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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杠玩家

【2YEON】岁岁

25


“林娜琏你给我过来!”


收拾的整洁的房子里从一大早就开始鸡飞狗跳,俞定延在床上愤怒地预备下床抓人,林娜琏在床下拿着手机准备跑路,不明所以的kuku也在一旁兴奋地上蹿下跳。


一切都要从十分钟分钟前说起。


棒球队的ins上传了上一赛季的训练照片,收到手机提示时两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餐,林娜琏听见了特别关注的声音,也没不好意思,当着俞定延的面大大方方地拿起手机,毫不掩饰她对和俞定延有关所有事物的在意。


“对了俞定延,这到底是谁?”


点开照片的同时林娜琏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俞定延,而是...

25

 

“林娜琏你给我过来!”

 

收拾的整洁的房子里从一大早就开始鸡飞狗跳,俞定延在床上愤怒地预备下床抓人,林娜琏在床下拿着手机准备跑路,不明所以的kuku也在一旁兴奋地上蹿下跳。

 

一切都要从十分钟分钟前说起。

 

棒球队的ins上传了上一赛季的训练照片,收到手机提示时两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餐,林娜琏听见了特别关注的声音,也没不好意思,当着俞定延的面大大方方地拿起手机,毫不掩饰她对和俞定延有关所有事物的在意。

 

“对了俞定延,这到底是谁?”

 

点开照片的同时林娜琏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俞定延,而是站在她身边的高个子女孩。

 

从关注上球队动态的那天起,林娜琏就发现每次合照时这女生总会站在俞定延的身边,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腿嘛,看起来也挺长。林娜琏暗自比较,自己的眼睛也不小,鼻梁也很高,皮肤也很白。

 

腿确实没对方长,但是,但是她身材比例很好! 

 

在跟俞定延和好之前,每次看到照片的林主播都要在心里忿忿不平一番,她直觉这个女生和俞定延很不对劲,不然怎么每次拍照的时候都恨不得贴在俞定延身上!

 

“嗯?”俞定延伸长了脖子扫了一眼,“哦,教练的女儿。”

 

“她喜欢你对吧?”

 

冷不丁地一个问题袭来,从中听出了醋意的俞定延嘴角弧度上升,暗叹林娜琏的直觉还真是准。

 

 

在林娜琏去S城的两个月之前的某天,训练结束后的俞定延被一封信拦住了脚步。从外观上来看,这粉色的信封里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情书更为合适。

 

看着对面的女孩一幅面色羞怯的样子,还有一并递过来的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俞定延心下了然,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没注意到俞定延的小动作,女孩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和俞定延对视,然后开口:“俞定延,我喜欢你,我想做你女朋友。”

 

果然。

 

即使俞定延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被她的直白震惊到,怎么会有人连话都没讲过几句,就直接在路上拦下人告白。

 

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孩。

 

“我不喜欢你,不可以。”

 

干脆利落地回应后,俞定延双手插在卫衣口袋准备离开,却又被拦了下来。

 

“我不信!”那女孩直接伸手挡住了俞定延的去路,不服气地问: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总是喝我买的水?”

 

“怎么会给我用你的毛巾?”

 

“还有你每次推开门之后都会伸手给我挡住!”

 

看着对方一幅蛮不讲理的状态,俞定延想到了林娜琏对自己“胡搅蛮缠”的样子。林娜琏在这种时刻总是会很大声,装作自己很有理的样子,其实心里虚的不行。

 

但是,林娜琏很可爱,胡搅蛮缠地时候也最可爱。

 

在心里叹了口气,俞定延也盯着对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逐个回复:

 

“因为你是球队助理,全队的人喝的都是你买的水。”

 

“毛巾不是我的,我只是顺手递了一下。”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也会给别人挡门?礼貌而已,别想太多了。”

 

面容姣好的女孩似乎是第一次被这么直白的拒绝,她气极,“俞定延,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当然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丝毫犹豫,俞定延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过一会林娜琏的节目就要开始了。

 

换做别人可能会心动,可是在和林娜琏认识二十多年之后,其他人的这些小套路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她不会注意,也不会动心。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林主播暂且满意地放过了俞定延,大方地表示俞选手做的还不错,手上却半点没闲下来,顺着球队账号找到了所谓“教练女儿”的账号,一边滑动一边碎碎念,“长得也就,还行嘛。”

 

“俞定延你说,我和她谁漂亮?”

 

“嗯?”俞选手正忙着切面包,头也没抬,“记不得她什么样了,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哼,那你也应该说我最漂亮~”

 

“嗯?”俞选手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思考,“那应该是孙艺珍最漂亮。”

 

“还有韩佳人,秋瓷炫,裴秀智……”

 

俞定延开始认真数着自己喜欢的女演员,没注意到身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女朋友。

 

在俞定延数到第三轮的时候林娜琏终于怒了,俞定延这几年每天看电视就是为了看她们吗?不应该是为了看看自己以解思念之苦吗!

 

愤怒的林主播拿着手机走到了卧室,翻出了她的“秘密武器”,清了清嗓子:

 

“今天在电视上看到林娜琏了,她笑起来真可爱。”

 

“……”

 

原本安稳坐在椅子上的俞定延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突然弹了起来,有些慌乱:“林娜琏你在看什么?你给我过来。”

 

林娜琏一边跑一边大声朗读着jeongdo账号里俞定延发的动态 ,她们重逢之后,俞定延更新的很勤快,“……林娜琏今天看起来很漂亮,我很想她。”

 

“林娜琏今天的浅色裙子挺好看,她也很好看。”

 

“今天有评论说林娜琏的妆容看起来奇怪,我看是他眼睛有很大的问题。”

 

“林娜琏……”

 

还没读完就被涨红了脸的俞定延从身后拎住了脖子,林娜琏倒也没反抗,转过身主动把自己塞进了俞定延怀里,抬起手抱住俞定延,对她说:“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俞定延。”

 

“……还行吧。”

 

俞定延顺手搂住她,顺便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好让自己升温的脸颊不被发现。

 

林娜琏居然知道了这个账号,俞选手觉得很羞耻,拉出小狗来解围:“那是jeongdo发的,不是我。”

 

“噢~看来jeongdo爱我爱得要命呀~”闷闷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林娜琏费力地把脑袋抬了起来,笑嘻嘻地捧住了俞选手温度未退的脸:“你完蛋啦俞定延~”

 

从俞定延的角度看过去,因为刚刚的一番动作让林娜琏的头发变得凌乱,未上妆的脸蛋也看起来有些素净,并不是荧幕里妆容精致,得体大方的林主播形象。

 

可是明晃晃的笑意攀上了她的眼角眉梢,整个人好像都在闪闪发亮,眼神里的期待让俞定延无条件投了降,于是弯下腰把头埋到林娜琏的脖颈,贴在她的耳边给出了回应:

 

“对啊,我完蛋了。”

 

 爱让她诚实。

 

26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职员们大多完成了工作任务放松了下来,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等待五点的到来。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透过玻璃能清楚的看见被大风吹地左摇右晃的树木,有零星两滴雨水打到了窗户上,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林娜琏打了个喷嚏,明明早上还是大好的晴天,现在的温度让她觉得开始鼻塞了,心里盘算着一会要趁着雨势变大之前冲到地铁站。

 

于是五点刚过,大楼里的人们似乎都和林娜琏是一样的想法,等电梯的人比平时还多上两倍,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林娜琏刚从电梯里挤出来就被从大门外吹进来的风冻的一颤。

 

要命,怎么会这么冷。

 

林娜琏想起早上俞定延发来让她穿上棉服的短信,当时她撇撇嘴还是选择了穿起来显瘦的大衣和半身裙。后悔,现在当事人真的很后悔。

 

哆哆嗦嗦地走到大门口,林娜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心一横准备直接小跑起来,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拉了过去,掌心也被塞了一罐温热。

 

“不是告诉了你今天会降温,怎么还穿的这么少?”

 

转身看清了那人的脸,林娜琏被冻僵的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是俞定延来接她了。

 

还在碎碎念的俞选手脱下了自己的长款棉服披在林娜琏身上,一边皱着眉一边把拉链也仔仔细细地拉好。看到林娜琏一幅还在神游的样子,上手捏了捏她的脸:“我说的话到底听见了没有林娜琏?”

 

衣服上带着俞定延的体温,林娜琏被罩的严严实实,暖意逐渐散开,看着有些生气的俞定延,林娜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满的快要溢出来了,搂住了俞定延胳膊,软着声和俞定延道歉:

 

“我知道错啦俞定延。”

 

顿了顿,又说:“我好爱你哦俞定延。”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算了,”俞定延撑开伞,另一只手牢牢搂住了林娜琏的肩膀,“回家我先给你煮点姜汤。”

 

人类在爱情里很难控制自己,难以控制自己量载巨大的爱意,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贪心。贪心的想要给对方自己的全部,也贪心的想要得到同样的回应。

 

林娜琏从前觉得俞定延并不喜欢她,因为俞定延从给予过她相同的回应。

 

可是现在她越来越明白了,从单车的后座到俞定延的副驾,还有雨天永远向她倾斜的那把伞,都是俞定延在说她也爱她。

 

虽然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了这件事,不过幸好一切都不晚,她和俞定延来日方长。

 

这一刻林娜琏开始喜欢冬天的雨,因为俞定延永远会为她撑伞。

 

依旧是被雨笼罩的世界,两道身影在伞下并肩依偎在一起,穿过夏日清晨闪射绿意的街道,穿过寒冬深夜悄无一人的巷口,爱在无声中溢满过去和未来。

 

岁岁年年。

不写了不用打赏了

Best Friends.

1.

俞定延把车塞进小区里的停车位的时候,林娜琏已经前前后后发了二十三条消息过来了。最新的一条是语音消息,手机连接着车内的蓝牙音箱,于是女人尖声怒吼的声音就这样直白的充斥了车内狭小的空间,惊得俞定延握着手刹的手都下意识的跟着震了一下。


兜里揣着磁卡钥匙,俞定延在楼宇门前顿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按了门铃,门铃连续的响声还没结束便落了开锁的声音,伴着声筒中“俞定延你终于死过来了”的怨声,俞定延总算是上了电梯。


进门之后,俞定延恨不得直接转身原路逃跑。


宽敞的客厅从沙发茶几到地板电视柜,堆满了花花...


 

 

 

1.

俞定延把车塞进小区里的停车位的时候,林娜琏已经前前后后发了二十三条消息过来了。最新的一条是语音消息,手机连接着车内的蓝牙音箱,于是女人尖声怒吼的声音就这样直白的充斥了车内狭小的空间,惊得俞定延握着手刹的手都下意识的跟着震了一下。

 

兜里揣着磁卡钥匙,俞定延在楼宇门前顿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按了门铃,门铃连续的响声还没结束便落了开锁的声音,伴着声筒中“俞定延你终于死过来了”的怨声,俞定延总算是上了电梯。

 

进门之后,俞定延恨不得直接转身原路逃跑。

 

宽敞的客厅从沙发茶几到地板电视柜,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和散落的杂物,客厅中央横着四个巨大的行李箱,女人小小的身子就坐在满地狼藉当中,随手抄了条裙子向俞定延的方向砸了过来。

 

俞定延微微侧了侧身就轻松躲开了,挑着空隙的地方走过去,问你是不是要打包一个垃圾场去洛杉矶。

 

林娜琏仰着头,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皱巴巴的素脸实在谈不上好看。俞定延站在她跟前,望着眼前乌烟瘴气的案发现场,长长的叹了口气。

 

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居然也可以结婚。俞定延横了她一眼,用脚扫出一块空地坐下来,两条长腿窝在身前,又伸手把林娜琏挡在眼前的碎发掖到耳后。

 

“所以才叫你过来帮忙啊,我自己能搞定的话还用你干什么。”林娜琏吸了吸鼻子,厚着脸皮怼回去。“整理了大半天,胳膊好痛。”一边说着一边把双臂伸到俞定延跟前晃荡着,然后被俞定延无情的一把打落。

 

根本不想反问这居然是整理了大半天的结果吗,俞定延低着头把其中一个箱子拽过来,“四个箱子,按一年四季分类,一个箱子装一个季节的衣服。”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地上开始挑选起衣服来,“你去把那些薄的衣服叠好摞在一起,待会儿我帮你装箱。”

 

刚刚被安排了工作的人却忽然仰身躺了下去,半个身子正好陷入到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渗进的光线当中。夏日傍晚的太阳如火焰般燃烧,在天际边缘擎浮,跨江大桥上车水马龙,越过日光的方位像在焰心中央穿梭来去。

 

屋内没有开空调,偶尔有从窗外吹进的风,俞定延的头发在夏风间微微荡起,映着金红色的光,露出好看的眉眼。

 

林娜琏习惯在这样平静到淡漠的表情中寻见难得的安稳。

 

 

 

1.5

 

林娜琏第一次到公司参加测评的早上又因偷偷报名练习生这件事被母亲臭骂了一顿,因为赌气连装好的便当也没有带去,本就绷紧的神经夹杂着持久的饥饿感导致她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差到了极点。放学时外面偏偏又下起了雨,大雨来得毫无预兆,没带雨具的学生乌压压的挤在教学楼前,林娜琏扒开人群冲出学校后又跑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空车,在车上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似乎也没能得到什么实际性的效果,被雨淋湿的刘海已经成缕的搭在一起,冲进公司大楼的时候连系在衬衫领口的领结都已经不知丢在了哪里。

 

装在包里的运动服已经湿了大半,狭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审评室,进行演唱的人声偶尔透过磨砂玻璃门传到外头,林娜琏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就干巴巴的站在门边,两只手交叉在身前,无意识的攥紧又松开,想着是不是要等这一组测评结束后再推门进去。

 

门就是在这时打开的,从里头出来的人像是一道漆黑的影子一样忽然出现在林娜琏眼前。过分宽大的衣服下包裹着单薄的细长身体,平宽尖锐的肩骨像是衣架一般将外套撑起,有种微妙的锋利感。小小的脸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林娜琏在那一刻的手足无措中突然没头没脑的想到眼前人的脸很像她常常路过的那家宠物店里养的幼年博美犬。

 

乌黑的头发半扎在脑后,修长的脖颈后余着不长不短的碎发。那人显然被直愣愣站在门口的自己惊了一下,瞪着眼睛看了她几秒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本子,然后出声问她你是不是叫林娜琏。

 

林娜琏怔怔的点头,她能感受到抓住裙摆的双手仍在不断的渗着汗,怔忪间连忙弯下腰鞠了一躬,小声说前辈好。

 

身侧的窗户被斜落而下的大雨敲得劈啪作响,空气中混着梅雨季节建筑中潮湿的霉味,偶有风吹在林娜琏透着水渍的校服衬衫上,后背上的皮肤有些燥热的凉意。

 

忽来的重量就是在她因过分的紧张与焦急而连眼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落下的,林娜琏抬起头时,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棉质外套。脱下外套的人露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来。

 

“衣服都湿掉了,穿着这个进来吧。”身前的人轻轻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腕进了门。进门时老师正在给另外的人作点评,房间内无人注意到她们,那人不动声色的将林娜琏推到队伍后面,几乎是同时的,林娜琏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房间正前方测评席间传来,她赶忙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到了表演区。

 

结束时天光已经暗下来,大雨已经停了,只剩下近乎雾气的淅沥雨滴将交织的街景变成模糊幻象,等到她低头闻见身上传来的陌生香味时才想到还没有跟刚刚那个人说一句谢谢。

 

 

2.

 

生命的轨迹本就常被意料之外的偶然所填满,像是在深夜地铁上巧遇一个掩面痛哭的女孩,彼此之间本无关联,却在那一刻意外的获取了关于对方的秘密。后来公司搬进了新的大楼,旧的建筑里也已经换了装潢,那扇一直关在林娜琏心里的玻璃门早就不见踪影,被大雨淋湿的女孩因迟到而无措的神情成为了她和俞定延之间再也无所查证的秘密。

 

俞定延比她早半年进公司,分组练习时自己被分到和俞定延相同的小组里,第二天在练习室里碰面时林娜琏把那件在前一晚洗熨好的外套还给俞定延时十分郑重的道了谢,九十度鞠躬外加双手奉上,之后这件事被俞定延嘲笑了好多年,即使每次活灵活现的模仿她当初毕恭毕敬的模样时总是换来林娜琏的爆捶。

 

与那天留下的印象不同,之后林娜琏发现原来俞定延并不是什么热情洋溢的甜蜜前辈,大多时候她总是面无表情的练习,记错舞蹈动作时会下意识的皱眉,神色总是淡淡的,像是从前使用过的定焦相机,成像的画面永远存在一种固定的距离感,客套与关怀形成天然的分寸,习惯同他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初见那天林娜琏就知道了俞定延是和自己在同一所学校的校友,俞定延低她一年级,因练习要求两个人都不会在学校上自修课,在校门口碰到几次之后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同行搭档,一开始的交谈不多,一路上大多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某天林娜琏因班级清扫而出来的迟了,本以为俞定延一定已经先走了,结果走到学校大门时又看到了俞定延的背影。微微驼着的背,肩膀上挂着一个比照她身形来说略显硕大的斜挎包,她正盯着拐角出的小吃车出神。林娜琏走近后侧过头顺着她眼光的方向看去,摆摊的男人把刚刚出炉的小鱼饼倒在钢制餐盘上,食物的高温在初秋的冷空气中化成白雾上升。林娜琏顿了一会儿便向那头走过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浅棕色的纸袋,里头装着一个金黄色的鱼饼,递给俞定延之前又用绑在头发上的布质发带缠在袋子外面,跟她说有点烫,慢些吃。

 

俞定延接过的时候模样有些微怔,浅粉色的发带边缘垂在她的手指上,混着小鱼饼的香味儿有水果香的洗发水味道隐约游荡在鼻尖。然后笑了笑说,公司告诉我要减肥的,但又真的很想吃这个东西。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林娜琏故意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换来俞定延灿然的笑容。

 

在路上的时候俞定延把鱼饼掰成两半,把豆沙更多的那头分给了林娜琏,然后说起自己吃过很多家店的小鱼饼,小时候因为吃了太多小鱼饼所以吃不下晚饭,被妈妈狠狠的训过,又说自己小时候真的很调皮,一个人在家睡过头没去上课,妈妈以为自己被绑架了还报了警,最后的结果又是自己被暴揍了一顿。

 

那天林娜琏安静的听着她讲起许多琐碎的故事,半个鱼饼吃完后也没有提起她自己为了减肥连学校的午餐都没有订的事情。

 

初秋傍晚渐凉,西落的日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漆黑的影子划映在沿路的青砖瓦墙,走过无数次的街道却怎么也留不下半点踪迹。

 

 

 

3.

 

半个钟头前外头还是烈日炎炎,转而就突然雷声轰鸣起来,梅雨季的大雨总是来得猝然万分,落地窗前纱制的遮阳帘被落雨前的狂风吹荡在半空,俞定延把第一个箱子封好后回身在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发圈,抬手将颈后的长发扎好。

 

林娜琏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把厚厚的头发窝成一个圈,才想起没见面的这些日子已经多到足够她的头发再长出这么长一节了。“以前都是接发,突然留这么长的头发不觉得麻烦吗?”林娜琏把手边叠完的衣服推到俞定延跟前。

 

“麻烦啊。”俞定延皱着眉看了看她刚刚推过来的几件衣服,又将衣服展开按着衣线重新折好。“洗的时候尤其麻烦,护发素发膜什么的买了一堆,其实也懒得做。”

 

“那还留着?”

 

“就先这样吧,那么多年都没真正的留过长发,现在想过把瘾。”俞定延顿了顿,“之前也是他说想看我长头发的样子所以就把头发蓄起来了,后来分手了也没想再剪。”

 

她的话说得轻盈,林娜琏也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是不屑还是遗憾或是别的什么,她惯来就是这样的,十几年过去仍叫人猜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常开玩笑,有时候却又突然认真得吓人,真真假假说得多了,林娜琏也就放弃了再去猜测她每个字节里的情绪。

 

从前好像常常会因为她不经意的某句话而被刺痛,像是长满细密的刺的藤蔓,有时缠在她的心上,在微小的创口上生出寂寞的酸楚。

 

 

 

3.5

 

因为公司安排的形象定位,俞定延被逮去剪了头发,谁也没想到花了大价钱在清潭洞剪出来的头发竟然成了她人生的重大黑历史之一,在公司里被同期练习生围着疯狂嘲笑时她愤慨的解释,这是清潭洞最闪亮的发型ok?

 

经过修整后总算是把这头过于闪亮的造型变成了不那么闪亮的状态,俞定延的发量极多,发质有些硬又带着点儿天然的微卷,早上爬起来常常来不及打理头发,打着哈欠从宿舍楼里出来时,头上还有几撮翘起来的呆毛。林娜琏看得想笑,用沾了水的手把她的头发抚平,边说要不以后就别一起去上学了,时间宽裕一点你也不用每天搞得这么狼狈。

 

俞定延眯着还未完全开启苏醒状态的双眼摆摆手,扭过身向便利店跑去,边跑边问你今天要什么口味的牛奶。

 

那年林娜琏读高三,俞定延在高二,高三因为有早读所以上学时间要比高二生更早,而一起上学这件事已经稳定持续了一年之久,在经过严肃的双方会谈后两人决定择取一个折中的时间一起上学。于是结果就是俞定延总是最早到校的那个,而林娜琏则永远是最晚到的那个。

 

大约是因为剪了短发的缘故,原本只是在男生堆儿里人气不低的俞定延有一阵子开始在学校的女生间成了话题的中心,有时赶在下课空闲时间会有低年级的学妹三三两两的凑到俞定延的班级后门偷偷看她,而在学校原本就算作是风云人物的林娜琏常常同俞定延一起进出的事情很快就在学生间大肆传播开去。单调压抑的高中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品就是流传在校园内真假难辨的青涩绯闻。最开始的源头无从寻找,等到流言钻进俞定延的耳朵里时,她才开始留意到每当她和林娜琏并肩行走,身边人落在她们身上玩味的目光是多么的暧昧异常。那些毫无掩饰的注视像深海中蛰伏的水母突然张开巨大的触须,箭一般的向俞定延直直的刺过来。

 

于是俞定延开始逃跑,在林娜琏伸手挽住她时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离,拒绝同行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直到她的借口愈加拙劣到难以忍受时,林娜琏才将她堵在空闲的练习室里非要问出个缘由不可,被胁迫住的人低着头,沉默了老半天才干瘪瘪的挤出一句话来。她说我有男朋友了。

 

林娜琏盯着她,狭窄的房间里却空旷无比,静得好像可以听见空气中的灰尘坠落的声响。许久未能眨动的双眼濒临身体忍耐的极限,再合上时眼角有些涩涩的湿意。

 

很久以后再想起那一天,林娜琏想到那时她曾努力的去捕捉俞定延或许因为说谎而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可是那天除了俞定延平缓的呼吸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后来俞定延又逃跑过很多次,多到林娜琏根本记不清除每一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她只知道每当她将目光牢牢抓在她身上时,当自己在千人万人跟前向她直白的表露着半真半假的爱意时,她总是会逃,用冷淡的言语或是乏味的玩笑一句带过,像察觉到危险的鸵鸟将头埋进砂石之下,自以为闪躲得利落干脆。

 

 

 

4.

窗外大雨滂沱,风钻过纱窗狭小的孔缝将窗子拍打得啪啪作响。雨水顺着风向呼啦啦的倾洒进屋内,映着棚顶吊灯的白色光线在深棕色的地板上洼出一片水光。

 

“雨太大了,我去把其他房间的窗户关上。”俞定延起身,宽大的棉质直筒裤的裤脚随着脚步与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林娜琏回身将客厅的窗户关好,看着俞定延径直穿梭在每个房间的身影,步伐熟悉得仿佛是这个房子的另一个主人。

 

房子才买了两年多,俞定延来这里的次数却也不比她自己少上几次,从小区到户型的选择都是俞定延陪她一起决定的,之后又细节到家具的挑选和整体装修风格,其实俞定延根本不懂这些,但熬不住林娜琏的软磨硬泡,最后也算是做到了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两间卧室中有一间是完全按照俞定延的喜好布置的,粉刷的那天俞定延碰巧有拍摄工作在身,接到林娜琏的电话时,脚边放置着那双高筒绑带的靴子偏偏怎么也穿不好,因此而变得心烦意乱的人连语气也变得焦躁起来,随口报上几个备选颜色后便匆匆断了通话。等到俞定延下一次开车给林娜琏送来暂放在她家的一大箱毛绒玩具的那天,那间光照极好的房间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的墙壁,有黑色的床头板和衣柜,双人床垫下还塞着几盒没有开封的乐高玩具。

 

林娜琏曾吐槽说你这间房看起来像座没有温度的墓穴,俞定延也不理她,说我又没有求着你给我留房间。俞定延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其实这些也并非是她真正想要的颜色,她甚至从未真的记得林娜琏曾打来电话询问过自己这些事情。

 

事实上俞定延并没有在这里住过几次,多数时间里不过来了又走。偶尔林娜琏的朋友来家里留宿,房间不够睡了就把预备的床垫搬来客厅,有人问起那间关着门的房间时,林娜琏便搪塞说是杂物间没法住人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人好奇。

 

 

 

4.5

第一次出道计划正式宣布夭折的那天俞定延将滑板砸了个稀烂,倒是毫不掩饰内心中因积存了太多负面情绪转化而成的过激的愤怒,朴志效冷静得惯了下午请了假就独自回家休息去了,只有林娜琏的表情仍然未见得一星半点儿的波澜,甚至还把当天宿舍的清扫工作完成得异常妥帖。

 

在其他后辈练习生悄悄感叹这个平日里爱笑爱闹的姐姐原来承受能力是如此强大的时候,俞定延已经一把将林娜琏正在细心归置的口红扔到了旁边,置若罔闻似的不管她嘴里在抱怨着些什么不那么好听的词汇,一边大力的拽着跟在身后踉踉跄跄的林娜琏一边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穿过夜色中的公园,草丛和树林在晚风拂过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枝条上细密的嫩芽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绽开了花苞,樱花粉色的花影掩在无际的夜空下,春雨之后的空气透着隐约粘稠的柔润。绕着江边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块人迹罕至的草坡,俞定延把外套脱下来平铺在地上,然后伸手拉着林娜琏坐下。

 

她们寻到的那块地方近于江边背靠人行路,巨大的桥墩将路灯遮挡得完全,所以林娜琏直到喝下一口俞定延递给她的易拉罐里装着的液体后才发觉是啤酒,林娜琏转过头震惊的望着她,俞定延却是一副熟稔模样的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强烈的气体激得她的喉咙发出微颤的吞咽声来,等到喝完第二口才幽幽的说,从家里偷出来的,本来想用来庆祝出道,不过也总算是用到了。

 

林娜琏盯了一会儿手里的罐子,然后也学着她一样猛灌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在口腔中充斥扩散,没有沾过酒精的身体迅速产生反应,她似乎可以清晰的听见全部神经倏而展开的鼓胀声响。

 

原来酒就是用来在这个时候喝的啊。俞定延感叹道,然后倾下身体躺在草坪上,轻薄的衣服被春草上未散的水汽浸染,在肌肤上透下点点凉意。

 

林娜琏没有应声,学着她放倒身体,耳朵碰在俞定延肩头,距离近得能嗅见混着青草气味的她颈侧带着体温的味道。

 

俞定延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在入夜后公交车相邻的座位上,在宿舍狭窄老旧的单人床上,在她紧贴着俞定延的瘦削背脊时,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熟悉到好像每一次呼吸间,她的味道都一定会和空气一起钻进她的身体里。

 

林娜琏突然就掉了眼泪。

 

她紧紧的圈住俞定延的手臂,垂着的头埋在俞定延的颈窝中,身体因啜泣而发出阵阵颤抖,俞定延用另一只手绕过身体去轻抚她的头发,能感觉到冰凉的眼泪伴着重力一起沿着她的脖颈流淌到心脏的位置上。

 

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身后的街道有自行车偶尔拨动的车铃声和孩童欢笑的声音,无望的伤痛和坠落的眼泪藏匿在那桩巨大的石墩后面,像雨水沉入江流,隐秘而悄无声息。

 

 

把林娜琏送回家的时候,俞定延指着林娜琏的脸说回去用冰袋敷一下你的死鱼眼,如果明天不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哭得这么惨的话。

 

林娜琏睨了一眼哭成两层双眼皮的人瘪了瘪嘴,突然问,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俞定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惯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夜风渐起,吹得她额前的头发斜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说我去考大学,你要当大明星,以后我要卖你的签名赚外快。声音清清凉凉的,裹在暮春的凌晨夜晚中,化在林娜琏的耳畔。

 

楼宇门前的声控灯在安静的环境下熄灭,沉默溶解在不知所踪的黑暗之中,时间漫长到俞定延已经打算就此离开。转身之际林娜琏忽然抱住她,怀抱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骼碾碎,然后在迟缓扩散着的疼痛中俞定延听见林娜琏说,你要一直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埋在怀抱中的声音似远似近,钝钝的敲打在俞定延颈侧的动脉处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俞定延偏过头,笑着说你的头发扎得我好痒。

 

 

 

 

短暂离开公司的那几个月里,俞定延在江南的一家面包店里找到了兼职。偶尔轮到她值晚班的日子,她会偷偷将营业时间延后半小时,等林娜琏步履匆匆的跑过来,然后把白天特意留下的限量巧克力蛋糕放在她跟前。

 

收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结算的时候,俞定延在某天路过的街边小店里买了一对耳钉送给林娜琏。银质的耳钉小小的,表面打磨得简单明亮,林娜琏把其中一只戴在从前和俞定延一起去打穿的耳骨下方的耳洞里,然后让俞定延把余下的那只戴到和自己相同的位置上。因为耳钉形状细小材质轻盈,连侧身睡觉时都不会感知到生硬的硌痛,所以除去定期用纱布擦拭清洗的时间外,林娜琏几乎每时每刻都将它戴在身上。

 

出道后某次海外行程结束的第二天早上,林娜琏在整理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一直戴在左耳上的那只耳钉不见了,后来找到酒店员工一起把房间翻了个彻底也未能寻到,等到她颓败的对俞定延说起这件事时,俞定延才轻飘飘的告诉她其实自己的那只早就不见了,可能是在做造型时频繁更换饰品所以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吧,况且银饰很容易氧化,时间久了也许自己断了也说不定。

 

去到美国之后,林娜琏在商场中逛到饰品展示区的时候会冷不丁的想起那只曾经不翼而飞的银质耳钉。眼前的透明橱柜中陈列的是琳琅满目的经由知名设计师之手用及贵重金属精心打造而成的,与那只丢失了许久的廉价银质耳钉有着云泥之别的华贵珠宝。林娜琏随意挑选了一枚镶满碎钻的戒指试戴,边听着导购员绘声绘色的介绍起这只戒指的设计灵感与所谓的代表意义,在半通不懂的语言阻隔而逐渐兴致缺失的时刻听到一句:这只戒指另外还有一只相配的男款,很适合用来当婚戒。

 

林娜琏忽然没头没脑的想到如果这样一个小小的金属指环是作为婚姻关系中恪守诺言的枷锁,那么俞定延送过的耳钉是不是就代表着要将一切与她相关的回忆生生钉进自己的肉里。

 

 

 

5.

林娜琏趿拉着拖鞋过来的时候,左手拿着两个酒杯右手拿着烧酒和一本相册,俞定延在整理的空隙中直了直腰,抬头就看见林娜琏呲着牙对她笑的样子,瞥了一眼放在地上酒瓶后瞪着她叹了口气。

 

“喝醉了好等着明天用担架送你上飞机?”俞定延抬着眉毛没好气的讽刺,对面的人也不理,倒了两杯酒之后把相册推到她那边,“翻开看看。”

 

俞定延搬起那本厚重的相册放在腿上,深棕色皮革外皮的右下角印拓着YOO三个字母。打开第一页,透明夹页里放满了她的照片,俞定延在那刻感受到了一阵短暂的迷惘,蒙太奇般的时空旧影同现实错落交叠,影像中的人熟悉又遥远,那是十多年以前的自己。

 

一些照片因年代久远和当时设备的问题,成像状态已经不够清晰,不足的光线和模糊的聚焦,掩藏不住的是照片中的人光彩熠熠的年轻气盛。

 

照片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俞定延翻了几页就笑了,看着林娜琏说,干什么要把我的黑历史收藏得这么细致?

 

林娜琏喝了一口酒,又把酒杯填满,环抱着屈在身前的腿歪着头看她,“怎么样,是不是被感动到要哭了?”

 

早年的照片多是她与林娜琏拍过的合照,又或是和许多人在一起时随手拍下的照片,渐渐到了后来,就再鲜少有她同别人一起出镜的照片,包括和林娜琏一起的。俞定延慢慢的翻看着相册,抬手也喝了一杯酒,酒精在胃中扩散,生出猛烈的热意,血液传导通往四肢,有微小的酥麻感。

 

“怎么这么多背影和侧脸照?”俞定延问她,顺手想拿起酒瓶倒酒的时候,发现瓶子中的液体已经快要见底了。

 

“因为不想拍你的正脸,很丑。”林娜琏咯咯的笑着,鼻梁和眼角处聚集起浅浅的纹路,有种微醺时特有的憨厚,然后起身去冰箱那头拿酒。

 

外头的雨势见小,林娜琏走到阳台边将窗户重新打开时,风呼啦啦的吹进来,揉过她的脸和头发,伴着酒意忽感一阵飘忽的眩晕。回过头的时候正好能看见俞定延微微驼着的背,她的肩膀不算宽,肩骨勉强撑起肥大的衬衫,窄窄的身体缩在棉质布料下,好像只用一只胳膊就能将她环在怀里。

 

 

俞定延没有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因减肥而控制进食的少年时光,身体甚至瘦弱得不盈一握,而她的肩膀却好像是前半生里所有的绵长时光中林娜琏唯一的栖身之所,无论伤心还是疲惫时,她都能在俞定延的肩膀上找寻到最平淡也最不可得的依靠。在不见前路的晦暗天光之下,在凌冽辉煌的巅峰之上。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每次她依附在俞定延的肩头上时,她在她衣襟上带着体温的褶皱中能看见琐碎无章的过去与安稳真切的现在,唯独没有涉及到一丝一毫的未来。

 

 

 

5.5

正式出道后的第一个生日,俞定延带着林娜琏去海云台看海。

 

在全员紧锣密鼓准备回归的前夕,俞定延和林娜琏大半夜偷跑出宿舍,关了手机后就坐上了去釜山的火车。新人时期对真实知名度还没有确切认识的状态下,两个人连帽子也没戴就那么直愣愣的去旅行了。由于是凌晨时段的车次幸而整列车厢也没有多少乘客,两个人一路上嚼着零食打打闹闹的倒也很是顺利。

 

到了海边的时候海平线刚刚蒙起一点光亮,拍打着沙滩边缘的海水随着天光渐亮缓慢后退,潮水汹涌,海浪的响声将无垠的海滩包裹,偶有降落的海鸥沿着沙与水的交界线行走,有巨浪翻滚而来,再探出双翼灵巧的飞走。

 

林娜琏脱了鞋子在沙滩上慢慢的走,不够柔软的细沙中夹着坚硬的砂石,九月下旬的海水微寒,冲刷而过的海水在脚面上留下碎小的沙粒。

 

身后鸣起的车笛声划过静谧空旷的海滩,林娜琏转过身,看见俞定延骑着一辆沙滩摩托径直向她奔来。

 

林娜琏对她的驾驶技术非常怀疑,然而车上的人却没给她质疑的机会,用压过海浪声的声音催促她上来,趁着没人可以绕海岸线一圈,老板看她长得漂亮还给了半价优惠。

 

俞定延用全速将车开下一小段沙丘时,惊得林娜琏尖叫出声,声音冲散在呼啸的海风之中,也吹乱了她未扎起的长发,她紧紧抓着俞定延的肩膀,看她细碎的短发荡在疾风中,像是小时候见过的秋日麦田里温柔的麦浪。

 

她忽然凑近她的耳边喊道,以后我们在海边买一个房子好不好。俞定延听见她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素净的侧脸带着好看的笑容,她迎着海风大声回应她,说好啊,以后我要用存钱罐里的钱买一个大大的房子,我们还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每天都来看海。

 

俞定延的声音被逆向的风吞没了大半,林娜琏没有听得完全,却还是笑着拍她的背,然后在风中张开双手,放肆的倾声大喊。

 

除了那天的海和风之外,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谁知道她坐在疾驰的摩托车后座上偷偷许下的生日愿望了。

 

二十二岁的林娜琏在那一刻想要的是一个永不结束的夏天,永远温暖的沙滩和海水,和永远这样快乐的俞定延。

 

 

 

 

6.

俞定延坐在箱子上挣扎着将最后一个行李箱封好后问林娜琏,“你要去的地方是洛杉矶又不是南极,你带这么多冬装干什么?”

 

一旁的林娜琏已经独自喝得酒过三巡,透白的脸上开始云蒸霞蔚起来,晃晃荡荡的坐在地上,含混的说婚礼之后要去英国旅行,那里的冬天冷得要死。

 

俞定延把整理好的箱子整齐的摆放在门口,又在箱子上粘了纸,上头写明了每个箱子里分别装着什么季节的衣服和鞋子,后又将她另外包里的化妆品按种类仔细分装好,才功成身退般的卧躺下来舒展身体。

 

林娜琏向前挪了挪身子,用脚踢了下俞定延,“问你个问题。”

 

“问。”

 

“高中的时候,你交的那个男友,是真的交往了还是为了糊弄我的?”

 

另一头已经疲劳到眼皮打架的俞定延听到她的问题后思绪很快清明了起来,她摸不清林娜琏问题背后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心情竟忽然开始隐隐的悬了起来。虽然她早已习惯对林娜琏那些莫名其妙的玩笑视而不见,在每一次哑口无言逃无可逃时。

 

在墙上的挂钟秒针匀速转动了六次之后俞定延开口:“没交往。”

 

听到答案的林娜琏忽的大声笑起来,俞定延看着她像看疯子一样的满脸不解,林娜琏用力的捶了她的腿几下之后声音愉快的说:“我就知道是假的,我赢了,一会儿叫朴志效给我打钱!”

 

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任凭俞定延认真理着思绪拼命想在岁月深邃的河流中摸索那段丢失了许久的记忆,最后却也是连那个男孩子的长相名字都记不得了。

 

浮现在眼前的只有十八岁的林娜琏皱着脸哭泣的模样。

 

 

 

 

6.5

那天之后俞定延倒是真的找来了一个男孩陪自己上学放学的走,某个周末下午结束练习后,练习生三三两两的走出公司大楼,正好看见那个男孩带着俞定延一起离开。

 

还真的谈恋爱了啊,朴志效不凉不热的感叹了一句,又杵了杵旁边的林娜琏,问要不要看看他俩干嘛去。尽管林娜琏一直摆着一副不情愿的脸,却也还是半推半就的跟着朴志效一起去了,目的地是弘大的一家电影院。

 

那天是一部老片重映的场次,开场熄灯后林娜琏才跟着朴志效一起入场,上座率不高,她俩便鬼鬼祟祟的坐到了俞定延身后的那排。座位间隙不够宽大,林娜琏稍微探过身就能看见身前的俞定延专注的侧脸。千禧年早期的电影画面对比度过剩,不柔和的强光溢出幕布以外,林娜琏甚至可以看见俞定延缓慢开合的双眼下方,有睫毛在脸上映下的浅浅的影。

 

头发剪得干净的男孩捧着桶装的爆米花,两人手臂相贴,搭在座位之间的扶手上。男孩偶尔偏过头和俞定延低语几句,然后换来俞定延无声的笑。

 

林娜琏却不知怎么突然在这样稀松平常的氛围中失了态,她忽然站起身,随手抓了一大把朴志效搂在身前的爆米花,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把握在手心里的爆米花砸到了坐在前面的俞定延的身上。

 

等俞定延惊叫着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了惊吓过度的朴志效和一个奔跑而去的模糊背影。

 

 

俞定延在过街的人行横路上抓到了林娜琏,扯着林娜琏手腕的力气很大,林娜琏甩着手挣扎的时候指甲划到俞定延赤裸的小臂上,留下两条扎眼的血痕。俞定延被火辣辣的痛感加剧了内心的烦躁,顺着动作猛推了她一下,林娜琏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俞定延也顾不得商业街区人来人往纷纷向这边投来的好奇目光,大声朝她吼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站在跟前的人冲上来连着推了她几次,涨红的脸上有被汗水晕开的眼线痕迹,声音因情绪的爆发而变得沙哑,她喊着俞定延你从来都没有当我是朋友。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被冲散在嘈杂的人声与汽车行进的机动轰鸣声中溃不成军,俞定延看着她发狠的一遍遍抹去脸上成串掉落的眼泪,伸手就可以捉住的身影不知怎么忽然变得那样遥不可及。

 

俞定延也是女孩子,所以女孩子的眼泪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谈得上叫人动容的引申意义,那只是一种普通又熟悉的情绪反应,可是在当下那一瞬间,她盯着在她面前第一次哭到不能自己的林娜琏,心脏竟忽然有些软绵绵的疼。陌生的感觉令她的思维停滞运转,僵直在原地,惶惶不知所措。

 

等到朴志效找到她们的时候,俞定延还是一动不动的定在那儿,朴志效朝她使了个眼色后就搂着林娜琏走了,俞定延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觉得走得太近了就停下几秒,走得远了些就加快脚步追上一段,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段主观上的标准距离。

 

那天之后的结果是俞定延用所有的零花钱给林娜琏买了好大一包零食,还有一封她揪断了一把头发才写出来的情深意切的忏悔书,并在信的末尾附注了友谊重启计划的伟大宣言。而事实上俞定延根本没有明白那天林娜琏突然暴怒的真正原因,私下偷偷问朴志效的时候,对方也是云里雾里的模样,说大概是因为你只顾着谈恋爱就不理她了吧。

 

小小的插曲落幕以后,生活又了无痕迹的变回了最寻常的状态,俞定延仍然会在学校门口等林娜琏一起去公司练习,两人之间仍然有讲不完的无聊话题和永远不会停止的琐碎战争,以为日复一日的平静像是通往永恒的玻璃匝道,抵得住生命中的每一场春去秋来。

 

 

 

 

7.

 

照片翻到俞定延第一次重新蓄起长发的那年,连续拍摄的照片中的人变着法的把刚刚及肩的头发扎成不同的样子,还有理顺了头发之后化好妆的模样,俞定延侧躺在地上用手臂撑着头看着这些照片,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林娜琏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样细小的瞬间统统捕捉到镜头里面的。

 

这些照片几乎都是她的侧身与背影,还有她化着精致全妆或是憔悴素颜的睡脸。有些甚至未能准确对焦,就那样成为了模糊在曾经某处光景中永久定格下来的一抹虚像。

 

抬起头看她的时候,林娜琏侧着身子躺在她对面,同自己之间大约半米不到的距离,她缓慢的眨动着盛满醉意的双眼,将俞定延的脸收留在其中,俞定延能看见她通透的眼瞳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她曾畏惧过这样的灼灼目光。许多年。

 

于是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对上林娜琏的眼,她本就不是擅长将情感转为话语公之于众的那种人,也一向不喜把私下的亲密氛围抛到镜头跟前,所以每当林娜琏穷追不舍的朝她投出那些暗昧不明真假难测的心意时,她常常笨拙得像个傻瓜,往后一来二去听得多了,她也逐渐开始找到了最简单的应对方式。有时话说得过火了也故意拧巴得略显伤人,可林娜琏却好像从没放在心上似的,一次之后总会等来下一次。

 

就像是她偶尔兴致突起时会问林娜琏要不要和自己去逛街或是看电影,等到心情沉下去后又随时将计划取消。印象中林娜琏几乎从未拒绝过她的邀约,也从没有因她的惯性善变而真的生气,如此周而复始,甚至让俞定延忘记去考虑这是一种多么恼人的任性。

 

某次录制电台时曾听队友说,林娜琏虽然看起来活泼开朗又擅长交际,但真的相处下来会发现她是所有人中内心最闭塞设防的那个,想要走进她的心里真的很难。当时在场的俞定延听得不明所以,后来在返程的时候趁着林娜琏不在随口问起,不知是谁说了句,因为你是俞定延啊,所以你当然不会明白。

 

原来深入骨血的熟悉与亲密会让人障目,一切习以为常的瞬间背后,依仗着的是遁于无言中皎如日星的赤裸偏爱。

 

 

窗外的雨停了,林娜琏微合着眼,在醉意中陷入清浅的睡眠。平铺在两人之间的相册已快要翻至末尾,俞定延习惯性的伸出手想把她垂落在鼻尖的发丝拨开,在指头触到她平缓的呼吸时,忽然想要落泪。

 

 

8.

 

任何生物,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自然选择让自己免于危机的环境,所以每一次逃亡都是在意识所趋下而产生的反射行为。如果我也是如此,那么对你来说这是否要算作是一种辜负。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给的好你只敢放在心里,决口不提。纵使每次明知道冷漠的言语会像利剑一样插在她的心上,你也不去解释,怕自己再走近一步,都会换来对方更加炽热的爱意。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俞定延这些年来唯独不敢做的一件事是扪心自问曾经的林娜琏究竟想要什么。

 

 

 

 

9.

 

天气转凉后,俞定延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恋爱。虽然本人从来没有主动提起,但因密集行程而时刻聚在一起的身边人早已对此心照不宣,倒也不会刻意问起,只在偶尔闲聊时顺带着扯出一两句话坏心眼的揶揄她,被调侃的人也不生气,跟着旁人打着哈哈也就划过了。

 

除去在海外的行程,其余留在首尔的空闲时间里,俞定延很少出现在宿舍,有时候出去的晚了就干脆回家过夜,几天后再露面的时候,队友开玩笑说有人人逢喜事精神爽,都要认不出这个美女是谁了。所有人都跟着笑,俞定延抢先一步上了车想避开女人间无休止的聒噪,关上车门的时候才看到林娜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里头,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休息,俞定延看了一眼就绕过她坐到了尾座上,遮着黑色挡光帘的车内光线昏暗,安静得像是荒芜萧索的冬季旷野。

 

她和林娜琏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已被大段的空白所填补,有时要把原因归结到毫无人性的魔鬼行程上,光彩照人的舞台背后本就大多是沉默的休憩,有时候又觉得理由太过牵强,早年间的工作量对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那时却又像是连短暂的沉睡时间都是倚靠在一起的。

 

 

爱情具有麻痹人类神经感知疲惫的功能,即便在忙碌到昏天黑地醒来时有片刻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的时间里,恋爱的人却仍然生机勃勃的有着无限的活力。连续两天的海外公演结束后俞定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车独自离开了,其他成员回到宿舍后为林娜琏举办了小型的生日会,所有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唯一不在场的人的任何相关,那天的气氛倒也没有因此缺少什么欢乐,简单的喝了香槟吃了蛋糕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到房间休息了。

 

纵使白昼的温度一如盛夏时节一般炎热,夜晚的长度却已经在季节的推移中无声延展开去。前一刻被夕阳浸染的火红天际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夜,秋夕后还未变缺的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边,在没来得及开灯的房间里坠入一缕银白色的冷光。

 

林娜琏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啜饮着从日本带回来的清酒,这种酒没有烧酒那样强烈的味觉冲击,喝下去的瞬间味道寡淡得同白水似无差别,而回味间在口腔中泛起的苦涩却像是眼泪的味道。

 

林娜琏忘记了自己在客厅里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四周楼房的灯火接连熄灭后,身后的门锁才落了响声,俞定延刻意将脚步声放轻,却没想到在转身的时候碰见了林娜琏。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散乱的摆放着盛着食物的餐盒和空了的酒杯,刚想皱着眉责怪为什么吃过晚饭没有收拾桌子的时候瞥见了放置在一旁插着蜡烛的蛋糕,俞定延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愧疚是在一瞬间猛地涌上心头的,俞定延有些局促的蹲坐到林娜琏身边,手无意识的攥紧衣角又松开,过分沉默的空间加深了她的不安。

 

林娜琏垂着眼看着她低着头,毛绒绒的发顶散落着几缕没有扎紧的头发,已经过肩的长发用发圈松松的扎在颈后,没由来的想起几年前她刚刚认识俞定延的时候,她每天都是像这样扎着头发的。后来相熟之后林娜琏曾不止一次责怪她总是凌乱的头发还有拍打她驼着的背,这些年过去了,俞定延却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所以她就真的以为俞定延永远都不会变。

 

林娜琏伸手轻轻摸了摸俞定延的头,等俞定延迎着她的动作抬起头的时候,林娜琏抓起盘子中的爆米花,不轻不重的打在她的身上。

 

记得吗,这是背叛友谊的惩罚。林娜琏笑着看她不明所以的模样,在苍茫的月光中,她好像看见了俞定延在混沌的光线下,如同退潮时的海浪一般慢慢消褪的脸。

 

这一次她没有像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再想去拼命的抓住些什么。

 

 

 

9.5

一个月前俞定延养了很久的宠物狗突然重病,俞定延的情绪非常不好,甚至在直播放送中对着镜头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被她的状态所影响,林娜琏整场下来也是心不在焉的,结束后就跟着俞定延去了宠物医院看望生病的动物。那天晚上她陪着俞定延一起回家,洗漱后终于止住眼泪的俞定延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林娜琏知道她没有睡着,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着,林娜琏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年自己的生日愿望借给她,希望狗狗可以健康起来。

 

俞定延无声的笑,忽然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黑暗中俞定延的声音很小,微微哑着,夏末的风夹着空气中潮湿的香气回旋在鼻尖,林娜琏靠近俞定延,在月光的照映下能看见纯白色短袖下突起的肩胛骨的形状,她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背,耳朵贴住她的身体,听见她平缓温柔的心跳。

 

 

有一段时间里林娜琏莫名患上了失眠的毛病,抽空去医院做了检查也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结果,在每晚饱受精神折磨的日子里偏偏又接到了一段长期的海外行程,抱着必死的决心林娜琏干脆连之前预备齐全的助眠用品都没有随身带走。最后反倒是被分到和林娜琏同一房间的孙彩瑛先受不了了,催命式的砸开俞定延的房门后哭丧着脸说求求你跟我换房间吧,娜琏姐姐半夜不睡觉盯着手机忽然就开始爆笑,不看手机的时候又要反反复复一趟趟的往厕所跑,我还在长身体睡眠不够我会枯萎的。

 

结果自然是俞定延黑着脸推开林娜琏所在房间的门然后一言不发的一头栽到床上,俞定延一向是快速睡眠的小能手,躺到床上还不到五分钟就陷入了稳定的睡眠中,由于白天的过度劳累,入睡后甚至无意识的发出了微弱的鼾声。

 

林娜琏枕着手臂,迎着床板旁长明的夜灯看她氤氲在幽暗暖光中沉默的睡脸,听着她从喉底发出的嗡嗡的声响,想起自己养在家里的博美犬趴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睡着时,也曾发出同俞定延现在这样类似的声响。

 

俞定延在笑的时候,或者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睡着时,清秀明朗的眉宇间就少了平日里淡漠又冷冰冰的模样。此刻的她像是一只憨厚的大狗狗,林娜琏就这样靠在她的身边,像是躲在她温暖的皮毛下,感受她更加温暖的心。任凭凛冬时节外头风雪不停,她每一次低沉微弱的呼声,仿佛能够加深她心中一点点堆砌而起的安全感。

 

游离在清醒与睡意的间隙中,林娜琏恍惚觉得如果梦有气味,那么梦的气味就该是俞定延身上融着体温的椰子香气,如果梦有声音,那么梦的声音就该是俞定延此刻的悠长柔软的心跳声。

 

那晚林娜琏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意外发觉了治疗失眠的玄机之后,剩下留在日本的日子里她的室友就都固定成了俞定延,后来俞定延再问起关于失眠的事,林娜琏只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你这样猪一样的睡眠真的会传染吧。

 

 

 

10.

 

在生日结束之前林娜琏连夜坐火车去了海云台,抵达时海滩上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在夜色中打闹喊叫,偶有摩托在远处呼啸而过,男孩女孩们的笑声溃散在凶猛的海浪中,消弭耳畔。

 

林娜琏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看着浪花从远方无际的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白条,再席卷泥沙向身前涌来,一次次将留在软沙上的痕迹冲刷干净。她想起上一次和俞定延来这里的时候,她曾一遍遍在沙滩上写下俞定延的名字,就在快写完的时候海浪恰好打了过来,将她划下的凹痕瞬间抚作平地,她生气的又跑去更远的地方写,刚要叫俞定延过来看的时候就来了一波更大的浪,重新把一切吞没归零。

 

时间像这世界上最大的浪潮,无论拼命想要在生命的轨迹上印下什么亘古不变的记忆,最终都会被席卷而来的白色泡沫冲散,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人们才会放心的把最深沉的秘密投向深海,自此而去,杳无音讯。

 

身后的岸石上忽然有人燃起了烟火,伴着欢呼声,林娜琏看着一簇簇金色的烟火冲上天空,在如墨的夜色中绽起绚烂的光芒,背后的人群双手合十静默的许愿,林娜琏想起在几个小时前吹灭蜡烛时,好像并没有在心里默念什么确切的愿望,许多埋在凿凿天光之下的幽暗心事,比想象中更容易在时间的长河中萎缩成渺小的浪花,有些事情只要不去细细考量,就可以在熠熠生辉的月光下化成万籁俱寂的微尘。

 

留宿在海边度假酒店的短暂夜晚,林娜琏听着不远处的海浪声睡着。日出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俞定延拉着她跑到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台下人山人海,刺眼的闪光灯灼得她睁不开眼,她想要挣脱她的手逃跑,俞定延说你不可以丢下我,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你喜欢我。

 

惊醒时窗外下起小雨,雨水揉杂着秋季寒凉的海风灌入房间,灰色的云朵里包裹着模糊的光团,林娜琏望着透不见光的海岸线揉揉眼睛,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所以只好用力的闭上双眼。

 

黑暗中她看见多年以前站在演唱会的舞台上,俞定延抻着衣领把她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去,弯着嘴角笑意盈盈的说,不要再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11.

 

暴雨后的夜空月朗星稀,空气中有通透的清凉气味,下了大半个晚上的雨将八月份的燥热一股脑扫得干净,这是今年入夏以来首尔天气最好的一个夜晚。

 

俞定延起身时将相册装进包里,抬手的刹那发觉左臂因长久的压制而生出麻木感,擎在半空中甩了甩手,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把手轻贴到仍然处在睡眠中的人的脸上,林娜琏因这份略低于自己体温的触感而从迷茫的睡意中醒来,室内的光线没有想象中那般明亮刺眼,俞定延在唤醒她之前已将客厅的吊灯关掉,换成了墙壁四周柔黄色的壁灯。

 

惺忪的睡眼未能及时在昏暗的光线中即时聚焦,俞定延的脸模糊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林娜琏本能的伸出手想去切实的捕捉到她的存在,然后在须臾的慌乱中感受到俞定延带着凉意的手回握住她时的力道。

 

去卧室里睡吧,地板很凉,会生病的。俞定延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萦绕在空气中忽近忽远,再一点点的散在她的耳边。

 

抱我进去吧,我好像喝醉了。林娜琏懒懒的举起双臂,语调里带着醉后的娇憨和睡意未散的软绵,半开半阖的眼里映着身前温暖的光线,一塌糊涂的温柔。

 

俞定延塌着眼角看着她无奈的笑,说我的力气太小了,没有办法把你抱起来,你一直都知道的。

 

 

 

从前林娜琏有一段时间非常痴迷于超级英雄的系列电影,收到粉丝送的钢铁侠玩具手套时她就叫俞定延戴上,然后再叫她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用单只手臂把自己抱起来,俞定延反复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再之后林娜琏闹着叫她抱自己的时候俞定延就说什么也不肯了。

 

她知道俞定延不是钢铁侠,俞定延也没有办法带她冲破云霄抵达遥远无际的浪漫银河。

 

俞定延无法带她去任何地方,即便她曾同自己一起飞跃过地球上大半的经纬度,也曾同榻相依而眠,即便她的前半生中的所有好年华都是和她一起度过。

 

飘荡得久了所以需要一份接近永恒的安稳,后来她找到了那样一个人,会用温和的眼光看向她,将她的脾气和坏习惯一概包容,总是没有怨言的吃下她由着性子随便做出来的菜肴,替她整理好永远凌乱的房间。

 

结婚是她提出来的,在洛杉矶邻靠大海的庭院前。她说希望结婚典礼简单一些,然后再去英国旅行,想去坐哈利波特主题列车,他都一一应允。婚纱的设计与婚礼的一切相关事由均是他一人操办,她在婚礼前的一个月回到韩国分发请柬,与旧友相约最后单身之夜的那天,女人们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围着她八卦起关于新郎的个人信息还有两人的相遇过程等等琐碎的事情。派对终了后照旧是俞定延负责送她回家,两人为了醒酒便绕着路从高中母校门前走到从前常去的小吃店,记忆中的街景已经在漫长时光的洗礼下变了模样,从前好像总是说不尽的话题在两年多来分居异国的空白中无形丧失了热忱,只是凭着长久以来的熟悉感维持着令彼此心安的氛围,大部分无言的时间幸而未至尴尬的境地。

 

临别前俞定延问了那天从头至尾唯一的一句话,她问:“是和好的人结婚吧?”

 

林娜琏看着路灯下两人自脚尖的相交点起逐渐向反方向伸长距离的影子,有过片刻的出神,而后确定的点头,说是的。

 

那就好。俞定延也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微笑起来。

 

 

 

 

12.

林娜琏缓缓的坐起身体,经过短暂的睡眠后醉意已消了大半,抬手将散乱的长发抚贴平整,然后看着俞定延一字一句的说,亲我一下吧,等到生日的时候我就不在这里啦,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亲过我的脸呢。

 

这一次俞定延没有推诿拒绝,在四周昏黄光线的包围间,没有犹疑的凑近她影影绰绰映在窗外扑洒进来的皎洁月光中的脸颊。干燥泛凉的双唇触在她细腻微烫的侧脸,有过一秒钟的停留,然后在倾身离去之际被林娜琏紧紧抱在怀中。

 

 

 

你曾故作厌烦的在亮如白昼的追光下挣脱我的拥抱,也曾在冬夜璀璨若星海的焰火下将我揽入怀中;我无数次在你无所察觉的时刻用相机捕捉你彼时的身影,也用眼睛凝结你细微变换的表情。

 

人越年长越发现原来爱是需要回应的,哪怕只有空谷虚幻的回响,而我怨责又庆幸的是你从未给过我任何近似于爱的讯号。这些年来,你一直努力的维持的距离曾带给我短暂的失落与等待,后来这些模糊的心意就化成了忘记写明的记忆旷野,随着其他在时间里逐渐削弱的不值一提的瞬间后退成了未晞的露水,某一刻消失在这炎烈日光之下。就像是某种天文定理所言,两朵星云即便不动,也会因为宇宙的膨胀而越来越远。所以只要我没有抱住你,我就注定会失去你。

 

还来不及为你缠绵悱恻翻山越岭,再去谈起爱来不就太过火。

 

 

 

林娜琏伏在俞定延的肩头,在平缓悠远的呼吸间安静的说,我要去到没有你的地方了,你可以忘记我,也不需要来见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清浅的气息融解在俞定延的耳边,像木质的鼓棒一下下钝钝的砸在她的心脏上,这样的感觉像是刻在感官的最浅层,在她感知到沉闷的痛感之前便温吞的散在这片温柔的月色间,了去无痕。

 

于是俞定延用了最大的力气回抱住她,第一次放肆大胆的细嗅她身上的气息,张开皮肤之下全部的触觉神经去感受她的体温,认真去聆听她每一瞬间的心跳。

 

那一刻俞定延忽然明白了,原来彻彻底底从一个人的生命中抽身而出的时刻并非是何等喧嚣的兵荒马乱,而是如此一般沉静的画面。

 

 

 

 

13.

临走前俞定延把林娜琏放在她那里很久的备用钥匙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跨过在朗朗月光下折射出晶莹光泊的水洼时,挂在肩上的斜挎包随着身体的移动上下微震了一下,俞定延在那一瞬间切实感受到了背包里装着的林娜琏送给她的那本相册的重量,几十张照片的重量尚可忽略不计,但当数百张照片一同塞进同一个容器中时,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似是在某刻忽然具备了扼住身躯的气力,压得人难以承受。

 

记忆本是飘渺虚幻的东西,而若是一旦有人将他变成具象化的实体,则需要花费一定的心神去负载这份礼物。

 

凌晨时段的空气很好,沿途公路边飘来草木的气味与花朵的芬芳,俞定延干脆把车随便停在一个地方,然后独自沿着空无一人的汉江边慢慢的走。

 

繁星璀璨的夜空倒映在雨后如镜般平静无波的江面,洒下零星的光点。俞定延坐到靠近江水的砖石上,想起几年前因工作行程去过几次洛杉矶,难得空下时间自由活动的时候曾到过当地的某个海滩。洛杉矶的海岸比她曾经带着林娜琏去过的海滩更广阔,砂砾柔软,被未尽的夕阳余光染成粉紫色的广阔天空下,连绵延不绝的海浪声像是情话一般温柔。

 

那是林娜琏即将度过余生的地方。

 

俞定延想,她一定会很幸福。林娜琏说过那里是她最喜欢的城市,她想要每天伴着海浪声入睡,想要在院子里养不会冬眠的花,想要看看永远的夏天。

 

这些都快要实现了。那里的大海在长时间的日照下多了暖意,她不用在寒冷的秋末清晨再去触碰那冰凉的海水,也有人会一直一直牵住她的手,去往这世界上她想抵达的所有地方。

 

而俞定延呢,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江边,看江流入海,再等微醺的晨光吞没无涯的夜色,杂乱无章的想起年少时隐约存在过的许多危险的犹疑与琐碎的快乐,心脏偶尔发出一丝渺茫的颤动。

 

寂寥的夜空掩藏最赤诚的心事,然后在天亮后随着微弱的心碎一起在日光之下蒸发不见。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0.

 

在你将我推出你的世界的时刻,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剥开潜藏于已经远去的绵长时光中的秘密盒子,第一次好好的去回看装在里面的,年少时的美梦。

 

梦中的我没有从你甜蜜满溢的注视中逃脱,也没有辜负你每一次向我明明白白袒露的真心,我曾在梦中握住你的手,带你踏上云端听月亮轻颤时的旋律,也陪你坐上陌生国家的神秘列车去看落满白雪的永夏。我这一生中曾拼命掩藏过的最大的秘密,是我曾在与你对视时的某一个潦草平庸的瞬间,希望自己能够爱你。

 

如果我爱你该多好。

 

 

 

 

终.

 

汪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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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愉快

————

我叫金艺琳,12岁那年被裴珠泫捡了回家。

我从来不叫她小妈,我不喜欢,我总是珠泫珠泫的叫她,仿佛以后我可以和她有更多的联系。

我不记得12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姓金。珠泫她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和当时那个狼狈的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一起。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弯下腰来看着我脏兮兮的脸,看着我满脸的防备,忽然笑了笑,问我“叫你艺琳吧,金艺琳。”

后来我问过她为什么叫艺琳,她没有抬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光打在她的身上温柔的不像话。

“她们叫我艾琳,我想着,就把我的名字分给你一半吧。”

珠泫她在检察院工作,每天都...

随便搞搞,同性可婚

⚠️初丁&麒麟⚠️

食用愉快

————

我叫金艺琳,12岁那年被裴珠泫捡了回家。

我从来不叫她小妈,我不喜欢,我总是珠泫珠泫的叫她,仿佛以后我可以和她有更多的联系。

我不记得12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姓金。珠泫她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和当时那个狼狈的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一起。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弯下腰来看着我脏兮兮的脸,看着我满脸的防备,忽然笑了笑,问我“叫你艺琳吧,金艺琳。”

后来我问过她为什么叫艺琳,她没有抬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光打在她的身上温柔的不像话。

“她们叫我艾琳,我想着,就把我的名字分给你一半吧。”

珠泫她在检察院工作,每天都很忙。我不想让她太担心,学会了好好照顾自己。可好像变了,我更担心她。每天早上上学会习惯性多做一份早饭,她工作的太晚,我不舍的叫醒她。放学了会乖乖待在家里做功课等她回家做晚饭。她很少下班很晚,会准时回家给我做晚饭。

我有时候会想着,这样一辈子就很好。

珠泫她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因为我的缘故,她总是一拖再拖。她家里人说过会好好照顾我,把我当成女儿一样,珠泫没答应。她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抬眸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把她捡回来了,她就应该和我一起住。”

我甚至会自私地想,不要找别人了,就这样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就好。

是的,我喜欢裴珠泫。

后来有一天珠泫晚上回家,我像平常一样在玄关等她,脸上还挂着没消退的笑。几秒后我愣在了原地。

裴珠泫带了一个人回家,她说她叫姜涩琪,是裴珠泫的对象。

我浑浑噩噩地打了招呼,看着她们两个进了厨房做饭,知道她们看不见自己才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她只是把我捡回来而已,凭什么要把自己永远困在我身边?”我自暴自弃地想着。

“裴珠泫。”我小声嘀咕,“你骗人。”

是不是你要把我推开了,不要我了?

有了姜涩琪的帮忙,做饭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很多。姜涩琪还在厨房忙活,珠泫出来叫我吃饭。我抬头看了看她,像往常一般笑着。我以为我的演技很好,可是却没骗过她。

她皱了皱眉,走过来问我“哭过了?”

我摇摇头,像撒娇一样地蹭了蹭她的衣服“这道题好难啊,我不会。”

裴珠泫愣了愣,然后轻轻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会吃完饭涩琪给你讲讲,先吃饭吧。”

我的一颗心冷寂了下来。

姜涩琪看上去有点高冷不太好接触,我悄悄地观察着她,担心她怎么和珠泫相处。后来发现是我想多了,她真的很爱珠泫。

“不要吃那么多辣的,对嗓子不好。”姜涩琪皱了皱眉。

“就一点,我好久没吃了,你都不让我吃,艺琳也不让我吃。”珠泫难得地撒了次娇。

姜涩琪闻言笑了笑,看着我。那个笑容有点闪,有点温暖。姜涩琪给我夹了好多我爱吃的菜,笑眯眯地说“你做的对。”

“像熊一样。”我看着姜涩琪,这样想着。直到姜涩琪说话我才发现做的菜都是我爱吃的。

姜涩琪看见了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额“珠泫说这些你都爱吃,我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不好吃就和我说。”

裴珠泫没搭话,只是一直浅浅笑着给我们夹菜,她眼里对姜涩琪的爱意像火山喷发的岩浆,那样炽热。见我愣在了原地,珠泫用手点了点我的脑袋,拖着下颚“怎么了?不好吃就说,让她给你去做。”语气里掩不住的笑意。

“没有,好吃。”像是印证什么一样,我狼吞虎咽地吃起碗里的饭。

即使不抬头,我也能感觉到到珠泫有多开心。

我眼角的水滴不听话地悄悄滴落。我抬头冲着姜涩琪扬起一个笑,开玩笑似的指了指珠泫,用口型说了“比她做的好吃哦。”姜涩琪的眼睛弯了弯,小小地点了点头。

珠泫做的饭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可仅限于曾经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时候。

姜涩琪和裴珠泫的关系很稳定,姜涩琪来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我常常借口躲在房间里不出去。珠泫还担心地问过我是不是讨厌姜涩琪。她眼底的担忧,不舍还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交错着,完完整整地倒映在我眼里。我露出乖巧的笑,让她不要担心,指了指桌子上的书,“学习压力有点大,一会可以让她给我讲讲题吗?”

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况是珠泫喜闻乐见的,她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叫姜涩琪,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跟我说“我晚上要加班,涩琪在这里陪你好吗?”

第一次,裴珠泫以这样不确定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有点想哭,我点点头答应了她。

客厅的门关了,看来是珠泫走了。姜涩琪敲了敲我的房门,我让她进来了。她坐在我旁边,脸上还是一样的温柔。

姜涩琪讲题的思路很清晰,我懂得很快,可我还是怀念裴珠泫给我讲题时的情形。珠泫会因为脑袋里有点懵导致做不出来而生气,也会怕我听不懂给我重复好几遍。

我没有那么多的难题要讲,没一会就讲完了。姜涩琪没走,笑着扭过头来看我“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我垂眸不去看她,低低地说“她睡觉喜欢开电视,因为她害怕一个人,你要多陪陪她;她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很依赖别人,你要让她知道你有多在意她;她也会有小脾气,你不能冲她生气,要多哄哄她。”我顿了顿,我感觉到脸上冰凉凉的,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她闹起来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喜欢吃炒年糕,会给你做好晚饭,会怕你吃不饱。”

“她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对不起她。”虽然我知道姜涩琪不会可还是忍不住说。

我有些悲凉地发现我和裴珠泫有过这么多回忆。

可还是不一样的。珠泫会不自觉的冲姜涩琪撒娇,像长不大的孩子;会兴冲冲地提前几天计划好和姜涩琪出去旅游;会早上早起给我们做早饭,悄悄捏着姜涩琪的鼻子喊她起床;她从不会对姜涩琪吝啬她的爱意。

裴珠泫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和姜涩琪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起打游戏。姜涩琪见珠泫回来了上前接过菜自觉的去厨房做饭。

裴珠泫坐在我旁边,犹豫了半天问我“你觉得姜涩琪怎么样?”

我忽然躺了下来,脑袋正好躺在裴珠泫的腿上,睁开眼看着倒映的裴珠泫,笑了笑“她很好。”

我想起来姜涩琪刚刚和我说的话。

“你可能不知道,我追她的时候被她拒绝过好几次,因为她说‘我想多陪陪艺琳’。”

我戳了戳珠泫的胳膊,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笑嘻嘻地问她“小妈,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小妈?”裴珠泫显然不满意我这么叫她“怎么突然这么叫了?”

我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

因为我准备放弃你了啊,裴珠泫。


——END








東五月

【70短篇】陪伴

【相声文风,凑活看吧,我本来不想要这种风格的……】


说起来很抱歉,我是死神。


我待在这个疗养院,收集死去的人的灵魂。


最近有两个人似乎快死了,虽然两者有一点微妙的区别。


一个活着找死,一个死里求生。



第一个叫裴珠泫,怎么讲,有一张好看到天上有地上无的精致容颜,曾经人美声甜性格好的不行不行的温和又贴心广受人欢迎。


曾经。


大概在一年前,视网膜开始病变,视力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空余一对秋水般的眸子,再也泛不起涟漪,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视网膜移植。根据她现在的移植顺位,大约32年之后就可以移植了呢。


按照人类的寿命来说,大概就是要瞎到快死了。...

【相声文风,凑活看吧,我本来不想要这种风格的……】


说起来很抱歉,我是死神。


我待在这个疗养院,收集死去的人的灵魂。


最近有两个人似乎快死了,虽然两者有一点微妙的区别。


一个活着找死,一个死里求生。




第一个叫裴珠泫,怎么讲,有一张好看到天上有地上无的精致容颜,曾经人美声甜性格好的不行不行的温和又贴心广受人欢迎。


曾经。


大概在一年前,视网膜开始病变,视力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空余一对秋水般的眸子,再也泛不起涟漪,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视网膜移植。根据她现在的移植顺位,大约32年之后就可以移植了呢。


按照人类的寿命来说,大概就是要瞎到快死了。


所以很自然的,漂亮温柔人见人爱的天使,开始疯狂自暴自弃。脾气暴躁了起来,性格也变得喜怒无常,伤害自己跟玩儿一样,拿不到水果刀就拿安眠药,安眠药被禁了还拿纸片割过腕,有几次她差点儿就能见到我了,又让医生抢救了回去。医生护士们心疼她同情她,但是又害怕她:毕竟曾经脾气起来砸断过一个医生的鼻梁骨,说真的那一记正拳真的漂亮,快准稳狠,完全看不出来那纤细的胳膊有这种力量和速度,谁又敢相信她看不见呢?但是看着那纤细胳膊上新新旧旧的疤痕,按照这种自杀强度和自杀频率,我大概很快就得带她走了。




另一个叫姜涩琪,和裴珠泫这种找上门来的不同,姜涩琪是真的想活,但没办法,客观因素不允许。


问题出在心脏上,看着啥毛病没有,但其实一个搞不好可能下一秒就能看见我了。一定要说的话,她上一次发作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见我了,我看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正在被抢救的身体,然后傻乎乎的歪头和我对视了一下,脸上出现了懵懵的傻笑。


然后就被医生拽回去了。


她被抢救回来的时候我和医生还有护士都挺开心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姜涩琪,毕竟人又可爱蠢蠢的爱笑长得也好看,碰上姜涩琪身体好的时候可以摸摸头掐掐脸跟小宠物一样贼治愈谁都不希望她死,包括我也不想带她走——带走了就转世投胎看不到了,那我也挺难过的,毕竟我一直在盯快死的人,能这么没心没肺成天傻乎乎乐的人是真不多,我挺喜欢她的。


但我比谁都清楚,她马上,马上,马上,就要走了。




那天裴珠泫搞了一大的,她跳楼了。


看不见反而救了她一命,她跳下去的窗口有个露台,她落在了露台上,就三层楼的距离,断了一条腿就没事儿了。她要是能看见,肯定选别的窗口;六楼的高度,我现在估计已经在带她登记了。


打完了石膏,医生沉默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裴小姐,你真的不用自杀,还有希望的……”我浮在半空中附和着点了点头,真的,就凭裴珠泫这张脸,别说只是看不见,她哪怕残疾的再厉害一点儿出门坐轮椅,也有的是人追她,干嘛三番五次求死。


咳,我不是外貌协会,只是真的很喜欢裴珠泫的脸。没工作的时候,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我看着她的侧脸,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嘛,欣赏艺术品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嘛。


裴珠泫抬起头,明明看不见,却准确地对上了医生的眼睛。她嗤笑了一声,扭过了头去,恰巧正冲着我:“你又懂什么。”


好吧,我确实不懂人类。




但我更不懂安排病房的医生的想法。


在一次调动之后,裴珠泫和姜涩琪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病房。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姜涩琪觉得能交到新的朋友,开开心心的,对护士小姐对裴珠泫性格的欲言又止完全不放在心上,兴奋的跟小学生春游一样。


而裴珠泫,右勾拳自学成才,送那个刚来不久因为裴珠泫的美貌而放松了警惕的医生进了牙科。


“看着同一个房间里的两个人互相盼着对方先死有意思吗?!”被打镇定剂之前的裴珠泫大声质问着,按着她的医生不太明白,但我其实差不多懂她的意思。


在裴珠泫还是远近闻名的大邱美人的时候,曾经签过器官捐献志愿书。而姜涩琪,也表达了死后捐献器官的意愿。


也就是说,如果裴珠泫先死,姜涩琪就能获得心脏,还算健康的活个20来年;如果姜涩琪先死,裴珠泫就距离光明更近了一步,有希望重新回到她之前的正常生活去。


自己想死是一回事儿,有人天天盼着自己死是另一回事儿,我明白裴珠泫怎么想的。


然而姜涩琪真的会盼着别人死吗?我看着傻不拉几把自己偷偷藏下的小零食分成两份,打算把其中一份分给第二天就要见面的的新室友的姜涩琪,觉得这个答案谁都看得出来。




姜涩琪要是有那个智商盼着别人死,我就拿镰刀抹了自己脖子。




但裴珠泫会明白吗?我看看姜涩琪傻甜傻甜的笑容,又看看抱在一起哭诉的正拳鼻梁骨粉碎医生和勾拳后槽牙松动医生,觉得这个病房之后一定会很发生些什么。


打了镇定剂的裴珠泫即使睡着了表情也冰冷阴郁,好看的眉头皱着,似乎是做了噩梦。


她什么时候能不皱眉就好了,我想。




我本来有点担心两个人的见面的,尤其是姜涩琪进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极具冲击性的场景——裴珠泫刚刚被医生激怒,大概两个医生一个护士正按着她准备绑束缚带。


裴珠泫的右手突然挣脱了出来,高高举起,准备往下砸。


砸下去的位置是床边的铁护栏。


别吧,腿上石膏还没拆呢。




一向慢半拍的姜涩琪在一瞬间丢掉了手里的一切东西冲了上去,抱住了裴珠泫。


藏在衣服里的零食掉了一地,怀里一直抱着的小熊玩偶也滚落到了地上。


啊,这些可都是姜涩琪最喜欢的东西了,居然就这么干脆的扔了。




被抱住的裴珠泫僵了一下,神奇的停止了挣扎。


嘛,大概是因为医生的举动是为了控制住她,而姜涩琪……是不想让裴珠泫受伤吧?


裴珠泫看不见,但她比所有人都敏感。




医生趁机想绑上束缚带。


“不要绑了……”姜涩琪轻声请求道。


“可是她——”


“医生哥哥,求你了。”可怜巴巴卖着萌的姜涩琪和安静下来美的像画报一样的裴珠泫让医生迟疑了,姜涩琪趁机拿过束缚带卷卷卷卷好了递给护士:“谢谢护士姐姐!”招牌傻乎乎笑容。


这不就不得不答应了嘛?


等到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姜涩琪撑着下巴跪坐在裴珠泫床边:“姐姐你好,我叫姜涩琪哦!”


“……”裴珠泫没有看她。


我觉得裴珠泫在逞强,毕竟她刚刚可是罕见的停止了挣扎,现在才开始装高冷已经晚了。加油啊姜涩琪!我在心里呐喊着,像拿下全院的医生护士一样拿下这个装高冷的漂亮姐姐啊姜涩琪!


姜涩琪嘿咻了一声站了起来,小丫头长手长脚的,利落的把地上散落着的零食和小熊玩偶收拾了起来,拣出卖相没摔坏的,捧到了裴珠泫面前:“呐,这些给你!超好吃的,我瞒着护士姐姐藏下来的!”


“……”我看到裴珠泫嘴角稍微抽了一下:“……你能吃这些吗?”


好兆头啊好兆头!裴珠泫开始正常聊天了!我已经快鼓掌了,而没有意识到自己成就的姜涩琪因为违反规定的行为被裴珠泫点了出来而陷入了困窘:“那个……也不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吧……?”


“想好好活着就别吃这些。”


“哦……”姜涩琪稍微有些沮丧,她摸了摸后脖子,思考了一下,把所有零食都放在了裴珠泫床上:“那都给你好了。”


“我不要。”


“可是,这个!”一颗巧克力,“这个!”一小包薯片,“还有这个!”海苔片,“都超好吃的!”说到食物的姜涩琪眼睛都是亮的。


裴珠泫转向兴奋中的姜涩琪,表情不耐烦而又暴躁:“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根据声音随便判断位置抓住了一包零食,是一包饼干,狠狠的摔到了墙上:“我看不到,你满意了吗?!”表情历代级的可怕。


我扶了一下额头,好的,没有希望了。


姜涩琪被吓得一哆嗦。我说裴珠泫啊,你都知道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吃高油的零食,你就不知道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受惊吓吗?


裴珠泫明显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一点,她停止发出声音,看起来有点儿紧张,唯恐姜涩琪突然出现反应。


“对不起姐姐……”


我和裴珠泫惊了,脸上都写着“你道哪门子歉?”


“我不知道姐姐看不见……”


我点了点头,是,裴珠泫的眼睛看起啦比正常人还要清澈好看,而且很多时候可以很准确的与他人对视,我一度怀疑她说看不见是骗人的。


“那个,所以!巧克力糖果薯片饼干海苔片芒果干姐姐想吃哪一个我给姐姐拿!”


所以说为啥三句离不开吃啊?


“……”裴珠泫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觉得我,不正常,很奇怪?”


“我觉得姐姐怪就怪在……怪好看的。”


你从哪儿学会的这么土的话?


裴珠泫的表情变得很难形容:“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傻,我把裴珠泫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补全了。


“我是你的新室友啊,我叫姜涩琪,姐姐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小熊。”姜涩琪撕开一包芒果干,拿了一片。


然后直接怼进了裴珠泫嘴里。


裴珠泫一脸???


我快笑死了,裴珠泫你也有今天。


裴珠泫一直到把整片芒果干都吃完也没想到该怎么反应,可能是因为芒果干挺好吃的,可能是因为很久没人正常对待朋友一样对待裴珠泫了。


“好吃吗?”希冀的声音。


裴珠泫没有坦率到承认。她低下了头,顺直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表情,等到抬起头时,脸上重新恢复成了冷漠的表情。


“要再来一块吗?”姜涩琪读不懂空气。


也有可能她本能地觉得面前这个漂亮姐姐是纸老虎。


“……你过来。”裴珠泫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听不出来好恶。


姜涩琪听话的凑了过去。


越过了鼻梁碎了的医生的距离。


越过了后牙松了的医生的距离。


哇哦,还没挨打。




裴珠泫伸出手,碰到了姜涩琪的鼻尖。


姜涩琪没有躲,她温顺的闭上了眼睛。


裴珠泫的手指很漂亮,偏凉的体温会让人觉得很舒适。纤细的指尖从姜涩琪的鼻尖开始,颧骨,脸颊,额头,眼睛,温柔而细致的一路划过,最终停留在嘴唇。


“……你叫姜涩琪?”


“嗯。”姜涩琪睁开了眼睛,裴珠泫的面容映在她温润的眼眸中,使我确认她到底看到了多么美好的东西;但明显姜涩琪受到的冲击更严重,我看到了她表情,近乎膜拜般的虔诚。


确认了嘴唇的震动,裴珠泫收回了双手。


“我记住你了,”裴珠泫歪着头,理了一下自己垂落的头发,突然笑了。是被风吹落的白百合的花瓣,是从病房窗口洒落的阳光,是松树枝上滴落的融雪。她的眸子因为看不见反而映出星光,里面有姜涩琪。观察了她这么久她的眼睛里也映不出我我也觉得挺遗憾的,但是那是她第一次眼睛里认真的映着某个人,因此我也替她高兴。裴珠泫或许也很开心吧,我看到她的表情变得温和:“我叫裴珠泫。”


哇哦,我觉得我好像见证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放个礼花为这个别扭孤僻的漂亮女孩迈出交友第一步庆祝一下,但是只有我能看到,所以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裴珠泫基本上停止了伤害自己和他人的行为。不过不是主观上的不想,而是有做这种事情的前兆的时候,就会被一个质感软绵绵的姜涩琪缠上。姜涩琪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趴在爆炸边缘的裴珠泫腿上的时候,裴珠泫虽然沉着脸,但是也不发脾气了。医生们都惊了,跟姜涩琪关系很好的护士偷偷问姜涩琪有没有被欺负,要不要换个病房。


“珠泫姐姐很好的,不会欺负人。我很喜欢珠泫姐姐。”


说完这句话的姜涩琪被鼻梁骨和后槽牙强行架走测了体温。




姜涩琪胆子大到不正常,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够她上房揭瓦到邀请裴珠泫出去玩儿了。


“我不去,”正常的暴躁病人裴珠泫式的回答。


“我的眼睛和腿都不行。”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带上了温柔的大邱美人式的解释。


裴珠泫还真是变了。




我一度怀疑姜涩琪在这个医院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在三分钟之内就借来了一个轮椅。


“姐姐,我搞来了轮椅哦!我们出去玩儿吧?”穿着病号服的高挑少女笑得开朗,她拍了拍轮椅上的软垫,向病床上不知所措的漂亮女孩发出邀请。


裴珠泫的表情有些松动,但是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事情:“……会很麻烦吧?”


“姐姐只要说想不想就可以了,”姜涩琪很得意的说:“剩下的我来解决。”语气就像真的有关系一样,但姜涩琪拿到轮椅的全过程,只是可怜巴巴地盯着护士室里的轮椅,然后等着被看的母爱爆棚的护士小姐主动出让的而已。


裴珠泫超级喜欢阳光的,阳光好的日子,裴珠泫的爆炸几率直线下降,而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暖暖的洒在裴珠泫腿上,诱惑得裴珠泫终于松口。


“想。”


姜涩琪大大一笑,在裴珠泫的惊叫中把她打横抱起,稳稳地放在轮椅上。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力气。




现在想来那也是非常美好的场景。


疗养院前修剪的整齐漂亮的欧式草坪,阳光很好的天气,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花香,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的裴珠泫,在轮椅边上草地上翘腿躺着看裴珠泫的姜涩琪。我敢打赌姜涩琪在这一瞬间一定庆幸过裴珠泫看不见,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


这真是个美丽而又稀奇的场景——裴珠泫很少笑得这么自然平和(她都很少笑),而姜涩琪很少笑的这么内敛温柔。穿着病号服的温和女孩子趴在坐在轮椅上的漂亮女孩子腿上,两个人都放松地闭上了双眼,时间静谧流过,美丽的悄无声息。




我说了,说起来很抱歉,我是死神。




我能看到人到死亡的距离。


我看到裴珠泫距离死亡越来越远。


而姜涩琪离那一天越来越近。




当晚姜涩琪发病了。


病情严重到姜涩琪甚至没有办法按下呼叫按钮,呼叫的是裴珠泫。是姜涩琪的挣扎和痛苦的喘息惊醒了她。等值班护士赶到的时候,裴珠泫还在疯狂砸着呼叫按钮,大声尖叫着呼救。


没人见过那么焦急的裴珠泫。


姜涩琪在被抢救的时候,裴珠泫把头蒙进了被子,急促的喘息着。


我想我感觉到了裴珠泫对死亡的恐惧。


那是我第一次在裴珠泫身上感觉到这种情绪,那个巴不得自己死掉的女孩子居然开始害怕死亡了。


害怕的是姜涩琪的死亡。




姜涩琪又一次被抢救了回来。


医生和我都清楚她不插管子不接仪器的自由时间结束了。


“姐姐……我回来了哦……”身上接满了监控仪器被送回来的姜涩琪看着凄凄惨惨的,但她依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而又有活力。


只能躺在床上的她看着裴珠泫笑。


毕竟裴珠泫看不见,搞不好可以骗过她。


然而裴珠泫并不好骗。


裴珠泫是个又倔又不好骗的女人。


她直接拖着没拆石膏的腿跌跌撞撞的爬下了床,因为很久不单独行动了,落地就是一个踉跄。但是依然固执的向姜涩琪的方向靠近。


“别这样姐姐……”姜涩琪想制止,但声音虚弱的只是给了裴珠泫方向的指引。


裴珠泫摸索着避开了仪器,一直小心的到了姜涩琪的床边。


她抓住姜涩琪的手,把头埋在叠着的手上,黑色的头发垂了下来。许久,纤细的肩膀抽动着,我听到了裴珠泫小声的啜泣。




那天之后,裴珠泫没有实着睡着过一个晚上。每次惊醒,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向姜涩琪的方向,屏息聆听,直到分辨出仪器声中姜涩琪平稳的呼吸,才转身睡去。她变得温柔,姜涩琪不能多说话,又怕孤独,一向话少的裴珠泫就不停地说,讲着她过去经历过的事,听说过的故事,我从没想过裴珠泫可以那么温柔的说那么多话。而姜涩琪只是笑着,看着裴珠泫,在裴珠泫停顿的时候乖巧的插一句“然后呢?”


我看的心疼。


裴珠泫笨拙的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却并不能救姜涩琪。




在得知姜涩琪唯一的活命方法就是移植心脏之后,裴珠泫身上的本来已经消散的死亡气息又变浓了。


不会吧,我脑子里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剧本,不可能这么刚吧?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裴珠泫的石膏已经拆掉了,这次换她坐在姜涩琪的床边,为她轻轻按摩着腿。


“姐姐会看到的。”姜涩琪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只是说了裴珠泫会看到,而没说裴珠泫会不会看到她。


“……”裴珠泫虽然皱着眉头,嘴角却是温柔的弧度:“我觉得小熊应该很可爱。”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毕竟小熊的脸颊肉肉的,鼻梁也高,笑起来也很傻。”


“如果能看到你的脸就好了。”


“……”姜涩琪笑着,眼睛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姐姐以后都会看到。”


“但是我只想看到你。”脱口而出。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的声音我行我素的接着响着。


姜涩琪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睛里是裴珠泫看不到的悲伤,声音是与之不符的明朗温柔。


“姐姐一定会看到的。”




我看到裴珠泫在姜涩琪睡着后拿着水果刀对着自己手腕,犹豫了一下,刀刃已经压上皮肤了,转向姜涩琪,最终没下得去手。


我知道,你是想看她一眼。


你是想陪着她。




姜涩琪很快因为病情恶化转了病房。移病房的时候,裴珠泫想走到姜涩琪身边,但是因为看不见,担心碰到仪器和各种电线,终究只是忧虑的在边儿上试探着接近绕圈,始终碰不到姜涩琪,却又不肯离去。


“涩琪啊?涩琪?”


因为得不到回应,裴珠泫就这样一路叫着姜涩琪的名字,扶着墙摸索着,跟着已经回答不了她的姜涩琪一直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直到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


“涩琪啊……”


我看着她在大门边儿上站了很久。




当晚,裴珠泫真的割腕了。


不出意外地被救了回来,医生熟练到我怀疑医院已经有了一套应对裴珠泫各种各样自杀的固定措施了。


“有人给你捐献眼角膜了,明天手术。”告诉裴珠泫这个消息的医生声音不动声色,表情却十分复杂。


看着狂喜的裴珠泫,我垂下了眼眸。


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裴珠泫看不见。


姜涩琪也是,医生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




“涩琪啊,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我刚刚送走了一个灵魂。


“你也很快就会好起来吧……”


那个灵魂有着清澈的双眼和修长的手脚,笑起来傻乎乎的。


“你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那个灵魂的主人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的眼角膜定向捐了出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人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告诉裴珠泫她去世了,直到她接受完移植手术。


“就像你一直陪着我一样。”


啊啊姜涩琪……我突然觉得这份工作真的很该死,你才是最欺负裴珠泫看不到的人吧?


我目送着裴珠泫被推进手术室,两天前我就是在那里带姜涩琪走的。那时的她看着心电图上的一条直线,又看了看我:“我是不是见过你?”明朗笑着的姜涩琪看着点了点头的我,又补充了一句:“既然这样的话,也算有缘分,请帮我看着裴珠泫吧?她得好好活下去……我也算是一直在陪着她了,对吧?”


看着手术成功的裴珠泫,她脸上是止不住期待的笑。


“医生,姜涩琪在哪里?”她兴奋的问。




我闭上了双眼。


【END】

珑_

【冬柚】烟雨十里

全文2w6+

朝鲜日据时期背景   很认真写完的一篇文章

推荐BGM:有哉と美月 (有哉和美月)

                傘が泣いた日 (雨伞哭泣的那一天)

请找一个安静的空闲时间观看这个故事

欢迎评论💙

感兴趣就往下看吧!


苦橙花的花语「新娘的喜悦」


1.

母亲有一个怪癖。


从我对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苦橙花树,看着它一季一季......

全文2w6+

朝鲜日据时期背景   很认真写完的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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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傘が泣いた日 (雨伞哭泣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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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橙花的花语「新娘的喜悦」



1.

母亲有一个怪癖。


从我对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苦橙花树,看着它一季一季的开花,并收集它的花瓣,白色的花瓣不能长时间保存,母亲就将它们晒干,放置于很深的地下储藏室的瓦罐子里,非到万不得已不丢弃一朵,乐此不疲。

这似乎是母亲人生中最耐心的事情。

不仅如此,女主人对它的照护也是绝无仅有的。

看到天热了会急匆匆地吩咐佣人们为树罩上阳伞,发觉天冷了会自己连夜用泡软的稻草、麦秆和纺织布给树木做新衣服包扎,包好后,整棵苦橙树看来简直就像个暖和和的大胖子。

先前我们家也是有很多人拜访的,邻居们每次透过大厅的落地窗观望到那棵精神焕发的苦橙树时常常会戏谑说母亲对树的关心怎么着都应该是超过女儿了。


我没少为此吃醋。


母亲望着苦橙树露出浅浅的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它是我的新娘。”


大家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见精神焕发的苦橙树枝叶散开,花枝招展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母亲透过玻璃看到苦橙树下掉落了一片花瓣,顿时坐不住了,留客人尴尬着自己跑出去。


邻居们后来都说母亲是个美丽的疯女人。


是啊,不然谁会将一棵树看作自己的新娘呢?

渐渐的,我们家的来客少了,最后没有。



2.

母亲喜欢苦橙树,也喜欢雨雾蒙蒙的天气。


可这样的天气在水原属实不多见,因此每每出现,母亲便是格外的珍惜,她总会坐在落地窗边,沉默的望向其外无边无际的茫茫细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样子。

 

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下雨天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将情钟于这样一个带有凄清色彩的事物,这时她也必定会从平日里晒太阳的躺椅中站起来,极认真的反驳我。

 

“不是这样的哦,十里,最美的便是烟雨。”


 “ 平林如织烟如雨,时有落花至…”


母亲突然就不说话了,状似高深地用手扶了扶滑落至鼻尖的老花眼镜,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还保留着好些年轻时的美人韵味,流畅的不似真人的脸型曾经也是具有十分凌厉的美感,但现在因为苍老的缘故变得柔和起来,双眸也断不会失了狡黠。

就是那么一双眼睛,透过镜片定定的望着我。


她真的老了,老到连推开家门去照顾那一棵苦橙树都快要做不到,我心疼母亲,于是为树请了专人24小时进行看护,收集花瓣,母亲还是不很放心,一定要亲自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观看苦橙树。

有时候顶着骄阳一步一挪着出去。

只是摸摸它与它苍老的树皮。


越来越像个地道的怪老太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会忘东忘西,所以现下也一定是记不得自己先前究竟是说了怎样的一番话了。


在记忆里的母亲是从来不会轻易服软的人,她有无数种方法将自己从谈话的劣势中扭转出来,最简单不过的是利用自己那双蛇一般幽深的眼睛,嗔怪时会软成小猪蛇一样的形状,她知道我很吃这一套,才使出这样撒娇般的招数的。


我竭力让自己不要心软,不被她骗到,就像

[平林如织烟如雨,时有落花至]

这句我从未在其他地方听过的诗句一样,她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说上好多遍,是一想起就非说不可的程度。


还有

[落花,流水,烟雨]

一类的词语,母亲有时会莫名其妙的诗兴大发,老太太将这些词通通塞进连韵脚都没压好的那些关于[她]的小诗中,有时会心血来潮般组一个个短小句子。


句子谈不上优美,但足够好记。

 

我早已对追究母亲这些没来由的奇怪语句,奇怪爱好,奇怪的[她]失了兴趣,

都三十多年了,哪一次又真正得到了结果呢?


那些就是母亲的神秘地带啊,是问不出结果的。

一旦认同了这些结论后,事情顿时变得好办了不少,

我学着忽略母亲偶尔却重复万遍的她,


忽略每日例行的烟雨落花之词。


可当母亲终于迟钝的察觉后,却变得失落了。

一次,我见她颓然地缩在躺椅里。

像只受伤的老兽,沟壑纵横中流下了浑浊的泪。


我连忙上了前,走到母亲身后,

因着急脚步踩的木地板吱呀响。


母亲耳朵不好,也不知听没听到我的出现,我凑上前去,看她徒劳地想用腿上的毛毯裹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毛毯终于还是掉落在地。


她正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是我,是我…我把她弄丢了,我好害怕啊,我怕忘了她…”


我将她腿边的毛毯拾起来,熨贴地展平,铺开在母亲的双腿上。


“原来是十里啊…”


母亲欣喜地望着我的动作,可抬头的刹那间又错愕地愣在原地了。


“可她…可她究竟是谁呢?”

……


这样委屈的声音,听的我的心脏似乎都要碎裂开来。

说不心疼是假的,况且这些年来,我几乎从未见过她的流泪。


母亲是内敛的性子,还保留着上个世纪士宦人家小姐的优雅做派,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


说来惭愧,在哪些时节飞速梭巡的岁月里里,我对于母亲的形象是那么模糊,我们明明天天黏在一起来着。

同住的老屋,踩在阁楼地板上的压力感是熟悉的。

唯一的变化是母亲,年岁似乎在她身上蹉跎了太久。


七老八十风韵还印在骨子里。

只不过她有一头从中年时就开始长出的白发。


日子过得飞快又清晰。


太近了,我借着午后的阳光,瞧见了她露出皮肤上的老年斑被照射出的浅浅的棕色痕迹,白发不似其他老人那样稀疏,还是很浓密,它们被她设计成了盘髻的样式,香水味由前调的苦橙花,揽香脂过渡到香根草最后到沉檀木。


伊人清雅,母亲不喜欢自己苍老的味道。


这样的香气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若能以形作绘的话,是绒绒的,一缕一缕萦绕在我的鼻尖周围,

这时我才惊觉,这香气…我好像真的很熟悉。


  


3.

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

我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岁以前…


是在十岁的时候被母亲从孤儿院中领养的。


那时母亲还没被冠上十里妈妈的名,而是在人们口中年轻又明艳的知珉小姐,知珉小姐那时据说刚刚从梁山度假回来,经常只身来院里做义工,她笑起来的模样很明媚,也会记得带一些糖果分给我们,同伴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她惯常穿着白色的长纱裙,裙摆老是因为风的缘故低低的飘起一点,知珉小姐有时很开心,因为她嘴角的弧度小小扬着的时候极其显然,任其如何的想掩饰也绝对做不到。


是隐秘的热烈罢,但我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动人,

更何况,年轻的知珉小姐是那么的美。


十岁的我并不能记住什么完整的故事,

而几十年时光的流转则让这段记忆愈发斑驳。


不过我依旧记得事情发生转折的时候正值初夏。


那时她有一段时间天天来,喜欢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从眼底流露出些非常喜爱的神色和细软音节,知珉小姐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些我最喜欢吃的糖果,苹果味的软糖,她会带上很多,但每次只准我吃两颗,说吃多了牙齿会疼,我很听话,每次都极为神圣的塞两颗糖进嘴,苹果汁酸甜的口味便都满满的占据在口腔里,


是很幸福的感觉。


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可以得到漂亮的知珉小姐的偏爱。


我也甜甜的笑着,随后知珉小姐的手绢轻轻的蒙住了我的眼,我就是知道,不是听见了她独有的笑声,也不是因为其他人的叫喊,只是因为知珉小姐手绢上不属于她的味道,知珉小姐身上的香水味我早就熟习了,是樱花的香味。


可她的手绢,却有着淡淡的苦橙花香气。


小姐的身边,也一定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吧…

  

那时出现这样想法的我并未当真,毕竟这只是一个我无端的对于美的向往猜测。


又过了一些时日罢。


某日午后我如往常一般独自在院子后的小池塘畔晒太阳,正当我预备享受暖意时,我瞧见了知珉小姐。


池塘边有几棵高大的苦楝树和低矮的灌木,知珉小姐就站立在楝树投射下的阴影里,她拿着那块有着苦橙花香气的手绢一角。


她那时一看到我,眼底的泪就明显的冒上来了,将落未落的,那双眼睛里真的蓄满了泪,水珠被光折射,我看见在干燥的地上形成了两个醒目的光点。


她第一次问我有名字吗?


我答道为了方便记忆,我们的名字都是院长给随便起的,我叫离离。


“是别离的离吗?”


随着我点头的动作,她这下哭的越发厉害了,哭声自喉头而出,不过倒也听得出主人极力遏制的失败。


我实在是被眼前的情形弄的有些不明所以,没来由地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弥天罪行似的,怯怯的低下头。


可不是我弄哭的知珉小姐。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也不明白她死死攥着的那块苦橙花的手绢,连与知珉小姐眼中最显而易见的波光,似乎都隔了层纱。


 “离离,这个名字不好…”


她呜咽半晌也只说得几个字,其余的嘛,都被细细碎碎的哭声淹没了。


正当我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之时,知珉小姐擦干了泪。终于从阴影里走出,背着光朝向我走来。


用一种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

令人心碎的笑容对我说。


 “离离,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嗯…”

 

 …………


知珉小姐带我去找了院长,手续并不繁琐,一天下来就办了个七八,她将我带去她在山中的别院,那是一幢伫立在林间的庭院,它隐没在树林深处,知珉小姐开着车沿着山中小径而上,大约可以绰绰的看到红棕色楼院的光影。


终于是到了,一位身形高大的妇人为我们开了门。


“小姐,手续办好了?这孩子真可爱。”


妇人的大嗓门很有特点,我见她脸上的褶子因慈爱而堆出来了一些,不禁冲她笑了笑,知珉小姐则微微颔首。


进入其内,那时我环绕四周,心中依然是发着怯的。


葡萄架上的紫晕,陌生的有些上了年纪的仆人,知珉小姐的妈妈,空旷土地上泳池的粼粼水光,庭院里一切的一切,让我感觉新鲜又害怕。


知珉小姐带我走进了一幢有些复古欧式风情的建筑里,她牵着我走进了一间像卧室的房间,我们坐了下来,知珉小姐白皙的颈子上有星星点的汗珠。

 

“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知珉小姐没有笑,一本正经说话时的样子算不上很开心。


“离离,我可以叫你十里吗?”


名字只是代表一个符号而已,至少我是一直都这么认为的,但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较真。


但是一想到以后的以后都需要被知珉小姐养活着的十里的诞生,那我叫什么也无所谓了。


我看着她的眼色说好,并重重点了点头。


知珉小姐的笑意才重又清清淡淡的蔓延至眼睑的每个小小沟渠。


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这让我短暂的愣了一瞬。


于是年轻的知珉小姐给了十里一个家。




 4.                                  

最近母亲的身体不大好。


由于这个缘故,我们的私人医生开始频繁的出入宅院,自从我结婚后,便和丈夫住在水原,所以当又一次同医生聊起母亲的病情后,便与丈夫商量打算这段时间尽快搬到乡下陪在母亲的身边。

  

“与其瞎折腾,你们不如尽量让老人家生命的最后日子舒舒服服度过吧,她这个病情…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我只是呆滞地望着医生稍显得歉疚的目光,待他离开到背影都望不见后,伏在丈夫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搬家的日子是一个周末的黄昏,丈夫贴心的让我先上楼陪母亲说说话,自己准备将我们随身的物品放进房间,


我依言而行,看到母亲照旧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坐着陪伴她的苦橙树,橘黄色调的阳光融融的照射在她身上,我第一次发现母亲好像真的已经很老了,那么单薄而瘦小的身影,那样疲惫地蜷缩着,泪就又要上来。


母亲回头见是我,笑弯了那双好看灵动的眼睛。

这几十年如一日的笑容,

为什么非要到快离世时才舍得笑达心底呢?

母亲早年施舍过我的所有微笑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回溯。

她朝我挥了挥手,让我也坐过来陪她说说话,

于是我便紧紧挨着母亲,一起看着窗外的坠落之阳。


灰青的颜色慢慢占据了整片的蓝天,母亲叫我抬头,在上暗下明的天空中,一颗孤单的启明星散发的光辉显得耀眼闪烁,就连斜阳的余晖也不能同它媲美分毫。


“人死了以后,之前总听父母说过的,大概也会变成一颗星星吧?十里也一定要记住我的那颗哦。”


母亲越是轻描淡写,我却越发感到恐惧了,固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想叫她不再说。


被限制说话的人倒有些想发笑似的盯着我,她我知道,她想笑我幼稚,因为母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好些戏谑神情。


“好了…”


母亲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头,眼眸中才终于透出些瞬间的不舍,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对死亡的惧怕,反而是有些释然和向往的样子。


“我明白…我经历过的…”


母亲喃喃自语,眼眶里又开始储蓄眼泪,起初并不特别显眼,直到她有了试图仰头让晶莹消逝的动作后,

我才迟钝的发现她原来竟落了泪。


“这么多年…我…我终于要去找她了…但是我却记不得她了。你说说…万一…万一到了天上我也认不清她怎么办…她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的…可我真的…我真的等她好久…好久…她也没来…”


我恍惚间又将母亲这次的流泪与很多年前那个午后苦楝树下知珉小姐的波光重合到了一起。


太像了…


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两个最让人心疼的画面。


我抱住了母亲,但无法组织出什么有效的语句来安慰她,当我轻轻拍着她孱弱的背脊,感受着那人哭的一抽一吸,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时,才明白。


原来这几十年,我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母亲的前半生,埋藏了好多好多的秘密。


幸好,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幸好我可以从现在开始。

我会将所有的事抛诸脑后。


试着了解她…




5.

“又下雨了啊…”


雨丝攀缘在玻璃幕墙上,正在以一个很平稳的速度下坠,母亲一面让佣人们关上门窗,为她的树打好伞,一面用掩藏不住的兴奋语气对我说


“十里,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为母亲撑着伞,并小心的扶着她缓缓行走在山间小径上,一路有清澈的溪水潺绕小道,母亲突然慢慢蹲了下来,脱下她薄薄的白色纱制手套,将手探进了缓缓流动的溪水中。


不一会儿,她拿出来一颗剔透的卵石。


小幅度的甩了甩上面附着的水后,细细的观赏着它,我凑过去看。


真的美极了,它在透明中竟散发着宝蓝色的浅浅的光晕,母亲怕我看不太清,又将卵石凑近了让我瞧,眼神中有点分明的小孩子求表扬的神气,我忍俊不禁,便遂了她的意。


“知珉小姐,您鉴赏能力真是一绝,此等宝物只有跟着您才能让晚辈一睹为快啊!”


我一板一眼地拿捏着着只有烂俗古装戏里才会出现的腔调来称赞她。


母亲没回话,只是嘟囔了一句。


 “她比我更厉害…”


 “嗯?她是谁?”


 “我,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也记不清她的样貌了,甚至,是男是女都搞不清…”


母亲的回话里有着明显的挫败之感,兴致也变得低了许多,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


又是那个她,这让我有些抓狂,她到底是谁?


不过我明白贸然的问母亲是绝对同以前的每次问话一样没有结果的。


自从她几年前患了老年人常患的痴呆症后,开始经常性的忘东忘西,已经到了需要佣人定期的将所有物品都按条理归置,时刻提醒她才不至于忘却的程度了,不过因为母亲出生名门,从小就被培育的知书达理,所以做事情会显得沉着冷静,有条有理,外人轻易看不出这竟是个失去记忆和自理能力的老太婆。


待母亲整理完毕后,我搀扶着她继续散着步。


我们看见山涧素色瀑布中的泉水汩汩流淌,母亲立在那儿,又止住了脚步,我于是就在她身旁,举着伞,陪着她观望着这条瀑布在极远处地方的源头。


 “我们可以走去那儿吗?”


当母亲的眼睛闪出晶亮的光泽,那样望着你时,我敢保证,任其是谁都是很难拒绝的,可我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向那通往瀑布源头的路径时,还是有些担忧了。


它看起来很是崎岖不平,实在不适合母亲这样的病弱老人行进,纠结了好一会儿,为难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母亲流露出极为哑然怅惘的神色,

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们不久后就回到了家。


母亲进入了她的卧室休息,我则坐在沙发上发呆,又不由自主想起了老人的刚刚失望时撅起的嘴巴,竟冲动的重又拿起雨伞和相机,匆匆地跑出了门。


我快速地奔跑在小道上,迅速的往瀑布源头处移动,经历一番艰难后,来到了尽头。


瀑布的源头是一处洞穴,水流从中而出,里面黑峻峻的看不清大概,我在旁喘着因跋涉而生发的粗气,又很庆幸自己终于是没有带母亲上来了,不然就以她不到南墙不罢休的性格,怕是要吃尽苦头。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里的风景的确动人,我站在迎风处,望着来时受困至极的路,看见影影绰绰的庭院,放下了伞,感受着雨丝风片直面脸颊的冰冷感觉,很是自在的战栗了一下。


母亲曾经对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很像她,

那她会喜欢这里吗?


一定会的吧。


我又找角度在瀑布源头拍了许多的照片,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此地。


但在临走时却无意中发现了一块小小的,一半藏匿在杂草中,一半陷入泥土里的小东西。


一个有些沾染上锈渍的铜制牌匾。


鬼使神差的将它拿起,其上的字模模糊糊的,但我依稀能辨认出母亲的名字,惊讶之余,我又辨别出刘知珉几个字后被人刻上的爱心形状,再后面明明白白是有一个名字的,但因为字迹刻印的过于歪歪扭扭,加之又是陷在泥土里,保存的没那么好的缘故,以至于我只认清了一个姓氏。


 KIM.


母亲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她是KIM小姐。


我也拍下那小铜匾的照片,预备回家就洗印出来第一时间给母亲看。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我隐隐的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异样感觉。


就像是,自己仿佛正在逐步的开始。


开始触碰并慢慢解开母亲的一生中她忘却的那个最重要的秘密。


知珉小姐和KIM小姐的爱情。




6.

我回到庭院后才惊觉天色割裂了晨晓,藏青中夹杂着深紫色的夜空提示我现在已经是擦黑的时间了,可天空中的星星却少的可怜。


看来明天又要下雨了。


“在梅雨季,木制品总是很需要晾晒。”

 

我进入了大厅,母亲正以一种慵懒的姿势侧靠在沙发的边缘,她在同一旁侍立的新来的年轻女佣交谈。


就在不久前,陪伴我们多年,只是告了几天事假回老家的老女仆,被亲人发现在自家的卧室里寿终正寝。


我们很伤心,想等待到回信好去参加葬礼,但女仆的亲人自那以后却压根没有了音讯,没能送她最后一程的母亲自然郁郁寡欢了很长时间,我怕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她,当即便决定为母亲找一个新的女佣。


 “好的太太,等下次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会将它们搬出去晾晒避免受潮的。”


“这样的季节,雨一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有时刚晒完的家具就又受潮了,也不知今年的梅雨季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母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禁顿了一顿,想暂时歇歇,眼光去寻茶几上的茶杯,女佣眼疾手快地为母亲倒了杯温热茶水,并递给了她。


“我依稀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经历过一段这么长时间的梅雨季节的,仿佛长达了三年,比一个春夏都要长太多太多…”

  

“诶,可竟然会有这么长的梅雨季吗?”


女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中透出些讶异。


 “孩子,你还小呢…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哦。”


母亲俏皮的冲女孩眨了眨眼,这双眼睛的光彩在火光下倒更凸显出它的耀眼之处来了。


初春料峭的寒让母亲提前吩咐打开了壁炉,此刻居室里亮堂堂的很温暖,炽热的火苗高窜起来,生气勃勃。

 

而外面,是春末夏初连绵不绝的雨,潮湿,迷蒙,这样诸如此类的东西,全都附着在我们的玻璃上。

 

它们曾洗涤过太阳。

 

“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怪事的…”


女孩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并不是会轻易相信母亲说辞的样子。


“你别不信…”


这人越老越孩子气,现在是凡事都想争个胜负了,她无视了女孩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在我大概二十岁的时候,曾经和母亲一起去梁山住过一阵子。”


那里是庆尚南道东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广域的正北方,几乎比及到了大韩帝国国域的最东南。


那时也像现在一样的下着整日的雨,我就和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在通度寺参拜,我们去了木曾浮生桧的大屋游乐,在四月一起看了当地有名的佛祭,那是宗刹为祈求停雨而开办大会。

 

“那夫人一定玩的很有意思。”


年轻的女仆放下手边的活,听的兴致勃勃的。


“她一定是当地的某位小姐吧,我记不得她的容貌,声音,但是却一直铭记着那日我们分别时的背影。”


“是上层小姐的穿衣方式,讲究颜色之间的搭配,服饰将深紫色和白色的山茶花图案融合,从颜色和蚕纱制轻薄的选材上来看,有着应付将要到来的炎夏效果,再加上腰带特意挑选出比较亮眼的红色,细致的描绘出有菱格的暗纹,审美活泼,却又贵气十足。”


我只记得当时的我们整日黏在一起,因为梅雨季迟迟未过,就这样在梁山呆过了超出预料的时间。”


那个女孩,会是KIM小姐吗?


不过,她们如此的门当户对,心意相通,应该是很幸福的才是。

 

在我的印象中,同性之间的爱情与社会上所有主流的异性爱情一样,并没有分别,正因为如此,我才由衷地为母亲与另一位美人的爱情或是友情祝福。

 

于是我就私自认为母亲是个很幸福的人,自大的以为她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窥到了全貌,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叫KIM的女人的出现造就的。

 

可当我再次发现时,却没有时间了。

  

“妈,你看看我刚刚自己去瀑布源头的地方帮您拍的照片,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十里,看看我的花…”


我的相机摔碎在地上。

  



7.

原来我一直认为接受一个人的死亡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动辄便是伤筋动骨,疼痛难愈。


可当我获知母亲已经离世的消息时,

却短的只有一瞬间。


随着医生口里嘟囔的谁是家属,节哀那样电视剧中的台词出现的还有被强硬塞到我手中的一纸死亡通知书。

  

我没有反应过来,它就飘落到了地上。


只是愣怔的站在哪里,半句话都说不出,也哭不出来,一旁的丈夫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我,将近三十年的相处时间没教会他怎么处理目前的局面,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我听说人在痛苦的时候是没有泪的,可我现在并不感觉自己是极端痛苦,我没哭,但平常我又确乎是个感性的人,只是钝痛的心脏一下下跳的很快,每一次跳动后都是在极力的在遏制着什么。


我想起那个孤儿院里明媚的知珉小姐,想起她的苹果味软糖,和有着百橙花香气的手绢。

也想起暮雨细柳中调皮的逗我的白发老人…


我几乎想起来了一切,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8.

墓碑前徒留我一人孤单剪影。

 

母亲明明是幸运的啊,没有被恶疾折磨太久,她在自己最喜欢的烟雨天去往了海天的尽头。

  

我这样安慰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照片上的老人笑的很慈祥,连花白的发丝都能透露出主人的温暖。


医生说连最后一刻母亲都是笑着的,她是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漂亮的离开了。


“仿佛不是在手术台上,倒美的像拍画报了…不过因为是小姐的原因吗?你的母亲真的很高贵。”


“是吗。”

  是吗?

 

我其实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开心,

根本不是什么小姐架子。

是她终于解脱了啊…

  

可以去做自己在那个年代实现不了的事。

 

“妈妈…”


我抚摸着墓碑上知珉小姐温润的笑眼,

不觉泪堕。


“去找KIM吧…”




9.

母亲去世后偌大的庭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旷。


每天的庭院生活让我一天天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浓的哀伤之意。


实在是痛苦又无趣。


吊顶的风扇摇摇摆摆地晃动,带出属于雨季的稠密湿意,噪声不断,我开始愈发烦躁了,无意识的将放在木桌上的五指收缩了一下。


丈夫瞥了一眼,眼神中似乎很是理解我的苦衷所在,于是善解人意的提议要不我们去外面某个地方走走换换心情,也顺便解解我对逝去的母亲深深思念。


我不想辜负丈夫的好意,因为我看见了他脸上因此浮现出真挚的笑容,这是我近些天里看见的仅有幸福,不觉也勾起了唇角。


计划已定,接下来只需收拾收拾东西了,丈夫是个细心的人,在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径自去了母亲的房间,想去寻些能让我振作起来的东西。


 “啊。”


我听见了他在里面发出的一声低呼,于是快步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丈夫还是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母亲书桌最下层的柜子是开启的状态,他双手托着一个大盒子,似是很久都未打开过了,其上积满了厚厚的尘灰。


“十里…”


他如是叫我,模样是愣愣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打开它吧。”


我心中一动,再不能保持面上的波澜不惊了,我的丈夫打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有着月亮图案的蓝色封皮日记。


还有一把黄铜质地的钥匙,附有一串梁山市的门牌地址。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忙不迭将日记拿了出来,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这正是母亲在梁山的房子。

这正是母亲在梁山的故事。

这正是母亲忘掉的那个人。


母亲患上痴呆症后心心念念的寻找终于还是以遗憾告了终。


我看到了那个母亲心心念念的女人的名字。


金旼炡.


还有母亲和KIM的合照,她们那时很年轻,KIM穿着剪材适宜的过去流行的女式西服,母亲则穿着传统的服饰。


是记错了吗?那段母亲与年轻女仆的对话。

可我看见的明明是母亲那件衣服上有手绣的山茶花。


KIM小姐是一副瘦削的样子,可却还有着看起来手感极为良好的脸颊肉,她们依偎在一起坐着,在看镜头的时刻笑的眯缝起眼睛。


我又不受控制的将KIM小姐和照片上的陌生女人联系在一起。

心中隐隐约约的大致感知到了什么,

从丈夫手中接过来那个大盒子。


“我想一个人看看它…”


男人默默地走了出去,并贴心带上了门。




10.

我坐在母亲在世时常坐着的靠椅上看这本日记,日记的纸张泛黄且粗糙,翻开就有一种很厚重的霉味直涌上来,我一张一张的翻页,从午后一直看到了日头西落,终于才明白了一切。


将日记又好好的放在回盒子里,随着明亮的消逝,一切的光芒慢慢的暗淡了,空气因为夜晚要下雨的缘故,开始变得粘稠起来,生发出一种独属于雨天的凉爽又清新的感觉。


果然是知珉小姐喜欢的烟雨季呢。


我开始慢慢的在脑海中,很远很远的去想象,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勾勒出了母亲的先前。




11.

刘知珉出生在人民“普济苍生”“辅国安民”的呼声中。

东学道盛行的1887年。


此教初在南部各道传播,

19世纪80至90年代,遍及全国。

农民、手工业者、市民和下级官吏纷纷投入反帝反封建的浪潮中,声势日盛。


19世纪末叶的朝鲜颇不宁静,已有衰落之势的刘家每天

都有拿着刀枪戒备在别院门口的卫士防止疯狂的民众闯入,父亲是当朝有名的守旧派,在第26代国王李熙王朝治下为官,常居京畿道汉城府,鲜少归水原别居。


知珉小姐从小便受士宦人家的小姐教育,但在父亲前往天子脚下任职后,早年间有过留学日本经历的母亲辞退了父亲为女儿精挑细选的“先生们”,却出外聘请了专门的老师让女儿和儿子一起学习新式教育。


时局即将大变,绝不能还是操持传统女性目不识丁的那一套。


“知珉呐,好好和新的老师学习新知识,也该是时候换个角度打量一下我们这个国家了。”


后面的话,母亲没舍得说。


不然有朝一日家庭败落,便难以生存下去了。


这位明智聪慧女性的预言果然在以后的时间里得到了应验。


天下大变,在知珉小姐七岁那年,日军占据汉城,发动宫廷政变,组成以金弘集为首的亲日派政府。


父亲被杀了。


母亲用父亲积攒下来的财产开始经商,先前积累下的人脉使这条路顺畅不少,也可以勉强继续维持先前的正常生活。


1903年,刘知珉十六岁。


哥哥不久前就逃出了刘家,他打算南下去投奔釜山的起义军,女孩其实那天晚上看见了翻墙而出的男人。


是她放他走的。


她素来睡不安稳,站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听闻了树叶的响动,披着条披肩快步走到阳台,看到了她的哥哥就趴在围墙的最高处,正预备着跳下逃走。


知珉小姐受过新式教育,她从老师口里知道了义兵运动知道了朝鲜人民反对日本侵略者的爱国武装斗争,知道了他是要去闹革命。


“哥哥…”


女孩声音不大,穿过了树叶间的缝隙。


“知珉?你…你在这干什么?”


男人看起来有些慌乱,小声着问妹妹,他还穿着平日里的西服背心,只是没梳油头,很滑稽的用手撑着水泥砖墙,位于围墙的最上头。


“你不会告发我的,对吗?”


男人小小的惊讶后露出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笃定她的妹妹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一定要去?你要去参加起义军,对吗?”


“嗯。”


“可…可这很危险,你可能会死的!”


女孩看着她亲爱的哥哥,他平日里最喜欢妹妹的眼睛,而此时那双眼睛里溢满了泪。


“知珉呐,你知道的,如果没有人去起义,朝鲜就会亡国,被日本占领,那时会有更多人死去…”


“为什么是你?”


他的妹妹打断了他。


“没有为什么刘知珉,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不是我,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已经醒来的人。”


青年人说完这句话后便决绝地跳了下去,随着一声响动,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母亲知晓了这事,泪流满面的问女儿。


“他…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她看到她的女儿眼里是些漠然情绪,端起咖啡小口抿着,视线淡淡的看向窗外。


树影依旧绰约,只是一朝变化,

水原多出一对幼女寡母。


母亲当下了然,拼命压抑住起伏的呼吸。


“他做的没错。”


她到最后也只是说了这句话。


“可我现在只有你了。”


知珉小姐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12.

1907年夏,以《日韩新协约》的签订和解散朝鲜军队为契机,义兵运动达到高潮。 

日本殖民者要求朝鲜军队全部解散,但地方各道的镇卫大队拒绝服从命令,挺身而起进行反抗。


革命?那不是那个年代里女子该干的事。自从哥哥离开后,少女心中却种下了反抗的种子。


她随同母亲一道前去了梁山,以此避过漫长的“三罢”运动和水原城中即将到来的日朝战事。


车外是游行的队伍,刘知珉看到无数手无寸铁的学生,被日伪政府的军警拿着棍棒殴打,可他们的眼神中,都是坚定的,充满着一些光彩,女孩知道那是和哥哥的话语里一样的,名为【信仰】的东西,她不禁攥紧了拳头。


可现在…现在还不行。


到了梁山,她一定要想办法联系到哥哥,

她也要参加革命。


“知珉,我们到了梁山,要更加注意安全,那里居于东南,我想一定有很多从日本潜入的间谍,知道了吗?”


母亲优雅的坐着,可话语中,满含忧虑和不放心,她担心她的女儿到了梁山后的安危。


“知道了妈妈。”




13.

到达梁山市的时候,她们遇到了当地非常罕见的的梅雨季节。


梁山市已经到处都遍布了日本殖民的影子,不时可以听到旁边的人们用韩语日语夹杂着交流的声音。

在港口边接船的是在马车旁等候多时的老女仆,母亲年轻时曾在日本留学过一段时间,她就是在日本和父亲认识的,耳濡目染的知珉是会说日语的,母亲走上前同女仆交谈一阵,不一会儿母女便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里空间很大,刘知珉独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窗子被帘子盖起来,女孩扯开了帘子,玻璃上雾蒙蒙的连外面的场景也看不真切,这里的梅雨季节持续时间很长,让生在晴朗水原的女孩感到新奇不已,她将附在手腕上的长纱袖又扯下去一点,用白净的手慢慢拭去窗上那些雾珠。


外面的景象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世界上战争频发,国内也战事吃紧,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男人们穿着西装在咖啡厅交谈着什么,舞厅里人很少,居所的窗户大多紧紧闭着,穿着和服的女人几乎和穿着传统服饰的妇女一样多,她们无一例外地都打着油纸折伞,厚厚的白粉涂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白脸上鲜艳的红唇有点颜色,缓行在雨泞的街道,与四周的紧张格格不入。


只有那些身着女士西装和军服的女人们是不同的。


刘知珉偶然看到了几个,她们疾行在街道上,

穿过一把又一把的油纸伞。


知珉小姐沉默着拉上了车窗的帘子。


终于是到了,女仆领着她们走到房舍前,拿出别在衣带上的一把黄铜质地的钥匙开了门。


来梁山的前几天,母亲让女儿小心点别乱跑,于是大多数时候知珉小姐都呆在二楼的房间里不出来,女仆按时送饭,照顾小姐的起居。


小姐趴在窗前,观察大街上行进着的抗议者,听到母亲出门去的声音,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去寻哥哥。


当然小姐也不是完全的与外界切断联系,有客人来的时候,母亲会吩咐她出来接待客人。

小姐就摆起架子,提着堪堪点地的长裙光鲜着走出来。


母亲绝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孩子音讯的后果了。

她明白。

她只能假他人之手去联系她的兄长。

刘知珉第一次看到了她的机会。



14.

那是从前父母的朋友金叔叔的来访,

他是梁山的地方长官。

男人旁边站着一位似乎只比她小上那么一点点的女孩,女孩的皮肤是特别病态的白,看起来身体不大好,她默默地坐在一旁,突然止不住的开始咳嗽。


知珉小姐看到男人抱歉的笑笑,对母亲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刘夫人,这是小女旼炡,她身体不太好。”


“你们好,咳咳…夫人,小姐…咳咳咳…”


刘知珉听见女孩开了口。

细弱的嗓音有气无力着,断断续续的,还随着一连串的咳嗽声。


“叔叔和旼炡小姐叫我知珉就好了。”


知珉小姐很得体的行了一个标准的欧式见面礼,然后走到旼炡跟前,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肩颈处线条流畅,皮肤白而光滑,小姐笑容灿烂,眼神也顺着往下,一直到她的肩骨连结处,牵起旼炡的手,她似乎忘掉了自己的小姐身份,竟然冒失地低头吻了吻对方的手背,小姐的指节在不经意间抚过女孩的皮肉,并几不可查的细细摩挲了一下。


娇弱的旼炡小姐迅速地将手抽离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知珉,你在对旼炡做什么?太无礼了,吻手背的礼节是男士才可以做的。”


母亲嗔怪了一声,责怪女儿的不识礼数。


“妈妈,礼仪课时候老师都是教我们这么做的嘛…”


女孩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撅撅嘴巴,然后用小猫般撒娇的语气妄图来撇清自己调戏性质的罪状,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金小姐以求宽恕。


女孩反而不敢看她,

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无妨无妨,鄙人倒是很少见到像知珉小姐这么活泼可爱的,果然是您女儿呢,和夫人当年在东瀛是一样特别…”


知珉露出很诚挚的歉意表情。


“这样啊…是我失礼了。那旼炡小姐…不介意吧?”


金先生想打圆场,他中年发福,眼皮肿胀,看起来身体状况也不比女儿好多少,但所幸仍保有着青年时代的绅士风度,他轻轻地碰了碰旼炡,示意她也表个态。


“我没事。”


虽然这个回答是略有些生硬了,可接下来知珉小姐却更加的语出惊人。


“小姐,我可以帮你治病。”


“知珉,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母亲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丫头最近怎么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尽给她添乱。


“妈妈你忘了我和老师学习的时候本来就是主修西洋医学的,我一开始看到旼炡小姐进来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咳嗽,刚刚走进了观察她的嘴唇,发白干裂,等我摸到她的手时,感觉到旼炡小姐的五指发凉…”


“一看就是病灶未除,而病根未现。”


“知珉不才,不过还是烦请小姐随我到房间,小女可以尽我所能,帮你查看病因。”


知珉小姐的一只手握着旼炡的,眼神还定定的望向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麻烦了。”


旼炡小姐只是眼皮抬了抬,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哈哈哈,先前刘兄在世时,我与他通信的时候,他就对自家女儿的医术盛赞有加,骄傲的很。今天听知珉的话,居然还进修了西医?倒是令人更钦佩了呢。看来刘兄这话的确不假…”


“但小女这病也是奇怪,请了很多大夫诊治,开了各种的药方,却老好不彻底,那就烦请知珉小姐给看看了。”


金先生发了话。


“走吧。”


知珉冲旼炡小姐很绅士地鞠了一躬,牵着她上楼了。


她听到金先生与母亲开始了新一轮的叙旧。


“旼炡小姐请随意坐吧。”


一进门,刘知珉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旼炡坐了下来,小姐要先替她把脉。


“小姐的手腕似乎很敏感呢…刚刚牵着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


“会像这样轻轻的颤抖。”


小姐声音故意放的很轻,她若有所思一会儿后将盖在旼炡手腕上的布取下,扔到一旁,握住了女孩孱细的手腕。


“旼炡多大了?”


没说小姐了。


“19岁。”


“哦,这样看来是妹妹呢,姐姐比你大了一岁。”


显得稚气未脱的样子。


旼炡好像是很传统的隐忍女性类型,年纪轻轻居然一点失礼话也听不得,眉头又蹙起来。


“不过在成为姐姐妹妹之前,我有一个疑问。”


自作主张。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女孩终于憋不住了,很生气的站起来,却又底气不足,可比知珉小姐矮了半个头,有着惹人怜爱的孱弱。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金旼炡小姐,你的身份是金大官年轻却病弱的未出阁的女儿,可开始见面的时候,旼炡你穿着露肩的礼服,肩上却有厚茧,一看就是经过了长时间托枪把动作的练习压力所致,这时我就怀疑起来了,你说一个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封建家庭的金丝雀,练习射击干嘛?后来我便假借无礼的吻手礼摸到了你的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那里有茧子,食指左右的两侧竟然也有,而这这三处位置的茧,直接指向你是惯于用枪的,一开始的会面旼炡虽止不住地咳嗽,但眼光焦距却是异常清明的,不符合你父亲所说的孱弱多年,这种种的迹象,都直接指明了…”


“旼炡身上分明有着职业枪手才有的特征,小姐,又或者说是枪手金小姐,现在可以解答解答我的疑惑吗?”


小姐变了脸色,一面低声质问着看起来镇定自若的旼炡,一面用撑在背后,被裙摆遮住的手握紧了兄长生日时送她的匕首,它正好好的藏匿在沙发的靠枕后。


“为什么要做枪手?”


可女孩对这样的指控似乎不以为然。


“你应该明白的,知珉小姐,我只是父亲传统大家庭里的一介女流,没有像你一样接受过新式教育,家世清白,不然也不会被准许踏入知珉小姐的家门,令堂是仔细调查过我的家庭背景的。”


被质问的女孩反而褪去了焦躁,不慌不忙起来,对于她们相见交锋的第一回合似乎是绝对的胜券在握,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仰着头看她,像极了一只易碎的花瓶,那么脆弱又危险。


“你的推论的确天衣无缝,我身上与身份出入的枪茧,不合时宜的出现时间以及和体弱多病的说辞不一的矛盾…但是,知珉姐姐,在你看来,我一个衣食无忧,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去做枪手那样的喋血买卖图什么?要知道不管是多么完美的推论,如果没有动机,一切就都不成立,那你…推理出来了吗?”


旼炡天真的微笑是分明的挑衅。


知珉小姐被眼前这个抵赖的妹妹噎的说不出话,她在心底气恼自己走错了步棋,不该这样快的和盘托出想法,以至于现在被那个聪明的女孩抓住了漏洞,牵着鼻子走。


不过倒是旼炡在经过这一番交谈后看起来很累,只见她缓缓的动作,小心翼翼将挽起来的袖口重新扣规整。



知珉小姐在一旁坐着,她仰着头,一脸笑意阑珊的望着旼炡,那是迷恋亲爱之人才会有的表情,背地里,她抓紧了匕首,静静观望着这房间里的默剧。


没有人说话,空气如死了一般的安静,只剩布料与皮质沙发分离而产生的摩擦声音格外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


旼炡小姐正欲提起裙子离开。


“哦,想走了?病…还没治完呢。”


锋利的金属声音蓦地划破了空气,划烂了皮质沙发的一角,发出那样清脆的撕裂声。


那把匕首,它被第一次掌控它的主人从隐匿处抽出,并被准予以带着寒光的一面朝向了女孩白嫩的脖颈。


知珉小姐逼迫着旼炡小姐,让她被架在生死关头。




15.

知珉小姐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女孩是背过身的姿态,小姐将下巴贴近了她,旼炡身上香极了,干干净净的肌肤像纸一样的白,其上没有寻常上层小姐爱涂抹的胭脂俗粉的浓香。


是苦橙花的气息。


“旼炡,可以帮姐姐找一个人吗?”


她不能直接去求金大官,此人在梁山的势力错综复杂,还是与亡父交好的倒戈了守旧派之人,想找到自己的哥哥定不太难,不过会不会对其不利,刘知珉不知道。


她也在赌,这位受过新式教育的枪手小姐,

会不会是起义军?


“只是姐姐有一个条件,旼炡要偷偷的找,不要让爸爸知道了才行呢。”


“姐姐其实也很喜欢旼炡,旼炡如果可以帮帮我,作为交换,姐姐也可以帮你…”


“成为一个女人…”



旼炡哪能遭住这样的诱惑?


她本就喜欢年长的女人。

现在已经快要彻底熟透了呢。


可初衷明明只是想逼迫这孩子帮忙的呀…

已经做到这一步的刘知珉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两人都彻底有了感觉之后一切的发生反而下不来台。


小姐第一次尝到了胜利的喜悦,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参加起义,快乐的唇瓣微张,旼炡的身体是鲜甜的美酒,让人醉意也渐长,想要张狂的展开下一步的攻陷行动。


作乱的美人眼圈因着兴奋而泛起微微的红,她是绝不会就此停手的,第一次有些粗暴的扯开了妹妹的裙带。

她将她困厄于裂缝的真皮沙发上,双手锁住女人的腕部,慢慢下移到纸一样白的脖颈。


细细品味着苦橙花的香甜,空气中于是漏出了女孩独有的甜嗓发出的满足谓叹。


在由竭力控制的清明过渡到迷醉的最后一刻,

旼炡将头偏到一旁。


“我…我可以帮你?”


这招很奏效。


她是第一次如此情难自已,

但依然保有着实现自己最初的目的渴求。


听闻着此话,小姐暂罢了手,等待下文。

她刚刚已经解开了旼炡最后一条的裙带。


“哦…旼炡看样子是胸有成竹啊,那么有把握?”


知珉小姐似乎心不在焉的,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过女孩紧实的腰际,目光也是仍然痴迷。


“我以后会常常来,所以知珉姐姐不要急在一时。”


旼炡只是避重就轻,问东答西。


可姐姐一只手却抬了起来,嘴角终于带着浅淡的嫣然,摸了摸妹妹水润的脸颊肉。


这一切和她身上的狼藉,完全诡异的和谐起来。


“好…我相信你。”


知珉姐姐打开一旁锁上的梳妆柜,抽出一张自己与哥哥的合照递给旼炡。


在看清要找的人之后,那人的手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请旼炡帮我到他的下落,拜托了。”




16.

后来年轻的旼炡小姐便成了出入刘家的常客。


知珉的母亲经常性的不在家,

小姐寂寞之余幸得有旼炡常陪伴左右。


寻人的事情还在进展中。

旼炡常常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今天又举行了学生游行,将伪朝的官邸围的水泄不通…”


“起义军派出的杀手又出动了,这次杀死了亲日政府驻梁山的一位高级副官…”


“李熙下台了,现在大韩帝国成了纯宗李坧的天下…”


“我猜他这个帝王位子哦,也坐不了几年热乎的…”


旼炡对于谈论这些事情向来便是乐此不疲,眼睛里闪烁着极其兴奋的光泽,娇而病质的小脸上游弋着因焦急语速导致的酡红,光艳的开放着,倒终于有几分少女气质了。


不过这小姐也是真傻,

怎么能对刚认识不久未知底细的姐姐说这些事情呢?


知珉姐姐总是挂着容易让人辨不清颜色的笑。


“那旼炡觉得起义军做的如何呢?”


刘知珉看到了女孩眼中一闪而过因惊愕而未及掩饰的森冷情绪。


“不过一条走狗而已,杀了也就杀了罢。”


知珉姐姐只顾盯着妹妹的眼睛看,又笑了起来。


“看来姐姐和旼炡想的一样呢…”


这句话结束后就这样突然地迎来了两人之间长久的一段寂静,玻璃窗外的雨水滴滴答答爬满幕墙,连绵的雾气遮住了知珉小姐因想求得解闷而望向其外鳞次栉比屋宇的视线。


旼炡纠结着捏着裙摆。


太久了,久到姐姐的困意快让眼皮低垂下来的时刻,

她听见女孩失真的声音电流般漫过四肢百骸。


“刘知珉,换上好走的衣服和鞋子。”


“带你去找你哥哥。”




17.

这当然好。


马车只能停留在大道上,旼炡小姐挥挥手让车夫先行离开,听着女孩要和知珉姐姐享受山中云雾的说辞,男人提鞭扬长而去。

二人撑着同一把黑伞,比肩而行,旼炡肩膀单薄,竟然撑不起小码的西装,看起来一副瘦小样子,行进起来却是意外的高频,两人在雨中泥泞一脚,在经历长时间弯弯绕绕的跋涉之后,还需要攀登一段望不到尽头的石阶。

这里算是密林的最深处了吧?

旼炡气定神闲,丢给旁边出了大汗的姐姐一条手绢。


“擦擦汗吧,我们还有最后一段路。”


那是一条极为素雅的手绢,

知珉接过的时候还泛着苦橙花的香。


在到达木曾的大屋时,刘知珉感觉累的几欲晕厥。


大门外站立着两位学生模样青年,腰间都别着手枪。


“这里是起义军中的学生会社,我们称它为‘大屋‘,你的哥哥自来到梁山联系上我们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策划行动…”


“是知珉吗?”


从平房里走出来的青年让知珉感觉熟悉又陌生,几年未见的哥哥似乎褪去了学生时期青涩,他的胡茬因为忙乱没有刮干净,但精神不错,眼神中透出些属于革命者的坚毅情绪,知珉好像比原来更理解他了。


“已经长这么大了呀…”


明明离家时还是一个只会抱着布偶熊哭泣的小女孩,

现在却已经成为了气质亭亭小姐。


在反抗侵略者,组织人民推翻封建王朝的这些年里,都鲜少想起自己的家庭…


男人因为歉疚招呼她们坐下谈话的时候心情低落不少。


“哥哥真的很抱歉,让金叔叔和旼炡把你和妈妈牵扯进来…”


男人大致向知珉讲了讲事情经过。

原来正是他向金大官建议去拜访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的,金大官早年的留学经历让他成长为最早一批的起义者,后来为了配合组织而静默,假意倒戈守旧派,等待时机响应起义,在他的治下,梁山的起义部队发展壮大,渐成为一股势力。


而刘夫人,她的儿子了解她,作为一名思想开化的爱国女性,手握亡夫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若是发展她加入起义队伍,必定能让反抗进行的更加顺利。


于是,金旼炡和父亲主动接近刘家。


“妈妈已经同意担任行动内应了。”


“知珉,你可以有选择,决定是否加入我们的组织,我知道,这对你和妈妈来说都很突然,也有些不公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


刘知珉又想起多年前哥哥临走时带着悲伤述说的那段话,那时的青年剪影与眼前这个毅然决然的男人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如果没有人起义,那时会有更多人死去…

不是我,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已经醒来的人…


义不容辞。


“哥哥,我加入你们的行动。”




18.

“柳泰宇,我们锄奸计划名单上的头号人物。此人担任日伪政府专为清剿地下起义军而设立机关的机关长,反监视嗅觉极为敏锐,自他上任以来,杀害了许多像我父亲一样性质的静默间谍,心狠手辣,为我们义兵运动的开展带来了极大阻力…”


“而且最近他来到了梁山,父亲告诉我自己可能已经被这人渣盯上了。”


旼炡小姐介绍此次任务的时候神色冷峻,

这孩子,一定是很担忧父亲的安危吧。


“所以组织这次的任务,就是由我们来刺杀掉他,姐姐也别太担心,我已经顺利完成过很多的锄奸行动了,那天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枪手身份了嘛…”


是啊…

这话刘知珉刚想说出口,蓦地想起那天两位小姐在自己房间的越矩行为,心突然跳的好快。

旼炡应该也是突然发觉自己这话里的暧昧意味,

那天的姐姐真的很强势…不能再想。

赶紧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


“当然,柳泰宇一旦被杀,父亲的身份就会更受人怀疑,非到迫不得已之时,就只能取消静默,正式公布身份了…”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呢,能撕破这层脸皮真刀真枪的加入反抗,就算流血也在所不惜。”


旼炡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旼炡小姐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

但也是一个还未完全知事的小屁孩。


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国度。


“那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训练监视技术和基础枪法。”


“以后每天都来这里练习吧,体能技术一举多得。”


女孩看着她的姐姐嗔怪的样子咯咯笑。




19.

1907年11月2日,大雨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是需要拿着枪杀人的。”


在学生时代,饱受自由平等,和平游行思想的浸泡,让女孩天真地认为游行示威是一个安全无比的救国方式。

她就站在自家的二层阳台上,看见军警们原来是真的会用枪击倒那些手无寸铁的抗议学生的,那是一些国家的希望,受过高等教育的男男女女们,刚才还在举起横幅高喊“还我国家,打倒侵略者”的青年们,转眼间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这条街道上毫无生命体征。


那天她去‘大屋‘练枪的时候,旼炡正在教授另一位学生起义者托握步枪的技巧。

装上消音器,随着短促的一声,不远处的靶子应声而倒。


刘知珉看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全是今日鲜血连天的雾霭,可爱的事物可以被同胞肆意摧残,这让女孩恶心,愤怒到流泪,她将今日早餐吃的一点布朗尼全部呕吐了出来。


这惊动了旼炡,她不忘叮嘱射击者注意着步枪的后坐力,不要伤到人,跑到知珉面前为她顺气。


“姐姐?你还好吗?”


刘知珉将今日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妹妹。

末了补充了一句。


“我想杀了他们,都杀掉…杀掉…”


金旼炡听着姐姐的呜咽气音,军警的所为让她当下便红了眼眶,她告诉刘知珉自己原本曾经也是游行人群的一员。


她是从尸体堆中被爸爸派人抬出来的,

捡回一命。


“和平复国?我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个了。”


只有一颗心脏和大脑值钱的人是没有资格和拿着枪的人坐下来谈条件的,即使他们狗屁都不知道。


“于是我开始练习射击,学着以牙还牙,以血换血。”


刘知珉从女孩的话语里真实的明白了,

只有无数的血肉才可以救赎一个腐烂的国家。




20.

1908年6月29日,小雨


“梁山又陷入了漫长的雨季,夏季风也潮湿,所带来的悬挂在旼炡刘海上的水雾久去不掉,她总是被额前那一缕一缕的厚重头发搅得心烦意乱,频繁地把它们抓散到蓬松,不过我倒觉得她皱着鼻子撅嘴巴的样子很可爱…”


“梁山学生的游行活动在会社的劝说中已经少很多了。最近缠住我的都是些琐碎的常事,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和旼炡有了第一张合照,拍摄时苦橙花的气息自然地贴近了我,不知道是谁的呼吸突然的滞留,后又逐渐因着与空气的交互困难而急促,我好像大体是真的有些忘却了,权且当一切的疑问都没发生过,不再自寻烦恼,只记得她看镜头时笑的很开心。”


那个年代照相馆都稀有,旼炡小姐却如此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台全新的“格尔兹”(袖珍型便携照相机)。


女孩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知珉小姐。


“知珉姐姐,我们今天不练枪…”


踌躇了一会儿,女孩像是很不好意思地嘟囔。


“千圣山的杜鹃花都开了呢…”


这天知珉小姐难得的放弃了平日好不容易穿惯了的西装造型,她终于拾起来属于小姐的遗风,开始真正缓慢而循规蹈矩地盘好秀发, 佩戴上加髢,穿上洁白的短上衣搭配深紫色的宽长纱裙,那手绣的山茶花,看上去优雅而又温柔。


旼炡还是穿着西服,脖子上挂着相机。


“知珉姐姐,我们不如拍一张合照吧。”


让友人按下快门留作纪念,背景是杜鹃花开和无边无际的雨,旼炡感受到布料的碰触,和她的姐姐靠的好近。

体温和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乐得女孩眼眸弯弯。

在雾水萦绕的杜鹃花丛中,如果真的能相爱,

将会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不是吗?


旼炡差一点溺死在烟雨中。


1909年1月18日,晴


“即使旼炡小姐是参加革命的老前辈,在我面前说到底也还是一个成天笑嘻嘻逗狗的小屁孩。”


“前几日的大雪已有转停的势头,今日才终于放晴。天朗气清,可惜的是积雪封住了上‘大屋‘的石阶,让我们都被迫困在山里。”


“前些日子被旼炡收养的怀孕母犬完成了分娩,生了一窝健康的小狗崽,其中有一只长了通体洁白的毛发,有着粉嫩过头的小肉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对于旼炡的想象是越来越恶趣味了,竟然觉得她长的简直和那只小白狗一模一样,以至于学枪的时候看着她白白的脸颊笑的简直要握不住枪把,我看出来旼炡生气了,她突然大声对我吼叫,说刘知珉这样很危险。我还是愣在原地混沌的承受了声波攻击,她红着眼睛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回屋,看起来真的吓得要死。”


支持义兵运动的学生领袖们利用大雪这难得的几天汇聚机会,整天的待在屋中开会。

作为年轻的女孩们则有了整天的时间待在一起。


金旼炡闷在自己的房间,还在为知珉姐姐刚刚的行为后怕。


枪法一流的她见过死人也见过血,可她一点也不喜欢拿着枪的感觉。

她讨厌从黑峻峻的枪口中冒出的一簇簇火光,就是它们杀死了她所爱的人和她所恨的人,女孩在一次次行动中体会的淋漓尽致,杀人已经不会使她拥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甚至有些畏惧自己扣动扳机指节的弯曲。


那让她日渐孤独。


所以在刘知珉松松的握着枪把的那一刻,她承认她怕极了,她怕那些黑峻峻的魔鬼又一次被点亮,让她的姐姐应声倒地,不再起来。


屋外又下雪了,飘飘摇摇的白被冬季早早黑掉的天空吞噬,屋子里只剩下些让人稍稍安心的噼里啪啦声,伴着尚未熄灭的红通通的木炭火光。


旼炡小姐蜷缩在被子里,女孩迟迟无法入睡,直到她听见小木门的吱呀声,掀开床被的摩擦声,然后是被姐姐纤细的手臂环绕的触感。


女孩想对搂着自己腰际的人说现在我对姐姐的在意好像已经是超出了朋友关系的限度了。


我该怎么办?

可她又说不出口。

因为这样很幼稚。


她们的关系似乎总是这样,不露声色地进行重复幼稚,你来我往的角力。


也不是没有越界的举动…

可即使胡来,姐姐也没有亲上她的唇。


她很委屈,索性将满腔无法言说的情感化作了第一次的亲吻。

樱花和苦橙花于是在潋滟的火花中同频交织,

一齐缭绕燃烧。


恍恍惚惚之间,女孩的唇也被姐姐碾磨着禁止了呼吸,她流了好多的泪,冬雪融化,旼炡感知到一切的静止。只有簌簌的融水自黑暗的最幽深处不断涌出,小姐抽抽噎噎地失去了主动权,姐姐又去寻她的眼睫,没有力气反抗,暖而柔软的亲吻再次落下,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里旼炡听到姐姐的呢喃声细细碎碎的对她说晚安。

眼泪终于便也成了火光。


1909年1月19日,大雪


“我听闻每个人都会有的是一种名为初恋情节的东西。”


“这种感受很奇特,据说类似于孩童对记事起拥有的第一个玩具的依赖,即使它损坏,腐烂,被丢弃,即使他们总会拥有更多更好的玩具,它依旧被视为所有玩具中最无可替代的那一个。”


“我从前很执着的想要去体会,可我还没有过初恋。”


“所以我迟钝地将与旼炡小姐第一次的会面归咎为自己干坏事时本能的肾上腺素分泌,将我们第一次合照的心动归咎于对“格尔兹”的新鲜…”


“可最终等到她长而翘起的睫毛离我那么近的凑过来吻我时,突然就释怀了那些关于初恋情节的无聊心思。”


“管它的,我想我只是单纯的坠入了爱河而已。”




21.

1909年10月


“安重根在哈尔滨车站刺杀了伊藤博文。”


1909年12月


“李在明伏击了卖国贼李完用,使之身受重伤。”


“说实话我并不赞同这样冒进地进行频繁的刺杀活动,组织尚且羽翼非丰,这大概会惹怒了敌人,而更疯狂地迫害我们罢,旼炡最近已经开始准备组织新一轮的锄奸行动了,可近来根据母亲的观察,柳泰宇对于李完用的下场似乎很是震恐,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自己抛头露面的次数。”


日本帝国主义利用伊藤被杀事件,煽动国内的沙文主义情绪,同时利用朝奸组织的一进会进行“合并运动”。


金大官彻底静默下来,

“大屋”与伪朝的一条联络线被迫中断。

布置在刘家的监视点现在是梁山少数的几个还正保持联络的信息交换渠道。


“最近一定要很小心,如果感觉会有危险的话就暂时不要再来了,姐姐知道了吗?”


小孩不放心她,将知珉小姐送到石阶,

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现在这样真像个小大人,姐姐都不习惯了。”


“知珉姐姐,我马上就要22岁了…”


是呀…刘知珉突然才感知到,原来自己在梁山已经快要待到第二个一月了。


1910年1月31日,大雨


“冬季的梁山也习惯性的整日流着眼泪。”


“一进会向朝日两国政府提出的‘合并请愿书‘签字轮到了梁山,拿着签字书的为首者被愤怒的群众暴打了一顿,我看见雨中无数平日里会穿和服掩饰自己的畏首畏尾的男女,像是被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似的冲到官员面前,好歹算是被逼到了最后的关头,不然就要任由着别人白纸黑字的宣告我们亡国了,还把它说成是‘百万‘会员的意愿。”


好容易偷的一晚闲暇的旼炡小姐在大雨滂沱中独自撑着伞前来,她进入刘家那幢亮堂精致的房子,在开门的刹那因着温度的骤然变化而小小的打了一个寒噤,知珉小姐的母亲不在家,她的姐姐穿一件款识宽松且布料软和的毛衣,独自窝在熊熊燃烧的壁炉旁专心致志地看书,发现是她,小步疾行过来去,将手附于妹妹的脸上。


“她脸部的皮肤起初很冷,但是后来却一直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


忙乱了多日不见,她的妹妹憔悴的多了,问她想喝点什么也不说话,从注视的第二眼起就蜷在熟悉的姐姐怀里不想再动。


窗外是坠落的珠子,密密如织,

她们看着它们缠绵着落下,

在紧闭的帷幕上泛出昏黄的光影。


恰如此时旼炡的心跳,混沌却有着意义。


知珉小姐好听的嗓音发出轻笑。她说。


“旼炡小姐好像一直强调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呢,那今天陪姐姐喝酒吧,一杯一杯看谁先认输…”


“以我们的接吻来计量。”


看着姐姐眼角眉梢还挂着湿润的笑意,葱白的手举起一旁的红酒杯,随着呼吸的节奏,喉头的上下,她凑过来吻我时,突然就没了主张,我尝到了红酒的醇香和铺天盖地樱花的气息,突然止不住的颤抖,感到自己好热又好冷,心跳加快到几近猝死的频率,被动者很可怜的环上年上的脖子,一口一口的品尝姐姐唇舌间酒精的甜蜜和一个一个过于缱绻的吻,一时晕头转向。


“旼炡呐,这是第十口了哦…”


再喝就要醉了。

弦乐声的崩断让我羞怯的只想寻到姐姐一处花香最浓的地方逃避,我真的是被她的笑迷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于是她们后来在心跳的滴答中不再说一句话。

那些跃动的焰火,香甜的吻和似是而非的情愫,统统留在耳尖的殷红中。


“累了就睡吧…旼炡?”


女孩真的看起来累极了,红扑扑的小脸轻轻搭在姐姐肩上几乎感知不到重量的睡去。


大雨漫天的今夜心意相通的只有我们。




22.

1910年6月,梅雨季


“步入梁山的梅雨季节,今年听车夫说着是格外的不寻常,雨水浸泡作物怕是要很影响收成,我在‘大屋‘里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金叔叔,他匆匆地进到哥哥的小屋又匆匆的离开,第二天,哥哥对我和旼炡说锄奸计划已经是时候了。”


柳泰宇会参加今年在通度寺举行的祈求停雨的祭祀,

金叔叔收到了参与活动的邀请。

能与我们柳先生一道参加宝刹活动,获此殊荣的可不多哦。

又是一场试探。


“这家伙看来是想以命试险了,看看所邀之人里有没有‘静默者‘,若是自己死了,也能端一窝垫背。”


“旼炡你…”


知珉小姐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流动的眼泪蒸发,散落丢失进六月的烟雨。


“姐姐,我一定会杀掉他。”


……

1910年6月10日,大雨

我看见“雨”字上有一滴泪渍,墨迹晕开,模糊一片。


“金叔叔死了,乱枪射进他的皮肤,而后之间火光血淋淋的窜出胸腔,大脑,四肢…


“在那时,我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那血淋淋的一片幸好不是旼炡,原来自己已经卑劣到了这般程度。”


这是母亲那本斑驳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旼炡没有射出那一枪,可大雨下,却是两具尸体。


大圆满觉,三宝证盟,追思功德,伏为黔灵飞羽,消灾祈福,弟子佛前跪宣请求止雨…


柳泰宇似乎气定神闲的诵读经文,目光漫不经心间瞥向四处,然后跪下进行仪式。

金大官在梵音中出乎众人意料的起身,开枪结束了跪地屈膝的朝奸性命,两声枪响,然后倒下。


父亲一定是发现了现场那些隐秘处的枪手,他是为了保护她,惨死在自己眼前。


不远处端着的枪口的金旼炡情绪激动,猩红着双眼,想要开枪,刘知珉用力的夺过枪把丢到一边。


“金旼炡,我不许你去送死!”


知珉小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魄力拖走她,女孩无声的挣扎反抗着,狠狠地咬了平日里最喜欢的姐姐一口,伤口处泛出一粒一粒的血珠,刘知珉忍住疼痛,没有说话,强制着带她离开。


山间‘大屋‘天气阴沉着,烟雾缭绕,淅淅沥沥的雨水,自檐边滴落,惊起潮湿的飞鸟。


来人告诉刘知珉哥哥山下的讯息,摇摇头说金家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旼炡小姐一定要承受住打击才好。


屋门紧闭,金旼炡已经两天未食米水。

刘知珉在门外淋雨,也傻傻地等了两天,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固执地盯着那扇敲不开的门。

心慌,烦乱。


她终于体会到与金旼炡那日同等重量的害怕,迷迷糊糊之间,她想她一定是病的不轻,头晕眼花,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最后的力气一斧头劈开了门锁。


女孩的身影被挤压在墙角的最逼仄处,佝偻着抽泣。

知珉突然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先吃点东西。”


“姐姐,可是我没有亲人了…”


“我也是你的亲人,旼炡。”


知珉小姐浑身湿淋淋的,可肌肤相贴,她的体温却像是要将旼炡烫伤一般,姐姐好温柔的抱紧女孩,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沾染上她鬓角边散落的发。


姐姐想到潮润润的地气在雨天上升,旼炡孤零零地坐在这儿整整两天,怎么可能不冷?


一次一下,姐姐安抚性质的亲吻和话语让金旼炡快要无法呼吸,她的姐姐皮肤真的好热,让旼炡都分出一份多余的担忧。


烧灼的气音听起来比平常不切实际的多了。


“旼炡呐,不要害怕…姐姐在呢。”


“刘知珉,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爱我吗?”


“我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很爱金旼炡…”




23.

1910年7月9日,晴


“梁山的梅雨季节终于快要过去,坏事的接踵似乎都滞留在了六月,现在梁山的天空少见的放晴了。”


“姐姐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来,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脆弱样子,也是,如果没有我那几天的不成熟,本不会将她害到这步田地的。”


旼炡想从现在开始写一本日记,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用一生来怀念,

关于她和刘知珉的。


1910年7月, 日本原陆军大臣寺内正毅被委任为第三任总监,寺内在作好一切准备后,便与李完用阴谋策划演出了一场合并丑剧。


1910年8月22日召开了“御前会议”,通过了已准备好的“合并方案”,由李完用为全权代表,与日本签订了《日韩合并条约》。


条约规定:朝鲜国王将朝鲜统治权完全永久地让与日本; 日本改统监府为总督府,总督直属日本天皇,负责掌管朝鲜的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权。


朝鲜正式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24.

刘母预备先一步回到水原,她要为女儿找最好的医生。


“应该不再回来了。”


她来到大屋,想向儿子告别,满脸胡茬的高大男人跪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末了说让她回到水原之后,不要再给他写信了。


“最好可以和妹妹隐姓埋名的度过一生,这样会很安全…”


“妈妈,是我把你们牵扯进来,却没有保护好你们,是我对不起知珉…”


现下梁山的时局奇谲地平稳下来,先前的暴乱和反抗者的血液仿若一场大梦,黄粱梦醒,通通被大多数尚且麻木的民众视为并不存在着了。


罢了罢了,平头百姓管那国家如何如何干嘛?

这梁山的烟雨总归是一样的呢,

便也罢了,也不愿再争了…


1910年9月21日,阴


“姐姐醒过来了,只是她好像记不得自己在梁山发生过的一切了,金旼炡,这是你自找的,不是吗?”


“发烧一般很少会引起失忆的情况,但依知珉小姐这样子的情形来看,也不排除她是由于长时间处于高热状态又不加理会,从而引起的脑炎并发症,意识模糊导致了脑部损伤…”


旼炡剪去了一头的长发,显得脖颈更纤细。

人去楼空的刘家大院,她还照料着知珉小姐。


政府换上了来自日本的官员,‘大屋‘停止了以卵击石的刺杀活动,准备建立一支真正的军队反抗,通度寺的血迹被僧人擦拭干净,她已经不需要再像只惊弓之鸟一般的躲躲藏藏了。


“她选择性忘记了在梁山的三年,其实冥冥中也是内心的主张吧,况且失忆这种东西是没有特效药的,记起来也就算记起来,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


医生丢下最后一句话离开。


姐姐醒了,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她。


“小姐…你是?”


“知珉小姐,我叫金旼炡,你在梁山的玩伴。”


女孩扯出一副笑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和阿姨来梁山游乐,你发了一场高烧,现在忘记了一些旅行期间的事情,阿姨前几日有事先回去了,你可以在这里多呆一段日子再走…”


“那就谢谢旼炡了。”


对不起啊,刘知珉。




25.

1910年9月28日,晴


“我开始试着给知珉姐姐讲一些先前我们相处的琐事,只讲友情,没有爱情。”


“姐姐坐在我们常常依偎在一起的沙发上很认真的听着我讲那些关于梁山梅雨季节的神话,她的眼光注视我时的样子那么温柔,自持总是很艰难,我总是在恍惚间又有了先前想亲吻她时的心动感。”


真是很奇怪的事情,我与旼炡小姐的相处是那么自然而契合,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般。

她了解我的喜好甚至于吃饭时夹菜的顺序,明明是比我还年幼一岁的妹妹,却那么稳重又可靠。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一般痴迷于她靠近时独有的苦橙花香,

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

对一个半生不熟的妹妹不能自已的脸红。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26.

母亲从水原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水原一如往常,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她已经安全到家了,还买下了一幢林间的别院,别院是按着知珉的喜好精挑细选的,干净整洁,处处花香。


希望在梁山的我能够收拾一下就马上回家。


旼炡在旁边听着姐姐笑着说起这件事。


她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


“那很好啊…阿姨对你真的很好。”


“姐姐到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再淋雨…”


“嗯…”


“记得好好吃饭…”


她似乎还是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终于什么也没说了

……


“送完姐姐离开我就要去参军了。”


知珉虽然惊讶于这人的坦诚,但也觉得她实在太笨,

怎么能对刚认识不久未知底细的姐姐说这些事情呢?


“那我还能再见到旼炡吗?”


彼时刘知珉不懂那人为什么只是因为这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

眼光中就掀起一阵北大西洋的风暴潮,

就突然湿的一塌糊涂。


旼炡送给了姐姐一块有着苦橙花香气的手绢,

看起来像是她的贴身之物。


“姐姐如果实在很想我的话,可以栽一株旼炡最喜欢的苦橙树,每年都要一定要记得收集它的花瓣,等到花瓣足够多的时候,多到可以铺满十里路途的时候,我就会踏着那些花瓣来见你的…”



27.

旼炡小姐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她,

梁山依然是漫天细雨,缠绕着附着上每一个离人。


雾蒙蒙的沾上不远处她的苦橙花。


刘知珉不知道事已至此自己还能站在什么立场上让她不要再决然地一头踏入梁山即将迎来的战火中,

况且现在她们已然是被一条铁轨彻底隔绝开来。


知珉小姐在那人潮湿的眼泪,微笑的祝福之中想竭力从中寻到任何一点别的情愫,若是真的有的话,她想她一定会可耻的背叛了母亲而永久地留在这个属于烟雨的地方。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旼炡微笑着看见她的小姐提着长长的裙摆,顺利地走上一等车厢坐了下来。


其间温暖,干燥,没有烟雨季节的湿润,

她像是突然地回到了现实。


知珉小姐自觉不是那种会因离别而伤春悲秋之人,

甚至有些过于冷血了。

可独独这次,她透过玻璃看着旼炡小姐的脸颊肉,想着她即将有可能投入的战事,就没来由的想哭泣。


火车的转轮开始运作,轰隆轰隆的大动静在小姐耳边震聋发聩,刘知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抑制不住地上升,叫嚣着想冲出那节该死的温暖车厢。


然后摔落,被转轮碾碎,

变成一个刚刚降世的婴儿,

在旼炡眼泪的灌溉下永远留在梁山,

直到灰飞烟灭。


可知珉好像最后也只能成为了那个影影绰绰的离人。




28.

知珉小姐带着那块苦橙花手绢回到了水原。


母女俩和唯一一个忠心的不愿离开的女仆人搬离了城中,三个人来到了那幢林间的别院。


知珉小姐开始热衷于去孤儿院做义工,那里的孩子们都很可爱,让人从心底腾升出一种母爱的情绪。


其中有一位孩子的脸颊肉总是让刘知珉想到那个梁山的旼炡小姐,怎么看怎么喜欢。


水原和梁山似乎不是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烟雨天。



1911年4月11日,大雨

“姐姐回到水原了吗?”


“明天会是近期的最后一次战斗,我想着等打完了就一定去求求你的哥哥要到地址来水原见你一面…”


请让我回家吧。


__

六月初的一天,知珉回到家中,看母亲坐在摇椅上颓然地拿着一封信,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她将信交给了女儿。


是哥哥寄来的,信中说:



虽然寄过来感到很抱歉,

但想着还是得让知珉知道,

就请不必再回信了。


旼炡小姐参加了我们学生会社组织的起义军队,

在与敌人的战斗中,

与九位青年一起,壮烈许国。


知珉,旼炡走的时候要我一定告诉你,

她也很爱你。




29.

与之一同交付的,还有一本日记本。


“知珉呐,妈妈现在要告诉你,在梁山忘却的三年。”


那个下午,很煎熬,

刘知珉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流了多少的泪。


水原的初夏很宁静,

有孩提年代的欢声笑语,

有梁山少有的澄净天空,

可唯独没有那三年烟雨。


那天晚上小姐翻着自己的日记。


本应迷失在茫然思念中,

不想在如梦的幻觉中醒来,

我游离于躯壳之外的灵魂还在飘荡,

找寻着一切。

旼炡小姐,姐姐在等你回家。


知珉小姐在院子里栽下一棵苦橙树。

 



30.

刘知珉想起来那日分别时自己看见了旼炡依旧单薄的背影,才恍然间明白这孩子其实是极少穿宽袍大袖的,虽然这三年来她已经长大太多。


长大到瘦削的双肩逐渐担得起女士西服的重量,

变得很合体。


是她刘知珉还穿着来时手绣山茶花的精致传统服饰。


金旼炡,很可笑吧,我爱你,我却不知道。


知珉小姐的一生只经历过一次烟雨季,

雨丝风漫,潮湿三年。



  

                                                                                                                                              FIN.




















  


  


  


  


  


  






kaukokaipuu

巷口杂货铺

我原本是来乌托镇旅游的,不知道怎么就决定不走了,盘了家巷口的杂货铺,想在这南边的小镇安安静静的过一下咸鱼的生活。

这天正往店里搬着东西,急匆匆跑来一个少女,问我原来的老板呢。我一下就认出了她。

我到乌托镇的那天抵达时间是中午,路过一间学校的时候,正值放学。

站在学校街边的那个女孩很打眼,哪怕也只是穿着和身旁的同学一样的校服,夏日的微风轻轻吹起裙摆,身旁的同学像小麻雀一样围着她叽叽喳喳,她扬着笑点头回应,身体却轻轻前倾眼睛扫着一辆又一辆迎面而来的旧巴士,轻轻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或许有些晚了,或许迟到了,扬着笑容的小孩,眉眼中带着些着急。

原来的老板将店转让给我了,我告诉那女孩。...

我原本是来乌托镇旅游的,不知道怎么就决定不走了,盘了家巷口的杂货铺,想在这南边的小镇安安静静的过一下咸鱼的生活。

这天正往店里搬着东西,急匆匆跑来一个少女,问我原来的老板呢。我一下就认出了她。

我到乌托镇的那天抵达时间是中午,路过一间学校的时候,正值放学。

站在学校街边的那个女孩很打眼,哪怕也只是穿着和身旁的同学一样的校服,夏日的微风轻轻吹起裙摆,身旁的同学像小麻雀一样围着她叽叽喳喳,她扬着笑点头回应,身体却轻轻前倾眼睛扫着一辆又一辆迎面而来的旧巴士,轻轻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或许有些晚了,或许迟到了,扬着笑容的小孩,眉眼中带着些着急。

原来的老板将店转让给我了,我告诉那女孩。

“那这里的公共电话号码呢?”她又急急的问,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奔跑而起伏。

当得知电话号码还是原来那个的时候,少女长长地松口气,顺势坐在杂货铺外的长凳上,跟我要了瓶冰凉的汽水。

咕咚咕咚灌下半瓶后,长凳上的她慵懒的靠在门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

“老板,以后有电话找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喊我,我就住巷子里,你喊大点声我肯定能听见。哦,对了,我叫金智秀。” 她说。

“谁的电话这么重要啊?男朋友?”我打趣她。

少女摇摇头,眯着眼睛看着巷口外的马路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后来在金智秀每天来我店里打卡的过程中,我知道了那个很重要的人叫金珍妮,是她的青梅竹马。


金珍妮是在金智秀6岁的时候搬来的。此前金智秀的朋友都是在街上跑来跑去,到处窜的泥娃娃。

第一次见到金珍妮的时候,金智秀以为她是从镇上的商场橱窗里成精之后跑出来的洋娃娃。

金珍妮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进了乌托镇,也走进了金智秀的生活。

从此呼朋唤友,山上野,溪里滚的乌托镇山大王金智秀摇身一变乖了不少。

她依然当着她的山大王,她去野,金珍妮就坐在树下听着音乐看她。

她总能在和一堆人的打闹中,寻个空回头来跟金珍妮做鬼脸。

偶尔闹腾的过了,金珍妮便过去要掐她的耳朵。

金珍妮不许她往山里深的地方去探险,也不许她往溪水的深处游。

虽然那些都是金智秀去过无数次的地方,金智秀还是答应了。

连金智秀的妈妈都说金智秀这个小猴子规矩了不少,并送给了金珍妮一个金智秀眼馋了很久的波板糖。

拆开包装纸的时候,看见金智秀巴巴的眼神,金珍妮笑了一下,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思将波板糖整个塞进金智秀嘴里。

金智秀嘴里含了整个波板糖,说不出话,眉开眼笑的一个劲跟金珍妮比划。

“像个傻子。”金珍妮笑她。

第一次带金珍妮去放风筝的时候,金珍妮高兴的像个山窝窝里来的土包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被金智秀放飞在天空上的风筝。

后来金智秀自己动手,给她做了好多风筝,金珍妮把它们都挂在卧室的天花板上,躺在床上全都能看见,小鱼的,小鸟的,金珍妮最喜欢饺子形状的。

因为智秀从小就爱捏她的脸,一边捏还一边说看看我们饺子,真可爱。

她们一起上了小学,又一起度过了初中。

初中的时候,俩人没分在一个班。

金智秀爱玩,常常放学了还在教室里跟同学嘻嘻哈哈追来打去的闹。

金珍妮就每天都去她班里把她拎回家。同学都打趣说金智秀从哪找了个小管家婆。

金智秀跟我说,有时候她正和同学玩着,一回头就会发现金珍妮站在班级门口抿着唇,一脸不高兴。

虽然她经常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但是放学路上她得花好长时间来哄,最有用的是唱自己乱编的儿歌,经常唱着唱着,金珍妮就会笑出来。

“因为不想你跟其他人玩所以生气啊。”我跟她说。

“才不是,我们珍妮才没有那么小气。”金智秀撅着嘴反驳我。

这小姑娘真是听不得一句别人说金珍妮一句不好。

但是喜欢,就是这么小气啊。我没告诉她,让她自己猜去吧。

“后来呢?”我问穿着高中校服的金智秀。

“她走了,出去念书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少年人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初中的暑假最后几天里,两人在金珍妮家的房间里乘凉,珍妮家是镇上为数不多安有空调的人家。

“你说咱俩高中能分到一个班吗?不过还好咱们镇小,就一个高中,起码能当个校友。”

“……智秀呀。”金珍妮抠着她的手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出声。

“嗯?”

“我要走了。”

“……去……哪?”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将金智秀心中骤然炸出一道深渊。

“去新西兰。”

“……噢。”两人沉默下来。

桌上的秒针沙沙地响,窗外的知了没完没了的聒噪。

金智秀觉得耳鸣,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又好像什么都很大声。

空调开太低了,金智秀觉得冷,伸手摩擦了两下手臂。

“挺好的,我们镇太小了。”金智秀说。

金珍妮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双手扣在一起,拧成纠结的形状。

“去了那边,有空的话,给我打电话吧,就打巷口那家杂货铺的,近,我总能接到的。”金智秀掰开金珍妮自虐般的爪子,朝她扬起笑脸。

“…嗯。” 

金珍妮走的前一天,金智秀说她明天要乘车去市里买高中开学要用的东西,就不送她了。

无视掉金珍妮骤然变红的眼眶,金智秀转身着急忙慌地走了。

飞机起飞的前一晚,同一个巷口里的两盏夜灯,一夜未熄。



金珍妮走了。

从前她们每天在这镇上溜达,每一处,每一家小店都是放学后和假日里的回忆。

金珍妮在这家店给她买过笔记本,太少女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用,所以放抽屉里锁起来了,不过每次打开抽屉的时候,总觉得心情好。

金珍妮在这条街摔倒过一次,膝盖磕出了淤青,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为了报复,金智秀狠狠踩了那块让金珍妮摔倒的石头好几脚,却让自己也脚疼了好一会儿。

金珍妮喜欢吃这家的烤面包,俩人常常放学绕路过来,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面包再一起慢慢溜达回家。

金珍妮喜欢看电影,小镇一个月会公映几场不同的电影,金珍妮总是催着她早点过去占个好位置。

小镇那个半虚掩的游戏厅,是金珍妮绝对的禁地,因为一进到哪里,她怎么叫金智秀的名字,金智秀都不太听得见了。

只是一个人走了而已,金智秀却觉得好像整个小镇都空了。


金珍妮如约打电话过来,通常是中午或者下午,金智秀放学的时候。

放学的傍晚,总能看到她急匆匆的跑来问,老板,有我的电话吗。

金智秀很少打过去,她觉得珍妮在新西兰应该很忙。

所以她总是等。

有时候珍妮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得因为巷子里各种各样的长辈或者朋友的招呼而耽搁好一会儿才能跑到杂货店。

所以她后来干脆没事的时候就在杂货店外面的长凳上待着。

她总是撑着手肘趴在杂货店的玻璃柜上打瞌睡,或是仰头找找杂货店门口那颗大树上那几只没完没了的哔哔了一个夏天的蝉, 等待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起来的电话。

南边的小镇的夏天湿热烦闷,我的店里日复一日地出现着这个小孩的身影。

那天金智秀挂了电话,找我买了瓶汽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一脸你快来问我啊的表情。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

我将撬开瓶盖的玻璃汽水递给她,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珍妮说她下个星期要回来了!”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的金智秀同学如是说道。她讲了那么多的金珍妮,搞得我也有点期待了。

自从放下那通电话的那天起,金智秀每天都会带一套衣服来问我好不好看。

那精神抖擞的样子,让我恍惚之前那个趴在玻璃柜上打瞌睡的是不是同一个女孩子。

很快就到了金珍妮要起飞的日子。

金智秀正坐在我店里跟我盘算着明天凌晨要不要去接机,杂货店的电话响了。

我把电话递给她,看着她的唇从扬起到抿成一条直线。

“嗯,没事啦,有机会的话再过来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我先挂了。”说完匆匆忙忙地扣了电话。

双眼泛红的兔子,动了几下嘴,最后只留下句,我回家吃饭了。

之后金智秀还是照常来杂货店,只是比之前更沉默,甚至跟金珍妮也说不了几句就说有同学叫她去玩,她先走了。

然后跟我摆摆手就往家走去。



那天有学妹叫智秀去城里过生日,她懒洋洋地不想动,被我推着去了。

我正在店里拿着拍子拍苍蝇,一个穿着白色短T的女孩走了过来,长得白白的,有些冷,看着眼熟,不过我没见过,这小镇就这么大,这么洋气的女孩我肯定没见过。

“您是这里的新老板吗?”那个女孩问。

“是啊。”

“您认识金智秀吗?就是经常来这儿打电话的,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啊那小孩去……不过你是?”

“我叫金珍妮。”

怪不得眼熟呢,这可不长得跟金智秀描述的差不多吗。不过在金智秀的描述里,这应该是一只白白软软的小饺子啊,眼前这位美女看着可是实打实的高冷挂的。

“噢,我知道了,你是智秀的'好朋友‘,你怎么回来了?”我好像有些自来熟了。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嗯...之前答应要回来的,但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天本来想给她个惊喜的,可是她不在家。您知道智秀去哪儿了吗?”

“知道啊,她去……跟她最好的朋友过生日了。”话锋一转我就这么说出口了。

“最好的,朋友?”金珍妮一字一句地念道,生生把陈述句念成了疑问句。

“对啊,她没跟你说过吗?就是低她一级的那个罗婕啊,她俩天天一块儿上下学。今天罗婕生日,她们去城里过了,智秀前几天一直在念叨穿什么衣服,送什么礼物,好像搞得挺重视的。今天肯定得晚点儿回来吧。”

眼看着面前这只像猫一样的少女头上好像有两只猫耳朵一点一点的耷拉下去,我又在怀疑这个刺激是不是有点大。

耷拉着耳朵的少女一点点转身准备往巷口里面走。

“嘿,小饺子。”我叫住她。

眼眶红红的小饺子转过头来。

我递了一沓相片给她。

上面是这些日子金智秀在我店里的时候我给她拍的。

有她撑着手肘鸡啄米似的点头睡觉的样子。

有她呆呆的望着店外的马路的样子。

有她看着电话发呆的样子。

更多的是她接着电话不经意扬着笑容的样子。

“帮你拍的,都是她等你的日子。”

杂货店老板转行当红娘,深藏功与名。

小女孩接过照片看了一下,捂着嘴掉下了眼泪。

晚上尽兴而归的金智秀路过巷口,跟我一边喊说哇你不知道城里的游戏厅现在有多棒一边往家走去。

我朝她神秘一笑,她不明所以地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看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都准备关门了,她像只被关了五百年的猴子一样冲过来。

“喂,罗婕是谁?”她问我。

“我不知道啊。”我说。

“你不知道你给珍妮说我去参加罗婕生日会?!我解释了一晚上我同学叫王大红她就是不信!”

“饺子配醋有益身体健康。”我拍拍她。

金智秀气哼哼地走了。


金智秀这个小崽子,在金珍妮回来之后跟巷口蒸发似的。

我还是继续当着我的杂货店老板,每天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

这天傍晚,我正打着哈欠准备关店,踏着晚霞去赶镇上的电影,巷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短T和牛仔短裤的女孩。

刚洗过的头发披上在肩上,被夏日烘烤的干了几缕,随着盛夏的晚风轻轻飞扬。

人们因为天气燥热而更加急躁,摇到最底下的车窗也无法带去一丝清凉,街上的汽车喇叭上,摩托喇叭声响做一团,不时伴随着几句谩骂。

女孩站在巷口,从不回头。

几个男孩嘻嘻哈哈结伴从女孩身边经过,其中一个不时回头打望,被同伴发现后打趣,男生红了耳朵拽着同伴快速地走了。

巷子深处出现了一个急匆匆地,直直向女孩跑来的身影。

女孩的嘴角终于拉起了弧度。

跑到女孩面前的人喘着气双手合十地道歉说,月熊把我给你榨的橙子汁弄倒了,我才收拾好。

女孩揪了揪对方的耳朵笑着说,快走吧,电影快开场了,这个月就这一场了。

女孩走在前方,闷热的微风吹来洗发水的香味。


小镇的夏日傍晚,好像永远缓慢而悠长。

DAMN

躲在麦田里

字数2w+   非现背   私设颇多


灵感来源《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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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w+   非现背   私设颇多


灵感来源《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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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准我的命

“我们躲过了枪林弹雨,却没能躲过流言蜚语……”

“我们躲过了枪林弹雨,却没能躲过流言蜚语……”

土卜盐

【双申】姐姐,我是妳未來的女朋友

Mixnine时期的小留 x ICY时期的小娜

短篇

Like a star真的好听!

    看着突然冲进后台,捧着自己脸的少女,申留真没有躲开,只是疑惑地偏了偏头。
   

    演出快开始了,周边的人忙碌着,擦肩而过时奇怪地瞥了两人一眼。
   

    从少女精致的妆容和发...

Mixnine时期的小留 x ICY时期的小娜

短篇

Like a star真的好听!
  
   
   
  
 

    看着突然冲进后台,捧着自己脸的少女,申留真没有躲开,只是疑惑地偏了偏头。
   

    演出快开始了,周边的人忙碌着,擦肩而过时奇怪地瞥了两人一眼。
   

    从少女精致的妆容和发色能看出是艺人,只是明媚的五官愣是没在申留真的脑海里找出匹配的脸,只有对方灿烂如不夜城的眼瞳有股莫名的熟稔感。
   

    “妳是?”
    

    女孩嘴角有着调皮的弧度,一眨眼就有如丝绸般的温柔倾泻而出。她的手掌有些燥热,贴着申留真冰凉的脸颊正好。
     

    或许稍稍开个玩笑,姐姐也不会生气吧?
     

    “我是姐姐未来女朋友啊。”
     

……
    

申留真:???妳谁
    

  

         

    申留真整理着情绪准备上台,在回想着舞蹈和歌词时,旁边的田姬振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腰。
    

    “刚刚是妳公司的前辈?”
    

    田姬振娇气精致的脸挨近申留真,好奇地问道。
    

    申留真撇撇嘴,虽然感觉似曾相似,但她印象中没有染了一头金发,看起来还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前辈。
     

    “不是,大概是认错人吧。”
     

    是说那个奇怪的家伙,留下一句“我会看着姐姐哦。”就消失得无影无蹤了,如同出现开始,每一个举动都是莫名其妙。
    

    田姬振無言地瞥她一眼,顺手接过申留真手上的麦克风,替她穿戴。
    

    身后的田姬振吐槽着谁认错人还捧脸,申留真的表情在舞台灯光下明暗交错。
    

    一轮舞台很快就结束了。申留真和田姬振互看一眼,默契地伸出手碰拳。
    

    “加油。”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在摄影机全部关掉的刹那,申留真才真正放松一直紧绷的身躯,白花花的灯光照得她更单薄了些,褪下游刃有余的一面,只剩无尽的倦意。
    

    疲惫热烈的汗水消逝在夜空之下,申留真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不想使。当她回过身时,申有娜就站在不远处,身子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模糊暧昧。
    

    “姐姐的表演还是很棒。”她走过来,顿了顿,“Like a star”
     

    这首曲子申有娜非常喜欢,是与组合的风格不太一样,慵懒性感的曲子。只不过之后申留真无论如何都不跳给她们看,实在可惜。
    

    申留真的每一个舞步都像是猫一般,只轻轻踏在她的心尖上,却足以掀起巨大的涟漪。
     

    她再走近了几步,比申留真高一点的身体一下就严严实实地将光遮去,让申留真的脸融入黑暗。申有娜身上甜软的味道让原本湿热的空气更加黏糊了,申留真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手心出了点汗。
    

    少女的笑容像黄昏,申有娜俯身,在灯光下的眸子像是融合了世界缩影,直直地盯着她。
     

    “妳叫什么名字?”申留真不自在地退了一步,问道。这个自称她未来女朋友的人可还没介绍自己。
     

    申有娜恍然大悟似地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滑稽可爱,“差点忘了!我叫申有娜,小留真姐姐两岁,是组合的忙内喔。”

    组合?申留真挑起眉,还没等她开口问,申有娜就朝她伸出手。定睛一看,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躺在手心。
    

    “我不吃糖。”申留真想要拒绝,却被申有娜硬塞下了。
     

    “补充糖分。”她笑着说,接着手又贴上申留真的脸颊,燥热的手心一下就点燃了申留真脸颊的温度。
     

    “这时候还有点婴儿肥,好可爱。”
     

    少女一听显然不开心了。她气呼呼的样子像是逆毛的小猫,或许申有娜可以用一颗巧克力来安抚,但现在她没有巧克力,只有堪比糖果的笑容。
    

    小猫显然不受用地冷哼了声,申有娜看申留真挣脱自己的手后一脸冷漠的想走,急忙拉住了她。
     

    “姐姐!要抛弃有娜了吗?”
    

    对方可怜巴巴的样子十足像隻被抛弃的小宠物,用眼神控诉着申留真。
    

    申留真愣一下,看到申有娜使劲憋出的泪花时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开始手足無措地安慰她。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申有娜意料之外,一下子要哭不是要笑也不是。
   

    不过既然这招对以前的申留真这么受用的话,申有娜倒也乐得开心,她双手环住申留真,得寸进尺地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讨好似地蹭了蹭。
    

    申留真僵直身体,感觉到这个人在和自己撒娇,从喉咙滚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犹豫片刻后手还是在申有娜的背轻拍。

       
    

     
   

    节目结束后申有娜坐上申留真的车,静谧下来的空间只剩下汽车引擎与申留真浅浅的呼吸声。申有娜微微侧头看她。
    

    她的侧脸被黑暗吞没,在摇摇晃晃的灯光下申有娜竟有一瞬间看到熟悉的姐姐的错觉,定睛一看却还是那有些圆润,还未褪去青涩的脸蛋。
   

    张扬帅气的气质还没长成,取而代之的是内敛的安定,申有娜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看到申留真睫毛轻颤了下,并未挣脱。
    

    “姐姐,跟妳说个故事好吗?”
    

    申留真没有回答,但申有娜知道她有在听。
    

    “我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就看到姐姐了。”
    

    刚开始练习时申有娜跟着其他练习生学着基本舞步,第一次接触到陌生的环境和事物,申有娜不自觉僵硬着表情,使得很多练习生都不敢和她搭话。
    

    就是那时候,她听说有位练习生前辈的选秀节目决赛来了,大家都对她抱有很多期待,申有娜听着一旁练习生叽叽喳喳讨论着,也有些好奇了起来。
   

    申留真?和我一个姓。申有娜想着,莫名生出点好感。
   

    那晚公司上下都守着直播,申有娜站在人群后,看着萤幕里黑色短发的少女。
    

    尽管背负着期待,但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节目结束了,申有娜看着短发女子消失在萤幕上,身边的人无非是说着申留真很可怜、可惜的话。
    

    申有娜默默离开人群,她不觉得申留真很可怜,因为申留真那依旧没有被击垮,她流着泪的眼里不羁依旧存在。
    

    申有娜滑开手机,正好收到了星座运势。
    

    爱情运满星,可能会一见钟情。
    

    对感情还处于懵懂时期的她嗤之以鼻,关上手机扎起头发就去练习了。可是没想到,她练习到半夜依旧神采奕奕,脑袋依旧不停回放着申留真最后的背影。
    

    时间很晚了,她索性去超商买点宵夜吃,待吃完后打算回到练习室将舞蹈练熟一点,却发现自己在离开时关上的门却被打开了。
    

    没有灯光,只有从小窗户倾泻而下的月光晕开地面爬上瘦弱的背影,如寄生兽一样侵蚀着她。
    

    申有娜想看得清楚点,便又靠近了些。她听到浅浅地啜泣声,孤寂落寞的样子就像被雨打湿的小猫,她的肩膀不停颤抖着,躲在自己的手臂间哭泣。
     

    就算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但申有娜还是认出她了。
    

    是申留真。
    

    那个开朗、自信的申留真。 
   

    申有娜就站在暗处,愣愣地看着她。
   
   
  


  
   
  

    她退出练习室,并体贴地带上门。申有娜坐在外面,冰凉的地板隔着衣物刺激着肌肤,她又倏地站起身,跑到拐角休息室的贩卖机前,买了瓶罐装水。
   

    哭完了总是要补充水分。她想。
     

    后来申有娜又跑回练习室外,靠着墙将手臂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听着申留真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不觉,等里面再无声息时,她也靠着墙闭上了眼。
    

    或许是早上的一缕阳光唤醒申有娜,她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申有娜探头往练习室里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地上。
    

    她悄悄地走过去,尽管鞋子压响了木质地板,她还是没有畏缩地蹲在少女身边。
  

    申留真闭着眼睛,胸腔安稳缓慢地起伏着。申有娜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歪着头看她。申留真的五官是带着内敛的好看,只不过眼下有着一圈青黑色的浅淡痕迹,看起来惹眼得很。
       

    申有娜就这样看着她,少女的眉头皱起时,她就会用指尖轻轻揉着,等到申留真松开眉头,才缩回手。
    
 
    “对不起……”
    

    申留真偶尔会模糊地嘟囔着。看到她有些痛苦的样子,申有娜俯身靠近她的耳边。
    

    “不是妳的错。”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申留真的睡颜终于回到平静,申有娜注视了她好一会才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蹲到发麻的腿有些不好使,只好一拐一拐地走出练习室。
   

    申有娜昨晚买的水还在,她拾起水瓶,没走几步就看到远远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想来是到了早上的练习时间,看着练习生们逐渐接近,她止住了脚步。
   

    “有娜,好早。”
   

    “嗯。”申有娜眼神飘忽不定,挡在她们面前。
     

    “一起练习吗?”走在最前面的练习生问道。她注意到申有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有些惊讶地说:“有娜妳是练习一整晚了吗?”
    

    “是、是啊。”她打哈哈地带过,率先一步走在人群前,按住了门把。
   

    “我好像有东西忘在里面了,等我一下好吗?”
    

    在情急之下找的借口过于苍白,重量甚至不及云朵的十分之一。不过正当她要推开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申留真站在门口,阳光打在她的肩头和头发上,藏在浏海下的眼瞳深如星空。申有娜瞪大了眼,只是申留真并未正眼瞧她。
   

    手上的力道快把水瓶挤压到变形,在申留真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喊住了她。
    

    长发少女在那个早晨,将水连同自己的心交了出去,托付给了一位不熟悉、和自己同性别同姓氏的少女。
    

    申留真在接过时只轻声道了谢便转身离去。申有娜顾不得旁边的人问着自己是不是跟着申留真练习,她看着申留真消失的拐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像懂了,喜欢的人。
   
   
   


   
  
  

    待申有娜说完,车子停在公司的停车场里,申留真已经闭上眼打着盹了。申有娜莞尔一笑,拒绝了想要帮忙的工作人员,轻轻地,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样将申留真移到自己背上。
   

    虽然有些吃力,但申留真身子很单薄,一段路程算不上什么,只不过申有娜没错过申留真有些混乱的呼吸。
    

    申留真垂下的发丝落在自己肩上,温热绵密的鼻息打在耳畔,申有娜没戳破她装睡的事实,只是好心情地勾起嘴角。
    

    其实申有娜还有些事情没说。在自己以为出道无望时,落在头上温暖的手掌,在疲惫的练习中永不缺席的鼓励,一起准备出道时留在熟睡的申留真额头上,怀着少女羞涩的吻。
   

    申留真倒也不是故意装睡的,只是从没这方面经验的自己连申有娜都不太熟悉,却没来由地相信她说的话,于是面对那近似告白的暗恋史,申留真当时是有冲动打开车门跳出去的。
    

    太像小女孩了。申留真暗暗吐槽自己,环着申有娜脖子的手却下意识又紧了点,似乎贪恋着申有娜身上的温度。
   

    在停车场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金色头发的少女眼瞳灿若骄阳,而她背上少女的脸颊则染上了淡淡的,有如樱花般的粉色。
   
   
  


   
  
  

    申有娜的一切都是这么不请自来,包括来自己家蹭饭蹭床也是。
  

    申留真的棉被分给她一半,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瞳孔,粗糙地留了一句晚安后就不自在地转过身,闭上眼睛。
    

    分针转了半圈,本就疲惫不堪的申留真渐渐感觉到了睡意,不过这时身边的人动了动,似乎是下床了。
    

    申留真本想打开眼看看申有娜要做什么,却发现她似乎停在自己面前。申留真只感觉有轻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额头上,接着一种柔软的触感就贴了上来。
    

    虔诚爱恋的气息残留在额头肌肤上,申有娜用近似呢喃的声音说了句晚安就回到申留真旁边的位置躺好,没发现申留真蜷缩的手指。
   
   
   


    
   
  

    当申留真恢复意识时,天边刚露出亮光。鼻间有着好闻的甜味,她稍稍抬起头,看到申有娜流利的下颚线条,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申有娜怀里。

      
    申留真一下就清醒了,小心翼翼地将放在申有娜腰上的手收回,蹭着床拉开一段距离。
    

    少女香甜的睡颜像是沉睡的童话公主,需要由一位王子来吻醒她。但申留真不想当王子也不想承认心脏有加快跳动的倾向。
     

    她倏地起身,下床拉开床边的窗帘。

     
    晨光照进卧室,也唤醒了申有娜。申有娜刚起床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海边的细沙,参着海风的温柔。

     
    “姐姐早安。”
     

    她说着,眼睛依旧没张开,仿佛再一秒就要睡了过去。见状,申留真挑挑眉,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
   

    “该起床了。”
    

    申有娜闻言,乖巧地睁开眼。尽管视线还有模糊,她还是注视着申留真绽开笑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照耀之下更加柔软。
    

    从一早就一直接受心脏爆击似乎不太好啊,申留真想着。
     
    
    


     
   
  

    今天没有拍摄,申有娜计画着要带着申留真出去玩,毕竟来到还没有人认识她们的两年前,不出门真是浪费了。
      

    申留真本来保持着能在家就在家能睡就睡的信条,但在申有娜如大型犬般的眼神下,她就像吞了一大口香草冰淇淋,喉咙说不出拒绝的句子,吞吞吐吐下答应了。
     

    申有娜拉着她到游乐园,可能是因为平日的关系人并不多,但申有娜还是帮申留真压低帽子,生怕她被人认出来。
     

    妙龄少女不外乎有着虎牙和未被打磨的孩子气,有着幼稚与探险。她们从旋转木马到过山车,从鬼屋探险到摩天轮,游乐园仿佛成为少女的战场,每个设施都是堡垒。
    

    在摩天轮上恋人都会交换一个吻,她们不是恋人,申有娜依旧留了个吻在申留真的脸颊。少女的淘气像刚绽开的向日葵,会在申留真的纵容下永不凋谢。
     

    经过有名的许愿池时,申有娜往池子丢下一枚硬币,虔诚地合掌许愿。申留真笑她傻,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实现。
    

    但是申有娜看着她,再认真不过了。

     
    姐姐说得对,但我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她这样说,眼神是搅了蜜的糖,巧克力融化了,淋在申留真的心房。
     

    口袋的钱剩不多,她们一起吃了辣炒年糕,踩着夜色回家,携着晚风与月光,申留真侧头看她,申有娜也看向她,像是不知疲倦的信使,将每一封含着爱的情书无时无刻递给申留真。
    

    一切美好都如南柯一梦,只要睁开眼就将不复存在。
   

    身边的申有娜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的回忆。
   

    申留真却开始害怕自己醒来。
  
   
  


  
   
  

    或许是应验了申留真的预感,今天申有娜有些不对劲。
    

    她比申留真还早起,束起马尾,阳光驻足在纤细的身影上。等申留真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时,吐司与奶油混合的香气早已交织在一起。
    

    申有娜笑眯眯地看着申留真吃下早餐,在申留真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后,朝她拍了拍自己的腿。
    

    黑发少女只是稍稍挑眉,翘着脚气定神闲地坐着。就算申有娜用笑容绑架了太阳,她也不可能主动坐她腿上的。
    

    不过今天的申有娜有些毛躁,见姐姐不来便主动靠了过去,接着将夏日的吻印在了她的脸颊。
    

    申留真显然被吓到了,摀着脸睁大了眼,不懂申有娜突如其来的行为。
    

    滴答、滴答。
    

    申有娜将少女的烦忧锁在眉头,随即又垂下眉毛,瘪着嘴对着申留真撒娇。
    

    “时间到了,姐姐。” 
    

    偷来的时间到归还的时候了。
    

    滴答、滴答。
   

    耳边似乎响起了宣告结束的声音,眼前的申留真开始模糊了起来,分分叠叠。申有娜悄声嗫嚅几句,对上申留真慌张的眼眸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要回去找未来的留真姐姐了。”她说着,不舍地拨开申留真遮盖半张脸的头发。
    

    她会感谢神,让她参与了宝贵的、自己从没踏足过的时光,这个青涩、笨拙又可爱的申留真。
   

    “姐姐要記住喔。”
   

    申有娜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申留真急得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碰到,只剩她最后的话语再次亲吻了自己。
   

    “有娜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姐姐。”
   
   


   
   
  

    申留真从练舞室里惊醒了过来。她疲惫地撑起身子,被阳光刺痛的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节目回来后她就到这间练舞室,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好像做了个梦,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外面隐隐约约有吵杂的声音,扰得脑袋突突地疼,申留真才发现已经早上了,她起身打开门,就对上来人的目光。
    

    少女一头黑发,眼神比初生小鹿还懵懂明亮。她身后有一群不认识的练习生们,想着自己离开公司也是够久的,没多留意的申留真礼貌性地勾起微笑。

     
    “前辈好!”
   

    几个后辈一下噤了声,申留真眨眨眼,有些疲惫。
   

    “要练习吗?加油。”
    

    稍微鼓励后,脑袋还在阵痛着的申留真说罢便想离开,却没想到被刚刚开门的黑发少女叫住。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少女的一瞬居然有种恍惚感。
    

    很喜欢姐姐。
   

    “前辈,这个给妳——”
    

    申有娜尚未明媚的五官透着青涩,身上有股淡淡的青柠味,申留真看着手上的水瓶,下意识拉住练习生的手臂。
   

    申有娜小鹿般的眼瞳盛满惶恐和惊喜。
    

    天空好像降下彩虹,与清晨和日落的光辉一同藏身在少女瞳孔之中,而在揣着少女心事的宇宙中,申留真成为唯一一颗星星。
    

    这是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或许日落永远不会到来,申留真想,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吧。
  

    “前辈?”少女的声线像是被浸泡在蜜罐之中,唤回了申留真的意识。
    

    知道自己的唐突,申留真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动,放开后她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下意识抓向口袋,将不知何时存在的棒棒糖送给了申有娜,但几乎是伸出手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棒棒糖有些融化了,原本圆鼓鼓的糖果凹了个洞,棒子有点甜黏的感觉,足够称上是失败的礼物。但意外的是申有娜毫不在意地迅速接过,并且露出申留真十几年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补充糖分。”申留真撇头小声说着,被申有娜无意触碰到的指尖仿佛被灼烧一般,她下意识将手插进兜里,以此掩盖紧紧攥住的十指。
    

    “谢谢前辈。”申有娜笑着说,如获至宝的将糖果握在手里。她看起来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前辈,我可以要妳的联系方式吗?”
    

    申留真怔愣地回头看她。
    

    “妳好,我叫申有娜。”
    

    她的眼神如野蛮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住申留真,扼住了她的呼吸。这瞬间她明白了,眼前的少女是毒药,也是唯一解药。
     

    梦境里的时钟又开始转动,她仿佛看到少女的金色发丝与日月同辉,而执着又热切的爱恋,只向着自己。
    

    妳好,我未来的女朋友。
   
   

    
   

End.

小番外
  
  
  
    “姐姐,姐姐!”金发少女跑过来一下抱住了申留真,用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她的脸颊。
   

    申留真堪堪接住了这个人体炮弹,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了?”
   

    “姐姐妳肯定不会相信的。”申有娜笑着说,“我见到了一年前的姐姐喔!”
    

    看到对方如太阳般热烈的笑容,申留真也笑了,只不过嘴上依旧不饶人。

     
    “妳睡昏头了吧。”
    

    相叠的手交缠到了一起。
   

    “是真的!我还看到姐姐跳like a star了。”

    
    “是是是,那过去的申留真怎么样?”
     

    “过去的留真姐姐很喜欢我喔。”
   

    “妳想得美。”
  

    “虽然过去的姐姐很可爱,但有娜更喜欢现在的留真姐姐喔……姐姐脸红了?”

   
    “……闭嘴。”

把花瓣洒在你的发间

【申留真x申有娜】最明暗恋

ooc预警


申有娜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吃东西走神,买东西走神,vlive走神,拍摄广告走神。

为什么呢?因为申留真。


申留真最近和本公司的一位新签约的演员姐姐走的很近。

她的电话总是在通告结束的第一时间响起,今天也不例外,itzy结束了mac广告的拍摄,申留真轻快的手机铃声急切地呼唤着主人,只见申留真看到来电备注,弯起眉眼,笑窝显现,低下声音轻声应着:“嗯,敏珍欧尼……通告结束啦,那我来找你。”


黄礼志打趣道:“我们留真真幸福呀,不管多晚下了班还有漂亮姐姐请客吃饭。”

“椰咚,直说今天想要原味炸鸡还是酱油炸鸡。”

“嘿嘿,留真懂我,双拼!”


彩领和Lia也加入...

ooc预警


申有娜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吃东西走神,买东西走神,vlive走神,拍摄广告走神。

为什么呢?因为申留真。


申留真最近和本公司的一位新签约的演员姐姐走的很近。

她的电话总是在通告结束的第一时间响起,今天也不例外,itzy结束了mac广告的拍摄,申留真轻快的手机铃声急切地呼唤着主人,只见申留真看到来电备注,弯起眉眼,笑窝显现,低下声音轻声应着:“嗯,敏珍欧尼……通告结束啦,那我来找你。”


黄礼志打趣道:“我们留真真幸福呀,不管多晚下了班还有漂亮姐姐请客吃饭。”

“椰咚,直说今天想要原味炸鸡还是酱油炸鸡。”

“嘿嘿,留真懂我,双拼!”


彩领和Lia也加入了讹诈集团:

“留真欧尼我要鱼饼!”

“留真啊,给我带杯水果茶吧。”


申留真无奈地看向几位因为拍摄累倒在沙发上还不忘提要求的队友,一边背起单肩包,一边笑着一一应允,准备出门赴约。


留真正要拉开门把手,侧身发觉缩在沙发一角的有娜一直没有吱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于是转头开口问道:

“有娜呀,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嘛?我要出门咯。”


申有娜并没有回答,还是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一旁的Lia正在梳头发,发觉有娜半天没有出声,于是用胳膊顶了顶小忙内:“有娜呀……”


“啊?什么?”突然回神的有娜吓了一跳,看向正要准备出门的申留真,目光黯淡了下来,避开与那人的视线,低下了头,“欧……欧尼早点回家。”


申留真正了下鸭舌帽,把背包带朝胸前挪了挪,挑了下眉:“好,知道了。”


申留真讨厌,也不关心我,成天就知道欧尼欧尼欧尼,不想理她了。


虽是这么想,但晚上当kakao消息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申有娜还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洗手间奔到卧室拿起手机,脸上还挂着没有贴好掉下来一半的面膜,由于速度太快,甚至跑掉了一只拖鞋。


是申留真发到群里的消息。


【同志们,我今天不回家啦,敏珍姐姐有点发烧,我留下来照顾一下。各位的东西我已经麻烦经纪人欧巴给大家带回来了,另外给有娜订了柠檬茶,明天见咯。】

荔枝【好的,留真在外注意安全哦,明天见~】

Lia【谢谢留真尼,照顾好欧尼哦。】

彩领【留真欧尼不在的第一晚,想她……】


【kkkkkkk 有娜呢?】


得知申留真晚上不回来了,小孩扯掉了面膜,赌气地坐在床上,拿起床上申留真给买的抱枕撒气,回复了一条:

【睡着了。】(特别冷漠)

【知道啦,晚安~】


什么晚安,睡着了谁要跟你晚安。

孤女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大半夜的有家不回!

等一下,她这句晚安跟谁说的,是成员还是我一个人。

给我点了柠檬茶什么意思?谁酸?酸谁?谁要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申留真讨厌鬼。


Lia和彩领去到了礼志的房间,研究经纪人欧巴带来的VR游戏机。申有娜没有兴致,便说累了想早点休息,留在了房间。


申有娜抱着膝盖坐在床沿,无奈地看着桌上见底的柠檬茶还有被自己咬到变形的塑料吸管,真酸。


她承认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都是因为这个同姓女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得特别在意她。


大概是在公司作为练习生的第一次见面,也许是确定成团后作为成员第一次看她跳舞,没准是在拍出道曲mv的时候自己不自觉地模仿她拍照还被她臭屁地说自己喜欢她,也可能是上次自己半夜胃痛她冒着暴雪出门给自己买药轻声哄着自己睡觉。


她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我不是最特别的那个对吗?


别再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她习惯照顾别人,你习惯被人照顾。别傻了。


床头的表数字跳转,12:00

洗洗睡吧,不要想她了。


1:00 睡不着。

2:00 还是睡不着。

3:00 申有娜输了。

申留真不在家自己是真的睡不着。尤其原因是陪那个敏珍欧尼。


Lia欧尼和彩领欧尼估计直接睡在礼志欧尼的房间了,半夜三更也不能找人家聊天不是。


算了,反正也清醒,干脆起来看看电视剧吧。

申有娜不太经常看电视剧,相比电视剧她更爱看电影。所以每次申留真在自己面前看剧的时候,自己总是百般嫌弃。


“我还没电视剧好看?”

申留真总是不说话,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打开MacBook,准备搜索申留真最近最喜欢的电视剧名称:「德鲁纳酒店」


“德鲁纳酒店,好了。啊……最近这么火吗?iu前辈演的呢,好美哦,怪不得她爱看呢。”申有娜有个小习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把心里的想法嘟囔出来,说完这话时还撅了撅嘴,也不知道在在意什么。


“谁说我是因为前辈漂亮才看的啊?”只见头发和脸颊上都有些水珠的申留真正拎着个袋子,倚在门框上玩味地看着申有娜。


申有娜被吓了一跳,卧室的房间开着门,周遭黑漆漆的,突然有个人发出声音,差点心脏骤停。


“我的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那里干什么?你属猫的吗?不是陪你生病的欧尼呢吗?回来干什么?”申有娜又惊又喜,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开心是假的,一边强压着想冲进她怀里的冲动,一边转念一想,她这是把家当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很气气。一大段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吐露了出来。


“这是我的家,我回来还需要通报?”申留真把手里的袋子潇洒地滑到桌子上,还很臭屁地撩起一旁申有娜的毛巾擦头发和脸,一屁股坐在了有娜的旁边,一手撑在有娜身后,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近得呼吸都打在了彼此的脸上,直视她的眸子,“呀,和欧尼说话不用敬语?”


“……你,我没把你当欧尼……”突然靠近的申留真让自己毫无防备,但又假装淡定地掩饰自己狂跳的心脏,撩了撩头发,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申留真调皮地把毛巾挂在脑袋上,像汗蒸房的小帽子。

“没什么。”申有娜转身合上笔记本电脑,想要拉开和申留真的距离,也想隐藏住自己因为她这种幼稚的行为露出的微笑,“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回来了,不用照顾病人的吗?”


“我怕有个小朋友喝了柠檬茶变得更酸了,没有我在睡不着啊。”申留真跟随申有娜一起移动,探身看着她的动作,待到申有娜转身后,二人的距离只有五厘米。


“谁……谁说……我……酸了。”申有娜一回身,突然看到面前这张放大的干净漂亮的脸,支支吾吾地话都说不利索了。自己的小心思这么被看穿,申留真还轻笑着逗自己,害羞的红色蔓延到脖颈,别过头去转移话题,“你……头发怎么湿了?”


“因为下雨了啊。”申留真似乎并不想让申有娜得逞,低下头侧过脸找寻着申有娜的目光,非得让小年下正视自己不可。这样的姿势让两人距离更近,温热的唇好像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好听低沉的嗓音掠过申有娜的耳畔,“给你买pizza,我没带伞,跑回来的。”


申有娜惊喜不已,睁圆了眼睛,看了看桌子上的pizza,又对上申留真的眼眸,多了些柔情和感动,弯起了嘴角。伸手探上了申留真头上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毛茸茸的脑袋,随后将双手挂在了申留真的脖子后面,柔柔的目光望进申留真爱意满满的眼眸。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我喜欢你。”

“我也是刚知道。”


申有娜自觉上当,抬手打了一下申留真抚上自己腰间的手臂:“你别闹。”


“傻瓜,你这个暗恋太明显了。没事就冲我傻笑,偷偷塞吃的给我,因为我的腰伤跑上跑下,看到别人接近我你的眼神都能杀人……但是……”被戳中心事的小朋友正害羞呢,听到一句但是一瞬间抬头,睁大双眼,生怕申留真说出什么反转的话。


“但是……什么?”


感受到小朋友的紧张和忐忑,申留真轻声一笑,揽住她的腰靠近自己,“但是,申有娜,要是今天我不逼你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表白?明明是你先喜欢的我诶,到头来怎么是我沉不住气啊。”


申有娜终于弯起眼角笑了,含着闪闪星光的双眼眨了眨,慢慢靠近申留真,轻轻在嘴角印下了一吻。


申留真望着她浅浅痴痴地笑,侧头又吻了上去。申有娜的双唇就像出道前她们一起偷跑去游乐园买的粉红色棉花糖上最甜的一圈。申留真描绘着她的唇线,感受着她的温度,温润的呼吸打在彼此鼻尖和脸颊,直至申有娜有些害羞地推了推申留真。


还有什么事是比自己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自己还幸福的呢?


“谢谢我的留真尼,走!”正想继续往下发展的申留真突然被申有娜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去哪啊?”懵逼。

“吃pizza啊~我好饿啊。”说着就想拉申留真下床,兴奋不已。

申留真拦腰拉回破坏气氛的小朋友:“申有娜……你还想吃pizza?你心多大啊?明天再说吧你。”


“唔……你手放哪里啊!哎!唔……”


算了,暗恋不适合申有娜,双箭头的明恋最合适:)

阿夜Aye.

【冬柚】蓝色鸢尾

*破镜


*全文1.6w+


*一些流水账伤痛文学,写到后面有点精神错乱🆘


*温柔点批评🥺🥺


正文.


『换不同的场景

    但哪里都是你』


柳智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她的联系方式。


傍晚逃也似的离开工作岗位途中接到了电话,金旼炡向来不喜欢看来电显示——所以接通的一瞬间对面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的工牌垂直吓掉到了安全通道的第一层。


“你是……?”


“柳智敏,就是……我们以前一起上过学的。”


对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欲言又止后接上了先前没有提到的关系。


金旼炡到嘴边...

*破镜


*全文1.6w+


*一些流水账伤痛文学,写到后面有点精神错乱🆘


*温柔点批评🥺🥺


正文.


『换不同的场景

    但哪里都是你』



柳智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她的联系方式。



傍晚逃也似的离开工作岗位途中接到了电话,金旼炡向来不喜欢看来电显示——所以接通的一瞬间对面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的工牌垂直吓掉到了安全通道的第一层。



“你是……?”



“柳智敏,就是……我们以前一起上过学的。”



对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欲言又止后接上了先前没有提到的关系。



金旼炡到嘴边的几个音节被有些意料之外的答复拦了回去,握紧手机的指节略略泛白,本是凌乱冲刺下楼梯的脚步渐渐回到了节奏上。



“不认识。”



沉默持续到了金旼炡捡回工牌走出公司的大门,从三楼开始和她同行的同事看着她就这样僵持着把手机放在耳边却一声不吭,又不敢去贸然打扰,伸出的手在半空收回,拐了个弯往自己的车走去。关于金旼炡什么时候开始有耐心等人接电话的疑问被扼死在摇篮里。



金旼炡在自己的车前停下,钥匙攥在另一边的手心,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开口:“你有什么事?”



永远是先沉不住气的那个。



对所有人都是。她在心里的旁白添上一句。



“我过几天结婚。”



“你要不要来?”



金旼炡后知后觉这是她前半辈子大脑空白期最长的一天。



“你有病吧?”



手机没有挂断,被扔到后座的软垫上,孤零零躺着。







门关上的一瞬间,在卧室吃拉面的宁艺卓以为地震了,端起碗想逃命,一出房门就差点撞上了脸色快拉到脚趾的室友。



“西八你又在我房间吃面?”



金旼炡横刀夺爱,把碗里仅剩的半个煎蛋作为代价送进了嘴里。



“借电脑!我真的只是过来借你电脑听专辑,你信我真的,面是顺带的,刚好煮了嘛不是,你看哪儿有人玩电脑不吃东西的对吧?诶你给我留点……”



宁艺卓捧着面汤跟着金旼炡到客厅,直觉告诉她肯定出了什么事,金旼炡今天竟然没有接着和她吵架。



“我问你个问题。”



金旼炡打开电视机,正好是晚间新闻时段,主持人有些看腻了的脸读着文稿,多地持续暴雨。



“如果前女友主动联系你,你会用什么态度回应?”



“苍天可鉴,我没有前女友,宁艺卓一心一意……”



“我是说如果。”



宁艺卓举起的手指收回到做着“哦”口型的唇前,“当是陌生人随便扯几句就好啦。”



“那如果她是来通知你她要和别人结婚了的呢?”



“让她滚。”



金旼炡满意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我说她有病情有可原吧?”



“当然……?卧槽,不是,你前女友找你了?”



宁艺卓终于搞清了状况,下意识跳出的中国现代名言证明了她本人都没发觉的过分震惊。



金旼炡不是多爱暴躁的个性,相反她总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玩团队游戏被蹭到了经济倒数也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发育。



除了她养的狗被过路的中年男人当发泄踹了一脚和西八这句南韩通用口头禅外,宁艺卓基本没见过金旼炡对人说过重的字眼。



更别提在电话里直接骂人有病。



晚间新闻结束后接了一段很长的广告,宁艺卓知趣地闭嘴等一旁陷入沉默的金旼炡动,面汤一点点地减少,宁艺卓越喝越渴,舔了舔嘴唇不敢去倒水。



到整点的时钟跳出了白色的布谷鸟。



“你说,我明知道是她的声音还接着听下去,我是不是有病?”



掺杂着布谷鸟的隐隐哭腔听起来莫名诡异,宁艺卓往沙发扶手缩了缩,看着金旼炡要哭不哭地红着眼眶,担心起明天的早餐是不是要点外卖了。





金旼炡有心事的时候习惯睡到很晚才起。



翻来覆去睁眼闭眼都是柳智敏。



真造孽。



金旼炡揉了揉躺乱的发型,还好今天是法定假期。



站在浴室镜前慢吞吞地梳洗,金旼炡眨眨眼睛聚好焦,瞳孔里倒映着她未上妆素净温润的眉眼。



在社畜生活摸滚带爬两年有余,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不过二十六的年龄,为了融入,平日公司里一举一动都从故意变成习惯显着老成。



儿时的梦想好像在毕业的那一刻通通抛之脑后,再无力拾起。



柳智敏是她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意义。



高中从走读转为住宿,没有去成想去的艺高,哥哥大考失利一蹶不振,全家的重心东倒西辙,唯独遗忘了按部就班升学的金旼炡,似乎一切的不幸都随之到来。



姨母代替忙离婚后续的父母亲送金旼炡去搬行李,要穿过三栋楼距离的校道,细碎的石子被箱轮卷起,打在脚后跟上,晒得发烫的皮肤减弱了知觉。



学长学姐组成的志愿者们穿梭在来往的人群,姨母扯了扯金旼炡的衣袖,手指向不远处散着长发的女生。



“那个就是你柳叔叔的女儿。”



所谓柳叔叔,不过是父亲生意场上一面之缘的客户。



金旼炡反压住姨母的手腕阻止她移动的意图,姨母转头看她,低垂的睫羽半遮住晦暗不明的眼神,偏过头到反方向,似是故意在避开什么。



“走呀,去打个招呼,熟悉起来你以后好有个照应。”



“不用。”



金旼炡回答得干脆,没给人再接下文的时间便远去数米,姨母手里提着她的枕被,踌躇两下也无奈地跟上。



金旼炡留了长发,位置偏僻的普通高校纪律没有其他城区严,但染发也是被绝对禁止的,所以当她顶着晶蓝发尾的金色走进教室时,除了昨夜已经见过的室友们,顾不得熟不熟络,起哄声此起彼伏。



把长得难以安放的腿架在书桌上的异国同桌自愧不如地取下了用来撑场面的未点燃的细烟,默默帮金旼炡拉开了椅子。



金旼炡木着脸道谢。



同桌果然没办法专心上课,借着金旼炡叠在桌上的书挡住写写涂涂的本子,嘟嘟囔囔了四十分钟,过了好久金旼炡才知道,这个叫内永绘里的转校生是个追梦失败打道回府的rapper。



社团招新的那晚金旼炡特地找了个理由逃了晚自习,飞速掠过楼梯间与从第三层下来的学生会擦肩而过。



在操场的一角碰见了一节课前请假说腰痛要去看校医的内永绘里,一问才知道,这位也是躲着学生会出来的。几天前她弄坏了学生会主席柳智敏的口红,在搜到同款买回来还给柳智敏前,绝对不要相见。



看来把她俩分成同桌是天注定的。金旼炡想。



在人工草地上坐下后百无聊赖,金旼炡摸出中午吃饭时班里玩得好的男同学给的烟,递了一支给内永绘里。



内永绘里两手在后撑着草地,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



“哦。”



金旼炡把东西放回口袋,早看她那一口白牙,猜到她只是装装样子。



虚势的同桌还特地拜托班里人给她起了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英文名Giselle,然后自己管自己叫gigi。



奇怪的家伙。



“诶,你出来干嘛,怕学生会抓你染发啊?”



“算是吧。”



“干嘛非要染金色,只染发尾还能狡辩一下呢。”内永绘里笑着卷了卷自己挑染了红色的发尾。



“有人说我染金色可能会好看。”



金旼炡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因为学生会的人随口一提染了金发,方才又说会怕被学生会抓到所以逃跑。



“那为什么不是纯金?”



内永绘里盯着她蓝色的发尾,有点强迫症的造型爱好者对这种问题十分执着。



“因为我喜欢蓝色。”



有手电筒的光线一闪而过,金旼炡眯了眯眼睛,把散在肩前的长发往后拢了拢。



柳智敏说她会很适合金色,金旼炡皮肤白,像冬天里的太阳。



但青春期的小孩觉得过于明显的接受建议很失面子。



『要不要试试谈恋爱?』



柳智敏站在石阶上,靠左边叠在另一只手上的手掌保持平衡,落日的余晖越过在写字楼阴影里的她,降在那时金旼炡还是墨黑的中长发上。



『我不会谈恋爱。』



『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于是她们成了陌生的恋人。



“你谈过恋爱吗?”



金旼炡仰头望着被操场四周石壁座椅圈住的天空,夏季的夜晚还带有早间遗留的热气,拂过眼睫的风是温和湿润的。



“你觉得我像谈过的人吗?”内永绘里抬起左手,白净的五指没有任何饰品点缀。



“哦。”金旼炡歪了歪头,“那你会不会谈恋爱?”



内永失笑:“这有什么会不会的。”



“不懂。”金旼炡撇了撇嘴,“为什么我不吃她投喂的食物她会生气,我又不是狗狗。”



“这样啊……”



“我教你一个解决的方法。”



“从下次开始,换你投喂她。”





盛满了一勺的米饭叠炸鸡块递到嘴边时,柳智敏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旼炡呀,”柳智敏把脑袋往后仰了仰,“今天是怎么了?”



“你不喜欢?”金旼炡蹙眉,意欲收手。



“不是不是。”



“但是旼炡啊,这好像不是普通人类口腔能达到的容量。”



“哦……”金旼炡挠了挠蔫掉的呆毛,把勺子放回了自己的盘里。



下一秒对面压缩到刚好能入口的米饭和碎开一半的炸鸡块用勺子运了过来,柳智敏注视着她全部吃下,满意地笑了笑。



“像这样。”



四目相对时,金旼炡忽然泄了勇气,慌忙擦了嘴灌了一大口碳酸饮料,“我吃好了。”



又逃跑了。



宿舍楼下成双成对的人群路过她,时而会有因为她亮眼的发色回头的好奇者。



“旼炡!”



柳智敏追了上来,手臂上没有摘掉的学生会袖章松动掉落,花了些时间捡,攥在手心没有停下来重新佩戴,害怕就这样不过一分的时间金旼炡会再次消失。



不少认出学生会主席的人放缓脚步议论纷纷,金旼炡用指甲磨着衣角,被柳智敏抓住了手腕也没有回头。



“你干嘛跑这么快。”



“智敏学姐!”猫相的女孩从半闭的宿舍楼铁门里探出头,对眼前的情景有些误解,“是要抓染发吗?哎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啊……宁宁,你先等等,我有话要跟这位同学说。”柳智敏拉着金旼炡往反方向走,被人用力挣开了手。



“不用了,有什么事手机联系吧,我回宿舍了。”





总是逞强的人通常都最没有勇气。



偏偏柳智敏在她最迷茫什么是爱情的年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金旼炡是接受告白的那方,她不懂恋爱的细节,柳智敏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遵循着第一反应照顾金旼炡,不同的是,柳智敏确定自己的感情。



故事的开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情愫暗地滋生至今,蔓延到五脏六腑,难以剥离。



柳智敏信教,明白很多事情可能不会如她所愿。



当在夕阳和阴影的分界处亲吻时,她看不见她们漆黑一片的未来,有过想要就地逃跑的冲动,可睁眼倒映出彼此模样时,柳智敏忽然又释怀了。是金旼炡的话,未来怎么样不可以。



是上天又让我遇见你,神明会庇佑我和你。





宁艺卓削好了一个梨,柳智敏刚好讲完了她的故事。



“她不记得姐姐吗?”



“看起来是的。”



“或许只有我还记得小孩子时候的事啦。”



梨被切成两半,没有核的那边递给了柳智敏。



“改天我去见见她吧?是叫金旼炡对吗?”



“你去见她干什么?”



柳智敏沿着边缘咬了口,梨汁从说话微张开破绽的嘴角滑落,滴在校服裤上。



“谈恋爱,至少要知道她值不值得。”宁艺卓给她递了张纸巾,“旁观者清,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变了呢?”



“她不会。”



柳智敏抿着唇摇头,再次忘记了接过纸巾的用途。



“她为什么总是躲着你?”



“和你交往是看上你学生会的面子,想出风头依靠你的话题性,还是新生害怕被欺负,不敢拒绝学姐的邀约?”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她答应你是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你?”




周五放学是分批走的,金旼炡所在的低年级走在前头,远远看了眼在管纪律的学生会,被齐步走的哨声惊回了神,便小跑追上从她开始断开一节的队伍。



给父亲打了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站在路边吹了会儿风,金旼炡绕开了柳智敏的号码,拨给了上一次的出租车司机。



高峰期不得已绕了远路,到家时已经散去了最后一抹晚霞,一楼的窗内陌生的小孩举着玩具飞机跑跑跳跳,金旼炡侧着目光看,钥匙靠着肌肉记忆准确地放进了孔中。



咔哒咔哒。



结果根本没能转动,金旼炡拔出钥匙往后退一步看门牌,确定是自己家才重新站回去,按了门铃。



开门的不是父亲。女人系着围裙,长发束在脑后,漂亮的眼睛盯着金旼炡看了一会儿,涂了浅色口红的唇扬起弧度:“你是旼炡吗?”



“是的,你……”发觉是长辈,金旼炡急收住充满敌意的眼神,“您是?”



“先进来吧。”



女人招招手,侧过身子抵住门,金旼炡迟疑几秒,往里看去父亲在餐桌的一边正襟危坐,对面是未曾谋面的长辈。



金旼炡倏地愣住,内心大约缕清了现在的情况,握紧的掌心沁出冷汗,从齿缝里吐出一口深深的无力。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幸好还有可以独处的空间,虽然此时一片狼藉。



屋外传来窃窃私语。



“你怎么也不教教她,一个女孩子,没个斯文样,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听说成绩还行吧?就是不好好学!”



“可不能让我的乖孙跟她学坏了,她那张脸蛋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男人呢,别跟她妈一样!”



“爸,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再怎么说旼炡也是阿俊的女儿,你们当着阿俊面说,男人脸皮薄的……”



“这还没结婚呢你就护着他了!”



“哪儿的话!你还是不是男人?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金旼炡默默抽出两张桌上的湿纸巾,印在地板鲜艳的蜡笔线条上,三指稍微用力,拭去表面留下淡淡抹不掉的痕迹。



扶起翻倒的垃圾桶,拾起压在下方被撕烂脱页的笔记本,金旼炡抬眸瞧见桌底一家人的合照相框,伸手捻住边缘轻轻拖出来。



玻璃面有了一大一小两个缺口,余下的摇摇欲坠。



金旼炡扯起嘴角,笑给墙角瑟缩的小狗玩偶。



砰。



相框砸在装了防盗网的窗上,一声闷响,碎了一地。



呆坐了不知多久,门外和门内不约而同地没了动静,每次都是,一切对她的愤怒都报以沉默。



金旼炡从地上爬起,半跪在木椅上解锁手机屏幕,打开聊天软件的界面,发疯地甩动手指往下划,沉在底下的是从添加过后就没有聊过一句的柳智敏,与之并列的是已经删除的『妈妈』。



无声的崩溃比眼泪来得更快,依然只有角落的小狗玩偶,缄口静聆着她的失态。





我不知道我拿什么去爱你。



十六岁的金旼炡无论是回想,还是就地思考,都得不出答案。





绘里大半夜给她推了个人,说是想认识她的。



『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喜欢叛逆一点的?』



金旼炡翻了个身打开台灯,笑着调戏回去:『这么关注,你看上人家了?』



『去你的。』



通过好友的一瞬间对方就先发了问候加自我介绍,金旼炡对宁艺卓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片刻后脑海里才忽然闪现出那天宿舍楼下柳智敏喊的“宁宁”。



宁这个字在韩国并不多见,在这不大的高中校园里匹配程度更是容易。回过神来,金旼炡已经将自己的猜想打在文字框发了出去。



『bingo』



『明天一起吃饭吧?』



『学生会明天有工作,姐姐晚点应该会跟你说的。』



迟疑之余,对方好像能透过屏幕看穿她的心思,一语破除了她的犹豫。



『可以。』



周一踩着点回到教室,内永绘里拧着眉,视线一直从门口跟着她到落座,开始小声滔滔不绝地诉苦。



周五课间金旼炡被请去办公室喝茶那会儿,宁艺卓在走廊抓住刚冲出教室的金旼炡同班同学问金旼炡在哪坐,而着急去谈恋爱的班级第三位染发生用生怕宁艺卓看清楚的速度指了在磨指甲的绘里就跑了,宁艺卓进去了也没有在“同学”两个字前加上“金旼炡”,就这样完美地误会了。



“……西八,晚上回去她跟我说找错人了的时候,我尴尬得想换个星球生活。”



“可是她见过我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金旼炡的心里酝酿出来。



“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日本假不良青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午休宁艺卓来找金旼炡的时候,内永绘里拽着给宁艺卓指路的三好路人申留真歌颂她耀眼的金毛,始终不敢回一次头。



金旼炡幽幽叹了口气,在心里感叹这股怂劲果然好兄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金旼炡慢条斯理地嚼着食物,听面前正在兴奋地交底子的宁艺卓讲话,一句都插不上。



宁艺卓和柳智敏的父母是高中同学,从小两个孩子就在父母聚会谈金钱的熏陶下被迫迅速熟悉起来。



不可避免地话锋一转到金旼炡和柳智敏,询问起她们的关系,金旼炡抿了一下勺子,淡淡地笑道:“你都知道,干嘛要问。”



“诶——”宁艺卓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有这么明显吗。”



金旼炡没绷住,由预想中带点装酷的冷脸点头变成垂着脑袋笑。



第一顿饭吃得意外和谐,宁艺卓韩语很好,交流基本无障碍,理念笑点什么的也都合得来,走出食堂就挽起了手臂。



拉着申留真往食堂飞奔的绘里在离两人还有一段视野外的距离时猛的刹住车,侧过身等人朝她们的反方向走远。



“西八,停下来干嘛?”申留真扯着内永绘里的衣袖,见她没反应对准肱二头肌狠狠一掌下去。



绘里吓得一震,顺着申留真看的方向才发现越来越近的柳智敏。



“你还看!走啊,我怕她又要抓我去演话剧哇……”



结果人根本没在听她说话,直勾勾盯着柳智敏,准确来说是柳智敏身边同行的男性再次走了神。



“呀那边两个染发的!!!”



那个男性终于发现了让他发毛的视线来源,由于学生会的惯性,本想自信如偶像剧抓包的开口喊成了抓人。



被拖着逃命的内永绘里回想着方才柳智敏的表情,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冲撞的文字全是大事不妙。



结果晚自习学生会就来抓学校周年晚会演话剧的工具人,用书本蒙着头装睡的申留真没能逃过,被揪着衣领提了出去。



金旼炡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先前就跑去了老师办公室,美曰其名“忏悔”,柳智敏环视一周没能找到人,失落的目光收回前扫过撑着下巴看着讲台的内永绘里,四目即将相对,内永绘里忽然站起身,朝柳智敏招招手。



“我报名。”



于是她在全班像看恐龙化石复活一样的讶然里被行注目礼离开。



礼堂重新装修过,只是上头的横幅挂了一半,有些拉胯。



角色分配除了从出门就开始抗议的申留真都很愉快,不过好在能治她的人也在学生会,趁着其他人都在围观申留真被女朋友劈头盖脸一顿骂,绘里趁机把柳智敏拉到一边,说话前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大声密谋。



“买到口红了?”柳智敏抱臂和善地微笑。



内永绘里猝不及防呛住,干笑着摆摆手扯开话题,“买到了买到了,过几天快递送你家……诶,那个男的你认识?”



指向的是人群里笑得最含蓄的男生,那天和柳智敏同行的。



“认识啊,怎么啦?”



“呃……那个……就是……”内永绘里咽了口唾沫忍住快要崩开的嘴角,右手握拳放在心口提醒自己是在为兄弟牺牲,要奋不顾身,“我感兴趣,狠狠地陷进去了,咳,想了解一下。”



“啊~”柳智敏一脸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中午干嘛盯着我们看。”



内永绘里扯着嘴角稳定飙升的血压。



“他是学生会的部长,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人还行,做事挺认真的,学习很上心,对人也照顾,就是有点不爱说话……”



天知道这些话换金旼炡来听会发生什么。内永绘里在心里抹了把汗,幸好没有一时冲动拉着金旼炡一起直接来质问。



“你们关系好吗?”



“嗯?”



反应过来已经迟了,问得好像过于直白,绘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柳智敏的表情,还好没激起什么波动。



“挺好啊。”



“好到中午一起单独吃饭的程度吗?”



日本好青年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用很重的语气。



但是柳智敏直到刚才都保持得很好的笑脸僵了一秒后竟然松动着倒塌,眼底涌上后知后觉的危机感。



内永绘里随着她收起了笑脸,严肃起语调,“金旼炡是你女朋友吗?”



“啊……是的。”短暂的失神被这个名字唤回了人间。



“是吗?”



内永绘里反而放柔了语气,眼里的些许愤愤不平转换成恨铁不成钢的奈何。



柳智敏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瞳孔,翻涌的酸涩情绪被这句戳到要害的反问搅得愈发混乱。



“我先失陪了。”



“金旼炡下课会去操场。”



内永绘里对柳智敏落荒而逃的背影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不知跑远的人有没有听到。



“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金旼炡的的确确是看到了。



第一反应不吃醋是假的,可酸劲过后,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不争气的屈服。



可真是般配。



早在校园网里看到学生会这两位被磕得帖子乱飞的时候就有诸多不满和自卑,如今亲眼见到两人并肩,灰暗得更甚。



“不高兴?”宁艺卓看着她变化极为明显的面部表情眯了眯眼,直白地问。



“……”金旼炡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半晌摇头,“没有。”



“哎哟。”



宁艺卓扶了扶额,吐出一声老母亲般担忧的叹息。



“要沟通才行啊,不能总是闷着对吧?”



“你记住,你是姐姐的女朋友,堂堂正正,敢插足的通通叫第三者,不用顾及他们的感受,赶走就是了,知道吗?”



“女朋友……”金旼炡沉了沉眸,“我是吗?”



宁艺卓蹙起的眉忽的舒缓,终于找到了她们之间的阻碍所在。



一个对所见之人都给予爱,一个渴望被偏爱,一个毫无察觉,一个缄口不言。



安全感。



“是她告白的吧?”



“嗯。”



“那你为什么答应她?”





柳智敏果真来了。



去办公室不是逃,而是在等。



等学生会主席离开,等她的柳智敏来。



是下课时间,操场空旷无人,绘里也没有让她失望,她来了,一切都像做梦般照着预期在按她画的路线走来。



发间藏着的鲜花清香扑面而来,金旼炡没有任何动作,垂眸唤了声柳智敏的名字。



“柳智敏。”



“我在。”



晚风从她们身后掠过,悄无声息,带走落下的些许泪滴。



“金旼炡。”



“我爱你。”






『那你为什么答应她?』


是啊,为什么答应她。


因为我也喜欢她不是吗。





而后受到爱情滋润的金旼炡每日笑得如沐春风,在好兄弟又一次上课在本子上画下十几个爱心并无视了自己的碎碎念,内永绘里忍无可忍踢踢桌腿卖起惨,“我可是为了你去演了个衣柜,还是纸糊的。”



“你帮我追人好不?”



“不好,如果你想被人拉黑的话。”



金旼炡停笔表示无语,“你是有多走投无路才会想到让我帮忙?”



“不然我总不能指望申留真那个臭没义气的跑去给她女朋友送人头还带着我自爆。”



“诶。”



“对了。”金旼炡放下笔正色,“下午陪我去找人。”



“谁啊?”



金旼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以,你为什么开学的时候不来学生会面试?”



申有娜吃着免费的午餐,听完金旼炡的缘由淡定地组织出问题。



“这不是有事儿错过招新了嘛,哈哈。”



“这样啊。”



申有娜继续充满纯真地眨着她的大眼睛,丝毫没有怀疑的意思。



好像不太聪明。内永绘里想。



不然也不会让申留真骗到了女朋友。内永绘里愤愤地咬了咬牙。



“我刚刚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金旼炡满眼期待地搓着手。



“行啊。”左思右想觉得不亏的淳朴女高中生爽朗地笑笑。



“来学生会吧?听留真姐姐说,你完全有这个能力的,我们学校破管得松,中途入会也行哦,或者编外成员?”



“我再考虑一下吧。



-



有了线报支持,金旼炡开始记下学生会将要完成的工作,拼命读书认真听课提高成绩,准备好能抚慰恋人的食物或是需要的用品,及时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作为交换,金旼炡果断卖了毫不知情还在浪网吧打群架的申留真,算是间接从不归路拉了她一把,促进了一段感情的发展。



话剧的演出很成功,抓去的三十几人里有三分之二演道具风景,主角只有一双手能数过来的数量,申留真演的女儿和演母亲的柳智敏对戏,毫无包袱的五官乱飞。



金旼炡又看到了不一样的柳智敏。



恋爱的过程像发现一块块不同纹路的拼图碎片,慢慢拼凑成一个完整呈现在她面前的逐渐真实的柳智敏。



金旼炡和家里的关系依然平平淡淡,不同的是以前少有感受到的爱,在柳智敏身上寻了回来。



即使是二十六岁的金旼炡回忆起少年时代,至少不悔那日风起的夜晚轻声述说的『我爱你』。





离别其实没有多少是轰烈如生死相隔的,一张机票,一箱行李,她目送她离开,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生活又再次归于平淡。



她说要带金旼炡去一个地方,听教堂的钟声和歌声,看白鸽振翅,讲给她一个故事。



只是没有来得及,她踏进了异乡的土地,金旼炡留在了原地,再无联系。



她们比谁都清楚她们与未来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道别时分外恨着对方,又分外不舍,分外爱着。



如果你不那么优秀,如果我追得上你。



如果你我门当户对,如果我可以爱你。



-



首尔又下起了暴雨。



在咖啡馆匆匆见了面,柳智敏披着波浪般倾洒在肩上的墨色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的是没来得及换的工作西装,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场。



对面的人已经离开了,咖啡没有动过,随着空气的流动飘尽了热气变凉。



柳智敏看向窗外,思绪逐渐飘远。



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



-



上小学的孩子离家出走是什么概念,被雨淋得眼冒金星的小智敏不在乎,她只倔强地想,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家再被关起来。



况且他们忙着生意,大抵不会有多担心。



路过的店铺来来往往许多人,议论过后也就无视了她,好心的便利店老板娘于心不忍给了她一瓶热牛奶和一个面包,出于对其他顾客的考虑不能放湿淋淋的她进店里避雨,只能口头叮嘱她快些回家。



拐进小巷里,不留神撞到了和她相同方向转弯的女孩,女孩捂着额头装着凶神恶煞,实际上只有眉头拧起来了一点。



“对不起。”父母的打击式教育锻炼出了柳智敏凡事先道歉的习性,小巷被铁皮遮着顶,雨挡在上面从尽头落地,柳智敏抹掉淋雨时模糊视线的水渍,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鞠过躬抬头那人已经换了一副纯良的表情,盯着她手里的面包看。



柳智敏粲然一笑,“你要吃吗?”



傲娇心作动的女孩刚撇起嘴准备忍痛摇头,包装袋撕拉一下打开递到她面前,奶香味登时勾走了魂。



两个女孩肩靠着肩一人一口牛奶中和着面包带来的干燥,雨势稍减,淅淅沥沥伴着吃饱喝足后满意的均匀呼吸。



“你不回家吗?”



女孩的声音比柳智敏还要稚嫩几分,生得白净,整个人薄薄的一片,柳智敏总是怕她被雨淋坏了,悄悄往她身边贴得更近。



“死都不回家。你呢?”



“我也是,家里吵死了。”



女孩转头泛着光亮的眼瞳直视她。



“跟我一起去多伦多吧?那里有我认识的姐姐,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柳智敏也随她亮起一瞬光明,转而年长些的她想到了更多问题,光亮暗淡了下去。



“可是我们怎么去呢?”



女孩原先以为柳智敏是舍不得离开,听到这句疑问才笑得释然,自信地拍拍胸脯:“教堂的神父,也就是我的爷爷,他会帮我们的,各自回家拿好证件,你在教堂等我,知道是哪些证件吧?”



柳智敏愣了会神来消化信息,随即微笑着点点头。



“约好了,你等我。”



她们在街上淋着小雨逛了逛熬时间找机会,又买了两瓶热牛奶暖身,路过花店时女孩心血来潮,让柳智敏在原地等候,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小束花。



货架上贴着它的学名『蓝色鸢尾』。



柳智敏如护珍宝地将鸢尾花收进外套里遮雨,在雨幕中奔跑着回头告别。



果然工作点家里没有人,取得很顺利,从窗向外望去大门,守在那里的保镖不见了。



柳智敏发觉事情的不对劲,顾不得换件衣服就原路翻出了后门,没命地往教堂方向跑。



沿途经过好心老板娘的便利店,父亲拿着一张照片在询问,柳智敏不敢抬头猛冲而过,溅起的水响引起一众大人的注意,男人怒喝一声追了上去,柳智敏拐进小巷,错综复杂的路线甩掉了部分追兵,紧咬在身后一段距离的几人也逐渐迷了路。



教堂的白鸽躲在屋檐下,朝她眨着眼睛。



柳智敏挤进一处阴暗的墙缝,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雨还在下,脚步声渐渐地远了,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她吓得浑身一抖,刻满恐惧的眼通红。



她来了。



轻柔擦去她的眼泪,女孩温润地笑着,可柳智敏看不到先前她眼里的光。



“别哭,你看,我来了,来赴约了。”



她把她拥入怀里,教堂里在举行婚礼,唱诗班的颂声似从远方吟来,肃穆悠长。



透过女孩发丝的缝隙看到父亲带着两个保镖慢悠悠走近,脸上挂着胜利者狡猾的笑容,皮鞋淡定碾过积水。



她贪恋女孩带来暖意的拥抱,不舍与她相依相许的短暂时光,好不容易有人看到了她,伸出手来将她拉出黑暗的角落。



“你会等我吗?”



女孩顺背的手一怔,在她耳边轻声道:“约好了,我等你。”



“你叫什么名字?”



在保镖的手扳到女孩的肩前,柳智敏轻轻推开她,自己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左手被父亲牵着,右手按着外衣,护住怀里的蓝色鸢尾。



“旼炡,我叫金旼炡。”



柳智敏回眸带下决堤的一汪泪水,将金旼炡的模样留在记忆里。



保镖把金旼炡按在原地,见神父从教堂里急匆匆跑向他们,松手丢她到地上,“柳小姐不是你这种野孩子。”



雨季持续了很久,蓝色鸢尾枯死在了反锁的房间。



当十五岁的金旼炡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十六岁柳智敏无法忘记听到那个名字时难以言喻的悸动。



父亲把她们分开,又阴差阳错将魂牵梦萦的女孩带回她身边。



起初她怕只是同名同姓,可相处下来,看着她的眉眼越发容易出神,总能和记忆里那张稚嫩的脸重合。



她依然温润,偶尔些许心口不一。



“你知道教堂怎么去吗?”



柳智敏决定旁敲侧击。



“知道,我爷爷以前是那里的神父。”



她的世界终于又亮起来。



如愿以偿向她告白,也许确实心急了,最开始的路走得跌跌撞撞,好在她们足够相爱。



现实总爱打击幻想,她计划的未来破碎在突如其来的一张出国机票,和家人冰冷的辱骂质问。



在机场和金旼炡说出分手时,千万般不甘的血液叫嚣着要再次撕裂她的灵魂,抽离这不见天日的她的人间。


金旼炡暗淡的眼瞳无声地看着她,没有一句挽留和告别,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或许她没有那么爱我。柳智敏强迫自己的大脑充斥这句话。


她逃也似的离开,坐在头等舱的软座上,好像是对现实屈服地跪下。



注定不能圆满。



她这次回来的确是要结婚,只是家族安排的新郎早已被她删尽了联系,当作从未存在。



过去的人生里她是女儿,是姐姐,是学生会主席,是家族继承者,可逐渐失去了柳智敏这个名字本来的意义。



一去十年。



过去高中最爱挑战规则底线的“不良学生”申留真毕业后同內永绘里进入了东京警视厅,作为“协助者”期间在与炸弹分子的激斗中引以为傲的耀眼金发被血泊染成殷红,最终信守与一位陌生母亲的承诺守住了身后视她为救世主的孩子。前半生她为了和父母的斗气非坏事不做,柳智敏记得她曾劝过那个傲气的少年,人至少要为自己活一次。



送好友到另一个世界那天,她在混沌里寻找一丝清明。她看到申有娜静默着伫立,通红的眼眶里泪水流转,强撑着微笑一次次重复着动作向来人鞠躬致意。



她看到了柳智敏,也替爱人为她的到来鞠躬致谢。



“旼炡来过了,一个小时前。”



“她等了很久,可是没有等到你来。”



申有娜撩起垂下脸侧的刘海,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智敏半晌,却没有再说什么,颔首转身回了原处。



恍惚间柳智敏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离开校园前她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交给笑容明朗的女孩,那时申有娜跑下了台目送她离开,柳智敏回过头她也像刚才一样,目光深邃,亦是欲言又止地转身留下背影,没有说出告别的话语。



柳智敏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们或许不会再见了。想到这里内心无比的酸胀难受,幸而欣慰更甚,申有娜还是以前那个单纯善良亦足够坚强的女孩,而今褪去了青涩,往后还会成长得顶天立地。



物是人非事事休,可总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当年事事都要问学姐个明白的小孩子能独当一面了,申有娜看淡自己孤身的命运,她想着,记着,与相框里带着荣誉和骄傲离去的那个人相爱相守过哪怕只是数年的永恒也值得。



相爱的结局不一定非是白头偕老。



柳智敏目送她高挑却单薄的背影离开,心里一块大石落下释然,挣脱出桎梏后急切地想抓住什么。



她曾以为踏出校园扎进成人的世界便可忘记狼狈收场的少年,却总在某天某刻惊醒的梦中回头,望见蓝色鸢尾开满兵荒马乱的青春。



作为柳智敏而活的人生只有一次,也许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无限可能的过程,而不是走向虚无的结局。



-



“我是回来结婚没错。”



“和你。”



“明天我在教堂等你。”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



嘴边薯片表面的盐被呼吸融化,宁艺卓还在为金旼炡所说的“前女友”是指柳智敏这个消息震撼。



她以为会是这几年金旼炡那些平均七天分一次手的塑料女友之中回来死缠烂打激将法的又一个,她以为分手那天发誓说一秒钟也没爱过的金旼炡早就清除了关于柳智敏的记忆。



“你们……你……我……不是……这……”



忽然心虚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哎呀,要是我早点说你们可能早就破冰了不是,可是我又答应了智敏姐姐绝对保密……”



“保密什么?”



金旼炡缓缓抬起头,失神的瞳仁盯着她,宁艺卓话头一顿,瞬间闭了嘴。



“啊?原来姐姐没跟你说吗?!”



“她只问了我要不要和她结……emm,你指的是哪件事?”



宁艺卓舔了舔盐腌得有些发麻的嘴唇,短暂心理挣扎几秒,决定事到如今全盘托出也罢了。



金旼炡的表情始终没有一丝松动,待宁艺卓深呼吸两口空气表示她说完了后,留给这个不大的公寓客厅一阵窒息的沉默。



原来她早就猜对了,那个曾被她慌乱否决的一瞬联想,和因为退缩而失之交臂的真相。



“……我是不是不该说?”



金旼炡愣愣地起身,走回自己没开灯的卧室轻手关闭房门,一句话没说。



宁艺卓把剩下的薯片一股脑倒进嘴里,嚼得两腮发痛,欲哭无泪地掏出身后的手机给远在国外的救兵发了消息。



『我亲爱的吉吉酱,现在这个点有没有能飞日本的机票?』



对方回了个疑问的表情,不知所云。



预感明天会是场腥风血雨。



或是室友余生的晴空万里。



-



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金旼炡干脆趴在窗台上看日出,第一缕金色穿过指缝,游离的意识兜转回许多年前,柳智敏说她很适合金发的傍晚。



柳智敏的眉眼在回忆中慢慢清晰,金旼炡心下一惊,倏地收手顺了一下后颈到肩下方消失的发,一瞬恍惚。



既然说了不爱,为什么仅是想起名字,忆清长相都会把心绪扰乱得不属于自己。



金旼炡复又伸出手去,接受晨曦的暖意。



谎话久而久之能骗得过别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明明比谁都爱柳智敏。



-



在去教堂的路上,走过当年的街道,花店还开着,只是柜台的中年阿姨换成了年轻的小姑娘。



“欢迎光临~”



女孩放下手里捆成一束的杂花,引客人到货架。



金旼炡很快便找到了目标,捧在手里,生出恍若隔世的眩晕感。



正是蓝色鸢尾的季节。



“这个送人是很好的选择哦。”女孩背手在旁站立,目光瞄着货架上的花名牌,学名下是简短的情感花语。



『初恋/暗恋』



见金旼炡视线停留在花语一栏许久,女孩以为客人赠送的对象和自己满脑子爱情缩到最短写下的花语不符,连忙解释:“啊这个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写的啦,不是很专业,净想着情情爱爱了,送给老师朋友家人都没问题的,您看……”



“没事,我选得也没错。”金旼炡垂眸,蓝色鸢尾在琥珀色的瞳仁里盛开。



“送给初恋。”



风很轻,像是为了拂去落在花瓣上的尘埃而来。



金旼炡把它藏在外衣里。



远远就能看到坐在屋檐下白鸽栖息的台阶上的柳智敏,抱着膝盖聆听教堂里婚礼开场的念词,长发披散在肩头,阳光顺着洒下的弧度很是流畅。



看到金旼炡向她走来,光终于得以融进她的眼里。



记忆重合的一瞬间像是做了一场清醒的梦境,迷失方向后柳智敏总相信她们还会无数次地再遇到,巧合得不可思议,又偏偏发生得不可否置。



教堂外白鸽在屋檐下颂歌,教堂里谁又许给了谁永恒。



她依然期盼有人找到她,走向她。



一如当年。



金旼炡在柳智敏身边坐下,陪她吹了会儿风。



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起风了。”



金旼炡竖直手臂撑着台阶,微微向后仰着身子,半合的眼睛望着光耀刺目的天空,鸢尾滑到她的腰侧,外衣乖顺地盖住了里面藏着的秘密。



柳智敏淡淡勾着唇角,侧眸扫过她分明的下颚线,“谢谢你来。”



“你还这么爱说谢谢呀——”比起柳智敏还顾虑着的一丝紧张,金旼炡似乎很放松,难得露出了两颗小犬牙点缀笑容回应她,“今天天气不错哦,聊聊也好。”



“姐姐在国内工作吗?”



“嗯……很快就是了。”柳智敏被那声忽然的姐姐喊得有些失神。



“那要恭喜姐姐了。”金旼炡依然是看向时而飞过几只白鸽的天空说,“当柳会长会不会很累?要和这么多人打交道,想想就害怕,嘿嘿,不过是姐姐的话,应该会做得很好吧。”



“诶,姐姐还记得我们一起上的高中吗?听说要翻修了,原来我们的教学楼要改成科技楼,占地面积加两倍,造型很气派哦,哎呀,我们那个年代真是什么也没赶上。”



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也像是金旼炡一往的风格,随她的思维方式不着边际。



因为察觉到工作话题引起气氛的些许沉重,金旼炡的本意是要换个轻松的寒暄节奏,而柳智敏的关注重点和金旼炡的思维方式一样跳跃,联想到她打的那通电话,客套的“同学”身份,一时间窘迫地低下头,抿了抿唇。



“旼炡啊。”



“嗯?”



“抱歉……姐姐真的很没用,因为家里人都在旁边看着,连关系都要扭扭捏捏地说谎。”



“为什么要道歉呢?也没错嘛,我们以前确实一起上过学啦。”金旼炡将眼睛完全合上,“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没关系的,不用太在意。”



“可……啊!”白鸽落到柳智敏的右臂上,钩爪没入她的衣袖,碰到皮肤,向神经传达着微麻的刺痛。



身体慢慢往后仰去,面色凝重,手臂却还僵在心口前,和不明觉厉的鸟类尴尬地对视。



金旼炡疑惑地睁开眼,看着这样的景象有些绷不住表情,忘记了刚酝酿起来的严肃情绪,伸手替故作镇定的姐姐驱走了无辜的白鸽。



“怕鸽子吗?”金旼炡失笑道。



“啊真是的——”柳智敏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掌心贴着蒸出些许热气的脸颊降温,“我以为我不怕了来着。”



“话说这些鸽子这么多年怎么还长这样啊?”



金旼炡想倾身向前抓住毫无防备的白鸽,低头看见外衣打开了不大的一条缝,急忙收回手,在暗处捏了捏衣角,归到原位。



白鸽正好歪着头打量她,偶尔伸伸脑袋,像是要啄人的姿势。



“它凶我耶。”金旼炡随机应变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小动物,装起无辜。



“这可能都是白鸽三代啦。”



柳智敏莞尔,“鸟类喜欢欺负幼稚的傻瓜。”



“姐姐干嘛骂自己?”



金旼炡半掩着笑意,看向柳智敏被抓坏的衣袖,其实脸皮很薄的姐姐一下涨红了脸,又支吾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嘘。”



柳智敏因为组织语言而还处于打结状态中的思维霎时清空,初始化成一条直线,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金旼炡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得空气开始掺杂些许火花变得燥热。



“姐姐,和我接吻吧?”



在这一瞬静止的空气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将白鸽惊得四起。



回答她的是阳光,尘埃,和姐姐的气息。



与心脏一同鸣响的还有教堂的钟声,神圣的感情正在接受最后的洗礼。



金旼炡呼吸得很慢。



她站起身,逆光下的身影投射过面前的人,把鲜花和柳智敏笼罩其中。



“柳智敏。”



“嗯?”



“要不要嫁给我?”



“什么?”



“我说,要不要嫁给我?”



自然现象造成的遮住太阳的阴影没能掩盖柳智敏盛在眼瞳里的光。



“哪儿有你这么求婚的?”



“呀,花不给我吗?”



伸出的手恶作剧地收回,花藏到了金旼炡落满光明的背后。



“柳小姐,说愿意。”



“幼稚鬼。”



她没有去藏发自内心的笑意,也放任了自己哭得梨花带雨。



“我愿意。”



傍晚的风很惬意。



“今天不会下雨吧?”柳智敏怀抱着花束,望着被残阳烧成火红的流云。



“至少现在不会。”



搭在一边膝盖的手腕上指针反射着微微的阳光,它的主人瞥了一眼,将它按停。



“就这样的天气很好。”金旼炡上扬了语调,配合着和煦的笑容,“还想和你去散散步,看江景,再买些不健康的食品,回家看不健康的电影。”



“没个正经。”



柳智敏轻打她的肩,绯红又攀上了脸。



“就想想嘛。”金旼炡往旁边一倒,脑袋埋进了姐姐的颈窝,“明天又要上班了。”



柳智敏垂眸,刘海散下遮挡住余晖,阴影里晦暗不明。



以前为了长大后有出息去做了很多本来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了不让人生毫无意义,所以害怕有无事可做过去的一天出现浪费了时间,终于长大了,努力了这么久,找了一份和自己的努力方向毫无关系的工作,朝九晚五日复一日,过着以前看来是浪费时间的生活。有时候连和爱的人买菜散步,坐在沙发上整日打游戏看电影这样平淡到有点无聊的日子都是奢求。



夕阳有些刺眼,金旼炡微合着双眸,白鸽也落到地上休整,三两好友,时而依偎着谁。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努力呢。”



“我没有梦想,也看不懂自己,所以谢谢你,还年少的时候,至少我可以为了你。”



“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多伦多了,那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等我二十年了。”



“我很累了,姐姐。”



拥抱把花束隔在两人之间,柳智敏温热的呼吸打在金旼炡不长的发无法顾及的背后。



“一直以来谢谢,也辛苦了,我们旼炡。”



“如果会想念,就来姐姐身边。”



“约好了,我等你。”



-



柳智敏上任的那天,老会长余下的生命也流失殆尽,她站在病床前,望着窗外秋风瑟瑟,似带走过往云烟。



匆匆料理好一切赶去仪式会场,西装革履到来已久的友人替她先拿好了一杯酒。



“先恭喜我们柳智敏会长~”



内永绘里上前几步走近,有些蹒跚。



“你果然不适合讲客套话。”柳智敏接过酒杯,轻碰对方后一饮而尽。



“听宁宁说,你提前退休了?”



“身上落下的毛病太多,也没有那家伙陪我一起玩命,追不动了。”



内永绘里漫不经心地端起一盘甜品,舀一勺到嘴里,等奶油慢慢化开。



柳智敏靠着桌沿,晃起没有残液的酒杯。



“趁你还算年轻,不试试再当rapper进军娱乐圈吗?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哦。”



“早就放弃啦,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内永绘里淡笑着摇摇头,“留真以前不是还说要当黑道老大,倒是成了抓老大的。”



“智敏。”



“人的一生还真是有趣。”



柳智敏没有去对上她转过来的视线,心里想着别处,目光落到不远处搬运贺礼的场地。



“去看看吗?”



“啊……好。”



“喔,宁宁的包装真像她的风格。”内永绘里一眼便看到了一众礼盒里最顶层的大红蝴蝶结,用曲别针固定的卡纸上写着『宁艺卓』三个字的中韩双语。



“学生会的都放在一起呀。”



柳智敏笑看着她那届学生会后辈名字叠成金字塔的形状,最顶端是『二十一期学生会主席申有娜』。



向下的视线倏然定格。



『二十一期学生会副主席金旼炡』



内永绘里料到了她的反应,摇头叹了口气。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前段时间看她的动态,要和胜完姐去周游世界做研究了呢。”



柳智敏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该笑给谁,是该欣慰,还是遗憾错过了她紧跟的步伐。



“礼盒里面的东西,回去拆开你就该明白她的意思了,某种意义上,你们还真合得来,又合不来。”



“智敏,在意很多人会很累的,或许可以试试把这个范围缩小,适当地把你的感情留给需要它的人。”



“如果那时你回头多看看她,也许会发现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了解她。”



“不是她不够爱你,而是你没发现她在爱你,也不是你放弃了她选择家族,而是你总是没有勇气放弃别的事情选择她,是她想放弃你。”



“这是旁观者都知道,但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让她等太久了。”




-




金旼炡没有告诉她,旧教学楼的翻新湮没了学生时代柳智敏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坏学生们藏在窗台上忘记拿走就毕业了的烟盒,被老师们收藏在办公室角落里当成回收物的某个学生胆怯不敢送出毕业了夹在练习册里的情书,以及表白墙上某一届学生会副主席刻下的没能说出口的话语。



金旼炡很爱很爱柳智敏。



因为我们在最好的年纪跟随悸动交换心意。




-



十六岁的金旼炡开始写起日记。



每一页都关于柳智敏。



要成为姐姐哭的时候第一个递上纸巾的人。



要成为姐姐笑的时候能够陪她一起笑的人。



要成为姐姐脆弱的时候能作为支撑的人。



要成为姐姐身边不会离开的人。



要成为能站在姐姐身边的人。



我想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可我没有成长为能配得上你的人,我怕你会失望。



最后一页在二十六岁写下。



重新相遇由你先说你好,我来说再见,即使那时我可能仍未成一事,也想为你强大一次。



-



礼物被收藏在地下酒窖,雕刻而成的蓝色鸢尾花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柳智敏用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动换来那支永生的蓝色鸢尾花。



以及留下无数遗憾的人生。



-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随风而逝,会有多少人记得谁曾经来过,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磕绊拼搏的青春,夜以继日的工作,茶饭不思的茫然,未平又起的病痛,自以为波澜壮阔的一生,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粒不起眼的沙砾。



故事总是有人愿意听的,时间雨磨风切后,剩下的便只是故事了。



那一天在枫叶纷飞的季节,身居高位的女人越过座无虚席的欢宴看向窗外,风一次次卷起地上的尘埃,被卷起的回忆里,教堂的钟声惊起白鸽,模糊的身影手捧鲜花。



还会再见的吧。



或是在车水马龙的人行街匆匆一瞥,或是在街角的咖啡店相视无言。



『你会等我吗?』


『约好了,我等你。』


我等你到来生。


END.


蓝色鸢尾花的花语是曾经的爱、最初的爱,代表着命中注定会破碎淋漓的爱情,像梁祝一般,像是爱情的悲痛和幻灭,并且蓝色鸢尾花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祝英台花

另意是暗中仰慕

醒不睡的七

「柚宁」柠檬柚子味

 ABO设定🈶 

柚A宁O🈶  


01

    柳智敏最近有些奇怪,这是内永亚绘里连续观察了一周后得出的结论,不管是在公司练习还是回到宿舍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们的队长都是一副阴气沉沉的样子,出于对队友的关心她向金玟庭抛出了疑问。

    “Alpha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金玟庭不以为意地说,顺便往嘴巴里塞了颗软糖。

    身为Beta的绘里自然搞不懂“每个月那么几天”指的是啥,直到Winter...


 ABO设定🈶 

柚A宁O🈶  


 

01

    柳智敏最近有些奇怪,这是内永亚绘里连续观察了一周后得出的结论,不管是在公司练习还是回到宿舍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们的队长都是一副阴气沉沉的样子,出于对队友的关心她向金玟庭抛出了疑问。

    “Alpha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金玟庭不以为意地说,顺便往嘴巴里塞了颗软糖。

    身为Beta的绘里自然搞不懂“每个月那么几天”指的是啥,直到Winter小姐扬起眉毛又说了句“智敏姐是到易感期了吧~”这才恍然大悟。

    “诶诶诶——”绘里用手扶住额头做出沉思状,话说她还从没见过易感期的智敏呢,不过大概是因为队里的大家除了智敏自己和玟庭都分化成了人畜无害的Beta的缘故吧。“桥豆麻袋——”绘里忽然抬起头对上金玟庭的视线,“我记得宁酱上周的分化报告好像是Omega?”

    房间里她和金玟庭面面相觑,就在这时房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刚分化不久的小O本宁推开门探出脑袋望着两个姐姐歪了歪头,“欧尼,有看到智敏姐姐吗?”

    房间里绘里把视线飘到墙角的一棵绿植上,而金玟庭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她把手里的软糖向宁艺卓的方向伸了过去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宁宁呀,来吃糖。”

    姐姐们今天怎么怪怪的?宁艺卓嚼着糖果在心里偷偷想。

 

 

02

    “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是为Omega专营的药剂用品店,很抱歉没有能为Alpha提供的货品……。”柜台处店员面露难色伫立在原地,她的双手不自然地来回揉搓着,虽然身为Beta、但不管多少次遇到Alpha还是会被他们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压得呼吸不畅,这大概就是种群优越性吧。

    身材高挑的Alpha却似乎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后有几个Omega正在对着她窃窃私语,她尽量克制住体内不去散发出带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一边回复面前战战兢兢的店员。

    “我要买的就是Omega用的东西哦。”柳智敏扬起眉毛露出职业爱豆的礼貌微笑,“麻烦给我拿一下半年份的抑制剂——哦,对了。还有那边货架上Omega用的防身喷雾也帮我装起来谢谢。”

    听到这个年轻Alpha的话店员小姐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本有一点的慌张感顿时被一颗八卦心替换下来,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笑着说,“小姐是买给女朋友的吧,好的请稍等一下。”

    女朋友吗……柳智敏头脑里浮现出宁宁每天蹭着她叫姐姐的样子,软软的韩语听起来像是撒娇,这个时候柳智敏就会一边笑着一边从包里拿出零食给忙内投喂,

    而在知道宁艺卓的分化结果是Omega时,柳智敏的第一反应是养了这么久的妹妹以后要被Alpha拱了?除了莫名的不爽外,每当她看到穿着宽大睡衣的宁艺卓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肌肤时都会不自然地别过视线。更糟糕的是,对于ABO性教育完全如同一张白纸的宁宁小朋友完全没意识到身为Omega的自己正处于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外面那些饥渴Alpha标记的危险中。

    “智敏姐姐这么温柔,Alpha好像也没有其他人说得那么可怕噢~”

    分化后的宁艺卓仍然和从前一样依旧每天吃着自己喜欢的软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用手机玩着些小游戏。

    笨蛋。柳智敏蹙起眉毛,如果自己的温柔可能会让这个人受伤她宁可不要。

 

    “小姐您要的东西我已经给您打包好了~”

    店员的声音打断了柳智敏的回忆,接走店员手上的纸袋后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能亲自给Omega买这些东西的Alpha客人很少呢,您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因为她是个小笨蛋啊,柳智敏轻轻叹了口气。

    转过身要走的时候柳智敏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勾起嘴角,“虽然不是女朋友,不过的确是我家的Omega呢。谢谢了,店员小姐。”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将面前的Alpha包裹在光晕下,等店员反应过来后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那位Alpha真是漂亮到能让人脸红的程度啊。

 

 

03

    金玟庭在客厅看见柳智敏的时候对方正在玄关换鞋子而且手上还提了一个可疑的纸袋。

    没看错的话,那个是抑制剂吧。

    “智敏姐,你是不是逛错店了?”金玟庭用手指了指她手上的纸袋说,“那一袋东西不是给Alpha用的吧……”

    突然金玟庭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下意识地向后望向宁艺卓房间的方向。

 

    同样作为姐姐的她其实完全能体会柳智敏的心情,不过在她看来对于宁宁的分化柳智敏比她意想中的反应还要过激一些。

    她至今还记得柳智敏当时阴沉着脸对她说,“宁宁以后会被不靠谱的Alpha拐走的。”

    喂喂喂,你好像忘了自己也是Alpha了吧。金玟庭忍了好久才没把心里的吐槽说出口,最后还是绘里用一个精准的“妹控”将柳智敏成功击沉半天没再说一句话。

 

    “宁宁在吗。”柳智敏将大衣随意丢到沙发上,装作不经意地询问。

    金玟庭扬起眉尾嘴角微微上扬,“宁宁吗?怎么办,不想告诉智敏姐诶~”

    “莫?”这个Beta是怎么回事,柳智敏感到头痛,还好作为一起练习了这么久的队友她也早就习惯了金玟庭没事喜欢「皮一皮」的个性。

    “她在房间对吧,我去找她好了。”柳智敏走过金玟庭的时候背后响起对方淡淡的音色。

    “智敏姐,宁宁还没到过发情期你知道的吧。”

    柳智敏稍微停下脚步回应她,“嗯。”

    “你……”

    “阻断剂,我已经打过了。”

    金玟庭耸耸肩,如果是其他Alpha来找宁宁的话作为合格姐姐的自己肯定要拿着宣传片里的木棒给对方脑门敲一个满天都是小星星的,但是要让她在世界上选一个绝对不会因为冲动而去伤害宁宁的Alpha,那就只有智敏姐姐了。

 

    “姐姐,你去哪了。”刚走进房间柳智敏就听到小忙内黏糊着叫她的名字,午休刚刚睡醒的她揉着眼睛脑袋上还支着几捋不听话的呆毛。

    有点可爱……柳智敏忍住想要捏脸的手,她把抑制剂和其他Omega药剂从袋子里一个个拿出来摆好收在床边柜子里的抽屉后这才放心下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给你带了东西。”柳智敏顿了顿,她的眼睛不经意瞥到宁艺卓因为刚睡醒睡衣滑到一边而露出的肩膀,神色黯下的Alpha坐到宁艺卓的床边把忙内的衣服摆正位置,露出的锁骨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姐姐,我不冷的……”直到宁艺卓快被包成只粽子才想起来小声抗议,今天的智敏姐姐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柳智敏的脸微微侧到一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房间里回荡着她略带沙哑的音色:“我们宁宁是怎么想Alpha的呢?”

    “Alpha吗……”宁艺卓大概没有料到一直对ABO话题闭口不谈的柳智敏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从练习生开始自己接触的Alpha似乎只有面前的智敏姐姐呢……出门的时候会牵住她的手,在她说话的时候会对她笑着说「宁宁还是个宝宝呀」,因为压力偷偷躲起来流眼泪的时候也是智敏姐姐把她圈进怀抱里安慰着她,自己的鼻涕眼泪蹭到她新买的外套上也一点都不在意……

 

    “我很喜欢Alpha。”宁艺卓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上目线看向柳智敏的侧脸时睫毛轻微颤动,“虽然我是Omega啦……不过我觉得Alpha都是很好的人。”

    又来了,这种感觉。柳智敏珉紧嘴唇,宁艺卓的眼睛依旧闪烁着纯净的颜色,即使分化后的她仍然没有褪去那些单纯的气味。而每当看到这些的自己内心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叫嚣着让她破坏这些纯净,想要占有她欺负她然后幻想软软的Omega哭泣时无力地轻唤自己的名字。

    柳智敏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Alpha都是很好的人么,果然是符合宁宁的回答呢。但是,那样子的Alpha只有自己就够了不是吗。

    “智敏姐姐……?”

    房间安静得有些可怕,周边的空气似乎也蒙上一层凉气,宁艺卓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柳智敏的手臂,而对方却没有回应她。

    “宁宁啊,那么如果是这样的Alpha呢?”

    忽然眼前的景色一阵旋转,宁艺卓茫然地睁开眼睛,她的手腕似乎被谁攥在手心里,智敏姐姐的脸清晰出现在面前,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鼻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宁艺卓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她的脑袋里也是混混沌沌的,周围有柚子的味道是姐姐身上的吗……

    Alpha的本能正不断侵蚀柳智敏残存的理智,Omega的信息素毫无防备暴露在空气中,Omega身上淡淡的柠檬气味一点一点包裹着她。

    第一次承受Alpha信息素的人很快便沦陷,柳智敏看到宁艺卓的脸颊染上红晕,眼角微红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在梦里出现的场景正在现实中发生,柳智敏眯起眼睛呼吸也愈发急促。

    “姐姐……”

    带上哭腔的姐姐唤醒了柳智敏残存的理智,她现在在做什么?一直被自己保护着的人现在却被她紧紧锁住手腕压在床上,她低下头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背,体内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因为痛觉渐渐消散也让柳智敏完全清醒过来。

    柳智敏失神地望着还在发抖的人,她想伸手拍拍宁宁的后背就像曾经一样,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么做的资格。

    对不起。无声的道歉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04

    心思细腻的金玟庭很快便发现队里的忙内宁宁最近一直在躲着她们,不过与其说她们更不如说是在躲着柳智敏。

    自从上次柳智敏从宁艺卓房间出来后,小忙内每次隔了老远看见智敏姐都要红着脸跑开,金玟庭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一个Alpha一个Omega不发生什么才奇怪,越想越不对劲的她气势汹汹地找到柳智敏:“姐姐,宁宁她还是个孩子——”

    而柳智敏则是用沉默回应着她,最后金玟庭也只能揉着自己发痛的额头感慨当一个Beta姐姐好难。

    后来无意间瞥见柳智敏手背上的伤口时金玟庭才终于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问柳智敏,“这样没关系么。”

    “我不想再让宁宁受伤了……”柳智敏淡淡地说,“就算以后她再也不叫我姐姐也没关系。”

    两个笨蛋,金玟庭默默想。

 

    又过了一些日子,宁艺卓依然会在面对柳智敏的时候红了耳朵,而柳智敏的易感期也慢慢临近。

    柳智敏在房间里照例向体内注射完阻断剂后身体异常的反应让她皱眉,阻断剂失去效果了。而易感期的Alpha如果无法标记Omega身体产生的不适感几乎会剥夺所有的感知,柳智敏咬紧嘴唇关上房门,承受着太阳穴撕裂般的疼痛。

    柳智敏已经一天没从房间出来了,晚饭时宁艺卓不断向一个方向张望着,看不到熟悉的那个人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

    “我…我去看看智敏姐姐。”无心留在桌边的宁艺卓放下汤匙小声说。

    “宁宁呀,智敏她现在——”

    “啊,绘里姐可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纸巾么。”金玟庭猝不及防地打断了绘里的话,绘里疑惑地望向金玟庭,而对方并没有再回应她。

 

    房门被推开时柳智敏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会是宁艺卓。

    易感期中的Alpha生怕做出无法控制的事,她克制着自己的信息素想要稳定逐渐紊乱的呼吸。

    宁艺卓小步走过来用手轻轻拽住她的衣袖,说话的时候带着小猫咪的尾音。

    “姐姐…要咬吗?”

    “我喜欢姐姐…所以…没关系……”

 

    那天之后柳智敏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宁宁,原来柠檬是甜的。

    

    

 

 

Fin.

    

 

    

 

    

 

 

    

    

 

 

 

    

    

    

    

    

    

    

    

    

 

    

    

    

    

    

    

 

 

 

     

    

     

一次性贩卖机

《无尽夏》

金智秀×金珍妮

给 @南吕一枝花 的生贺文,祝宝贝生日快乐。

专业知识和逻辑有误敬请谅解


00


“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


01


手机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叫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响了半天。阳台的缺角瓷花瓶里插了一朵半枯黄玫瑰,风一吹就瑟瑟地抖。桌上的书被吹翻开了页,哗啦啦地加入合奏,像...

金智秀×金珍妮

给 @南吕一枝花 的生贺文,祝宝贝生日快乐。

专业知识和逻辑有误敬请谅解

 

 

 

 

00

 

 

 

 

“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无法停止抽烟。”

 

 

 

 

01

 

 

 

 

手机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叫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响了半天。阳台的缺角瓷花瓶里插了一朵半枯黄玫瑰,风一吹就瑟瑟地抖。桌上的书被吹翻开了页,哗啦啦地加入合奏,像在经营一个贩卖音乐的商店,又像是初夏的催眠曲。

 

 

橙黄方格的被子堆到一块去,金珍妮从被子堆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按掉闹钟。她看了一眼,早上8:02,半小时之后还有一个闹钟,便一如往常地进入了睡梦。在坠入海底的前一刻,热水壶发出鸣叫,她皱眉“啧”了一声,把自己又往被窝里团了一点。水壶没有停下叫嚷的意思,金珍妮懒洋洋地喊到:“金智秀啊……”她的半个身子出了被窝,手垂在床边。

 

 

水壶的叫声消失了,然后是热水涌进保温瓶的声音。金珍妮被叮叮当当的声音整得没了脾气,从床上爬起来,到浴室去刷牙。

 

 

空气中牙膏的蜜桃味里愣是混进去一股粥香,金珍妮趿拉着浅紫色人字拖走到餐桌边,开放式厨房的油烟机刚关还有声音,一碟煎鸡蛋和两碗滴了香油的苋菜粥摆在桌上。她拿起倒好盐水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浑身又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了椅子上。

 

 

金智秀开了一个沙丁鱼罐头放在桌上,也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粥。她看金珍妮只是坐着发呆,轻轻踢了一下那人餐桌下的脚,“吃饭了。”

 

 

“哦,没事,今天不急,下午才去公司。”

 

 

8:30的闹钟响起来,金珍妮到房间里去关掉闹钟,顺势边喝粥边刷起了手机。她还没刷几条消息,金智秀就吃完了粥,把碗筷洗了。

 

 

她到房间里换了衣服,又提上挎包。窗台上的无尽夏冒了个芽,金智秀瞥了一眼,朝金珍妮说到:“今天记得给花浇水哦。”

 

 

“喔——”

 

 

金珍妮喜欢花。在她被星探挖去公司做练习生之前,她本来想开一所花店,但却苦于资金不够。而且她有个很搞笑的“技能”,她养的花总会死掉。可能是被淹坏了,可能是被晒死了,总之下场只有一个。能种好的,只有过于顽强的仙人掌和杂草。

 

 

所谓越挫越勇越勇越挫,她就像堵上气了,发誓一定要种满一阳台的绣球花。她觉得开成一团的蓝色绣球花就像现成的婚礼捧花,变种还有个梦幻的名字,叫无尽夏。她喜欢夏天。

 

 

只是这无尽夏恐怕迎不来它们的盛放夏天了,在这一方拥挤的小阳台上。金珍妮很幼稚地叹着气,默默替那个小芽感到惋惜,就像刚摔掉了一杯冻鸳鸯。

 

 

金珍妮吃完粥就打着呵欠进了浴室,房间里的冷气早早就被金智秀贴心地关掉,此时倒也没这么热,终归是初夏。她关上门的最后一刻看见客厅的金智秀正在倒猫粮,一只橘猫从角落喵喵叫着走出来,在食盆旁边摇尾巴。金智秀侧对着她蹲下,长长的头发披下来,脚踝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图案,是两个相连的八分音符。那是昨晚金珍妮用黑色水笔画上的,画完还亲了亲。

 

 

她的姐姐就是这样温柔知性,像纤尘不染的一方荷,无论在做什么事情身体边缘都仿佛有圣光,娴静的眸子望过来时好像是在洒杨枝甘露。金珍妮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浴室。

 

 

金智秀要出门了。她敲了敲浴室门,里面的花洒声似乎小了些,像柠檬硬糖味道的沐浴露气息从门下方的百叶口染出来,金智秀轻轻嗅闻了一下,说到:“我要出门咯。”

 

 

“喔——”浴室里的人乖顺地应着,声音透过水雾空气仿佛都潮湿了起来。

 

 

 

 

02

 

 

 

 

金珍妮擦擦汗,从公司的练习室出来。她在常去的快餐店买了紫菜包饭和蔬菜沙拉,不紧不慢地往酒吧去。

 

 

六点的清吧还没什么人影,金珍妮笑着和吧台调酒的志哥打招呼,然后到休息室去解决她的晚饭。吃完之后她到了对面的昭椟广场,从背后蒙住了金智秀的眼睛。她的手贴得紧了些,她姐姐的睫毛就轻轻扇着她的掌心,接着一双温润的手抚过她的腕,轻轻拉到唇边吻了吻。

 

 

金珍妮换到金智秀面前的位置蹲下,摸着地上的雕塑。今天卖了几个?她听到自己问。

 

 

“四个啦,一个大的,三个小的。”

 

 

金珍妮眨眨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上翻:“赚的钱要上交哦。”

 

 

“可以不交吗?”金智秀开着玩笑。

 

 

面前的女孩噘着嘴思考了一下,然后朝金智秀勾了勾手指。金智秀微微倾身,就被往前倒的金珍妮亲了一下下巴。

 

 

“现在可以了。”

 

 

金智秀进清吧的时候和志哥打了个招呼,坐下来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角落的小圆台上站着一个唱歌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弹木吉他的小帅哥。唱歌的人穿着一身黑,却背着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长头发披下来,发尾卷曲,慵懒的音调格外吸引人。

 

 

一首英文歌终了,金珍妮抬起刚敛下的眉眼,不意外地看到吧台边静坐着的金智秀,很开心地笑了一下,和旁边弹吉他的男生说了句什么。这里没有人抛光掠影采摘灯球,也没有乱糟糟的男男女女和高山流水,一束单一的白色追光定格在金珍妮立的位置,她开始唱。

 

 

她们很喜欢中国的香港,去年的夏天还跑去香港租了一间很狭窄的不知第几手出租屋,挤在七拐八转的巷子深处。那时候她们去逛很多地方,在一家影像店里泡了一下午,那家破旧的影像店一下午都循环了同一首歌。金珍妮很喜欢那首歌,用不是很熟练的英语跟戴着眼镜的老板比划了很久,才买到了有这首歌的一张专辑。

 

 

那些方正的字金珍妮看不懂,硬是用手写一个个打出了那四百多个字的歌词,然后输入到翻译软件里翻成她看得懂的韩文,组合起来的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这首歌,她连歌名的意义也不是很懂,却反复循环了一个夏天,看着拼音把这首粤语歌唱得烂熟。

 

 

金智秀去给她买街口的章鱼小丸子,她扎着随意的丸子头,穿着白色纯棉短袖和白色短裤,站在一小块板凳上朝窗外底下的小道张望。楼房的破壁上缠满了爬山藤,金珍妮看见了巷口躲避卖甘蔗水小贩的金智秀,在二楼窗口大声地念着那首歌的歌词: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里面藏着花园

心仪女孩长驻于身边”

 

 

原文是心仪男孩,但是她只有心仪女孩,所以很爽快地改了歌词,还学了很久的“女”字粤语发音。她喜欢这段歌词,因为既有她爱的花园,又有她最大的愿望,出于狂热甚至和金智秀商量回去之后要把她们韩国的小出租屋的门涂成黄色。

 

 

然后她被金智秀拦着腰抱下来,坐在木地板上吃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被烫到的时候拿起冰凉柠檬茶喝一大口。

 

 

她们窝在空调被里面接吻,年久失修的住房木楼梯走过时都咯吱咯吱作响。金珍妮被困在金智秀和弹簧床之间,受不了地哼着,微红着眼咬了一口金智秀的肩膀,留下整齐的齿印。问罪起来的时候她为自己开脱,说是被热岛效应冲昏了头脑。

 

 

金智秀抿了一口长岛冰茶,听戴着天使翅膀的金珍妮唱那首怎么都不腻的《黄色大门》。

 

 

 

 

03

 

 

 

 

回出租屋的时候才发现欠费停电,大半夜的只好点了几根白色蜡烛。白色的蜡泪流到桌面上,金智秀想起去年在香港的时候,有个晚上电路烧坏了,金珍妮热得受不了,靠在冰冷的墙角,睡意全无。空调被早就扔在地上,她们嫌热还要靠在一起,用投影机看了一部很出名的香港爱情电影,即使她们一个字也听不懂。金智秀用旧报纸给金珍妮扇风,后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倒在前者身上睡着了,耳边都是电影男主的自白。梦里她看到电影里的金发红边黑墨镜女人,穿着灰绿色时装裙穿过人海,又看到那一罐罐凤梨罐头,又看到出租屋里的一个大鱼缸,画面最后是女主角踏上去往加州的飞机的背影,女人转过头,却是心仪女孩的脸。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弹簧床上热出一身汗,金智秀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人正安静地睡着。

 

 

金珍妮看着蜡泪滑落,吐出极轻的气,烛火颤抖摇摆。她适应了黑暗,拉着金智秀在一台电子琴前坐下,把对方的双手放上黑白琴键。

 

 

“弹《黄色大门》好不好?”

 

 

她撒娇,金智秀纵容。她弹琴,金珍妮唱歌。

 

 

金智秀弹琴弹得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她其实家里条件不错,从小学钢琴,一路考级,最后还考了国外的音乐学院。但就在收到录取通知前的这段空白期内,金珍妮“趁虚而入”,然后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金智秀骨子里仍有那份优雅,却和父母闹僵,拉着行李箱来了这个逼仄的出租屋。破败的墙纸和到处堆的书报不符合金智秀的气质,但是她不在意,捡起雕塑的副业,过着她想要的生活。后来那封英国音乐学院的录取单被夹进乐谱书里面,再没有被翻出来过。

 

 

最开始是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3-9岁儿童的玩具琴,琴键五颜六色,没有了三角钢琴的黑白严肃。上面只有15个宽键,金智秀就教金珍妮弹哆哆梭梭拉拉梭。后来金珍妮用清吧打工的第一笔钱买了一个电子琴送给金智秀,五颜六色终于变成了黑白,15也变成了61。金珍妮有时候想要弹一下都找不到哆的位置,缠着金智秀用金色油漆笔在琴键上写下来对应的数字,1155665变得很简单。她捧着脸,说金智秀这双手是要去金色大厅的手,金智秀笑了笑,只说自己喜欢电子琴和出租屋。

 

 

金珍妮的忘性大,但是竟奇怪地揪着那趟加州飞机不放。

 

 

她把歌词里的心仪女孩四个字咬得很用力,后来爬上床的时候还抓着金智秀的脚踝,摸着那块平滑的肌肤,上面有一个音乐符号。她唱完黄色大门讲金色大厅,最后金智秀用力擦掉了那个黑色音符,金珍妮被压倒在床上,脖子上被咬了一个个红色印记。呼吸越来越混乱,金珍妮双手抱上金智秀的脖颈,嘴唇被磨得快要滴血。

 

 

“我不去,我哪都不去。”金智秀喘息着咬着身下人的耳朵,“我要什么金色大厅?我不要。”

 

 

 

 

04

 

 

 

 

金珍妮在公司的安排下,两周后就要去参加一档选秀节目,拿了第一的话就直接单人出道。那是一档很出名热度很高的节目,平凡努力的练习生脱颖而出,回来就可以收获名声、金钱和梦想。金珍妮兴奋地在小小的客厅里跳舞唱歌,抱着金智秀说自己要红了,以后就可以一起住在大别墅,过好生活。

 

 

金智秀也替她实打实地开心,抚摸着金珍妮的背,祝贺她有了出头天。

 

 

选秀节目是封闭式的生活,金珍妮的行李箱里放了换洗衣物和护肤品,一台从旺角淘来的傻瓜机,坐上公司安排的车时手里还拿着一捧金智秀送的无尽夏。

 

 

“等我成功归来。”金珍妮笑嘻嘻地朝金智秀挥手,和她做一个短暂的告别。

 

 

封闭训练必须上交手机,某天金智秀在无边的想念里收到一条金珍妮的短信,惊讶的同时被漫天的喜悦淹没。

 

 

“有关系好的朋友偷偷藏了手机,给姐姐发条短信报平安啦:p很想姐姐哦~胖猫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种的花开了没!姐姐有没有想我?”

 

 

金智秀笑着回:“胖猫越来越胖了,花还没开,想你了。”她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话,“等你回来,花就开了。”

 

 

不会养花的金珍妮运气很好地遇到了什么都会的金智秀,她日思夜想的花园似乎也不会再只是日思夜想了。金珍妮说无尽夏像婚礼捧花,还说等我们种的无尽夏开了,就在客厅办一场宾客为胖猫的婚礼。

 

 

但是比绽放的无尽夏来得更早的,是金智秀两年未见的父亲。

 

 

她穿金戴银的父亲站在破旧的出租屋门口,嫌弃地打量着里面的装饰。金智秀的青春叛逆期似乎才迟迟到来,站在门口没有让步的打算。父亲扔过来一张机票,还有轻描淡写的三句话。

 

 

“闹够了没有?恶心够了就回去读书。”

 

 

“你妈生病,也没两年日子了,天天念你这个不孝女,一边念一边哭哭啼啼。”

 

 

“你小女朋友那个节目用钱特别好安排,买个淘汰挺便宜的,刚巧我有那么点闲钱,可以在她身上浪费一点。”

 

 

金智秀从记事起到如今根本没哭过几次,现在也掉不下眼泪,只是抱着那个电子琴不停地按着1155665。她回想起那个香港的炎热夏天,觉得那一切都特别不真实。爬山虎不真实,九龙公园不真实,黄绿色的胶片不真实,手工蛋卷不真实。她觉得自己是个说谎话的骗子,是个没有后路的航行者。闯进出租屋的是她,抱着金珍妮的是她,说不走的是她,承诺要送金珍妮一个花园的也是她。她想着那个在其他地方洒汗水孵化梦想的人,连写一封告别信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过往过于幸运,就注定了结尾的不美丽。

 

 

金智秀在高空移动的时候,包里揣着沉甸甸的回忆,她很自私地拿走了那张香港买来的唱片和那个五颜六色的玩具琴。

 

 

她在出租屋里对着空白的纸发呆了很久,最后在天空微亮时只写下一行字。

 

 

“不会再见面。”

 

 

 

 

05

 

 

 

 

金智秀吃完早餐的时候,同租的舍友刚好回来,右手提着装着小提琴的琴包,左手拿着一束红玫瑰。

 

 

她打趣道是哪个追求的小男生,女孩子面颊有点红,手忙脚乱地把玫瑰花插进装了水的花瓶里,结结巴巴地说是上次在教室门口弹吉他唱歌的那个。

 

 

真好。金智秀替她高兴,一边出门去琴房练琴。

 

 

她挑了一个练习曲作为热身,阳光从窗户大喇喇地洒进来,照在脚边,暖洋洋的。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消磨过去,金智秀活动着有点酸涩的手指,躺在休息的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却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她缠绕进一个梦里,光影摇晃的喧闹酒吧里她打翻了一杯长岛冰茶,碎玻璃跳跃着划过她的脚踝,刮出一道细细的伤痕,渗着血珠。一阵头晕袭来,耳边是耳机的轰鸣声、熟悉的歌声,还有爆炸声。她在冰天雪地里流着汗,遥远的地方是一片无尽夏花海,但她却永远走不到那里面去。

 

 

金智秀已经是第无数次被卷进这个梦境,再狼狈地爬出来。她总嘲笑自己,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又小气得很,对某些东西耿耿于怀。

 

 

她在唐人街恰好找到了那年在旺角买的胶片相机,买下来之后就随身带着,偶尔拍拍照。她以前一直觉得相机是一项很伟大的发明,可以定格瞬间,日后尚可留恋,但有次她站在落枫的街道发愣时,又沉默无声地推翻了自己。金智秀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35mm相机捕捉,那些抽象的东西只会在空气里,融进圣塔安娜风,等待一个时机燃烧一片南加州山谷。

 

 

金智秀不是个爱给自己找罪受的女人,她跑到国外安定下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关注国内的任何事——大概有那么五个月吧,但是她觉得时间跑得很快,就像只过去了五天。谁能去想后来她还是认输,默默地关注起那里的生活。

 

 

金珍妮真的在人群中发光发亮了。她在节目里一炮而红,出来后接了数不胜数的优秀资源,有了数目多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粉丝。后来的日子里,专辑一张一张地发行,歌曲霸占一个个榜单,舞台现场被夸赞疯传,打破一些数据记录,还走了几个红毯,拿了几个大奖。

 

 

甚至是金智秀的美国朋友,那些身材曼妙热衣热裤的女性,也会守着时间点等待金珍妮发的新歌,用不标准的韩文发音跟唱几句。她实打实的为金珍妮高兴,想祝她终摘到了那颗最爱星星,蹩脚的祝福方式是循环她的歌曲。

 

 

朋友们说她和金珍妮是一类人,国籍相同年龄相仿,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一个可以收拾收拾去金色大厅弹钢琴。金智秀觉得金色大厅这四个字突然从妄想被尘封的记忆中飞出,化蝶后扇扇翅膀,自己庞大的内心就变成了摇摇欲坠的得克萨斯州,令她不读拓扑学却也在心里偷偷担惊。

 

 

她还在金珍妮的杂志采访中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点,涉及的是一个脚踝处的音乐符号纹身。采访人说她热爱音乐,她说确实喜欢,又说两个八分音符连在一起,像不像两个人手拉着手,说完自顾自地笑。她可爱又独特的解释逗乐了大家,这个符号也变得浪漫起来。

 

 

金智秀从琴房回到住处的时候,室友正在等待金珍妮即将发行的新专辑。她招呼着金智秀一起来听,准时发售的时候她先听了主打,赞扬一番又开始慢慢听其他的歌。歌曲列表里都是韩文英文,就显得排在最末尾的一首歌名字突兀些许。室友好奇地点开,惊奇地发问:“喔?Jennie翻唱了一首中国歌曲?”

 

 

金智秀的心陡然加速跳动起来,歌曲第一个乐音被放逐,彩色记忆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把她挤得无所适从。略显悲哀的歌曲风格和金珍妮往日的热曲大相径庭,她不用去查看也知道大家都会夸她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住,实在了得。但只有金智秀知道,这才是最初的金珍妮,穿着白色纯棉衣服,坐在冰凉木地板上一边吃章鱼小丸子一边喊热的那个女孩。

 

 

金智秀终是明白到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亦或说是不做祷告没有上天怜爱。她逃到国外,继续弹她的钢琴,听父亲的话,把自己缩在一个空白大房子的黑角落。她好像总是让自己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唯一的那两三年叛逆也被自己亲手画下残缺的句点。

 

 

一首《黄色大门》很快播完,室友说这首歌简介竟还有一小段Jennie留下的话,金智秀就跌跌撞撞地拿过室友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起来。

 

 

“这是一首中国的粤语歌,是我最喜欢的歌。五年前的夏天我去了一次香港,听到了这首歌,非常喜欢。”

 

 

“这首歌从那时候陪我到现在,会让我想起来以前那些很好的日子,很想念。”

 

 

“从前很喜欢,现在很喜欢,以后还会继续喜欢。”

 

 

她窝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那首《黄色大门》,从傍晚一直到天色全黑。她的眼周皮肤像酚酞遇碱一样发红,眼泪控制系统宣告崩溃,饮下滑落的生理盐水时内心巨大而无声地泯灭着。

 

 

那年坐上告别的飞机的时候,她拆下电话卡,做了很久的掰断姿势,最后只是妥协地塞进钱包夹层。这两三年来都未取出过,以至于金智秀颤抖着手掏出那张小小黑色硬卡的时候,皮质的钱包内层角落已经压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印记。

 

 

她把卡装进手机的时候嘴唇也在抖,开机了一分钟后,接收到的信息像一个人在沙漠跋涉一年,踏出无信号区那刻一般,疯了似的涌入。金智秀花了一首歌的时间彻底接收完几百条信息。从最早一条开始看。

 

 

“姐姐,要记得给Jennie投票哦!”

 

 

……

 

 

“是被当成垃圾短信拦截了嘛?好吧,收不到就算啦。智秀姐姐,节目快结束啦!这里的老师都很喜欢我说我很棒!我感觉我要红了啦啦啦~”

 

 

……

 

 

“‘不会再见面’,是什么意思?”

 

 

……

 

 

“金智秀,你这个骗子。你是不是骗子?你说等我回来花就开了,你是个骗子,我的无尽夏叶子都掉光了。”

 

 

……

 

 

“今天找了很久,找不到那张《黄色大门》的专辑。你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

 

 

……

 

 

“突然好想吃香港的章鱼小丸子。如果你现在亲自买十盒章鱼小丸子送到我面前,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

 

 

“我真的红了,但是我当初想要的花园和心仪女孩一个都没得到,这可能就是代价吧,你说是吗?”

 

 

……

 

 

“金色大厅漂不漂亮?”

 

 

……

 

 

“金智秀,我讨厌你。”

 

 

“我又撒谎了……但是你说你会喜欢主动承认错误的女孩。”

 

 

……

 

 

“我养了一盆无尽夏,它开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金智秀闭上眼睛,一阵眩晕袭来。她的背后开了一扇任意门,往后踉跄几步就摔了下去,一直跌到五年前的夏天,手里提着小食,踩在咯吱咯吱响的破旧木楼梯上。

 

 

窗台的金珍妮转过头来对她笑,随意扎起的丸子头松松垮垮。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捕捉梦境,就坐倒在瓷砖地上,耳边的歌曲还在唱,金智秀再也控制不住哭声。

 

 

金珍妮不知道的是,无尽夏开不开都没有了意义,金智秀早已经把自己围困在了漫长的冬天。

 

 

 

 

 

 

 

END

 

 

 

后记:爱与被爱是两个都很享受的过程。初遇时是飞蛾扑火,恋爱中是炖一盅冰糖雪梨,温热又甜蜜。后来被迫分开了,第一阶段是内心轰轰烈烈,悲伤N次方;第二阶段是尝试不去想起,努力看前程;第三阶段好似真的尘封记忆不会转身看过去;第四阶段重新提起时,心里还是痛,非如刀割般,而是按压淤青处的疼痛,一按下去就能记起受伤时的痛感——


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可以理解为不想再折腾了,心还在跳但已经很疲惫了。单程车开过去了就不会回头,错过了那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点,爱不爱又有什么所谓了呢。


唱的歌是《黄色大门》,看的电影是《重庆森林》,00节的引言出自My Little Airport.






一次性贩卖机

《Call Me by Your Name》

金智秀×金珍妮

联文产物,内容纯属虚构,专业知识若有错误请谅解


00


“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01


金珍妮在阳台摆好画架,看着装满颜料罐的背包,感觉遗漏了什么东西。虽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感觉令人十分抓心挠肺,她也只能先坐下,继续完成她早上在画室没收尾的画。


金茶色的大...

金智秀×金珍妮

联文产物,内容纯属虚构,专业知识若有错误请谅解

 

 

 

 

00

 

 

 

 

“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01

 

 

 

 

金珍妮在阳台摆好画架,看着装满颜料罐的背包,感觉遗漏了什么东西。虽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感觉令人十分抓心挠肺,她也只能先坐下,继续完成她早上在画室没收尾的画。

 

 

金茶色的大片海面上有山吹色波纹,丹红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四分之三。虽然是很简单的海上日出图,却因为巧夺天工的色彩搭配和明暗过渡而显得不凡。她想用向日葵金和银朱红调一个太阳的倒影色,在包里翻找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忘记的就是带向日葵金颜料。

 

 

本带点消遣意味的娱乐项目没了,金珍妮又没什么事可以做,索性靠在椅背上,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晒太阳。冬季的阳光暖和,毛绒地毯有一块披了金色射线布,脱了羊毛袜的金珍妮把脚够到那边,让自己的脚享受一下日光浴。

 

 

金智秀回家的时候六点出头,金珍妮盖着毛毯躺在阳台的吊椅上睡着了,凉风一阵阵的吹。年长者皱了皱眉,趿拉着拖鞋站在金珍妮面前挡住来风,一边弯腰叫人起床。

 

 

“起来了,Jennie,在这里睡会着凉。”

 

 

金珍妮皱着眉慢慢睁眼。她睡觉时嘴巴会微微张开,现在喉咙已经干了,还有点痛,说话哑哑的,“你回来啦?躺着躺着就不小心睡着了……”她吸了吸鼻子发现有点堵塞,金智秀一边拉她起身一边说:“让你在这边吹风,感冒了吧?”

 

 

自知理亏的人“哦”了一声,乖乖地捡着毛毯回到室内。

 

 

电热水壶咔哒一声停止运行,金珍妮坐在沙发角落,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啜着。舒服是舒服,但是感觉身体更沉了,感冒的疲惫感潮水般涌上来。她想往热水里加点洋甘菊,在电视柜翻找了半天没找到,郁闷地问金智秀:“那盒小菊花呢?你拿走啦?”

 

 

金智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昨天不是还放在茶几下面吗?”

 

 

金珍妮一愣,在茶几下面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那盒洋甘菊。“找到了。”感冒果然把她大脑的运行速度减慢不少。

 

 

晚饭是金智秀从超市买回来的便当,热一下就能吃。饭后是例行甜点,金智秀拿出一块抹茶千层蛋糕摆在金珍妮面前,起身收拾碗筷。

 

 

“今天没有蛋挞么?”金珍妮一边吃着抹茶千层一边问道。

 

 

“昨天说了今天不带啊。”

 

 

金珍妮咬着叉子,“是吗?”

 

 

她感觉自己最近忘记事情的概率增加了,在心底默默说大抵是“贵人多忘事”。吃完蛋糕,金珍妮拿出早上去冲洗店取的照片,把那几张粘贴到一面照片墙上去。半年前,她心血来潮开始制作这一面照片墙,起初是洗了她们俩几年来的一些合照,后来又慢慢添加了一些特殊的或有意义的照片,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了一面墙。

 

 

她们认识了八年,谈恋爱六年,一起走过大多数人无法想象的荆棘遍野。她们一起说服彼此的家人,终于攀过了最险峻的山峰。高中毕业之后两人就在外面租了这所公寓同居,以一个床榻的轻吻作为一天的伊始,分别去两所相距很近的大学上课,晚上一起吃一顿晚餐,再以一个缠绵的深吻给这一天一个好结尾。

 

 

大学毕业之后,金智秀经营了一家甜品店,金珍妮开了一个画室。身为一对同性恋人,得到家人的支持似乎是最难的事,而她们已经成功做到了,生活也似乎变得更加轻松稳定。

 

 

一切都是那么惬意。

 

 

 

 

02

 

 

 

 

金智秀也发现金珍妮最近总是忘记一些事情。

 

 

刚开始是忘记冰箱里的牛奶已经因为过期而扔掉,四处找了半天没找着。

 

 

后来是去超市买两袋薯片,结果提回家的是一罐奶糖,问起来就说是吗,我只想拿奶糖来着。

 

 

胡来了一晚上之后金珍妮乖乖靠在金智秀怀里,金智秀问:“你最近记性是不是变差了?”

 

 

“我也觉得。”金珍妮点点头,“但是好像做什么事情都理所应当……就像我本来就是那样的。”

 

 

金智秀想到什么,小小声地笑了起来,金珍妮问她怎么了,她又只笑不说话。被胁迫之后,金智秀说:“原来Jennie是鱼呀,这是开始返祖了?”

 

 

金珍妮听出来金智秀说她七秒记忆,被窝里的脚在她智秀姐姐腿上蹭了好几下,然后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没关系的。”金智秀轻轻捏了捏金珍妮后颈的皮肤,“偶尔不记得什么事也是很正常的,就像我们如果有几天没去注意日期的话,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今天是周几。况且在五六十年之后,记忆也总会有点衰退的,忘记什么很正常。”

 

 

金珍妮转回身,头靠在金智秀肩膀旁,点了点头。就在金智秀以为身边人快睡着的时候,金珍妮小声地问:“那等到以后很老了,头发都白了,我……也会忘记智秀姐姐吗?”

 

 

“……嗯?这个不一定的。如果你对一些事物印象很深很深的话,就算记忆力慢慢变差了,那些刻在心里的东西也不会忘。”

 

 

“嗯。那就不会忘记姐姐。”

 

 

 

 

03

 

 

 

 

金智秀挂掉电话的时候,慌乱就像溴螺纹一样在心底铺开。

 

 

正要从画室坐地铁回家的金珍妮,打电话问她,她们的小区在哪一站下。

 

 

坐了半年多的地铁路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周末的时候,金智秀借着今年还没做过体检的由头,拉着金珍妮一起去了趟医院做检查。医生让她进办公室时她抓着挎包的手有点抖。她坐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越往下看呼吸越轻,抓着纸的手越来越用力。

 

 

“医生,有没有可能分析错误了?不然重新做一次检查吧?”

 

 

“错不了,我已经仔细把数据看过三遍了。”医生似乎也有点不忍,“况且70岁以下患阿尔茨海默氏症的例子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见。”

 

 

“……不会的,医生,她很健康,作息很良好的,这几年也没有受什么大刺激,不会突然就这样的!”

 

 

医生耐心地解释:“阿尔茨海默氏症的遗传概率很高,可能是她的家人有这种病,建议你回去问一下。而且你也说过,患者未成年时曾经有过躁郁症,这样患病的几率会更高。”

 

 

“阿尔茨海默氏症就是会渐渐忘记一些事情,刚开始是忘记最近的事,时间再长一点就会忘记更早的事情,就像她现在已经开始忘记回家的地铁站是哪个。”

 

 

“而且……目前这种病没有治愈方法。建议现在就开始服用药物延缓病情,你回去和她跟她家人好好商量一下吧。”

 

 

 

 

04

 

 

 

 

金智秀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怯弱的一面。她认为遇到金珍妮后的日子才能称得上是她真正的生活,而在金珍妮面前她永远是颇为稳重又温柔,陡然升空的害怕才让她回过头来,原来自己的心理防线也不过如此。

 

 

她不敢告诉金珍妮。金珍妮才24岁,还很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就要被断送前路?她会痛苦,甚至会绝望,而金智秀又怎么忍心见到这样的恋人。她当然希望金珍妮的所有病痛都能由她来承担,但这一切终究只是空想。

 

 

她偷偷地把抑制的药片换进维生素片的药瓶里,监督金珍妮每天都要乖乖吃药。金珍妮噘着嘴问说姐姐最近怎么这么严格,金智秀捏捏她的脸,说你最近熬夜画画有点频繁,多补维生素身体才会更健康。

 

 

金智秀努力地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平衡,像刚学会吐丝的蜘蛛,小心翼翼地编织着一张脆弱的网,却又被一场暴风雨轻易地摧毁。

 

 

一切都比她想象中来得迅速而措手不及,仿佛金珍妮忘却了一些东西,时间就在惩罚她们似的越走越快。

 

 

金智秀接到金珍妮父母的电话时还在甜品店里,店铺还没到打烊时间。待会儿六点下班之后她会去金珍妮父母家,和她们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晚餐。

 

 

结果她接起电话后听到的第一句就是:“Jennie好像不见了!”

 

 

金智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说不出话来。坐在出租车上颤抖着手拨金珍妮电话的时候又在想,自己隐瞒病情是不是做错了,早点告诉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和防护措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她还没把自己整理清楚,金珍妮父母又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人在小区后门的长椅上坐着睡着了,现在刚带回家。

 

 

她刚松下第一口气,金珍妮母亲带着些微哭腔的声音就传进听筒。

 

 

“她说……她忘记家是哪栋楼哪一层了,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05

 

 

 

 

金智秀只能全说了,她不安地站在客厅,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有时候讲到一半就停下来,说不下去。金珍妮的爸爸深深叹了口气,说:“她外公就是这个病去世的……”金珍妮的妈妈在沙发上不停地小声哭着,眼睛都肿了。

 

 

“Jennie会好好配合治疗的,会慢慢变好的。”她颇有些固执地说着,转身走进了金珍妮的房间。卧室就像一个结界,在客厅还看似有几分坚强的人瞬间连路都走不动了,金珍妮正坐在床边,昏暗的房间里,金智秀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姐姐也知道了么?”她回抱住金智秀,“别伤心,我会好好接受治疗的,会乖乖地吃药。而且就算我忘得越来越多,也绝对不会忘记姐姐的。”她像是最温顺的猫,把下巴搭在金智秀肩上,似乎是反过来安慰对方了。

 

 

“如果我忘记怎么回家了,那姐姐带我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吧,回公寓。我又想吃姐姐做的蛋糕了。”

 

 

金珍妮的父母本来是想让金珍妮留在这里休养,但女儿执意要走,他们也留不住,忍不住比以往更纵容几分。

 

 

他们对金珍妮一直有着几分愧疚。

 

 

金珍妮刚上中学的时候,由于他们俩工作太忙,便把女儿寄在离学校更近的金珍妮干爹家里,结果被干爹的妻子进行了变相的虐待,常常吃不饱饭,衣服遮盖下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更让他们后悔的是,金珍妮得了躁郁症,一直到高中毕业前夕才算是差不多治好了。其中的治疗离不开金智秀的陪伴,因此他们对于这段同性恋情才多了几分宽容。

 

 

现在金珍妮要跟着金智秀走,他们也没太拦着。当初的事终究是产生了一些隔阂,父母本就亏欠她,大部分事情也都直接遂她的意去了。

 

 

 

 

06

 

 

 

 

金珍妮跟着金智秀回了她们俩人的公寓,这里的时间好像从未流逝,电视柜上的猫咪摆件还和三个月前一样,贴满旅游计划的地球仪还放在沙发旁,吊椅里的毛绒玩偶也没挪过窝。唯一改变的貌似只有那块越来越大的照片墙而已。

 

 

担心金珍妮出门之后又出事,金智秀让她乖乖待在家里,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给自己,不要随意出门。金珍妮很乖,还是和之前一样活泼,她暂停了画室的课,在家里自己画画或者布置照片墙。那些治疗的药片被摆到明面上来,一个一个小方格里装着每顿的药量——金智秀怕金珍妮连药量都会忘记。每到吃药的时间如果自己不在金珍妮身边,就会打个视频电话,认认真真督促她吃完药,然后再夸她好乖。

 

 

但是金珍妮依旧在慢慢地忘却。

 

 

今年她们俩的生日在一月中旬的同一天办了,金智秀给蛋糕上的蜡烛点火,金珍妮拿着一个小型手持摄像机,记录一分一秒。金智秀还特意做了一个小小的翻糖装饰,是金珍妮之前画的两只互相依偎着的小猫,围着同一条围巾。

 

 

“我们一人许三个愿望吧,记得不要说出来哦。”

 

 

烛火微微摇晃,双手合十的金智秀看着对面闭眼的人,鼻子酸涩。

 

 

她现在只希望金珍妮能恢复健康,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愿望。

 

 

许完愿两个人都睁开眼,金珍妮看着被光镀得温暖的人,轻轻说到:“金智秀,100岁生日快乐。”

 

 

“害怕我到时候会缺席,所以先给你送个祝福。”

 

 

金智秀眉头皱到了一起,咬着下唇,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07

 

 

 

 

随着忘却的东西越来越多,金珍妮好像也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有时候找不到一个东西,她就跟发疯了似的翻箱倒柜,把整个家弄得一团糟,满地狼藉。早晨七点她还会起床,到处翻书包说要去上学,没找到东西就蹲在地上尖叫,再被金智秀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金珍妮记忆退回了高中时期,甚至复发了躁郁症。

 

 

“Jennie!你冷静一点!你看着我,我是Jisoo,你冷静一点,好吗?”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愣了两秒后,猛地抱住金智秀。

 

 

“姐姐……我好怕……”她一边说一边哭,“我治不好了,我很快就会和外公一样去世了,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她偶尔会忆起所有的事情,像是短暂地搭乘了一下时光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回到过去。

 

 

“我得了这个病,给你制造了好多麻烦,是不是?姐姐,我好讨厌自己啊,我怎么这么没有用啊……”

 

 

“没有,没有的事!”金智秀轻轻吻金珍妮颤抖的眼皮,“Jennie很乖,都有好好吃药,相信姐姐,会治好的好不好?我们这么多旅行计划还没实现呢,别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我想到,在死之前会先忘掉你,我就不想这样耗下去了,我怎么可以忘记你?怎么可以……”

 

 

金智秀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她又怎么可能不怕?有时候金珍妮甚至不知道她开了甜品店,她不敢想象,如果她们之间的一切只有她单方面记住的话,她撑不撑得下去。

 

 

金珍妮抱着她大哭了一场,最后累得睡了过去。

 

 

金智秀关掉了甜品店,待在家里照顾金珍妮。她把金珍妮看成最珍贵的玻璃娃娃,捧在手心里生怕被磕了碰了,保护在自己小小的天地里。金珍妮回忆起一切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长越来越短,像在慢慢地倒带人生。

 

 

有时候醒来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突然想起什么东西就开始寻找,找不到就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扯自己的头发。金智秀几乎算是寸步不离了,但也总有要出门的时候。她总是趁金珍妮刚入睡时候出门,争取在金珍妮苏醒前回家。

 

 

担心会有意外,金智秀又在家里安了几个摄像头,外出的时候就用手机看看金珍妮,确保她没有失控。

 

 

最近金珍妮失控的次数少了很多,安静不少。金智秀有点意外,看着监控里的金珍妮坐在床边发呆,又往前拉了一点进度。

 

 

金珍妮刚醒来的时候到客厅晃了一圈,瞥了一眼贴满便签的地球仪,又看了看照片墙。她把手揣进衣兜里,随即摸出了一个mp3,连着一条耳机线。

 

 

她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音乐,就回到房间里坐下了。

 

 

在听什么?

 

 

金智秀回家的时候金珍妮已经又睡着了,她悄悄地拿出那个mp3,发现上面牢牢地贴了张纸,写着“Jennie听听歌吧”。里面只有一首歌,名字是一串乱码。

 

 

金智秀戴上耳机,摁了播放,金珍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Jennie,不要怕。”

 

 

“如果这时候家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就去床边乖乖坐着,困了就睡一觉。不要乱翻东西,不要出门,不要给姐姐带来麻烦。”

 

 

“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会慢慢想起来的,不要着急。”

 

 

“如果这时候家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生,你就抱抱她,告诉她你爱她。你爱了她7年了,她也爱你。”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金智秀已经泣不成声。

 

 

这段话的语速较快,似乎是匆忙促成的,生怕马上就又要回到忘记一切的状态。金珍妮已经出现偶尔会忘记金智秀的情况了,会盯着那些布满合照的照片墙,眼中一片茫然。

 

 

金智秀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Jennie,你怎么能忘了我啊……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吗……这算什么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全身上下都在疼,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快崩塌了。

 

 

她觉得她的爱情被单方面终止了。

 

 

 

 

08

 

 

 

 

金智秀说服自己慢慢习惯这种生活方式。金珍妮的日常只剩下了睡觉、发呆和发病,或者看到面前的金智秀,茫然地问她,你是谁。

 

 

“我是金智秀,Jisoo。”

 

 

“哦……”金珍妮又摸到口袋里的mp3,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着金智秀说:“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我想吃芒果蛋糕。”

 

 

“好,我去给你买,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

 

 

金智秀还沉浸在交流了两句话的喜悦中,在蛋糕店买下最大块的芒果蛋糕时从未想到,当她回家后,公寓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金珍妮几乎是跟着她的后脚出的门,行动迅速,什么都没带走。她又短暂地回忆起了一切,就在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她看着金智秀小心翼翼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这阵子发生的事在她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放映起来。金珍妮在心里流着泪滴着血,暗下决定,把所有不舍和爱恋都藏在眼底,换上了茫然的模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是一个太重的累赘。

 

 

金智秀觉得金珍妮可能就是在小区里乱逛,她大抵不会回去父母家里,毕竟她连路都不记得。她大概会在某个角落徘徊,等待着自己把她接回家。可是金智秀找得快疯了还是没找到,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打了金珍妮父母的电话。

 

 

“阿姨!Jennie有没有回家?”

 

 

那边沉默了一下,回答:“……嗯。”

 

 

金智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好,还好,金珍妮只是回那边去了。

 

 

当她被拦在门外的时候,金智秀不敢相信。

 

 

“……智秀,你回去吧。”

 

 

“……什么叫回去?我要找Jennie。”她有些急躁地想进门,探头想在客厅找到那抹单薄的身影。

 

 

金珍妮妈妈红着眼睛,“智秀啊,你才25,这么年轻,条件又好,再找一个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再找一个,她的生命里,从来就只会有金珍妮一个,别人在她这边哪里有容身之处?金智秀几乎要下跪了,“阿姨,我求求您了,您让Jennie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给您保证!”

 

 

“不是我不让,”妇人又哭了起来,两个月来她面容逐渐枯槁,连带着又瘦弱了不少,“她刚回来的时候和我们说不跟你回去了,不想拖累你,过了没多久就又发病了。”

 

 

“……”金智秀快崩溃了,她不由分说冲进了金珍妮的房间,坐在窗边的人转过头来看着闯入者,疑惑地问:“你是……?”

 

 

“我是Jisoo,是姐姐啊,你认识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朝金珍妮走去,窗边的人有点害怕地退到墙角,怯怯地说:“不、不认识……”

 

 

金智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没关系的,跟姐姐回家好不好?你还有一幅画在公寓里没画完呢,姐姐还买了你爱吃的芒果蛋糕。”

 

 

金珍妮好像是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犹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画画,芒果蛋糕姐姐自己留着吃吧,Jennie有牛奶。天快黑了,姐姐快回家吧,再不回家,就要找不到路了。”

 

 

 

 

09

 

 

 

 

丢了三魂七魄的金智秀暂时回了家,一夜未眠。清晨六点,她就敲响了金珍妮家的门。她想,既然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还好,金珍妮虽然不认识她却不排斥她,有时金智秀想,一辈子就这样也好吧。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命。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她再也没有敲开那扇门。

 

 

对门的邻居跟她说,这一家子连夜搬走了,去了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她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公寓,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喝掉了家里所有的啤酒,易拉罐东倒西歪地堆在脚边。

 

 

她说过了,没有金珍妮,她活不下去的,怎么就没人信呢。

 

 

金智秀把所有带着两人回忆的东西全都堆到了杂物间,小小的杂物间一下子塞了一个宇宙,除此之外的整个家却仿佛成了空壳。那一整面照片墙被金智秀用一块布盖了起来,她不愿意毁掉这个倾注了金珍妮心血的东西,但是她知道,如果她再看着这些东西的话,她会立刻疯掉的。

 

 

金智秀不愿意疯掉。说得对,她还很年轻,她可以花上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寻找金珍妮。

 

 

她跑遍了国内的疗养院,没有任何收获之后她把目光放向了国外。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但是这段长途旅程的艰辛比不上无法与爱人相伴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她有足够的积蓄,也可以找父母先借。金智秀成为了一个在各个疗养院间穿梭的背包客。她把地球仪上所有的便签取了下来,到达某个金珍妮做过攻略的国家时,她就会把那些对方想去的地点游历一遍。

 

 

两年后她回到公寓找一本旅游攻略记录。这两年她虽在国外,但这个公寓的租金还是照交,维持着这一方天地。门口的信箱里堆满了垃圾邮件,柜门都关不上了。她把挤满的邮件全都拿出来,一封一封地扔到垃圾桶,却在看到倒数第二封牛皮信封的时候呼吸一凝。

 

 

这两年内她的心跳就没有跳得如此快过。信封封面什么都没有,角落还折起来了,看起来是某个匆匆忙忙的人把信塞在信箱里一走了事。金智秀着急却又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取出了一张白纸。

 

 

上面画了两只依偎的小猫,围着同一条围巾,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Jennie&Zisu……?”

 

 

金智秀笑了,笑着笑着就控制不住眼泪,眼眶瞬间热起来。金珍妮没有食言,她骗了金智秀,骗了所有人,骗了这个世界,却没有骗过自己的本能。她的心里始终爱着这样一个人,她可能记不清这个人的长相名字,也记不起相处的一点一滴,但是她给自己的心乖乖地刻了“已有归属”的标志。

 

 

那张画像当初的报告单一样,被金智秀好好地放在了贴身背包里。她突然坚定地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金珍妮还在跟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她们在这个圆形的地球上弯弯绕绕,总会再遇到一起。

 

 

 

 

10

 

 

 

 

日内瓦湖畔的一家疗养院里,金智秀礼貌地向前台的护工询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Jennie,金珍妮的病人。

 

 

护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二十三、四的样子。她帮金智秀用电脑查询了一下,很抱歉地告诉她,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金智秀道谢,在笔记本上划掉这个疗养院,真要离开的时候,护工轻呼到:“这个!好像啊……”

 

 

“什么好像?”

 

 

护工指了指她毛衣上的木雕胸针。

 

 

金智秀在布拉格的时候,看到路边一个摆摊的老爷爷。老爷爷木雕技艺了得,金智秀就拿出了那张画,让他刻了这两只猫咪,又在后面粘了回形针,佩戴在身上。

 

 

金智秀的呼吸一紧,“你在哪看到的!”

 

 

“我看护的一个病人,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可惜记不得事情了。她经常在纸上画两只猫,和你这个胸针几乎一模一样,我一下就看出来了。”

 

 

后花园人工湖边有一个长发微卷的女生,坐在木质靠椅上面打盹。金智秀和护工一路走来,却在路过树枝遮挡的拐角时停下脚步了。她突然觉得言语是多么的匮乏,无法描述她这不断寻觅的五年里的一切,也无法表达此刻汹涌的情感。她只是站在树荫下,面前的景色像极了当初的日子,金珍妮窝在阳台的吊椅上,也是晒着太阳安静地打起了盹。

 

 

她想起了护工在路上跟她说的话。

 

 

“她很乖,是我来这个疗养院看护的第一个病人。报告上面说她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很可惜地失去了记忆。听说她以前画画很棒,我就给她买了纸和画笔,她只画那张两只猫的图。”

 

 

“嗯?你说她叫什么?她叫Jisoo啊。”

 

 

 

 

00

 

 

 

 

金珍妮被叫醒了,迷迷糊糊地顺着护工的手指望了过来,看向了已经走到面前的金智秀。女孩乖巧可爱,有礼地打招呼,“你好,我叫Jisoo。”

 

 

金智秀想到几年前那个夜晚,金珍妮躺在她怀里,认真地说“不会忘记姐姐”。

 

 

微风拂过,湖面上翻流着一点一点的碎金,像从远方奔赴而来,又其实从未离开的千丝万缕的爱。

 

 

金珍妮看着面前的人,不自觉笑弯了眼。“虽然没见过你,但是意外地感觉看到你就很舒服呢。”

 

 

金智秀凝望着那个笑颜,也勾起嘴角。她找回她的灵魂了。

 

 

“我很容易忘记事情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好像……很喜欢你。”

 

 

女孩的面容和当初撒娇着讨要草莓班戟的模样重合起来,像一整片花海一样美丽。

 

 

“你的名字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