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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尘年
 我不见他已很多年,却仍然记得...

       我不见他已很多年,却仍然记得高一报道那天,闷热的教室内仿若凝滞的空气、窗帘被热流卷过挽起的花型、头皮被马尾拉扯的钝痛、汗水在背上开拓一条条崭新河道。简亓叩响教室门进来时,我正用断墨的笔在书本首页刻下自己的名字。他单肩背着包,蓝白色衬衫被暖风拂过,领带打得很妥帖,腕上的黑色手表、蓬松的黑发、净白的眉眼,这是他长久远离我后留在我心底的模样。

  他在校庆上唱过歌,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眸中,亮闪闪如同白昼,劣质音响的电流声混杂在他的歌声里,一同在我的录音带、mp3、手机中辗转。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歌声仍旧在我的手机里...

       我不见他已很多年,却仍然记得高一报道那天,闷热的教室内仿若凝滞的空气、窗帘被热流卷过挽起的花型、头皮被马尾拉扯的钝痛、汗水在背上开拓一条条崭新河道。简亓叩响教室门进来时,我正用断墨的笔在书本首页刻下自己的名字。他单肩背着包,蓝白色衬衫被暖风拂过,领带打得很妥帖,腕上的黑色手表、蓬松的黑发、净白的眉眼,这是他长久远离我后留在我心底的模样。

  他在校庆上唱过歌,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眸中,亮闪闪如同白昼,劣质音响的电流声混杂在他的歌声里,一同在我的录音带、mp3、手机中辗转。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歌声仍旧在我的手机里青涩和失真。

  永远坐在最前面,永远离他很远。他说话时声音轻而淡,眉目挑得很放松,笑起来有虎牙,不过我不常见到他笑,我也不曾与他说过话。我最常见到的,是他伏案写题的样子,看不见脸,然而白皙的手臂、淡青色的盘踞之上的筋骨,常常在午休占据我的目光。

  因为喜欢想要靠近,因为无可能而害怕靠近。青春期这三年,看见他的第一情绪永远是以失落为底色的惆怅。只有午休能够光明正大回头用他填补空落落的心脏,午休铃响起来的好兆头,因而至今使我怀恋。

  我知道他一直在准备自主招生。高一那年就参加了一次,老师说高一生参加竞赛往往只是积累经验,考上的可能性不大。朋友问时,他总能以一种我所羡慕的真诚直言期望,哪怕他最终确实没有在高一拿到奖项,坦率接受也使他并不被任何人诟病。

  高一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高中运动会。他报的是长跑,我站在看台,眺望他的身影一次又一次从我眼前略过,终于撞开终点的横幅时,哪怕我近视 ,也清晰看到从他下巴落下的汗水,和笑起来时漂亮的眼睛。

  高二那年不怎么听到他的声音。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确太忙了,桌上的书垒的很高,以至于我回头也无法看见他的发旋,从他身边经过去打水时,我看见他桌角挂了一个塑料袋,是用来装用完的笔芯的,他来不及反复离开座位扔掉旧笔芯。时间太快、太快,于他于我都是这样。我这样想,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老师告诉他,他拿到了北大的自招名额。他听完弯着眼睛笑了,冲老师点点头道谢,不紧不慢的收拾了自己的课桌、书包,在全班同学的目视下走到了门口,及跨出门,他却突然停下,回过头摆了摆手。我总觉得他那时的目光里停留了一个我,而看不见他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再用所剩无几的少年时代的幻想力证明这件事。

  这个“完美”,完美地在我青春里停留不久,挥挥手笑着走了。

无糖可乐

因果倒置 17

群像  乱炖  伪现背  ooc



*

病床上的人已经换好了纱布,此时一个人静静地闭眼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宋亚轩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手上戒指转了好几圈,终于斟酌着想要开口时,被刘耀文抢先一步,但仍然闭着眼,“宋亚轩。”

 

要是这发生在几年前,他们大概可以就“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你们所有人好吧”,“吹牛”,“比一比”之类的话题讨论个三百回合,亲亲热热地打闹一圈又抱作一团。

 


但现在,宋亚轩看着那人轻颤的睫毛,“嗯。”

 

“要是今天别人没......

群像  乱炖  伪现背  ooc



*

病床上的人已经换好了纱布,此时一个人静静地闭眼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宋亚轩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手上戒指转了好几圈,终于斟酌着想要开口时,被刘耀文抢先一步,但仍然闭着眼,“宋亚轩。”

 

要是这发生在几年前,他们大概可以就“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你们所有人好吧”,“吹牛”,“比一比”之类的话题讨论个三百回合,亲亲热热地打闹一圈又抱作一团。

 


但现在,宋亚轩看着那人轻颤的睫毛,“嗯。”

 

“要是今天别人没有讲出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真相了是吗?”

 

不是的。

不是这样。

 

宋亚轩下意识地立刻开口否认,却被刘耀文步步紧逼,“不是吗?可你今天说要和严浩翔退队离开啊。”

 


这人好像长大了很多。

宋亚轩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的想法,三年前还只会大喊大叫地质问他为什么的人,现在讲出这些话,语气都平静地像问你今天吃了什么。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因这平静语气难受得心脏仿佛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再也不能舒展开。

 


“最开始,我是怕告诉你会功亏一篑,三年前你要是知道肯定会不接受。”

 

彼时的宋亚轩想了很多,刘耀文得知真相,无非两种可能——一,气血上头站出来澄清,让影响范围波及多一个人,不但拿不到本该属于他的奖,还跟他们俩一样事业尽毁;二,心怀愧疚地接受现状,而他了解他,这份痛苦足以将刘耀文毁掉。

 


等刘耀文拿完这个影帝,事业站稳脚跟,再也没有人能随便欺负他再说吧。


等这一切都慢慢淡去一点再说。

 


他这样想着,一拖就拖了一两年,“后来,我开始害怕,”宋亚轩顿了顿,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将声音堵得阻塞,“害怕这么久过去了,讲出来,我们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开始左思右想,如果这几年刘耀文已经不再喜欢他了呢?如果他已经不愿意和好了怎么办?他许多次在wb小号上盯着特别关注的页面发呆——刘耀文又和当红明星合作,宣传的博文下面不乏人评论般配,甚至营销号的剪辑里有时看得他都不免恍惚。

 

不说似乎还能保存重归旧好的可能,但说了,可能那一分相忘江湖的结果就会落实。

 

直到马嘉祺那一句“芽芽,是时候了。”

 


“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想说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你知道以后的各种可能性,最后想无论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宋亚轩回想起那天漫长的航路,闭了闭眼,“但没想到你说你和丁哥在一起了……”

 

“我和丁儿是假的你看不出来?”

 

两个人对视片刻,宋亚轩还是把那句“是吗”咽了回去,“那天见到你,我看见你的眼睛,写着你恨我。”

 


“我是恨你。”

刘耀文觉得自己苦心多年的演技还是没完全盖住声音里的颤抖,“我恨你把我抛下和别人在一起,恨你远走高飞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

 


起初,刘耀文是不信的,他想宋亚轩这样做一定有什么苦衷。


可是他一遍遍追问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我喜欢上严浩翔了”。再之后,他连质问的信息都发不出去。


漫长的日夜里,他再也没有收到过大洋彼岸的一条讯息。

 


这几年间他把自己埋进工作里,从一个剧组出来就立刻扎进另一个剧组,用忙碌麻痹神经来无暇其他。


很偶尔的时候,通宵之后的清晨,他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刚从宋亚轩头顶走下山坡的日光此刻爬上他的脸颊,他会因为这点微妙的联系跳脱地想到宋亚轩。


反应过来之后,他还连带着恨这样的自己。

 


“然后你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学会了抽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更恨你了。”

 

明明是你抛下了我啊,你说有了更幸福的生活不是吗?

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结果你说,你也没得到你那该死的幸福吗?

 


“我想这次我不会再管你的想法了,你就算不愿意,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刘耀文长到这么大,今年是认识宋亚轩的第十几个年头,还从来没有违背这人的意愿去做什么事。


小一些的时候他是看不得宋亚轩撒娇,在一番华山论剑之后总要摆出一副哥哥姿态,眉头皱着嘴角却笑,“好了好了让你好吧!”


在一起之后,他是根本舍不得宋亚轩受半点委屈,叹口气都要紧张问怎么了。


他总觉得,这么爱笑的人,理应拥有太阳一样的美好生活。

 


即使三年前他再不能接受,但宋亚轩说了他更喜欢和严浩翔在一起。

他喝了一夜的酒把自己灌醉,然后退掉了去往纽约的机票。

 

可现在不一样了,刘耀文这样想,我恨你,我才不会再去在意你的感受,你不开心也好,我会想方设法把你留下来。


我们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个开心吧。

 


“结果别人又告诉我,你当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的痛苦跟你的比起来不值一提,你伟大,你高尚,我连恨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刘耀文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可是宋亚轩,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一声不吭就做好了所有决定,凭什么你觉得这样是为我好,凭什么,是由你来判断我的人生什么是更重要的什么是要被舍弃的!”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不受控制的哽咽。

 

“宋亚轩,”一滴眼泪夺眶而出,“你好赖啊……”

 


更多的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下,劈里啪啦地打在被子上,刘耀文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大哭是什么时候。

 

如果没有这件事,现在会是他和宋亚轩在一起的第八年,可是现在,“你真的喜欢上严浩翔了,是不是?”

 


宋亚轩泪眼朦胧,一切都模模糊糊的,还是伸手匆忙地给刘耀文擦眼泪。

听到这话想要张口否认,却被哽咽卡住了喉咙,一句“不是”半天没说出口,再想开口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你,还喜欢我吗?”

 


他看不清刘耀文的表情,什么也看不清。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孩子一样的抽泣声,他们像幼时无数次抱团取暖一样依偎在一起,只是良久之后刘耀文开口,“我不知道。”

 

“我也分不清了,宋亚轩。”

 



毕竟一起长大,他们纵然错过对方的三年,还是对彼此了如指掌。

就像宋亚轩一眼看出刘耀文对丁程鑫的依赖里已经掺杂了喜欢,刘耀文也能看穿这些也许连他自己还在不肯承认的感情。

 

他们曾经是彼此的爱人,哪能不知道,对方爱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这三年,真的把他们隔开了。


 

“我只知道,我还是很希望,很希望你幸福。”

 

宋亚轩笑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他上扬的嘴角上,“我也是。”

 

刘耀文感觉到一枚戒指被放进他的掌心,硌得他心口都跟着疼,“但你还是要照顾我到痊愈的,这点没商量。”

 

他抬手擦掉了宋亚轩嘴角的那滴泪。

 

你要比我更幸福。

 

 




尖锐的铃声在病房里突兀地响起。

 

宋亚轩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国内他们团所在公司的老板,先不提他们有多少年没有工作交接,就算有,联系的也从来都是马嘉祺,再由马嘉祺转告其他人。

 

这个来电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心里的不安跟着按下的接听一起翻涌出来。

 

不会是刘耀文撞车被爆出去了吧?或者,他跟刘耀文刚才抱头痛哭被拍到了?

 

老板震惊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和严浩翔又怎么回事?”

 

严浩翔?又?

他和严浩翔都被拍到疑似接吻、确凿牵手、一起抽烟了,他俩的名字跟着同性恋的词条被大家实锤在热搜上,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名垂青史遗臭万年了,还能怎么样?

 

老板感受到他的疑惑,“你还不知道?”那边罕见地传来一句脏话,“你自己去看严浩翔刚才发的微博。”

 


某大眼仔软件。

宋亚轩刚一打开就差点被蜂拥的消息卡得闪退。

 

首页的关注列表消息,严浩翔的博文赫然在列。

 

长长的文字被煞有介事地分了好几段。

 

第一段就是——“是的,我们在一起了。@时代少年团——宋亚轩”





————————————

作者的絮絮叨叨

其实一开始想的剧情不是这样,文轩感情线应该再纠缠上很久再彼此刺伤着认识到回不去,但这章写着写着,手里的键盘自然而然地带他们变成了这样。

后来有想过要不要写回原来的想法,要删的时候又觉得在哪开始改都不合适。

那就这样吧,他们就算不相爱了,也是最了解彼此最希望对方好的人,那是年少岁月赋予他们的礼物,合该有个体面收场。


祝各位小宝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大家都要顺利、幸福、天天开心。


今年作者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年,还是第一次呢,但并没有孤独和不开心,还打算醒来之后去给自己买小蛋糕当年夜饭哈哈哈

无糖可乐你真是长大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滚尘年

阖眼万次终见天明.1

一点年代文,这章短小


这场火红的日出照得大陆滚烫,他褪掉一层皮,终于游到宝岛。


他阿爸生的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活在海边一辈子同鱼比他亲,临走前,阿爸很郑重地交给他一个锈了的铁盒,一对吊脚眉毛哀哀折着,宋亚轩站在码头,海风腥咸地卷着水汽而来,月色黯淡,他目光昏沉,听见他阿爸说:"我死掉之前,你莫回来。"


宋亚轩背后是海,海上停着密密麻麻的小渔船,他接下铁盒,粗糙的铁锈硌在手心。


渔船上敲起催命鼓,他阿爸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两下,"去吧。"


宋亚轩就转身,他们家的人一向不擅长告别,他知道以后恐怕不会回来,行走的脚步慢了下来,回过头......

一点年代文,这章短小


这场火红的日出照得大陆滚烫,他褪掉一层皮,终于游到宝岛。


他阿爸生的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活在海边一辈子同鱼比他亲,临走前,阿爸很郑重地交给他一个锈了的铁盒,一对吊脚眉毛哀哀折着,宋亚轩站在码头,海风腥咸地卷着水汽而来,月色黯淡,他目光昏沉,听见他阿爸说:"我死掉之前,你莫回来。"


宋亚轩背后是海,海上停着密密麻麻的小渔船,他接下铁盒,粗糙的铁锈硌在手心。


渔船上敲起催命鼓,他阿爸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两下,"去吧。"


宋亚轩就转身,他们家的人一向不擅长告别,他知道以后恐怕不会回来,行走的脚步慢了下来,回过头去,已经看不到阿爸的影子了。


他驮在肩上的行囊不太重,翻箱倒柜扒出的几块布阿妈都做成夏衣去,拆了他一床棉被做薄外套:"冬天嘛,还热过这儿,侬穿这衫就行。"


他想着,脚步踉跄地被海浪推上船,掌舵人叼着烟,动作很麻利地带上手套,身上发黄的背心已经看不出原色,抬下巴点点他:"著差你啊,快啦。"


宋亚轩问,"赶紧什么?"


那人不耐烦地翻眼:"快去船舱里坐好,马顶开船啊。"


宋亚轩吃了一记白眼,却不敢多造次,薄薄的眼皮压下来,困住他的视野。小渔船在海浪的推搡下涌动,他踉跄着步子,踏上一条看不见结局的路。


船舱里填满了席地而坐的人,宋亚轩提着包往里走,像踩在烂泥堆里。船舱是被人割掉首尾的鱼,竟也惬意的躺在甲板上,豁开的口露出得意的神色,幽幽散着汗酸味。他步子前行时,似有实体的异味漂浮在周身,宋亚轩的唇很专注的同鼻子交替翕张,减轻一点嗅觉细胞的痛苦,还要惶恐吸进脏病,以至于连踩到了别人伸长的小腿都无知无觉。


"喂,生雅!"


船舱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他这一嗓子吼的半舱人都看来,宋亚轩吓一跳:"干什么?"


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语速很快:"你踩到我了!"


宋亚轩顿了顿:"不好意思啊。"


那眼睛的主人惊喜的笑了:"我猜你会普通话,是大陆人吧。"


宋亚轩憋得很难受,不想跟他掰扯,胡乱点点头就往船舱尾巴走。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人竟然跟着他。


尾部的出口处猛烈地灌着海风,宋亚轩拣了块干净的地坐下,那人紧跟着靠他旁边:"我快憋死了,一船的人都是带着台北货偷渡来,紧张的要命,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我真无聊。你呢,你要去台北干什么?"


宋亚轩目光闪了闪,低着头不想回答。


那人不怕生:"唉你性子真冷,我是去台北上学的,我叫刘耀文。"


"上学啊,"宋亚轩搭了话,"年龄好小。你偷渡去台北,算黑户,谁让你上学?"


"不是,"刘耀文说,"我初中上完就没上了,去台北学点西洋乐器、摇滚乐什么的你知道吧,好找工作。"


宋亚轩应了一声:"你要当歌手。"


"不是,"刘耀文眉眼扬着幸福的色彩,"也不一定啦,歌手没这么好当。"


宋亚轩笑了笑。


刘耀文几次挑起话题,宋亚轩都笑一笑避掉,他叹了口气,无聊地扣弄着木地板,宋亚轩倚在船舱里闭着眼睛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他失望皱皱眉,不知道去台北的这段路要怎么熬。


"我叫宋亚轩。"他睫毛颤着,吐出几个字。


刘耀文抬起头,长的有些突兀的黑发一晃一晃,在一片黑暗里,他看见面前人仍很秀气的五官,鼻梁却挺得笔直,存在感很强的眼睛闭着,紧抿着的嘴唇安稳的镶在脸上——极为漂亮的脸。



黑夜中,搭着深蓝色帷布的渔船像一条初生的海豚,在海浪翻涌中安静的前行。


腕上配的杂牌手表溺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宋亚轩大概算着时间,五个小时左右,船不再动了。


"到地儿了,都出来。"船舱被猛敲两下,宋亚轩睁开眼睛,兀自从尾巴走出去,掌舵人手上捏着不知道第几根烟,宋亚轩佩服他顽强的肺。额前刘海有点挡视线,他伸手拨开,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这条海豚终于接着岸。


"钱。"捏着烟的手拦他,宋亚轩收回视线,台币数了又数与他,掌舵人都看笑,"这么舍不得钱啊,小孩。"


宋亚轩抿着嘴笑了,掌舵人放他离开,身后不知道是谁,掌舵人惊呼了一声,"今仔,帅哥一个接一个啦。"


他耳朵尖,五小时后脚掌终于挨上坚实的地面,不知道是物极必反太亢奋还是被夸,很有几分真情实感的高兴了。前头没有人烟,他脚步踌躇,想跟着身后偷渡的常客一同去市区。


"喂,你给人民币我唔收的啊!"


"我头次来台北,没台币啊。"


"那我不管,你搭我船,总要交钱啦!"


宋亚轩脚步停下,很隐蔽的回头,看见刘耀文手上捏着红钞票,另一只手提着臃肿的包,英气的眉毛皱在一起,表情很难堪。


太阳快升起,已经有升温的趋势,排他后面的人很急:"快啦你!"


刘耀文急出一脸汗,白衬衫湿透:"那你讲怎么办?"


"你帮我搭手一星期呗,这周人多啦。"掌舵人两手抵着腰,捏着烟,食指和中指很娘气的翘着。


刘耀文四处望望,码头打杂活的人都披着黝黑的皮,脊背弓着驮重物,脸上的沟壑都被沧桑填满——他打了个寒颤,犹豫着没答应。


“你就行行好,我表哥就住中和路237倆,我找他借钱了,就归你。”刘耀文说着,要给他塞烟。


宋亚轩看他半生不熟的贿赂动作,笑了。


“我带他这份付了吧。”宋亚轩空一只手拿钱,递给他。


掌舵人上下扫视宋亚轩接了钱,嘴里念叨:“我看侬面是玉菩薩面,心肝真善良喔......”


刘耀文绕开他大跨步上了岸,显眼的五官拼凑一副感激的面貌:“真谢谢你啊……”


宋亚轩笑了笑:“小事。”


他俩并肩往前走,沙滩地踩的坑坑洼洼,走的也深一脚浅一脚,手上垂着的包裹磕磕碰碰,撞在两人之间。


“钱可不少,”刘耀文皱着眉,“我表哥在市里,你跟我过去吧,我把钱给你。”


“你还真有表哥啊,”宋亚轩挺吃惊的,“我还以为是你搪塞那人的话术。”


“不至于连地址都编的这么成熟,”刘耀文说,“中合路237巷。”他把行囊提一提,背在肩上,“你一定要和我去。”


宋亚轩看着地,短袖外面罩了一层外衫防晒,现在两层衣服都快被汗透,"不用,没多少钱,我不上门叨扰了。"


刘耀文擦擦汗,"那你去台北住哪啊?你约个地嘛,我请你吃饭。"


住哪啊?


宋亚轩刘海又爬过眉毛回原位,眼皮上不规则的阴影,他摩挲着手指,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住哪。你真问点子上了刘耀文,他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住哪。


刘耀文不说话了,他理理头发,行李换了只手拎,语调轻松地哼歌:"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惫......"宋亚轩的行李还是右手提着,时不时撞在他腿上,他顶着太阳,好半天听宋亚轩说:"你要往哪走啊?"


刘耀文热得听他声音都朦朦胧胧:"我回家啊,去找表哥。"


他往前走着,宋亚轩却停在原地,他回头去看。


宋亚轩笑得很羞涩:"那你能把我带到市里吗?"

















滚尘年

[文轩]一生来等青春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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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要走的。"


面前的人翻着书,又一次莫名其妙地说。


宋亚轩捏下头上黑色渔夫帽,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那么郑重。室内仿佛被夕阳晕的昏黄,往外看去却也不是艳色的天空,亚热带季风气候往往伴着热潮下一场大雨。六点刚停的雨,窗外色调冰凉痛人,他这才反应过来屋里开的是暖光灯。


松垮的毛衣叠叠堆在沙发上,倒看不出来毛线之内裹了一具瘦削的身体,宋亚轩撑着软垫坐起来些,把电视关掉,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停下,昏黄灯光映照下的房间显得安静过了头。


"你要去哪儿啊?"宋亚轩薄薄的眼皮掀起来,废了多大力气似的,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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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要走的。"


面前的人翻着书,又一次莫名其妙地说。


宋亚轩捏下头上黑色渔夫帽,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那么郑重。室内仿佛被夕阳晕的昏黄,往外看去却也不是艳色的天空,亚热带季风气候往往伴着热潮下一场大雨。六点刚停的雨,窗外色调冰凉痛人,他这才反应过来屋里开的是暖光灯。


松垮的毛衣叠叠堆在沙发上,倒看不出来毛线之内裹了一具瘦削的身体,宋亚轩撑着软垫坐起来些,把电视关掉,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停下,昏黄灯光映照下的房间显得安静过了头。


"你要去哪儿啊?"宋亚轩薄薄的眼皮掀起来,废了多大力气似的,果不其然,刘耀文还是没有回答,只冲他笑了。


纤白腕上戴的表滴答滴答赶着时间走,宋亚轩叹了口气翻身躺在沙发上,把表取下搁在茶几上:"吵死了。"


刘耀文于是合上书站起来,把表放到书房,回来挨着宋亚轩坐下了。他拿掉身边人手上的渔夫帽,这渔夫帽是两面戴的,他把黄色一面翻出来,轻轻盖住宋亚轩黑亮亮的眼睛。宋亚轩的下巴也瘦削着,想朝他笑,于是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泛着白的唇抿起来。


刘耀文没有出声,他看着面前虚空的一点,:"为什么我的生长痛这么难熬。"


宋亚轩知道刘耀文记忆又错乱了,他于是很累地开口:"你明明轻巧就长得好高,痛的是我。"


宋亚轩想,大概所有练习生的青春期都很难过。十五岁已经快175的高挑个子,在一众练习生中居然算不上出彩,宿舍五人一间,并排放的单人床被子都配套,如同聚光灯包装下流水线生产的产物。


阳台很阔绰,装的是落地窗,所以窗帘就不可避免的厚重。重庆多阴雨天,这时窗帘不用拉,他常常醒在半夜,他的床紧靠窗台,可以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景色。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十八楼下散着点点光芒,雨滴一点点爬过窗户,直到隐匿不见前都反射着光。宋亚轩可以清晰听到轰隆雷鸣,他不怕打雷,他怕死寂的黑。


膝盖在被子里很醒神的疼着,一开始,在他醒来之前,雨声就唤醒他的神经,他数不清在十五岁这一年因为疼痛醒来多少次,他甚至知道路灯会在一个小时之后亮起,因为太远的距离被拉成一个点,在宋亚轩的视线里没什么存在感的沉默。


太安静了,只有雨声,他很快就会开始心悸,那是能压下疼痛的恐慌。


他怕惯了,以至于连睡前练习生互相扯皮聊天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可怖。


他努力让颤抖的呼吸平静,眼泪很快晕湿枕头。黑夜很快变得很沉很沉,重的像歌乐山压在他身上。第五轮深呼吸结束,宋亚轩听见有人起来了,他循声看去,邻床那道在黑夜中隐隐绰绰的身影很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然后弯下腰来低声说:"你怎么了?"


刘耀文,他一下就听出是刘耀文。


对方见他不说话,动作很轻地掀起他的被子,挤了进去。两个近180的男生挤在单人床上实在有些勉强,宋亚轩给他腾出一些空间,转过去面对着他,很暧昧的距离,可是谁都没有杂念。


"宋亚轩儿,你到底怎么了?"刘耀文嗅着床上浓郁的洗发水味,又问了一遍。


"没事,"宋亚轩隐瞒了一部分,"生长痛。"


刘耀文切了一声:"还能给你疼哭了。"


宋亚轩怕吵醒其他人,没有和他争。刘耀文不依不饶:"你是不是体质问题啊,我一下长到一米八多都没生长痛。"


宋亚轩身上没有这么痛,心里痛的要折麽死他。在床上鱼似的作困兽之斗,短袖都抽到肩膀上,白花花的手臂亮在屋里,他静了好半天,慢悠悠把袖子拉下来:"我就是疼。"


刘耀文也不说话了,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不想应,宋亚轩上下眼皮一阖,身边人的热气烘得他眼皮沉沉,过会膝盖也覆上一抹热,那热气的主人脸和耳朵蹭上胭脂:"你怎么这么事儿精,我给你揉揉,你别喘了,吵人!"


他心里一暖,半晌还是没忍住,两片红艳艳的嘴皮子一碰:"老师今天不是打你手板了,不痛了?"


膝盖上的动作一僵,刘耀文气急败坏:"不要你管。"宋亚轩看见他强闭着眼,睫毛一颤一颤:"他真下的了手。"宋亚轩无声笑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澄澄的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去,天边织起云霞,红光连着紫光,油画一样漂亮。


刘耀文早就脱了青涩:"明天大概是晴天。"


他咬咬嘴上翘起的死皮,坐起来往卧室走,刘耀文跟他后面:"你困了?"


宋亚轩渔夫帽拿手上:"冷了,加个外套。"手指间生出冷汗,他不知道刘耀文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他本来还有七八十年好活,爱人在侧,每一次记忆轮转有他陪伴。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刘耀文治好病的那一天。


刘耀文手掌顺着指尖攀上去,和宋亚轩的手握上,很黏腻的姿势。他已经很久没有怕过什么了,此刻心里像被挖了一块一样抽着疼。


宋亚轩进了屋就不出来,洗漱在卧室里的厕所,落地窗不装客厅偏装卧室,刻意得像跟谁炫富,平白的是曾经老板的土豪气质,并排的单人床变双人床,从此夜里再不用怕。


他拿软绵绵的洗脸巾擦脸,洗完不怜惜的丢进垃圾桶,早上一张晚上一张,太浪费,要在最后几个月把一辈子的量用完。他看看镜子里的人,瞳仁黑白分明地盯着自己,尖而白的脸细腻的像瓷,病痛时杀气腾腾闪着寒光。


刘耀文在他之后刷牙洗脸,宋亚轩侧坐在小沙发上,头轻倚着玻璃,细细碎碎的黑发浮起,香港的双层红巴士傍晚时最漂亮。大陆常常是暮色苍茫,他很快就会心口痛,二十岁退团说好同谁来这,他还以为郑州人一向以周全和体面当原则,那个队长眼皮常年是单的,嘴唇薄而利,比李总多几分精明。


记者长炮架起,闪光灯冲着队长和前队长刺去,两个最年长的人说好似的在镜头前一前一后红了眼睛。退到幕后,两只握话筒的手牵着彼此,团散了,他们去台湾投奔舞团。


七个人像七只被打散了巢的青春鸟,总有人不愿大陆流浪。宋亚轩知道当年和七割舍不开的那个小孩喜欢队长,脸的轮廓太流畅,可是命运太崎岖,活的好坎坷,留在大陆不是留下,是被落下。


刘耀文哪年抽条?宋亚轩想十六岁,刘耀文什么都忘掉,他不记得和他争抢rap担的小展,不记得带他长大的队长。


他一年失去一段记忆,迟早自己的脸也要在他大脑里死掉。宋亚轩在曾经的摩登地里等刘耀文记忆恢复,拿余生来赌太郑重,可是只剩几个月,又太轻浮。


指尖抵在玻璃上发红,像被楼下的巴士同化。宋亚轩还在出神,刘耀文出来亲亲他侧脸,这吻轻又薄,马上要碎掉。


他回亲过去,模糊的两下逗得他脸红。身上还隐隐的冷,原来说要穿的外套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刘耀文穿的少,短袖T恤他看着都冷,要说什么,看见室温29,外套是和着泪同恐惧穿上的,穿上还是冷,宋亚轩明白穿多少都热不起来了。


电热毯第一次在夏天也没有撤去,好在是单人的,不至于一人求暖另一人受苦。


刘耀文趴在窗口狠狠吹一通热风再关上窗。宋亚轩看得心里苦涩,空调不能开窗也不能开,他裹紧一点被子:"你开会窗,太闷了。"


刘耀文回头看他:"客厅没关窗,一会就好了。"


宋亚轩于是幅度很小地点点头,额前薄薄一层碎发扎进眼睛,刘耀文跨上床把头发拂开:"该剪头发了。"


他闭上眼睛:"剪剪刘海就行了。"


刘耀文随他心意,笑了笑不吱声了。过会他听见宋亚轩说:"小展生日要到了,我们今年送他什么?"


刘耀文问他:"小展是谁啊?"


宋亚轩睁开眼睛,水光涟漪的悲哀色彩:"展逸文,马上16号了。"


刘耀文心更痛:"展逸文这个名字,不应该我们叫。"


宋亚轩又听不懂他说话了,索性自作主张:"那送个麦克风吧。演出的时候还想到我们。"


麦克风不廉价了,可是再年轻一点是消费不起的,演出赚的钱打不到他们手上,发烧上台的报酬先经过公司,再经过父母,最后到他们手里变成每月一千块的零花钱。


一千块能买很多东西了,十三四岁能无所顾忌的买漫画贴纸,花起钱来肆意快活,多的用不完。年龄再爬上几岁,名牌的球鞋也说买就买。


可是一开始要买十多份生日礼物,后来是四份,再后来是六份。


他最恼小七的礼物,看着什么都喜欢送什么都开心,可也没见他真正很快乐过。小展和刘耀文最好送,好胜心太强就显得稚嫩,买的都是不贵的小玩意。


过生日是一件很让人快乐的事,七人团成立后就不太一样了。组合一年火过一年,每个人都有外务,总有几个人的生日要落单过,礼物提前摆在桌上,一个人要撑起一场生日快乐的直播。


快乐吗?不吧。


宋亚轩很钟情于渔夫帽,他带上口罩假装小展,想在小七生日给他一个惊喜,练习室的门还没有敲响,他听见小七在哭。


他透过厚玻璃看,小七也有两道重影,小七坐在工作椅上,staff镜头靠的很近,照清楚他兔子似的红眼睛:"整个舞台,我只看到了六个人。"


宋亚轩想,大概是舞台上少的镜头要舞台下没有私人空间的补回去。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五个队友,他们站在背后,只有小七坐在玻璃里,一辈子都出不来。


他不敢进去,礼物就放到小七房间,人走了电视没关,财经频道的广告在播:"时光默默流淌......"


他嘴里轻声念着歌词:"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


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我要背上吉他离开北方。


这些歌词他十五岁读不懂的,只有强说忧愁和宋亚轩搭边,他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福气都养着他,那时怕的是黑,现在难熬的是悔。


小七的生日过完就快到小展的,每天被各种各样的歌和舞填满,那匹被冠以时间之名的马,跑的真是飞快。他还有闲情逸致给礼物打个蝴蝶结,脑子里想的是为什么小展姓展。小展眼皮双的很漂亮,像王羲之一气呵成的行书。小展爸爸姓严,妈妈不姓展,为什么小展姓展。


这样的问题问出去太冒昧,宋亚轩一双艳艳的眼睛,不眨地盯着印着队友名字的队服,小展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他一口白生生的牙亮出来:"你名字好听,我就看看。"


小展哦哦的应,犹豫着说:"贺峻霖名字也好听,有山有水。"


宋亚轩看透什么似的,大笑起来。



滚尘年

[文轩]一生来等青春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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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宋亚轩,醒醒。"他嫌这声音扰他会庄周,手臂一抬,被子顺着热气盖住宋亚轩发烫的脸。


"宋亚轩,别睡了。"声音还在继续,他终于睡不下去了,朦胧的视线一汪清水一样晃晃悠悠,飘到刘耀文脸上。他烦得眉毛也难舍难分,泡在热浪里问他干嘛。


"你发烧了,"刘耀文动作娴熟地把他电热毯关上,刘耀文脸上浮着一层汗,起来别睡了,身上有汗吗?


宋亚轩摇摇头,困的眼皮沉重,滚烫地要闭上。刘耀文说没汗也别睡,坐起来一会量个体温,厨房里咣当咣当的动静,刘耀文刚把他扶起来就冲去厨房把水拿下来冲了退烧药,无色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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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宋亚轩,醒醒。"他嫌这声音扰他会庄周,手臂一抬,被子顺着热气盖住宋亚轩发烫的脸。


"宋亚轩,别睡了。"声音还在继续,他终于睡不下去了,朦胧的视线一汪清水一样晃晃悠悠,飘到刘耀文脸上。他烦得眉毛也难舍难分,泡在热浪里问他干嘛。


"你发烧了,"刘耀文动作娴熟地把他电热毯关上,刘耀文脸上浮着一层汗,起来别睡了,身上有汗吗?


宋亚轩摇摇头,困的眼皮沉重,滚烫地要闭上。刘耀文说没汗也别睡,坐起来一会量个体温,厨房里咣当咣当的动静,刘耀文刚把他扶起来就冲去厨房把水拿下来冲了退烧药,无色的玻璃杯染成棕色搁在床头柜,水面像映照圆月。刘耀文回来他果然又折下腰去,一只手撑着头,迷迷瞪瞪盯着退烧药。刘海拨开成个八字,他想了一会知道水面不是月亮,是灯。


 


刘耀文忙死忙活终于得闲拿个毛巾擦擦汗,这前提还是让宋亚轩把温度计夹上。他坐在床边,手探了探药,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宋亚轩身上。


 


宋亚轩烧不红脸,生病一眼就看得出。病气浅淡的倦容漏出苍白的色彩,他不再困了,木讷地眨了眨眼,刘耀文说时间到了,取下他温度计,比室温高上十个数值。等宋亚轩喝了药,他看着宋亚轩额上细细的水光,凑过去心疼地亲亲他的嘴唇。


 


宋亚轩抿嘴笑,手指黏着手指,他牵着刘耀文的手挨到嘴边,莹亮的眼睛闭上,声音颤颤,我难受,我难受。


 


掉下来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烧的刘耀文的手背一阵阵痛。他抽回手,小声喃喃,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后用黑白配分组?宋亚轩点点头,刘耀文小声笑起来,他说我不喜欢这么分组,这么分运气的程度太大。


 


宋亚轩掀起眼皮:"这样公平。"


 


刘耀文笑着说,从来就没有过公平,公司从来就没有过公平。他牵着宋亚轩的手玩黑白配,从四种可能性里拣出证明他们有缘的选项。有人总在三人组,他说。


 


宋亚轩很吃惊,你居然能看透。刘耀文说谁看不透,宋亚轩没说话。


 


 


 


那你有没有看透小七永远逃不开的七?你知不知道小七喜欢队长?宋亚轩笑中都带着苦涩,你知不知道小七现在在哪?


 


刘耀文别过目光去,小七大概过得很好吧,他没了团的束缚,怎么会逃不开七?


 


宋亚轩想不起来小七什么时候告诉他,他开了一家酒吧,剩下的鸟儿留在酒吧,就有了安身之所。他不习惯小七酸的要命的话,彼时太阳正要升起,又是一天清晨,可是青春不再来。


 


他闻着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他太疑惑一个问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问,他冒失的开口:"你觉得谁的名字最好听,我们七个。"


 


小七沐浴着同一片朝霞的光,没有问他问题的缘由,不假思索:"我。有山有水。"


 


宋亚轩笑起来,脸上有两轮弯月:"有人跟你有一样的回答。"他还是问,"除你之外呢?"


 


"......"他这次沉思了很久,"你这个问题很为难人,我觉得你要是居心不良明天就会上热搜。硬要说一个,就队长吧。"


 


宋亚轩想打断他说别想了,你......我们哪有这么火,可是小七还在说:"我去年跟队长打过电话,我已经太久没见他了,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快忘记他的声音了。"


 


"隔着千万公里,他的声音肯定失真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陌生,"小七很笃定的说,不知道是想说服宋亚轩还是说服他自己,"你知道他叫我什么吗?宋亚轩,他叫我小七,他居然叫我小七!"


 


他气的不行,呼唤起宋亚轩,这时需要宋亚轩从一个树洞变成宽慰者,他本想熟练张口,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下去,脸上有泪珠划过,不是自己的经历,却比自己经历还难受:"贺儿,你总是自欺欺人。"


 


小七嘿了一声,呼吸听起来都怒气冲冲,最后居然温声道:"宋亚轩,你没哭吧?"


 


宋亚轩冰凉的手指擦过脸,没,我哭什么。


 


小七松了一口气似的:"我自欺欺人什么,我就是气他叫我小七。我怎么可能不介怀我这狗屎一样的番位。别说他了,任何一个人叫我小七我都会介意!他这就是赤裸裸嘲笑我能力垫底!"


 


宋亚轩想其实我私下也叫你小七,只是不是因为番位,是因为你总被七拖累,我心疼我弟弟。他缓了缓呼吸,调整了坐姿,白色被子往身上拉了拉,不过总感觉不吉利:"你都知道别人不会叫你小七,你觉得队长会这样叫你吗?"


 


小七说对啊,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你喜欢队长,你觉得他看不出来吗?宋亚轩轻声说,他听见那头的呼吸都像停下来了般安静,他心疼地叹了口气,"他早就看出来了,团解散之前没有人会戳穿,团内恋爱是大忌。"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和丁哥在一起为什么没事,贺儿,你只能怪你没有这样的运气。"


 


电话那头的呼吸急促起来,时而夹杂着隐藏不下的抽噎和哽咽。宋亚轩看着窗外,小七居然到现在都没挂,他挺惊讶,"他是让你死了这个心,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等着我点破。贺峻霖,你没必要太执着,你不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性子,也不是一段感情坚持一辈子的人。你其实也没那么在乎队长,你怕的是伴你长大的人把注意力给别人,怕的是朝夕相处的队友变得陌生,怕的是原来紧密缠绕的关系渐渐在你生命里没那么重要,是不是啊,小贺。"


 


你是最怕团解散的人,是不是啊?你明明在团里受了太多委屈,最少的镜头,最短的歌词,永远排在最后的名字,小七,你不是小七,你是贺峻霖。


 


宋亚轩声音清浅,溺死了贺峻霖,他痛恨着:"宋亚轩,你说这么清楚干什么。"


 


"你不用怕,你身边有人是永远不会离开的。"宋亚轩抿着嘴笑了,"你以后去台湾香港,有人脉有老友。你把你的酒吧做大做强,开到香港来,我去捧场。"


 


"宋亚轩,"贺峻霖哭了起来,"我不想团解散,我不想我们分开。"


 


"往事不可追啊小贺,"宋亚轩说,"人要向前看,你参加出道战的时候不是对自己有很清楚的定位知道自己是陪跑吗?拥有一段成团的时光是彩蛋,你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电话那头久久沉寂了下去,直到挂断的提示音响起,他仍没有移开望向窗外的视线。这是坐落于海边的疗养院,他还是idol的时候就喜欢海,没想到最后一次看海团已经解散。蔚蓝的海水无边无际消融于天涯,那轮火红的太阳,驮着满天星辰迎来了天明,他放下电话,刘耀文带着早餐进来了。


 


 


 


刘耀文目光灼灼,盯着四哥:"宋亚轩,你还知道什么?关于他们,关于......前队友们。"


 


宋亚轩疲惫地、缓慢地眨眨眼睛,漂亮的骨架支着所剩无几的脸颊肉,他这么笑起来,是太久之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什么了,我死之前,我保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你想去弥补遗憾也好,任它发展也罢,都是你的事了。"


 


别说了,别说了,刘耀文眼睛睁得很圆,含着一汪泪似的,四哥在面前,他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从四哥身上汲取一些力量了。他亲亲宋亚轩的手:"你不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宋亚轩轻轻笑,嘴角挑起来一个很巧妙的弧度:"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吗,阿文?"


 


刘耀文身上带着的岁月痕迹、为谋生而不得不变得成熟的性子,在这一瞬间统统褪去了,他像个无措的幼童,只会最简单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摇头。


 


宋亚轩叹气:"刘耀文,你睡着太久了,醒来吧。在你的世界,小展姓严是吗,被生长痛长久折麽的是你不是我是吗,那在你的世界,小七喜欢的到底是小严还是队长呢?"


 


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被病痛困在床上的是四哥,他却无法抬起头了,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不要离开你,宋亚轩。"


 


在抽离的瞬间,刘耀文看见了很多人,他们无一例外长着宋亚轩的脸,在密室被吓哭的他,开怀大笑的他,愁眉不展的他。


 


刘耀文闭上眼睛,他和宋亚轩被老板叫去,一张千沟万壑的脸对着两张十五岁的脸,语调平直的话:"卖腐会吗。"


 


他会,他从此知道上台看着宋亚轩的脸,下台握着宋亚轩的手,老板又找他:"别那么明显会吗?"


 


他懵懂地点头了,他上台压着眼睛,眼里是观众,重重的责任,没有宋亚轩来的轻巧。下台不再握着手,滚烫的掌心裹着麦克风,平白捂一手汗,他想起宋亚轩白瓷似的脸,白瓷似的手。


 


他好像懂得什么了,他十七岁的生日知道最重要的是谁,最不能离开的是谁,他终于长到一米八,怎么烦心事不减反增。


 


黑夜降临,他躺在床上,玻璃窗上是宋亚轩的剪影,薄而瘦的背,像纸片人。


 


他挤去宋亚轩的床,四哥喜欢黑,灯一关就睡的像猪。


 


 


 


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敢睡,拉一张愁苦的哭脸站在四哥床边,宋亚轩半夜被他吓个半死,一拉被子给他让位:"干什么?"


 


"......生长痛。"刘耀文唉了一声爬上床去。


 


"这么痛啊,"宋亚轩困的不行,"我给你揉揉行吧。"


 


他不吱声了,其实不行,他还是怕,但他不好意思说了。宋亚轩的动作减缓,他眼里的黑暗是有实体的,一点点吞噬宋亚轩的身体。


 


"啊!"他一蹬腿,吓醒了。


 


"诶,诶,"宋亚轩被他惊醒,"我真是服了,你又要干什么?"


 


刘耀文不说话,宋亚轩挡着窗外的路灯,头发脸庞都泛着橙色的绒光,眉目融化成情感充沛的模样,嘴巴开开合合,漏成一派温和。刘耀文看着,记到心里去了。


 


宋亚轩睡不着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刘耀文没营养的话,两双憧憬着的眼睛,很清纯的睁开来。身边练习生都睡的沉沉,只有两个轻悄悄的声音,不间断的、此起彼伏的响起。


 


"你想出道吗宋亚轩?"


 


"想。"


 


"那你想当队长吗?"


 


"不想。"


 


"为什么不想?"


 


"......"


 


宋亚轩没说话,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队长这个词,看起来是荣誉,台风团解散后,前队长腰伤很厉害,他才知道是责任。他不想承担太多责任,当练习生已经很累了,他不想更累。


 


刘耀文不在意他没有回答,兴冲冲地说,我想当队长。当队长多好啊,我能管一整个团的人,到时候,丁程鑫天天逼我做体能的愁一定要报!


 


好吧,宋亚轩很无奈,你高兴就好。


 


 


 


黑眼圈像勋章,彰显着刘耀文的雄心壮志,宋亚轩是被迫挂上的。舞蹈课都使不上力,被罚在一边做体能的时候宋亚轩才想起来记恨:"刘耀文,这必须得怪你。"


 


"哎、哎,"刘耀文很心虚地笑了,"我今天请你吃辣条吧。"


 


"不要,有味儿。"


 


"那你要棒冰吗?"


 


"......不要。"


 


宋亚轩没听见刘耀文继续问,在镜子里偷瞄刘耀文的脸,却和一双很灵气的眼对上。


 


"你果然没生气,"刘耀文偷偷笑了,"我就给你买瓶可乐吧,天冷了不吃棒冰。"


 


宋亚轩持中立态度,同意反对的票都不投,端的是高冷人设。他心里有点躁,刘耀文眼睛太灵动,鼻子嘴巴仿佛都带点嘲笑意味。不管什么感情色彩,他的五官都帅气的很出众,"你是一个知道自己怎样在舞台上最帅的人,"他想起老师的点评,不,不止台上。


 


中午吃饭,他想拉刘耀文去领饭吃,没有见到人,就照例领了两份。


 


扒拉两口,刘耀文喘着气回来递给他可乐,他说谢谢,把另一份没动的饭递给他,刘耀文显然很饿了,话都没应就开始吃饭。


 


饭吃干净,他呼噜呼噜吸紫菜汤,咽下去才红着眼开口:"真烫啊。"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弯着眼睛笑了。


 


 


 


当练习生就是很累,每天两点一线忙碌在练习室和宿舍,声乐课好歹能坐会,乐理课最好,老师讲他的,下面的人自顾自闭上眼,全然当授课声是在催眠。


 


宋亚轩最讨厌舞蹈课,节拍太难用动作卡上,发力点永远找不到在哪,现代舞就算,街舞又是什么。地板动作老师做起来潇洒,下边儿的练习生回归爬行动物的本性,势头像要手脚并用攀三个山头。


 


李总总很抠门,木地板翘边这样难遇的事也被他碰上。碰上怎么办,当没看见,回办公室还要怪向他反映问题的老师太不懂做人。


 


宋亚轩上舞蹈课总算有事干,在心里算老师第几步踩中翘木板,算着算着,老师叫他上去示范。


 


他头回干这么尴尬的事儿,在一众练习生的注目礼中手脚并用走上去,那块木地板太灵性,一定在他做地板动作的时候坏的更厉害,还没感觉到痛手先躲开,鲜亮亮一道豁口淌着血,老师哎了一声,叫刘耀文找块绷带,自己带着同学先上课。


 


刘耀文领着他找staff,问他:"疼不疼?"


 


宋亚轩说还好。


 


刘耀文替他骂李总:"飞哥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抠门,是不是,你说!"


 


宋亚轩牵着嘴角笑笑,没应。


 


这个staff是摄像老师,不会包扎,刘耀文在军训学过,低着头严肃得像祭奠宋亚轩的手,宋亚轩看着刘耀文乌黑的头发和纤长的睫毛,过剩的情感几乎伴着血流淌出来。


 


刘耀文要打死结,宋亚轩拦他,"蝴蝶结会么?好解。"


 


 


 


刘耀文和宋亚轩背靠背的时候心跳很激烈,几乎要冲出胸膛。宋亚轩侧着身子看夜景,各色的光在窗户上折射出霓虹灯光般的绚丽色彩。


 


"宋亚轩,"刘耀文闭着眼,手在被窝里止不住的颤抖,"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他放轻呼吸,等着宋亚轩宣判,他等啊等,没等来结果,他听见宋亚轩笑了起来。


 


刘耀文还没来及问他笑什么,宋亚轩笑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像蝴蝶的翅膀,突出的蝴蝶骨都因大笑而震颤起来。


 


你在笑什么呢,宋亚轩。十七岁的刘耀文手还在抖着,对于宋亚轩轻慢的态度急出了一头汗,他压着声音急促的说,我真的喜欢你,宋亚轩,你别笑了,我真喜欢你。


 


宋亚轩终于说话了,他声音笑得有点哑:"太晚了,睡吧。"


 


 


 


刘耀文彻底醒来了,桌上曲谱黑笔摆的很整齐,他想起来,他在宋亚轩的房间里睡着了。


 


这场梦太悠长,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宋亚轩的房间里,从宋亚轩抽屉里翻出来的可乐瓶盖和一角绷带还紧紧的攥在手里,他终于知道了,他十七岁的深夜,宋亚轩不是在笑,是在哭。


 


他冲出去想看宋亚轩,开门的动作太猛,差点撞上贺峻霖,刘耀文惊地瞪圆了眼:"你怎么在这?"


 


贺峻霖抱着洗脸盆,盆里还搭着一条毛巾,显然正要去洗漱,闻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洗漱间不就二楼有吗?"想了想了然,"我不抢你的单人间,我愿赌服输,你这个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一探头,张真源和严浩翔坐在楼下沙发,看架势是在复盘舞台,他冲下楼梯,平板里放的是成团夜的直播记录,他脑子快要爆炸,抓住刚出房间的丁程鑫就问:"今天舞台主持人是谁?"


 


"涛哥啊,他也算看着我们成团了吧?"丁程鑫蛮感慨。


 


刘耀文唯恐这又是一场他造出来的、漏洞百出的梦,他放轻脚步回到二楼,宋亚轩背对着他坐在房间里,还青涩的背影。


 


宋亚轩回过头来:“刘耀文,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滚尘年

[文轩]青春期尾声

ooc勿上升

人设非常诡异

非常,非常青春疼痛

 

爱真是自私的东西,你不死去,就要看你老掉烂掉,怎样才好。

 

前些天妈妈传简讯催促宋亚轩回家过年,年货早已置办好,无需他回家一边抱怨要多费心思。其实并非他不想回去,实在是工作忙的脚不沾地,早午饭都是便利店里草草了事,晚饭,根本没有晚饭。

 

扔掉旧帆布包时他仍是改不掉粗心的毛病,借书证一并丢掉,要借书了才急得焦头烂额,这时宋亚轩就惯常的怀念起他细心又啰嗦的童年玩伴。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补办一张借路遥的书。排队借书的时候他很有些犹豫,才女李碧华这时他已不大去看,总觉得凄凄凉凉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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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非常诡异

非常,非常青春疼痛

 

爱真是自私的东西,你不死去,就要看你老掉烂掉,怎样才好。

 

前些天妈妈传简讯催促宋亚轩回家过年,年货早已置办好,无需他回家一边抱怨要多费心思。其实并非他不想回去,实在是工作忙的脚不沾地,早午饭都是便利店里草草了事,晚饭,根本没有晚饭。

 

扔掉旧帆布包时他仍是改不掉粗心的毛病,借书证一并丢掉,要借书了才急得焦头烂额,这时宋亚轩就惯常的怀念起他细心又啰嗦的童年玩伴。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补办一张借路遥的书。排队借书的时候他很有些犹豫,才女李碧华这时他已不大去看,总觉得凄凄凉凉的文风像残羹冷炙。

 

大概并不是,几口吃掉饭团,他听见便利店里在放张国荣的歌,前调很熟悉,直到“往事不要再提”的歌词出来,他眼前还是有些模糊了。

 

 

他第一次看霸王别姬,是从音像店里租的光碟。

 

这片子播出就火爆,他赶几趟去借都不见影,放学铃一响,橡胶运动鞋在重庆起起落落的山丘上奔跑着啪啪响,刘耀文很会占便宜,踩着他的影子租下光碟回他家,宋亚轩父母未回来,于是两本稚嫩笔迹的作业肩并肩,主人也肩并肩,看着蒋雯丽被封神的表演片段,看着小豆子与他们同龄的十四五岁水灵的脸,看一部文艺电影也像童年囫囵喝不正宗的广式排骨汤,尝不着味儿,却在记忆里永远亮堂。

 

“我有点儿难过。”刘耀文揉揉眼睛。

 

“难过什么,”宋亚轩故作洒脱,“都是假的。这片子谁演的你知道么?最出彩的那个叫张国荣,他又没死。”

 

刘耀文去冰箱里拿一瓶汽水,咕噜咕噜灌进嘴里,觉得嗓子被冰的有点干涩,他没有回答宋亚轩的话,不过打心眼里有点崇拜他。


 

那一年的中考恰好碰上大雨,宋亚轩手心里攥着准考证和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轻狂气焰被雨打的蔫巴,潮湿而闷热的天,他后背上附着一层冷汗,试卷上的油墨味争先恐后吵醒他的嗅觉细胞,按动笔咔哒一声响一响,他才终于感觉醒了过来。

 

刘耀文不同他分到一个考场,毕竟中考考场上还是要各自为战。手里的涂卡笔是考前一个星期一同去买的,标签旁边印着红色的孔庙祈福,好像还带着对方的温度。

 

两天就是上飞机,过云层,和下飞机。

 

宋亚轩很少有这样的感悟,走出考场他仍然像做了一场大梦,天已经放晴了,热风卷着树叶在他头顶沙沙作响,刘耀文比他晚十分钟出来,大概是和同学离别感言,顶着阳光走到他面前,宋亚轩一激灵站起来,“我要看演唱会去!”

 

刘耀文慢悠悠晃在他后面,盛夏,影子变得很短,他靠近宋亚轩:“你哪有那么多钱,我听说演唱会门票钱要五百多。”

 

宋亚轩惊愕地回头看他:“你要抢钱吗?这都顶我妈一个月工资了。”

 

刘耀文吐吐舌头,我听说有的偶像公司就是很贵啦,不过老师工资这么低吗?

 

真是坑人的公司,宋亚轩一句话一句话应他,老师工资就是不高啊。

 

演唱会当然是看不上的,整一个初中最后的暑假,他都和刘耀文在重庆的每一条街道横冲直撞,把最青春最漂亮的年岁挥霍到痛快。

 


他从未想过高中的学习这么苦。

 

以十为单位计数的试卷无时无刻不在学生手里传递来传递去,唰唰声象征着又一个熬不到头的夜,青白的脸藏在厚重的堆叠的课本里,看向黑板时才露出两双鱼儿似的眼。

 

刘耀文中考失利,卡着最低分数线和分配指标同他上了一个高中,被几百几千的考生甩在这所重高的倒数几个班。

 

报道那天宋亚轩穿着妥帖的白衬衫,在无数个高马尾的回眸里呼唤刘耀文,后者顿住脚,接住了扑倒他背上的年轻灵魂。

 

“没事的,考上高中,重新开始。”宋亚轩趴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

 

刘耀文偏过头应他:“我早就不在意了。”


 

开学刚几天,宋亚轩仍有闲心在离家前捯饬自己黑而软的头发,薄薄的刘海有时会盖住眼睛,他沾水把它们弄的服帖,又因为不美观而擦干。他前一天晚上会准备好衣服,第二天在妈妈催促声里急急忙忙拣出另一套。

 

第一次月考他却被炸了个措手不及,光荣地从年纪十六掉到四十七,刘耀文带着这个好消息来找他,宋亚轩双颊烧的滚烫,身上裹着棉被,长的比父母高了,还是要掉眼泪。

 

刘耀文来了就不回去了,连带着宋亚轩的作业一并写掉,像滑稽的小品主角蹑手蹑脚躺到宋亚轩旁,他看着黑暗很久,不知道身旁的人睡着没有,不知道他要不要安慰,一如他此后经年很多弄不明白的事儿一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他睡过去,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静默着流泪。

 

请假的日子飞跃离开,虽然其实就一天。开学一个月,宋亚轩和班上的同学仍未打成一片,考试前布置考场,他回了班,自己的桌椅孤孤单单地蜷缩在教室外。他穿着妈妈给他拿的丑丑的红棉袄,驮着二十斤重的包,动作缓慢而笨拙的让因为属于自己而落单的桌椅归了位。

 

他轻轻坐下,余光看着他的同桌,那个眼角有一道疤的男生正和后桌聊得热火朝天,半晌注意到他,热络而得体地招呼:"学霸,病好了?"

 

宋亚轩不知道怎么回应,想笑一笑,对方已经偏过头去了。

 

 

英语课气氛活跃,宋亚轩头还痛着,同桌总夸张地笑,哗众取宠,他暗暗戳着书,恨的不行。

 

下课铃挟着宋亚轩的救命仙丹响起来,他夺门而出,刚刚好和刘耀文碰面,刘耀文看着他:“吃饭去?”

 

宋亚轩瘪瘪嘴,想跟他诉苦,话未出口,身后成群结队的男生同刘耀文打招呼,他觉得难堪,不愿再说了,面对这个比自己还熟悉自己的人,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苦楚对方到底有没有一起痛。

 

几年后宋亚轩朝各色各样的公司投简历,面试时陌生人问他,你是个怎样的人,他目光投在棕色的桌面上。他想,他时而宽容,时而计较,有时自私,有时大爱,他是个立体的人,所以难以定性自己。

 

此时,宋亚轩正在自私而狠毒的希望刘耀文在他哭时苦,在他怨时痛。

 

他活的那么普通,却还希望有人陪他。

 

刘耀文同身后一群人说完再见,要来牵他的手,宋亚轩甩开,刘耀文又问他,他疲于解释了,只好挽住他的手,心里却痛着。

 

刘耀文说要请他吃饭,吃的是食堂,刘耀文替他打两份宫保鸡丁,他早上吹了风,嗓子痛,吃下去像吞刀子,却不声不响吃完了一盘饭。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时,他听见有人说,刘耀文答应了五班班长的表白。

 

宋亚轩手指尖瞬间失温,他停滞两秒,飞奔着朝刘耀文而去,下楼时他摔了一跤,隔着两层台阶,他生长着的身体落到地上,狼狈的神韵刻在他的脸上,刘耀文看见他,声音悬着:“怎么回事儿啊?”

 

他撑了两秒,哭了,你谈恋爱了啊,真好啊。

 

刘耀文呆了,他看着他,不懂顺着挚友面颊流下的水从何而来,宋亚轩身上和心里都很痛,堪堪昂起一张泛白的脸,刘耀文看着他干涩的唇开开合合,你谈恋爱,真好啊。

 

宋亚轩避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把自己收拾齐整 ,他理干净衣服,翻好领子,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听到五班班长的声音,你干什么呢,刘耀文。

 

宋亚轩抹干净泪,突然不想动了,面前的好友没有再试图把他扶起来,也并没有对他说什么,亦没有回应五班班长的话,就这么半弯着腰,和宋亚轩眼睛对着眼睛,陷入了沉默而难捱的平衡。

 

宋亚轩把后脑勺靠到墙上,听到刘耀文女朋友的脚步声嗒、嗒、嗒地逼近,于是对刘耀文勾起了一个有些冷的笑。

 

女士香水味比女朋友的脸先到,等她真真正正出现在宋亚轩视线里时,宋亚轩已经觉得刘耀文一身都裹挟着恶心的味道了。

 

宋亚轩抬头看着那挺秀气的女生,女生垂着眼看他,半晌扯着嘴角笑了,靠近刘耀文:“喂,耀文啊,朋友这么帅不告诉我啊。早知道,还有你什么事儿?你也怕,是不是?”

 

刘耀文没有看她,她也弯腰看宋亚轩,倒显着他孤身一人对峙刘耀文同他女友了,宋亚轩把目光移到刘耀文脸上,神色不算好看。

 

“梁佳,”刘耀文声音挺冷,“我们分手。”

 

不带疑问的强硬语气让姑娘的脊背僵在当场,她强撑着温和皮套,压着声音不想让宋亚轩听见,“你故意要给我难堪是么,”她又稍稍抬了声音,余光瞟着宋亚轩,“有事我们私下再说,不要当外人的面。耀文。”

 

“分分清,梁佳,”刘耀文轻声说,一字一句很清楚,“这里谁才是外人。我够给你面子,你当两个班人面跟我表白,我没拒绝,你真当我要同你谈朋友?”

 

梁佳咬住牙齿不出声,试图以沉默抵御刘耀文利刃似的话。她想装作平静,眼眶却悄没声儿的红了。

 

难捱的寂静里,宋亚轩却突然笑出了声,他借着刘耀文的力站起来,动作困难而松散地靠近梁佳,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叹道:“小姑娘啊。”

 

 

时间踏在宋亚轩的骨骼上,一节一节的痕迹,一寸一寸的抽条。在他终于长到一米八那天,大学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他收拾着行李向北方去,刘耀文不再是孩子,却依然跟在他身后,看他准备衣服,带日用品,眼睛一眨一红。

 

“干什么啊?”宋亚轩笑着锤他一下,打字回了同学几条信息,“我今天又不走。”

 

“不走也快了,”刘耀文说,“不过我没舍不得你,你快点走吧。”

 

宋亚轩抬头看他,笑意像他的什么标志似的永远安在脸上,“你小子。”

 

刘耀文没看回去,眼睛盯着行李箱。

 

“你哭了啊?”宋亚轩蹲下去看他低下的脸。

 

“什么?”刘耀文很震惊,“没有。”

 

“你笑的时候,”宋亚轩在脸上比划,“苹果肌会凸出来一点儿,刚才没有。不过我只能确定你没笑,说你哭是诈你的。你一抬头反驳,我就看见你的眼泪了。”宋亚轩说着,伸手轻轻把刘耀文脸上的泪揩掉。

 

刘耀文别过脸去,挥挥手打岔,“你不是说要拿小桌板没找到吗?我赶紧出门给你买一个吧,网购来不及了。”他掉头走掉,到门口的时候,玩笑道:“谢谢你啊宋亚轩儿,还把十七岁的我当小孩。”

 

 

过了机场安检,宋亚轩回头看,刘耀文仍旧站在原地望着他,于是宋亚轩挥挥手让他离开,没有等待,抬脚走了。

 

上了飞机空姐帮他带了一下行李,他低头致谢,黑色口罩边缘因为动作戳进眼睛,干涩的痛蔓延,他想让刘耀文帮忙,身边却没有那人的踪影。

 

宋亚轩叹了口气,他并不想走开那么快,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往往此消彼长,他多留恋一分对方就抽离一分,反复沉迷清醒逼他如此。

 

下飞机打车直达学校,匆匆报道收拾就给刘耀文打了个视频,出乎他意料的,刘耀文没有接。

 

宋亚轩皱了皱眉,点开刘耀文的头像,翻看他的动态,对方在这半天之内没有发朋友圈,聊天框却死一样的寂静。

 

他索性不管,去食堂吃了份鸡蛋灌饼,又去小卖部买了一大包零食,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感觉肚子不那么撑,刷着手机吃了一会梅干。他都这么消磨时间了,刘耀文还没有来找他。他关掉手机,趴在桌上,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安。腕上的手表轻轻地走,嘀嗒嘀嗒,把他带入梦里。

 

他是被室友的交谈声叫醒的。声音压的很低了,但是他睡眠浅 ,他蹭蹭脸颊坐起来,身后两人静一下,然后一人道:“吵醒你了吗?抱歉。”

 

“没有,”宋亚轩嗓子有点干,强撑着自我介绍,“宋亚轩。太困了没撑住,没等你们不好意思。”

 

“不要紧,你还困就上床吧,我们安静点。我是马嘉祺,这个贺峻霖。”

 

贺峻霖冲他点头,笑起来露出抢眼的门牙。

 

宋亚轩点头,洗漱完上床了,他开手机看,刘耀文给他发了不少消息,说同学找他有事没来及回。宋亚轩看着手机,感觉心里更空了。

 

灯啪嗒一声暗了,他搂着玩偶怎么睡怎么僵硬。他更习惯被刘耀文搂着,习惯早起脸贴着脸,鼻尖隔着几厘米距离,身体像连体婴一样紧密贴合,习惯手掌下的温热肌肤,习惯两个人。

 

 

军训完那天下了大雨,浑浊的水从天滚滚落下,打湿宋亚轩露在帽子外的发尾和宽而薄的肩膀,坐在回校的车上,身上湿哒哒的很不痛快,刘耀文的消息断断续续发来,带着宋亚轩情感也断断续续,时而想念,时而怨恨。

 

刘耀文这段时间和他聊得很少。宋亚轩想。

 

立在宿舍门口,宋亚轩看见一个黑衣帽的人,背对着他斜站着,回头带着宋亚轩最熟悉的眉眼,比宋亚轩还高了,笑起来还是很男童很幼稚,好像不知道自己干了值得宋亚轩记好久的事。他张开双臂,宋亚轩回搂他紧紧抱住,感受身边人淡淡的洗衣粉味和独有的味道,鼻尖在他颈窝蹭一蹭,好半天松开,“你怎么来了?”

 

刘耀文目光细细落在挚友脸上身上,“淋湿了啊,先上去换衣服,我带你吃火锅去。”

 

宋亚轩看他两眼,应好。上去下来不过十五分钟,刘耀文收好手机从路边花坛站起来,“走吧。”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宋亚轩捏捏刘耀文的手,为什么来?

 

管我,刘耀文盯着前方,很桀骜。宋亚轩于是笑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刘耀文害羞了。”

 

“害羞什么。”刘耀文字正腔圆,播新闻似的。“我想来看你就来看你,就是这么帅。”

 

宋亚轩笑的不行,捶了他两下,被刘耀文带到怀里踉跄着往前走,路灯昏黄,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纠缠,永不分开。

 

火锅店点菜,北京重庆的菜色不大相同,刘耀文皱着眉思索半晌,点了几个他估摸着符合宋亚轩口味的,订单提交,他看着宋亚轩在对面小口喝着茶,头顶的光照的他发丝金绒绒,眉眼舒展着,薄衫是温和的颜色。

 

菜上齐,刘耀文帮宋亚轩拌了一份调料,下了牛肉卷和豆皮,宋亚轩饿的很厉害了,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嘴唇在红油的映衬下油亮亮的,两只手肘都撑在桌子上,肩胛骨像振翅的蝶,脊梁的凸起洇在薄衫上,刘耀文吃饭的间隙时时看向宋亚轩,神色很专注,却会突然晃神想自己在干什么。

 

两人吃了三百多块,刘耀文利落地站在前台付款,宋亚轩依在他旁边,拿了前台的口香糖嚼起来,路上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坑坑洼洼的砖面镶着一朵一朵的水洼,他们的影子于是时而出现时而不见。宋亚轩手机有信息,他低头看,刘耀文就揽着他往前走,带着他绕过积水和树,雨点敲击着伞,像鞭炮声噼里啪啦。

 

把宋亚轩送回学校,刘耀文说他要回去了,“我明天就开学了,没法儿陪你,你赶紧回去睡觉吧。今天淋雨了回去冲个热水澡,别着凉。”

 

宋亚轩笑嘻嘻地冲他点头,回身却又是落寞的神色。他感受背后刘耀文的目光凝滞在他身上,然后慢慢散开。

 

 

刘耀文高中并不是只谈了一次恋爱,第二个是个圆脸的短发姑娘,一双游鱼似的眼睛点缀着玉盘面,看着喜气洋洋,宋亚轩实在给不出什么回应来,泪想流下又毫无缘由,好姑娘他也说不出重话,刘耀文知道他不高兴,却对他不高兴的理由似懂非懂。

 

宋亚轩不怕他谈了恋爱,他只是终于意识到爱恨不长久,离别常有。

 

他十六岁第一次被同学拉着看了a/v,看的他想吐又想哭,刘耀文边笑边哄他,说他太没出息,结果看着视频脸色变白得快过宋亚轩。他们搂抱着用肢体安抚对方,混乱气息间眼神交缠,唇张张合合,温热的吐息流淌在二人逐渐脱得赤/裸的身体上。

 

刘耀文在昏沉直白的快乐间看见宋亚轩游鱼似的眼睛,瞳仁黑白分明,唇色/艳艳,他手下的动作更快了,激得宋亚轩鱼似的翻腾两下,脊背弓起,一边想逃离,一边又更进的蜷缩进刘耀文怀里,感受背后滚烫的热度。

 

而早晨起来,宋亚轩又是用他游鱼似的眼睛看他,眉目间分明在渴求什么,但他不会说。也许一辈子不会说。

 

有时候他想,也许他提出的要求刘耀文都会满足,无论是小时候要他给自己背书包,长大后和他在一起。然而感情二字是衡越光年的东西,他今天开了口,怎么知道结局是一辈子欢愉还是空留半生悔恨。

 

而每一次宋亚轩试图放弃,他都会想起刘耀文在大一正式开学前一天坐高铁跨几百公里来看他,想起刘耀文小时候圆圆的眼睛和笑起来圆圆的嘴巴,想起中学时放学熟门熟路从他背后拿走的书包。这些美丽的光影,有时候近在咫尺,有时候远的难以想象。

 

 

刘耀文再一次让宋亚轩感到陌生,是大三。他谈了人生中第三个女朋友,或者说第二个正式的女朋友。某一天开始不再那么频繁的给宋亚轩发信息他就有所察觉,宋亚轩有时想起十六岁的夜晚,想起他们在床上缠绵,都想打电话问问刘耀文记不记得,为什么忽而带过,为什么坦然自若。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刘耀文这一场恋爱谈得很长,长到了大学毕业。宋亚轩最终等来的,是婚礼请柬。

 

他坐在刘耀文的亲戚堆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算什么身份。红色毛衣显得宋亚轩很年轻,眉眼又足够浓墨重彩,和新郎一并获得大量关注。

 

他仰头喝掉一杯酒,抬眸看向台上二人,笑起来仍然显得幼稚的人却不再是孩子了。人的一生总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短,他想,感情像流淌的河流,会从很多人身边经过,但不会为谁而停留。

 

宾客散去,宋亚轩却固执的在座位上不肯动,直到刘耀文领着新娘来见他,他坐着看着站着的两人,画面一时间令刘耀文有些晃神——高中他和一个姑娘闹绯闻的时候,宋亚轩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

 

痛苦,悲哀,无奈,释怀,不甘。

 

那时候宋亚轩种种情绪逸散出来,只有刘耀文接住了。而现在,刘耀文扶着新娘的手更紧了些,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他穿上体面的笑脸,单方面和他的挚友和解了,他冲宋亚轩点点头,目光在说放弃。

 

宋亚轩笑着离开座位,冲到洗手间吐了出来。

 

他想好分开,想好释怀。但他接受不了刘耀文变成这样——有一束一直望向他的目光毫不愧疚的离开,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什么才称得上永远,对人来说,一生就算得上永远。然而短短百年,他都讨不到一个永远。说好的永远,永远离开。

 

 

婚后一个月,刘耀文组局,拉宋亚轩出来玩。

 

酒吧灯光尖锐昏暗,一群人三三两两拥挤在一起,只有宋亚轩像小时候一样落单,不过小时候刘耀文会回到他身边,他总能找到宋亚轩。

 

身边陌生人摇骰子,说要真心话大冒险,一群人闹哄哄地应了,指到刘耀文,大家不怀好意:"那就......和新娘亲一个!"

 

宋亚轩想逃避,可是目光却紧紧缠绕在刘耀文身上,看着他有些尴尬的笑脸,额头渗出的汗珠,奇怪的是,刘耀文却和他对视了。目光在浑浊的空气里相接,刘耀文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很多个宋亚轩,然而并不是眼前这个明显露出颓意的人,是十几岁带他看霸王别姬的孩子,是高中以为他谈恋爱有些破碎的少年,是大一看见他眼睛亮亮的青年。他却突然一阵揪心的疼,其实他们根本都没差,宋亚轩的一切都使他无论如何都是宋亚轩,那他究竟在怀念什么。高中他把宋亚轩完完整整拼好了,现在却觉得自己有些碎掉了。

 

他闭上眼逃避,轻轻贴上爱人的唇,心中却翻涌上一股疲惫和痛苦的浪潮。他迅速离开,宋亚轩不在了。

 

宋亚轩吐的很狼狈。洗手间不隔音,听到他传来的恶心动静,外面进来的人都迅速逃开,他跪在马桶边,眼泪奔流到鼻尖落下,源源不断而难止。早就锋利的面部轮廓此时哭的皱起来,他想逃离这种永恒的痛苦,但这也许是成长的代价。

 

 

宋亚轩至此断开和刘耀文的联系,对方也不来联系他,宋亚轩却坚定原因不相同。

 

他踏进医院的门,脚步虚浮,双手攥着挂在身上的帆布包袋子,眼睛里浮着昏沉的水光。三个小时前,他接到共友的电话,说刘耀文出车祸,以后和他们恐怕不再同路。他扑到卫生间干呕半天,吐不出来,泪掉不下来。

 

他拖着身体,像小时侯找刘耀文玩一样,轻轻推门进去,看着白布,却没有勇气掀起来了。他并不觉得很难过,只是解脱。

 

刘耀文再不死去,他就要看着他生个孩子,拥有啤酒肚,长满脸胡子,皱纹会爬上他的脸,年迈会压弯他的脊背,死亡会带走他的灵魂。

 

可是啊。

 

宋亚轩冲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是啊,他并没有等到刘耀文老掉,刘耀文的步伐迈了一大步,跳过了所有令人憎恶的过程,他轻快地奔赴死亡。而宋亚轩如其所愿见不到刘耀文走下坡路,变成一个平庸的人,他像宋亚轩看过的文艺片那样,永远保持着漂亮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亮堂活着。

 

宋亚轩站起来,走出去洗了一把脸,双手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成熟的青年人,绽放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刘耀文于是又出现了。

 

他理一理风衣,大步走了出去,春天的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服,挽留着让他回头,但宋亚轩带着永远,离开了。

 

即使他眉目硬朗而棱角分明的脸,始终在为思念时幼稚的笑作准备。他解脱了,也被永远困住。至少被心甘情愿的困住。

 

青春期至此终于结束了,这是一生中痛苦而幸福的好年华。

 

 

 

 

 

 

 

秉游

「个人向」风闻有他

【夜星颂声|4:00|🎼如果你也听说】

生贺,采访体+群像片段。有队友没cp,一切感情自由心证。

“祝你云程万里。”


上一棒@次日临晨亡 

-----

1

“都出演过什么角色?”

“所有的吗?林说,宋玄……情景剧也算吗?那还有宋轩,还有那个和马哥的,回到夏天。那个角色好像没有名字。”

宋亚轩很收敛地笑了一下,还是露出一点牙齿来,补充,“好可怜,都没有名字。”

“可以讲讲吗?”

“先讲谁…林说吗,林说就是台词都很好笑。宋玄很会唱歌,唱歌这个刚好是我喜欢的事情。然后是那个,佚名。”

马嘉祺从沙发后面走过去,被宋亚轩反手扯回来。马嘉祺说,“哎?哎哎——”

“问那次...

【夜星颂声|4:00|🎼如果你也听说】

生贺,采访体+群像片段。有队友没cp,一切感情自由心证。

“祝你云程万里。”


上一棒@次日临晨亡 

-----

1

“都出演过什么角色?”

“所有的吗?林说,宋玄……情景剧也算吗?那还有宋轩,还有那个和马哥的,回到夏天。那个角色好像没有名字。”

宋亚轩很收敛地笑了一下,还是露出一点牙齿来,补充,“好可怜,都没有名字。”

“可以讲讲吗?”

“先讲谁…林说吗,林说就是台词都很好笑。宋玄很会唱歌,唱歌这个刚好是我喜欢的事情。然后是那个,佚名。”

马嘉祺从沙发后面走过去,被宋亚轩反手扯回来。马嘉祺说,“哎?哎哎——”

“问那次的回到夏天,”宋亚轩对马嘉祺说。他的眼型偏幼态,由下自上的目光天然有种清盈的期待。他狡黠地说,“马哥展开讲讲。”




2

马嘉祺认识宋亚轩的时候,宋亚轩是正好可以出演幼年林说的年纪。那时的他和出演回到夏天时相比,差别很大。圆润肚皮,少女般长相,因为擅长歌唱而音域宽广的童声。宋亚轩演林说很好,这源于灵气,但那个角色与他截然不同。林说心口不一,宋亚轩善于表达。马嘉祺认为宋亚轩的表达大多数不是通过语言,说到这里他换了坐姿,按着眉心低头微笑了一下。

就比如吧,马嘉祺说,就比如有一次我们也是录一个采访,对,当时要我说宋亚轩的一个魅力。我其实一时间有点想不出来,因为太多了你知道吗。

宋亚轩在旁边无声地笑,瞳仁灵动地觑着马嘉祺。马嘉祺接着说,我就说他有小肚子。其实说出来就有一点后悔,我觉得小孩子。还是爱豆,应该不喜欢别人说这些吧。果然亚轩就喊,是魅力啊!我赶紧看他,结果他就是,那么大点人,笑得还挺温柔的。他那时候带妆,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在说他理解我,知道我是真的觉得他可爱一样。

我讲清楚了吗?马嘉祺说,我的意思就是,亚轩表达理解的时候一般都是通过语言和动作。很多时候,当事人心里感觉到了,但是别人并不知道亚轩做了这些。

宋亚轩这时举起手想要插话,马嘉祺看他,他十分霸气地将手臂搭在马嘉祺身后的椅背上,说,也有人知道啊。

宋亚轩的姿态非常舒展,他说,喜欢我的人应该都知道吧。

-喜欢你的人,是指你的粉丝吗?

宋亚轩点头,不讲话。男团成员通常是不被允许过多提起唯粉的。马嘉祺也点头,重新说,我们七个的粉丝,对。

两个人一起看镜头。

回到夏天里的角色,就给他起个名儿叫宋亚亚吧,马嘉祺说,宋亚亚那时候和林说的差别已经太大了——宋亚轩打断他,有点抗议:什么宋亚亚,人家在剧本里那么帅。

马嘉祺问他,那要叫什么?宋亚轩说叫宋唱片。马嘉祺没理他,接着说,你看现在的宋亚轩,其实和宋亚亚那时候也有一些变化。小孩子长得快。说完叹了口气。

从念念到回到夏天,宋亚轩最明显的变化不仅只是身高。他少时更偏柔美的轮廓变得清晰,鼻型疏冷而眉眼浓秀,肩骨日渐平直。镜头里他按下唱片机,伴随乐声轻舞,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花窗打在他的侧脸。

马嘉祺就是在他拍摄这个镜头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的成长。在那之前,他把宋亚轩当作惊梦后要人哄睡的小孩,宋亚轩也许试图说他不是,很多时候没有人听见。但通过采访,我们发现宋亚轩并不介意做一个在收到关爱时闭起眼睛微笑的孩子,他的微笑有力量,藏在他笑时沉静的瞳仁里,温钝地散发柔柔的光。

一个对世界如此包容的人,保留一部分天真柔软,是他留给世界的小窗。宋亚轩的这扇窗,可贵之处在于它经历暴雨狂风,但不会关上。

马嘉祺说:一定要说那个角色和亚轩的共通之处的话,我觉得他们的磁场是相似的。他在影片里把我喜欢的唱片偷塞进我的包里,然后很满意地笑。我觉得这像是亚轩会做的事情。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马嘉祺忽然说他炖了汤在厨房,起身离开了。宋亚轩靠在沙发里笑,伸出一只手指他背影。

马哥害羞了,宋亚轩说。





3

“唱过的歌呢?”

“太多了。”

宋亚轩伸手比划了很大的圆,“全都要说的话,我自己也记不清。”

“说几个吧。”

他脸上出现浅浅的笑意,“那我说几个印象比较深的吧。《如果你也听说》和《凄美地》我都很喜欢。”

“为什么会印象深刻?”

“前者是我想说的话,后者是我喜欢很久的作品。”

“你不善于诉说自己的烦恼?大家都注意到你好像更喜欢唱出来。”

“大家都有烦恼嘛,”宋亚轩说,“应该没有人喜欢当垃圾桶。所以我一定想倾诉的时候,我会觉得唱出来比较好,听歌总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所以高兴的事你会选择诉说。”

“嗯,我还写过很长的小作文,哈哈哈哈。”

“你有个朋友也很会写。”

“我知道,”宋亚轩回头看另一间卧室,“张哥嘛,他今天有事出去了。”

“我们向他发了关于你的问卷。他在想对你说的话那部分,写了很长很长。你要看看吗?”





4

「张真源的话」

哈咯,亚轩。没想到吧,我又给你写小作文了。

这次不是因为你的生日,是因为做采访的那天,我不在宿舍。拿到问卷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怎么能错过给你吹彩虹屁的机会呢?哈哈哈,开玩笑。但是你平时真的很会鼓励我,所以我这次来鼓励你了。

拿着笔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一件记了很久的事吧。你肯定也记得,我们一起参加蜕变战,第一次表演,你唱了《斑马斑马》。上一次丁哥提起,说其实很好听,你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还说是因为太久没见很想念他。哈哈哈,我知道你不想提。但那首歌真的唱得挺不错的。我其实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一直很感慨,所以还是想在这里写一下,反正你也不能隔着纸勒我的脖子。

大家都说你是一个有舞台人格的人,其实你在台下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每次有了什么demo,你总是第一个会唱的,每个调都记很准(但是不记歌词哈哈哈哈)我感觉你更像是要做好万全准备,再去享受舞台的人,所以你的性格是可以坦然面对失误和意外的,但《斑马斑马》,可能对你来说,主要是有着太多的遗憾了吧。又是中考,又是生病,你不得不做了一次没能好好准备的表演,一直以来都很介意。

但是我想说的是:你真的很厉害。嗓子哑了还是愿意开口唱歌,发着烧也敢跳小时候跳的舞,那天你的枕头上好多汗水,让我想到一个词是坚韧。我想这就是你以后在舞台上越来越发光发亮的原因,以后也会越来越好,小小的遗憾还是忘了吧!

不过,我写了这么多的安慰,其实知道你是一个往前看的人,比我乐观。所以我主要还是想夸一下你,然后祝福你,顺便说一句,谢谢你在我身边给我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会一如既往支持你的!

亚轩加油!





5

“感觉怎么样?”

宋亚轩抱着一个靠垫,斜斜躺在沙发里,笑着,没出声,眼睛里有水光。一盒纸巾被递给他。

“啊,”宋亚轩笑着擦掉眼泪,“都怪张哥。”

“你是他写的这样想的吗?上舞台前做好万全准备。”

“是吧,张哥还是很了解我的。”

“……没有别的感想吗?”

“我会好好加油的,嗯,和张哥一起,”宋亚轩做了个秀力量的姿势,说,“拭目以待吧,用行动说话!”

“所以是被鼓励到了吗?”

“非常!”





6

「中场休息时的一段花絮」

宋亚轩闭起眼仰着下巴,化妆师细细补他眼下的妆。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刘耀文走出来说,“宋亚轩儿哭了哟。”

“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休息吗?”刘耀文在他旁边坐下,“我在房间里闷死了,马哥刚不是说炖汤了吗我准备去喝一下。”

宋亚轩微微睁眼说,“哪来的汤,他是害羞了。”

两个人对视一下,忽然笑不可抑,化妆师熟练地把刷子悬空,等宋亚轩笑完了,重新托住他的脸,说,“不可以笑了哦。”

“刘耀文逗我笑的。”

刘耀文惊讶地张了一下嘴,回头看镜头,又转回去,“谁先笑的?你再说一次?”

“你先笑的。”

“是你说马哥害羞——”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又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刘耀文站起来走了,扔下一句,“你等录完了的。”






7

“所以耀文在里面的时候也在听采访。”

“对啊,我也没别的事,”刘耀文偏头对宋亚轩说,“在里面还听得挺清楚的,这隔音真的。我听见马哥说了,亚轩的微笑有力量——”

宋亚轩比了个嘘,刘耀文噤声,看着镜头说,“问我吧问我吧。”

“耀文以前说过,觉得亚轩更像自己的弟弟。现在还是这样觉得吗?”

“对啊,”刘耀文指了一下宋亚轩说,“他肯定像我弟啊,我弟也爱哭,特别调皮,而且现在我弟长大了点,能气死人,就跟宋亚轩儿一样。”

“……”宋亚轩呲牙看了下刘耀文,又看镜头,“你好好说。”

刘耀文也对镜头笑,“我是好好说的呀。”

场控这时对宋亚轩招手,请他补拍一些用作封面的照片。他起身走了,刘耀文看着他背影,表情变得正经,忽然很快地说,“其实他有时候像我哥。”

“什么时候会像哥哥?”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宋亚轩儿其实情绪挺稳定的,他会发现我很低落,然后安慰我。他的安慰还不是那种讲大道理灌鸡汤,他就是……”

“什么,逗你开心?”

“也不是,我不需要那种。他就是会和我一起待一会,不方便的话就拉一下我胳膊,撞一下我,或者打我,之类的,让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吧。”

“你需要这个?”

刘耀文肯定道,“需要。”

“还有我俩有时候会吵架,但我感觉他还挺容易原谅我的,”刘耀文抠自己手心,“虽然我也经常原谅他。”

“就是互相原谅。”

“对,”刘耀文说,“还有一次我腰疼,宋亚轩就一直在背着镜头的位置给我按腰。”

“意思是对你很好?”

刘耀文沉默,然后笑,“对大家都很好。”

“你好像觉得他对你最好。”

“我没这么说啊。”

刘耀文露出哲思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8

大家肯定是这么想的,丁程鑫半真半假地说,不对,应该说,我反正也是这么想的。

他娴熟地翻看着记录簿,上面弟弟们的问卷令他唇角上扬。比起几年前见他,现在的丁程鑫显得更加干练,他等摄影师停下快门,场记拍板,利落地坐正了说,来吧。

刘耀文和宋亚轩并肩坐在靠窗的地毯上看着丁程鑫。丁程鑫感受到目光,说等一下等一下,宋亚轩不用来吗?

-怕你一会尴尬。

丁程鑫笑起来,干嘛会尴尬?

-怕你害羞。

我不会害羞的,丁程鑫说,他回头对宋亚轩勾勾手指,宋亚轩手撑地站了起来。这一天里,他身上乖巧的特性在这一刻最为鲜明。他走到丁程鑫身边,挨着对方坐下来,甩了甩头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因为安宁而懒散的心不在焉之感。

-就请小丁说出三个亚轩的优点吧,走心一点的。

那很简单啊,丁程鑫笑了。他打比方说:这就好像我人在海边,你们要我舀三勺水来。

他把宋亚轩的优点比作海,宋亚轩摆手说你好夸张。而丁程鑫已经脱口而出第一个,他说:亚轩在的地方都比较快乐。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空气会比较清新吧,我有段时间压力挺大的,就会找他待一会。丁程鑫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但是只能待一会儿,觉得舒服点了我就走了,要不然我有可能被他吵得更烦了。

-亚轩很吵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又特别安静。他不是话多,他是偶尔那一下分贝很大。但是他安静的时候,哇我就特别想把他缩小了抱着,那种感觉可治愈了。

-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说出他的小缺点。

这不是缺点吧。丁程鑫看宋亚轩,你说,这是缺点吗?

宋亚轩笑眯眯地说不算。他伸出五根手指,弯下来一根说,夸了一个,还有两个。

第二个是亚轩真的很记别人好。丁程鑫说,很多随手做的事情,我都没在意,亚轩可能就记住了。有时候突然说出来,就感觉挺惊喜,也挺感动的吧。

-比如?

比如有一次在后台保护了一下他弟弟。我可能都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是亚轩家的小孩子嘛。

-好像听这个故事很多次了。

啊?

-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可以讲吗?好像网友也觉得你们的关系是最疏远的。

丁程鑫睁了一下眼睛,宋亚轩也诧异地抬起眉毛。两人忽然对视一下,都笑了,丁程鑫说,搞事哦。宋亚轩抠着他外套上的纽扣孔,说你是不是想不出来别的故事啦。然后丁程鑫看他,他一缩脖子。

其实可多了。丁程鑫说,我俩只说这个是因为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比较方便。最近的一次,就是我昨晚回来,煮夜宵的时候亚轩下来了,我给他分了一些。他陪我吃完了。我给他煮吃的,他陪了我,他可能根本就不饿。这种小事情,关心都是互相的,说出来反而很做作。我俩大多数是这样的情况。

-好的(笑)不好意思,那第三个优点呢?

宋亚轩忽然插话,他说第三个就是我脾气很好,你问丁哥一些不好的问题,我也不会生气。

-真的不好意思...

宋亚轩呲牙:我开玩笑。

丁程鑫笑起来,身上出现一种和宋亚轩非常融洽的气质。丁程鑫说,所以第三个优点是他很聪明。虽然特别好相处吧,不过好相处和聪明也不冲突。就比如现在再问他一个,和他最好的人是谁,他肯定还说马嘉祺。但是大家也不会真的信。

-那小丁觉得是谁?

我肯定觉得是我啊。丁程鑫狡黠地笑,刘耀文不是说了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和宋亚轩才是最好的。所以这话只有马嘉祺会信。

(满场笑声)





9

正如丁程鑫所说,宋亚轩似乎有一百种笑容,也有一百种使人感受爱意的方式。在采访告一段落,等待工作人员的期间,他的小狗在二楼的客厅里陪他玩耍。宋亚轩说,小狗的名字叫鼠标,因为边牧黑白两分的毛色,很像一个真正的鼠标。说这话时他坐在沙发上,两腿分开,弯腰捧着鼠标的脸和它碰鼻尖。

这样会让狗狗从小很有安全感,宋亚轩说,比较利于鼠标的心理健康。说“心理健康”的时候,他用手捂住鼠标的耳朵,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了。

看得出来,宋亚轩很爱他的小狗。在他微博发布的一个遛狗vlog中,他牵着小狗走在前面,工作人员问他,和鼠标过一辈子你愿意吗。宋亚轩回答得不假思索,他说愿意。

愿意与自己的宠物过一生的宋亚轩,在那一刻没有去考虑人与动物寿命的差距。他表现得非常感性,但与此同时,宋亚轩却并不是一个情绪丰富的人。大多时候他的状态是怡人的。五官舒展时,天生就带着微微的笑意。通过采访,我们知道他不会过多沉溺在负面情绪里,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一样容易亢奋得面红耳赤,他常常维持在一个淡淡高兴的状态里,讲话缓慢,思想则在宇宙中四处奔行。

粉丝与宋亚轩一同创造了《亚学》,收录着宋亚轩思想奔行的足迹。他时而放下包袱模仿壁虎,时而讲出大家听不懂的冷笑话,时而又久久发呆。总之当宋亚轩来了兴致,一般人对他没有办法。这样的鬼马性格,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引人探究。而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正是他一部分魅力所在。

亚学,是宋亚轩本人入世极深,又目至红尘外的综合产物。是一种天生天赋。他以极大的诚心去体会世界的美好,因此做到脱离尘嚣。以至于很多没有答案的事情,都不再需要答案。外界的褒贬,人气的起落,聚光灯的高温,没有一样在宋亚轩眼底。他更愿意去用心追寻的,可能是一段百转千回的转音,一段活力四射的舞蹈,一些罕有人知的冷知识。而那些会让人陷入苦恼的无解问题,宋亚轩的答案是:没有答案的就随风而去吧——这句宋亚轩的人生信条,其背后也是如此灵气挥洒。

网络上至今存留着宋亚轩幼时的一些视频录像。他从小就是一个会给遥控器盖被子,会牵玩偶的手,要给小熊买雨衣的人。他对世界的善意如此广阔,不仅仅是鼠标这只幸运的小狗,宋亚轩也惯性地爱着他的队友,他的粉丝,甚至真心诚意地许下了永久陪伴的诺言。

在微博帐号,唱给粉丝的歌里,他践行着很多跨越几个月的约定,为很多只有他和粉丝知道的谜题写下谜底。提起比较照顾粉丝的偶像,网友们通常不会想起宋亚轩,但他的粉丝怀揣着这些不远不近的回应,却实打实地投入一种与偶像一起积极生活的氛围里。

队友评价他:能以微笑的方式给人力量;对每个人都非常好;具有奇思妙想。宋亚轩对身边朋友的好,似乎就是以这样一种静水流深的方式。很多时候他坐在那里,不说太多夸赞队友的话,但他习惯性想搂马嘉祺的动作,看完张真源的信后眼里泛起的泪水,看刘耀文时温和的目光,对丁程鑫不动声色的维护,都仿佛在说:他有一直陪伴和理解朋友的信心。就像他在很多场合里脱口而出的一个愿望:希望时代少年团永远在一起。

少年们陪伴彼此身边的日子也许不能延续到永远,但被宋亚轩真诚注视着讲出这句话的一刻,所有人的内心里都无法不恳切地希望少年们团聚的时间再久一些。这是宋亚轩的魔力,他有令成年人相信永远的勇气。





10

「彩蛋:0304深夜ktv」

他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浅粉色的奶油,搭着他的脸,某种程度上像朵花环。丁程鑫看他进来,啪一声开了灯效,漫空的彩灯投射,大家喊叫起来,祝他生日快乐。他笑着被拉进人群,推去点歌,混乱的体温交错。曲库里上了半个月前的兰花草,贺峻霖说唱这个唱这个,他说这个吗?贺峻霖已经伸手点上了。前辈的声音先出来,女声柔美,绕空飘荡。话筒被七手八脚地递过来,他接过来,松松环在掌心里。

十二岁时妈妈教他养兰花。兰花性清,喜阴,雨雪浇灌为佳,他无聊时蹲在家里的阳台上用指尖抚摸柔韧的枝叶。后来上舞台选曲,他看见兰花草,心中一动。马嘉祺那时就说这首歌很像你,他问为什么,马嘉祺说你想啊,别人以为你要唱垃圾车儿歌,结果你一上台——刘耀文接话:你一上台,ye~此刻我独领风骚~他听完大笑。

苏轼写兰,写兰高洁,不可亵玩。排练那段舞蹈时,老师也说他衬这一版词。他笑着做个叠袖,指尖微微定在空中,目光略垂。老师说你身板很好,高而且轻巧,芝兰玉树。他先惊喜,说真的吗,又立刻说过奖了。老师笑了,说希望你在蓝台能多跳舞。

屏上配的是他那段舞蹈,张真源说哎这段其实像那个,那个春晚的舞蹈。丁程鑫说是只此青绿吧?立时从后面薅一把他的腰身,说哎哟青绿腰。其他人都笑,纷纷伸手抓他,他唱得破了音,一时气氛快活无比。

歌曲开始顺延,但暂时没人接唱。他笑着倒在沙发里,目光既清且柔。马嘉祺就在旁边,伸手来摘他发间凝固的奶油。他侧身蹭马嘉祺的手臂,马嘉祺说,今天成年了,声音在激烈的乐声里质地轻薄。他嗯了一声,说今天觉得好幸福。

他十八岁,心向着梦,所遇橄榄枝不知凡几。这天收获许多祝福与爱意,很多从二月就蔓延至今,前几天他发微博说和爱意很多的二月告别,其实三月更加盛大锦簇。应前辈祝他那句话,要做夜空里最亮那颗星。

他被人搂着,从马嘉祺身上坐起来,发间指尖溢出奶油香气。刘耀文笑说,你别偷懒啊。

我哪偷懒了,他说完改口问刘耀文,谁过生日?

刘耀文明明在笑,语气却不甘不愿。你过生日行了吧,他说,那你也不能在ktv睡觉啊。

我没睡觉。他弹刘耀文脑蹦,对方顺从地低下头。他说你点个歌吧,都没人唱。刘耀文说唱什么啊,他说唱咆哮。刘耀文就喊,翔哥,你给我点个咆哮。

严浩翔回过头不明所以,问哪个咆哮?他和刘耀文勾肩搭背着,说,我那个咆哮啊。严浩翔哦一声就笑了。刘耀文说点一个吧,他今天生日。严浩翔弯腰在点唱机上操作,说好的,寿星最大喔。

刘耀文绝不甘心一人出丑,话筒塞到严浩翔手里大喊一起来。严浩翔脸上笑容三分尴尬四分真诚,目光十分潋滟。他挡着手机偷偷录像,表情装作正经,贺峻霖小声要他发群里,他说不行我不发。贺峻霖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他说除非你也给我唱一个。

贺峻霖:我唱什么?

他点:唱征服。

贺峻霖狞笑,整个人朝他一扑。他高对方十多公分,仍然状似弱小地缩在角落里。成年了怎么样?贺峻霖连珠炮般讲话:还是要被我揉搓,想让我唱征服?严浩翔!给我点一首征服!哎对,还有你啊严浩翔,你给亚轩唱什么?宋亚轩给他点歌!

我不会唱歌,严浩翔平腔平调地回答,我是点歌台。

他即使被贺峻霖压在沙发上,仍然艰难地仰头笑出声。马嘉祺又开始手痒,轻轻摘他发间的风干奶油,丁程鑫挡开马嘉祺手,说你弄他干嘛,你不觉得他顶着这坨奶油可爱吗。他配合地后脑蹭着沙发微微一歪,丁程鑫笑着说,哎哟。

这些人,陪伴他长大。每年生日他许愿,都要永远在一起。许愿时烛火晃动,流光溢彩,不肯惊醒小孩子的梦。他不再是小孩子,可他相信心意有力量——往北方最寒冷的地方去,却能到达极昼的城市,他往岁月蔓延的地方生长,也相信尽头是永恒。

书里说兰科植物在照料得当的情况下,新旧接替,可算作永存。他看到这段话时是春天,一抬头,春日的阳光灿烂盛大,窗外新绿冒芽,万物生替,浅金云朵掠过天边。

那是云程万里,永在阳光照耀下。






11

「简记」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

-对之如灵均,冠佩不敢燕。

这几句他唱过的诗,其实很像写他时的感觉。不需采摘的美,不敢佩戴的美。兰很搭他,放在文末吧,祝他云程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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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豆浆有利于美白

文轩|我在香岛漂泊遇到的情侣

90年代香港/第三视角/第一人称/1.3w+/勿上升

 

 

 

 

1985年,年末,我跟着父母从珠海偷偷来了香港,家里的积蓄被我妈用劣质皮革包揣着,离开大陆的前一天晚上,我听到门外我爷爷奶奶在骂我妈是狐狸精,我爸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那时候我爸很爱我妈,终究是拿着钱,带着我,还有几件衣服来了香港,我记得第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跑去维港,风大得不行,冷得我没有心思去欣赏灯光闪烁的大楼。

 

后来我们在中环找了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住下,没想到这么繁华的地方还藏有这么“窝囊”的房子,那段日子我住在逼仄的阁楼,听着...

90年代香港/第三视角/第一人称/1.3w+/勿上升

 

 

 

 

1985年,年末,我跟着父母从珠海偷偷来了香港,家里的积蓄被我妈用劣质皮革包揣着,离开大陆的前一天晚上,我听到门外我爷爷奶奶在骂我妈是狐狸精,我爸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那时候我爸很爱我妈,终究是拿着钱,带着我,还有几件衣服来了香港,我记得第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跑去维港,风大得不行,冷得我没有心思去欣赏灯光闪烁的大楼。

 

后来我们在中环找了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住下,没想到这么繁华的地方还藏有这么“窝囊”的房子,那段日子我住在逼仄的阁楼,听着楼下爸妈畅想富贵的未来,跟着兴奋,觉得从这房子走出去,住上大房子的日子,指日可待。

 

那时候起,我对香港的记忆是很生机勃勃的,大家好像只要肯吃苦,有点生意头脑,都能发达,我爸妈从打零工开始赚钱,后面省吃俭用存了钱,又自己开了一家茶餐厅,一家钟表店,这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挺富裕的了。

 

不到几年时间,大概是在92年左右吧,我们换了大房子,那间逼仄的屋子还被我爸妈买下来,他们很浪漫地和我说,这是他们奋斗的痕迹,花钱买下回忆。

 

当时我十八岁,我爸妈四十岁。

 

四十岁,我妈某天拔了一根自己的白头发,难过了一整天,那根白发好像是一切不幸的齿轮,突然开始转动。

 

茶餐厅慢慢的,只有我妈在经营,油烟让她的外貌衰老得很快,白发一根一根繁衍,而与之不同的,钟表店慢慢吸引了更多非富即贵的人,我爸嘴里某天也开始提起一位有钱的小姐,听说是从伦敦留学回来的,爱收集手表,却不爱名牌,喜欢那些“有故事”的手表。

 

我和我妈说这位小姐真是特别,却没想再偶然的中环街道上遇到了在和美丽小姐约会的我爸。

 

我妈歇斯底里和我爸吵了一架,白发没让她丧失尊严,但是丈夫消失的爱会,我爸骂她是泼妇,完全忘记了他们曾是在逼仄房子里畅想未来,那对年轻又恩爱的夫妻。

 

只有我替他们记得。

 

我爸轰轰烈烈和我妈吵了一架之后,要和美丽小姐远走高飞,我妈骂美丽小姐是狐狸精,如同85年来香港前,我爷爷奶奶也这么骂我妈。

 

一语成谶,我爸真的没有好下场,美丽小姐家里太有钱了,有钱到我爸进去就是威胁了其他家族人的利益,在这个权势滔天的时代,他不明不白牺牲在了不属于我们这个阶级的财富斗争里,人生潦草结束。

 

香港是很生机勃勃,谁都能来这里淘到金,却不该淘原本不属于你的金。

 

我妈听到我爸的死讯之后,头发一夜全白,这个伤害过他的男人,她依然爱着,爱到想逃离现实,闹着说要回大陆,那天送她离开的港口,我看着她的背影,看不到几根黑发。

 

可是那年我妈才43岁。

 

 

 

 

 

 

1997年,香港回归,我23岁,很年轻。

 

我没有跟着我妈回大陆,我妈不想让我跟着她,她觉得看到我,就想起我爸那些混蛋事。

 

这一整年,满大街也是年轻的氛围,我常常跑去尖沙咀的小酒吧玩,结识了很多人,但没有深交的,我无所谓,反正微醺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就行。

 

可我难堪地承认,有时候孤独死了。

 

有天拼桌的是两个年轻男孩,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是刚来香港,一个17,一个18,背着父母来的。

 

我在喝嘉士伯,他们杯子里装的是白开水。

 

其中长得很可爱的,下巴有一颗痣的男孩解释说,“我们没钱,但是想看电视。”

 

我抬头看电视里在播报各种香港即将回归的新闻,里面主持人大方的笑容,和漫天飞舞的彩带,都让我能对这个世界多带一点善意。

 

那天我给这两个男孩拿了橙汁,把他们吓得一个晚上在和我说谢谢,以为是我请客的。

 

恶作剧心理,我到离开前才告诉他们,“这里的橙汁是免费的,下次来蹭别只喝白开水了。”

 

看到他们窘迫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恶作剧得逞。

 

 

 

 

 

 

 

我妈的茶餐厅转手给了别人,我自己经营起了钟表店,其实挺反感钟表店,这会让我想起我爸怎么出轨的,但相比起来有更反感茶餐厅,是那里让我妈变得衰老,再仔细这么想下去,我甚至讨厌香港,要是我爸妈不来这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逼仄的小屋我也准备卖了,反正留着也没有用,

 

于是约了地产中介量房,在楼下一边抽烟一边跟中介掰扯价格,他说我这老破小、脏乱差,谁能乐意住,能卖出去已经很好了。

 

我正在想烟头烫他脑门要赔多少,忽然旁边有人喊了一句姐姐,普通话字正腔圆的。

 

扭头看见两个比中介大叔高一个头的男孩,感觉有点眼熟,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两人是那天在酒吧蹭水看新闻的俩傻小子。

 

“你们怎么在这?”我问他们,忍不住又调侃一句,“这附近又有得蹭水看电视啦?”

 

“不是不是,我们在附近看房子。”

 

怪我迟钝,才看到他们手上的大包小包。

 

想起来他们说过刚来香港,我问,“租房子?”

 

“对,我们被一个二手房东骗了,现在只能重新找别的地方住。”那个下巴有颗小痣的男孩刚说完。

 

就被另一个男孩拍了肩膀,示意他不要什么都说出来。

 

我还没接他们的话呢,旁边的中介踩灭了烟,很不耐烦地问我,这房子还卖不卖了,说能给我的价格已经是最优惠,换了第二个人没这个价格的,还让我一个女人别这么精打细算,不然以后得成没有人要的老处女。

 

顶他个肺,正扑街,嘴巴里吐的都是屎。

 

手里烟头真被我烫在傻逼中介的脑门上。

 

半秒不到,这个中介骂了一句脏话要来打我,挨了一拳之后我和他扭打在一起,这两个男孩把我和中介拉开,也不知道无辜的拳头落了多少在他们身上,总之结局就是有路人报警,我们四个人都去警察局“喝茶”了。

 

我承认了是我冲动在先,但我把这中介和我说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审讯的女警,女警共情了我,几番流程之后让我写个检讨书就走了,那中介还被留在警察局,等着他们单位的人来保释。

 

女警客客气气把我和两个男孩送到警察局门口,还和我互留了联系方式,说是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都可以找她,她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女人。

 

从警察局出来,我身边还站着两个被我无辜牵连的大小伙子,我看着他们的大包小包,“你叫刘耀文,你叫宋亚轩,对吧?”

 

这是我刚刚在笔录的时候看到的名字。

 

他们俩点头。

 

“反正这么一闹,我房子也暂时卖不出去的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太小,就在那住着先吧,租金的话,你们看着给就行。”

 

 

 

 

 

 

租出去后,第一个月就收到了一笔钱,和中环附近的房租水平差不多的金额,这么看来那两个男孩还挺有骨气的,不过那段时间,我没有再在中环的街上和尖沙咀的小酒吧遇到过他们。

 

香港其实挺小的,但年轻人的香港很大,他们或许就在某个角落里,如同曾经的我爸妈一样,在为未来勤勤恳恳奋斗,然后在这里遇到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再然后,一地鸡毛。

 

我就是悲观,觉得一切的罪恶源头就是开始。

 

我就像晒着太阳的蝴蝶一样在香港活着,不想往上飞,累了就停在花上发呆,采蜜也是偶尔,托我爸妈的福,家庭虽然支离破碎,但算得上可以轻松地活下去。

 

有天钟表店里来了个女人,是那天帮我了一把的女警,她说她是看了局里的档案才找到这里的,还说她叫阿诗,想和我做朋友。

 

无缘无故的,虽然我觉得她很奇怪,但还是和她介绍自己,“我叫陈曼妮。”

 

“我知道,档案上面有。”阿诗问我,“那天那两个男孩呢?”

 

“你说宋亚轩和刘耀文?”

 

“他们俩叫这个名字吗?”

 

“你不是看过我们的档案吗?”

 

阿诗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哦,但我只记得你的。”

 

我又不是傻子,瞬间意识到了这个女警察的目的,在香港这个地方,同性恋有的是,但绝对不是绝大部分人的性取向,阿诗是第一个对我释放这种信号的同性恋,这让我很意外。

 

而我的意外让她笑了出来。

 

“吓到了?你身边不是有基佬吗?这么怕。”

 

“我身边哪有。”

 

她在乱说什么啊。

 

“那天和你一起打架到警察的那两男孩啊。”明明是女警,但我觉得她身上有股地痞味道,“那个宋亚轩,刘耀文?他俩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们不是我朋友。”

 

“那干嘛帮你打人。”

 

我想了一下,“可能人家就是这么善良的人。”

 

“那你回报了?”

 

“我把我的房子租给他们了。”

 

我点烟,问她要不要,她都接过了,才说她不会抽,但因为是我给的所以就算是鞭炮她也要试试。

 

因为这句话我被她逗笑,然后才反应过来,对于同性恋,我并不反感,异性相爱的痛苦我见过,但同性会不会有同样的结果,我不知道。

 

我看着阿诗的脸,她很漂亮,被烟呛到更漂亮。

 

忽然的,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宋亚轩和刘耀文的时候,夜灯橙黄的酒吧里,他们的身体是贴在一起的,看着电视上的主持人在还未揭幕的金紫荆广场前报道。

 

那个晚上,宋亚轩应该一直在用普通话低声给刘耀文翻译主持人在说些什么,他们贴得很近,近到短发发丝都在缠绕,他们才十七八,年轻到他们的亲密和暧昧在我看来,我不会多想,这太纯洁了。

 

 

 

 

 

 

我和阿诗,在她三天两头约我吃饭唱k喝酒散步下,在某个夜晚在一起,答应她的那一晚是因为我突然觉得在她身边没那么孤独,也因为那一晚穿着红色裙子的阿诗很美。

 

在一起下一秒,马上发生了一个意外。

 

我们在维港散步,我和她说着我小时候在大陆生活的故事时,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对面的声音很耳熟,我反应了一会儿是刘耀文,问他怎么了。

 

“曼妮姐,刚刚有一群人过来敲门,我开门之后他们问我认不认识陈曼妮,我看他们手里拿了铁棍,看上去是要找你麻烦,就说了不认识。”

 

我在想,我的罪过什么人呢。

 

“他们走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说要去钟表店或者茶餐厅找找,曼妮姐,他们是要去找你的,快躲起来!”

 

能把茶餐厅和钟表店联系上我,又知道中环那旧房子地址的,只有和我父母辈熟悉的人,在这基础上又有仇的,估计是我爸那个美丽小姐的情债吧。

 

可我爸都死了,找我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因为让这个世界知道他们家大小姐做过小三的人都永远闭嘴吧。

 

我让刘耀文以后别再给这群人开门,让他和宋亚轩出门的时候也多注意安全,如果实在因为今天的事被吓到了,也可以早一些找别的地方换租。

 

刘耀文说了一句没事之后,挂了电话。

 

我把刚刚电话的内容和阿诗讲,阿诗问我中环的旧房子在哪,我报了个地址,就被她拉着在维港边上狂奔。

 

我们鬼鬼祟祟出现在旧房子这里,阿诗让我敲门,我敲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警惕的声音,问我们是谁。

 

“耀文,亚轩,是我。”

 

等他们打开门,阿诗立马把我推了进去,就在我们仨都一脸懵的时候,她解释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刚刚都来过这里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来了,今晚先暂时避在这吧。”

 

阿诗的出发点是好的,可这里真的太小了。

 

四个成年人占据这个空间,我都想夸张地形容,必须小心一点,不然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最终为了大家都舒服一些,我和阿诗爬上了我小时候睡觉的阁楼,阁楼和只有一个矮栏杆阻挡,我和阿诗贴着坐在上面,手搭在栏杆上,低头和贴着坐在小沙发上的宋亚轩刘耀文聊天。

 

也是这么一个小空间,一对女同性恋在和一对男同性恋交换人生心得,这个画面真是太电影了,我想王家卫也应该来我这逼仄的小出租屋取材。

 

这对十七八岁的少年,比我想象之后要成熟。

 

宋亚轩说他来自山东,小时候随父母漂泊到广州,刚学会了怎么讲粤语,又漂泊到了重庆和北京,漂泊的路上他丢失了很多朋友,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是在重庆认识的刘耀文。

 

是大浪淘沙,而刘耀文被留下。

 

阿诗问,“那你呢?刘耀文。”

 

刘耀文说他家里不富裕,总想着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能让他妈妈少吃点苦,能让他弟弟长大有个榜样,所以迫不及待要长大,迫不及待在追求年少有为。

 

“可是只有在宋亚轩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这个年纪幼稚一点,像小孩一点也挺好的,在他身边我很安心,很自在。”

 

我听完之后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肉麻。

 

阿诗倒是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兴趣,“你们这俩小孩有点得意啊。”

 

刘耀文问,“得意是什么意思?”

 

宋亚轩扯着他的衣服,“得意就是可爱,粤语。”

 

刘耀文似懂非懂点点头,“阿轩还觉得我们挺傻的,说得好听两袖清风敢闯敢拼,说不好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人不生地不熟,谁知道我们在这里是生是死,不过这个是极度悲观的时候会这么想,平时我们特别乐观的。”

 

我突然有些好奇。

 

“你们父母知不知道你们在拍拖?”怕刘耀文不懂,我又补了一句,“就是谈恋爱的意思。”

 

“知道啊。”

 

宋亚轩笑嘻嘻的,一脸天真无害。

 

“所以我们才闹离家出走嘛,顺便来淘金的。”

 

“顺便?”

 

我和阿诗异口同声,随后笑了出来,摇着头说他们不愧是“后生仔”。

 

太有意思了,原来淘金时顺便的,这两个少年跑来香港私奔才是真的。

 

父母婚姻的失败,让我不是一个对那些什么爱情故事有兴趣的人,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聊了,我居然对他们的爱情故事有了八卦的心。

 

阿诗表现得比我更有好奇心,她兴冲冲地要从阁楼跑下去,被我拉住。

 

“你们俩小gay出柜被拒啦?”阿诗问,“主动出柜的还是被动出柜的?”

 

她话一说完,我看到两个男孩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谁都不再愿意开口。

 

阿诗很着急,兜里掏出张纸钞,“呐呐,你们说了姐姐就把这钱给你们。”

 

想起来我告诉他们不用着急给我房租,可还是一分不少在银行卡里多出那串数字,他们给我的印象是正直善良的年轻人,阿诗这种做法,让我有些担心在他们看来,是纯粹的侮辱。

 

我拿过纸钞,“她跟你们开玩笑的。”

 

“我们是被动出柜的,亲密的时候被阿轩的爸妈看到了,我们俩一起挨了他爸妈的打。”

 

刘耀文说完,他站了起来。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站起来一下就显得房子更加拥挤,而他伸长了手再垫个脚,就从我手里把纸钞抽走。

 

我完全愣了,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这样子拿钱买你们的故事,你们居然不觉得生气?”

 

大概是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宋亚轩拉着刘耀文赶紧坐下,和刘耀文对视了一眼,他们之间似乎是有什么默契。

 

于是我听到宋亚轩说了一句让我确认他们其实内心很成熟的话,“该是我们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是我们一分不多拿,不占便宜也不做傻子嘛,说书先生都是一份职业了,如果我们的故事你们觉得好奇,又听着开心,我就当你们在我们这里买开心了。”

 

阿诗豪迈地拍掌,给宋亚轩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相当赞赏这两人的思想,不知道是上头了还是所谓“英雄相惜”,她豪言一放,以后在中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但出了中环不行,她负责的区域就这点。

 

可是刘耀文和宋亚轩已经两眼冒星,看着阿诗的眼神如同看到了什么救世主,一口一个诗姐喊得她越飘。

 

我好笑地看着这怪异的互动,适时打断他们,想继续听爱情故事,“然后呢?亚轩你爸妈打完你们之后呢?”

 

“之后我爸妈把我和耀文分别锁在家里的两个房间,后面我才知道,我爸妈逼着耀文给了他爸妈的联系方式,花了好几块钱在小卖部给他爸妈打电话,一开口就是骂他爸妈怎么教养的孩子,把一个畸形的孩子教育出来祸害社会,现在把我为给祸害了,说我从小很乖,就是刘耀文带坏了,还说一个男的和一个男的谈恋爱简直是不知羞耻。”

 

他讲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平淡从容,甚至让我怀疑了,他所讲的是否是别人的故事。

 

我和阿诗的脸上没有了刚刚的嬉戏,因为揭开了别人的伤疤,都有一些尴尬,心里暗骂自己该死。

 

因为都是同性恋,所以更加容易感同身受,我想了一下,我那个死去的爸和心灰意冷的妈,如果知道我现在在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一个得气活,一个就算没有力气也得站起来给我两巴掌。

 

“两位姐姐,不用这幅表情。”宋亚轩看出我们的窘态,让刘耀文去柜子里摸出一包瓜子,分给我们。

 

然后刘耀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继续。

 

“阿轩他爸妈给我爸妈打电话之后,我爸妈带着我弟大老远跋山涉水来到广东,见面就给我了我两巴掌,我在他们旅馆里又跪了两天,阿轩那时候蠢得要死,在家被打完了,还非要跑来酒店一起跪,结果我爸妈看着更气了,又给了我两巴掌,连带阿轩也挨了一巴掌,姐,你说他是不是笨?”

 

哪笨……好吧,是挺笨的,但是我感觉那时候的宋亚轩如果不去一起跪,他这辈子都会觉得后悔。

 

阿诗和我想的一样,摇头,“不算笨,但也不算聪明,反正爹妈都是不同意,挨两巴掌你们心里都能好受点,不是吗?”

 

话虽如此。

 

宋亚轩叹了口气,“反正被迫出柜后的过程大概如此,我和耀文那时候每天都活在痛苦和自责里,觉得同性恋是错,是对不起父母,又不想放弃对方,最烦的时候想过一起去跳江一了百了,但是一想到我们这么年轻,死了又太可惜,江水还冷,沉下去都不一定沉在一起,算了,下次再死吧。”

 

我察觉到宋亚轩身上那种死人不是,活人不像的幽默感,这种幽默不像是与生俱来,反而像是被命运折磨到懒得还手的稳定感。

 

“所以你们最后不跳江殉情,而选择渡江私奔?”

 

“是啊。”

 

两人点点头,继续和我们说。

 

从出柜到私奔其实过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里他们被强制分离了许多次,那时候其实没有什么同性恋这个说法和概念,和同性谈恋爱统一被定义为了叛逆,不知道听谁说了有一种让孩子不再叛逆的学校,封闭管理,电击训练。

 

宋亚轩和刘耀文分别在两个地方被送入了两个这样的学校,没有两个月他们不约而同在里面报了警,校方为了不把这件事情闹大,让两个人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

 

从那之后他们俩和家庭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做出来香港的决定是在宋亚轩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在法律意义上成年,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不要再窝囊阴暗地活在这里。

 

在某个夜里他偷偷跳窗,楼下接着他的同样是逃跑出来的刘耀文,两个莽撞的少年留下离别书,奔向他们想要的人生,在他们的十七八岁里,或许真的有部份是叛逆,可其中最不缺的,还有勇气。

 

“不过果然是我们太天真了,生存确实很难,香港之后,我们也知道了不是只有勇气就行,也还要会吃苦,要聪明,才能好好好活下去。”

 

阿诗问,“那你们后悔吗?”

 

好在他们同时坚定又迅速回答:不后悔。

 

可我突如其来的悲观,想起了爸妈在来香港之前和爷爷奶奶争吵,他们为了爱情奔赴未来,也是同他们现在一样义无反顾。

 

阿诗问我怎么失落,我答不出来,不想泼冷水。

 

“不后悔就好。”

 

 

 

 

 

 

那天后之,我和阿诗,与刘耀文宋亚轩成为了朋友,后面才知道的,刘耀文在一家汽车厂里干活,宋亚轩在一家花店里做学徒,生活的温饱暂且没有问题,少年们说,等存到一定积蓄,再想着开个什么店铺。

 

这历程和我父母太像,总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但总归人是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我不该把自己见到的悲情强加在他人身上。

 

我始终要提醒自已相信他们能好好走下去,我和阿诗……能到哪就到哪吧。

 

因为担心有人找到我的住所,那天之后我搬到阿诗家里,和她开启同居生活,我比以前多了一点盼头,每天都在想着做什么好吃的,等阿诗下班。

 

宋亚轩工作的那家花店就在阿诗家附近,无聊的时候我会去找他聊聊天,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做出更好看的花束,由衷地夸赞他,我说刘耀文那臭小子能谈到你这漂亮又手巧的小男朋友,简直是赚到了。

 

他笑着谢谢我,又反驳我,“耀文也特别好,我也赚到了。”

 

“你倒是护着他。”

 

“因为他也护着我啊,就像曼妮姐和诗姐一样。”

 

我笑笑,从花店离开的时候我买了一束向日葵,叮嘱老板娘要把这个业绩算在宋亚轩身上。

 

晚上回家给阿诗做了玉米排骨汤,豉油鸡,还炒了个番薯叶,原本平时七点多她就会到家,我等到了九点钟,阿诗的电话打不通,我心里开始有奇怪的不安,换了件衣服,拿上衣服,打算去她的单位找她。

 

路上经过花店,遇到下班的刘耀文在接宋亚轩,走近他们,他们问我为什么脸色苍白,我才知道自己心里无名的恐慌已经露在表面。

 

善良的他们担心我,一定说要陪着我去。

 

去到警局,里面的阿sir说阿诗早就下班,那一秒的恐慌我只在我爸出轨和传来死讯的时候有过。

 

没过一会儿,阿诗给我回电。

 

“曼妮。”

 

“你去哪里了?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忍不住指责,“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是小孩子吗?”

 

“我到家了,刚刚有些麻烦,现在已经解决了,你快回家吧,回家我和你解释。”阿诗顿了一下,“让亚轩和耀文一起过来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未知的总是最恐怖。

 

回到家,宋亚轩和刘耀文坐在餐厅,远远地看着坐在客厅的我们,阿诗和我说,下班的路上遇到了上次来找她麻烦的那群人,是那位美丽小姐派来的,有钱人的人生也同样需要美丽,当小三的污点需要去除,那么就需要去除我这个人。

 

好在这些事我并没有跟阿诗说,不知者无罪。

 

他们调查到了我和阿诗的感情,在找不到我的情况下,去找了阿诗,阿诗和我说,那群人威胁她,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离开香港。

 

“那你怎么处理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这些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但是这些打手不过是赚钱,我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当作你已经离开香港,对于他们本来说只要你不出现,就等于是两头赚,他们爽快答应了。”

 

“给了多少?”

 

“一百七十万。”

 

这是个天文数字,阿诗说是她全部的身家,包括这间屋子。

 

“你痴线啊!”我不可置信站起来,“我他妈不用你管,我他妈滚回大陆去,我需要你这个痴线花一百七十万让我窝囊活在香港吗?你现在就去,去把你的钱要回来!”

 

她自己就是个警察,怎么能不懂这些见钱眼开的打手是什么样子的,今天能够两头赚,明天就能够把她们给出卖了。

 

我心疼阿诗为我做这些不值得的事,然后这些心疼又很快地,全部转化为了愤怒,我暴躁地让她赶紧去把钱要回来,情急之下我摇晃着她的肩膀,被她推开,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拉扯起来,宋亚轩和刘耀文在我们之间拉架。

 

阿诗漂亮的头发被我弄乱,她情绪也上头,瞪着我,“我就是神经病,就是要为你做这些事!你他妈受着,不许死,不许离开香港,不许离开我!”

 

我们大吵了一架。

 

最后,被阿诗抵押出去屋子,以混乱收尾。

 

我和宋亚轩和刘耀文,又一次往中环的小屋走,我心里太多情绪,我甚至不知道该发泄哪一个,最后我太烦了,太躁了,这些年堆积的情绪,好的,坏的,烂透的,一并说出来:

 

“我想回大陆,我想回大陆。”

 

 

 

 

 

 

 

我没再见过阿诗了,我不知道的是,就此,我们的人生不欢而散,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对于我来说,阿诗对我的好远远超过了我可以接受的负荷,我意识到自己骨子里是冷漠的烂人,对阿诗的感情只是喜欢而不是爱,我喜欢和她在一起轻松的感觉,让我想不起我爸妈给我带来的伤害。

 

却难以接受我无法回馈给她的爱。

 

这种感觉说出来和混蛋没有两样,一直在劝我的宋亚轩和刘耀文,听到我真实的想法,也沉默了很久。

 

这是两个在我看来最接近小爱神的少年无法懂得的,我也不希望他们有一天理解我,成为我。

 

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找到了那群打手,从他们手里要回了阿诗的房子,像傻子一样又贴了钱给他们,承诺他们我会离开香港,连回去的船票,也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买的。

 

车票拿在手上的感觉,心里某个石头落了地,我好像能够理解我妈当时毅然决然要离开香港的心情。

 

香港很好,香港有太多的故事,但我的人生不想再热烈了,其实我只是装勇敢,装洒脱,真实的我想要窝囊地躲在草地里,谁也别来爱我。

 

可以看别人的爱情,

 

房子的事情,我拖宋亚轩和刘耀文帮我交代给阿诗,他们送我到港口的那天,送了我一顶帽子,粉色的,戴在头上特别显年轻。

 

宋亚轩说,“曼妮姐,你戴帽子好看。”

 

我问他们,“是因为挡住了白头发?”

 

这两年,我的耳朵旁会偶尔长出几缕白发,我以为是少年白,以为是基因遗传,现在知道是活该的。

 

他们明显愣了一下,说不是,安慰了我。

 

今年我23岁,和我妈的43岁一样,带着白发离开。

 

我和阿诗就这么不明不白,一句告别没有就分开,我和香港的关联只有用书信交流的宋亚轩和刘耀文,从1997年的8月开始,那第一封信。

 

原本只能在尖沙咀小酒吧看电视转播的两个男孩,在7月1日去了金紫荆广场,他们在信里说,那一天他们无比热爱着自己的国家,感觉到了血液和眼泪都是滚烫的,大家高呼欢笑,他们在人群中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情,亲吻对方的脸颊。

 

没有人鄙夷他们,大家只说:欢迎回归,未来可期,幸福美满。

 

我给我妈看他们寄过来的照片,麻木的女人终于露出一点笑容,问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她曾经在香港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去过。

 

于是我给她介绍她没见过的香港,是无关我爸的香港,还给她介绍了宋亚轩和刘耀文,告诉她这两位是她离开香港后,我在香港唯二的朋友,我说了他们是一对男性情侣,才十七八,在香港踏踏实实相爱,踏踏实实过着小日子。

 

妈妈问我,他们的父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思考过后点点头,但问她,你会希望我幸福吗,得到答案是当然,所以我也告诉她宋亚轩和刘耀文的父母祝福着他们,只希望他们健康幸福就好。

 

而我妈思考了好久,最后也只留下,“他们也很不容易吧。”

 

“我不容易,你不容易,都挺不容易。”

 

这话说得特别没有营养,我妈也没有再接话,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么麻木的样子,只有在看宋亚轩和刘耀文寄来的信能够让她提起兴趣。

 

从这之后,他们寄来的每一封信,我都会和我妈一起看,偶尔他们也会提到阿诗,我妈问过我阿诗是谁,因为她被欺瞒而悲惨的人生,我不想再骗她,直白告诉她,这是我交往过的一个女孩。

 

我猜错了,我妈并没我给我两巴掌。

 

那天下午她静坐了特别久,面朝窗户,在我喊她吃完饭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幸福吗。

 

“幸福,那是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那就好。”

 

我妈没有对我和阿诗的这段感情做任何评价或者反抗,渐渐的,我明白了她尊重我的意思,和她讲起了我和阿诗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又和宋亚轩刘耀文之间有趣的故事,四人的友谊,两对的爱情,似乎把我妈从绝望的崖谷拉上来。

 

后来有一次,我给他们回信:

 

「亲爱的亚轩,耀文,展信佳。最近过得怎么样,看到上次你们寄来的信,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你们已经不是曾经懵懂的少年,我猜你们现在一定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男人,我很高兴看到我的好朋友们成功。从未和你们说过,我妈每次看到你们的来信都特别开心,她说你们所描绘的香港是她没见过的,每次阅读,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向往,有向往即有希望,因此我特别感谢你们。我的朋友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会为你们造成麻烦,我想拜托你们,如果下一次寄信,能否覆上一张照片,想给我妈看看带着希望的香港,感恩,祝好,亲爱的你们。」

 

于是,再次收到他们的来信,是在短短半月后。

 

我能感受得出来他们迫切想要满足我愿望的心,因此对他们十分感激,抱着这次明显厚了一些的信封,急忙和母亲分享。

 

太平山顶的余晖,怪兽大厦扑面而来的电影感,坚尼地城的来来往往的车辆。

 

每一张照片后面写着“致张女士”。

 

之前和他们说过我妈姓张,他们也称呼我妈为张女士,不是陈夫人,也不是曼妮妈妈,而是属于她自己的称呼,张女士。

 

“他们去过好多地方啊。”

 

我妈很羡慕,我说下次我带她去香港,也去这些地方玩,我妈摇头说不去,我没再追问。

 

寄回来的信,从每月一次,到三月一次,再到半年一次,零七年左右智能手机慢慢普及,我们在一次信件中交换了社交平台的账号,但还是保留着书信往来的习惯。

 

2000年,2月16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千禧年的第一封信,阿轩让我在信封里夹一个红包,我包了200元,想给张女士的,但是寄信时旁边有个阿婆和我说不要这样,会被抽走,那就只能文字祝福表达敬意,祝曼妮姐和张女士,在新的世纪,迎来新的幸福。我和阿轩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了,用积蓄租了一个档口,卖一些唱片,姐姐,唱片市场有很大的潜力的,这是阿轩发现的,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他漂亮又聪明,你还不信,等我们用赚的钱给你和张女士买个金坠子,你就信了吧,哈哈。对了曼妮姐,诗姐还在想你。」

 

2002年,5月24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唱片店的生意特别特别好,我们终于换了房子了,在铜锣湾,但是中环的屋子我和耀文每两个星期都会过去打扫卫生,万一哪天你来了也可以去住,不过太小了,你也可以来我们新租的房子住,特地给你留了一个房间,曼妮姐,你说我和耀文是不是有机会在香港买房了?现在的生活我们以前简直不敢想,可我们还是没有勇气和我们父母联系,你说,他们会为我们而骄傲吗?会向张女士那样,接受我们在一起吗?希望有一天,我们能给你带来这样的好消息。还有就是阿诗姐今年有升职啦,她也过得很好,大家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2004年,3月3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我们的房子买在深水埗了,之前铜锣湾那里退了,真可惜,姐你都没去见过那个房子,不过没关系,下次你直接来找我们,我们就已经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了!对了姐,阿轩马上生日,等他生日的时候我们去签房子的合同。还有哦,我想和他求婚了,虽然我知道我们结不了婚,但是我和他提起过要买个戒指给他,起码仪式感要有,阿轩不要,说让我把钱留着一起去吃点好吃的,可这和吃不一样,我不想以后想起来会有什么遗憾,曼妮姐,你说我说得对吗?阿诗姐支持我的,她说人生千万不要留遗憾。」

 

 

2004年,7月1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我和耀文结婚了,曼妮姐,信封里有一张红纸,在我们自己办的小小婚礼上,从喜字上裁下来的,仅仅为传递这份喜悦。我们还去了中环之前住的地方,在那里也庆祝了一次,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我们的故事,是一切的起点,那天回去的时候还在楼下遇到了一个欺负人的中介,我和耀文把人给打了,又被送去警局调解,又是诗姐帮了我们,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我和耀文一直在笑,曼妮姐,这些有趣有缘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2006年,12月19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曼妮姐,诗姐准备结婚了,对方是男人,是诗姐的家里人介绍的,很有钱,但除了有钱之外我和阿轩都找不到任何优点了,我们看出诗姐不开心,看出她妥协,之前她喝醉的时候,说过爱你,也说过恨你,这两年却没再这样过,提起你的时候和我们一样,她说你是很久没见的朋友,想过诗姐会开启新的一段感情,可我们没想到这么快,这些年你和我们说过早就放下,也希望她过得好,不论怎么样,我和阿轩都会祝福你们,各自幸福,各自安逸,她的婚礼,我们会把你的心意带到,愿大家都好。」

 

2008年,8月2日。

 

「曼妮姐,张女士,展信佳。上次看到信,你说要和张女士去北京的时候,耀文都要羡慕哭了,曼妮姐,如果到时候方便的话,可一定要给我们买一些奥运会的纪念品啊,那几个福娃真的太可爱了,要不是真的走不开,我和耀文也想去。想想我们来这里也十年了,从来都没有回去过,前段时间终于打通了家里人的电话,我听着声音都感觉到爸妈老了很多,我鼓起勇气喊爸妈,然后眼泪就不争气掉了,耀文也是,曼妮姐,十年来,我们第一次这么想家。」

 

……

 

我把每一封信都保存着,有一些因为太久远,纸张泛黄,可再次阅读的时候,文字里的真切和活泼一点也没有减少。

 

张女士也时常会翻出来看,我用手机把我妈看信的样子拍下来,发送给宋亚轩和刘耀文看,我告诉他们,“你们那争气的爱情,覆盖了我妈遗留在中环小屋子里的悲剧。”

 

即便如此,我依旧是悲观的,在对待感情上。

 

宋亚轩和刘耀文十年如一日的恩爱相好,并不能让我觉得要相信爱情,对于我来说,这只能证明宋亚轩和刘耀文是极好的人。

 

 

 

 

 

 

2008年,8月8日。

 

我和我妈去看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刻在骨子里的民族自豪让她在这个晚上鲜活至极,从场馆离开的时候我们眼眶都是湿润的,上一次这样的激昂,是我和宋亚轩刘耀文,还有阿诗,在1997年的香港街道上,期待香港回归。

 

在北京,我妈陪着我去邮局,寄一封去香港的信,里面还有关于奥运会的明信片和邮票,我叹着气觉得很可惜,要是这样的盛宴,宋亚轩和刘耀文也能看到就好了。

 

于是,我挑出一张明信片,真挚写道。

 

「要回来看看吗?大陆,父母,朋友。」

 

这份从北京寄往香港的明信片,两年后有了着落。

 

2010年年初,宋亚轩和刘耀文提前和我打了个招呼,要回大陆,看样子是这两年来和他们父母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年轻时炙热勇敢跑出去闯一闯,勇气归勇气,心里总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祝福。

 

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他们经历了多少辛苦,但这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在港口接他们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他们。

 

在酒吧里蹭水的小男孩们,现在穿着合身的衬衫,一个人手里拉着行李箱,一个人手里拿着他们脱下的外套,没有拿东西的手牵在一起。

 

这个世界依旧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们,侧目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太友好,我小跑着和他们招手,带着他们去车上。

 

从深圳开车到广州的两个小时,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话题,我把他们送到宋亚轩父母的家,下车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你们这边先忙,有空了我们再找个时间吃吃饭,我带上我妈,你们笔友之间也见见面。”

 

他们笑着说好,明明是回家,可背影看着并不轻松,而是背着满满的勇气,依旧是勇气。

 

离开时是勇气,回家时也需要勇气。

 

我除了祝他们好运,没有什么能做的,好在上天还是眷顾这两个人,接到他们的电话是两天后,约我出去吃饭的语气很轻松,看样子这么多年和父母的矛盾终于画上了句号,他们的爱情,至少在亲情和道德面前,往前迈了一大步。

 

我们约在了一家茶餐厅,我妈那天久违打扮了一番,我替她弄好了翻领,告诉她这样特别美,以后每天都要这么打扮,宋亚轩和刘耀文很有默契地,在见到我妈的时候,也这么夸赞。

 

这顿饭吃得特别开心,我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手臂相贴,点菜的时候询问完我和我妈,就开始一边点一边嘀咕,“耀文点这个,你之前一直念叨要吃”,“吃这个吗阿轩?你不是最喜欢了嘛?”

 

太好了,和十年前,那两个看粤语报道互相讨论的两个男孩一样,一切没变。

 

我们还约好了如果有机会一起去看广州亚运会的开幕式,弥补他们两年前有些遗憾的激情澎湃。

 

分别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还是亲口问了一句阿诗,他们有些紧张地看向我妈,我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别怕,“你们认识的张女士可开明了,大胆说吧。”

 

“诗姐离婚了,那男的婚后很窝囊,还想家暴,但是诗姐是警察,练过散打,把那男的打进医院了,后面应付了家里之后就把人家甩了,现在事业步步高升,也没有了牵绊。”

 

“真好。”

 

我印象里潇洒的女孩,就该定点在这个高度。

 

“那你们之后,还会回香港吗?”

 

刘耀文说,“回,房子都买在那里,生意也在那里了。”

 

他们一直是牵着手的,异样的目光也一直不断,宋亚轩有些尴尬地用身体挡住他们的手,“而且那边对我们两个男孩在一起的接受程度稍微高一点,不过以后我们会多多回来的,保持联络,保持书信。”

 

“当然。”

 

我送他们上车,本来他们要走了,我妈突然开口,“谢谢你们,孩子们,一路顺风,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都有些懵懵的,只有我知道,我妈在感谢他们口中十年如一日的“张女士,展信佳”。

 

我感觉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我妈走出了她让她满头白发的阴影,我和阿诗的故事回想起来只有那些美好的,宋亚轩和刘耀文的爱情,也冲破世俗枷锁在继续往下走。

 

那么我在香岛的记忆到此为止,到好为止。

 

 

 

 

 

 

 

END.

 

有彩蛋.

鹅鹅鹅

【风年碗】第一人称 亲情向

  耀文要上大学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和丁儿甚至有些紧张起来。丁儿跟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我俩相视一笑。这笑容可能带了点苦涩。最后丁儿跟我说,你去跟他说吧。


  我发了个消息给他,我问他拍戏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呐,最后我才亮出我的目的。我说耀文,咱俩出来吃顿饭吧,我们多久没一起吃饭了?


  于是我们就约好时间。出门前我反复问丁儿,你真的不去吗?他拒绝了。我知道他是又怕像上次那样不欢而散。


  我们要嘱咐耀文的事情有不少,这都是我们自己的经验之谈。其实主要是丁儿在整理,我负责在旁边点头摇头,或者添加补充什么。


  我不记得上一......

  耀文要上大学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和丁儿甚至有些紧张起来。丁儿跟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我俩相视一笑。这笑容可能带了点苦涩。最后丁儿跟我说,你去跟他说吧。


  我发了个消息给他,我问他拍戏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呐,最后我才亮出我的目的。我说耀文,咱俩出来吃顿饭吧,我们多久没一起吃饭了?


  于是我们就约好时间。出门前我反复问丁儿,你真的不去吗?他拒绝了。我知道他是又怕像上次那样不欢而散。


  我们要嘱咐耀文的事情有不少,这都是我们自己的经验之谈。其实主要是丁儿在整理,我负责在旁边点头摇头,或者添加补充什么。


  我不记得上一次只有我和耀文的饭局是何年何月了。路上我看见有小贩在卖气球,各种各样卡通形象的气球。


  我买了一根小猪佩奇形状的气球。


  一八年一次五练结束,我跑去小卖部买东西,在收银台看见旁侧糖罐上插了许多小猪佩奇模样的棉花糖,我买了一根,是给耀文的。


  耀文那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那根糖让他开心了好久。他舍不得吃掉,像摆花一样插在床头柜的筒子里。别人好奇拿起来看一下,他就要急,他说不许拿走,这是小马哥送我的。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把那根糖忘记了。食物会在人不知不觉中变质,糖也不例外。终于耀文想起来该吃掉它了,不过糖已经坏了。


  我安慰他,一八年的糖一九年才吃,坏掉是很正常。那根糖进了垃圾桶。我想如果是我应该会留着,但包装纸已经打开了,扔掉才是最优解。


  我牵着气球走到约定好的地方,耀文看到我就跑过来,中气十足地叫了我一声马哥。他脸上带着羞耻的笑,问我手上的气球是什么。我说路上买的,送给你。


  他大概觉得我在调笑他,就边走边狠狠地摇了摇我,他说呃啊啊,我都这么大了还玩这种气球……太恶心了呀!


  说归说,最后他还是将气球缠在了手上,我俩并肩进入包厢,他现在比我高好多。


  等菜的时候,他问我:丁儿咋没来?


  我笑着看他。他明白了,语无伦次地笑着说:我就…我就知道…你们俩一块儿商量的……


  我说耀文啊,你丁哥平时最疼你了,明天你主动点,也约他一顿饭嘛,好不好?


  耀文搓了搓脸,他说,马哥我上次……我当时就说话没过脑子,其实我没想那样。


  上回他对丁儿说,哎呀你怎么老是这样,好烦啊。


  其实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丁儿回来反复跟我提这件事,我知道他有多在意。他问我,刘耀文这样跟你说过话没有?


  我摇头,我说我俩说话没你俩说得多,话说多了起摩擦很正常的。


  丁儿又问,那亚轩呢?宋亚轩这样跟你这样说过话没有?


  我还是摇头,后来又补充说:不过他有时候会呛我。


  丁儿一副蔫了的模样。我慢慢挪近他身旁,安慰地揽了揽他肩膀。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长大了。


  菜上齐了,耀文往锅里下了面条捞出来吃,我看着他吃面,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我们当时一起在小院外的桌板上就着老干妈吃面。


  那时候的耀文和亚轩都很小一只,脸颊两边的肉很软。我和丁儿跳舞跳累了就捉他们俩捏来玩。


  我勾了勾手,示意耀文把脸伸过来。他大概以为我要说什么悄悄话,莫名环视包厢四周,然后兴奋地凑过来,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准备好了你快说吧!”


  我两只手突袭到他脸上,一阵乱揉。耀文咯咯吱吱地笑,一边吐字不清地说话:啊呀,马嘉祺欺负小孩了!


  我停了动作,假装冷脸地问:你是小孩吗?


  我是啊马哥。耀文愣住不敢笑,他被我骗到了。


  我站起来摁他发顶,我说哪有这么高的小孩。耀文发现我在演,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我坐回座位,看着他吃东西。


  我把丁儿的话换成了我的表述说过他听,他还是立马听出来了。


  这点是丁哥说的,他上次说过这个我知道绝对是,这个也是他说的,马哥这个是你说的……耀文把我们俩的苦心叮嘱玩成了猜人游戏,正确率很高。


  昨晚的话我说完了,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


  耀文,你也快十九了。你十八岁第一天晚上,我和丁儿又聊起了你。哇塞我们怎么想都觉得太神奇了,你从这样一只小猪变成了现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久之前你们就比我俩高了…但是等你真成年那天,感觉、感觉上还是很奇妙。同时还有点心酸吧,耀文都长这样大了。现在你又要上大学了,我说实话我俩就很紧张,总感觉自家小孩要背井离乡了。其实也没有,我们都还在北京对吧,你和丁哥还是一个学校的…翔哥也是,你肯定理解不了我们在焦灼什么。我是一直觉得人站在人生的每个重大节点的时候都会迷茫,只是程度大小有区别而已。去年就你一个人在别墅,你还过来跟我跟丁哥说你觉得特别不习惯,失眠啊什么的,对。我们当时知道了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没办法,好在最后你也想办法适应了。你上大学,会遇到很多新的人,我不知道你是憧憬的多还是害怕的多,不管怎样我们就放平心态,顺其自然吧嗯。反正我们耀文最厉害了,对吧?


  耀文表面风风火火的,内心却很柔软。此刻他直直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些泪花,我张开手臂笑问:哇,都到这一步了,不跟哥抱一个是不是对不起这氛围?


  耀文抱住我,他哽咽着喊了声马哥,除了谢谢没说出别的什么来。


  我拍了拍他的背。


  去洗手间的途中,我跟丁儿说我已经把该交代的都说得七七八八了。但我没告诉他我还怂恿耀文约他出来吃饭,我特地嘱咐了耀文,别提到我。


  丁儿问我晚上是自己煮还是点外卖,我说我回去的时候去超市带点菜回去。他说他想吃手擀面,我仔细一想家里的面粉不一定够,待会去超市要一起买。


  我准备回包厢的时候,丁儿发消息跟我说,耀文找他打篮球。


  耀文确实没有卖我,然而他太着急,居然现在就约丁儿,是人都能猜出来这跟我有关。我带着无奈的笑容进了包间。接下来的内容要轻松很多,我们不再谈时差带来的苦楚,只聊一些当时觉得天塌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甚至有些好笑的糗事。


  散场的时候耀文心情看起来很好,我猜除了我们刚刚聊的好笑的事情,也有丁儿不仅答应他出来打篮球,还主动约他吃饭的缘故。


  耀文问我要不要一起。我问是不是你们上次发群里那家?他点头说对对对。我摇头,我说我真吃不来折耳根,你俩去吧我不去。


  他说对哦,差点忘了你不吃折耳根。我不在意地笑了笑:现在记起来也行。


  我打了车,就在原地等,耀文说他有个朋友正好在附近他去找人家碰个头。我站在原地看着耀文手上缠着那根气球越走越远。


  其实我还是有点在意的。一个小孩你看着长大,看了七年,怎么可能不在意。从小马哥到马哥再到时不时蹦出来的马嘉祺,我也不清楚是哪里变了,但不知为何,我有种有一天我们会无比怀念现在的感觉。


  世上有三个耀文。


  一个在我眼前,一个在丁儿心底,一个在我俩都不愿承认早已是过去时的记忆里。


  上车后,我开始思考一会儿该买些什么。这时候耀文发了条语音,我戴上了耳机就点开来听。


  “不对啊马哥,我就说记得你吃过折耳根,还发朋友圈了,我刚刚特地去翻了。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


  嗯——


  一会买点折耳根吧,我想。

  

群山皆惊

【毒埃】取悦一个影子

爱并不热烈,爱是冷的。


他在年轻的时候听人说起爱。


负一层的小酒馆里整体色调是暖棕,木桌木椅搭在一起,冰啤酒的泡沫从杯口涌出来,沿着手腕滑进袖子里从未被阳光长久亲吻过的肌肤。那段岁月是明亮晃眼的赤金色,空气里是麦芽的香味和暧熏熏的潮湿水汽,他那时还爱喝威士忌,听人说起爱,他也能搭上几句话。


“在爱之上看见众生,在众生之上看见爱。”


埃迪走过去与他们每个人轮番碰杯,再仰头一饮而尽。他可以一整夜不休止地喝酒,时间的脚步静默而无关紧要,因为这是生命可以挥霍的片段,埃迪深谙其道。他与陌生人交谈,听天南海北的故事,听他们说起自己爱过的人,像形容独立日的烟火,像形容同一豆荚中两颗相...

爱并不热烈,爱是冷的。


他在年轻的时候听人说起爱。


负一层的小酒馆里整体色调是暖棕,木桌木椅搭在一起,冰啤酒的泡沫从杯口涌出来,沿着手腕滑进袖子里从未被阳光长久亲吻过的肌肤。那段岁月是明亮晃眼的赤金色,空气里是麦芽的香味和暧熏熏的潮湿水汽,他那时还爱喝威士忌,听人说起爱,他也能搭上几句话。


“在爱之上看见众生,在众生之上看见爱。”


埃迪走过去与他们每个人轮番碰杯,再仰头一饮而尽。他可以一整夜不休止地喝酒,时间的脚步静默而无关紧要,因为这是生命可以挥霍的片段,埃迪深谙其道。他与陌生人交谈,听天南海北的故事,听他们说起自己爱过的人,像形容独立日的烟火,像形容同一豆荚中两颗相似的豌豆;他们总用过去时态,似乎除此之外不足以表明其深切。


在酒精和陌生人的陪伴下,说起自己曾经的爱人,这是一种双重麻痹;埃迪不出声地微笑着,浏览素昧平生者的爱与悔。


他询问所有与他喝酒的人,如何忍受这样的生活。在拥有过那样的爱以后,要怎样故作镇定地回到与百万个人共享的轨道上,敷衍的玫瑰、陈旧的橱柜、褪色的戒指,仿佛一切都过了保鲜期,却还要人等待漫长的中场休息,才有下一次重新降临。后来埃迪不再追问了,他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漂浮在海面上。他明白有些人选择了安静地溺水。


但即使这些人也愿意说起爱。爱这个字,在酒馆明暗交替的光线里幽微难定,浸透了每一张要把它写下的纸,在穹顶之下、在尘埃之上。他们形容自己的爱人,半怀念、半遗憾地,说那是一场生死不再有任何重量的体验,像突然被一辆巴士撞倒,像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北方。


真好。埃迪一边点头应和,一边喝着威士忌。在对话调转方向时,他也被提问。埃迪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用手背触了触口袋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条,是榛子味,夹着葡萄干。他在那一时刻意识到自己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因为他不需要借用过去时态来谈爱,因为他从未停止过爱。


“他明白我灵魂的每一处光亮和阴影。”


埃迪这样形容,他的笑里多了几分歉意和谦逊,仿佛是要告诉别人自己并非在炫耀,仅是因为被问起,仅是陈述事实。他用所有的念头去触碰脑海里那个黑色的影子,温柔地、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酒馆里的人来来往往,每一夜都是无数个故事,无数种爱。埃迪在无聊时也偶尔总结,每个人都会被分到一定剂量的爱,千金难买,一旦明白过来、认定了那一份爱,就只会接受自己认为相配的爱。爱并不是用数字和刻度来衡量的,但有过一定程度的契合与相知,自然就会让心变得挑剔,不愿意俯身就低。埃迪又想起毒液与自己,他忍不住面上带笑,任由旁人打量取笑。


他们问埃迪,你的爱人究竟有多好?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切都在酒里,他的每一杯威士忌、每一夜与陌生人长谈。埃迪在年轻时听人说起爱,唯独没有提到爱的温度。


是热烈的。


众人都这样说。


因为爱是火焰,心上燎原、经久难灭,有无物堪比拟的热度和力度,如同从九天直坠的星辰,人只有被心甘情愿地碾碎,然后等待被某个人收敛、拼凑和治愈。


我的爱人不喜欢火。埃迪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说,同时在心里嘲笑毒液是怂包。毒液罕见地没有回应,似乎在忙着别的什么,是在摆弄漂浮的散乱念头,还是在为陈年旧事计较呢?埃迪偶尔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毒液那里像一本被反复翻阅的老书,书页都泛黄起了毛边,读书的人依然爱不释手,因为是这样地遗憾、这样地爱惜。


后来安妮从人潮中向他走过来。埃迪手里还端着威士忌,是那夜的第三杯,没有一丁点儿醉意。他看着安妮慢慢红了眼眶,站定在自己面前,先沉默着,后又因震怒而发颤。他难得见到安妮这个样子,按照经验,接下来场面应该不怎么好看。很清脆利落的一声响,安妮用力甩了埃迪一巴掌。


埃迪眨眨眼,转过脸来凝视着安妮。她的金发还是垂在肩膀附近,卷起来的弧度、发尾的弯曲形状都丝毫未变,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有本事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埃迪一直羡慕她这点。周围静了一霎那,接着是窃窃私语,人们好奇地打量这一男一女。


“你在浪费自己。”


她扔出这句话,以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埃迪坐在软垫上,抬头看着安妮,他很难理解她的愤怒,事实上他们之间总有许多难以重叠的片段,分离并非毫无理由的。他把酒杯推到桌子中间,免得被她失手打翻,接着以他一贯的语气,懒散、欠揍,说:“我知道。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呢,埃迪在心里同毒液偷偷笑着。把人生比作一场长跑的人一定对生命有着某种误解,埃迪想要解释,但安妮没给他机会。安妮把威士忌泼到他的脸上,转身离开酒馆。这才是浪费,埃迪伸出舌头舔去滴下来的威士忌,打了个响指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把一支燃烧的烟碾灭在蜂蜜里,埃迪想,这就是他的人生。


一场有始有终的浪费。


他为了确认什么,把包里的巧克力掏出来,狠狠嚼了几口。


伙计,这可是为了你。他对毒液说。


这样酒味弥散的夜晚没有终点,但年纪有回声,在某个时刻埃迪忽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年轻。与他交谈的人更愿意询问他的故事,而非倾诉自己的。埃迪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像一个合格的中年人一样,为失意者提供答案。他把威士忌换成了龙舌兰,后者的苦有很醇厚的味道,更适合谈爱,也适合谈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老去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安妮已经结了婚,不是和丹。窗台上再没有猫的尾巴一晃而过。街道旁的树都有了手腕粗的枝桠。埃迪想,岁月匆匆不是假话。他仍旧保持着每日吃巧克力、喝龙舌兰的习惯,酒馆里的酒保已经更换过几次,他和每一个都交情不浅。他的日子浸泡在酒里,埃迪责怪毒液越来越沉默,偶尔也坏心眼地小声念叨他是个烦人的寄生虫。


但那些日子呢?爆炸之后,火光笼罩海面,他从高空坠入水中再挣扎着浮起来。上岸以后的那些日子去了哪里,在劝告里、在酒精里、在每一个叹息里,埃迪为了找到一个答案,错过了回答其他问题的机会。他还在与人谈爱,后来也谈死亡。


爱是冷的,极冷。他一遍一遍地强调,直到周围的人都不再说话,直到空气沉寂,直到他的杯里的龙舌兰又一次见底。埃迪始终坚持爱并不热烈,而是恰恰相反,像叫人赤足走入冰雪。他每讲一次,就看见一支烟被拧入蜂蜜,一场有始有终的浪费。他想安妮没有说错,自己确实空耗了许多年月。从那场爆炸之后,他选择了隐瞒,不是向外人、向世界隐瞒什么,而是反过来,他对自己隐瞒了一切,包括理智与现实。


他已经选择了安静地腐烂,在无人看见的深海里。只是这一次很难再去期待救赎,因为这也属于隐瞒的一部分,一个人如果选择自欺欺人,就要学着做得彻底一些。


“因为这是我该待的地方。”


埃迪在年轻时听人说起爱。在负一层的酒馆里,木桌木椅、横横斜斜搭在一起,白色的酒沫泛出杯口,留下浅浅印子,空气里满是麦芽的香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他想他也有过这样的黄金岁月。威士忌、巧克力,别人谈爱时,他也能接上几句。


后来他老去的时候,人们总把爱和死亡放在一起。询问他,像询问前辈,一个已经历过一切之后的人,他们从埃迪处求一个故事与答案。于是他很自然地讲起:


“在某一天晚上我来了这个酒馆,口袋里装着巧克力,同时还揣着拯救世界的任务。”


大家笑笑,没有插嘴。


“我和我的爱人坐在一起,我喝酒,他也陪我喝。我们每干一杯,就吃一块巧克力。”


他又把包里的巧克力掏出来,举起给众人看,一个人如果真正陷入过爱情,如果真正爱过另一个人,就会是这样。关于他爱吃什么,有什么趣味,有什么糟糕的脾性,都一清二楚。哪怕这些记忆后来都再无用处。


“我们彻夜饮酒,歌唱,不顾旁人的打量。因为那也许是我们在地球上最后的夜晚,最后的时刻。无论在哪种情况下,爱与死亡都不像是反义词,但对于我们是特殊的。因为爱一个人,才是你往后余生的真正开始。”


他真的老了,埃迪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清楚酒馆墙上的时钟,也看不清楚自己还穿着哪个年代的落伍衣服。他凝视着周遭的一切,人群、酒杯和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有一个时刻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音乐声无休无止,在旧金山的海风里一切都是停在恰好的位置,说了一两句情话,再多了一个吻。


他想起毒液是怎样一遍一遍地对他说:我希望时光停在这里,埃迪,永远在此时、永远在此地,我和你。


他想起毒液的语气,万般温柔,万般无奈,全都在那里。在海湾涌来的潮汐里,在吹拂过旧金山的夏风里,在每一处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他避无可避。


“这是我该待的地方。”


他伸手胡乱地点在空气里,把酒馆内的角落都指了一遍,因为这是毒液说希望时光停止的地方,酒馆的夜里,歌声、醉意和巧克力。埃迪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手掌心,一处灼伤,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在脑海里呼唤毒液的名字,如同石子落入空谷,杳无音讯。他很难再欺骗自己一切都安然无恙。


爱不是热烈的,死亡也不是。死亡是错误的风向,是海水上的火焰,是一句道别。因为死亡充当了句号,消弭没来得及发生的一切,而爱还在继续,此后的爱都比死亡更冷。


埃迪想,如果一切真的可以有完美的结局,比如正义的一方在大战告终后拥抱在一起,往后余生都可以期许,如果一切真的可以恰到好处地有一个结局,相爱的人安稳地守在一起,那就不该有火焰,不该有别离。他还可以假装,那一场浩劫没有彻底摧毁他的生活。假装那一场爆炸没有带走毒液。


他用尽全力来欺骗自己,脑海中没有停止过的对话,口袋里永不缺席的巧克力,都是一种徒劳无功的证明,证明这是一场有始有终的浪费,她当时说的就很对,埃迪想,他摸着手心的疤痕,他向火焰里伸手,只是那一次没来得及。


你要学会去爱,而爱意味着什么:你赌上一切,不问后路。


在他短暂的清醒的时刻,埃迪走进酒馆的洗手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他已经老了,从内到外的沧桑,也没有人像小说里那样走上前来对他说:我曾经爱过你年轻时的容貌,更爱你垂垂老矣的魂灵。他像每一个承认衰老的人那样叹息,每一声叹息都是有名有姓的呼唤,递向记忆深处,一如他们初遇的时候,毒液叫起埃迪的名字。


在从海水里挣扎起来的时刻,他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缺失了一部分。是曾经遍历了灵魂里每一道暗影的存在告别了自己,是一种需要用一生来学会习惯的空缺。埃迪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他照样饮酒、照样吃巧克力,照样与人谈笑风生,照样把日子过下去。在大脑里模拟所有的对话,假装那一道黑色身影仍盘踞在那里。他与自己演着这场戏。


酒馆是他每一天的终点,一如他曾经承诺的那样。永远在此时,永远在此地。埃迪做了所有一切,来抵抗那道火焰灼烧的伤疤,来转过身去。他以这种方式爱,然后用这样的爱来纪念毒液,如同以一场有始有终的浪费来取悦一个影子。

青花鱼(暂停接稿版)

Have a Dance?【毒埃】

文名:跳支舞吗?

Sum:电影毒液3的续写,严重剧透预警。

是粮!he!热乎的饭!9k+!

看过毒液3的宝宝们,在这里停留休息休息吧~我想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重逢。



正文如下:


        埃迪漫无目的地走在纽约的街头。事实上,这绝不是他第一天如此游手好闲地逛来逛去了。但这不能怪他,他压根找不到事做。


        想想吧,政府为了堵住他的嘴,许诺给了他一笔巨额封口费,甚至还给了他一座建在纽约某处僻静地儿...

文名:跳支舞吗?

Sum:电影毒液3的续写,严重剧透预警。

是粮!he!热乎的饭!9k+!

看过毒液3的宝宝们,在这里停留休息休息吧~我想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重逢。



正文如下:


        埃迪漫无目的地走在纽约的街头。事实上,这绝不是他第一天如此游手好闲地逛来逛去了。但这不能怪他,他压根找不到事做。


        想想吧,政府为了堵住他的嘴,许诺给了他一笔巨额封口费,甚至还给了他一座建在纽约某处僻静地儿的别墅。埃迪的人生目标似乎都圆满达到了:平静的生活,成功的生活。他有花不完的钱,有没人打扰的住处。


        可是,他怎么看上去反倒比以前失魂落魄了?是的,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四处乱转,明明长了双没有缺点的眼睛,却频频撞上路边的电线杆。真是走了狗屎运,他竟然没被电死。


        今天的埃迪就是这样失魂落魄地从那座别墅中走出,一路来到闹市中心,而这都是为了拿到那笔政府许诺的金钱。现在的他拿着一张卡,茫然地停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街角处。


        他看到了银行,于是走流程一般进去换了一点钱。


        他将那些钱塞进兜里。他惯常这么做。这动作与几天前的他重合在一起,而当时他拿着那二十块钱要去做什么来着?


        埃迪忽然有了目标。他迈开双腿,走进一家随意选中的豪华酒店大堂。这种地方通常都放着那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用以取悦人的机器。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说不清他急急忙忙的是要证明什么——总之,他将兑换出来的那点现金飞快地塞进一部分到其中一台老虎机的收币口里,又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按那些按钮、晃动摇杆。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像是还有什么人会听他说话一样。他知道他正在引来周围人的侧目——这并不奇怪,过去一年里把他当作怪人的陌生家伙数不胜数,他早习惯了。


        幸运女神应该来眷顾他的。埃迪想。他投入的金钱远比几天前在拉斯维加斯投入的要多,难道幸运女神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哈,说到底那不过就是个概率罢了,只要我有钱,试的次数够多,她总是会降落在这台破机子上。


        埃迪感到筋疲力尽了。他动作得太快,像个程序化的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抽奖的流程。他最后一次摇下摇杆,然后就用胳膊遮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嘿,你要小心别把这台机器摇坏……”旁边路过的男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疯狂的赌徒,用鄙夷的眼神审视着他,“或者你是想把自己搞脱臼?”


        埃迪哂笑了一声。他炫耀似地从兜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大叠钱,在男人肃然起敬的目光中耸了耸肩:“这不关你的事,哥们儿。就算摇坏了我也有的是钱赔,脱臼了我还能交上千倍的医药费。我好得很,不需要假惺惺的关心,我看得出你是想借题发挥嘲笑我……”


         那男人摆了摆手,迅速溜之大吉了。


        埃迪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咕哝着:“嘿,Buddy,我还没说够呢。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发泄和说话的对象,那臭家伙怎么这么不识趣?我,我……”


        他忽然泄了力气,呆滞地望着地面,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他轻声唤道:“Buddy。”


        没有声音应他。


        埃迪发了狠。他将掏出来的钞票再次往机器里塞,直到他身后一个打扮艳丽的贵妇指着他这台机子的屏幕发出浮夸的惊叫:“哦,天哪!他中了!”


        埃迪惶然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电子屏上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哈,现在你倒是来了。幸运女神?”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然后指着老虎机破口大骂,“对,你现在才知道来,那么之前你在做什么呢?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轮班轮得可真辛苦啊,会不会在我们花光唯一积蓄的时候,你就在某一处翘着二郎腿,大吃炸薯条?”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以惊恐的目光望着他,可埃迪毫不在意。他捂着胡子拉碴的脸,莫名其妙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在生谁的气?也许是幸运女神的。


        他颤抖着将一记重拳挥在老虎机的屏幕上,紧接着像个孩子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他哭得那样厉害,导致没有人敢来扶他,或是哪怕安慰几句。


        他们全都离他远远的,也许偷看他两眼,也许继续做着他们该做的事。而埃迪在这一片人群的中心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指望谁能理解他。哪怕是安妮,他也不认为她能理解他。所以他没有去找她和丹,没有去找陈太太,也不寄希望于身边的陌生人能扶他一把。


        他只是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变成安静地流泪,再变成扶着差点被他一拳砸烂的机子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拾好的情绪——也可能他只是麻木了——接着,他没有去管往机器里塞了一半的钞票,只蹒跚着走到前台,坚持要到了他中奖的钱。


        那点可怜的金额比起他现在拥有的财富简直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它们远比二十块钱多。


        埃迪可怜地攥着它们走出了大厅,呆立在纽约的大街上。他好像该回家了,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感觉并不对劲。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每句话都没有回音。他开始觉得,哪怕睡在大街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个招呼,再得到一句谩骂,都远比家里冷清的氛围好太多。


        不,那狗屎的别墅算不上家。


        埃迪把握得皱巴巴的钱举起来,就着路灯的光仔仔细细地看。随后,他把它们轻快地装进胸前的口袋里,闷头快步走着:“Buddy,你看,足足八十呢。”


————————————————————


        一片狼藉。


        这地方简直什么都不剩了,所有地上的建筑都被夷为平地。有地方燃着星星点点的余烬,还有一丁点没烧干净的异噬兽皮屑。战战兢兢的酒保从地洞里爬了出来,连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想搞清就盲目地向着随便哪个方向走去。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也不算胆小了。至少他没有腿软到跪在地上半天不起来,或者直接昏厥。而他的这点特质无疑让这片地方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也许说第三个比较贴切?)活着的生物无比满意。


        是的,就在酒保满脸迷茫行走的时候,有一只极小的虫子正费力地追逐着他。它拼命地划动着它的六条腿,终于碰到了酒保的脚后跟。


        这只蟑螂看似一切正常,但它的身体却散发着诡异的黑色光泽。显然,它的身体里暂时居住着另一个家伙,现在那个家伙准备抛弃它了。


        蟑螂感到浑身一阵抖动。然后,它恢复了正常的淡棕色,吱吱叫着飞快地远离了人类。


        一坨小小的、黑色的黏液已经攀上了酒保的鞋子。下一秒,他静悄悄地潜入了男人的裤脚,与他的皮肤迅速融为一体。


        黏液有些想不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了。他存活下来的部分太少,以至于他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而从他醒来后,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单词。


        “恢复!”“埃迪!”


        黏液并不能理解后者的意思,但对前者理解得很好。作为一个共生体,在受到严重创伤的时候,他急需寄生到一个宿主身上慢慢康复。他原本想用那只蟑螂凑合凑合,可看到酒保的瞬间他就改了主意。


        显然,那是一个更大更强壮的宿主。如果生活在那里,他可以恢复得更快!


        黏液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寄宿在了酒保的身体中。至于为什么要说寄宿而不是居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好像——他很清楚他的目的地不止于此,他另有归处。可是他暂时对那些直觉的来源没有印象,便也只能作罢。


        仅仅休憩了一会儿,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叫Venom,但其他回忆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毒液感到很急躁,尽管他也不明白他在急躁些什么。


        黑色的共生体静静地叹了口气。他想,他别无选择,只能先在这地方囚着了。总有一天他能想起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到时候他自然知道他该去哪儿,该做什么事。


        毒液仍然对“埃迪”这个词汇感到好奇。这或许是个名字,可他属于谁呢?


————————————————————


        埃迪连着去了那家酒店的大堂十天。


        他改不掉对着自己嘀咕的毛病,也不想改。他总是适时地发出嘲讽,又哭又笑,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疯子。


        埃迪对此嗤之以鼻。他以为他早晚会变得暴躁易怒,那样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某个地方砸得稀巴烂来发泄一通。然而尽管过去了这么久,他依然能做到对每一个看不惯的人报以尴尬的微笑。


        埃迪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本性就这么懦弱,后天永远无法矫正了,还是因为他失去了某种任性的权利。


        总之他每天都是窝窝囊囊地来,窝窝囊囊地走。他带来的钱永远比他最后带走的要多得多,没有一天是例外。埃迪·布洛克果然是个从头到脚彻头彻尾的倒霉蛋。他从没在哪件事上顺心过。


        于是他恹恹地离开索命的老虎机,然后走去默默看一会儿自由女神像。这成为了埃迪的日常。


        他第一次站在雕像前时,足足哭了一个小时。这之后,他喜欢上了对着自由女神像絮叨,虽然更多听起来像是一种埋怨。他在对着无法开口反驳他的雕像尽情卖弄自己的口才:“嘿,就在大概十多天前,你难道就不能自己迈开步子跑去拉斯维加斯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念叨了你多久……”


        拉斯维加斯已经成了他口中的高频词汇。好像不管他在干什么,他总能把手头的事与拉斯维加斯扯上关系。


        这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回忆过去的机会,虽然他还是不能顺畅地喊出那个名字。可即便他已经如此小心,那些记忆依然化作利刃一遍遍刺穿他的心脏。他的胸腔里灌满了血。


        他好像能听到他的脏器在质问他:也许你可以试着向前看,别陷在你那该死的过去出不来呢?


        埃迪总是摇头。他神经质地捶着胸口:不行,我做不到,也不可以这样做。他不希望我忘掉。他请求我别忘掉。


        于是他更加频繁地说起拉斯维加斯,而后提起他们共同的回忆。他说那个狼狈的早上做出的早餐一点都不好吃,以及我说的每一句我不需要他都是屁话……


        直到他的脑子快要膨胀。


        埃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很清醒地知道。他得找个能听他讲述这一切的,找个理解他懂他包容他的……


        打住。埃迪感到一阵眩晕。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座微笑的雕像。


        “没有你的生活难以想象,Buddy。我曾经一直这么认为。”他扶着围栏,眼睛正逐渐变得湿润,“你说的是暂时的再见,不对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走得太远,走得太长,我可不保证我不忘了你。我甚至会把你忘个精光,我连你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一起从脑子里剔除掉。”


        眼泪从眼角滑下,埃迪迷茫地擦拭着。


        “我真他妈的想你。我爱你。”


————————————————————


        毒液昏昏沉沉地漂浮在酒保的身体里。


        他正慢慢想起更多。有太多片段像断了线的珠子充斥着他的思想,他拼命用触角将它们按顺序连接在一起。


        他无意识地念着:“埃迪,埃迪……埃迪?”


        他终于找到了第一个与埃迪有关的碎片。


        很难说清这朦胧的感觉究竟为何物,但毒液在看到那男人的瞬间就意识到“埃迪”就是他。共生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慢慢将所有有关埃迪的碎片拼凑起来。


        他逐渐想起了更多:“安妮,丹……屠杀……”


        黑乎乎的黏液动作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的身体也变得更加强壮——尤其是在埃迪的部分慢慢找回的时候。


        因为他似乎将很强烈的感情寄托在了埃迪身上。


        毒液读取记忆的速度简直到了极限,他在酒保的体内拼命伸长触手,差点以为这样就能碰到埃迪憔悴的脸。


        他开始痛苦地哀嚎:“No!No no no no……”


        他看见了埃迪在残破的建筑碎片中颤抖着向他伸出的手,也看见自己毅然决然地绕开了那只手,拖来厚重的防爆门压在男人身上。


        毒液蜷缩在了一起。他能够感受到那时的他究竟有多不舍,那情绪剧烈到让现在的他也疼痛万分。


        他不想离开埃迪,不想留下他的大男孩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活下来,不知道他们曾畅想的以后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到来。


        毒液没有拥抱他的挚爱。共生体残余的力量无法支撑他任性地和埃迪缠绵一小会儿——而他选择了用尽最后的力气保护对方。


        毒液重新体验到了属于他的爱。它们像无数巧克力融化了搅成的粘稠糖浆,就如他自己一样黏糊糊的。


        埃迪,埃迪。


        毒液混沌的思想开始变得清明。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些缺失的情感正支撑着他膨大身体。他需要巧克力补充能量,该死……


        他蠕动着滑行到酒保的手臂,试图找办法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再找到下一个……


        在这十多天的时间里,酒保已经费尽气力搭便车到了拉斯维加斯的主城区。那是离51区最近的地方。酒保似乎在策划着如何回到他工作的地儿,但毒液可不打算离开这里。


        他和埃迪总是有着奇妙的感应。他相信他的大男孩会回来的,在拉斯维加斯的某个地方。然后,毒液想,然后,他们会进行一场无比惊艳的重逢。他要想办法狠狠拥抱埃迪,长长的舌头舔遍人类的身体……


        Oops,偏题了。


        好吧,他最想的其实是属于他和埃迪的平静甜蜜温馨的生活。这是他永远的梦想。


        与他的人类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向陈太太买许多巧克力,一起瘫在沙发上吐槽电视。


        毒液奋力一跃,从酒保的身上脱离,偷偷钻进了另一个人的鞋子里。他现在只能屈尊这么移动了,因为他不想惊动任何人。


        除了埃迪,是的,除了埃迪,最好不要再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他这回学得很聪明,想要平静的生活得先从隐藏自己开始。


        Oh,damn it!好臭的一只脚!


————————————————————


        埃迪从去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上走了下来。


        他穿得西装革履,难得剃了一次胡子。故地重游——尽管他才刚离开这儿二十天不到——总需要点仪式感。


        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不会想再踏足这里,可事实就是他很快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只因为这儿有某些东西曾存在过的痕迹。


        纽约的老虎机可不如这儿带感。埃迪无厘头地想着,晕晕乎乎地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在那辆小车里,他靠在车窗上望着漫天烟火,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


        这就是我希望我们能拥有的生活,埃迪。


        “好啦,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愿意从我脑子里出去,对不对?”埃迪恍惚地嘟囔着,“别装作他还在这儿陪我,我讨厌这样。这对我的精神状态没有任何帮助。”


        然后,他开始了游荡。


        他甚至连酒店都没订,就这么在夜晚的拉斯维加斯走来走去。他不知道他具体在这座城市的哪里,好吧,他买机票时连看都没看,只知道这儿就是拉斯维加斯。


        他也不清楚他想在这儿找到些什么。他的心里有着天天紧盯自由女神像也无法抚慰的空洞。


        好在幸运女神没有介意他的多番辱骂。她翩翩地降临了,降临在陈太太火辣的裙摆上。


        “Hi,埃迪!”陈太太看上去还是那么容光焕发。她看着面前神情恍惚的男人,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赶紧上前试图扶住他壮实的胳膊:“你怎么了?毒液没和你在一起吗?”


        Venom。毒液。


        埃迪的瞳孔急剧放大又缩小。陈太太拉不住他,差点跟着他一起摔到地上:“毒液在哪儿?他怎么不扶一下你……”


        埃迪单手撑着地。他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忽然意识到他不应该让他的情绪搞乱陈太太热情的夜晚。所以他佯装镇定,带着悠闲的笑意开始了他的个人表演:“哦,陈太太,你并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嘘,凑过来认真听……我被政府监视着,他们不让我说有关那些——你知道的——有关那些事的一个字。所以他不能出来和你打招呼,也不能顺手扶我一把。”


        “哦,可怜的家伙。”陈太太同情地蹲在他身边,“我可还记得他有多向往自由。帮我和他打个招呼,好吗?”


        “当然,当然。”埃迪抹了把鼻子,扶着膝盖站起来,强颜欢笑,“嘿,V……嘿,Buddy。陈太太和我们问好呢。”


        “我现在有数不清的巧克力给他。”陈太太凑到埃迪耳边小声说,“需要什么接头暗号吗?你说一句我就会给你运很多巧克力过去的那种。”


        埃迪开始哽咽。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装不下去,也不愿意再呼唤毒液的名字。他抽噎着靠在了陈太太的肩膀上,紧紧抱住膝盖:“陈太太,对不起,真的……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真是糟糕透顶,我……”


        陈太太赶紧拍着他的背。她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絮叨着:“你看看!毒液,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怎么把可怜的埃迪独自丢在这里哭呢?埃迪,你瞅瞅你自己,别哭得这么没有形象!走,我带你去我房间收拾收拾,或许还能完成上次没跳完的舞?”


        完成不了了。埃迪绝望地用气声念着,他知道陈太太听不见。


        他跟在对方身后慢吞吞地走着,捂紧了脸,迟来的羞耻淹没了他的全身。可是更多的思念决堤而出,它们将其他不重要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毒液。我想你想得发了疯。我快失去理智了,也失去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现在我的泪腺可不归我管了,它们都听你的,是不是?只要你的名字出现,我那该死的眼睛就酸痛无比……


        埃迪踉跄着闯进了陈太太住的酒店。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配方。巨大的音乐和舞动的人群。显然这里在举办派对。


        埃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几乎看不清陈太太在什么地方了。她还在嘀咕着什么,然后挤进人流,消失在沸沸扬扬的声音里。他找不到她了。


        埃迪恐惧地推搡着拥挤的人们,大声叫喊陈太太的名字。但这无济于事,快乐的音乐让他悲怆的声音变得幽默。


        埃迪迷失了。他沮丧地靠在墙上,垂着脑袋,好像看见酷似毒液的小人在地板上随着音乐起舞。幻觉侵蚀了他的脑子,现在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直到一个清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先生,你有时间吗?”


        埃迪原本是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从有关毒液的幻境中被拉出来,可那个人实在离得太近了,远远突破了社交距离。埃迪几乎要以为他是贴着他的耳廓在讲话。


        “哦,嘿。”他干巴巴地回应,连头都没抬,“你想做什么?”


        对方没再说话,而是伸出手去抓他的手和揽他的腰。埃迪想躲,可那人速度太快了,竟然让他连躲都躲不掉。


        心情糟透了的埃迪·布洛克怒气冲冲地想,好啊,在这节骨眼上叫他遇到了性骚扰……他一定要让对面知道,他惹了个不好惹的!


        但他的拳头还没打出去就软绵绵地落下了。


        只因为那陌生男人抓着他的手传来了某种极其熟悉的触感。粘腻,湿滑,带着一点热腾腾的气息……


        埃迪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就那么木呆呆地站在那儿,感受到那团黏液正一点点努力地往他身上蛄蛹。很快的,他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填满的欢愉,而对面的男人满脸震惊,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埃迪没有说话。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醒不来的幻觉。但毒液突然冒出来的碎碎念彻底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埃迪!哦,埃迪!你不会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跨越半个拉斯维加斯只为了找到你……我在行人的鞋子里到处转移!我就猜到你会回来,哈哈,这次我是绝对的赢家!”


        埃迪没有回话。他向后靠去,颤栗着扶住墙。


        “埃迪?埃迪!拜托,不要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活下来……就算我这么幸运跑了出来,你也该知道康复期要很久的!”


        埃迪笑了。他先是笑得很轻,然后又笑得弯下了腰,接着他捂住脸,放声大笑。


        陈太太根据他的笑声定位到了他,赶紧分开人群重新挤了回来:“怎么了,埃迪?你怎么突然疯疯癫癫的?虽然你平常也这样……”


        埃迪摇了摇头。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陈太太,大声说:“如果这是一场梦,尽管把我砸醒!”


        “这个我能代劳。”毒液适时地接过话题,偷偷冒出几根触角掐了一下埃迪的肚子。


        “嗷。”埃迪痛得蹲了下来,“操,我信了。你回来了,Buddy。”


        “就这样吗?就这样就完了吗?”毒液在他的身体里哀嚎,“我以为你会痛哭流涕!或者热情地欢迎我,拥抱我,也许还有,嗯……”


        “到我的手上来。”埃迪急促地说。毒液听话地流动到他的手背,那里浮现出一点点黑色流体。


        男人闭上了眼,没有犹豫,无比虔诚地吻了上去。他的嘴唇紧贴在那些因为害羞而缠在了一起的黏液上,眼泪迟迟滴落。


        “我有很多话。”他疲惫地用嘶哑的嗓音低语,“我有很多话想说,毒液。但不是现在。我不生气,完全不。我爱你,我想你,你回来了足以让我先暂时不去追究任何你的问题。当然,你的确有问题,这点没有质疑。我也有问题。但这些账回家再算。”


        “好吧,埃迪。”毒液小声说,“我也想你。我,我更爱你。”


        陈太太再次充当了把他扶起来的角色——这次格外轻松,因为有毒液的帮助。她轻哼一声:“那小没良心的知道出来帮一下忙啦?”


        埃迪听到毒液在尬笑。


        “来吧,美好的夜晚正式开始!”火辣的陈太太摆出了火辣的姿势,对着埃迪勾勾手,“Have a dance?”


        毒液在兴奋地尖叫:“哦,埃迪!!快,快和陈太太跳舞!这次我不能出来了,不然我们都会暴露……求求你了,埃迪,快和她跳!”


        其实毒液完全不用如此低声下气,因为埃迪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拒绝他失而复得的另一半。他展开双臂,有些生涩但愉快地和陈太太摆好了姿势。他能感觉到毒液正在逐渐接管他的四肢。尽管他们彼此分离了很久,可他们的默契似乎永远不会生疏。


        在拉斯维加斯如获新生的夜晚,埃迪听到毒液的声音重新与他融合在一起:“Yes, let's have a dance.”


End.


尽我所能写出了我幻想中的结局……

希望也安慰到每一个看见的人!

ᕱ ᕱ

【凛冬将至‖14:00】侠

11.06   23小时联产

上一棒@警兔 

下一棒@山鬼与风眠 

是听着《项脊轩志》 写的


        我在无声楼弹琴八日。

  他们说来了位侠客,八尺高,一袭黑袍。院里拴着他的红鬃马,晒着他的竹斗笠。别的不晓得,只知道他姓左,单字一航。

  太宗有诗,巨川思欲济,终以寄舟航。

  张学士升了官,愿意来投我十文弹一曲高山流水。他说,阿禹,待我升上三品,就娶你回府。

  我弹断一根弦,问他,不攀上皇后的侄女,你做哪门子的三品官?...

11.06   23小时联产

上一棒@警兔 

下一棒@山鬼与风眠 

是听着《项脊轩志》 写的



        我在无声楼弹琴八日。

  他们说来了位侠客,八尺高,一袭黑袍。院里拴着他的红鬃马,晒着他的竹斗笠。别的不晓得,只知道他姓左,单字一航。

  太宗有诗,巨川思欲济,终以寄舟航。

  张学士升了官,愿意来投我十文弹一曲高山流水。他说,阿禹,待我升上三品,就娶你回府。

  我弹断一根弦,问他,不攀上皇后的侄女,你做哪门子的三品官?

  我很少这样生气,摔了琴就走。京都刚入冬,飘不下雪。我背着十八斤重的古琴要找李瞎子去修,张极好心凑上来,被我一脚踹开:“驸马身子金贵,别被这脏琴污了手!”

  他没有呵我不知礼数,只是站在原地,左手摸上右手突出的骨节,低头兀自缄默。

  我刻意放慢步调,张极也没再追上。其实就算我不放慢步子,扛着十八斤重的琴又能走得多快呢?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何必找这么多借口自欺,何必。

  很令人不爽的,红鬃马就是在这时打了呼噜,口水鼻涕飞溅到我脸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抬脚准备再踹匹马,就被一只手捏住肩膀。

  “放开!”

  我甩着肩意图挣脱,蹩脚的京都话在耳后响起

  “先生,这好像是我的马”

  

  我跟许多人讲过,左航是我见过第二漂亮的男人,第一自然是我。他眼睛勉强比我美上分毫,唇也像三月李桃。只是所谓侠客长个小白脸,瞧起来实在有点少年书生的味道。

  

  我扛着琴,瞪他一眼:“你的马朝我吐口水。”

  左航皱眉:“赤焰从不无故惹人。但先生,如果您需要赔偿的话,我这里有几枚散钱。”

  “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不是…先生”

  我实在瞧不得那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又一肚子火只能朝他发泄:“来京都几日,你居然还不认识我——我张琴师那么不出名吗,要你先生先生地喊?”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那到底如何才是?”

  左航垂眉,双颊飞上两道诡异桃红,声音也渐弱:“我在无声楼…听过你弹琴。”

  “罢了……这弦如今断了一根,我要去找李瞎子修。你会骑马,可否带我一程?”我抱着十八斤重物,实在不忍再与左航拌嘴,只能哀求道:“不是白带的。下次去无声楼喝酒,全算我头上。”

  左航应允,翻身上马,我将琴背到身后。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

  

  很久以后,久到我的断弦数到七七四十九根,我还是会同别人说,明明京都才立冬,朝我伸来的那只手却比大寒时的坚冰还要冻人。

  有好事者刨根问底,哪双手。

  我便假装喝多,摇头,记不清了。

  

  红鬃马跑得极快,我不自觉抓紧左航。

  “先生…你这样会把我腰带扯坏。”他微微后倾,我温热的额头更贴到他冷的衣物,即使小命在别人掌中我仍不服气地反驳:“那你不会骑慢点吗!”

  

  我坐过张极的轿子,比肉铺胖死的黑狗跑得还慢。他的侍从在一旁碎步走,我当时初来京都,便问,为什么侍从不能一同上车。

  张极不说话,掏出一包油纸递与我怀中,还冒着清香的水汽。是桂花糕。

  “我们江南的吃食。”他笑着,笑得眉眼弯弯:“开春了我带你去看桃花,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我点点头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跟张极描述过,辽地的马跑得多快,在冰天雪地,在呼一声哨子野草俱应的莽原。我说那里的落日可以吞吃掉天地,莽原烧起熊熊烈火。可能马也怕被吞吃,急急向着东面跑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我被冷风灌进脑袋神志不清,同左航说,你马骑的和我阿爹一般好,你是哪里人。

  “蜀地”

  “你是南蛮!”我攥他肩。

  “我不是。”

  “你可以是,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南蛮如何,北狄又如何,中原就了不起吗!占着最好的土地,饮着喝不完的水,吃着最壮实的庄稼——”

  “张琴师,”左航侧头,冰冷的耳郭扫过我鼻尖,沾了沁出的细汗,“你可知,说这些话是要被杀头的”

  我抬眸:“谁来杀我头?若你满意这所谓盛世,为何不入朝做官,要风餐露宿行走江湖?”

  “牙尖嘴利。”左航并没有不快:“今日这些话,你我听见,赤焰听见”

  

  我仰头,京都忽然飘起这个月份少有的薄雪,簌簌落落。琳馆清深小雪残,酿梅天气不多寒。客窗竟日无人到,只有萧萧竹数竿。

  雪飘落到左航颤动睫毛上

  “还有天地听见”

  不知不觉,我竟已搂着左航的腰,“天地听见”

  

  李瞎子说,三日后就能来拿琴。

  左航递我一串糖葫芦,全京都最甜的糖葫芦。

  

  什么是侠?

  贺梅子词里写,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张学士说李太白是侠,要去山里求仙丹。”彼时我在无声楼喝酒,酒酣耳热,攀上左航衣袍,“你呢,你是哪门子侠,你要去求仙丹吗?”

  左航想推开我,可是他好瘦,又白又瘦。唯那一双眸子,与烛火荧荧,睫毛垂下片阴影:“你喝多了”

  “喝不多!我们北地男儿…从不…从不想家,我一点儿都不想阿爹阿娘,一点儿都不…”

  

  我那夜大约是哭了,哭得左航手忙脚乱。

  侠会舞刀弄剑,快意恩仇。那侠会哄人不要哭吗,会讲笑话吗,会朝我嘴里塞饴糖吗?

  会爱上京都 名不见经传的小琴师吗

  

  张学士还说,侠客讲义不讲情。

  我问他,张阴阳,那士大夫讲情吗?

  他爱读书,经里讲阴阳两极,我便叫他张阴阳。初来京都是他接的我,那时江淮梅雨,我问他是雨后开梅花的季节吗,他指着我窘迫的衣物:“霉,是霉”

  他不喜欢公主,但可能喜欢别的,权势,金钱。

  他喜欢我,亲口承认的,特别是在巷子里偷亲我的时候。他说张泽禹,张泽禹,本朝娶男妻不犯律法,你也钟情与我,何不日日弹琴与我听,只与我一人听。

  你弹一声,我听一生。

  声声不息,生生不灭。

  

  左航不如张极这般有学识,他口音里还带点蜀地的辣味儿。感觉到京都人的挑剔,便更寡言少语,整日梳着那匹红鬃马的毛,坐在无声楼顶,衔根狗尾巴草俯瞰整座皇城。

  我抬手唤他:“左航,拉我上去”

  他说:“张泽禹,你坐不稳,会掉下去”

  “你会救我的呀。”我假模假样扯出个讨好的笑,“行侠仗义出手相助,这不是你人生信条嘛。”

  “我没人生信条。”左航伸出手,一把将我拽到层层瓦片上。

  我推他肩:“左大侠,离了京都要往哪儿去呀”

  左航仍咬着那根狗尾巴草,偏要与我打个哑谜:“要去这世上极远之地,你可晓得是哪里?”

  我摇头。

  他笑得漂亮:“旧都长安。”

  “为何长安是极远之地?”我皱眉。

  左航指着无声楼后坠落的太阳,温热血色铺满他右边脸颊模糊轮廓,眉眼却黑白分明。落日像烧红的烙铁,沉沉慢慢悬在楼阁中。

  他扭头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上元节也是和左航在无声楼顶度过的。我穿着张极送来的新衣裳向他炫耀:“你可知明日,皇上要来无声楼听我弹琴!届时我一鸣惊人,便能入宫为匠,步步高升!”

  他没理会我的得意洋洋,俯瞰满城琳琅灯火笑着与我说,许个愿呗,张琴师。

  我说,希望张学士当不成公主驸马。

  他问,然后呢,和你成亲吗?

  我点头。

  他问,你爱他吗?

  我点头:“你怎么不问问,他爱不爱我?”

  左航又没有回答我,问道,这里为什么叫无声楼?明明是弹琴的地方。张泽禹,你喜欢吃马蹄糕吗,老东家马蹄糕好好吃。城外南去三里长了许多野花,开春骑马带你去瞧,我一定骑慢点,再慢点,好不好?

  “比起马蹄糕,我更喜欢桂花糕。”

  我手掌压着青瓦,掌心好像扎进一根刺,可我连疼都喊不出来,泪就毫无征兆地掉落。

  左航急了,手忙脚乱地,张泽禹,你哭什么,你别哭。不喜欢马蹄糕便不吃好了,你可钟意那盏兔子灯,我取给你便是。这四海八荒只要你钟意,即便是天上星星月亮我也取给你。

  “天上星星月亮我也不要”

  我捏着袖口,张极送来的衣裳从江南来,大约也是经了梅雨,布料都透着冷冷的湿。

  “我要太阳,我要举目见日,日照长安。”


  左航没说话,垂下半握拳的手,背过身,举起圆坛烈酒一口饮尽。他喉结上下滚动,酒液顺着口角流至下颌,脖颈,流到他衣中,不知是冰凉的还是滚烫的。

  

  左航,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公主死了,张学士当不成驸马了。

  坏消息更坏一点,公主是在无声楼听琴时被烧死的,顶层阁楼突然燃起大火,火光熏天。彼时我正在窗口放鸽子,成了唯一活下来的。

  他们说我是辽人细作,给我戴上脚铐,又将我关入地牢。地牢不见天色,没有晨午夕夜,长着潮潮的青苔,涂抹干涸的血。

  他们抽我鞭子,让我如实招来。我说我五岁学抚琴,十三岁从辽地来京都遇见张极。那时他还不是学士,只是张家最小的公子。他去考科举,我入教坊司,他步步高升,我因琴技太差被取消面圣资格,只去酒楼弹与商人听。

  商人从五湖四海来,总能给我带些辽地消息。但也无非是今年羊肥,明年马瘦,我乐意听,故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乐意听。

  张学士说待他外放去疆北,带我一起,一起望故里的皎皎明月。其实我喜欢江南,若人死后真有七魂六魄,我定要分一魂去,再分一魂到你的蜀地。不过蜀地有瘴气,毒死我那一魂可如何是好。

  你先别走,我再分一魂同你去长安。

  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我被押去刑场那天是大寒,冬雪雪冬小大寒,离春天就不远了。地牢的饭菜不难吃,许是张学士上下打点过,送了床蚕丝被来,还有我的琴。

  我是饱着上路的,京都大雪压梧桐。

  天憎梅浪发,故下封枝雪。

  

  小吏的手被我咬了一口,他想抢我蚕丝被,我没给,他气急败坏下给了我几棒,被子还是被我死死抱在怀里。他认输,我赢了,代价是几块淤青。

  将死之人会在意几块淤青吗?

  当然会,当然会。左航,他打得我好痛。

  我披着丝被抱着琴。我很想弹一曲,但地牢又潮又冷,指节冻得实在疼。琴上有辽地刻花,我想现在故乡也是这样天气,雪漫天河,魂归故里。

  我想长安也是这样天气,红鬃马跑得这样快,左航怕早已到了旧都。

  琴弦割破我手指,血滴到木蜡上。忽有一阵暖意虚幻地从脚底升至胸口。北风亲吻我耳郭,唱着阿妈的歌谣,她说阿禹是辽勒王最优秀的儿子,定要手刃汉天子,为辽王夺下中原,封疆戍地。

  谁知那日无声楼,来的是公主。

  

  我脚腕锢上了铁环铁链,被塞进木笼子,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鸡。京都大寒飘鹅毛大雪,飘落笼子里,我手心,化开,无影无踪。我掉落手心的热泪也无影踪。

  木车行到半山,我回头已望不见牢狱。空留马行踏出的短短蹄印,像一首写了又写的长短词。

  接着是烈马嘶吼,小吏四散,我缩在刀光剑影中,鲜血溅到蚕丝被上,开出朵朵红梅。鸟兽从远山中惊得倾巢而出,一颗头颅滚到车轮前,还瞪着恐惧的眼。

  一双冰手拽过我腕子,将我推上红鬃马。

  他最后一句话埋葬在大雪中

  “辽人,该会骑马。”

  寡不敌众,我眼睁睁瞧着他胸口穿过一柄长剑,血飞三尺,落我冻红鼻头上。胯下的疯马无论如何拉缰绳也不肯停,身上挂着北疆的铃铛。


  于是风雪削耳,我只听见故乡的铃铛。

  

  京都四十年未有的寒冬里,我大病一场。三天三夜未醒,却还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贱命。小仆说里衣是张学士替我换的,张极在一旁羞红了脸,空窗摇晃着流泪的红烛。

  谁都不记得京都来过一位侠客,八尺高,一袭黑袍。琴弦又断一根,我去找李瞎子修,手脚并用地比划着,长了一双桃花眼,白得像京都刚入冬的雪。

  李瞎子续上弦,说我许是烧坏脑子了。

  

  张极请求外放至江南。大婚在二月初,我穿一身红色。县里人都说,成亲那日我骑的红鬃马特别好看。那是张极为我挑的全天下最漂亮的马,它叫赤焰。赤焰原来屁股后面有个血窟窿,骨头都看得见,好在现已长出了新肉。

  

  辽汉交战多年,终在边境结下坛源之盟,共同修通商路,往来有无。

  

  张县令买了宅院与我白头偕老。哪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呢,我在江南小雪里咬一口黏牙的糖葫芦,牵一匹红鬃马。但凡跟张极发生口角,就大声嚷嚷着要离家出走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他也总会低头服软拽过我的手。我不知何时害上的湿病,指节总痛,他拇指抹上药膏从火酒上掠过,给我慢慢揉开瘀结。

  我只偶做噩梦,梦里是由近及远的铃铛声。吓得半夜惊醒泪流满面,张极点起烛火,说我大病初愈又远迁江南,该喝些安神汤。

  我问他,京都现开春了吗

  他点头,梅落桃起,雪消梨花放,春意盎然。

  我又问他,张阴阳,什么是侠?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我收到一封不知辗转多久送来的无名信,信里写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笔力不够 写不了江湖 写点简单的

往北走了许多 希望今年能见到雪 

ᕱ ᕱ

规则游戏

*【十八楼同事关系融洽】联文

*该报告记录群像

上一位同事@予其 年盆戏

  

七月三,重庆没由来地下雨。风摇动着梧桐树,在左航梦里晃起数钱般的沙拉声。年轻人都容易因半夜难以入眠而早晨又仿佛陷入昏迷,还是张泽禹扒拉被子,将他叫醒。

按习惯,左航总会刷一下手机再起床,于是一条凌晨四点四十四发来的简讯弹出屏幕

  

“请注意以下规则

一、练习生内有人是假冒的

二、十八楼不安全

五、假冒练习生不知道简讯部分内容

六、只有金属制器能杀人

 

左航只当恶作剧,随意扯了一件衣服,快步走到公司,一路绿灯,甚至门口都没有粉丝举着手机拍照。他进了大门,发现十人早已等...

*【十八楼同事关系融洽】联文

*该报告记录群像

上一位同事@予其 年盆戏

  

七月三,重庆没由来地下雨。风摇动着梧桐树,在左航梦里晃起数钱般的沙拉声。年轻人都容易因半夜难以入眠而早晨又仿佛陷入昏迷,还是张泽禹扒拉被子,将他叫醒。

按习惯,左航总会刷一下手机再起床,于是一条凌晨四点四十四发来的简讯弹出屏幕

  

“请注意以下规则

一、练习生内有人是假冒的

二、十八楼不安全

五、假冒练习生不知道简讯部分内容

六、只有金属制器能杀人

 

左航只当恶作剧,随意扯了一件衣服,快步走到公司,一路绿灯,甚至门口都没有粉丝举着手机拍照。他进了大门,发现十人早已等在门口。

  

“电梯坏了”朱志鑫解释道,“等人来修。”

“修不好今天就放假”余宇涵笑着说。

童禹坤问:“大家都到了吗?”

“还有我!还有我!”

伴随姚昱辰挥着手呐喊的声音,电梯楼层突然亮起,门缓缓打开。朱志鑫摇摇手机,示意他也收到电梯修好的简讯。

  

左航挤进电梯,姚昱辰小跑着最后一个进来,他刚迈进左腿,电梯门猛然合上,同时,十八楼按键自动亮起。张泽禹反应最快,拼命按开门键,左航企图把门掰开,邓佳鑫喊着,小姚,把脚先抽出去,抽出去!

电梯纹丝不动地上升,随着一声尖叫,门终于合上,窄小空间里只剩十一人,和一只血淋淋的腿。左航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脸上溅了一滴血,惊恐地抬头环望四周,右手小指被人掐出一道浅浅指甲印。

  

众人想打电话求救,发现手机全部黑屏,根本打不开。

直到十八楼,门才缓缓打开,却没人敢出去。空气中充满了诡异的沉默,电梯又猛然颤动一下,张极喊道:“这是十八层,电梯如果突然下坠,我们都完了……”

比起等死,练习生们选择快速挤出电梯。在走廊上围作一团,胆小的已被吓哭,血淋淋的腿还躺在电梯里。

“我们得报警!”苏新皓说完后蹲坐地上,按着开机键不放,最后痛苦地闭上眼。所有人的手机全部黑屏,成了一块没用的石头。

  

十八楼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但架在四处的摄影机还在录制中,左航咽了咽口水,他觉得那些黑匣子更像监视着他们的眼睛。

“是公司的恶作剧吗…?”童禹坤的想法很快被否决,因为这一切已经超出了策划能播出的范畴。空荡的走廊又陷入死寂,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电子音响起——

  

“请各位练习生迅速回到教室,正常上课!”

“请各位练习生迅速回到教室,正常上课!”

  

没有人动脚。

忽的,地板上直直伸出一根尖刺,刺穿了站在队伍最后的余宇涵的衣服,众人皆被吓出冷汗。不辨男女的电子音又响起:

  

“请各位练习生迅速回到教室,正常上课!”

 

左航蹲下来系鞋带,顺势走到故意放慢脚步的张泽禹身旁。他知道在电梯里时那道指甲印是张泽禹留下的。

“你相信吗?”张泽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

左航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他死死咬着下唇,抬头说:“能不能给我一巴掌?”

张泽禹苦笑:“你还觉得这是梦吗?”他转过身,“走,先去厨房看看。

 

去厨房做什么?

左航愣了两秒,恍然大悟。只有金属制器能够杀人,而厨房有刀。张泽禹知道简讯,他究竟是不是假冒练习生?

“你跟我走是最安全的。”张泽禹解释说,“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我们俩落在后面,是两两绑定状态,一死一买单。如果我杀了你,一定会被归为假冒练习生。”

左航望进张泽禹的眼眸,心下一横,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走到厨房,原本插了两把刀的木架,只剩两个空洞,有人先取走了刀。

左航转身去翻垃圾桶,“夏天,热,如果有人的衣裤没口袋,又不敢在厨房逗留,只能换地方藏刀,先从垃圾桶找起。”

垃圾桶没有。

张泽禹将垃圾桶挪开,打开后面的柜子,一把刀赫然躺在里面。

“我们拿走刀,躲在附近吧。”张泽禹将刀放进裤兜里,“假冒练习生不可能不知道杀人需要金属制器,一定会穿口袋多的衣服。而没口袋的,只会是不相信简讯并且毫无防备的练习生。”

左航思索一会儿,看着只有手掌长的水果刀说,“要是朱志鑫,手掌可以全握住。再不济,别裤腰带上都行…那会是谁把刀留在这里?”

张泽禹喃喃:“第一批上舞蹈课的人。”

 

第一批上舞蹈课的人有朱志鑫、苏新皓、张极、余宇涵、张峻豪。

“我们先去休息室。”张泽禹说道:“现在人多的地方最安全。”

左航皱着眉:“或许也可以去楼梯看看。”

简讯里说十八楼不安全,而通往其他楼层的除了杀人的电梯,只有楼梯。

张泽禹握紧了刀,思虑一会儿后开口:“我拿刀走前面,如果有危险,你先跑。”

“别太瞧不起我。”左航插起兜,“你死了,我也得买单。”

 

楼梯的门上了锁,没有钥匙。

 

“你说,假冒练习生认识彼此吗?”回休息室的路上,张泽禹蹦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对方是谁,被顶替的练习生又到哪里去了?没人晓得答案,他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左航低头走在旁边,眼睛瞥到花盆下露出的白纸一角,他招呼张泽禹一起抽出,纸上打印着几个整齐的墨字

“小铁球 敲呀敲

三声响 夜来到”


“啊——!”

没等左航想出这个纸条的意思,尖叫便从舞蹈室传来,待众人都赶到时,只看到张极躺在地上,后背斜插着一把刀。鲜血浸透他白色衣服,触目惊心。

尖叫的人是苏新皓,此时他正撑着墙勉强站稳,紧紧拉着朱志鑫手腕。陈天润突然拨开人群,跪在张极身侧将刀拔出,血竟然没有外涌。

他能够救人。

而陈天润拿着血淋淋的刀,看向众人:“我和童禹坤,邓佳鑫,穆祉丞没有动刀机会。”

张泽禹也说道:“这间舞蹈室在走廊倒数第二间,再往前走就是厕所,我和左航如果要动刀,必须经过休息室,会被陈天润他们看见。所以我们俩也能排除。”

只剩下一起上舞蹈课的人。

苏新皓稍微缓过来一点,慢慢举起右手:“我来说。”

他指着手表:“我和朱志鑫一起去上厕所时是9:35左右,看见张极倒在地上,发出尖叫时是9:50之后,中间相隔15分钟以上。”

“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面对陈天润的质问,苏新皓犹豫一会儿后开口:“手机没用了,只有我戴表,能看到时间。”

 

假定先排除苏新皓杀人后自己揭发的可能,那剩下几个人的离开顺序便是关键。

“余宇涵先走了……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急。”朱志鑫这句话一出,练习生的目光都投向余宇涵。

“我急着上厕所不行吗?”

余宇涵的说辞不能让人完全相信,甚至左航觉得,将刀藏在柜子里的人就是他,而刀已经被自己拿走了,那么杀人的,应该另有其人。

朱志鑫接着说,他和苏新皓几乎是同时走的。最后只有张峻豪和张极留在舞蹈室。

张峻豪说:“我也离开了,想去找点吃的。我走的时候叫张极,他说他要睡觉。”

理不清头绪。厨房的两把刀,一把在张泽禹身上,一把在陈天润手上。

陈天润低头,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刀上的血:“张极等一会儿才能醒,要有个人先守在他身边。”

练习生们左右相顾,张泽禹握紧口袋里的刀柄,站了出来。

 

众人慢慢退出舞蹈室,现在谁也没心情训练了。然而刺耳的电子音又响起——

“请各位练习生迅速回到教室,正常上课!”

 

左航垂着头向乐器教室走去,一道黑影站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陈天润?”

面前的人有双下三白眼睛:“左航,刀在哪里?”

左航耸肩,摇头否认:“我不知道。”

陈天润确定周围没有人,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张泽禹今早看了你的简讯,我亲眼看见的。”

犹如一道惊雷炸开,左航大脑几乎空白。和自己并肩走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是假冒练习生。

陈天润接着低声说:“我暂时相信你,因为你只比小姚早来了一分钟。如果你是假冒的,肯定不会冒这个险。”

“可是…刀在张泽禹身上…他没有击杀我。”

“你们俩是单独走的,如果你死了,他一定会被怀疑。”

“可是…”左航还想说些什么,陈天润突然将刀放到左航怀里:“我现在怀疑每个人都有特殊技能,知道一些特殊规则。我可以在受伤五分钟内救人,只有两次机会。我救了张极…但是…”

陈天润凑上左航耳朵:“张极可能是假冒的…”

“为什么…?”

“张极刚上完舞蹈课,应该靠墙或躺着休息。而刀从背后斜插入,刀柄朝右,符合右手的自杀行为,如果是别人从身后插刀,他不应该这么安静。假冒练习生不认识彼此,肯定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估计他的规则里只是有一条:练习生中有人能救人,但只有两次机会…”

左航攥紧拳头。

如果张极是自刀,那么张泽禹当时留下,就有可能是假冒练习生聚首。

陈天润问道:“你的特殊规则是什么?”

 

左航摇摇头:“我只有四条规则。”

 

朱志鑫一直跟在苏新皓身后,两人走到声乐教室。苏新皓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抬头问:“是不是你?你刚刚唯独没有说清楚自己的行踪。我说要进卫生间的时候,你在外面等我…”

“那我完全可以在卫生间先杀了你。”朱志鑫说,苏新皓,你的手表是全场唯一一个可以运作的电子仪器。

“朱志鑫,那你的特殊规则是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特殊规则的。”

“那你觉得是谁杀了张极?”

朱志鑫望向窗外,沉默着摇头。他今天格外安静,催促道,快点起来训练了。

苏新皓又抬头问,朱志鑫,死在十八楼怎么办?

后者闻言,轻轻笑道:“不会这么背的。”

 

余宇涵没找到自己事先藏在厨房的刀,他后怕地靠着墙壁——拿走刀的人是否一直在暗处观察他?如果这样,刚刚为什么没揭发他?

猛地,有人站到他身侧,拍拍他肩膀。

“想什么呢,一头的汗。”

“我没杀张极!”余宇涵惊慌地抓住童禹坤袖子。

“我知道啊。”

“你为什么知道?”

童禹坤在余宇涵惊诧的眼神里反握住他的手:“我修为精进,未卜先知。”

 

心不在焉地上完乐器课,左航觉得很有必要再回舞蹈室看看。他和陈天润一起推开房门,早已没了张泽禹和张极的身影。突然,苏新皓从声乐教室夺门而出,跑到两人面前,颤抖着说

“可能又死人了。”

“你怎么知道?”陈天润皱起眉。

“上一次张极出事,我的表莫名其妙开始响…这次也是,响的时间还比上次长,就像死了、死了两个一样!…张极、张极人呢?”

左航慢慢攥紧拳:“他和张泽禹走了,张泽禹带刀,是厨房剩下的另一把刀。”

朱志鑫跟在苏新皓后面:“我们这次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估计是在离教室比较远的地方。”

“张极被杀的时候也没听到…”陈天润说:“我怀疑他是自杀,骗治疗机会。”

“张极没这么聪……”苏新皓刚要说话,又咽下去。现在这个假冒的根本不是张极了。“那真正的张极又去哪里了呢?假冒的怎么可能和他一模一样?”

四人陷入沉默。左航不确定地说:“我猜测,这个假冒只是意识侵入,不是身体替换,所以张极的身体还是他自己的。”

无论左航的猜测正确与否,他们都不可能狠下心对假冒练习生下手,只能怯懦地抱团并向后缩,做待宰的羔羊。

 

四人决定两两分开,寻找被击杀的练习生。

 

穆祉丞躺在杂物堆,用力踢翻墙边的扫把。他被人用垃圾铲击中了后脑勺,汩汩鲜血从发丝流到地板。他沾了沾地上的鲜血,用尽最后力气写下

想要传达的讯息。

找到穆祉丞时,据他死亡已超过二十分钟。四人站在尸体旁,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左航心中升起莫大的绝望,说不出话来。

朱志鑫咬着下唇,慢慢开口:“小穆怎么暴露自己不是假冒练习生的?”

“或许假冒练习生真的认识彼此…”苏新皓攥紧了拳,接着说:“地上,那个好像是血字…?”

 

“你们在干嘛!”

 

是余宇涵和童禹坤。

 

“小穆被杀了…”陈天润皱起眉:“你们俩一直在一起,没分开过吗?”

 

余宇涵刚想说关你什么事,童禹坤拉住他袖子摇摇头,对四人道:“我有消息,只跟苏新皓和陈天润说。”

余宇涵自觉让道,挪过来一起分析血字。

 

“4?”

左航回答道:“我们里面没有04年生的…年龄排行四吗…?”

朱志鑫摇摇头:“年龄排行第四的是邓佳鑫,他完全可以只写一个D,而不是4。”

“还有什么…四代?今天也没来上班啊。”

答案越来越离谱,甚至扯到了四个字的名字,左航慌忙摆手:“这个瓷可不敢碰。”

苏童润三人慢慢走了出来,

如果“4”不是指向凶手身份的信息…童禹坤看向众人:“我觉得可能是他的特殊规则。”

 

“现在聊下来,特殊规则大概分为两种,信息规则和技能规则。”陈天润慢慢说道:“4,是信息规则的可能性更大。”

 

“小姚小穆出了事,我们这里有…”苏新皓数着,“一、二、三…六个人。”

“那剩下的四个…”众人皆明白过来了——4很可能是假冒练习生的人数。如果在场的练习生都能互相信任,那另外四个始终游离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余宇涵抓住朱志鑫手:“我们还是在一起走吧,别分开了,在一起走比较安全。”

 

忽的,一道敲钟声回荡在十八楼每一条走廊上空,伴随机械电子音——

“小铁球 敲呀敲

三声响 夜来到”

 

如果真的瞬间进入黑夜,没有光亮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是死门。

第二道钟声又响起,仿佛敲在心门一般的恐惧从脚底直窜上头皮。危急关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找柜子!躲柜子里!”原本围聚的人群才散开。外头太阳加速坠落,在消失于地平线一刻,染了血的鲜红。

 

左航拉着陈天润的手跑到厨房时,恰好敲响第三声钟,后面跟着苏新皓,朱志鑫却没了踪影。他按下电开关,果然毫无用处——整座十八楼的电都被停了。三人瑟缩在相邻的碗柜中,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有自己紧张的喘气声,和存在感极强的心跳声。

左航双腿发抖,汗流了满头:“我有刀,待会儿有人来拉柜子门,我先冲出去。”

“逞什么能,就你那个力气…”苏新皓手都是软的,但依旧低声说:“我先把他按住,你再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厨房瓷砖地面,酷暑七月,陈天润却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冷,牙齿不住地打战,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滴——滴——滴——”

苏新皓的手表突然叫起来,他赶忙按关。三个人心中都明白这是什么讯息——死人了。

 

“滴——滴——滴——”

又死了一个。

 

苏新皓下意识握住手表,门外由远及近,嗒,嗒,嗒,渐渐响起脚步声。

苏新皓盯着柜门缝隙,死死咬住唇。陈天润的手指已经被自己抠破,流了血也浑然不知。而左航慢慢握住手里的刀,他如果动作慢了,死的就会是苏,他不敢赌。

 

听脚步声,似乎只有一个人。

 

当那只脚迈进厨房时,苏新皓狠下心一把推开柜门扑了出去,大叫道:“左航——!”

“我是张泽禹”

左航挥刀的手停在半空。

借着微亮月光,陈天润看见躺在地上的张泽禹,也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惊声说:“按住他右手!”

“不用。”张泽禹伸开手掌,尖刀滚落一旁,他闭上眼,嗓子粗哑:“张极死了。”

 

上午,众人离开大约半小时后,张极就已经慢慢苏醒。

他说自己是被人从背后捅的刀,没看见是谁,他还问,是谁救的自己?

张泽禹答,陈天润。

“你为什么没去上课?”张极慢慢坐起来。

张泽禹笑着说,守着你,有人补刀怎么办?

猛的,地板上又扎出一根刺,刺的正是张极躺的地方,或许是在逼他们快点去训练。

张极说自己现在跳不了舞,不想弹琴,两人便找了间声乐教室一起唱歌。

 

“其实他刚醒,我就确定了他是假张极。”张泽禹躺在地上继续说:“他的刀是从背后斜插进去的,醒来没哭、没喊疼,第一句话问我的是刀去哪里了…张极怎么可能不怕疼呢?”

张泽禹仍旧躺在地上,泪水已经从眼角流出:“他说要练习舞台的歌,我说,想和你再唱《because of you》,那次的舞台很好看,我还弹了电吉他。他说,我记得,你那身衣服还怪帅的。”

“可是那首歌根本没有舞台,我也没弹电吉他。我们穿的都是校服,还一起吐槽有点丑。”

“他说唱累了,要去拿水喝。张峻豪走了进来,很直白地对我说,有刀吗?我问,你想好刀谁了吗?他说,先刀陈天润,张极这招真有意思,让我们仨都碰头了。假死骗刀,怪能想得出来…”

“我让张峻豪再找一把刀,我先去和张极碰面,我俩一起走不容易被怀疑…”

“张极那时候站在一堵墙前面…我用刀扎进他左胸口的时候,他一声没吭,只捂住刺穿身体的刀尖,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们知道吗?那一刻就是张极自己的眼睛!他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说的话是,谢谢你,张泽禹,我不疼。”

 

“哪堵墙,还记得吗?”陈天润对上左航探究的目光,慢慢开口:“童禹坤的规则是,只有假冒练习生知道出口。”

 

左航想擦汗,才发现他刚刚握的一直是刀刃,手被划开的地方已经流血,却感觉不到疼——不是恐惧导致的神经麻痹,是真的没感觉。

难道,他的特殊规则是没有痛觉?

“张泽禹,你的特殊规则是什么?”

 

地上的人苦笑着:“我没有规则,是白板。早上不小心看见你手机才知道这些东西的。”

苏新皓皱着眉,没说话。手表又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

 

陈天润跌坐在地上,喃喃着问:“我们只能走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吗…?”

 

左航垂下头:“或许,早在这次之前,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拿起刀,刺向身边的人了。”

只是那把刀无形,让人忽视了伤口和血。

 

刺耳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请各位练习生迅速回到教室,正常上课!”

 

晚上,没灯,能上什么课?四人都怔在原地,却也慢慢爬起来,手拉着手,挪动着步子。

“要出了事,我先扑上去,你们再补刀,懂了吗?”苏新皓强调着。

左航扯出笑容:“真把自己当哥了?别忘记真正的二哥在这儿呢。”

陈天润思维倒跳跃,说道:“这要是我们活的最后一天,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泽禹还处于恍惚中,左手握着沾血的刀:“和你们在一起。”他是个不喜欢孤独的人,至少不喜欢死的时候孤零零的。

 

路过一件空旷教室,门敞开着。

左航突然顿住脚,松开牵着的手。

“你干嘛去?”苏新皓拉住左航衣角。

“想起以前在一个地方插过的刀,现在去给它拔出来。”说着,走进教室,关上了门。

 

教室角落摆着一张椅子。灯光突然亮起,左航停住脚步,镜子前有个寸头男孩在压腿,皮肤黑黄,又瘦又小。他用一口火锅味儿重庆普通话对身旁蘑菇头说,别哭,我留下来陪你。

灯光又全部熄灭,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左航老眼昏花,生的怪梦。而角落椅子上,瘫坐着一个人影。

左航原地盘腿坐下。干巴巴问了句:“快到你生日了是吧?”

对面没应答。

“这次你能回来,大家挺意外的。”

“你高中生活过挺好的,我会不小心刷到一些粉丝拍的照片,恭喜你哈。”

“交的新朋友怎么样?嗯…家里的猫怎么样?”

左航的话像连珠炮,一句又一句蹦出来,从上十八楼剃的小卤蛋到第一次上舞台表演,跳舞让半月板出了问题,声乐老师说他没天分,隔壁小区的火锅很好吃,我学会做饭了,这次公司好像有安排我们的合作…

隔壁隐隐传来张泽禹歌声,音量很小。轻轻浅浅,唱着because of you。然后咚一声,归为寂静。

左航走到隔壁门口,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张泽禹,角落也有一把椅子,坐着张极。

  

他受不了自己将刀插进了张极心脏,之后的每一秒都仿佛幻听,听见那句谢谢你,我不疼。外来务工这些年,张极每次偷偷喊疼,他都记心里。于是他一头撞在金属柜的侧角,耳边终于没有了折磨的声音。

 

突然有人拉住左航的手,他转身,是邓佳鑫的脸,说着,找到出口了,左航,我们快逃。

左航沉默地抽出刀,扎进了对方心脏。

舞蹈教室里坐着的,才是真正的,已经死亡的邓佳鑫。至于地上那个是谁,他无力去关心。

 

左航关上门,慢慢走到角落,在邓佳鑫旁边坐下。地上滚落的金属奖杯上粘了鲜血。

他抬手,用袖子把邓佳鑫脸上的血擦干净。就这么坐着,哪儿也不想去。

 

左航猜到了,朱志鑫应该是假冒练习生之一。在等电梯时。是他说电梯故障拖住时间,也是他接假电话说电梯维修好,害死了小姚。

 

还有一个假冒练习生呢?

 

余宇涵在道具室,脖子上勒紧了铁丝。

假冒的童禹坤杀死邓佳鑫,盗窃了他的规则,骗取陈天润等人的信任。而后在道具室企图勒死余宇涵,最后被余宇涵一把推开,被用作舞台布置的铁板砸死。

 

东方破晓,黎明将至。

  

邓佳鑫将左航推醒,淡淡道:“演出前你就打算住公司了?要吃什么早餐,我去点。”

左航敲敲头,张泽禹推开教室门:“张极买了包子哈,在休息室,先到先吃肉的!”

余宇涵从后面探出头:“你俩,睡懵了吧!练那么久想卷死谁啊?”

左航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小声对身边人说,走,吃点儿去?

邓佳鑫答非所问:“你昨晚说梦话,吵醒我了。”

  

摄像老师举着摄影机经过练习室,对上左航眼神,习惯性放下镜头,径自离开。邓佳鑫沉默着垂下头,加快了步伐。

左航记不得自己是否追上去了。有些刀虽然拔了出来,却会留下不体面的疤。



下一位同事@阿昏  文轩

酒肆不打烊

同性依恋

*现背 1.7w+

*非典型破镜重圆


『他们说那只是同性依恋,是从早到晚一起痛苦一起满足一起为了梦想付出一切而产生的,喜欢或依赖的错觉。

真的只是错觉吗?


长大之后各自分散,然后遇到一个女孩子,你们是彼此喜欢,想要也被世俗允许长久走下去的关系。只是看到她从你胳膊上起身的瞬间,躺倒在你腿上耍赖的瞬间,埋在你颈窝里撒娇的瞬间,深夜与你相对而眠不过咫尺之近的瞬间...这些本该专心体会心动和满足的瞬间,同她真真正正最像爱人的瞬间,为什么会恍如隔世的走神,为什么,会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所以,真的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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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背 1.7w+

*非典型破镜重圆


『他们说那只是同性依恋,是从早到晚一起痛苦一起满足一起为了梦想付出一切而产生的,喜欢或依赖的错觉。

真的只是错觉吗?

 

长大之后各自分散,然后遇到一个女孩子,你们是彼此喜欢,想要也被世俗允许长久走下去的关系。只是看到她从你胳膊上起身的瞬间,躺倒在你腿上耍赖的瞬间,埋在你颈窝里撒娇的瞬间,深夜与你相对而眠不过咫尺之近的瞬间...这些本该专心体会心动和满足的瞬间,同她真真正正最像爱人的瞬间,为什么会恍如隔世的走神,为什么,会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所以,真的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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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刘耀文从车里下来的时候,闪光灯和尖叫声一起扑过来把他瞬间淹没。不过他今天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抬抬手扯出一个敷衍又已经足够真诚的笑,头也不回大步大步的往里走。

 

扛着大炮的记者冷笑一声,仗着现场喧哗算不上小声的抱怨,红了就是不一样,走个这么重要的红毯都走的像要飞起来,腿长了不起啊。

 

结果前面几个正专心致志尖叫的妹子跟耳朵能拐弯似的瞬间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举着TNT横幅的恶狠狠瞪他,说我儿子就是腿长,碍着你什么了,死狗仔,别逼老娘一个团粉在这么快乐的日子里扇你。

 

记者气结,奈何她们人多势众,只好忍气吞声在心里骂回去:你几个儿子都出窝八百年快要各自成家了,还搁这儿护崽呢你个老母鸡。还有谁tm是狗仔,老子是正儿八经娱乐记者。

想了想觉得不够狠,又补一句,团都要解散了还团粉,呵。

 

讲到这里大家应该能意识到今天的晚会确实不一般——大名鼎鼎但有名无实的大势男团TNT要在今晚的舞台上合体了。

 

五年前刘耀文18岁,被无数人贷款唱衰的他们团凭借一首国风歌曲爆火之后,延续师兄的优良传统,大家单飞不解散,偶尔的团体颁奖典礼和一年一度演唱会上自我介绍加上TNT这个前缀,再多就没有了。

 

要怪还是怪公司狗。

 

眼下刘耀文正站在一间休息室门口,门里传来他几位媒体面前端的是八风不动成熟稳重的哥哥们热切商讨一会儿结束去吃饭到底是喝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的话语声。

他在这比以往有增无减的吵闹中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有点紧张。

 

这叫近乡情怯吗?他在心里嘲讽自己

不过近的哪门子乡怯的哪门子情呢?刘耀文,你可真有出息。

 

“文儿哥,终于来啦” 严浩翔先看到他,故意咬重那个儿化音逗他玩儿,一句招呼被他打的千回百转波浪线直直上天。

 

刘耀文一边熟练的应付哥哥们来势汹汹的爱一边往角落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笑意莹莹的眼睛。

 

宋亚轩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笑,握着的手机屏幕将熄未熄。

 

真的挺忙啊,刘耀文想。

 

去年年底的颁奖典礼他没有来,听说是在国外拍戏赶不及回来。现在看,在国外待了几个月没晒黑也没有瘦。

看样子没太挑食也没吃太多苦,还不错。

像是牵挂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落地,刘耀文轻轻松一口气。

 

 

宋亚轩默默等哥哥们蹂躏幺儿蹂躏的心满意足各回各位了,才笑着轻声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文哥。”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一瞬间把刘耀文带回那个视频连线的夏天。

“好久不见”

“确实,我们已经几个小时没见了”

 

这次是真的好久不见啊宋亚轩。

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宋亚轩。

 

他这样想着,却只是对角落里还乖乖望着他的人笑了笑,转身跟工作人员进了化妆间补妆。

 

02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以大哥二哥为首,一帮人对他现在的感情生活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

 

刘耀文谈了一段恋爱,跟一个还没崭露头角的美貌小演员。

 

只不过两个人在公开俩月之后就分手了。

 

他的粉圈确实因为这件事动荡了一阵,不过他工作室的团队将此事处理的很好,后续的影响并不大。

 

路人网友都默认了他俩是被迫联合为新戏炒作的苦逼打工人。

 

还算是了解些内情知道当初其实是他自愿要官宣的人一共也双手就可数尽。

眼下他被这些人围了一圈,危机早已解除,大家也就都有了心情打趣。

 

在哥哥们眼里,他再如何事业有成,也还是一个小孩子。他二十三岁的恋爱在他们眼里与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人早恋没有区别,是不论过去多久之后聚在一起都会被拿出来作为可爱事迹追忆一下的谈资。

 

他深谙这些,就也不再辩解,半真半假用跟小时候害羞了一模一样别扭的语调撒娇

 

“诶你们好烦啊真的,我当时是想着试一试嘛又没想那么多——”

 

丁程鑫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

 

“试一试!?什么意思哦刘耀文,你这个身份是什么都可以试一试的吗——诶亚轩,你听听这话说的,不过你当时在国外拍戏可能不知道,他这个轻描淡写的试一试让微博炸了两天...”

 

至始至终宋亚轩没有插过话,即使他们聊的热火朝天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

丁程鑫大概以为他对情况了解不多所以这么安静,一激动硬生生掰着刘耀文转了个方向面对他好控诉当时的“盛况”。

 

台上的节目终至尾声,观众捧场的掌声隔着一边耳返传进耳朵。

刘耀文在这嘈杂至极又朦胧的好像天外传来的喝彩声中抬头望向对面那个人的眼睛。

而那人笑着望向丁程鑫的眼睛

 

他专注的看着丁程鑫,余光至始至终不曾分给过自己,然后轻声开口,柔软的声线几乎淹没在台前鼎沸的人声之中

 

“丁哥,从十二岁到二十三岁,他也就任性了这么一次。”

 

是在为他求情?还是在为他解围?

如果是解围,这话其实说的很没水平,毕竟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里,谁又不是在最有资格任性妄为的年纪里什么都不能做呢?

这就是养成系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大家都一样,他刘耀文除了年龄最小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又凭什么非要任性这一次。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以往会配合他们一起逗弟弟的宋亚轩这次突然为了一句玩笑的诘问认真辩解

  

“——接下来有请,时代少年团!”

 

“诶走啦走啦,上台了”

“上台了上台了,加油加油!”

 

主持人的声音恰好响起,哥哥们默契的将刚才的场景翻篇不提,整理服装向台上走去。

 

刘耀文却站在原地盯住正笑得开心与张真源击掌的宋亚轩不肯迈步

——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这样说了又不肯看我,他想,你有本事就今晚都不要与我视线交错。

 

可某人长大之后再没有吃过他的激将法,下一秒宋亚轩就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十年如一日的清澈坦然,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疑问和错愕,笑着问

 

“文哥,怎么不动?要上台啦。”

 

就好像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想的太多。

 

刘耀文深深与他对视一眼收回视线,不回答也不再笑,抬手带回耳返大步走向舞台,目不斜视与人擦肩而过

 

这赌气来的不讲道理又莫名其妙

 

可是没有办法。

 

他二十三了,比起十五六岁时却毫无进步,那人还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一句状似无意的话语就能让他丢盔卸甲输的翻不了身。

 

四两拨千斤,他从来都是那个不争气的千斤。

难免同自己生气。


03

时隔许久听着曾经练到想吐的歌跳舞的感觉很好,身边是随时可以默契互动的队友而不是伴舞的感觉很好,专业舞美代替论斤洒下的彩带和干冰的感觉就更好了。

 

一切如此完美,几乎让他找回了还在那个薛定谔的红着的小糊团里当忙内的快乐肆意。

 

所以表演结束从舞台侧边退场的时候,在感受到熟悉气息行至身侧的瞬间,他行动快过一切思考,伸手圈住了余光里那只伶仃又漂亮的手腕。

 

全场有一秒的寂静,下一秒尖叫声掀翻了屋顶。

 

摄像愣住了,导播愣住了,被牵住的人也愣住了。

而粉丝看着迟迟未切镜头的特写大屏疯掉了。

 

这些疯掉的人未必都是cp粉,只是人本来就是解释不通的一种生物,也许几年前她们还在互联网上为到底是你儿子倒贴还是我儿子倒贴的降智问题撕得昏天黑地,可当曾经真的成为了回不去的曾经,阔别已久的微末细节里可供窥探的,那些曾让她们恨得咬牙切齿的过去却又让她们热泪盈眶了。

 

大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爷青回吧。

 

两位当事人在全场疯狂的哭喊尖叫声里保持着牵与被牵的姿势足足三秒,在出楼之后难得算不上失态的失态了。

 

好奇心害死猫,习惯性害死刘耀文。

哦,顺带也害死宋亚轩。

可见习惯这个词的杀伤力有多大——大到可以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其实先于粉丝的返祖行为,刘耀文在搭上手并感受到宋亚轩一瞬间的突然僵硬之后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反正大概是很久以前,在他们还只以团体为单位活动的时候,每一次退场下台之后刘耀文都会拉住宋亚轩的手腕,而宋亚轩会一瞬意会停下脚步等他搭上自己的肩。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约定俗成的要两个人一起走。

 

这只是一个动作而已。

 

这只是一个很久没做了的动作而已。

 

这只是一个,很久没做,但也没有人忘记了的,动作而已。

 

宋亚轩那一瞬间展露出来的僵硬和讶异足够说明一切,这个认知让刘耀文痛苦又快意。

——不是只有他记得,不是只有他还被过去束缚着。

 

所以他明明可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收回手,就当作是不小心的肢体接触,却还是顺从本心的握住了,亲自坐实了那几秒,一定会被营销号拿来大作文章的,引起粉圈动荡的,微妙又缱绻的氛围。

 

他承认自己有些病态,还很缺德,可是长大后宋亚轩的无措和露馅的软弱太难捕捉,而他报复性的,不肯放过。

 

既然都放不下,凭什么只你表面洒脱。


 

04

下了舞台,张真源作为最先换好衣服的那个闲来无事在后台游荡,荡到门口看见自家弟弟倚着门框站立,低着头,插着兜,很深沉。

 

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耀文儿,想啥呢?可以去换衣服了,后面没我们事儿,直接去吃饭了。”

走神的人抬头看见是自己,点了点头说“好”,转身往换衣间走。

张真源欣慰的注视着自家弟弟气场越发强大但还是一如既往乖巧听话的背影,结果乖巧的背影走了几步回头,说

 

“张哥今天,怎么不跟我击掌啊”

语气轻缓表情莫测

 

张真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搞的莫名背后发凉,但反应过来之前问话的人已经转过头插着兜飘远了。

 

张哥疑惑,张哥委屈,张哥百思不得其解

 

小时候可可爱爱简单直接的拽哥长大之后都会变得这么难以捉摸的吗?

......

 

等七个人在餐厅聚齐,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刘耀文进包房时其他人都已落座,视线在与马嘉祺投来的微妙目光交汇时脚下几不可查的一顿,走去唯一的空位坐下。

 

宋亚轩偏过头,把菜单递给他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没有帮你点。”

 

很好,很自然,很客气,很不熟,很善解人意,很礼数周全。

 

刘耀文在内心咬牙切齿,笑着接过菜单说谢谢

 

——都是正儿八经拍过戏的人,看看谁能坚持演的更久一点。

 

 

“这个菜,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菜都不要加辣,这杯长岛冰茶换成酸奶吧,还有——”

 

“文哥”宋亚轩笑着打断,“长岛冰茶是我点的,还有墨鱼汁意面也是我点的。”

 

包房里突然很安静。

 

在这份安静里,刘耀文侧头对上宋亚轩笑意未达眼底的视线,“我知道啊,可你后天就要开演唱会了呀哥哥,今晚就忍一忍,不要吃辣也不要喝酒了,嗯?” 他同他低声讲话,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得又轻又低,语气亲昵而熟稔的旁若无人,像在哄劝。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眼下盯着自己刚刚递到刘耀文手里的单子看起来像快撅过去了。

 

贺峻霖在满堂沉默里最先反应过来

 

“——呃那什么,就按他说的来吧,嗯,可以下单了我们。”

 

刘耀文像是对自己掀起的一切暗潮汹涌无知无觉,闻言转过头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还不忘微笑着颔首道一句“麻烦了”。

 

心里想宋亚轩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又不说话的这个画面真是久违了。

 

不错。

......

 

服务员带上门离开了,大家默契的捡起之前被打断了的话题,刘耀文听了一会儿,拿起从刚刚开始就震动不停的手机。

 

张真源在微信里问他

 

——你今晚怎么回事?

——不对,你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吵架了?啥时候吵的呀,你俩啥时候吵架变得这么恐怖了...

后面配了一个小人抱臂发抖的表情包

 

刘耀文想笑,还是先给他一脉和平下独自瑟瑟发抖的张哥喂定心丸

——没有吵架。

 

没有吵架,只是,赌气而已。

 

这个赌气的原因,在场剩下的没来私信问他的人大概都多多少少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至于他们俩的赌气是何时开始从只是睡觉在中间放龙猫变成身边所有人都惨遭牵连的微妙氛围的,

大概从他某天突然到来的生长痛开始?

 

又或者是他的第一颗智齿。

...

 

真是好久之前了,久在他和宋亚轩还在一床被子里睡觉时,有天晚上他被智齿疼醒,在宋亚轩身边哼哼唧唧的翻来覆去,成功把宋亚轩给闹醒了。宋亚轩以为他又腿疼,手往他膝盖处伸到一半被摁住,刘耀文蹭到他耳边,黏黏糊糊口齿不清的说别揉腿,我牙疼,你给我揉揉脸。

宋亚轩闭着眼睛锤他一拳,翻身起来找手电筒。

 

宋亚轩下床去找手电筒,刘耀文就坐起身抱着一团被子在床上眼泪汪汪看着他,宋亚轩拿好手电筒往回走,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跪坐回床上,低头托起他的脸让他张嘴。

 

宋亚轩举着手电筒一边看一边问说哪里疼

 

刘耀文抬手去抓他托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腕,哭唧唧说左边后面

 

宋亚轩再凑近一点,轻声说你别动

 

刘耀文就真不动了。倒不是因为他突然愿意听话,而是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很彻底。

 

哥哥离他好近。呼吸打在他脸上,微搭下来的眼睫温柔散落,盖不住润黑瞳孔里的波光。

 

哥哥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直知道这个哥哥漂亮,却不知道他能漂亮到这种程度。

实在是,太漂亮了。

也太温柔了。

 

刘耀文像被夺了魂,握着宋亚轩举着电筒的那只手腕猛然一拽,手电筒丁零咣当滚到床下去,与此同时宋亚轩毫无防备的被他推倒,黑暗里他覆在哥哥的身上,在离他唇角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住,哑声说我很想亲亲你。

 

房间里有片刻只剩他们俩交错的压抑喘息声。

 

然后刘耀文感觉到唇角有柔软湿润一触即离。

 

他还在愣神,宋亚轩已经抵着他左肩把他推开自己坐起来,一边把滑到肩膀的宽大领口扯回原位一边低头状似云淡风轻的说亲也亲了,明天你该去看牙了吧刘耀文小朋友

 

刘耀文小朋友呆愣愣坐在床上,他本能的觉得不该只是这么简单,可哥哥确实对自己予取予求。

 

好像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又开心起来,觉得自己牙都没有那么疼了。

 

不愧是宋亚轩儿,揉腿腿不疼,亲嘴牙不疼。并且这样一个宋亚轩,只给他揉腿,也只跟他亲嘴。

 

他爬下床去捞手电筒,故意大声嘚瑟

以后我女朋友要是没你温柔好看,我都不乐意亲亲她。

 

黑暗中他错过了他哥哥上一秒还红着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苍白下去的瞬间。

 

趴在床底摸索半天没听到那人回音,他正想探头去看。

 

宋亚轩淡淡的声音隔着一层床板传下来

行啊,希望你说到做到。

 

 

第二天刘耀文真的信守承诺起了个大早被staff带去看牙。

 

牙医让他躺下来,打开照灯用各种各样的器具在他嘴里捯饬一阵,说你这是智齿发炎了。

 

刘耀文盯着照灯回嗯。

心里想我昨晚真的跟宋亚轩说了想亲他?艹!

 

牙医看他挺淡定,接着说你先回去吃几天消炎药,把炎症消了再过来

 

刘耀文盯着照灯回嗯嗯。

心里想我怎么能对宋亚轩说想亲他?艹!

 

牙医觉得这小孩挺配合,欣慰地说到时候过来了再拔牙

 

刘耀文继续盯着照灯回嗯嗯嗯。

心里想然后宋亚轩就真的亲了我?艹艹艹!

 

牙医乐呵呵转头,跟staff说这小孩真不错,长得精神,遇事也稳重,不怕苦不怕疼,盯着灯这么久也不怕晃眼,能成大事啊!

staff看一眼还躺在床上盯着照灯宛如入定的老幺,干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谢谢谢谢。

心里腹诽那估计只是因为他今天早起还没睡醒,根本没get到你说的那些,什么吃药,什么拔牙。

 

不过这一次staff真的冤枉了我们未满十五的老幺,经过了昨晚那件事,吃不好和睡不饱这种没有深度的事情已经不再够格是他的烦恼了。

人家有了少年心事。

人家烦恼的是自己怎么就按着哥哥把人初吻给占了。

 

哦,那也是他自己的初吻。

 

一腔少年心事的刘耀文上了车,望着窗外眉头紧锁。

 

他没经历过,他不明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有玩的特别好的人,可他们会不抱着这个人就睡不着吗?会因为他和别的朋友有了肢体接触就吃醋到无法表情管理吗?会特别喜欢和他十指相扣到大庭广众下也忍不住这样做吗?会在看鬼片的时候因为有理由把他圈在怀里而沾沾自喜高兴到想要立刻再下载十部吗?

 

会在深更半夜,看着他就突然有想要吻他的冲动吗?

 

如果不会,那他这样又是什么?

是——喜欢吗?想要做他男朋友的喜欢?

 

刘耀文被自己一通分析后得出的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又接着想

 

可是宋亚轩儿也回吻了自己,也一定要与自己手脚交缠的入睡,也总故意让自己吃醋,也喜欢与自己十指相扣,也愿意同自己一起看鬼片被自己圈在怀里,即使害怕的要命。

 

这是喜欢吗?哥哥也喜欢自己吗?

难道他们要在一起吗?

 

刘耀文被这个念头惊的浑身一冷,觉得牙都又开始痛了。

 

他还想不到太长远,也许是害怕想的太长远。即使这样他也明白这个念头有多可怕——比舞台上忘动作更严重,比完不成老师的表演任务更严重,比马上要上台表演了膝盖却又开始痛了都严重百倍。

 

他和宋亚轩儿,会不会因为这个,分开?

 

刘耀文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一把拽下口罩,动作大的把前面正在开车的staff吓了一跳。

 

他却顾不上安慰,草草应一句没事拿起手机开始百度。

 

先查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结果出来一堆科学解释和调研数据看得他头昏眼花。

又退出来重新输入,十五岁的男孩子会喜欢吃好朋友的醋吗,会总想着肢体接触吗?

 

翻了半天看到一个回答,说“这种状态可能是同性依恋”

 

看头像和网名,显示回答的是某某知名心理学专家——这个回答的赞还很多。

于是他火速点开这个回答,里面详细解释了同性依恋可能产生的种种原因,和产生之后的种种表现。

 

看完之后彻底心安——这里面描述的与他和宋亚轩儿都对得上,他们确实因为经历特殊把彼此当作精神依托——哥哥们也总打趣说他们太黏糊太依赖对方了。

 

但这不是喜欢,只是一起经历了太多分别和重逢,见证了彼此太多特殊的时刻,又从早到晚一起训练同甘共苦而产生的,喜欢的错觉。

 

又想,自己幼儿园的时候还喜欢过那个看起来有一堆彩色发卡的羊角辫班长,宋亚轩儿未来对象的理想型还是谭维维老师——他们喜欢女孩子啊。

 

专家也说了,同性依恋不等于同性恋。

 

真好,他和宋亚轩儿不用收敛什么,不用痛苦的保持距离,也不用担心会为此分开,刘耀文了却心事坠入梦乡前迷迷糊糊的想。

...

 

所以轨道的偏移其实都有迹可循。

 

确认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放在往常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和宋亚轩分享。

 

毕竟向哥哥证明自己成熟稳重且懂得不少,一直是他乐衷于做的一件事情。

 

偏偏这次他却选择了不提。

彼时他还没有想通其中关窍,只是本能的觉得暂时不该与哥哥说。

因为这个秘密与以往那些好像是不一样的,不可相提并论的。

 

后来才懂那是因为没有把握——这个掩饰的借口如此拙劣,实际上是一戳就破,十几岁的自己假借天真可以装作被说服,潜意识里也是不信的。

 

很多人说他天生勇敢,狠劲上来了就像匹难得一见的孤狼。

可是再厉害的孤狼也会有软肋。

而宋亚轩一旦和分离挂钩就会成为他的软肋。

 

他们因为身份被推着八百倍速的长大,可是未来毫无定数,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

于是难得怯弱,只好骗人骗己罢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俩都对半夜的吻绝口不提,宋亚轩待他也完全没有任何改变,该如何玩闹就如何玩闹,原来怎样纵容就还是怎样纵容。

刘耀文对此很满意,彻底放下心,干脆把那些想不通的疑问和忧愁都抛诸脑后。

 

俩人都没有要改变相处模式的意思,结果私下里越来越黏糊,甚至到了在镜头前也忘记要收敛的地步。

 

哥哥们率先受不了,半开玩笑的吐槽,你们俩是不是注意一点,也过于亲密了,黏糊的简直令人发指。

 

刘耀文翻个白眼继续挂在宋亚轩身上,说你们懂什么,这很正常好吗。

 

这很正常好吗,不过是这个年纪最好的朋友之间可能出现的一种现象罢了,叫同性依恋。

 

偶尔也有过怀疑,在察觉到自己对宋亚轩近乎可怕的占有欲时,在镜头前裹挟私心为他送上十六岁的生日祝语后发现自己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手震时,在台上听闻他落泪瞬间就想去他妈的站位忍不住要去确认他的情况时。

 

最受不了他难过,最想看他撒娇,最希望他永远只属于自己。

 

这些是同性依恋的证明吗?

 

还有哥哥习惯性的躺倒在自己腿上耍赖,大庭广众下习以为常的同自己牵手,伤心的时候只会埋在自己颈间无声落泪,只给自己的双份生日愿望劵和一起去南极的许愿。

 

这些是同性依恋的证明吗?

 

那些镜头前无法长久对视的闪躲目光,散场后刻意避免的双人拥抱,玩游戏一不小心距离过近时宛如擂鼓的心跳。看着彼此就会笑,感受到对方的注视会忘词,在与彼此的合作舞台上向来引以为傲的舞台人格甚至间歇性短暂消失。

 

这都是同性依恋的证明吗?

 

大概是吧。

毕竟...能够产生同性依恋的对象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啊,这么重要又特殊,那有什么反应好像都不足为奇吧

 

他也不知道同性依恋这个症状里会出现的种种反应啊,反正。

...

 

时间是好快,两年不过弹指。宋亚轩十八岁生日的前天晚上他履行承诺带着这个距成年还有几个小时的未成年人逃了训练。

 

在无数个被私生包围的日日夜夜里,他给哥哥承诺过某一天会带他在重庆出走,绕开整个世界,只他们两个人。

就在哥哥成年的时候兑现吧,应该会很难忘。他带着一点私心想。

 

刘耀文把人带到了他们学校高中部的操场,大半夜的,他俩翻墙进去的。

 

 

因为很晚了,私生大概以为他们都回去睡了,所以一路上并没遇到多少困难惊险,但两个人还是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草坪上握着手一边大喘气一边笑,笑到最后脱力摊在地上。

 

三月初的重庆夜晚还很凉,草地凝了露水湿乎乎的,但他们懒得起来。

 

躺了一会儿宋亚轩有点冷,扒开他的手臂枕上去,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身上。

 

那晚的山城雾气蒙蒙,但隐约可见星光。

像哥哥的眼睛。

 

刘耀文这样想,今晚是哥哥的生日,寿星最大,就不批评他又不穿外套了。

于是伸手去牵宋亚轩缩在袖子里冰冰凉凉的手。

 

他的手比宋亚轩大一圈,正好够整个包裹住。

 

 

那晚真是很难忘。空旷无人的操场,夜空,雾气,露水的温度和青草的味道。

还有十二点整少年从口袋里变魔法一样掏出的蛋糕。

 

宋亚轩的反应很捧场,他也确实是被惊喜到了。

他才注意到刘耀文今天晚上穿的外套有些眼熟——好像买了有两三年了。

以前刘耀文出去买水喜欢把给他带的乳酸菌揣在兜里,还被站姐拍过图。

 

刘耀文身为一个穿衣一绝的bking,并不很喜欢一件衣服穿两三年。

 

宋亚轩乐不可支,说你今晚翻出这件衣服穿是因为只有它的口袋揣得下蛋糕吗?

 

刘耀文看着这个丝毫没有良心还嘲笑自己的哥哥很无奈,还是纵容的笑着说是,是为了揣,给你的蛋糕,

 

宋亚轩儿,十八岁生日快乐哟。

 

他又翻出一根蜡烛和从马哥那里顺来的火柴,插在那块已经在包装盒里晃的七零八落的切片奶油蛋糕上,费了半天劲儿点燃

 

宋亚轩儿,许个愿。

 

 

——哥哥的眼里有水光,是被自己感动到了吗?

 

他端着蛋糕看哥哥被笼在蜡烛燃烧的微弱火光中闭着眼虔诚许愿,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可是太少了。

 

哭出来会很丢脸,他吸吸鼻子,赶在宋亚轩睁眼之前撩起一块奶油抹去他鼻尖,果不其然那人尖叫一声睁眼扑过来要报仇。

 

他俩你来我往互相抹了几道,期间蛋糕端不稳好几次差点盖到地上,最后还是寿星舍不得了,宣布停战,坐下来接过那看不出原样的小小一块开始啃。

 

他看着寿星埋头苦吃了一会儿,轻声问好吃吗。

 

宋亚轩抬头说你想尝尝吗。

 

 

暧昧氛围的侵略不过转瞬之间,等他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接了一个奶油味的吻。

 

浅尝辄止,就足够惑人。

 

亲完他俩额头抵着额头微微喘息,他比宋亚轩高一点,恰好能看到他的微垂的眼睫,流畅的鼻梁,还有尚未闭合的色泽艳丽的唇。

 

鬼使神差的,他轻声提问,宋亚轩儿,我们是不是,真的太过亲密了?

 

说不清是想求证什么。

 

宋亚轩听完呼吸一顿,向后靠拉开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难得不带笑意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他说你觉得呢

 

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踢皮球传回给他,这确实是宋亚轩惯用的伎俩。

 

刘耀文受不住他的视线,莫名慌乱又心烦,干脆向后躺倒在地上,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声音闷闷

我不知道,我们好像是太过亲密了——哥哥,我们这种其实有个学术名称,叫同性依恋,你听过吗?就是青春期的男生,或女生,因为太过依赖某个同性好友,所以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和...喜欢的错觉。

 

后面几个字越说越轻,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之后周围彻底陷入寂静。

 

久久没有听到宋亚轩的回应,他放下胳膊坐起来,哥哥坐在他身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隐匿在阴影中无从探寻。

 

刘耀文一整个晚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瞬间到达顶点,他探身过去抬起宋亚轩的脸,心里祈求他可千万不要是在哭啊

 

可是他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哥哥会哭呢?他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宋亚轩下一秒抬起眼,除了因为熬夜有些泛红之外,眼底干燥又清明。

他看着紧张兮兮的刘耀文笑起来,说以前没听过,

不过现在知道了。

 

 

哥哥情绪一切正常,笑起来也没有勉强的意思,还是一如既往漂亮又可爱。

他松口气,语气轻快的转移话题,蛋糕吃完了,我们回去吧?丁儿让我们也不要在外面待的太久了。

...

 

那天之后宋亚轩不再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黏着他,一些毫无顾忌的小动作也消失了。他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原因也不想去问,毕竟宋亚轩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无理取闹的时候。他还为此跟哥哥冷战了一段时间,可很快他发现这次赌气只是他单方面的,哥哥除了没有那么主动的与他亲密之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还是不会拒绝他的亲近,还是纵容他,还是对他最特别。

 

他决定要学会知足。

也许哥哥只是成年了所以不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了呢。

 

人都是要长大的。

他也没理由不让宋亚轩长大。

...

 

 

刘耀文的十八岁生日很圆满,几位外地上大学的哥哥专门请了假飞回来给他们看着长大的最小的弟弟庆祝成人礼。

 

那时刘耀文已经适应了与去另一个城市上大学的宋亚轩长久分开。

他习惯了一个人睡,习惯了不搭人肩膀的走路,习惯了不能和人随时随地共享歌单和各种小视频。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进门见到距离暑假一起训练过去才大半个月就好像又偷偷长高了一点的哥哥时,还是会想哭呢?

 

丁程鑫和马嘉祺一起把蛋糕端进来。

是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双层蛋糕,上面有他穿着LAKERS-23号球衣拿着篮球的Q版塑像,旁边站着小猪佩琦和乔治。

 

他在哥哥们的生日快乐歌里望向角落的位置,有个人默默站在那里。

 

——十八岁的生日,宋亚轩怎么不再站在我身边?

 

可是那个人见他望过来抬手指指他正前方的镜头,笑着对他做口型:

 

笑一笑,要开心。

 

他就听话的收回视线笑起来。

至少这个蛋糕肯定是宋亚轩订的。他只跟宋亚轩说过他想要这样的蛋糕。

 

生日歌唱完,他闭上眼双手合十着许愿:

 

一,许TNT大红大紫。

二,许我们有钱。

三,许我们永远不要再有分别。

 

没人告诉他这三个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年年许的愿望本身即互为悖论。

...

 

 

他的第一个愿望坚持许了三年终于实现。

 

——他们在他十八岁生日的不久之后火的毫无预兆。

 

彼时他已经要闭关准备高考,公司商量之后非常人性化的决定暂停他一切个人包括团体活动,让他专心备考。

 

路人关注度上来了,一个不错的高考成绩比什么都重要。

再说,本来其他成员瞬间涌来的个人邀约比起团体活动也是更优选。

 

他的十八岁生日宋亚轩还是照例给了他两张生日愿望券。其中一张他当天就用了,用来让宋亚轩留下来陪他睡一晚。

宋亚轩上大学之后,他们俩就没有在一张床上一起睡过了。

 

宋亚轩真的央求经纪人改签了航班,那天晚上他们头抵着头躺在那张熟悉的单人床上,两个人蒙在被子里天南地北的聊天,偶尔你闹我一下我动你一下,然后在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一把掀开被子大口喘气,像是回到以前。

 

那天晚上他久违的兴奋过头,所以在哥哥问他还有一张生日券打算怎么用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回答

 

着什么急啊,还有那么久,我要慢慢想!

 

可是没有那么久,成年人世界的分离不会有预告。

宋亚轩多给他的那张生日愿望券,突然就找不到机会再用了。

...

 

 

分离是转瞬之间,长大却并非一朝一夕,一直到刚上大学,他都还会因为宋亚轩给别人的朋友圈点了赞但没回自己的微信和他生气,然后在下一次的团体代言或晚会见到真人之后毫无原则的上手把人搂进怀里打闹,单方面与他冷战又单方面宣布和好。

 

宋亚轩也还是那样,很少主动联系他,但见了面就纵容他一切宣布主权的小动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跳出这种堪称幼稚的循环的呢?

是他在大学交了新的日夜相处的好友,是他一个人出了越来越多的外务然后某一天突然不会再想“如果哥哥们在就好了”,是他们的合体从半年十次减到一年五次再到一年两次,甚至一年两次人也不一定到齐。

 

大家被推出象牙塔,身边还是不是彼此都要跌跌撞撞的往上爬。

 

大三的时候他一个还未与娱乐公司签约的室友追到了隔壁美术学院的院花,好不容易逮着他在学校就立马在和女朋友视频完之后欠欠儿的逗他

 

年少成名未必就有那么好啊,最想谈恋爱的年纪里什么都做不了,文哥你长这么大初吻都还在呢吧...啧啧

 

他听了前半句话刚卷了手边剧本想要丢过去砸死这个天天以在他面前秀恩爱秀自由为己任的损友,听完后半句想起什么又低头收了笑,把剧本往桌上一掷出门去打球

 

一路把球拍的砰砰响一边想,有什么好炫耀的,老子没谈过恋爱,可初吻说不定脱手的比你还早。脱手的对象还比你那院花女朋友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个没见识的玩意儿!

...

 

但其实那个时候算起,这些他曾经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那个人来撒娇求安慰的事情,他就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同那个人分享过了。

...

 

后来他毕业了,有了个人工作室,接了演艺生涯里第一个有感情戏码的剧本。与他搭戏的女演员刚进娱乐圈不久,漂亮,还带着新人特有的青涩和灵气。

姑娘也是四川人,本人私下里与剧中角色有八九分像——看起来高冷但其实自来熟,胆子特大,行事果决称得上泼辣,吃火锅汤底绝不点鸳鸯,最喜欢的解压活动是坐过山车和看鬼片。

 

又酷又飒,几乎完美贴合他的个人习惯和十几岁时描述过的御姐取向。

 

第一次演对手戏就正撞理想型,再加上沉浸式拍戏的加持,很难不动感情。

 

他们在彻底熟起来之前先坠入了爱河,两个人这方面都格外虎,互相喜欢就立马确定关系——假公济私的谈恋爱,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都没什么恋爱经验,身份刚转换时是有一点尴尬,但是性格相近的人熟起来总是格外容易,他们一起溜出去吃重辣的火锅,玩遍午夜场的游乐园,拍夜戏的间隙里一起看鬼片比谁从头到尾不会被吓到...

 

一切都合拍的出人意料,根本不用刻意磨合。两个人在一起永远不用为了迁就谁的口味点辣的那边都只是微辣的鸳鸯锅,不用为了让对方陪自己坐一次过山车用掉一个生日愿望去哄人,不用选电影时刻意避开恐怖片免得有人被吓到同自己闹脾气。

 

但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其实心里也没底,捧着他给买的奶茶很忧愁,说刘耀文你虽然来演戏了但也还是个爱豆,你粉丝要是知道我把你拐了会不会把柔弱的我给手撕了

 

刘耀文低头给她把吸管插好,看着她笑得很温柔,说第一你要是真柔弱也不会拐的到我;第二她们撕不撕你也已经上了贼船没有机会反悔;第三,第三上一个被我粉丝天天顺着网线手撕的人现在活得健康快乐未来可期。

 

小姑娘正一边吸珍珠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听到第三点被呛了一下,眼泪汪汪做怨妇状,上一个!?你不是说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上一个是谁?

 

刘耀文垂眼盯着她的奶茶,微微收了笑,低声回答,上一个不是谁,是,一个队友。

 

小姑娘表示理解的叹一口气,哦,你原来在团里时的毒唯多啊。

 

他回神,笑着揉乱她头发,说是啊,还有现在我也依然在团里。

...

 

热恋中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彻底熟了之后姑娘的小女儿姿态在他面前展露无疑。

 

独处时喜欢埋在他颈间撒娇,吃撑了歪倒在他腿上抱怨,无聊了拽过他的手摆弄他的手指,乖乖被他圈着肩膀走路,也在玩游戏输了之后冲他笑容狡黠有恃无恐的耍赖。

 

那段时间他是开心的,像是终于抓住了某个一直同自己差一毫米失之交臂的东西,不再毫无缘由的难过与失落。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再考虑那么多,所以才有了剧组杀青之后无人相信的突然官宣那一幕。

...

 

按他的话来讲,上了贼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但贼船没有那么厉害,毕竟也是由人掌控,随时可以调转方向就近靠岸。

小姑娘在公开后被他的粉丝追着狂骂了两个月,终于在他们谈了快半年的时候果断提出了分手。

姑娘下贼船前同他复盘。他作为那个贼真心实意的给人道歉,说对不起,我高估了我对事情的掌控能力,也低估了我所在位置的约束力,我不够成熟,做事欠妥,没保护好你,让你被骂这么久。

 

姑娘与他分手的下一秒就无缝切换回那个洒脱御姐了,语气同表情一样拽,说这都没什么,与你在一起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我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在娱乐圈里闯出一片天地的人,哪能连这些都受不了——再说你流量给我带来的红利我可一分没少吃,做人讲良心,仙女不会又当又立。

 

他觉得她呸有趣,忍不住被她逗笑,说好,那仙女回天庭之前对本凡人前男友还有何指教?

 

姑娘也憋不住笑起来,骄傲又漂亮的眸子里却还是带了一点难过

 

她说前男友,我知道一开始你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因为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这半年你对我也很好,很用心,可后来越向你走近我就越觉得——刘耀文你真的还喜欢我吗,可能是我狗血小言看多了,但讲真,如果不是你从小在镜头前长大履历清白,我都要怀疑你有一个难以释怀的旧情人——你演的不如剧里好,至少我还是察觉到,你在同我最亲密的那些时刻,总是突然就走神。

 

所以无关粉丝,这才是我与你分手的原因。最后姑娘这样总结,在他愣神的瞬息里把自己的结账单拍到他面前,戴上墨镜踩着新买的高跟鞋“噔噔噔”走出了餐厅。

 

 

那天他在包房里从正午坐到了傍晚时分,一直以来被包裹在谎言里呼之欲出的某样东西终于赤裸裸的摊开在他面前

 

他打电话给马嘉祺,那头响了一会儿接起来,语调上扬说耀文?难得主动给你哥哥我打电话呀。

 

他在这头试图回应,却感觉发声都费力,延迟几秒终于还是皱眉哑声开口,字字都说的好艰难

 

他问,马哥,我和宋亚轩儿,你们那时真的觉得我俩这样很平常吗?

 

一句话问完那头良久的沉默。

这个沉默却已经给了他答案,这通电话他打的这么莫名其妙,问题模糊且前言不搭后语,被问的人却还是能一瞬意会,且无法回答。

 

——所有人都看出他俩过了线,只他用过于依赖做掩饰认定只是最好的朋友。

 

认定只是年少无知时喜欢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他们尚且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在彼此人生里刻下了那么深的烙印,从此以后与旁人做的每件事都看到他的影子。

 

这也可以归责给年少时的错觉吗?

...

 

06

“文哥,这是意面,不是炸酱面,也不是热干面。直接给我就好了——不用拌。”

 

在刘耀文不动声色的把一盒纸巾从宋亚轩左手边拿走并抽出一张递到他右手边,又不动声色的从服务生手里夺过那扎牛奶自己给宋亚轩倒满,并再次不动声色的从宋亚轩面前端过那盘意面试图把它拌一拌时,宋亚轩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制止了这种可以但没必要的行为。

 

刘耀文闻言动作一顿,一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把盘子端回去一边三分讥讽七分漫不经心的冷笑

 

“呵,当时在韩国给你拌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用拌。”

 

旁边张真源听到这句话,从刚才起一直往这边飘的眼神从疑惑不解直接转为了担忧怜悯。

 

我好好一个弟弟,虽说靠脸就可以吃饭吧,但怎么说傻就傻了,怼人都没有逻辑了——意面和拌饭,这是一码事吗?

 

宋亚轩没去接那盘意面,静静注视着他,与他无声对峙几秒后像是终于屈服,垂眼轻声说

 

“——刘耀文,咱俩出去谈谈。”

 

他说完率先走出了包厢,刘耀文垂头在哥哥们汇聚的视线中面无表情的盯着那盘意面,几秒之后站起来向外走,金属的椅子在瓷砖地面上骤然后退划出刺耳声响。

 

包箱沉重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丁程鑫问“要不要跟出去看看”和马嘉祺回“让他们自己解决”的话语声。

 

 

他握着门把手看向走廊尽头面朝落地窗站立的侧影,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想

 

——回不去了,反正早就回不去了。最开始我想逃避的真相,后来你想粉饰的太平,都是回不去的证明。我们俩都是胆小鬼,谁也没资格怪谁,哥哥。

 

所以不要看起来这么难过,你一难过,我就觉得好像事情走到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都是我的错。

 

他这样想着,一步步往走廊尽头走,鞋底与空旷的长廊地板磕碰出的声响像离悬崖边缘越来越近的报警。

 

 

“刘耀文,为什么要这样?”

 

又来了!他云淡风轻的站定,面无表情接住哥哥的目光,心里却在崩溃呐喊

 

又来了,又是这一套,又是这种无助又无措,强压着难过还好像拿他非常无可奈何的眼神,好像全世界的人下一秒消失也还是他的回答最重要的眼神,好像他不在下一秒道歉服软就会伤心委屈的活不下去的眼神

 

搞什么啊宋亚轩,他想,你都二十五岁了,怎么还要用这种不正当手段在我这里取胜。

 

以前,他俩吵架或冷战——其实细算起来真是宋亚轩不占理的次数居多——他有时都在想,哥哥是不是把恶劣因子都在自己这里挥散完了,所以才能在其他人面前时时刻刻都保持乖巧软糯。

 

这可太tm的不公平了!十几岁的小刘同学顶着一张拽哥脸在镜头前越想越气,越气越拽,在心里发誓——这次他刘耀文要是再给宋亚轩让步,他!就!是!狗!

 

结果下一秒感觉到那道越过大哥二哥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立马自动脑补出那人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委屈的要命,难过的要死,就差把“刘耀文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刘耀文你怎么还不来哄哄我” “刘耀文不理我了我好难过怎么办怎么办sos”几个问题怼在他脑门上了。

 

于是当狗就当狗,反正心软是不可能不心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敌我悬殊就不做无谓的抵抗,早点缴械投降及时止损才是硬道理。

 

 

可是哥哥,这次我真的打定主意不心软了。这次真的不可以心软了,他看着宋亚轩在心里同自己说。

 

“宋亚轩,你是团里唯一一个在我公布恋爱之后没给我打电话的人。”

 

对面的人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还是顺从他的逻辑开口像要解释什么,他却没给机会。

 

“我在群里发完是自愿的那句话之后,丁儿和贺儿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翔哥和张哥说我好勇,马哥是最后一个打电话来的,他说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替我开心——你呢,你没给我打电话,你当时怎么想?是觉得我做事太欠考量,或者佩服我这么虎,还是替我开心呢?”

 

“——你当时开心吗,宋亚轩?”

 

他看着对面的人垂下眼,看着他的脸色随着自己的问话变得苍白,看着他几次试图开口却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你当时给我发微信,说恭喜我真的找到了梦想中的女朋友,说我和她看起来很般配,说祝我们长长久久——这些都是真心的吗,宋亚轩?”

 

他看见哥哥眼眶红了,垂落的睫毛每次抖动都闪出一点晶莹。

他觉得自己好过分。

 

“你当时——也像现在这样哭了吗,宋亚轩?”

他自顾自的轻声说完,看着自己伸手接住的那滴水光怔神,一瞬间怀疑自己被附了身,不然怎么能做到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讲出这样残忍的话,对着全世界自己最见不得他难过的一个人。

 

“你十八岁的生日,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是同性依恋——你那时相信了吗?你认同吗?为什么在我说完之后突然不开心了?为什么后来不再和我亲近了?”

 

“——不要和我说你长大了。这种长大不在一夜之间,宋亚轩。”

 

“如果这些还不够,那再往前一点,采访里我说我们之间是好兄弟一样的相处——你对这个界定有什么意见吗?为什么突然在镜头前怼我?为什么似笑非笑的说我认识你吗?这句语气莫测的话只是心血来潮的玩笑吗,宋亚轩?”

 

“我原来很蠢,胆子很小,不想面对的事一律装作不懂,总让你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宋亚轩?”

 

他走近一步,捧起哥哥的脸为他擦眼泪,眼神怜惜专注,语气同动作一样温柔,说的话又句句在给人落枷锁。

 

“——你到底是太在乎我,还是不在乎我,一直拿着正确答案却放任我越走越错,一直看着我们错过。”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罪无可赦,你也并非毫无责任呀,哥哥。”

 

这句不似埋怨的话却是行刑前最后的子弹上膛,宋亚轩作为那个一直被枪口对准着的死刑犯终于彻底崩溃,哭得太狠甚至开始倒气。

 

他太委屈了,也太害怕了,是不是他的错这也是刘耀文第一次让他这么哭;哭到什么也看不清楚,睫毛不断被打湿变得很重,眼睛很痛,倒气带来的缺氧让头部和肺部也开始一阵一阵尖锐的痛,有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哭,哭了好久,像是要把下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完;哭到最后对周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只知道有只手一直托着自己下巴在擦眼泪;过了一会儿那只手也突然离开了,他哽了一下,瞬间无法抑制的哭得更狠;然后他听到有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自己被搂进一个怀抱,柔软的布料和熟悉的味道都让他感到安全,抱着自己的人顺着自己的后颈向下一路揉至尾椎给他顺气。

 

啊,是刘耀文。他在埋头哭湿了人肩颈处的一整片布料后,终于朦朦胧胧的想起来,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二十三岁的刘耀文。

 

十五岁也好,二十三岁也好,只有刘耀文的怀抱让他贪恋过。

...

 

刘耀文抱紧怀里发抖的人,感觉哥哥的眼泪像被火烤过的针,连绵不断的落在自己颈窝处,烫的胸腔也共振一样被绵密的疼痛包裹。

 

那些落在肩窝的针在他心里纹身一样刺出几个大字

 

——爱都是会这么痛的吗?

 

爱都是会这么痛的吗,刘耀文想,那就干脆再痛一点,再痛一点,反正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再走一步至多粉身碎骨。

 

他们做错了事情,注定是无法全身而退的输家,那么今天有多痛,他要让哥哥记住。

 

他一向待宋亚轩最没原则最心软,这次却做不到不怪他——今天见面之前,他总是克制不住的想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变成血淋淋的杀器。

好多个夜晚他自我折磨一样的复盘每一个细节,想宋亚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明白了这种感情,想自己是怎样把他推远又次次在他想要抽身的时候拉着他继续沉沦,想他是怎样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反复进行自我拉扯最后决定放弃抵抗向自己投降。

 

他是不是很痛呢?面对晚上与他交颈而眠白天却认认真真说出“就是兄弟”的自己;说要带他私奔去无人之处,最值得纪念的日子里送他蛋糕给他亲吻又告诉他只是同性依恋的自己;得到他状似轻描淡写其实用尽了勇气的回应后天真的将此拿来和未来女朋友做比较的自己。

 

你是不是很痛呢,宋亚轩?

 

被我刀枪以对,又被我卸掉盾牌。

 

可我在一些事情上就是不如你勇敢,不如你聪明,也不如你了解自己,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一直在犯错,一直让你难过,有心之失也好无心之过也罢——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给我知情权,即使对我再没信心,至少应该知道我最怕你痛啊,哥哥。

 

就像你放弃了星海来巴蜀的那个夏末,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陪妈妈去寺庙进香,向佛祖求的第三件愿望,都是希望你从此无病无痛,不再有失意难过,一直待在我身边啊,宋亚轩。

......

 

 

感觉到怀里的人缓过来了之后,刘耀文正很卑鄙的想趁人之危先把人彻底搞定——哥哥的踌躇,哥哥的眼泪——他也还会为此难过,他也还是喜欢自己,不是吗?

 

结果怀里的人退出去仰头靠上落地窗,除去有些肿的眼睛和还红着的鼻尖,神情清明又疏离。

就好像上一秒还趴在他怀里攥着他衣领掉眼泪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宋亚轩整个人被笼在窗外色彩混沌暧昧的霓虹光影里,仰着一张顶漂亮顶脆弱的脸垂眼看他,神色冷情又淡漠的开口

 

“刘耀文,你敢翻旧帐和我说这些,无非是笃定了我现在还喜欢你——可你哪来的自信呢?”

 

以前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年上者比起年下总是更游刃有余。刘耀文彼时嗤之以鼻,他和宋亚轩天天待在一起,除了身份证上差的那一岁半,平日的相处中宋亚轩还有哪里像个哥哥。

 

可他现在却不得不认。

 

明明今天哥哥之前的所有反应,用他混韩圈时总刷到一句话来说,是路边的蚂蚁看了也要停下来感叹一句“他还爱他”的程度,可他现在的表情和语气——

 

是自己想错了吗?

 

哥哥已经不再会对自己心软了?

 

还是自己错了太多,哥哥即使还喜欢也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

 

十八岁后再没示过弱的狼王被这几个念头瞬间吓回小狗勾,一秒没迟疑从自己几天前知道要见面开始就费尽心思筹划着要怎么占领的道德高地上连滚带爬的下来,眼眶红了,低音炮也带了哭腔

 

“宋亚轩儿,你难道不喜欢我了吗?”

 

“可我很喜欢你,十五岁开始现在也没结束,和什么鬼同性依恋都没有关系”

 

宋亚轩还是安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眼神莫测

 

刘耀文觉得自己完了,今晚以后哥哥大概都不会再和他见面,而他留给喜欢的人的最后印象就是一边狼狈的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表白。

 

“...宋亚轩十六岁的喜欢我弄丢了,那宋亚轩二十六岁的喜欢,我还能找回来吗?”

 

“教教我怎么找回来,好不好,哥哥?”

 

他站去宋亚轩面前一尺的地方,努力咽下那些哽咽,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望着哥哥的眼睛轻声说。

 

 

“教不了。”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刘耀文被钉在原地,眼泪终于落下来。

 

完了,没有人会一直等他,被称为“错觉”的喜欢终究没机会再被正名。

 

眼泪落地的下一秒冷脸看着他的那人却突然笑起来,他一笑就又回到十六岁的那个盛夏。

 

十六岁的盛夏扑进他怀里,带起一场温柔的飓风。

 

“没有想吓你的,可谁叫你舍得看我这样哭”

 

他解释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往刘耀文的怀里埋得更深一点,下一句话音又软又含混却还是撞进刘耀文心里


“刘耀文儿,我教不了你”

“——因为宋亚轩儿十六岁的喜欢,你从来没丢过。”

 



是不是错觉时间会证明,误入的河海爱也可以填平。

 

 

 

 

 

 

 

 

 

 

 

 

 

 

 

 

 

 

 


ᕱ ᕱ

重生之我不想重生了

正因为荒谬我才信仰联产-1:00

上一棒:@乂清 

下一棒:@山乔以卿 

  

宋亚轩轻敲银叉,把盘子里冷落的煎蛋扎出金液,抬头看向对座的人:

“没熟。”

严浩翔将煎蛋夹到自己盘里,边吃边说,我下午要去健身房。晚饭不回来吃。陈导的新电影找我们团队配乐,估计会谈到凌晨。

“这部片子是不是找过你当男一?放心,我再没钱,也不会到靠你吃饭的地步。”

 

团队已经两个月没单可做,这个单再谈不下来,严浩翔可能要借贷去发工资。

 

“我接了。”宋亚轩咬一口煎蛋,故作镇定地,眼神跃过严浩翔侧颈那条醒目的疤。“剧本挺好的,我接了。”

严浩翔有些无力...

正因为荒谬我才信仰联产-1:00

上一棒:@乂清 

下一棒:@山乔以卿 

  

宋亚轩轻敲银叉,把盘子里冷落的煎蛋扎出金液,抬头看向对座的人:

“没熟。”

严浩翔将煎蛋夹到自己盘里,边吃边说,我下午要去健身房。晚饭不回来吃。陈导的新电影找我们团队配乐,估计会谈到凌晨。

“这部片子是不是找过你当男一?放心,我再没钱,也不会到靠你吃饭的地步。”

 

团队已经两个月没单可做,这个单再谈不下来,严浩翔可能要借贷去发工资。

 

“我接了。”宋亚轩咬一口煎蛋,故作镇定地,眼神跃过严浩翔侧颈那条醒目的疤。“剧本挺好的,我接了。”

严浩翔有些无力的愤怒,他早就知道宋亚轩拒了这部戏,一喉咙话吞了又咽最后只吐出一句,“不用你可怜我。”

“不是可怜。”

宋亚轩不擅长辩解。只会说不是、不是。

 

严浩翔抄起大衣,还是前年的款式。他环视这套公寓,目光落回到银盘,模糊映出宋亚轩的眉眼。他问,这个冬天想去哪里旅游吗。

 

预料之中的,宋亚轩惊喜地扬起脸;“南极!”

 

 

八年前,他和宋亚轩都上大四,在忙碌的二十一岁,各自寻找人生迷宫的出口。

北京的第六场雪飘落时,刘耀文终于从俄亥俄州打跨国电话,说今年要回来过年。

 

丁程鑫隔着电话线打趣道,终于舍得回来啦?

宋亚轩就在旁边咯咯笑,贺峻霖拿遥控器调着电视台,张真源喊道,严浩翔,过来帮我扶着凳子,我要贴窗花。

“马哥说他录完跨年晚会就回来。”贺峻霖随手拿了一个苹果,边嚼边说,“他捂得可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唱哪首歌。师兄他们今年还上春晚吗?你们瞧好,过几年站在上面主持的肯定是我…”

宋亚轩还是咯咯笑,穿上胖胖的羽绒服,从箱子里偷拿几根烟花出去放。

严浩翔扶着凳子,隔着窗子,看见雪里的人蹲作一团,手里的火焰总是被风吹灭。

然后再远处,一个人影逐渐走近——

一声极熟悉的“宋亚轩!”,喊得地上那团人一惊,蹭地站起,丢下了手里的烟花

“刘耀文!”

 

风雪声仿佛骤然间变响,宋亚轩撞进别墅门,喊着,是刘耀文!他骗人,他就在门口!

又转身跑进雪里,朝骗人的刘耀文跑去。

张真源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下来,贺峻霖只是起身,等两人打闹着挤进门中,丁程鑫拿起手机给马嘉祺发信息,耀文已到家。

对面几乎秒回,等我。

 

刘耀文在别墅的三天里很少提起自己在学校的事情,张真源说他黑了,他笑着说老外都爱跑去夏威夷晒太阳。问他在学校交了新朋友吗?他这次说Mike,下次说John,每次都不一样。

 

直到第四天下午,严浩翔路过刘耀文没锁的房门,白烟从门缝中弥散。他震惊着推开,刘耀文也并不遮掩,叼着燃烧的纸卷筒,斜睨一眼门口颤抖的人。

严浩翔咬牙:“你疯了?”

刘耀文挥挥手:“来一根?”

“这不是烟…这是大…”

“我知道啊。”

“你敢让别人知道吗?”

严浩翔无意提高了声音,然而空气凝固良久,等待半晌后才确定这间别墅似是无他人听到。

刘耀文吸气的动作一顿,闭眼缓缓呼出惨白浓烟,转过身去:“不抽就关门。”

他听到门锁咔嗒一声,才佝着胸剧烈咳嗽,咳出一口不知来自身体何处的血,砸落木地板上

 

他在俄州这几个春夏秋冬,过得并不好。被扔进冰冷的河水里又被打捞起,骂他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只能陪笑。

他在大洋彼岸也听说,这里的所有人工作都不十分顺利。成为资本的竞品后才知道不是每桌饭局都是庆贺,不是每个通知都能相信。

从前才是最好的日子,怎么回到从前呢,未来太坏了。刘耀文闭上眼,好想他们都是蝴蝶,被做成标本永久封存在这个年纪。

 

八年后,严浩翔再想到那一夜,还是会指尖发抖,颈侧的痛感那么真实,耳旁还是会响起救护车,消防车,警车,交杂为死神的鸣响乐。

 

凌晨两点大家刚唱完k,喝了点酒。刘耀文握着方向盘,在运钢筋的大货车轰隆驶来时,一脚油门挡在货车前。

宋亚轩和严浩翔是车外侧的两人,也是唯二活下来的两人。甚至由于刘耀文上车前强制系上的毛绒头套,唯一没被剪过的安全带,宋亚轩只是有些轻微骨折。

而贺峻霖额头的血就滴在严浩翔怀里,一同躺倒在变形的铁皮和玻璃碎片中。

 

甚至那夜,马嘉祺身上吊的威亚毫无预兆地松开,练习了一百次的从天而降,在表演的那一次让他头破血流。

 

热搜挂了一个月,最早苏醒的宋亚轩将床位搬到严浩翔病房,不和任何人说话,每天就缩在角落发呆,哭也不哭,只是发呆。

严浩翔从昏睡中脱离,还在浅眠阶段时,就听见耳边从不停止的碎碎念,那人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我们只有彼此了,严浩翔。

 

刘耀文想和他们一起被做成标本。

他给宋亚轩系上头套那一刻,只是在想,箱子里还有没放完的烟花,总要有人去放。

 

出院后,严浩翔结束了自己的舞台生涯,宋亚轩点燃烟花烧了别墅,严浩翔去哪儿他去哪儿,演了几部口碑很好的戏。但在戏外,他思维变得十分迟钝,拒绝一切采访,甚至走在路上大脑都会突然空白,就这么呆立在人流里,就像湍急河流中,一枚撞进泥沙里的石头。

 

他说怕冷,冬天从不接戏,不出屋子。他记不住很多人的名字,抱膝坐在沙发上发呆。

事故三年后的一个下午,他如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突然吐出一个名字,贺峻霖。

他扭头问正在吸烟的严浩翔,贺峻霖是谁?

刻意避讳的三年里,严浩翔都快忘记那张脸。他试图通过宋亚轩的眼眸探究到什么,触摸一片空洞后,他回答道,跨年晚会主持人。

 

第三年,宋亚轩还能在不经意的电波触动中喊出那几个名字。

待到第四年,他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说是他演戏时候哭多了,把脑子哭坏了。严浩翔拿着诊断书,搂过宋亚轩肩,打趣道:“生病都生个这么有福气的,你该不会真是福星吧?”

 

第四年的秋天,北京梧桐叶落了满街。

宋亚轩裹紧了衣服,迟钝地笑笑。

 

在他忘记那些名字的同时,也会冷不丁问一句,为什么我和你会住在一起?

 

严浩翔张张嘴,想起昏睡时听到的那句咒语

“因为我们只剩彼此了。”

 

八年仿佛转瞬即逝,严浩翔即将走入遥远的三十岁,他拖着开胶的老皮鞋从一楼倒出车,今天要和陈导见面聊配乐风格。

陈导还是有意提起要宋亚轩做男主角的事,严浩翔回绝道,亚轩冬天真的不接戏。还有,主角飙车这段还是用快节奏的好一点…”

 

开车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只有他一辆车在路口等红灯,便打了个哈欠。泪水模糊中刺眼的车灯骤然吞没了他——一辆货车正对着他驶来,严浩翔死死握住方向盘想打右转却为时已晚,巨大的火球迸裂开……

 

“过新年,过个幸福年...”

“严浩翔,过来帮我扶着凳子,我要贴窗花。”

 

严浩翔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听身旁熟悉的声音再响起;

  

“马哥说他录完跨年晚会就回来。他捂得可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唱哪首歌。师兄他们今年还上春晚吗?你们瞧好,过几年站在上面主持的肯定是我…严浩翔,你怎么了?”

 

他惊恐地冲过去捧起贺峻霖的脸,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天堂。

时代少年团死后也要在一起?

真是个无聊的笑话。

 

直到看见正在套羽绒服的宋亚轩,严浩翔才后退半步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宋亚轩被吼的一抖,颤巍巍道:“那...那我应该去哪儿?”

贴窗花的张真源突然指着窗外大喊:“那不是耀文吗!耀文回来了!宋亚轩你来看看...别是我看错了...”

 

刘耀文拖的行李很少,严浩翔重活一世才明白,那么多的不对劲,只是自己没看出来。

他也怨恨了刘耀文很久,恨到深夜摸着自己脖颈上那条长疤时会用指甲去抠破墙皮,直到指尖流出了血。恨到无数次做梦,都祈祷着能回到那个冬夜,重新站上舞台。

但当再对上那双眼眸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回到了八年前的春节。

 

大家包的饺子还是奇形怪状的,有些煮到锅里会散开,肉沫漂浮在沸腾的汤面。

他和宋亚轩同居的八年里,每年都坐在一起包饺子。宋亚轩父母在初三初四时会来,带上腊肉。他的父母已经迁居加拿大,更喜欢过耶诞节。

宋亚轩喜欢边看电视边包饺子,看到精彩处手就顿在空中,半晌后都忘了放下来。沈腾没演小品了,台上出现很多不认识的新面孔,一如他们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一样,镜头寥寥却无比激动。

 

丁程鑫招呼着大家坐下,一盘一盘捞饺子。严浩翔一直思索着怎么避免那场悲剧,吃饺子也魂不守舍,一口咬开一个葡萄味儿猪肉白菜,还有没融化完的硬糖。他毫不犹豫地看向宋亚轩。

“呀,谁往严浩翔饺子里放水果糖了!”宋亚轩欲盖弥彰的样子总是有一种生疏的狡猾,他还做戏做全套,拍了拍旁边人肩膀:“张真源,就是你放的,我看见了!”

张真源莫名被提及,从饺子里抬起脸,指着宋亚轩:“你戏好假啊,我才是看见你放了,贺儿肯定也看见了,严浩翔你相信我...”

贺峻霖伸出笃定的手:“就是张真源。”

“不是你们俩怎么这样...”

 

原来宋亚轩不是在同居后才往饺子里包糖的,只是自己之前没吃到罢了。

 

如果没发生那场悲剧呢?宋亚轩的笑眼扫过整个桌子从不为他停留,如果能选择把这颗糖给谁,严浩翔想,那自己一定是排最后一位。

 

丁程鑫眉毛扭成一团:“严浩翔,你居然没吐出来?”

贺峻霖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葡萄味儿的猪肉白菜饺子有多难吃。

“我还吃过橙子味苹果味薄荷味的。”严浩翔抬头直直盯着宋亚轩:“是在八年后,你信吗?”

宋亚轩左右环顾后迟疑道

“你在问......我吗?”

 

八年前,他们原来这么不熟。

 

离过年还有三四天,严浩翔不放心,吃完饭就给马嘉祺发了消息,小心威亚。

嘉祺半分钟后回复:你学会算卦了?

 

几人拉扯着出去放烟花,严浩翔摆摆手说有点头痛,回到自己房间。写了一半的歌还放在书桌上,他还做着在舞台上唱到五十岁的梦想。后来歌词纸和宋亚轩那一把大火同归于尽了,连带着他闪耀的二十一年,惨淡结尾。

 

拉开窗帘,院子里跳跃着烟花燃烧的火光,只有一束月光洒到桌台。丁程鑫拿着打火机要点“火树银花”,贺峻霖凑近去看,张真源还在研究新鞭炮,刘耀文插兜远远站在最边缘,宋亚轩不经意地抬头却被窗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而后把手放在嘴巴边围成括号

“严浩翔!一起来放烟花!”

 

宋亚轩也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对昨晚梦境依稀的记忆里,自己跟严浩翔总是两个人去放烟花。

 

他们隔着窗子对望,脑海中跃过火焰、北京的银杏、冬雪和那间公寓,驶过春夏的列车,游过北冰洋的巨轮,驶向有极光的地方。“火树银花”的噼啪响声炸开时,宋亚轩才一个激灵蒙上耳朵尖叫着后退。

 

原本二十九岁的严浩翔已经买好了船票,打算两周后就带宋亚轩去看极光。现在的他回到了更勇敢的年纪,却没了那份去爱的勇气。

 

贺峻霖撞了一下宋亚轩的肩膀问,你觉不觉得刘耀文和严浩翔俩人都怪怪的?

宋亚轩皱起眉郑重地点头,两人附耳说起悄悄话。

刘耀文手里捏着一只“小蜜蜂”,引线快烧完也忘了松手,烟花在掌心旋转才把他烫醒。丁程鑫急得跑过来:“留两年学,炮仗都不会放了?”

刘耀文吸了吸鼻子:“丁哥...”

 

深夜,房子静默地睡去,小区外却还有烟花升起。严浩翔徘徊后还是敲响了刘耀文的房门,无人应答。他将脸探近门缝,嗅到了那股刺鼻的气味,低声说:“我知道你还没睡。”

门还是没开,严浩翔一拳锤了上去

“我还知道你他妈脑子里在想什么”

“没人愿意陪你死”

 

八年的苦痛一并升腾至脑海,他是在车祸葬礼后才苏醒的,那时宋亚轩就呆坐在隔壁床背对他望着窗户,有不同的声音来猛锤踢打房门,尖叫着为什么你毫发无伤,我儿子却死在了那条路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因为他伤得最轻,便最受怀疑。即使警察的声明中是刘某驾车,死人也比活人更值得怜悯。

 

隔日清晨,贺峻霖高兴地从楼梯上蹦下来:“我又找到一家评分特高的馆子,一起去噻!”

严浩翔切着橙子:“东街那家藕荷纪,是不?”

贺峻霖瞪大眼睛:“你最近开什么挂了?真学会预测未来了?”

严浩翔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宋亚轩刚睡醒下楼,跳上贺峻霖肩膀:“我听见你说要背着我去。”

张真源正喂着狗,扭头问,耀文还没醒吗?

丁程鑫大步上楼,猛踹刘耀文房门,而后直接用自己的银行卡从门缝里打开锁,大叫着:“你在屋子里放炮仗啊那么熏!快点起床吃午饭了大哥!”

 

宋亚轩踱步到沙发边穿羽绒服,套上一只袖子就找不到另一只,严浩翔自然地走过去帮他穿上,对方却怔在原地,机械地开口

“翔哥,谢谢哈。”

 

“你俩在暧昧什么呢?”张真源倒是心大,被开玩笑的人早已红了脸颊。

 

丁程鑫开车,宋亚轩和刘耀文挤在后排睡觉,两个毛茸茸脑袋靠在一起,众人都习以为常。

 

藕荷纪是粤菜,严浩翔扫了眼菜单,自顾自勾上了烧鹅、白切鸡、盐焗海虾和竹笋冻,将笔递给服务员顺口说,两个菠萝椰蓉包最后装盒带走。

贺峻霖惊讶:“这不是两天前才开的新店吗?你怎么像来了八百次一样?”

张真源拿回笔:“你点的菜就够两个人吃吧,我现在饿得能生吞一头牛。”

宋亚轩笑倒在刘耀文肩膀上:“我能吞两头!”

 

大家吃饭时总爱聊天,刘耀文被拷问得最多,外国人是不是真的不会算数?美国晚上十点后出门到底有多危险?宋亚轩嘴上的蟹籽都没擦干净,迫不及待又问,你见过有人开枪吗?

唯有严浩翔闷头吃着饭,冷不丁冒一句,耀文,在国外过的不舒服就回北京来。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的。

 

车祸发生后的第七个月,台湾论坛某小号po出一段长视频,题目为“大陆青少年偶像混迹夜店,抽烟的样子真销魂”

发帖人在主页不要脸地回复网友:这个明星说好三千三百万买下这个视频,我回国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视频里的刘耀文意识浑浊,眼睛都睁不开,软绵绵躺在夜店沙发上,手圈着嫩模的腰,嘴里叼烟。之后那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严浩翔看完后去厕所把胆汁都差点吐了出来。

 

刘耀文吃饭的筷子明显停住,明明肩膀都在颤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严浩翔接着说,“你十三四岁就是偶像了,多没意思,要不开间健身房当健身教练,实在不行当个幕后游戏主播也有意思。”

丁程鑫皱眉:“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们兄弟几个谁不是十几岁就到公司了,大家的理想就是一直站在舞台上啊。”

严浩翔还是盯着刘耀文:“听见你丁哥的话了吗?”

张真源拉住严浩翔手:“你一天天的吃枪药了?”

 

任谁都察觉到了两人愤怒不安的情绪在餐桌上涌动,宋亚轩咀嚼的嘴都停了下来,好在他们订的是封闭包间,没外人在场。

刘耀文啪地将碗放下,砸出很大响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你懂什么...”

“还我懂什么...”严浩翔直接甩了筷子站起来:“你就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刘耀文也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说吗?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凭什么还要拉着其他人当垫背的!”

“都是你们骗我的!是你们骗我去那个破地方上学的...”刘耀文的泪突然涌出来,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凭什么你们把我扔在那里就能什么都不管了!凭什么!”

 

严浩翔却僵在了原地。

 

两年前的升学季,公司想让刘耀文出国留学,音乐表演任选一个。高层找来其他团员,希望能帮忙劝导,意思是中国男团是需要走向世界的,耀文出去学一口流畅的英语回来,出的歌能在billboard有一席之地,他的外形条件也很适合闯进欧美,能演好莱坞电影。

那天七小只围坐在房间里,说着一辈子兄弟,等你带我出国,就去四年又不是不回来了之类的话,还喝了点小酒,搂在一起睡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生活和事业将二十岁的他们绕的团团转,说好一起去国外看耀文的承诺,耽搁又耽搁。飞越太平洋的航班没能坐上,从世界另一端打来的电话总是忘接,白昼时你奔波于工作,深夜里我守着嘀嗒秒针和我们的照片蜷缩在被窝。

 

严浩翔跌坐回椅子上,愤怒的脊骨一瞬间塌陷,他从始至终都以为刘耀文带他们同归于尽是缘于偏执的爱,未曾想那脚油门背后还有难以言表的悔恨。悔恨与淡漠生长为他们的间隙,最后食下自己种的苦果。

 

这下全桌人都听明白了。

宋亚轩拉着刘耀文的手拽回椅子上,他不会安慰人,便只是拉着手。

贺峻霖抽了纸,帮耀文擦脸泪。

丁程鑫问,到底怎么了,幺儿,你跟我们说真话。

刘耀文吸了一口气:“回去说。”

 

这顿饭吃的人心堵,出饭店时严浩翔递给宋亚轩一个菠萝椰蓉包,对方还是诧异地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在广州上学的时候,妈妈经常买这个给我吃。那时候我十五,耀文只有十四岁...”

“我带去几个,给小马哥,丁哥,给耀文。我压腿的时候压的哭,耀文又把他的给我吃,可惜广州好潮,面包皮都不脆了。”

说着,他竟然红了眼角。

宋亚轩无措地站在原地问,严浩翔,怎么办,我从刚刚开始就特别特别心慌,怎么办...

 

只见丁程鑫从停车场跑回来,跪趴在地上:“车,车不见了,耀文自己开车走了!”

贺峻霖和张真源在里面刚结完账出来,宋亚轩上前一步拉着丁程鑫惊叫:“报警,报警!”

张真源握住他颤抖的肩膀:“会不会只是跟我们赌气,自己开车先走了?”

贺峻霖拨出耀文号码,长久只得到一串嘟音。

严浩翔立刻打了110,抬头却看见回家必经的那座跨河大桥上,一辆轿车飞出了栅栏,他瞳孔极度收缩踉跄着后退,尖叫声差点刺破宋亚轩耳膜,顺着抬起的手指望去,轿车瞬间坠入湍急的河流里。

 

刘耀文松开了方向盘,他只是觉得自己太累,从躲在妈妈身后的小男孩成长为扛起这个家的大人,从狭窄的小家走到电影里的时报广场,他花了太多时间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想,那趟十八楼的电梯太拥挤,北京也拥挤。真希望自己坠入的这条河是梦里的嘉陵江,醒来躺在江旁石岸,阳光晒得脸颊滚烫,宋亚轩骑着自行车招手,水波荡漾。

 

马嘉祺没有参加跨年晚会,急匆匆赶了回来。那晚威亚依旧出了问题,摔死了一个女演员。

刘耀文葬礼上大家排着队献花,马嘉祺是善于隐忍的人,直到葬礼结束才在卫生间拎着严浩翔衣领把他抵在墙角: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严浩翔没有回应,拽开马嘉祺的手,僵持之下宋亚轩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问,可以回去慢慢说吗,不要打扰耀文休息。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严浩翔还是将那八年归为幻境:“梦里,刘耀文在国外过的很差,被拍了不雅视频。他把所有人的安全带都剪烂了,唱完k回家的路上,一脚油门撞向大货车,只有我和宋亚轩活了下来。”

“梦里,马哥威亚也被做了手脚,摔下了台。”

“宋亚轩伤的最轻,演了很多部电影,拿了影帝。我脖子留了条疤,只能退居幕后做音乐。我和他在彩云家园买了套公寓,住了八年”

“第八年,我谈完工作开车回家的时候,也发生了车祸,苏醒时,才回到这个世界...”

“或许是疼痛的感觉和血的温热太真实了,我才觉得那不是一场梦境。”

严浩翔的陈述很简短,把八年的冷暖一笔带过。他环视周围,似乎没人相信,只得苦笑后说

“四月新德里会有一场大火,烧了贫民窟。”

 

丁程鑫一直低着头,声音也嘶哑:“严浩翔,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吗?”

 

他们没等到三月便分道扬镳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耀文的死负有责任。如果我当时攥紧了车钥匙呢?如果我们不劝他去留学呢?如果我们真的能一起飞去美国看看他呢?

如果是一个美好的词,它虽然并未表达善果恶果,但聆听着人们虔诚的祈祷。如果也是一个疼痛的词,往往事实已定,只有永远活在过去的那个人,才会不断地恳求着如果。

 

缄默多年后,马嘉祺总是后悔自己当时没能为严浩翔说上一句话。预知未来就能拯救世界吗。那个摔死的女演员,是否又该由马嘉祺来负这个债呢。

 

他们的时代停留在了二零二六年,从此每一年变成刘耀文纪元。那年北京的初一夜,飘了漫天大雪。

 

在刘耀文去世的第三个冬天。宋亚轩新戏杀青,长沙下了冻雨。他一出剧组就见到严浩翔打着黑伞站在车旁,本想将头埋在围巾里离开,却还是折返:“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寄生日礼物、开机礼物、杀青礼物...都不要寄了。”

 

严浩翔忽略心头痛感,将伞伸出替宋亚轩挡着雨,自顾自说,我预约了南极同行票,两张,你愿意和我去看星星吗?

 

宋亚轩抬起头,耳朵冻得生疼,反问道,“严浩翔,你爱的是梦里那八年的我吗?”

 

“不是...”

那不是梦,我爱的也不是梦里的你。我的爱早在你穿着校服给我递菠萝包的时候,早在你说我俩挨紧点儿撑一把伞的时候,也在你说我们只有彼此的时候。上辈子你用这句话捆绑了我,现在又要放逐我。

严浩翔装了太多不甘,却又无法辩驳,最后只哽咽着问,如果我代替刘耀文去死呢。

 

宋亚轩说,那你现在开车,去马路上随便撞一个,撞回你以前的世界里,回到和那个宋亚轩同居的公寓。他会跟你去南极看星星,而我们,最好这辈子也不要见面。

 

“你还是在怨我。”

严浩翔这辈子拥有了很多,名,利,舞台梦。只是站在万人包围中还是会恍惚,不辨昨日今日。只觉得地球被倒转,嘈杂声震耳欲聋。

 

他失声笑了笑,把伞塞进宋亚轩手里,自己坐进车子中。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尽头。

 

宋亚轩一直背过身走,从来没有回过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步,膝盖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整条裤子泡在冰冷雨水中。他在哭,越哭越大声,他说严浩翔,我原谅你了严浩翔。

 

早在新德里烧起那场大火的时候。


 

其实可以有第三世的,但写的太冗长了。

 

ᕱ ᕱ

台北人间05

私设

3.6k

  

  

  宋亚轩去剪了个头发。

  

  台北今夏棕榈树长得奇好,在公园里遮蔽着白昼来往的夜幕狂欢的,忙碌于生活的迷失于肉欲的,徘徊无措的惶惶而终的人们,建立一个索马里无政府王国。

  他在和mikon彭商量着房子价钱,争辩得面红耳赤:“热水器是我装的诶,地板也换过——怎么连一半钱都赔不回来啊?”

  mikon不耐烦地扶着柜台:“就是这个价啦,现今谁来台北买房啊?生意背时得很”

  宋亚轩气得发尾都翘起,他是个性子软的,说不出狠话重话,乞求般瞥一眼袖手旁观的我,我立马后退一步朝他眼神示意:讨价还价这事儿,我也不成。

  

  “喂,”我戳了戳蹲在墙...

私设

3.6k

  

  

  宋亚轩去剪了个头发。

  

  台北今夏棕榈树长得奇好,在公园里遮蔽着白昼来往的夜幕狂欢的,忙碌于生活的迷失于肉欲的,徘徊无措的惶惶而终的人们,建立一个索马里无政府王国。

  他在和mikon彭商量着房子价钱,争辩得面红耳赤:“热水器是我装的诶,地板也换过——怎么连一半钱都赔不回来啊?”

  mikon不耐烦地扶着柜台:“就是这个价啦,现今谁来台北买房啊?生意背时得很”

  宋亚轩气得发尾都翘起,他是个性子软的,说不出狠话重话,乞求般瞥一眼袖手旁观的我,我立马后退一步朝他眼神示意:讨价还价这事儿,我也不成。

  

  “喂,”我戳了戳蹲在墙根点起第二支百芙蓉的宋亚轩,他抬起眸子看我时太像一只湿漉漉大狗。

  我蹲到他身旁:“真要把房子卖了啊?”

  “不卖房子,哪儿坐得上船”

  “为什么偏要回大陆?”我侧头望他,那颗精巧的痣莹莹缀他下颚。我常嘲笑这东西长得未免也太刻意太风骚了一点,他举起拳头假里假气哼哼几声,任那颗痣蛮横地占领着我眼球胸腔,手掌落到我发梢的拨弄却从舍不得多用半分力。

  宋亚轩为了方便和我说话,掐灭了烟。

  “张哥要去大陆当官,没了他,我饿死在台北咋办?反正我这辈子是得抱着他大腿的”

  “我们在台北经常用他钱吗”我问道。

  宋亚轩瞥我一眼:“当然啊,别干坐着了,带你去挥霍一顿”

  

  他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这个借口在夜里辗转反侧排练千万遍,骗我的时候才能做到不眨眼。

  偏偏我还信了

  那张船票早在我飞意大利的后半年弄丢,大约进了佛罗伦萨大学某个垃圾桶里,恰好碰上台船公司改版票面,我便连记忆的替代品也再不配拥有。

  

  这个房子里也没留下什么

  我触摸着地板沁凉的温度,从地板缝里捡起一根鸡毛,宋亚轩在床底下扫出我失踪多年的一条内裤两双袜子。袜子还是他耶诞节时买来赠我,可能因那不是上帝亲手编织,什么福气也没装下。

  他叫我去同金大班告个别。

 

  我踱步到长乐门,七零八落彩色玻璃拼凑的窗吐纳着庸俗的光。这儿白天就是个地上麻将馆,紫色格纹棉布褂子勒腰的大屁股女人背对我,涂紫罗兰指甲油,摸起一块绿牌后哎呀一声

  “不玩了不玩了,都输几局了——”

  “金姐,莫抵赖啊,刚打到一半嘛这不是”

  薄薄棉布下丰腴的身子向后一靠,抬起皮肉已经磨皱的手,坠莹莹绿镯子指着那几位太太

  “都欺负人啊,瞧瞧前些年你们什么时候赢过我,要是小贺在哦,把你们内裤都赚光”

  “什么时候啦还念着小贺。你说阿宋也是,把人弟弟牵来家里养…”

  

  我穿胶鞋,重重踏上台阶:“金妈,在忙啦?”

  麻将清脆咚哒声骤然停下。我冒着呛人的烟味与金大班辞别,她温热手掌将我鬓发别到耳后,又包裹住我。我贪恋那份女性的柔软,如同我阿妈一样的,让人安心的触感。

  她塞我几张票子,推脱不掉。

  她问,还会台北么?回大陆能写信么?要去哪里,昆明去不去?

  她说,西南联大有个教哲学的简教员,是我故人。你帮我瞧瞧他是否活着?他问起,就说是桃姨让你来的。他若还问,桃桃过的如何呢?

  金大班吸一口气

  “你记着,桃姨过的很好,敖长官安全撤到台北,只娶了她一房。现生了一儿一女,女孩儿圆了她幼时的梦,去欧洲弹钢琴。儿子…同他一样,学哲学”

  “再问问他,简教员过的怎么样,婚配了没?”她边说,边取下腕上莹莹绿镯,“若已成家,代我转交这镯子,送他爱人。若未婚,把镯子当了钱给他。现下读书人哪里能吃饱啊,他本身就瘦,把身子饿坏…”

  

  我握着玉镯子,仍是温热的。老人说玉通人性,离了主,也会难过罢。

  宋亚轩问,怎么去那么久?

  我问他,金大班是叫金桃吗?

  “不晓得,她来得早”

  “那她一直没结婚吗?”

  宋亚轩垂眉道:“据说男人是个军官,早在渡江时便失踪了。没留下孩子,钱都没留下。”

  

  金大班不知道,西南联大早在1946就搬去了北京。那儿的学生告诉我,简教员在火车上发高热去世了。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刚过百,死的时候也只剩骨头。

  我给金大班写信,简教员和学生结婚,生了个女孩儿。人老了会发福,简教员也胖了不少。镯子给他,他说谢谢金桃,你也幸福。

  

  后来的后来。

  金大班晓得我那封信说谎,坐上大陆黑船,染了怪病,死在昆明。

  因为她不姓金,碑上写的,陶桃。

  听说她去世的那间屋子,正对着简教员在西南联大的宿舍,两排房子中间栽了一棵金桂。昆明一下雨,满地都是香烂的桂花。

  

  我们还是回了浅苍街,省下房租钱。

  宋亚轩去铁路局找的工作,每天一身臭漆油味儿。头发也乱七八糟,却说局长的女儿相中他。

  “她扎麻花辫儿,问我,有喜欢的女孩儿吗?我说没有。她又问,喜欢什么样的?我说,男的。”宋亚轩嗦着面大笑:“你没见她当时吓的,辫子翘上天了都!”

  我也笑,我希望这碗面永远吃不完,吃一辈子,一辈子就坐在这张桌子上,他说,我笑。

  

  苏先生终于还是找到我。

  他当初教我俄语时,还没戴眼镜。

  我问他,怎么发现我回大陆的?他却仍旧冷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说那份文件已经没用了,对方二月反攻计划必然会推迟。但底子我们已经摸清,有备无患。

  他说,阿志,有新任务。

  

  刺杀。

  

  我盯着苏先生:“你这顶黑帽子真难看。”

  他把帽子摘下来,手摸向身侧。还好在他掏出枪抵我额头时,我的枪口也对准他咽喉。冰冷机械贴在人温热皮肤上,总有种热火淬炼毛细血管炸裂的错觉。

  “你是我培养的,无论伪装,学俄语,还是打枪,都是最有天赋的人。”苏先生笑着,戴起了帽子。阿妈下葬,苏先生从乱坟岗将我捡回。他教什么东西都极有耐心,即使是在训练一只狗。

  他转身时,我扣动了扳机,枪里没有子弹。

  他只给了一颗子弹。如果不能一枪射杀值守警员,躺在台北医院太平间的就是我。我的好老师,我的救命恩人,苏先生。

  他转身问,你恨我吗?

  我放下了枪:“先生,恨与不恨,重要吗”

  

  从福建到重庆没有直通车,其实这一路都很辛苦。宋亚轩上班一月,重庆换季入冬,他害上流感。

  他说虽然现在手头紧,但张哥很快要从北京到重庆。我笑道,他摊上你,这辈子可倒霉。

  宋亚轩摇头,张哥钱那么多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帮他花一点,让他少受花钱的苦。

  “张哥不找媳妇,生小孩吗?”我给他接了一杯热水,中国人生病了都得喝热水。

  宋亚轩撇撇嘴,说上帝创造张真源时忘记给他灌爱情水了,他性冷淡,别管。

  我又问:“你们几岁认识的,是发小吗?”

  “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小屁孩”

  “我十八了”

  “十八又怎么样?”

  宋亚轩手指插进我发间胡乱揉了揉,那天不多见的日光打进窗子里,灰尘穿游在呼吸中。他的手搭上我脖颈后最敏感的地方,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我们拥吻了。

  我手里的瓷杯子轻轻摔落在木板上,骨碌碌滚去茶几旁,热水浸湿包裹住我膝盖的布料,已然变得温凉。就像宋亚轩说不清道不明的唇一样,温凉。

  这是他第一次吻我。

  我睁眼又看见光束里浮动的灰尘,全都钻进我眼球里,于是我眼睛一酸,流了泪。

  

  那是个定格时间的吻,宋亚轩去天台又抽了一支百芙蓉。而我扯平被压皱的衬衫,安静地回了卧室,偷偷摸了摸肿胀的唇,它像春天憋死在萼片里的花。

  我没哭也没笑,将这个吻记了一辈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的,醒来时宋亚轩已经买回三个鸡蛋,要给我煮面。我们家没有第三个人,当我以为能独占两个鸡蛋时,张真源敲开门。

  他带着阿努比斯式的审判,瞥我一眼,说阿志又长高了,要长的比亚轩还高,那就有意思了。

  宋亚轩丝毫没有恭候财神爷的意思,平静地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我,喝了一口汤:“锅里还有,自己捞”

  “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张真源脱下帽子,嘴上嫌弃着,还是老老实实去捞了碗面,并说这些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宋亚轩指着他嘴巴笑:“没想到你牙缝这么大”

  我抬起头,听见宋亚轩问,张哥,你住哪儿?

  “就在街口,右拐,国东楼”

  “具体呢?”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并吸入一口面,是酱油的香气。面热气腾腾,我的手心却出了冷汗。

  张真源望向我,嘴角上扬:“有空让亚轩带你来坐坐,好茶没有,苏格兰烈酒倒有两瓶”

  “阿志不喝酒。”宋亚轩说,“喝酒对关节不好,阿志要跳舞,不喝酒。”

  张真源长得很锐利,无论是下颌线,嘴角,还是那双丹凤眼:“是哦,阿志不仅会跳舞,还会说俄文;不仅会说俄文,还会…”

  “张真源,吃完就滚。”

  宋亚轩摔了筷子,揪着张真源领口要将他拖出门。而张真源掰开脖子前的手腕,一拳打在宋亚轩右脸,鲜血从嘴角洇出。

  他俩是去楼下打的,不让我跟着。

  

  我在台北那夜的行动完成得并不漂亮,消音器失灵,枪响震动了警察。子弹没取出,还留了个夹着文件逃跑的慌乱背影。

  

  宋亚轩带着几块淤青回来,没有质问我。

  他说手风琴摆在床底,你还想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吗,现在正要入夜了。

  我说,以后呢,以后想听呢?

  他说,到哪里都能听到的。

  

  苏先生给我的任务是刺杀张真源。我不恨他,我晓得这是他的使命和信仰,而我这种没有信仰的,欠人一条命的,哪能反去责怪呢。

  

  “张哥住在416,对着嘉陵江。”宋亚轩擦着手风琴上的灰,出神地念,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说,想吃仙豆糕。

  他突然止住了声。

  我又问,宋亚轩,你是不是只会煮面?十一月是我生日,你煮长寿面呗,祝我们长命百岁,长长久久。

  他点点头,继续擦琴。

  

  后来的后来,我坐轮船漂洋过海,遇上风暴突袭,差点没命。我猛然意识到那一晚无谓的期许,就像黑夜溺亡在漩涡中心的前一秒告诉他,明天会出太阳。

  宋亚轩是很温柔的人

  所以他笑着说,是的,明天是很美好的晴天。

  

很怀念家乡的桂花树。学校宿舍楼前也有,只是这里不下雨,是江风的潮,没有雨潮。

ᕱ ᕱ

再见,嘉禾里

发过了但我就要再发一遍

sv,我磕头


你好

莉莉安

你在想什么——想无谓的梦吗,理想吗

埋葬在海底的十七岁吗

亲爱的莉莉安啊

我的生命该终止在何处呢


  海岛是个漂亮地方,向海那边儿远远一望可以望见台湾金门。

  穿风衣的男人只背了把吉他和黑色双肩包,从充满了腥味儿和海盐味儿的货车顶跳下来,暗自恨恨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坐载腌鱼的破卡车。他脸上骇人的一块长疤像是扭曲的蜈蚣盘伏,巨树的虬枝深深扎根在冷白皮肤上。

  海岛上生长着凤凰木,艳红橙红让人目不暇接的碎红开在绿压压枝头,是男人最讨厌的配色。他扶着凤凰木干呕起来,仿佛吞下一千只金枪鱼怎么吐也吐不完,哽在喉咙化为...


发过了但我就要再发一遍

sv,我磕头


你好

莉莉安

你在想什么——想无谓的梦吗,理想吗

埋葬在海底的十七岁吗

亲爱的莉莉安啊

我的生命该终止在何处呢


  海岛是个漂亮地方,向海那边儿远远一望可以望见台湾金门。

  穿风衣的男人只背了把吉他和黑色双肩包,从充满了腥味儿和海盐味儿的货车顶跳下来,暗自恨恨地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坐载腌鱼的破卡车。他脸上骇人的一块长疤像是扭曲的蜈蚣盘伏,巨树的虬枝深深扎根在冷白皮肤上。

  海岛上生长着凤凰木,艳红橙红让人目不暇接的碎红开在绿压压枝头,是男人最讨厌的配色。他扶着凤凰木干呕起来,仿佛吞下一千只金枪鱼怎么吐也吐不完,哽在喉咙化为不得不咽下的苦痰。

  

  “他妈的见鬼了”

  日色已暮,海岛的黄昏总要迟一些——太阳落下地平线才算夜晚,而不是被山啊楼啊遮了余晖。海浪闹了脾气推搡着想踏上岸来,像在敲鼓一声又一声。

  男人穿过漫而长的巷道,背着重重的木吉他走到海边上一家种满了三角梅堪堪盖住水渍的小屋子。

  “有人吗?投个宿”

  他径直走进屋内,暖黄的灯光投射下一片阴影。

  

  台前老板翻书的手忽地一顿,捻着书页的指尖透着漂亮的粉红色,另一只手撑在盲文上压出细印。

  “名字和电话,写在本子上”

  “写的真假名你知道吗,万一被骗了呢”

  

  这里是海岛为数不多的不需要身份证的非地下民宿,因为老板是个半瞎子,摸不清楚身份证真假。居委会想着一个单身男人生活也不容易,允许留下这间民宿来保证他的收入。

  半瞎子,就是只瞧得清白天夜晚,瞧得清人形竖条条一根来回移动,要他指什么眼睛鼻子嘴呀那真是刁难残疾人咯。

  

  “那该怎么称呼你呢”

  男人牙齿轻合把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吞回嘴里。

  “一起玩音乐的都叫我斑马”

  

  老板因为生得漂亮去年还被挂到网上过,这间小民宿也不愁什么生意,大有女客人喜欢美人瞎子,即便你直勾勾盯着他看他也不晓得。

  

  “304号房”

  男人接过钥匙攥在手心,瞥了一眼老板手上的书

  “你喜欢北岛?”

  “从前喜欢海子”

  “该怎么称呼您?毕竟要住两三月,天天叫老板太生涩了”

  “我姓宋,宋亚轩”

  “哦——小宋”

  宋亚轩夹在盲文书页中的手指被左胸口牵动着疼了一下“叫阿宋更顺口,不是么”

  

  斑马说自己是个流浪音乐人,有把吉他就四海为家到处漂泊,走到哪儿唱到哪儿,在商场演出里唱,在灯球旋转的酒吧也唱,在地铁站里唱,在路边蹬着三轮车也唱。

  他说他们做民谣的没什么乐队没什么厂牌兄弟,摇滚觉得他们太矫情,说唱觉得他们太俗气。自己写点皱巴巴的小词儿就自己唱出来,写到别人心坎去了能红,写不到便自己感动自己。

  宋亚轩听了嘴角会带着弯弯的笑,说流浪也不错,人一辈子都怀揣希望在奔赴着未来的路上,可以为了理想颠沛流离甚至粉身碎骨。

  

  “什么嘛,像你一样继承一套房子不是更好,安安静静地在海岛生老病死,看一辈子日出日落”

  “人的一生只能瞧两万七千次日落,你去B612星球呢两年就能瞧完,去点灯人的星球呢十九天就能瞧完一辈子的日落”

  “你该不会是数着日落活下去的吧?”

  “不是哦”宋亚轩眯起眼,海风裹挟着腥咸飞奔着拥抱住他的脸“数日落是正序计数,而我的生命是倒计时”

  

  宋亚轩的生活简单,民宿住满了人他就不再坐在前台看书。早上出去嗅嗅木棉啊三角梅啊这些有生气的东西,下午泡在被子里呼呼一睡,吃完晚饭就到天台吹海风。

  他说一起看过海的人,总是比较难忘的。

  

  “什么才算一起看过海的人?”

  宋亚轩笼了笼身上单薄的外衣,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少年朝他招手——

  

我寻找海岸的潮汐

浪峰上的阳光变成的鸥群

我寻找砌在墙里的传说

你和我被遗忘的姓名

  

北岛《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宋亚轩儿——还不起床——我就不等你啦”

  胭脂色三角梅层层掩映下的少年蓝白衬衫被海风呼呼吹起。刘耀文蹬着新买的山地自行车想着一定要和小朋友好好炫耀炫耀。

  这不,叼着蛎饼头发乱糟糟的宋亚轩就推着自己链条嘎吱嘎吱响的破车出来了。

  “哇噻文哥,你你你又换新座驾啦!”如他所愿,小孩漂亮的杏仁眼闪呀闪

  “诶嘿——酷不酷?山地自行车哦,和你文哥气质简直绝配”

  “骗人!”宋亚轩一屁股跳上后座扭了扭“哪有山地自行车带后座的呀——还安个小座垫,载漂亮妹妹哦?”

  傻逼,昨晚连夜装了后座载你的。

  刘耀文抽了抽嘴角不再和这个笨小孩辩解,跨上自行车去,嘴里被宋亚轩塞了一大个炸枣。

  “扶好咯!”

  “起——飞——!”

  刘耀文喜欢在下坡路把自行车蹬得极快然后突然松开手,双手张开自我想象成一双翅膀,任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掠过他耳旁钻进他衣襟消除闽南的暑气。

  而宋亚轩除了在后座揪紧刘耀文衣角,伏着头贴紧他脊背啊啊啊啊乱叫以外什么也干不了。

  

  “我靠啊宋亚轩你干嘛在炸枣里放韭菜!!”

  

  从幼儿园挤凳子吃面线糊,宋亚轩被刘耀文挤得摔在地上哇一声哭出来开始,刘耀文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大六个月的哥哥实打实的有点笨。可惜哥哥又生得漂亮,这么一哭呢大家都觉得是刘耀文的错,一点都没有爱护小孩谦让弟弟的意思。气得刘耀文——自己在旁边拿碗站着吃,让宋亚轩去坐他的座位。

  哥哥吃到好吃的会摇脑袋。

  “真丑”刘耀文闷闷地想

  哥哥突然转过头,朝他眉眼弯弯咧开一个笑。

  “……”

  五岁的刘耀文稀里哗啦埋着头扒面线糊,觉得海岛的九月热得过分,把他脸和耳根子都烫熟了。

  这个弟弟真奇怪,让给他位子坐又不愿意与他说笑,莫不是要同他比一比谁吃得快?

  小宋晃了晃脑袋,自己一定不能输!

  

  刘耀文总是要给抢不到位子的漂亮哥哥占个座,别人端着碗要坐下呢他就把别人踹走,只有宋亚轩过来小声地问我能不能坐这里呀,刘耀文才别别扭扭地说反正也没人你想坐就坐吧。

  “刘耀文你骗人!你刚刚还不给小马坐呢!”隔壁桌的霖霖出来伸张正义

  “就你长嘴啦小嘴叭叭的那么能讲”

  “刘耀文是大骗子”

  “反弹”

  “反弹无效”

  “反弹有效”

  “反弹有效无效”

  ……

  反弹有没有效他们没辩清楚,刘耀文只记得漂亮哥哥坐在旁边端着碗听他们吵架时傻呵呵地笑。太平洋上盘旋已久的热带季风亲吻得他瞧什么都是染着风的桃红色,漫山遍野桃红染了整个海岛。

  

  “海边儿人还不会游泳!瞧把你笨的哦,被风啊浪啊卷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谁去救你呀”

  “文哥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宋亚轩扒拉着小救生圈在浅海扑腾,他总这样文哥文哥地叫,仿佛自己才是需要被照顾的弟弟一样。

  “明明早生了六个月”刘耀文嘟囔着朝海上砸石子儿,石子儿在翻涌着暗波的温柔海面轻跃几下后噗通沉入水里去再不见踪影。

  也许它哪天还会被海浪拥抱裹挟着送上岸来,送还海岛,再见到那个脚底粘满细沙的十七岁。

  

  

  

  “阿宋——天台Barbecue吗——”

  斑马不知去哪借来的炉子,吭哧吭哧就扛上天台来。宋亚轩从回忆中惊醒,伸手摸索着点了灯。

  “你别吵醒客人了”

  “无什米无什米,别竹担心”

  “你还会讲闽南话哦”

  “流浪音乐人嘛,就到处飘呀飘,飘多了就会说了。唔同你讲大话哟,我粤语讲嘅更加好——年青人,嚟食烧肉啦”

  宋亚轩为这个塑料粤语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不知道怎么竟笑出了泪来。

  “我睇唔见烧肉,你比我好唔好”他伸出手,残留着炭火余温的木签子稳稳落进他手中。

  指甲上抖落了些许孜然粉,他又抬手想擦掉刚刚笑出的眼泪,结局就是越擦越红 越擦越痛 越擦眼泪越像断线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啊淌

  “哎呀笨的你,睁开眼文……我给你吹吹”

  宋亚轩觉得好像有人走过来捧起了他的脸,他迷迷糊糊在泪水杂错中似乎瞧见了十七岁怎么看也看不厌的那双藏了浙闽三千海水的眼,赶忙躲开男人的手自己低下头揉眼睛。

  “又不是进沙子,孜然粉早泡在眼睛里变成孜然水儿了你怎么吹出来呀”

  他憋着声不哭,憋得肩膀颤。好在眼泪不用憋回去,有借口让它流出来。

  

  宋亚轩摸索着咬一块肉,说你怎么放那么多辣椒辣得我舌头疼辣得我鼻子酸。

  男人低头在自己的烤肉上从头到脚浇了辣椒油,说我也被辣哭了,闽南的辣椒怎么会这么辣啊。

  

  宋亚轩吃得满足,打了个饱嗝后摸着小肚子傻呵呵笑起来。自己的饭食几乎都是订得西环路那家快餐店,老板送啥他吃啥,一次付清一月的钱。偶尔吃出石子儿头发他也不会多说,毕竟人家能准时送到菜品送足就是不欺瞒瞎子的好心人了。

  

  斑马拾起自己的木吉他说阿宋呀你别听海浪声了,我给你唱支歌吧——想听什么?

  “海阔天空”

  男人低头刚拨了几下弦,抱着吉他的手突然失去血色般指尖都是苍白“这年代了…谁还听beyond呀”

  

  

  

  海岛夏天总是雨季,一朵朵云背着太平洋飘飘悠悠上升的水汽。

  “烤肠,双倍辣”刘耀文正停了自行车掏着裤兜,后座的宋亚轩就探出头来朝老板咧开一个笑

  “豆腐,不要葱”

  

  二零一零年女生已经听着周杰伦和林俊杰,每个思春期女孩在失恋后都会为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而落泪,歌单里没有几首欧美也算out of style,但仍有许多男生抵死崇拜着黄家驹,学着操一口别扭的粤语。

  刘耀文妈妈是华西人,说什么房子尖顶象征着自家事业金字塔一样步步高,硬是把天台修成阁楼。宋亚轩家没那个讲究,一直保留着个天台养些杂七杂八花花草草,阿爸还搬了个小摇椅上来。

  宋妈妈喜欢刘耀文,每次只要宋亚轩一说阿文要来家里吃饭她就乐呵呵地煮姜母鸭烧海蛎煎搓七星鱼丸,吃饭时还说阿文长得真讨人喜欢,阿文不嫌弃的话就嫁给轩轩了吧。

  宋爸爸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人家阿文是男孩子呀,我们轩轩也是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啦,我瞧阿文挺喜欢我们轩轩的嘛,喜欢就要在一起呀”

  刘耀文嘴里的鱼丸炸开,鲜香卤汁充盈在唇齿间来来回回绕啊绕,他斜斜瞄了眼另一个闷头扒饭的漂亮男孩,对上眼神后又像做什么亏心事一般赶忙将眼珠子转回来。

  长这么大还要同他比谁吃的快吗?小宋疑惑地眨眨眼。

  真幼稚!

  

  “宋亚轩儿,你文哥买了把新吉他,想听什么”

  “哦——海阔天空是吗?品位真高”

  

  正在咕嘟咕嘟喝牛奶的小宋撇撇嘴,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呢。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夜色微暮,厌恶白昼的尼克斯在头顶蒙一块黑蓝绸布又烫出几个洞来透点天光,人们称之为星星。宋亚轩喜欢漫天星子闪烁,零散有零散的浪漫,星河有星河的缱绻,星星什么样子都好,发光好,不发光也好,它单是静静缀在那里就是说不尽的最好。

  风浪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的汪洋大海,这时候全消化在更广大的昏夜里。

  

  他爱的少年身前挂把木吉他,唱他最爱的歌,那即便是鬼也容易碰鼻子的夜,也染上爱的香气了。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阿宋!一起唱!”

  

  “噗——”刘耀文挂着吉他笨拙地搞气氛,手脚不协调的样子逗得宋亚轩差点没把牛奶喷他脸上。

  

  如果说海岛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梦,他情愿一辈子困囿在梦里挣扎沦陷即使无处可逃。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爱自由——”小宋晃着脑袋垫音,吸一口牛奶立刻跟上刘大明星唱歌的节奏。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oho——”刘耀文本是面对着大海唱,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瞧着宋亚轩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少年的声音通过海岛陆风带向大海渐行渐远渐消,被海上水汽裹挟了凝在雨滴里,将十七岁的夜晚剪影成没有日落的轻云,飘向台北飘向太平洋躲过热带气旋躲过百慕大都,又沿着北纬25度飘回早已埋葬在时间飞奔所掠埃尘下的十七岁,海岛啊海岛。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阿宋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要海岛不种凤凰木种蓝花楹。想要所有豆腐上都没有葱末,想要一辆和文哥一样酷的自行车,想要每次数学都满分,想要……”

  宋亚轩坐在天台上伸出小脚晃呀晃。

  刘耀文侧了目,眼角柔软微扬。

  

  “想要刘耀文陪我过所有的生日”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永永远远。

  

  上了高中的刘耀文越发叛逆,却是抱着篮球打走廊经过都会有女孩在草稿本上偷偷描摹出他下颌线的迷人存在。

  小宋咕嘟咕嘟喝牛奶的时候刘耀文总是刚逃完学回来,给他带一份没葱的烤豆腐,嘴里叼一根油乎乎的双倍辣烤肠。

  他做数学题喜欢把头发抓得乱乱让小鸡来住,刘耀文又会一点一点用指头帮他梳好,冰凉指尖摩擦在发根是说不出的微痒。

  太多的小细节,让小宋泡在蜂蜜罐子里晕乎乎。

  

  晕乎乎,看着海岛红豆麻糬云也晕乎乎

  

  刘耀文换了辆小电动车,宋亚轩说十八岁才能骑电动啊,身前少年拽拽摆手

  “无什米无什米,别竹担心”

  小宋吐吐舌头,被刘耀文一个头盔禁锢住脸,圆圆头盔扒拉着他的肉,仿佛这张脸独自挤进了超市降价大妈哄抢猪肉群,要和广场舞教练争个第一名。

  “偶像剧里男主都是骑电动车的诶,台南三个半小时从中华路到南岛路到台北,那个大雨哦哗啦啦地下,那个男主角……”

  

  “宋亚轩你是十七岁花痴妹吗还看台偶”

  小宋抬起手握拳敲在身前少年毛茸茸头上以示惩戒,刘耀文故意哎哟哎哟一歪车头吓得宋亚轩光速搂紧他的肩啊啊大叫。

  环岛公路朝外望,望见一片蓝的天蓝的水蓝的鸥鸟蓝的海风跳上礁石跳上岸,宋亚轩在刘耀文耳后嘟囔着海岛为什么要种凤凰花呀,为什么要种三角梅呀,红红紫紫的一点也不好瞧。

  应该种蓝花楹的。

  

  “好好好,等你文哥把这个破岛买下来就把那些红的粉的都拔咯,种他个漫山遍野的蓝花楹”

  

  十七岁是吹破牛皮也不交罚款的年纪,少年说要为他买下整个风雨琳琅的嘉禾里。

  

  

  

  斑马没有唱成歌,宋亚轩打了个朝天哈欠说困啦困啦去睡觉啦,走到大厅摸索着信封塞进一张张红色票子。

  “你这是做什么?”斑马抱着吉他探过头

  “这是要给张姨的…那个要给郑太…还有…”

  “自己钱都不够花,给别人送去做什么?”

  宋亚轩叹口短短气“欠人家,是要还的。我一个瞎子用不着什么钱…”

  斑马气了急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水手出海翻了船,怪妈祖怪天气千错万错都不该怪你…你别塞钱,那些人若上门讨要了我第一个把他们揍回去!”

  宋亚轩怔了神,复而自嘲摇摇头“真是坏事传千里哦,连你都听说这些事了…”

  

  和海打交道的闽南人信仰妈祖。妈祖文化是溶于风吹海面的空气,溶于涛声依旧的海水,也溶于血。

  

  宋亚轩阿爸是个好水手,街坊邻居都这么说,长络腮胡的老船长也这么说。阿爸身上总有海腥味,阿妈拿了他衣服是捏着鼻子去洗的,说洗了一箱子盐啊鸟粪啊出来屋子熏天臭。阿爸就挠挠针刺的短发讪讪笑,说阿轩呀你老母嫌弃你老杯怎么办哦。

  “我也嫌弃老杯,老杯臭烘烘”

  阿爸故作伤心,捂着左胸口说白养漂亮男仔咯。

  宋亚轩咯咯笑,觉得自家房子上趴着晒太阳的三角梅都要顺眼几分。

  

  泰坦尼克号1912年沉没,莱昂纳多2012年顶着迷人金发出演,全球为之动容。

  宋亚轩常想或许人还是出名点好,这样一百年过去还可以被记起,还有人为之哭到不能自已,不像他老杯,憨憨厚厚平平凡凡,落了个沉在海里捞不上的命,被哪条不长眼的鱼果腹去也不可知。

  水手就罢了,那却是阿爸第一次当船长。

  红白小轮船,最后只剩个白,白的是丧事,是其它水手人家的花圈,摆到宋亚轩家门前不晓得要摆给谁瞧那一张张黑灰脸,不如他阿爸帅气,一点不如。阿妈把他挡在身后给他们鞠躬啊道歉啊下跪啊,比他肩膀瘦削了不知多少倍的阿妈呀。

  那些人在宋亚轩记忆里没什么脸,只有海岛上最最刺耳的噪音喷着烟灰喷着廉价口红喷到他头上,他不敢抬头,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却不许抬头。他们磨着阿妈掏光家里所有钱,砸了花砸了门,砸了阿爸的花圈还要砸阿爸棺材。

  海里的尸体捞不上,连捧灰都没留下。

  Spongebob Squarepants没告诉他,当captain是那么辛苦的。

  他常常醒来瞧见阿妈在擦门,擦得要把木屑层层生剥下来,不知泼了什么东西实在太臭太臭,臭得宋亚轩扶着三角梅就干呕。

  窗子总被石头砸,砸得碎片扎在他脸上,是水手六岁的儿子,哗啦一声玻璃上就长了个大黑眼睛,宋亚轩忍啊忍,多少次忍得指甲把手心划出血痕。

  他向来脾气极乖不善言语的,就那一次没忍住,拉开窗子对小孩说我阿爸也不在了,我也没有老杯了啊,你凭什么对我这样,你们凭什么对我这样。

  啪一块石头,砸得他眉下生疤。

  小孩哭,他也哭。小孩哭了有姆妈抱走,宋亚轩哭了只会被戳着鼻子骂,阿妈说你就不能忍忍吗,那石头会砸死你吗,砸死就砸死罢,砸死就砸死罢!

  

  阿妈脸上生了纹,不是蝴蝶漂亮花纹,是宋亚轩抚不平的皱纹。她哭啊哭,宋亚轩却没哭,一颗颗数着阿妈衣服上不见的廉价水钻,怎么数也数不清。

  阿妈哭好久才抬头,眼下乌黑黑了一圈。

  她问,轩轩要吃姜母鸭吗,阿妈去煮。

  他说,好。

  

  

  刘耀文在房子后埋下一颗蓝花楹种子,要种一颗全海岛最漂亮的花树。

  “宋亚轩十七岁生日快乐”他对种子说

  “祝你永远年轻,永远唱歌难听,永远三百多斤”

  刘耀文笑得嘴角圆圆,他脑袋里是宋亚轩气呼呼抓起奶油报复性往他脸上抹的样子。

  

  

  宋亚轩坐在床边,啪嗒一声按开收音机。小盒子在y遥遥月光下泛着银白,黄家驹的声音带着一九九三年马来西亚热带气候裹挟的海浪涌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

  “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扣扣”

  宋亚轩吓得手一抖收音机掉在床上,他转头看见刘耀文蹲在阳台,朝他咧嘴笑。

  海岛月光皎皎,陆风吹过碎红凤凰木吹过艳俗三角梅唱起闽南海湾歌谣,唯有穿白色背心少年披一身夏夜夜来香,笑得嘴角圆圆眉眼弯弯。

  宋亚轩好像瞧见了六岁的刘耀文刚学会顺着水管爬上二层楼,给宋亚轩带一尾红金鱼。金鱼在塑料袋泡的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

  现在十六岁的刘耀文也在自己眼前。

  拉开窗子,风吹进腐烂房子。

  白背心少年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说我考全班倒一被母老虎锁家里,才晓得你的事情。那个小屁孩我已经帮你揍过一遍了,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本编了好多安慰话对蓝花楹种子练习过的,看见宋亚轩的一瞬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既然说不出口

  刘耀文一撑窗边跳进去就抱住宋亚轩,少年炙热的脖颈交互摩擦,手腕描摹蝴蝶谷形状,指尖数着彼此脊椎骨节。刘耀文觉得自己的心狂跳,随海浪劈开石头撞得岛屿鼓浪作响。

  宋亚轩终于哭了出来,在阿妈面前憋的泪水龙头一打开就哗啦啦泻啊泻,泻在刘耀文肩上升温蒸发化在海岛流动夜雾中。

  “我什么也没做错……我也没了阿爸啊…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这样对姆妈,凭什么呀刘耀文”

  刘耀文笨拙拍着怀里人的肩,想着自己来前应该给他带一块没有葱末的烤豆腐,带一红尾漂亮金鳞鱼。床上老旧的MP3突然卡了带在寂静的夜歌唱起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

  “谁没在变”

  

  宋亚轩睡得满足,第二日起床时阿妈煎了几个金灿灿蛎饼,像海岛金灿灿太阳。她笑着说姆妈的蛎饼好好味哦,小馋虫还不来吃吗。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好像老杯就要下了船回家。

  阿妈穿得美,戴了阿爸送她的珍珠项链。

  她说吃完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方盒子电视说今天有什么天气状况,宋亚轩咬了口蛎饼咸咸香香仿佛咬到煎太阳。

  

  海浪翻滚磨蚀礁石,白色沫子滞留在海蚀崖侧渐渐消亡。瞭望塔上大叔招手说快回家台风要来啦,银鸥尖叫扇动尾翅低低翱翔。

  

  阿妈拉过他的手踩着细沙回家,回家路上说珍珠项链落在了礁石上。宋亚轩搂过瘦瘦阿妈,让她先回家自己去海边拿。

  

  他遇到和朋友barbecue回来的刘耀文,招招手笑着对他讲去做什么呀,去给阿妈拿项链呀,注意安全呀。

  朋友推推刘耀文,打趣道文哥太会关心小男友,酸得他们牙根子好疼哦。

  

  哪有什么珍珠项链呀。

  刘耀文回头时瞧见宋亚轩,瞧见跟在他后面的宋阿姨。

  

  宋亚轩找不到珍珠项链。

  他向海边探头。

  是谁将他推入海里,自己也跃了进去。

  海盐咸腥味灌进他鼻子,海水冰冷得像掺进南极浮冰。宋亚轩伸手什么也抓不住,只抓住台风莫兰蒂。

  

  

  “海边儿人还不会游泳!瞧把你笨的哦,被风啊浪啊卷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谁去救你呀”

  “文哥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人们说他是被瞭望塔大叔救上的,昏迷两天又两夜,高烧没烧坏脑子却烧坏眼睛。这世上让你被众生原谅的事,竟是要过的比他们悲惨百千倍,才不会再被紧紧相逼,被石子砸烂窗户碎片掉到怀里。

  

  看不见的日子也挺好。

  只是听说刘耀文随父母搬了家,搬回重庆连招呼都没打。宋亚轩觉得人生已经这么苦难,生离死别命中注定或许不过如此。至于那晚刘耀文抱着他说的宋亚轩我爱你,只是十七岁的一时兴起。

  

  

  

  

  “悄悄跟你说哦,我从前也想当流浪歌手的”宋亚轩坐在天台环着腿,“我唱歌可好听了”

  斑马抓起一只掉到水泥地上扭动的蚯蚓放回花盆里,宋亚轩自顾自唱起歌来

  “她发现孤独的人  准备动身”

  “于是就祷告着  黄昏”

  ……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  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 撑着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  回到海岸”

  “就请你告诉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宋亚轩的声音戛然而止,斑马转过身偷偷瞧他,男人闭起眼任海风梳着半长头发,睫毛唱得像童话。

  你的名字,我的名字。

  斑马低头苦笑。

  

  斑马租了环岛游乐车,骑到民宿楼下说要带宋亚轩出去转悠转悠,蓝色蓬子小电动傻不溜秋的。唯一一个蓝色圆圆头盔按到宋亚轩头上。

  他们骑到学校上坡路。

  “烤肠,双倍辣”斑马掏出几张皱皱纸币。后座传来小宋因为脸上肉被挤在一起而发出的囫囵声音

  “豆腐,不要葱”

  

  他们骑到海滩,宋亚轩指着右边说他能瞧到台湾金门,斑马笑着说你吹牛,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不骗你,偷偷跟你讲,这座岛是我的哦”

  “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十七岁,十七岁就有个人把嘉禾里买下来给我种蓝花楹了”

  斑马没再反驳他,只说了句“抓紧哦”,感受到熟悉的手掌温度环住腰,他将油门踩到最大

  “海岛!!!!起飞!!!”斑马歇斯底里

  “啊啊啊啊啊——”宋亚轩惊恐将头伏在男人脊背。

  

  “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爱自由——”宋亚轩揪紧身前人衣角坐直身子,一只手扶着头盔闭起眼放声叫喊。衣襟被风快活掀起吹走浙闽溽溽暑气。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你瞧,我从不哄骗人。少年的声音真的飘向台北飘向太平洋躲过热带气旋躲过百慕大都,又沿着北纬25度飘回早已埋葬在时间飞奔所掠埃尘下的十七岁。

  

  斑马花样多,说你这个kitchen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施展一下大师厨艺。宋亚轩脾气好,晕乎乎点了头。

  

  他端出一盘东西,正好下楼的租客笑嘻嘻尝了一块他口中所谓闽南特色。

  “我靠你怎么在炸枣里放韭菜啊!”

  “爱吃吃不吃拉倒”

  租客撑着墙要把这辈子吃的韭菜干呕出来,宋亚轩笑得肚子疼心也跟着疼,笑着笑着又不小心流了一脸的泪啊。

  

  

  “什么时候走”

  “快走了,要回去结婚”斑马说。

  宋亚轩咬着吸管,咬到了舌头一阵锥心痛“结…婚?”

  斑马捏捏酸酸鼻子“是呀,我脸上有疤生得丑,好不容易老汉儿给找了个对象不嫌弃,贪我钱也罢贪我才华也罢,人漂久了还是想靠个岸的嘛。”

  

  什么才华啊,宋亚轩暗自腹诽,从小就五音不全,装个歌手都装不像。学校文艺汇演带着自己兄弟冲上台要唱光辉岁月致敬黄家驹,结果把音响喷炸赔了好几万块钱。给自己起什么名字叫斑马,土爆了好吗。

  但从他口里说出的话是

  “祝你幸福啊,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从第一面就认出来了吧。刘耀文想,真挺丢人的,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呢。他挠挠后脑勺毛茸茸的头发,脸上巨树虬枝盘踞的伤疤已经结过无数次暗紫红色的痂。

  

  他种下的蓝花楹芽都没发,种子不知在地里睡了几个春秋冬夏没等来少年再同它许愿同它说

  “宋亚轩十七岁生日快乐”

  “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十二年”

  “你喜欢我吗”少年戳戳地里的种子“问你话呢,你喜欢我吗”

  

  少年懊恼地抱着头坐在地上“刘耀文你怎么这么笨,你这样表白会吓到人家的呀”

  

  刘耀文走那天背了吉他和双肩包。

  说要结婚是真的,这一趟人间蒸发来海岛就是瞧见网上有人挂了宋亚轩照片,脑子一热就来了。

  他不是什么流浪歌手,爸妈事业做的红火可以让他坐在家里数钱。听说结婚的女孩也挺不错,除了分她一套房没什么别的要求。人就像这海上的船,漂啊漂啊总是要靠岸的嘛。

  

  宋亚轩执拗地要走出来陪他到码头等船。

  刘耀文踏上夹板转身对他挥手“阿宋!再见啊!”

  宋亚轩递给他一颗白衬衫扣子说,谢谢你啊。

  谢谢你十七岁把我从深海里救上来,谢谢你划破了脸颊却远走他乡不让我再挨一声骂,谢谢你回到海岛让我和自己的十七岁说一句

  我们和解吧。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  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 撑着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  回到海岸”

  “就请你告诉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谢谢你啊

  刘耀文。



ᕱ ᕱ

失乐园

【夜星颂声|14:00|🎼燕尾蝶】


上一棒@全息苔藓碎片 


        音乐教室只有一架旧钢琴,宋亚轩双手反撑在琴键上,压出沉闷声响。灰尘与暧昧喘息同频,升腾在半格天地。严浩翔鼻尖刮蹭他脸颊,厮磨后堪堪松开。

  “你知道,我和你接吻时在想什么吗?”纤长手指插入宋亚轩发间,撩拨起一阵炽热,以及自问自答:“我在想,为什么你和你那恶毒的妈,长得那么像”

  琴键舞出一段哀怨,宋亚轩扯起唇角,死死盯着严浩翔的眼睛:“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该怎么杀了我”

  “再猜”

  “...

【夜星颂声|14:00|🎼燕尾蝶】


上一棒@全息苔藓碎片 


        音乐教室只有一架旧钢琴,宋亚轩双手反撑在琴键上,压出沉闷声响。灰尘与暧昧喘息同频,升腾在半格天地。严浩翔鼻尖刮蹭他脸颊,厮磨后堪堪松开。

  “你知道,我和你接吻时在想什么吗?”纤长手指插入宋亚轩发间,撩拨起一阵炽热,以及自问自答:“我在想,为什么你和你那恶毒的妈,长得那么像”

  琴键舞出一段哀怨,宋亚轩扯起唇角,死死盯着严浩翔的眼睛:“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该怎么杀了我”

  “再猜”

  “猜不到了”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那么爱你”

  “靠妈的…”严浩翔被气笑,指尖却泛起酸痛:“你真会恶心人”

  宋亚轩揪过他校服衣角,落日掉进血的汪洋。他扭头望过窗外金色流光,不甘心地问,严浩翔,你嘴里说的都是真话吗?

  “假一赔十”

  灼烈气息喷洒,他身子止不住颤动,推开迫近的另一具肉体。那人眉尾的痣是多么清晰,爱恨也分明。宋亚轩垂下眼,声音轻慢:“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严浩翔,你再敢这样,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嘟囔些什么?”显然这位大少爷没听清。

  宋亚轩抚了抚衣角,神色柔和

  “我说,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

  

  贺莹的尸体在二楼器材室被发现,衣衫穿的整齐,利器直接刺穿咽喉。凶器还插在脖子上,未发现打斗痕迹。

  宋亚轩知道这个消息时指尖刚好拂过圣经那句话,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活,也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死。

  严浩翔破门而入,直截了当:“贺莹死了”

  宋亚轩头都没抬:“关你什么事?”

  “她爸的餐饮公司上个月在纽约上市,严志明让我陪人家吃几顿饭,争取梨山游乐场的投资。昨晚跟你离开音乐教室后……”

  “啪嗒”

  铅芯折断,长久沉默的宋亚轩终于有了反应:“你扔我一个人坐公交,去跟她吃饭了?”

  “是”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

  严浩翔挑眉:“目前来说,是”

  宋亚轩折起课本朝他身上砸,准准砸在胸口闷响一声:“蹲局子去吧你”

  “我倒还希望去蹲局子,严志明这次估计得把我打死,我死了,他才活的舒坦。”严浩翔耸耸肩。

  “所以呢?”

  “在警察前揪出凶手,这生意还有的谈”

  “你是不是忘了——”宋亚轩转着铅笔,身子后仰,眉目间满是疏离,“三年前是你拿刀扎在我枕头上,让我保证不干涉你家的生意”

  严浩翔皮笑肉不笑,扣着旋转的葡萄石腕表:“亲爱的哥哥,我们之间,哪儿来的你家我家呢?都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呀”

  

  宋亚轩十二岁来的阜京,那时严母还在医院,氧气罩维持生命,绿线起伏像枯死的连绵春山,吊着严浩翔心脏,吊住女人最后半口气。

  严志明是个精致的中年男人,喜欢香水和烟草,车内还有皮质座垫的气味。他戴金丝眼镜,凑近亚轩脸庞:“鼻子长得像我,眼睛像你母亲。”

  复而抬头问那个瘦削的女人:“如果不是我回广州办事,你是不是想瞒我一辈子?”

  宋兰穿蓝裙子,蓝得像一汪月牙泉。她的声音似乎也不因岁月磨砺而变迁:“如果不是你老婆死了,你也一辈子不会出现”

  严志明常说,亚轩,你的眼睛太像妈妈,长得温温柔柔,骨子里就是倔。

  宋亚轩缩在轿车后座不说话,撕下指甲旁的死皮。

  “家里有个弟弟,比你小几月…”严志明将车内协奏曲关闭,驶向别墅区:“那小孩也跟他妈一样,又病又疯,别往心里去”

  什么病?

  宋亚轩第一眼见到严浩翔时,他在二楼举着花瓶。惨白小脸突然绽开一抹笑,宋兰急忙把亚轩拉到自己身后。洁白瓷瓶在大理石砖上摔了个粉身碎骨,如果不是母亲拉开,粉碎的就将是他的头颅,脑浆搅拌着血液流出。

  那个小孩想杀他。

  “下次可没那么幸运了”

  

  严浩翔手撑着桌子,隔壁教学楼已经被封锁。他低哑的声音像锁链:“喂,你不是总说爱我吗,你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

  病态的吃人羊,最擅长要挟绑架。

  风撞窗子咣咣作响,冻得宋亚轩打了个寒颤,他搭上严浩翔手背,温凉交织:“当然。”

  

  两人走到教学楼侧的小叶榕树下,警车还停在旁边。跪在地上哭的贵妇人大约是贺莹母亲。

  “你和她吃完饭,在哪儿分开的?”宋亚轩心理活动复杂时喜欢划火柴,划出熏人的火炭味。用指尖掐灭余烬,享受一刻痛觉带来的快感。

  “龙辉路,我帮她打车走的。”

  宋亚轩白他一眼,接着说:“意思是她上车之后没回家,甚至可能直接让司机带她回了学校”

  “那半途会发生什么?”

  “要么司机有问题,要么她突然有一个不得不回学校的理由,等警察查了手机才知道”

  严浩翔皱起眉:“你计算机不玩的挺好吗,找你来就是查这些的”

  “那是黑客,非法”

  “你干的非法的事儿也不少,十五岁就能入侵医院诊疗系统销毁我妈就诊记录,这还查不了?”

  宋亚轩垂眉,不置可否。他又划起一根火柴,火焰炙烤着安徒生的童话,无言跳动。风从北边袭来,吹拂他碎发刺磨耳郭,他听见严浩翔不留情面的一字一句

  “宋亚轩,你欠我的”

  他欠谁了?

  枯风卷着梧桐叶子砸向墙壁,将火焰杀死在夏日里。宋亚轩宽大的白衬衫鼓起,他手臂过于纤细,大概剥了那层薄皮,就能摸见白骨。他听见自己说,严浩翔,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不影响你帮我查消息吧”

  他怔了一会儿,笑着摇头:“当然不”

  

  贺莹在十二日下午七点三十分确实接到一条讯息,来自外国匿名地址,内容不详,只留下传送记录。

  “走投无路了,”严浩翔摊手:“等着被打死吧”

  宋亚轩关闭电脑,沉默良久才慢慢回头:“不会的,不是你杀的,就和你没关系。”

  “那么相信我?”

  计算机房有风箱,争吵一般地凭空添加夏天的烦躁,墨绿色扇叶在头顶圆周赛跑,灰尘与飞蛾的尸体一同坠落,漂浮,寂静,寂静,寂静。

  严浩翔似乎听见了那句肉麻的话语

  “因为我爱你”

  

  严浩翔和宋亚轩是隔壁班,俩人偶尔会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六十四路人很少,车厢空荡荡。严浩翔开玩笑说停尸房人都比这儿多,扭头就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杀死贺莹?”

  “嗯?”宋亚轩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震住,拿耳机的手都慌乱无措。身旁的少年却笑的狡黠,露出一口白牙:“我就随便问问,杀人犯也是人嘛,万一就猜中作案手法了呢?”

  宋亚轩打量了这副虚伪却漂亮的皮囊好一会儿,才慢慢讲道:“如果是我…我可能直接约她到器材室。器材室两边都是架子,所以我后到,方便关门。既然能把她约到那里,应该是个熟悉的人。找理由让她闭上眼睛,避免打斗。刀要扎得快准狠,不扎动脉因为会飚血,溅到身上不好处理…”

  “所以不拔刀留下凶器,也是怕溅到血?”

  宋亚轩点点头:“这个人应该戴了手套,不会在凶器上留下指纹”

  严浩翔瘫在靠背上:“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呢?”

  “贺莹…很有钱,如果为了钱那应该绑架勒索。一刀毙命多半是情杀…我也不确定。”

  

  车辆到站,严浩翔裹紧外衣,单薄化纤覆盖肌肤。宋亚轩攥着书包带子,在十字路口踟蹰良久终于不忍道:“你等一会儿,双氧水用完了,我去买点药”

  严浩翔像生病的羔羊,没有小王子给他画的草箱。穿过茭菱路的风将乖张叛逆的十七岁吹起,吹到悬崖绝壁,那只圣白燕尾蝶张开双翼,飞蛾扑火的余烬也带有浪漫英雄主义。

  

  宋亚轩第一次迈进这栋红砖别墅,庭院种着几近枯萎的黄玫瑰。严志明说原来的女主人病了,花就病了。之后让园丁铲走,我们种新的。

  两周后严母确认死亡,严浩翔一口咬定是宋兰拔的管子,说他亲眼见到宋兰半夜去医院。结果被严志明一巴掌打得摔到墙角,骂着再胡说就撕烂你的嘴。

  

  那年严浩翔也十二岁,托这巴掌的福,他换掉了最后一颗乳牙,代价是满口的腥血,说也说不出话。

  

  大约男人都喜欢新的。严浩翔却是个恋旧的货色,攥着黄玫瑰花枝,手掌刺满触目惊心的血洞,像一双双只有瞳孔的眼睛。他喊到喉咙嘶哑,这是我妈妈的花,你们凭什么杀掉我妈妈的花,凭什么杀死我妈妈。

  宋兰站在屋内,淡漠地捧着一杯手磨咖啡。她与严志明高中同窗大学相恋,男人却同宝蓝房地产千金结婚。千金怀孕消息曝光时,她早已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在美发沙龙给别人按摩。

  她抬起右手,细细瞧那支生命线,多少竖叉截断,手掌早已磨出薄茧。

  宋亚轩在二楼弹琴,哭声越凄惨他弹得越重,像要把琴键砸烂,指尖已撞得肿痛。那只生病的羊在哭诉自己母亲,他叫声实在太难听,他踏在黄色玫瑰里,血滴滴答答,染红芳草地。

  

  “啪嗒”,开了锁。

  宋亚轩刚走进客厅,就被母亲一把捞入怀中。

  严志明不知是否学过橄榄球,用紫砂茶杯砸人的命中率确实高,严浩翔额头一股细血流下。儿子偏是个不愿低头的硬东西,瞪着老子骂:“杀了我啊,我死了你不高兴吗?”

  “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严志明打人的东西是收藏品,所谓京都某寺庙打和尚的窄木板,一板子青紫交接,两板子皮开肉绽。宋亚轩想上去劝,被母亲拦腰抱住。

  沉默,是最明智的选择。

  严浩翔是瘦削的,宋亚轩常觉得他这副大户人家的身板太薄,脸颊凹陷,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人,好似西伯利亚雪地孤狼。

  严志明手臂青筋暴起,木板挥下结结实实“咚”地一声,严浩翔踉跄了几步,他不肯认错也不肯哭,一滴眼泪掉不下来,惹得严志明更怒火中烧。

  再一声,宋亚轩似乎听见骨头碎裂。血迹从白衬衫里洇出,刺目的张扬的愤怒的悲哀的艳丽的血红色,像一只只丑陋蜘蛛,吐出细丝。

  再一声,单薄的少年快要站不住,他此时会想什么?大约是母亲的黄玫瑰与爱。客厅里空气几乎凝固,落日掉下海平面溅了宋亚轩一身污血。

  “你道歉啊严浩翔!说不是你做的…”

  “亚轩!”母亲厉声警告。

  再一声,严浩翔扑通跪在地上,锋利的肩骨快要刺破白衣,背上好似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脊。他手臂狠狠颤抖,却固执地想要直起腰板。

  “你这样会被打死的,你说话啊…”

  再一声……

  没有这一声了,宋亚轩抬手接住木板,粗糙尺纹在他虎口磨破茧皮。他不敢回头看严浩翔,只恳切说道:“贺莹的死和弟弟无关…警察会证明的。”

  那双饿狼的眼睛在盯着他。审判的视线太灼烈,宋亚轩咬咬牙:“游乐场的餐饮,我和刘皖谈过了,他父亲希望租金低一点,但可以多给我们八个百分点…”

  木板抽离手中,严志明最后一脚狠狠把亲儿子踢翻在地。少年蜷缩成卑微的蛆虫模样,碎发遮住眼睛,遮住一切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左右心室纠缠打斗。

  严志明招招手:“你跟我来拿合同”

  宋亚轩明白,这意味着他做了严浩翔最痛恨的事——插手严家生意。如果说,他是怕地上那人被打死才出声的,有谁相信吗?

  信不信都不重要了。他想起初中医学实践活动,严浩翔指着截肢的人问,为什么要锯掉他们的腿?宋亚轩自然回答,不锯掉就会死啊。

  “一辈子在轮椅上,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严浩翔就是这样,极端的人。

  

  凌晨两点,宋亚轩提起药包,蹑手蹑脚敲门:“严浩翔,严浩翔,你…你还活着吗?”

  他是被揪着衣领几乎甩进来的,“咚”一声砸在衣柜上,后脑勺一阵疼痛。严浩翔的力气大得莫名其妙,宋亚轩也不敢反抗。他常将这种心理归为人类的恻隐之心,对待一切受伤弱势的泛滥怜悯。

  房门闭锁,严浩翔攥着宋亚轩手臂二话不说便吻了上去,他的唇他的牙,柔软的坚硬的温热的黏腻的,感官冲击让他失去理智,或许他早就失去理智。他的舌头疯狂想撬动那道枷锁,逼得身前人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他的指甲已经掐得宋亚轩手臂紫红,掐出月牙般血痕。

  “哥…”他松开了手:“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要插手我家生意呢?你和宋兰就是要夺走我的一切是吗…你说的爱我,你说的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就是怕我杀掉你妈…是不是?”

  月亮好像倒映着少年眼角泪光。

  宋亚轩拼命摇头。

  严浩翔的伤口已经和衣服纤维粘连,每扯动一下都会将伤口撕裂,温热的血流他脊背,好痛,好痛,他痛得叫不出声。

  房间没有开灯,封闭空间只剩两人交错喘息,好像点燃严浩翔自救稻草的火星,他手伸到那一排睡衣扣子上,一颗一颗解开…解开…解开。

  宋亚轩绝望地闭上眼,身子在冰凉手指触碰下微颤。生理兴奋和心理洁癖共同作用,他终于还是开口:“严浩翔,别犯病”

  “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

  月夜下的逼仄墙角里,只有频率不同的喘息,像三百六十度倒挂的瀑布震耳欲聋,又像蚯蚓被晒干前的哀嚎,没人能听清。

  “做吗?”

  “不要…”

  “做不做”

  “不…”

  “最后一遍,做,不做?”

  宋亚轩抽动几下,终于停止挣扎。

  严浩翔松开妄图侵略的手,转身拉开抽屉掏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嚓,红蓝焰火喷出,照亮他锋利侧脸,火星与烟草不顾骨肉之情互相撕咬吞噬,猩红跳动。

  他静默的时候,像根已经深扎在土里的藤树,月光镀他洁白脊背,鲜血亲吻伤疤,像沪南公路上刮出的千万条痕,像车窗外垂下的雨丝。流动或凝滞,都是灿烂脆弱的美。

  “你很臭”

  “真的吗?”严浩翔将徐徐燃烧的烟丢在桌上,苦笑着抬起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宋亚轩闭上眼:“我爱你,你呢?”

  “算了,”严浩翔脱下衣服:“你还不如不说”

  他捡起掉落药包:“今晚你不上药,明天就是一具失血过多的尸体”

  “我喜欢你威胁人的样子”

  “我不会威胁你,”宋亚轩打开药包,他长得实在无辜漂亮,眉目柔和:“我爱你”

  严浩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恶心人。”

  “没关系,严浩翔,你早晚会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很久以后,久到严浩翔终于发现自己早已失去爱人的能力,久到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后悔,总会想起这天。

  宋亚轩凝视着闪烁的红点。

  那人的唇像无往不利的东征军,要攻占城池每一角。激烈缠绵下,血腥味突然溢满两人口腔。

  严浩翔的嘴唇被活生生咬破。他掐过那人纤细的脖子,声音低哑:“你属狗的?”

  宋亚轩也不挣扎,勾起碎红眉眼:“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血…到底是不是冷的…”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死”

  “活人的血也会很冷”

  

  夜晚控诉着无法言说的克制与冲动。没有划破长空的青鸟,烟草恶气在严浩翔鼻腔游动,痛苦的压抑的呐喊,灼烈喧嚣又惘然若失。宋亚轩嗓子几乎喊哑,最终只平静地凝视着红点。

  他朝那个红点,扯起一个自以为漂亮的笑。他试图发出声音,即使声音也已经支离破碎

  “严浩翔,你会记得我吗?”

  “记得什么?”

  “我有三十四根睫毛,补过两颗蛀牙,我怕水,学不会游泳。我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宋亚轩抬起右手,遮住明晃晃的月亮:“我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本来…本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严浩翔拿起掐灭一半的烟,企图点燃。火星才生出红光,突如其来的力量却将烟头狠狠按在他右肩,活生生烫出黑肉血洞。

  “他妈的宋亚轩,又是咬又是烫的,你疯了?”

  说着话,烟就被抽走。宋亚轩按在自己左肩上,似乎不痛不痒,一句话也不讲,脸上泪痕居然斑驳,不知是什么时候流的。

  烫起丑陋伤疤。

  红点仍在跳动。

  “我累了,严浩翔,睡吧。”宋亚轩将烟又塞回那人嘴里:“早晚给你抽出肺癌。”

  “关你屁事”

  

  “严浩翔,我有几根睫毛”

  “你不是睡了吗”

  “我补过几颗牙齿”

  “大晚上的犯什么病”

  “最后一个问题,我会不会游泳”

  “…不会”

  严浩翔感受到枕边人的肌肤温度,滚烫着熄灭。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就知道,你都记得的。

  

  每月末的家庭聚会,严志明都要将四人齐聚,以大家长身份发表一些重要讲话。比如将严浩翔母亲的墓迁回广东,比如谈股市波动,两人的成绩。谈要将严浩翔送去加拿大“镀金”,宋亚轩就留在国内上学,话里话外都是要将他这个废物赶走,留哥哥照看生意。

  “不把小三送进牢里,我是不会走的。”严浩翔扒一口饭,硬声硬气。

  “说什么鬼话,亚轩能保送阜大,你能吗?”严志明愤怒地摔下筷子。

  “你早就想这样了吧,早就想把我送走,用我妈留下的钱养你小老婆——我也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一分钱也别惦记!”

  宋亚轩望着严浩翔扭身上楼的背影,水煮肉片噎在嗓子眼里,花椒麻得舌尖疼痛。来阜京五年,他还是没学会吃这该死的辣。这不过是家里稀松平常的吵架,母亲给他倒了碗麦茶。

  

  严浩翔大约十分钟后抱着笔记本下楼,他熟练地打开那个文件,放到严志明眼前

  “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麦克风开到最大,宋亚轩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听见自己用不是自己的声音喊着,不,不要。

  严志明手里的瓷碗摔碎在地,宋兰紧盯屏幕,身子止不住颤抖,手里麦茶泼洒在裙摆。唯有主人公依旧扒着碗里油淋淋的水煮肉片,情愿被花椒麻痹所有神经。

  “亚轩…”女人攀上他手臂:“告诉妈妈,这不是…”

  笔记本电脑里的声音好清楚

  “你早晚会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他抬头,找不见那双回避的眼睛。严浩翔剪辑这个视频时,有没有看见他对镜头的笑,笑得漂不漂亮?

  

  “啪——”

  瓷盘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黏腻米饭混着污油飞溅到他裤脚,严志明径直揪过宋亚轩衣领,将上来阻拦的宋兰连同凳子“咣当”推翻在餐厅。

  “贱…你真的跟你妈…一样贱…”

  宋亚轩只是沉默。

  “那个男的是谁?你他妈给谁送身子?”严志明直接掐上他脖子,力道大得让人很难不怀疑是要将他直接掐死。任宋兰跌坐在地上抽泣,金丝镜框下的眼睛带着赤裸裸的厌恶与排斥。

  “亚轩,”宋兰终于揪住他衣角:“你是被逼的对不对,那个人逼你的,对不对……”

  逼我的吗。

  没有,我心甘情愿。

  宋亚轩好像被按到气管,突然止不住咳嗽,五脏六腑都要因这咳嗽破裂。母亲几近癫狂,用残存理智扯他衣角,亚轩,亚轩,你说话。不是你,你是被逼的。

  每咳一声,他身子都要抽搐一下。好像被抽走氧气般呼吸困难,血液涌流在头部,汗液顺脸颊流下。他只听得见自己咳嗽声,像在脑神经里轰响的巨雷,无尽也无力的回音。

  严志明松开手,他洁白脖颈上已是一圈青灰指印。宋亚轩像被丢掉的破布娃娃,受惯性磕在桌角。咳嗽还是止不住,喉咙的血腥味儿溢满口腔,

  他听见尖利的哭喊,听见谩骂,听见母亲牵着他走进这栋红别墅时被裁剪的玫瑰花,听见金澜江浪潮唱的歌谣。听见严浩翔让他去马路中间捡那只玩偶,红灯乍然亮起,载煤灰的货车失控般撞来……

  听见严浩翔问,你怎么还没死?

  他捂住胸口,闭上眼。

  痛苦的洪流,倒灌三月。

  

  宋亚轩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下着瓢泼大雨,幽灵一样的高楼溺死在雨里。灰白世界中出现一把小红伞,像即将凋零的杜鹃花。

  严浩翔将伞递到他眼前,鼻尖缀着水珠

  “你还走不走的?”

  他攥着书包带子不说话,慢慢弓腰卷起裤脚。严浩翔脱下自己雨鞋,放到台阶上:“严志明要知道刚买的球鞋就泡了水,会打死你的”

  “那你呢?”闷声闷气闷了一场雨的夏天,泥水从宋亚轩脚下咕噜噜流过。

  “我皮厚,打不死”

  他说,阜京夏天总是有暴雨,雨要来了,我之前被打碎的腿骨就会痛,我比天气预报还知道得清楚。

  

  宋亚轩醒来时在医院,病房空寂。严浩翔提着壶水进门,缄默着将蒸腾白气的热水倒出,什么也没有解释。

  换往常,宋亚轩定会质问他,问你哑了吗?

  只是他好像没有力气再吵,只哑声说:“金澜江又涨潮了,会把白石滩也淹掉吗”

  严浩翔倒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后回答:“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在江里”

  “我在啊。”玻璃窗隔绝外界呼啸狂风,满楼山雨和汹涌的猛兽,宋亚轩凝视着眼前苍白的少年:“我一直都在江心,没有人救我上来,我被淹死好久了。倒是你,严浩翔,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故事讲的很不错。”马嘉祺扶正心理医生的胸牌,重新摊开笔记本:“后来呢,你怎么回答的?”

  瘦骨嶙峋的少年倚靠在墙边,宽大病服像沉默的玻璃罩,罩住星球上最后一朵玫瑰花。

  “我没有回答。”

  少年抱着手臂:“回到家我用氰化钾杀了宋兰。但警察当时没有足够证据逮捕我。”

  “贺莹也是你杀的?”

  “嗯”

  马嘉祺只觉得事情又回到原点,警察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耐下心:“宋亚轩在自杀前,已经把他从学校监控存储删掉的部分视频发到警局电脑了,通过死亡时间可以推断贺莹就是他杀的。他也找出宋兰在国外网站购买氰化钾的记录,而你提供不了任何证明,为什么一口咬定人是你杀的”

  “宋亚轩没自杀。”少年斩钉截铁般应答:“他考上了阜大,计算机系,今年读大一”

  “你还记得和他通的最后一次电话吗?”

  “记得”

  “你们说什么了?”

  “我说,我生病了,我得了一种看见他和贺莹在一起就会发疯的病。我把贺莹约到器材室,器材室两边都是架子,所以我后到,方便关门。我找理由让她闭上眼睛,避免打斗。刀要扎得快准狠,不扎动脉因为会飚血,溅到身上不好处理……我本来不想杀她的,可她说她和严浩翔会订婚,她说…”

  “跟谁订婚?”马嘉祺警觉地打断。

  “严浩翔…”

  “你是谁?”

  马嘉祺明白,面前这个人或许已经把自己代入犯罪嫌疑人。他有意识地了解过作案手法,甚至明白宋亚轩的作案动机,有了顶罪的充分条件。

  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亚轩在邮件中承认自己的罪行,作案动机却没有交代明确。据他说,宋兰的自杀是想让严浩翔进监狱,自己就能合理成为宝蓝房地产继承人。

  一个扒自己亲妈

  一个要替所有人顶罪

  圣经中说,凡事都不可亏欠人,唯有彼此相爱,要长以为亏欠,因为爱人就完全了律法。

  

  少年回头望着窗外:“金澜江又涨潮了。”

  “你知道吗,宋亚轩不会游泳。他十五岁那年在芦苇荡旁边捡鹅卵石,遇上台风,潮水漫到脚踝,拖着他整个人向江心移…那天雨真的很大…”

  “我救他上来,他还朝我吐水”

  “他说,严浩翔,你可真够有意思。又想杀我又来救我的,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把他扔到白石滩上,骂他,孔雀开屏爱你妈……那天的雨,真的很大”

  少年身子不自禁颤抖着,问道:“医生,能把我抽屉里的烟带走吗?”

  马嘉祺摘下胸牌,警官证还揣在裤兜。他大约明白这两个疯子难以启齿的东西了,世上总有一些地方是瞧不见太阳的。抽屉里同烟放在一起的,还有几根哈利波特火柴。

  他问:“你要戒烟了吗?”  

  “明天宋亚轩生日,他会回来看我的——房间里如果都是烟味,他肯定会骂人”

  “可他在邮件里写,这辈子要是没遇上你就好了。”马嘉祺明白自己捏造的狠话多么伤人,他的初衷也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

  

  果然,苍白的少年终于垂眉笑起来

  “我早就知道他杀死贺莹的事儿了,我叫他帮忙查案,就是想了解到作案手法后自己顶罪。贺莹那脾气,肯定说了些难听的话。我在想,宋亚轩那么小的胆子,怎么敢一刀扎下去的呀?”

  “我恨他恨惯了…”少年卷起手袖,小臂上肩背上青紫交错的伤痕是父亲棍子,毫不留情的毒打,或是酒瓶碎片拉开的伤口,皮开肉绽骨碎,男人的宣泄总是不知轻重。

  “我以为自己家破人亡,都是他的错。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俩。你知道他有多可笑吗?他为了不让我轻易动手,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后来找了新借口,说爱我——”

  “我他妈就是缺爱…他不是爱我吗,不是被我杀死也甘心吗?那把我们俩赤裸的视频给别人看又会怎么样呢,不就完全属于彼此了吗?”

  “我剪视频的时候,看见他对镜头笑了”

  “他笑得很漂亮”

  

  少年终于拿起手机,打开网盘私密文件夹,里面是他去警局顶罪路上最后一通电话的录音。宋亚轩几近失真的声音又振动空气

  “严浩翔,是你吗?”

  “嗯”

  “严浩翔,我有几根睫毛”

  “不知道”

  “有几颗蛀牙?”

  “不知道”

  ……

  “你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但有句话说的挺准的”

  “什么?”

  宋亚轩泡在浴缸里,温热缸水漫过他领口。刀尖在手背浅浅拉开一道血痕,最终落在腕上:“你说得对,我和我妈一样,最会恶心人”

  活着你记不住我

  那死了,总行了吧。

  

  马嘉祺离开病房前,最后通知道:“宋亚轩将医院记录也发来了,你母亲去世当晚,宋兰确实在医院”

  那少年似乎没听见,声音飘渺

  “他明天几点来看我?”

  这才刚清醒地交代完案件经过,难道又犯病了?马嘉祺拿着急性脑综合症的诊断书,耐心回答:“他死了,埋在金澜江旁边”

  “明天是他生日,他很喜欢吃蛋糕。您能帮我带一个吗?吃不到蛋糕,他会不高兴”

  

  时针转过十二点,马嘉祺抬眼看了钟,拿起沙盘里的的小王子,摆在玫瑰花旁,最后问道:“你是谁?”

  窗台旁瘦弱的少年如预期般回答:“宋亚轩”

  “严浩翔呢”

  “被我杀了。他毒死我母亲,我就把他杀了。埋在金澜江旁边,最高的芦苇荡下面。”

  马嘉祺在笔记本上写下观察三天的结果,疑似人格分裂。巨大的压抑要将他拆吃入腹,喘不上气。他拉下门把手正要走,身后传来不需要答案的疑问

  “明天我生日,严浩翔会来看我吗?”

  马嘉祺硬不起声,宋亚轩要比严浩翔柔软太多,他只能付出相同柔软,轻声回答,会。

  “谢谢你,医生,我需要睡一会儿,午安”

  “午安”

  

  两个不同灵魂在同一狭窄空间等待不同的人,是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一个沉睡,另一个才能苏醒,一个死了,另一个才能活着。对有信仰的人,死是永生之门。

  亚当夏娃受蛇的引诱,品尝禁果,丧失了伊甸园。

  伊甸园在哪里?

  马嘉祺走至楼下,回头望窗子里那抹苍白。窄门里引向死亡的洪流洗涤亚当的溺爱与夏娃的渴望。只是他们永远存在于史诗,他们不会瞧见今天江水又涨

  瞧见破碎的芦苇荡。


下一棒@次日临晨亡 

ᕱ ᕱ

阜京中学三年三班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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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西北风要更冷一些。

  听谁说的?

  左航下巴搭在栏杆上:“你又跟谁说话了?”

  “你别神经兮兮的。”陈天润侧身倚墙,右手指甲抠动栏杆表面松动的漆皮,锈红碎屑掉落。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当初要票你去刑拘,他们每个人都举了手。”

  陈天润掏掏耳朵,示意自己已经听烦了,并耐心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左航,你这样记仇不好。

  

  阜京中学是市里重点中学,三年三班也是毕业班中的重点班,会固定分配保送名额,但名额数量并不会提前公布。市里跳楼的中学生不少,大多消息都能镇压下来,只有内部知道。

  去年听说赵冠羽跳楼时,朱志鑫在宿舍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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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西北风要更冷一些。

  听谁说的?

  左航下巴搭在栏杆上:“你又跟谁说话了?”

  “你别神经兮兮的。”陈天润侧身倚墙,右手指甲抠动栏杆表面松动的漆皮,锈红碎屑掉落。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当初要票你去刑拘,他们每个人都举了手。”

  陈天润掏掏耳朵,示意自己已经听烦了,并耐心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左航,你这样记仇不好。

  

  阜京中学是市里重点中学,三年三班也是毕业班中的重点班,会固定分配保送名额,但名额数量并不会提前公布。市里跳楼的中学生不少,大多消息都能镇压下来,只有内部知道。

  去年听说赵冠羽跳楼时,朱志鑫在宿舍热得汗液沾湿凉席。他太爱干净不愿意打开积灰的电扇,空调坏了就和半条命没在一样,痛苦彻夜。

  同学打来电话,问跳楼的是哪位?

  他刚听完辅导员安排,大脑还一片空白,机械地吐出那个名字,赵冠羽啊。

  对面哦了一声,唏嘘着好可惜,挂了电话。

  可惜什么呢?

  朱志鑫听着一长串嘟音,怅然若失。他究竟是在可惜一条年轻的生命就如此轻易逝去,还是可惜赵冠羽或许并不在保送名额当中,没留出空位?

  赵冠羽父母上午抬着遗像来要说法,下午就被钱和自杀的监控录像堵了嘴,抬着那张黑白相片又回了家。穆祉丞胆子小,哭得最厉害。其余人两三声抽泣,不知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真心的悲痛。

  伤心并不影响上课。朱志鑫回教室时,只有张泽禹伫立在门外,久久望着那辆大巴,声音低哑:“阿姨长了很多白头发。”

  他想出声安慰,二楼就传来张极呐喊

  “还不回来上课!要讲卷子”

  

  卷子,卷子。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认为,和所有阜京其他学生跳楼一样,赵冠羽是因学习压力而自杀。这一天也将和每一天相同,死去的且烧了,活着的便活着。

  直到尸检报告出来,赵冠羽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学校门口,用一个母亲毕生能哭出的最撕心裂肺的声音,尖叫着,我儿子后背有两个掌印——青色的掌印!他是被害死的,是被你们害死的!

  三班在全校的注视下,一个个走出教室。穆祉丞怯怯躲张峻豪身后。张峻豪揪住他衣角说怕啥子怕,但见到赵妈妈一夜白了的头发,还是惊得后退。

  多大的悲哀,能让一个母亲一夜白头。

  五层楼密密麻麻站着人,三班门口也稀稀拉拉堵了一排。他们可以用最廉价的同情怜悯着这个望子成龙的女人,他们也可以,像看一集电视剧般漠然。

  张泽禹骤然提高声音,像质问在场每一个人:“她在说什么,大哥不是自杀吗?”

  “别急呀。”

  苏新皓父亲是学校董事会的,他拇指指腹按在左腕漂亮的瑞士表上摩擦,坚定地扬了扬下巴:“我看过视频,他在镜头左上角,就是自己跳下去的,跳之前还…”他指着顶楼闪烁的红色信号灯,“还看了眼监控。”

  “就像故意被监控拍到一样,”朱志鑫插兜:“他再往左挪三步,就拍不到身子了。”

  “刻意证明自己是自杀?”张极不解地挠头。

  左航眼睛半眯:“那也太蠢了,要我就伪装成他杀,肯定能坑学校一大笔钱,正好给爹妈养老。”

  张泽禹很难相信会听到这样的话,保留最后一分克制与理智,咬牙问道

  “你心是肉长的吗?”

  左航注视着眼前人下垂的眼角,竟扯出一抹笑

  张泽禹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跨上去揪住他衣领:“我他妈在问你话,你笑什么?”

  其余人脚步挪动,但没上去拉架。

  打吧,两个都在保送名额里的人。

  打架记过,这名额不就留下来了吗。

  打得动静越大越好…

  

  彼时陈天润刚从普通班考回来,站在教室内。他与左航直接隔一道门槛,谁都没有跨过去。

  左航扭头,瞧见穿灰色短衣的陈天润。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掰开张泽禹手腕,顺带整理了被揪皱的衣领。

  “谁死都和我没关系。”他眼神漠然,“至于笑,是真的觉得他蠢而已。”

  张泽禹半攥紧拳,低头沉默良久。久到全世界只剩下秋日寒蝉乱鸣和赵冠羽母亲几近断气的哭声,久到穆祉丞也压住恐惧,整个走廊都注视着张泽禹

  他才抬头,并勾起嘴角。

  “左航,如果你是凶手,那很聪明。”

  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消除了自己的嫌疑。

  阜京的秋是蒙着灰的,风一吹,化工厂的烟尘就盖过人们脸颊。盖过一层又一层,好像每个人都戴上自己的面具,洗不净堵死毛孔的烟尘。

  “怎么,你要当侦探吗,还是警长?”左航插着兜探到张泽禹脸侧,嘴里吞吐的是热气,语句却像一把刚磨过的刀子,“别忘了,你也是犯罪嫌疑人。欠的债不还,就想着找别人索命吗?”

  张泽禹身子颤动一下,如一根突然绷紧的弦:“我说过,不是我…”

  空气凝固,还是张极上前搂过左航:“上午数学没听懂,进教室给我讲讲。”

  左航没迈动步子,抬眼看向已经慢慢变色的法国梧桐:“上一次这么近地听到这个蝉声…”

  “还是邓佳鑫被杀死的时候。”

  张极被怔在原地说不出话,他透过那双黑潭般的眸子看不出任何东西,原谅还是怨恨,都没有。搭在对方肩上的手臂也僵住,动弹不得。

  直到左航挽过他手:“不是讲题吗,走啊”

  两人勾肩搭背擦过陈天润身侧,他左手撞到左航棉质衣料,听见张极说,“你原来也很袒护他的。”

  衣服携带凉风掠过,陈天润右手滑过左手,回忆着面料触感。

  这是一个局,而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

  

  阜京的秋天还是太冷,水泥地冻得潮潮的。轻轨从远处大厦穿过,不知穿向何处。一车人的生命就这样绑定,要么一起生还,要么共同下葬。

  哭丧的女人被保安带走,苏新皓挨近朱志鑫:“你为什么会看到监控?”

  “我是班长,看监控是应该的吧。你呢?别和我说你是无意中打开你爸电脑,无意中偷看到的。”

  “就,普通的好奇”

  朱志鑫歪头:“好奇心害死猫,不知道吗?”

  苏新皓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眼神扫过身旁人高挺的鼻梁,像雪球滚落喜马拉雅山刃脊,粉身碎骨。

  “朱志鑫,我会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发生什么。我说的是,永远,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你相信所有的事都和我没关系?”朱志鑫垂下眼帘,瑞士表的葡萄蓝指针悠悠转动。

  苏新皓摇头

  “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

  

  童禹坤趴在栏杆上感叹,好可怕。

  余宇涵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点了点头。

  

  张泽禹仍然站在原地,以为所有人都已经走进教室,衣角突有拉扯感。姚昱辰在他身后,眼睛黑白分明:“你也觉得大哥死得很蹊跷,对不对?”

  张泽禹愣了愣,机械地点头。

  “我知道怎么调监控…今天中午十二点,学校北门,我在石桌子那里等你。拜托你,一定来。”

  拜托你。

  他切割着姚昱辰眼中闪烁的黑色,单薄衬衣被秋风吹得鼓起,风好像拂过他每一寸肌肤,血液慢慢流到神经末端。

  

  张泽禹一整个上午都无心听课,左航的圆珠笔摔落他桌角,整个人一激灵便站了起来。

  恰逢老师点名,点的是陈天润。

  “张泽禹,你要抢答吗?”

  “没…我…”

  “既然站起来了就翻译吧。”

  是翻译哪个句子?张泽禹手足无措地搓着报纸页脚,窘迫地低着头。身后的陈天润突然念道:“In delay there lies no plenty ,Then come kiss me ,sweet and twenty ,Youth’s a stuff that will not endure .”

  是莎士比亚的诗。

  “老师,我念英文,那位同学念中文,可以吧?”

  张泽禹无比感谢这份善良,逐字逐句答道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了…”

  “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左航打断他的回答,手里圆珠笔笔尖刺向掌心。他就这样望着张泽禹,望着他慌乱后强迫自己镇静的黑瞳,望着他纤细的手指,他的黑发。

  老师只是敲敲左航桌角

  “就算你会,也要尊重一下同学。”

  “我不会,老师。这不是我自己翻译的,是邓佳鑫给我念过的。他很喜欢莎士比亚的诗。”他抬起手,指着那个不敢有人搬动的空座位,“不信你去他抽屉里看,还有一本手抄诗集呢。”

  

  其实什么也没有。

  张泽禹多次劝慰自己应该习惯左航的神经质。他就是爱提醒身边每个同学,邓佳鑫来过,存在过,并且将一直待在这个教室。谁都不能忽视,谁都不能遗忘,谁都不能抹灭。

  他一次又一次这样。

  这道题是邓佳鑫教我解的

  羽毛球是邓佳鑫教我打的

  这本书邓佳鑫读过,这部电影邓佳鑫看过,这段音乐邓佳鑫经常听…你们怎么能忘了邓佳鑫呢?他就坐在教室里面啊,他还在听课,坐得多端正,教科书还摆着呢。

  穆祉丞望着座位都头皮发麻,总能想起那天的惨状。

  张峻豪忍不住将书甩开,踢了脚桌子。

  “左航,你他妈够了。”

  英语老师是个实习生,不敢插嘴。

  窗外打起秋雷,像有人要生生将天空撕出一道裂缝。雷声无情击打着远处高耸山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狂风撞伤窗子,雨总是该来的。

  左航嗤笑一声:“够什么够,邓佳鑫走的前一天,还去看了你篮球赛呢。”

  “是,那又怎么样?”张峻豪直接站起来,“你又想问我跟他说了些什么吗?老子跟你讲过一百遍了,我俩什么都没说。你想知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啊!他就埋在六泉山,墓你都去祭过几回了,把他刨出来扒开他嘴问问,他妈的是谁杀了你,是谁!”

  这是邓佳鑫走后,第一次有人这样和左航说话。

  他身子颤抖着站起,

  “你当我没问过吗…”

  “我跪在那里问了一个晚上,他不回答我。他还在生我的气你知道吗…他不愿意跟我说话,你知道吗,邓佳鑫…还在生气……”

  左航的声音戛然而止,张泽禹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刻,左航就摔坐在地上,手抱着头,胡乱说我的错,我的错,是我杀了他,我是凶手。他双腿像被铁链绑住却又在挣扎,而后踉跄着爬起,抓过桌上圆规——他要扎破颈部大动脉。

  陈天润从斜后方扑过,抢走圆规。

  针尖扎到他无名指节流出艳红鲜血,蹭在左航有点病态至惨白的皮肤上。

  朱志鑫吓得瞪大了眼,苏新皓手指还放在表上。张极起身想拉住左航,余宇涵看着陈天润流血的手指,递来一张纸巾。

  仿佛一场闹剧,过后鸦雀无声。

  陈天润也不知道自己受哪根筋驱使,他抬头与左航对视,看见那双空洞的眸子,心口却疼起来。“同学,自残…自残是不好的。”

  冷风钻过窗缝,吹起他额前碎发。

  无名指还在痛。

  左航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没再说话。

  巴甫洛夫有个经典条件反射实验。他发现狗进食会分泌唾液,如果随同食物反复给一个中性刺激,即一个并不自动引起唾液分泌的刺激,如铃响,这狗就会逐渐“学会”只在铃响但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分泌唾液。

  很久很久以后,陈天润还是留着无名指的疤。

  每当他想念起那个男孩,就会再将愈合的伤口戳开。无名指一痛,胸口也会跟着痛。痛比无由来的悲伤好许多,痛是轰轰烈烈的,死也干脆的。

  一生也结不下的痂。

  

  就在六十八天前,也就是阜京夏天的最后一月,邓佳鑫的尸体倒在学校石榴树下。那棵石榴树开了艳红的花,如同女人鲜红的舌头,如同西班牙红裙子,如同血液浸泡的裹尸布。

  他胸口插了一刀,插在心脏。

  他还压死了三株蒲公英。野草绿尖被染成黑色,散发着如同其他尸体一样的臭味。种子变形陷入淤泥里,或许这里明年春生,会长出成丛的蒲公英。

  刀上只检验出邓佳鑫自己的指纹,法医说,刀口斜切十一度,符合人右手持刀扎进左胸的自杀行为。

  左航是跑来的,他觉得世界天旋地转轰然崩塌,拨开人群后直接摔在尸体前,砾石扎进掌根。

  声音很嘈杂,夏蝉乱鸣的,风吹石榴树的,同学惊呼与低语的,警官处理现场的。左航偏偏还听见邓佳鑫的呼吸,他还在叫他名字,他有遗言要说。即使被告知邓佳鑫已经死亡八小时,左航仍不顾破坏犯罪现场,爬到尸体旁跪下,掀起白床单。

  唇是白紫色,不漂亮。

  睫毛仿佛还在颤,也许是风颤。

  他将耳朵贴近,眼角无意识的泪掉落在邓佳鑫鼻尖,却没听见他所谓遗言

  只听见班主任说

  “张泽禹,把资料带去行政楼七楼,填保送档案”

  

  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