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六)
呜呜呜小声儿对不起,最近被小然硬控了,更新晚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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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评论,爱你们!!
凌妙妙不顾慕瑶与柳拂衣,发了疯似的往客栈里跑。
她怕慕声有事,临行前,特意把传讯符留给翠翠几张,再三叮嘱,慕声若是有事,就赶紧联络他们。
可她忘记了,翠翠进不去慕声的房间,慕声却完全可以透过窗户与翠翠交谈。
定是慕声醒来,发现身边无人,心中不安,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翠翠听得她的嘱咐,一直守在窗边,自然会说出传讯符的事情。...
呜呜呜小声儿对不起,最近被小然硬控了,更新晚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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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评论,爱你们!!
凌妙妙不顾慕瑶与柳拂衣,发了疯似的往客栈里跑。
她怕慕声有事,临行前,特意把传讯符留给翠翠几张,再三叮嘱,慕声若是有事,就赶紧联络他们。
可她忘记了,翠翠进不去慕声的房间,慕声却完全可以透过窗户与翠翠交谈。
定是慕声醒来,发现身边无人,心中不安,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翠翠听得她的嘱咐,一直守在窗边,自然会说出传讯符的事情。
慕声让翠翠施术跟他们取得联络,这才听到他们谈话内容。
可慕声是从哪里开始听的,他听到多少?
慕声方才说话的语气听得她毛骨悚然,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凌妙妙匆忙赶回客栈,远远就见翠翠站在慕声房门前,大声叫喊。
她大步跑过去,翠翠见到她,急道:“妙妙,慕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我进不去!”
凌妙妙试着开门,发现门竟被锁住,她心下骤沉,急得用力拍门,大声道:“子期!是我,我是妙妙!你在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她心乱如麻,慕声伤势如此严重, 是有多么崩溃难过,才能勉强自己下床,走这么远来锁门。
慕瑶与柳拂衣紧紧跟在她身后,还没走到眼前,柳拂衣已经抬起手来,手中光芒一转,门“砰”地一声破开。
凌妙妙直接冲进去,又蓦地定住脚步。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床上,天花板上全都是血迹。
慕声全身的伤口都已经撕裂,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不知生死。
凌妙妙的心猛地沉下去,屏住呼吸,麻木地一步步走上前去,刚到床前,忽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慕声左腕上的纱布散开,已经开始愈合的腕脉又被他生生咬断,血直冲到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上往下滴,不时落到凌妙妙的脸颊上。
右腕的纱布也被慕声咬散,伤口因为动作开裂,可他没有再咬下去。
慕声方才分明已存死志,却不知因何惊醒,生生止了动作。
他瘫趴在床上,左手搭在床沿,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聚成小小一滩。
血滴落地声音被无限扩大,凌妙妙下意识伸手去接,慕声的血滴在她掌心,一滴又一滴,晕开大片掌纹。
她呆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慕声听到声音,一点点睁开眼睛,正看到凌妙妙,他喘息半晌,嘶声道:“妙妙...对不起,答应你的事......一件都没能做到。”
凌妙妙虽力持平静,心内却是苦涩难言,眸中泛起蒙蒙泪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慕瑶一把揪起慕声的衣襟,把他从床上半拎起来,她双目发红,颤声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慕声像是没有骨头般被提起来,他看着慕瑶,一字字道:“阿姐,我不可能让你为了救我,沦为废人,我宁可死......”
“啪”地一声。
慕声尚未说完,慕瑶已经一巴掌扇过去。
她下手极重,慕声直接被打得歪过头去,脸颊瞬间高高肿起,透出五指印迹。
慕瑶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眸子里闪着泪光,大颗的眼泪落在慕声脸颊,又一路蜿蜒而下,点点滴在床褥。
慕声一点点转回头来,与慕瑶对视,他也双目通红,却紧紧抿唇,眉宇间满是倔强之色。
二人没有对峙多久,很快,慕声就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慕声如此,众人皆是心中大恸,好在十分默契,有条不紊地给慕声处理伤势。
凌妙妙有些木然地把布巾按进水盆里,看着布巾上那一滩深红的鲜血,在水里漾开,渐渐溶化在水中,不知想些什么。
恍恍惚惚中,慕声似乎心有所感,挣扎着醒过来。
凌妙妙正坐在床沿看着他,昏黄的烛光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见他醒来,眸中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慕声勉强自己开口,哑声道:“妙妙......”他略一停顿,才接着道:“对不起...我...”
凌妙妙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宇十分柔和,轻声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子期是不想慕姐姐和柳大哥为了你牺牲,对不对?”
慕声吃力道:“阿姐是慕家家主,要重振慕家,她不可以失去功力。”
“柳拂衣,他是天下闻名的拂衣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又与我非亲非故,更不能,也绝不可以,为我如此牺牲。”
凌妙妙眉眼愈发温柔,柔声道:“是,我都明白。”
她伸手轻抚着慕声的脸,“还痛吗?慕姐姐是一时情急才打了你。”
慕声微微歪着头,贴着她的手:“我知道,阿姐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他总感觉凌妙妙不对劲,他又伤害自己,凌妙妙非但没有骂他,反而温柔得不可思议,慕声不安起来,他强撑着精神,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妙妙?”
凌妙妙答非所问道:“子期,你相不相信我?”
慕声点了点头,药劲儿又开始上来,他有些不受控地半阖眼睛,轻声道:“当然相信你。”
凌妙妙的声音温柔而坚决:“那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伤心难过,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不好?”
慕声心里发慌,急着去拉凌妙妙的手:“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凌妙妙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怕,相信我,好不好?”
她轻轻按住他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睡吧,子期。”
慕声挣扎着清醒几分,却还是抵不过倦意,拉着凌妙妙的手,沉沉睡去。
凌妙妙深深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爱意,一点点俯下身去,把脸轻轻地搭在他胸前,隔着棉被,小心翼翼地环抱着他。
待过一会儿,凌妙妙才一步步走回房间,呆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一直到深夜。
她闭起眼睛,唤起脑中系统:
【系统,我答应你的条件,给我力量吧。】
奇怪。
很奇怪。
慕声看着在他身前忙碌着的凌妙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今日他刚醒,凌妙妙就笑着告诉他,说她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就得到了天启神力,有了七彩内丹,厉害得不得了,以后不仅可以保护她自己,还可以保护他们,成为他们除妖的一大助力。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喜事,他也十分高兴,可凌妙妙实在奇怪,奇怪极了。
凌妙妙所作所为都与平日一般无二,给他喂药,扶着他坐起来,会同他说笑。
可凌妙妙总会在不经意间动作停顿,露出茫然神色。
而最可怕的,是与他眼底交汇时,他从凌妙妙眼中,看不到任何往日的柔情与爱意。
就像刚刚,凌妙妙笑着给他喂药,时不时地跟他玩闹,把勺子往他脸上送。
他故意板起脸,凌妙妙眼中顿时出现一丝恐惧与瑟缩,却又转瞬即逝,接着笑闹着喂给他,故作镇定,隐藏着眼底的陌生与恐惧。
凌妙妙的模样,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已经完全把他忘记,但又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恐惧,怕他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不得不强迫自己,维持着与他亲近的状态。
慕声只觉毛骨悚然,他闭了闭眼睛,安慰着自己,不会的,凌妙妙只是因为他伤害自己生气罢了,就像之前她躲起来,不愿意看他一样。
他看着凌妙妙放下药碗,去桌边倒水,舔舔唇,试探道:“妙妙,我不想喝水,有些难受,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凌妙妙怔了怔,随即笑道:“好啊,我把茶杯放下就过去。”
慕声的心彻底沉下去。
从前凌妙妙,顾及着他身上伤势,他得求上几次,凌妙妙再三考量后,才会轻轻地抱着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可他又看得出来,他眼前之人,绝对是凌妙妙,不是其他任何人变的。
慕声看着凌妙妙额间花钿,忽地浑身一震,脸色苍白起来。
他忽然间忆起,上一世,凌妙妙获得天启神力之后,就失去了一些记忆,一直到她死去,都没有想起来。
难道这次,凌妙妙是忘记了他?
思忖间,凌妙妙已经坐到他身边,见他脸色骤变,歪头道:“子期,你怎么了?”
慕声口唇微微颤抖,蓦地倒抽一口气,扶着凌妙妙的肩头,咬了咬牙,艰难道:“妙妙,你还记得我吗?”
凌妙妙一怔,后又笑道:“你说什么?我当然记得你啊。”
她像是证明自己一般,掰着手指念叨起来:“我们两个是在林府认识的,你们帮太仓郡除妖。后来我就跟着你们,一起除妖闯荡。你在水妖那里救了我,然后就消失了,我和慕姐姐他们到了然谷找到你,又一起来圣京的啊。”
凌妙妙说得清楚明白,没有任何问题,可她说起来并不像亲身经历,倒像是硬生生地背诵出来一般。
慕声浑身冰冷起来,不受控地发着抖,他勉力去压,看着凌妙妙的眼睛,哑声道:“那我问你,我是什么时候,让你唤我表字的?”
凌妙妙一怔。
慕声喉结滚动,声音轻得恐怖:“水妖之后,我瞒着阿姐,带你出去过一次,我们去了哪里?在那个地方,我还送了你两样东西,都是什么?”
凌妙妙始终挂在唇边的笑意敛起,身子僵硬起来。
慕声还不死心,颤声道:“你们在了然谷找到我,我刚醒来,你送了什么给我?”
他的声音愈发颤抖,左手一点点探到枕头下面,摸了摸,掏出一个香囊来,颤抖着摊到她眼前,急切道,“你...你昨天送我这个之后,答应了我什么?”
凌妙妙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她眼中的茫然与无措,已替她说明了一切。
慕声喃喃道:“你答不上...你都答不上...”
他一颗心本已是提到嗓子眼,既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猜想得到肯定,面上倏地血色全无,不愿接受似的摇了摇头,忽地身子一晃,喷出一大口血来。
这几日他骤然经历大喜大悲,别说他大患有身,就是寻常人也承受不起。
凌妙妙不由一惊,想去扶着他,又顾及他身上伤势,不敢擅动,只能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慕声,你等着,我去叫慕姐姐来!”
慕声俯在床头,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心脏,痛得脖颈上迸出青筋,双目猩红,浑身都在发着抖,看着凌妙妙离去的背影,欲哭不能,欲喊不能,铺天盖地的绝望如山压来,他艰难地呼吸着,瘫在床上,从喉咙里挤出字来:“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原本想着,只要能和凌妙妙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去忍受,什么苦难都能想办法撑下去。
可就在这刹那间,他忽地发现,原来身上的伤,是那样痛苦难熬,每一样都痛得他抽搐麻木,恨不得一死了之,一时万念俱灰,彻底晕厥过去。
可那条名为“命运”的鞭子始终不肯放过他,见不得他有半分轻松。
他很快又被生生疼醒,眼睛微微张开一线,见到暖黄色与海蓝色的灵力,交汇着把他包裹起来。
他透过灵力的缝隙,正见到凌妙妙额间一闪即逝的额纹。
凌妙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满脸茫然之色。
慕声瞧得心头一软,他怎么能怪她呢?
他也曾失去过记忆,忘记过麒麟山里的一切。知道脑海里出现大片空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有多么地令人不安与恐惧。
凌妙妙昨夜与他道别,那不是他的梦境,是真实存在的。
她明知这一切多么难熬,还是为了他,为了换得保护他的力量,拿记忆做了交换。
一定还留下什么东西,让失去记忆的自己也要好好地照顾他,跟他在一起。
所以凌妙妙今天才会勉强自己,做出与平日一样的姿态来面对他,拼命压下她心头的茫然与恐惧。
凌妙妙是那样爱他,爱到连失去记忆的自己都要勉强。
他怎么能怪她?
慕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缕缕沁入鬓角枕上。
可是真的好痛,心痛得无法呼吸,远比身上的伤痛得多,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实已到了崩溃的境地。
慕瑶与柳拂衣再跟他说些什么,他也根本听不见了。只是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呻吟,像是在跟神明哀恳求饶,哪怕能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也好。
凌妙妙呆望着他,听着他的这些呻吟,五脏六腑都仿佛跟着揪起来,就像是某种本能,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浸湿布巾,走上前去,轻轻擦拭着慕声唇边血迹,又去擦拭他额上的汗水,柔声宽慰起来:“子期,我在这里。”
“我在你身边呢。”
“子期......”
“子期,你不要这样....我在呢,子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像是有人附在她身上,借着她的口,吐出这样的话来。
“子期,我在呢,子期。”
“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的。”
“子期......”
“子期......”
慕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周,睁眼时,慕瑶正坐在床边,见他醒了,就扶着他坐起来,喂给他一杯水。
慕声呆滞半晌,记忆才点滴忆起,愣愣地看了看慕瑶,又猛地低下头去。
他能感受到慕瑶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可他不敢再看慕瑶,也不敢说话。
慕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室内沉寂。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怎么不敢看我,是阿姐打疼你了。”
慕声慢慢抬起头来,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来:“不疼。”
慕瑶瞧得心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慕声歪了歪头,亲昵地贴着她的手:“不怪阿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一定吓到你们了,以后我不会在这样了。”
慕瑶不愿再提那夜的事,转而换了话题:“你跟妙妙又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心神大乱,情绪激荡成这样?若不是我和拂衣来得及时,你已经......”
她蓦地止了口,没再说下去。
慕声脸色突兀地灰败几分,口唇微颤,像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紧紧抿在一起。
室内一时沉默。
慕瑶见他神不守舍,一点点抚摸着他愈发瘦削的脸颊,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包裹着病骨的肌肤像是一层薄薄的春雪,仿佛她的手再热上几分,就会悄悄地化去了。
她忽地眼圈一红,颤声道:“是阿姐没用.....没有保护好你。我明明答应过你,保护你一辈子。”
慕声摇头道:“阿姐不要自责,都是我自己跑出去,才会被妖怪捉去,跟阿姐没有关系。”他又微笑起来,“而且,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阿姐不是已经找到药了?”
慕瑶神色一凛,缓缓地收回手,沉默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们商量过了,妙妙体内的天启神力,足够护住你的心脉。”
慕声皱起眉头:“妙妙她......”
慕瑶道:“这是妙妙提出来的,她说可以用她的神力一试。”
“我和拂衣一起试过,妙妙体内的神力远远大于我们身上的灵力,她用神力助你,比我们来更有把握。”
慕瑶严肃起来,又正色道:“阿声,这事决定权在你。不吃也没关系,你不要勉强,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慕声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这次醒来以后,他明显感觉得出自己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能不能撑过那半月,实在半分把握都没有。
可他若是撑过来,眼下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狐妖之后,慕瑶精神一直十分紧绷,对他处于一种过度保护的状态,若他可以恢复内力,哪怕只是一点,都可以让她轻松一些。
若他恢复得很好,加之上弦月,面对怨女也可以成为助力,赢的把握多上几分。
而凌妙妙已经不记得他,不管这过程多么痛苦折磨,他露出什么丑态,她都不会因为心疼他而难过,若他撑不过去,就这么死了,凌妙妙也不会为他做什么傻事。
如此想来,这个时机,简直是老天在帮他,免了一切后顾之忧。
想通这层,慕声慢慢地点头道:“阿姐,我想试试。”
慕瑶呼吸一沉:“你不要急着回答,认真考虑几日。易经洗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很难熬。你会很痛苦,很难受,挣扎起来,会伤上加伤。”
慕声微笑道:“阿姐,郭修说的,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不容易,但没关系。到时候,你们拿铁链把我捆起来,我就不会乱动了。”
慕瑶听得眼鼻一酸,别过头去。
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整整两个时辰,意识必须保持清醒,清醒地感受着身体里每一寸神经在拉扯,断裂,续接,连痛得晕厥,获得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连续半月,别说慕声重疾在身,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简直就是一个必输之赌。
慕声去握慕瑶的手,很是轻松地开口道:“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我随时都可以。”
慕瑶摇头道:“不不,你先好好休息,这事急不得,过段日子再说。”
说罢便不容慕声拒绝地扶着他侧卧,拉好被子,让他休息。
慕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眉梢眼角满是孺慕之情,轻声道:“阿姐,帮我把妙妙做的糖拿给我好不好?就在柜子里。”
慕瑶点点头,取来给他,见他双手难以动作,便道:“我喂给你?”
慕声摇头道:“给我就好。”
慕瑶把油纸包放在他手心,有些无奈道:“妙妙就在你身边,你还睹物思人?”
慕声笑了笑,没说什么,轻轻地握着糖,听着油纸哗啦轻响,又道:“阿姐,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慕瑶微笑道:“睡吧,阿姐一直都在你身边。”
他这一觉就睡到晚上,凌妙妙轻轻地碰碰他肩头,把他叫起来吃药。
慕声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希望,但见凌妙妙神色,又恍然惊醒,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凌妙妙喂他吃下药丸,就目不转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神情很是紧张,似乎是怕他又激动起来。
慕声见她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盯着他,忍不住露出笑意:“你这是什么表情。”
凌妙妙支吾道:“我...我...”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真的对不起,慕声。我实在是不记得了,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慕声痴痴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转来转去,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唯有数不清的委屈冲上双目,他赶紧别过头去,勉强笑道:“好了,干什么跟我道歉,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是不是我反应太大,吓到你了?”
凌妙妙抿唇不语。
慕声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我身体有恙,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会那样,你不要在意,更不需要自责。”
“不要勉强自己想,也不要为难自己。那些记忆一点也不重要,人总是要向前看,你说对不对?”
凌妙妙急道:“可是...”
慕声笑着打断道:“好了,回去休息吧,不要守着我了。”
凌妙妙摇了摇头道:“我不走。”
慕声道:“为什么?”
凌妙妙表情一僵,又说不出话来。
慕声道:“你待在这里一定无聊得紧,何必勉强自己留下?”
凌妙妙小声道:“不勉强的。”
慕声皱眉道:“你已经喂我吃完药,离开不影响什么。”
凌妙妙犹豫道:“慕姐姐说,你身边不能离人的。”
慕声无奈道:“阿姐是以为我们两个吵架了,想给我们留下些空间,好好谈谈。”
“我吃过药,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根本不需要留你在这里,明白吗?”
凌妙妙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慕声道:“好,那你走吧。”
凌妙妙道:“不!”
慕声不禁怔住,他低下头,眉眼一柔,似是笑了笑。
凌妙妙不解道:“怎么了?”
慕声默然不语,眸中露出怀念之色,过了好半天,才悠悠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很晚了,回去吧,你刚得到神力不久,身体里的灵力还不稳定。留在这里,我挂念你,反倒休息不好。”
凌妙妙露出懊恼之色,咬唇道:“那我还是走吧,不打扰你休息。”
她略一犹豫,还是起身离开,手刚刚碰到木门。
“不打扰。”
慕声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像是幽幽叹息,“你来的话...不是打扰。”
凌妙妙恍恍惚惚地走回房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觉空空洞洞,像是少了些什么。
室内一片漆黑,唯有孤寂的月光,洒在床头,她点了灯,目光落在四方桌上。
她拿起灯烛,缓缓地走过去坐下。
烛火昏黄,随着动作颤抖着,桌上的影子摇摇曳曳。
凌妙妙把灯烛放在一边,怔怔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
竹蜻蜓,贝壳风铃,一本册子。
凌妙妙发起呆来,无意识地摸着手指上的银戒。
那夜她刚刚得到神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桌子上的包袱。
竹蜻蜓,贝壳风铃都放在包袱的正中央,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它们受到一点点磕碰。
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放着一本册子。
凌妙妙顺手翻开,是她的笔迹,里面的文字都是横向书写的现代字,上面还用阿拉伯数字标着分段。
她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是她自己写的东西。
【你不是林虞,你是凌妙妙,这里不是现实,是浮舟笔下《捉妖》的世界。】
这是开篇第一句。
凌妙妙点点头,看来她知道自己会失去记忆,但不知道会失去哪些,所以事先做了准备。
只是这些事情,她都记得,就连自己跟系统做交换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她耐心看下去。
【慕瑶与柳拂衣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们待你跟亲妹妹一样。】
【你与他们在林府相识,一路跟着他们除妖。】
凌妙妙再次点了点头,与他们相处的片段始终在她脑子里,想起慕瑶,心中便是一暖。
【慕声本人不是书中狠辣残酷的黑莲花性格,见到他不要害怕,完全可以信任他。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很是相爱。】
下面还特意划线标注。
【若你不记得他,也要装作记得,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
凌妙妙手指摩挲着册子一角,这些记忆很是陌生,看来自己是忘记了它们。
【子期是慕声的表字,你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
她往下大概翻了翻,发现她几乎写了满满一本,除去开篇几句以外,剩下的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慕声。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事无巨细。
不禁眉头大皱,为什么自己没有写系统任务?
明明协助主角团打败怨女,就可以回到现代。
在明知自己是穿越,会失忆的前提下,为什么不写自己怎么回去呢?
余光所及,又看到有关慕声的文字。
【子期喜欢口是心非,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的眼睛说了什么。】
【子期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情,总喜欢躲起来,要找到他,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凌妙妙托腮往下翻。
【子期生病或是受伤,总喜欢忍着,喜欢逞强,要及时发现。】
凌妙妙看得直皱眉,这简直就是一本慕声的攻略手册。
【子期看起来坚强,实际敏感又脆弱,极度缺乏安全感,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若是冷语待他,等你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凌妙妙实在没有耐心看下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我知道你没有耐心看完,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他,也不要害怕,跟着自己的心走,再一次爱上他吧!】
上面写的文字是充满活力与希望,可纸上却留有点点湿渍,洇开几点墨滴,像是泪痕。
凌妙妙瞧得心里发堵,伸手抚摸着这些洇开的文字。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受,她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人,简直爱惨了,爱到骨子里,可有关他的一切,又什么都不记得,只留下空洞的,苍白而无力的文字。
凌妙妙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从回忆中出来。
呆望着烛光出神,仰头轻轻地吹了吹,看着它像是受惊般,在空中惊慌失措地摇曳着。
与慕瑶和柳拂衣相处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楚明白。
唯独与慕声相处的朝朝暮暮,一片模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凌妙妙有些挫败,自己的演技实在差劲,与慕声相处不到一天就被识破。
左右也睡不着,她又翻开那本册子,像是看话本那般,随便挑一页看去。
【子期身体不舒服时,若是吱哇乱叫,那多半没什么事,不过是想撒撒娇,亲近亲近。一旦沉默寡言,就要高度警惕!若是微笑着让你离开,那千万不要听!一定要陪着他,守在他身边!】
凌妙妙看得一愣,这不是慕声刚刚的模样吗?
怎么办,要不回去看看?
她仿佛刚刚生出这个想法,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慕声房间走去。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慕声房门口。
门缝里没有光,慕声已经熄了灯,想必已然入睡,就这样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她不敢敲门,轻轻地推开一丝缝隙,蹑手蹑脚地钻进去,轻轻带上门。
长廊下点着灯笼, 骤然进屋,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室内十分安静,唯有炭盆燃烧,毕剥作声。
凌妙妙闭了闭眼睛,耐心地等了等,才借着月光看清室内。
慕声面对着墙,背对着他,蜷缩在一起。
她不禁皱起眉头,慕声背后有伤,如此动作,势必受到拉扯。
一时心生担忧,走上前去,想要扶着他,让他放松身子,不要这样紧绷。
她借着月华,一点点探头过去,想叫慕声醒来。
慕声已经睡了,他蜷缩着,长睫湿润,脸颊上还挂着点点泪痕,双手紧紧握着一个油纸包,上面还压一个绣着小太阳的香囊,皱在他掌心。
他竟然哭了。
凌妙妙的心猛地揪紧,像是一道惊雷从头劈下,把她生生劈成两半,脑海中猛地蹦出画面,在她身体的裂缝中绕来绕去。
慕声也曾这样哭过,她也曾这样看过,那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
凌妙妙被震得倒退几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全身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她张了张嘴,却吸不进气,整间屋子就像是在水里,闷得她难以呼吸。
她快被溺死了,只有大步冲出去,躲在门后,大口呼吸着。
可偏偏这里也有记忆,她也曾这样,从慕声房间里逃出来过,躲在门口,又是因为什么?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办法也没有,像是被这些记忆追着凌迟,这里处处都是,躲都躲不掉。
凌妙妙靠着墙滑下去,又无助又害怕,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墙壁的冷意穿透衣物,直直透到心底。
一整个白天,慕声都没见过凌妙妙。
这也不奇怪,凌妙妙多半都是晚上来接替慕瑶与柳拂衣。
暮色四合,慕声看着慕瑶点起烛台,出神半晌,捏了捏手中香囊,下定决心般长长呼出口气,开口道:“阿姐,你跟妙妙说,以后不用她来看我了。”
慕瑶一怔,不解道:“为什么?”
慕声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她刚刚得到神力,身体不适应,灵力也不稳定,得好好休息才行。”
“若是我跟她说,我不需要人守着,她是不会相信的,只能麻烦阿姐跟妙妙说,她才能安心休息。”
慕瑶点了点头,道:“是,你说得对,妙妙很担心你,你跟她说,她不会相信的。”
她又皱起眉头,“妙妙得了神力之后,脸色一直不好,确实得好好休息。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以后晚上,阿姐来陪你。”
慕声摇头道:“阿姐,你跟柳拂衣也不要来了。”
慕瑶皱眉道:“不行。”
慕声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这次你们为了救我,一定消耗不少灵力,是时候好好休息了。”
慕瑶眉头更紧:“你身边还不能离人。”
慕声道:“我晚上吃了药,都是睡觉而已,不需要人守着。”
慕瑶很不赞同地摇头道:“绝对不行,若你半夜烧起来,无人发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慕声正欲再劝,忽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似山岳坍塌,整片大地都仿佛为之一震。
柳拂衣推门进来,神色肃然。
慕瑶已经站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二人心下皆是一震,齐声道:“兴善殿。”
【秉竹业游】终有时(王权弘业篇)
三周目梗,HE
前篇为王权富贵篇和东方淮竹篇,可在合集内看
应该还有一篇番外,明后天有空的话就码
只看过剧,所以很多都是瞎掰
彩蛋是二十年后的王权弘业写给亡妻东方淮竹的信(后八篇),粮票可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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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东方淮竹大婚的前一天,王权弘业收到了两个人的死讯。
第一个是金人凤。
尸体是在神火山庄金人凤自己的房间内被发现的,旁边还有一只伤情颇重的水蛭妖。...
三周目梗,HE
前篇为王权富贵篇和东方淮竹篇,可在合集内看
应该还有一篇番外,明后天有空的话就码
只看过剧,所以很多都是瞎掰
彩蛋是二十年后的王权弘业写给亡妻东方淮竹的信(后八篇),粮票可解锁
ooc,不喜点✗,别骂我,更别骂角色,更更别骂演员
喜欢请点小红心小蓝手或留下你的评论,靴靴大家,祝看文和嗑cp愉快
01
在与东方淮竹大婚的前一天,王权弘业收到了两个人的死讯。
第一个是金人凤。
尸体是在神火山庄金人凤自己的房间内被发现的,旁边还有一只伤情颇重的水蛭妖。
东方淮竹派人递来消息时,将详情解释得很清楚。
自东方父女俩开诚布公地聊过之后,东方初日调派了人手暗中监视金人凤,发现了他偷偷藏着一只水蛭妖以及和山庄内几个徒弟私下往来之事。
为了查清楚“换血大法”的内情,从御妖国回来的东方淮竹一直按兵不动,只是近日忙于大婚之事,多少有些分身乏术。
待察觉到金人凤有异动之时,他竟然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而事后东方初日审问过水蛭妖,才知道这“换血大法”竟然是她们族内秘法,金人凤哄骗她传授给他之后,正欲杀人灭口,就被杀了。
可惜,当时她已昏迷,并不曾看见来人。
原本,东方初日并不忍心取金人凤性命,只打算查清一切后毁了他的灵力,将他赶出神火山庄便罢了。
东方淮竹和秦兰并不愿意留下这个隐患,但也不想惹得父亲伤心,正在纠结之中。
如今倒是免了个麻烦。
02
王权弘业挥手让神火山庄前来传消息的人回去之后,就迎来了第二个被免了纠结的人。
也听到了第二个人的死讯。
杨一叹红着眼睛坐在了他的对面:“大哥,我爷爷……去了。”
王权弘业有点吃惊,抬头看他:“你不是打算将他软禁吗?”
自上次东方淮竹提醒过杨一叹他爷爷的事之后,杨一叹就跟王权弘业说过,打算将爷爷软禁到他们从圈外回来之后再说。
“是,我已经将他软禁在他的院子里。”杨一叹声音还有一点颤抖,“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换成了我的人,且,我也用四弟专门做的法器隔绝了那个院子,不知道是什么人……”
王权弘业也皱起了眉,不过他压下了心底的疑虑和隐忧,只缓和了神情问:“那如今,你爷爷的丧事,打算怎么办呢?”看着对方通红的眼,有些不忍,“我可以发信给淮竹推迟……”
“不。”杨一叹却抬头看向他,眼睛通红神色坚定,“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去二十年后看到的‘大哥’和去浊吗?”
王权弘业沉默。
怎么可能忘记?二十年后的去浊明明才四十多岁却比古稀老人更苍老,一双腿更是已萎缩得比小儿胳膊更纤细。
而二十年后的自己……
王权弘业垂下了眼睛。
那头灰白的发和仿若带着血泪的信在眼前闪过。
杨一叹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去浊也不清楚圈外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想跟爷爷被黑狐控制一事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抬眼看着王权弘业,“大哥,爷爷的事我会暂时秘不发丧,待过了你和大嫂的婚事再说。”
“这一次,”杨一叹坚定地朝他点头,“我要我们,都不遗憾。”
03
王权山庄与神火山庄的“联姻”可谓是一气盟近日来最大的事。
这也是许多年来一气盟最盛大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去神火山庄送嫁和来王权山庄赴宴的宾客即便是御剑、御风离开,也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完。
累了一天的王权弘业坐在东方淮竹身边,嘴角的笑容倒是一点都不累地仍然挂着。
东方淮竹亦隔着轻纱眉目含笑。
“大哥!”李去浊还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醉醺醺地喊,“佳人在怀,把你开心坏了吧!快让我们看看大嫂今天多漂亮嘛!”
送嫁之后也赖着没走的东方秦兰踩他一脚:“李狗你喝醉了吧?赶紧回去睡觉吧你!”
李去浊梗着脖子:“我不!这主桌我今晚就不下了!”
“你们闹够了没有?闹够了赶紧回去,我跟淮竹要去休息了……”王权弘业扶额叹息。
“啧啧啧,”王权醉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哥,真希望有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这不值钱的样子!”
“哎~”李去浊又跳出来,得意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两面镜子,在众人眼前晃晃,“镜子!我有啊!”他把镜子举起来给两位新人看,“这是我花了三个月心血特定为你们定做的新婚礼物,千里镜!把你们二人的指尖血各滴在这两面镜子上,从此就算相隔千里,也能在镜中看见对方,怎么样!”
一副“等夸”的样子。
王权弘业正准备夸夸,李自在拖着下巴问:“嗯……能看见对方,能听见吗?”
“额……”李去浊瞬间气短了。
其他人哄笑了一声,李自在也笑,一边笑一边掏出了两张符纸:“刚好,我这里有两张传音符,很适合跟这镜子搭配使用。”他笑着眨眨眼睛,“可以反复使用的传音符哦。”
杨一叹笑道:“三弟四弟的礼物都很用了心思呀,倒显得我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了。”他笑笑,从怀中掏出两根流着金光的红绳,“大哥,大嫂,这是我在涂山为你们祈来的红绳,只要戴着它过完新婚之夜,你们一定会一生一世不想离。”
“哇,二哥你这不会是在涂山集市里买的吧?”李去浊又开始找抽。
王权醉横他一眼:“才不是呢,这可是一叹哥在去涂山拜见了涂山雅雅,得了特许在苦情树下采的花草编织而成的,还放在苦情树上求了几个涂山长老祈愿了三天呢!”
青木媛若有所思:“那这应该很灵验吧?”看向张正,“不如,我们也去求一个?”
王权醉叹了口气:“才没那么容易呢,一叹哥花了好大代价,也只求了这一个。听说涂山雅雅还被她姐妹训斥了,恐怕以后都求不到了。”
青木媛却满不在乎:“哼,我青木家大业大,总有办法。”说着,她碰出一只大匣子,里面是玲琅满目的头饰首饰,“大嫂,这是如意楼特地为你做的,全天下仅此一套,阿媛以此恭贺大哥大嫂新婚。”
“哇!”王权醉和东方秦兰两眼放光地扑过去,然后仰起头星星眼盯着她,“五姐/青木姐姐,等我成婚你也送我好不好?”
青木媛豪气地一挥手:“好说好说!”
“五妹还是财大气粗啊!”李去浊羡慕地叹气,又看向张正,故意咬着牙齿加重音,“那老八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张正本正带着笑意看着青木媛跟王权醉她们笑闹,听到李去浊的话立刻收敛了笑意,恢复了一贯的冷面,取出了一柄短剑:“恭贺大哥大嫂新婚。”
“这剑也太短了吧!”李去浊又挑刺。
青木媛拍他一下:“你懂什么!这是张正送给大哥大嫂未来孩子、咱们未来侄子的!这可是落天陨石锻造而成的,纵使比不上王权剑和黑剑,也差不了多少了!”
众人还没细看,倒是邓七岳叹了口气:“这么一看,我给未来小侄子准备的东西……可就太随意了……”
“不随意不随意!”说话的倒是秦兰,她早就看到邓七岳准备的一木箱小玩具了,什么刀叉剑戟都有,虽然是木的,但十分有趣,两眼亮晶晶地看他,“我的小外甥出生之前,先给我玩玩行不行?”
众人失笑。
李去浊又去引逗她:“喂秦兰,我们都给你姐姐姐夫准备了礼物,你呢,你准备了什么?”
东方秦兰看了王权弘业一眼,撇撇嘴:“我那么大一个好姐姐嫁给他了,我还要给他送礼物?想得美!”然后又看向东方淮竹,眼圈就红了,“姐姐……”
“秦兰……”东方淮竹立刻就要哄她。
王权弘业按住了她的手,站起来,对东方秦兰露出笑容:“秦兰。”
“嗯?”东方秦兰带着鼻音看向他。
王权弘业也看着她,神色十分郑重:“我们秦兰,真的很爱姐姐。”
东方秦兰的眼泪就咕噜一下滚了两颗下来。
“不过秦兰,”王权弘业想起二十年后自己写给东方淮竹的信,想起信上偶遇秦兰之子时对方对自己的厌恶,看向秦兰的眼神越发认真,“无论是面具团老大,还是王权弘业,也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东方淮竹。”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清晰地响着,像压下了今日所有的喧闹:“我想与她成婚、生子、共度一生。”
“因为,我,王权弘业,绝不能失去东方淮竹。”
04
把新人送进新房之后,王权醉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大哥,大嫂。”她笑嘻嘻地向两位新人提出要求,“你们送我好不好?”她向屋外看了看,“嗯,也不用送远,送出屋子就行。”
王权弘业与已经掀起头纱的东方淮竹对视一眼,笑着点点头,跟着她往屋外走。
“大嫂,”王权醉指了指桌上堆着的礼物中的一只包裹,“那是一叹哥小姑姑着人送来的,是她为未来侄儿做的衣服。她说孩子还太小,不能来送你出嫁,很抱歉。”
东方淮竹柔柔一笑:“无妨,过两日我便去看她。”
王权醉点点头,又问:“大嫂,秦兰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哭了鼻子的秦兰最后掏出了一把算盘,抽抽搭搭地说她的算盘已经打得很好,让姐姐在王权山庄放心,她会打理好神火山庄、照顾好她们的父亲的。
“喜欢。”东方淮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也很心疼,我也不想她被神火山庄绊住脚步。”
王权弘业又想到了那些信,心说不知道秦兰未来的丈夫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去浊,若是将来遇到了,不如将他绑回神火山庄入赘。
不过他只敢想想,不敢乱说,看东方淮竹神色有些落寞,就轻咳一声:“没事,我会常陪你去神火山庄的,若是爹跟秦兰愿意,也可常来王权山庄暂住。”
东方淮竹就看着他笑了。
王权醉受不了地哼了一声:“哥,你就不问问我送你们什么礼物?”
“对啊,”王权弘业看向她,“大家都送了礼物,你作为我的亲妹妹,礼物呢?”
王权醉又哼了一声,大力地拉开房门,抬头看向夜空。
王权弘业和东方淮竹也跟着她一起抬头,印入眼帘的,是骤然绽放的漫天烟火。
“哥,”王权醉在烟火里回头对王权弘业露出笑容,“这一次,真的要幸福哦。”
不远处的院子里,刚刚散去的那几人突然又嘻嘻哈哈地冒了出来,一边对这边挥手,一边在烟火声中大声地喊:“大哥!大嫂!这一次,一定要幸福!”
烟火璀璨如星,夜空如昼。
05
大婚之后,王权弘业并没能闲下来,毕竟圈外还有个黑狐在等着。
他拿着二十年后自己写的信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又细细地回想去浊和最后一次在梦中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由地有些沉思。
“弘业,”东方淮竹端着点心在他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王权弘业回过神来,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才说:“我爹在梦中告诉我,要当心日蚀之日内外苦情树相连,去浊和……”他低头看看那些信,“也都说过,你是为了从相连的苦情树倒吸黑苦情树的力量,才灵力尽失。”
东方淮竹了然:“但如今日蚀已过,内外苦情树却并没有相连……”
王权弘业点点头:“这个变化,不知道是因何而起,莫非跟金人凤和一叹爷爷之死有关?”
“还有九惑。”东方淮竹道,“二十年后的去浊说,他们那时从碧落城回去后不久,九惑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或许是因为这次九惑并没有跟来。”
王权弘业的眼神就落到了一边的一只匣子上:“若是九惑没有跟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这只匣子是他们新婚次日在那堆亲友们送的礼物中发现的,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点儿都不突兀,却又偏偏是莫名多出来的。
里面装着的,正是黄泉族圣物,灵罗伞。
“或者,九惑知道了珈蓝已死、自己被黑狐利用了的事,又没办法在二十年后消灭黑狐,就跟着过来杀掉了金人凤和一叹爷爷,送来了这个。”东方淮竹思考了一会儿,说。
沉默了一会儿,王权弘业点点头:“或许吧。”他从匣子中取出灵罗伞,“无论如何,此物可净化怨气,是克制黑狐的好东西。”他偏头对东方淮竹笑笑,“这下我们出圈的胜算便更大了。”
东方淮竹也笑了,原本王权弘业并不打算让她也一起出圈,而她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你还记得二十年后独活的弘业吗?”
06
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彻底改变了出圈的结局。
从圈外回来时,每个人都受了很重的伤,但,每个人都回来了。
当邓七岳和李自在相互搀扶着、张正将青木媛打横抱着、李去浊和王权醉将额间流血的杨一叹扶着,一起出现在界墙内时,守界的老人瞪大了眼睛。
与东方淮竹依偎着的王权弘业看着他惊愕的表情,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不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起纵声大笑。
一直笑到,眼泪滑过眼角,没入鬓角。
07
几个月之后,众人的伤势都已养得差不多,坐在一起喝酒时,李去浊手舞足蹈地给东方秦兰吹嘘他们在圈外的英姿。
“黑狐还妄想控制我们,哼!我们面具团的道心个个都多坚定啊!压根不吃她那一套!”
“咱二哥天眼一开,咱小妹小手一招,嘿!黑苦情树那薄弱之处,就给炸了个漫天花开!”
“说时迟那时快,大嫂催动着夕雾花立马就给它的子子孙孙全干趴下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咱们老八还是有两下子的,那黑剑耍的,一戳一个黑狐!”
“我跟我哥那就更厉害了!咱俩配合那叫一个默契!嘿,我都怀疑我跟我哥是双胞胎来的,揍的黑狐那叫一个没有还手之力!”
“那我呢?怎么不吹吹我?”邓七岳跟青木媛不干了。
李去浊手一挥:“等会等会,这会最该夸的还是咱们大哥!”他朝着王权弘业谄媚一笑,“大哥出手就是大招啊!先是一个天地一剑劈得黑狐魂飞魄散,又一手抛出灵罗伞,立马压制了源源不断的怨气!”
东方秦兰听得两眼放光,接连“哇哇”:“那黑狐就彻底没了呗?”
众人的笑容都收敛了,李去浊有些呐呐:“那倒不是……”
“啊?”东方秦兰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姐姐。
东方淮竹对她安抚地一笑,才解释:“灵罗伞可以净化怨气,但这世间怨气源源不绝,它恐怕也不能永远地压制黑苦情树。”
“那怎么办?”东方秦兰苦恼地问,“那岂不是说黑狐还有可能重生?”
众人都沉默,显然从圈外回来之后,仍一直为这个可以预见的未来忧心不已。
倒是王权弘业笑了:“不管怎么样,灵罗伞压制黑苦情树几十年是没有问题的。而几十年后……”他扫视众人一眼,“也许人妖之间已经没有纷争,这世间已经和平呢?”
“我们……能做到吗?”众人纷纷交换眼神,王权醉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们做不到,还有我们的孩子。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实现。”王权弘业十分坚定地说,手却轻柔地放在了东方淮竹的小腹上。
东方秦兰跟王权醉异口同声:“姐姐/大嫂,我要有小外甥/小侄子啦?”
东方淮竹浅笑着点点头,连张正都露出了笑容。
希望永存,黑暗竟散,终有时。
一个短短的番外
东方淮竹没有将自身灵力都传给腹中的孩子,她向王权弘业提起东方家女子孕育的这一秘法时,王权弘业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
“我娘亦不是东方家女子,我还不是成了最强剑客?”王权弘业故意露出得意的表情,看向东方淮竹的眼神却很温柔,“淮竹,你要相信,我们的孩子,会用他自己的力量成长。”
东方淮竹一时动容,冲动地答应了王权弘业给孩子仍旧取名“王权富贵”的建议。
待王权富贵出世后,东方淮竹看着他可爱的小脸,越发觉得对不住他,整日想着该怎么补偿他。
王权弘业看着她这般苦恼,想了想,抱着儿子,牵着爱妻,去了一趟南垂,找到了毒娘子。
先提醒她提防杨鹰,实在不行弄死他算了。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你这里有一只叫清瞳的小妖对不对?把她许给我儿做青梅吧。”
毒娘子一头雾水:“我这儿并没有什么清瞳。”
王权弘业傻眼:“啊?”甚至想翻出二十年后自己写的信再看一眼。
毒娘子补充:“我的小蜘蛛都有编号,”她挥手,上百个少女带着数不清的蜘蛛密密麻麻地占满了空地,“你要哪一个?”
少女当中并没有他们在二十年后见过的那个。
看着还没有化形的蜘蛛们,王权弘业头皮发麻,把儿子往前一怼:“你自己选!”
东方淮竹忍不住瞪他一眼,刚想把儿子接过来,就见襁褓中的小富贵“啊啊啊”地一边叫一边胡乱地挥舞着胳膊,一不小心带起了一只小蜘蛛。
“就要这个了!”王权弘业当机立断,问毒娘子,“这是多少号?”
毒娘子瞥了一眼:“12580号,你确定要这个?”
王权弘业点头:“确定。”
东方淮竹扶额:“万一这不是清瞳……”
“儿子自己选的!弄错了将来怪他自己!”王权弘业把儿子重新捞回怀里,任由那只小蜘蛛在富贵的襁褓上爬来爬去。
东方淮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这对父子将来的友好相处不抱什么希望了。
【淮水竹亭】爱长恨消,改写结局
没有办法接受这个ending,一个下午要哭死了,我不允许他们都死了!!
不考虑后续篇章
我要一个所有人都在的HE结局
🍷 阅前点赞好习惯~
🍷 正文完整,与彩蛋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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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叹从噩梦中猛然惊醒,额头上的天眼灼痛不已。那些画面太过清晰,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这个噩梦不似寻常,必须确认清楚。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额头天眼猛然睁开。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
面具团的成员横七竖八地倒在荒原上,熟悉的身影此刻支离破碎。邓七岳血肉模糊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
没有办法接受这个ending,一个下午要哭死了,我不允许他们都死了!!
不考虑后续篇章
我要一个所有人都在的HE结局
🍷 阅前点赞好习惯~
🍷 正文完整,与彩蛋分开
————————正文分割线————————
杨一叹从噩梦中猛然惊醒,额头上的天眼灼痛不已。那些画面太过清晰,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这个噩梦不似寻常,必须确认清楚。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额头天眼猛然睁开。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
面具团的成员横七竖八地倒在荒原上,熟悉的身影此刻支离破碎。邓七岳血肉模糊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王权醉则被一柄长剑贯穿胸口,钉在焦黑的土地上。她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而持剑的人竟是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的天眼被黑雾笼罩,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眼中没有一丝清明。他自己亲手杀了他们,杀了挚友,杀了爱人!
幻象骤然转换。
他看到自己跪在血泊中,额头处血肉模糊的窟窿正汩汩涌出鲜血。自爆天眼的剧痛仿佛真实传递到了现世的躯体。杨一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上铁锈味的血腥气。
在最后的画面里,王权弘业的半边身子像浸泡在血水里一般,却仍死死拽着昏迷的李去浊向圈内撤退。
而后是更漫长的噩梦。
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才勉强阻止黑狐入侵圈内,希望带来和平与安宁。
但事实上由于人族年轻一代精锐尽失,道盟节节败退,妖族大举入侵,人间沦为炼狱。
幻象戛然而止。
杨一叹猛地前倾,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地上,殷红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天眼被无形之手攥得爆裂般疼痛,可这肉体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不甘与恐惧。
不该是这样的!
他死死攥紧拳头,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们拼尽一切,不能只是那个绝望的结局。
面具团不能就这样走向毁灭,不能明知是死局,还义无反顾地踏入。
必须阻止这一切!
次日清晨,杨一叹将面具团全体成员召集到破天观。
“一叹,这么早叫我们来,怎么了?”
王权弘业的声音带着严肃。其他人或坐或站,都好奇地望向他。
“诸位,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天眼杨家的预知能力,在座无人不知。
“你看到了什么?”
杨一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手结印,额头天眼再次开启,惨烈的画面一一呈现。天眼的失控、圈外的惨败、同伴的死亡……最后是妖族入侵、人间涂炭的结局。
当幻象结束,屋内死一般寂静。
杨一叹闭上天眼,眉心的灼痛让他眼前发黑,可更让他痛苦的,是同伴们苍白的脸色。
“我们的圈外之行就是死局的开端。更可怕的是,即便我们牺牲自己,最终仍会酿成大祸。”
“可时间不多了。” 李自在皱眉,语气罕见地焦躁,“黑狐入圈迫在眉睫,这点时间够做什么?”
张正紧接着补充道:“即便我们不去,黑狐迟早也会入侵。被动防守,绝非长久之计。”
争论声渐起,可王权弘业的目光却落在一直沉默的东方淮竹身上。
终于,她轻咳一声,屋内瞬间安静。
“你们是否想过,黑狐为何能成功入侵?”
见众人不解,她继续说道:“正是一气盟与妖族的长期对立,给了黑狐可乘之机。她的力量像阴影一样,在我们分裂的缝隙中滋生。”
王权弘业点点头,沉声道:“淮竹说得对。问题不在圈外,而在圈内。涂山苦情树是吸收妖的灵力来生长的,爱长恨消,苦情树的力量就会越强大,自然而然黑狐的力量会削弱。人妖要联合起来抵御圈外。”
“我们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比明知必死还去送命强。”
王权醉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她几步走到杨一叹身旁,毫不犹豫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少女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将他的手指紧紧包裹。
杨一叹几乎能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如此真实地提醒着他,此刻是站在他面前,呼吸平稳、眼神坚定的少女。
她还活着,她在这里。
王权弘业环视众人:“表决吧。是继续原计划,还是转向解决圈内问题?”
经过激烈讨论,最终他们达成一致:率先阻止黑狐利用人妖矛盾入侵圈内。
散会后,杨一叹独自来到破天观后山的悬崖边。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远处夕阳西沉,将云海染成了血色,一如他所见的未来。
“就知道你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权醉轻轻将一件外袍披在他的肩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我已经消除了杨爷爷的记忆。他只会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记忆有些模糊。我在祖宅留下了幻术分身,外人看来他仍在闭关。”
杨一叹沉默良久,说不出口的愧疚在胸腔里翻涌成灾。
对不起可能会伤害你,对不起还未说出口的未来,对不起拉着你们一起赴险的愚蠢。
王权醉似乎看出了杨一叹的不对劲,她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少女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却倔强地不肯退缩。晚霞映在她的眸中,反而如火般灼亮。
“我们会在此之前阻止一切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所以,也请你相信自己。”
王权醉相信杨一叹会斩断宿命,相信满手鲜血的预言只是一种可能性,相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一叹哥。
少女的额头轻轻抵住他的天眼,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这一刻,杨一叹清晰地感受到她有力的心跳、温暖的体温,还有永不熄灭的信念。
这是活着的证明,这是杨一叹还来得及守护的一切。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嗯,我们一定会改变未来的!”
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更远处,黑雾翻涌,无数阴影正在汇聚。
王权弘业不自觉地紧握着剑柄,而身旁的东方淮竹静静地站着,眼中深藏着忧虑。
前方不远,涂山巨树的树干上突然浮现出漆黑的纹路,如同活物在树皮下游走。转眼间,整棵树已被黑色脉络完全覆盖。
两棵苦情树的连接已然完成,他们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他来了。”东方淮竹低声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天妖似乎感受到空气中磅礴的灵力,他猛然转头,哑声道:“东方淮竹?你们又来坏我大事?滚出此地,否则死。”
王权弘业闪身上前挡在东方淮竹身前。即使九惑的妖力已经衰弱至此,他依旧能感觉到天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珈蓝已经不在了,你被黑狐骗了!”
“滚!”九惑的表情瞬间扭曲,怒吼道。
“你想想二十年后淮竹生出来的新人格!她已经不是珈蓝了!”
九惑下意识收紧了五指。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东方淮竹的眼睛,她向前迈了一小步,月光照亮了她眼中的怜悯:“你现在的状态继续输出妖力会形神俱灭的。珈蓝若在,绝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妖气在九惑的周身剧烈翻涌,却又突然凝滞。他剧烈咳嗽起来,声音突然带着几分恍惚,“她说会永远等我的……”
“别再为黑狐做事了!”
“闭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他手里的狐狸雕像突然渗出粘稠黑雾,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九惑大人,珈蓝已经等您很久了......”
九惑的眼神顿时变得空洞,他无心再与两人争辩,转身踉跄着向碧落城方向走去。黑苦情树的连接已经完成,他的使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珈蓝……他的珈蓝要回来了!
当王权霸业和东方淮竹赶到碧落城时,九惑已经瘫倒在台阶上。他的脊椎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显然已经断裂。
恍惚间,一片羽花缓缓飘落。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看着那片花瓣轻轻落在染血的指尖。刹那化作点点齑粉散去。
如同那些年他苦苦守候的承诺,终究只是一场幻梦。他早该明白的,只是不愿相信。
突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硬是撑着残破的身躯站了起来。衣袖一摆卷起两人,带着他们穿越百里落在涂山苦情树下。
夜风拂过,满树红绳发出细碎的声响。
痴情的妖总是会为了一个可能早已消逝的承诺,孤独地守护一年又一年。
九惑仰起头,看着无数痴情人未了的心愿,突然笑了。
“可惜我以为终有一天能等到她了……”
毫无预兆地,九惑的手猛地插入自己丹田,硬生生掏出一颗金光璀璨的妖丹。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但嘴角却带着奇异的平静。
“我要黑狐死!”
他转向苦情树,虔诚地跪了下来。
“我会将妖丹和爱意献祭给苦情树。若不能续缘,那就让我的执念来换珈蓝的自由……”
天妖的身躯开始化作点点金光缓缓融入苦情树中。最后一刻,他望着满树红绳,露出了这些年来唯一真心的微笑:“这次换我等你。”
强大的妖力让整棵神树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黑苦情树好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两颗苦情树的连接反而让黑狐力量减弱了。
黎明前的山风突然变得很温柔,卷着残存的金光与羽花。涂山雅雅的身影忽然在光晕中浮现,她向着东方淮竹和王权弘业点头道:“姐姐要见你们。”
由此,崭新的和平契约在苦情树下缔结,他们终于赢得了喘息之机。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破天观内,面具团众人围坐成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距离预言中的黑狐入侵,只剩短短七日。
他们需要做足战斗的准备。
王权醉站在中央,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说道:“这是我改良后的清心诀。它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保持神志清明,抵抗黑狐的精神侵蚀。”
说罢,她开始逐句传授口诀,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粉色的光痕。
众人随她吟诵的咒文声渐渐交织,形成金色的符文环绕在每个人身边。
杨一叹望着光雾中浮动的符文,心里隐隐不安。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忽然开口道:“不如,大家说说心里话吧?出圈一战,生死难料,不留遗憾为好。”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只余火把噼啪作响。
青木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银铃。铃铛上的花纹早已被抚得光滑,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恐惧在每个无眠的夜里被她反复记起。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了上来。张正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没关系,不愿意说就不说。她怕黑,他就会永远守在她身边。
“这次,”他轻声说,“我们一起。”
“肉麻死了!”
李去浊夸张地搓着手臂,转头却见兄长的脸色异常苍白,“......哥?”
李自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记得你中的罗刹鸟毒吗?”
“当然记得,不是哥你找来了解药吗?”
“解药的条件是我右手的经脉。”
听到这句话,李去浊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向后退,“哥,你在开玩笑吗?”
可是记忆中哥哥的紫金葫芦是那么精妙绝伦,他却突然放弃了法器制作,改为只用持笔的符咒撰写,无一不是说明这件事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自在笑了,轻声道,“怕你这个小傻子自责啊!但你是我弟弟,这是我该做的!”
室内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向来嬉皮笑脸的人跪倒在地,死死攥住兄长的衣角。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复呢喃着,“我发誓...这辈子一定对哥更好...我发誓......”
李自在轻轻按住弟弟颤抖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水光。
杨一叹站到法阵中央,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彼此。这就是抵御黑狐最好的力量。无论黑狐如何蛊惑,无论幻境多么逼真,我们身后永远都有彼此。”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就像现在这样。”
王权醉第一个将手覆了上去,王权弘业、邓七岳、青木媛和张正紧随其后。
李去浊抹了把眼泪,拽着兄长的手重重按在众人交叠的手背上。
“此战,我们同去同归!”
“同去同归!”
飞出最后一道结界屏障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眼前弥漫着浓稠的黑雾,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杨一叹眉心天眼金光闪烁,低声说道:“雾气有古怪。”
李自在会意,祭出紫金葫芦掐诀念咒,刹那间狂风骤起,黑雾如长蛇般被吸入葫芦之中。雾气散尽,一棵漆黑的苦情树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
“那就是黑狐的根源……”
王权弘业神色冷峻,大步上前,伸手握住插在树前的王权剑。剑身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终于等到你们了。”
一道阴冷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狐的幻影在树前凝聚,似乎更加透明,但眼中的怨毒却愈发浓烈。她周身缠绕的黑雾不断扭曲,时而化作哭嚎的人脸,时而变成挣扎的妖形。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
“结阵!”
王权弘业一声令下,其他人迅速站定方位,灵力流转,结成天罗地网之势。
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最容易分心的李去浊,这次竟比任何人都专注。
他紧咬牙关,目光死死锁定黑狐,手中符箓一张接一张地燃烧,为阵法加固。
“哥,我绝对不会拖后腿了。” 他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自在侧目看他,嘴角微扬,手中紫金葫芦再度祭出,与阵法共鸣。
“就是现在!”
所有人收手,防御阵法瞬间被攻破。
众人周身亮起清心诀的金光,下一秒他们的灵力汇聚如江河汇海,全部灌注进王权剑中。剑身金光暴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剑的威势。
“天!地!一!剑!”
整片荒原都在震颤。剑光斩落,黑狐尖啸着试图抵挡,但她的力量早已大不如前,她试图抽取着圈内的怨气,那些黑雾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哭嚎着被她吞噬。
就在此时,圈内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纯净的灵力波动。
黑狐周身的怨气突然凝滞。她狰狞的面容第一次浮现出惊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切断,苦情树之间的联系正在崩解。
“你们...杀不死仇恨......”
她的声音沙哑,疯狂挣扎。
但剑光已至,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握住一缕飘散的怨气。
光芒散尽后,树干上贯穿的剑痕不断渗出粘稠的黑液。然而漆黑的苦情树依然矗立,仿佛在证明这场胜利远未终结。
仇恨如同附骨之疽,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走!”杨一叹果断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毫不耽搁,迅速撤回圈内。王权弘业回头望去,黑雾正在苦情树周围重新聚集,但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结界的光芒渐渐合拢,再次将那片荒芜之地隔绝在外。
王权醉腿一软差点跪倒,被杨一叹一把扶住。李自在的符咒早已燃尽,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却还是撑住了弟弟的肩膀。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赢了?”李去浊还有些恍惚。
“赢了。”王权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次没人受伤。”
他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转头看向李自在:“哥,回去我请你喝酒!”
李自在挑眉:“你请?”
李去浊则拍胸脯,“这次我绝对不赖账!”
与此同时,神火山庄内。
东方秦兰紧贴着墙壁,看着金人凤的手下鬼鬼祟祟地溜进药房,手里攥着一包毒粉。
“呵,果然忍不住了。”
姐姐一走,金人凤果然开始行动了。
东方淮竹离开神火山庄的那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少有的郑重。
“秦兰,这次的任务很重要。爹爹的身体越来越差,庄里的事……你要多留心。”
东方秦兰点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真正需要留心的,不是庄里的事务,而是那个表面恭敬、背地阴险的大师兄金人凤。
东方灵血,纯质阳炎,神火山庄的根基……他全都想要。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她东方家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东方秦兰轻巧地翻上屋檐,看着那个弟子将药粉倒入煎药的陶罐。
自从发现金人凤在父亲药里下毒,她就每天寅时起来调换汤药。那些所谓的慢毒,早已被她调换了。
而东方初日喝下的只是普通的补气汤药。
大概是得到面具团回圈的消息,金人凤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带着换血法器,悄悄潜入东方初日的房间,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
“师父,别怪我……” 他低声喃喃,“东方家的血脉,不该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金人凤掀开床帐,伸手探向沉睡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床榻上的东方初日正在褪去伪装,露出姑获鸟妖狰狞的本相。
“什么?!” 他猛地后退,但已经晚了。换血阵法已经启动,无法中断。漆黑的妖血顺着法器的纹路倒灌而入,疯狂灌入他的经脉!
他想要挣脱,可妖血已经流入身体。更可怕的是,姑获鸟妖的毒已经开始渗透他的五脏六腑了。
金人凤跪倒在地,浑身痉挛,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
“东方……秦兰……!” 他咬牙切齿,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东方秦兰这才点亮灯笼,从阴影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暖黄的光照在金人凤扭曲的脸上,像给将死之人最后的慈悲。
“大师兄,这妖血滋味如何?”
“你……你竟敢……”他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来,可妖毒已经侵蚀了他的经脉,他连站都站不稳。
东方秦兰歪头一笑,“哦对了,你昨天杀的那个水蛭妖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你的了。”
金人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天亮时,神火山庄的弟子们发现金人凤瘫倒在庄主房门外,浑身妖气弥漫,奄奄一息。
“大师兄走火入魔了!”有人惊呼。
东方秦兰站在人群后,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快!快请医师!”
没人怀疑她。毕竟,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天真烂漫的二小姐。
东方淮竹回来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金人凤已经咽气。从他房里搜出的换血典籍、未用完的毒药,还有那件染血的法器都指明了他是个叛徒。
“金人凤勾结妖族,意图谋害庄主,现已伏诛。”东方秦兰沉声宣布。
东方淮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的秦兰长大了。”
这时,东方秦兰才注意到姐姐周身的灵气消失殆尽,甚至指尖也燃不起一缕火焰。
“姐!” 东方秦兰冲过去抱住她,鼻子一酸,“你怎么……”
东方淮竹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只是灵力耗尽了,重新修炼就好。”
从今天起,神火山庄将由东方秦兰来守护,直到姐姐恢复力量的那一天。
【秉竹业游】婚书为聘
剧内太虐了,写一个全员he大结局,就要大团圆,就要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字数5.9k(全免费)
圈外大战结束后,面具团众人都伤了元气,好在侥幸险胜,所有付出的代价也算有了意义,如此一月后,待到暮春时节,重伤初愈,秩序重建,王权弘业终于开始着手准备心中大事。
弘业来提亲那天,淮竹记得很清楚,原本应由男方父母亲自上门,可弘业家中已无长辈,只好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充场面。
那一天神火山庄尤其热闹,李去浊抱着聘雁走在最前面,但他跑的太急,聘雁刚一脱手就满院子乱跑,他怕雁飞走不吉利,于是只看到他满院子飞奔去抓,他这样闹腾,搞的弘业都有些紧张了,还是杨一叹和李自在稳重...
剧内太虐了,写一个全员he大结局,就要大团圆,就要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字数5.9k(全免费)
圈外大战结束后,面具团众人都伤了元气,好在侥幸险胜,所有付出的代价也算有了意义,如此一月后,待到暮春时节,重伤初愈,秩序重建,王权弘业终于开始着手准备心中大事。
弘业来提亲那天,淮竹记得很清楚,原本应由男方父母亲自上门,可弘业家中已无长辈,只好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充场面。
那一天神火山庄尤其热闹,李去浊抱着聘雁走在最前面,但他跑的太急,聘雁刚一脱手就满院子乱跑,他怕雁飞走不吉利,于是只看到他满院子飞奔去抓,他这样闹腾,搞的弘业都有些紧张了,还是杨一叹和李自在稳重些,一个在对着礼单核对聘礼,另一个丢了张符纸终于让乱跑的聘雁安静下来。
这边阿醉站在哥哥身后,看他站在正厅门口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哥,别准备了,就这几句词背了一路了”
弘业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走进正厅,而东方初日已端坐主位等待多时,弘业也不寒暄,而是直接了当,诚恳道“东方前辈,晚生钦慕淮竹已久。今斗胆请媒问名,愿以雁聘为信,玉帛为盟,求结两姓之好。若蒙尊允,当卜吉日,执六礼相迎,必珍之重之,此生不负,望前辈成全"
东方初日沉默半晌,又端起茶杯抿了抿,反倒是里屋的秦兰急的要命,拽着姐姐的袖子忍不住道“爹爹怎么关键时候不说话了,不会反悔了吧”
一旁的淮竹笑道,“你啊,怎么比我还着急”
这边东方初日倒不是反悔,只是话到嘴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舍不得女儿的,犹豫一瞬后,终于开口,“好啦,贤婿,起来吧,淮竹已经认定你了,我还能反对不成,你们都长大啦,就自己做主去吧”
听到肯定的答案,弘业顿时喜上眉梢,赶紧作揖行礼,“多谢前辈成全”
可看到这小子一脸得意,东方初日还是有些不爽,于是又道“若是让我知道淮竹在你身边受了委屈,可别怪我不顾宗门体面”
“前辈放心,若淮竹有半分闪失,届时我一定任凭前辈处置”
看弘业如此认真,东方初日面色稍霁,也不想再和这些小辈纠缠,于是挥挥手让弘业去里屋,“行啦,也别和我这老骨头叙旧啦,淮竹还在等着你呢”
弘业如蒙大赦,快步往屋内走去,结果进去就看到秦兰正抱着淮竹哭,原来听到爹爹肯定的回答后,秦兰反而后知后觉的伤心了起来,“姐姐,我忽然舍不得你嫁人了,王权山庄那么远,我见不到你可怎么办”
淮竹拍拍秦兰的背,暖心安慰道“又不是马上成亲,而且神火山庄交给你和爹爹我也不放心,我以后肯定是要常回来处理庄内事务的,别哭啦”
“而且秦兰妹妹若是想姐姐了,王权山庄随时欢迎你来常住”,一旁的弘业适时插话,惹的秦兰眼泪还没擦干就瞪着他说“我会永远盯着你的”
“秦兰,你怎么哭鼻子啦,哭的好丑”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李去浊突然出现,见秦兰的第一句话就惹恼了她,“李狗,你给我站住!”
果然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打一架才满意,这时又不知道追到哪里去打了,不过正好给了淮竹和弘业二人空间。
弘业今日很高兴,从怀里掏出婚书,笑道“快看看,是阿醉找了媒人特意问过,我又重新抄了一遍,现在可还满意”
淮竹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笑他聘书太丑的事,可看着手上的洒金红笺,还有纸底的金竹暗纹,淮竹轻轻抚摸聘书二字,忍不住叹一句“最近事忙,难得你还能找到书局定做,这楷书也写的不错”
“我可不敢居功,字是我写的,可这红笺是五妹让江南的如意楼采买,她近日和张正在江南,一时赶不回来,特意让人快马送过来的,她说你一定喜欢”
“原来是青木大小姐,我说这风格真不像你的审美”
“好啦,别笑我了,你喜欢就好,接下来还要筹备婚服,采买首饰,王权山庄也要好好装点一番,这些事我都不太擅长,不如我出钱,让东方大小姐多费费心,可好”
淮竹笑而不语,揶揄道“这还没成亲,王权少主就要当甩手掌柜,看来以后我有的忙”
“谁说我甩手不管的,是这些家务事以后都唯东方大小姐马首是瞻,他们听你的,我也听你的”
淮竹忍笑,牵起弘业的手往院内走去,今日是个大晴天,蓝天白云,阳光正好,此时雨季刚过,早几日刚过立夏,院子里已有蝉鸣,但此时这些虫鸣倒衬得日子越发平和,今日又添喜事,淮竹的心中愉悦,就和弘业这么牵着手缓缓的走着,走到廊下时,她忽然抬头,踮脚亲吻了弘业的侧脸,她笑的狡黠,又道“看你今日这么会卖乖,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正好山庄来了个新厨子”
“那我要去厨房点菜”弘业得寸进尺,但淮竹笑意更深,她说“好,把弟弟妹妹们找来,每个人都来点菜”
...
弘业与淮竹都经历太多,如今纳采刚过,合了八字,便不想再拖延,幸好,婚期还赶得上七月初七,如此弘业心中总算安定下来,每日除了处理庄内事务,还匀了一部分时间配合淮竹筹备婚礼。
但这件事远没有弘业想象中那么简单,比如光婚服花样就看了至少七版,刚开始淮竹还询问他的意见,他答“那件肩上镶宝石,袖口有珍珠的就不错”
此话一出,弘业被彻底剥夺了发言的资格,只能沦为试婚服的傀儡,但在淮竹第九次在婚服纹样上纠结时,弘业看着渐黑的天色,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握住淮竹的手,他说“不管是鸳鸯莲荷还是缠枝牡丹都衬你,既然这样难以选择,不如我们抓阄算了”
弘业说着就问掌柜的借来纸笔,淮竹笑他,“怎么,这才看了几天就不耐烦啦”
弘业奋笔疾书,马上写了两个纸条,团成两团在手心摇晃,他说“不是我等不了,是婚服制作工艺复杂,要是今天再定不下绣样,绣女们制婚服就赶不上婚期了”
“嗯,也有道理”
看淮竹答应,弘业举起双拳让她选,“来,选左手右手”
淮竹随手指了一个,弘业赶紧将纸条交给掌柜的,“好了,就这个了,记得按时将婚服交到王权山庄”
还没等到掌柜答应,下一秒弘业就拽着淮竹的手逃离了现场,“走,我们去选下一个”
就像生怕淮竹反悔一样,弘业拽着淮竹小跑了好几丈才停下来,淮竹有些哭笑不得,她抬手细心的帮弘业理了理跑乱的发丝,又说“好了,别紧张,我下次一定快些选定,你不用这样”
“那今晚我们去选头冠?”
“哦,说起头冠,我昨天又新想了几个样式,待会再和掌柜的商量一下”
弘业扶额无奈,只觉得看来今日又得拖到子时才能结束了,可淮竹兴致正高,又过来牵弘业的手,让他快点跟上,最近已入夏,天气渐热,刚刚又跑了一段路,弘业看到淮竹的脖颈已有些微汗,但她依然兴致勃勃,半丝倦意也没有。
弘业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着淮竹洋溢着期待的面庞,心里忽然觉得温暖,毕竟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但他和淮竹依然有着世俗的幸福不是吗,他们还能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讨论备婚,苦恼婚服,真幸福啊,他突然想,于是弘业上前一步揽着淮竹的肩,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此时的街道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混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至少有一刻,弘业和淮竹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只是一对普通的新婚爱侣。
...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弘业和淮竹终于等来了婚期,说是婚礼前三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这倒让弘业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毕竟最近备婚,淮竹和他亲力亲为,说是日日如胶似漆也不为过,于是弘业思来想去,还是托纸鹤为他和淮竹传信。
这边淮竹正在清点嫁妆,看到弘业的纸鹤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结果打开听到的却是,“睡了吗,在干什么”
淮竹暗道弘业真是一刻也分不开,可回信的纸鹤上依然写下“在想你”
这下弘业尝了甜头,时不时就写个纸鹤发给淮竹,在被这些写满无意义小事的纸鹤狂轰滥炸之后,淮竹终于回信说“如果真的太闲的话,把婚宴菜单和宾客名单抄一份给我”,弘业这下子终于学乖了,愣是等到迎亲前晚才联系。
他在信中说“王权山庄一切事务都已准备妥当,只待东方大小姐审阅,另李去浊百般央求要做明日婚礼傧相,不知你意下如何”
淮竹想到去浊那欢脱性子,他来做傧相也算增添趣味,于是回信“去浊很合适”,落笔之后又想起什么,于是再补充写道“知你近日定忙碌少眠,今晚早睡,明日我等你来迎”
纸鹤飞走了,淮竹的心也安定下来,此刻她忽然强烈的意识到,她和弘业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她坐在窗前,轻轻摸了摸手中团扇,再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今夜月明,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
第二日淮竹早早起来梳妆,秦兰也不睡懒觉了,陪在淮竹身边忙前忙后,她今日很兴奋,把庄内家仆拢到一起,强调好几遍待会堵门时一定不要让王权弘业那家伙轻易过关。
淮竹看她如此干劲十足,笑道“弘业那边一定来了不少人,你一个人怎么顶得住”
“姐姐,可不要小瞧我,我以一当百”
淮竹笑而不语,好似已经看到了待会鸡飞狗跳的场面,这时,外面家仆来报“二小姐,姑爷已经马上就到门口”
“好,大家跟我来”
之后的发展果然如淮竹所料,秦兰让人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让众人轮流作诗,弘业,杨一叹,李自在将催妆诗作了三轮,秦兰还不满意,不是说韵脚对不上,就是说用词太高深听不懂,用花红利市去哄也不为所动。
这时站在旁边的阿醉给李去浊使了个眼色,去浊眼珠一转,偷偷摸到秦兰身后,然后一把抱起她的腰将她抱到了一边,他大喊“大哥,快洒花红”,一时间到处都是飞舞的碎银子,家仆们四散争抢,弘业一群人终于得以进入大门。
只有被控制住的秦兰还在挣扎,“李狗,你不讲武德!”
“讲武德大哥能娶到嫂子吗,我是今天的傧相,我会为大哥扫清一切阻碍,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咬人”
这边的弘业是顾不上门口打架的两人了,毕竟穿嫁衣的淮竹可不是日日都能见到的,如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愣愣的盯着淮竹看,还是身旁的一叹轻轻撞了一下他,他才醒过神。
弘业走近,低声对淮竹说,“嫁衣真美”
“嗯?我就不美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穿嫁衣真美”
一旁的阿醉取笑弘业,“哥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笨,是被嫂子美的脑子都糊涂了”,众人哄笑,但弘业毫不在意,只是伸手去牵淮竹的手,他说“轿子已经在外等着,淮竹,我来迎你了”
之后淮竹向父亲敬了辞亲茶,淮竹没有兄弟,所以秦兰当送亲人一起去了王权山庄,原本弘业提议让岳父大人一起去,可东方初日推脱说不要坏了规矩,回门那日总会见面的,秦兰后来悄悄和淮竹说,爹爹在姐姐敬辞亲茶的时候就已经泪眼婆娑了,估计现在应该是去娘的墓碑旁告诉她今日的场面罢了。
迎亲队伍回程时,走的很慢,一路吹吹打打,沿路发放各种喜糖,花红,热闹的好像全城都知道今日王权山庄有喜事。
如此一直到黄昏前众人才到达王权山庄,再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成婚礼要进行,这时李去浊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开始喊“新娘下轿,跨马鞍”
秦兰扶着淮竹下轿,一旁的去浊伸手抛洒谷豆,铜钱,有一枚铜钱不小心砸到秦兰的额头,她瞪了一眼李去浊,但没当场发作,去浊有一瞬间的心虚,可他今天责任重大,只当没看进,赶紧进行下一项。
“一条红绿锦,牵得同心结”
淮竹和弘业手握锦带的两端,向前缓缓走去,每走一步,去浊就撒一把谷豆铜钱,婚礼上来了很多宾客,其中的一些小孩就围着淮竹和弘业向前跑,争着去捡地上的铜钱,淮竹手执团扇遮面,弘业怕她走的不稳当,竟轻轻用手扶着淮竹的胳膊,淮竹偏过头看他,给他一个放轻松的眼神,两人对视,又同时笑意盈盈。
如此一步一步,以前弘业不觉得,可今天他忽然发现这条路真长啊,可真走到尽头时,他又觉得这条路太过短暂。
之后拜堂礼结束后,原本新娘应该被送往洞房等待,可弘业说,淮竹不是普通的新娘,这满堂宾客有一半是为了淮竹来的,所以还需要她亲自来款待,于是提前用秤杆挑开淮竹的团扇,他说“好啦,东方大小姐,不用再遮掩了,让大家见见王权山庄的女主人吧”
淮竹牵起弘业的手,看看他的眼睛,又看向满堂的宾客,朗声道“那就开喜宴吧,我和弘业今日陪各位不醉不归”
“好,谢谢大哥大嫂”,众人齐声回应。
夜晚的喜宴上,大家喝的非常尽兴,毕竟这是圈外之后的第一次聚会,弘业带着淮竹一桌一桌的敬酒,走到某一桌时,淮竹还有些惊讶,“青木大小姐,张家主?你们赶回来啦”
青木媛笑道“大哥的终身大事,我怎么会缺席,前几天江南的事一了,我们是归心似箭,幸好赶得上”
一旁的张正也举起酒杯,轻声说“恭喜二位”
看他这样,青木媛忍不住小声对淮竹说“嫂子,别看他这么冷淡,这回可是他不分昼夜的骑马带我回来的”
淮竹轻笑,答道“那是他看重你,所以不想你有遗憾”
...
当晚所有人一直喝到快子时才逐渐散去,阿醉喝醉后和李去浊,秦兰在院子里划拳,一叹怎么劝阻都不听,最后硬是把她强行抱走了,淮竹看着这些醉成一团的人,也分别让人一一安置好送回房间,等忙完一切,弘业早已在廊下等候多时。
“我想某个人已经忘了,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你怎么醒了,刚刚不是醉的站不起来吗”淮竹疑惑。
“我再不装醉,前院那些人怎么会放我走,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可不能醉”
淮竹思索片刻,又道“这么说的话,这傧相真有点靠不住,还有礼仪没完成呢”
弘业的嘴角得意,他说“不用他了,我知道还有什么礼”
二人回到洞房,弘业拿了一把剪刀,剪下淮竹的一缕头发,又剪下自己的,绑在一起绑成一个同心结,他说“这是合髻”
之后他又拿起酒杯,两个酒杯之间用红线相连,两人对饮,他说“这是合卺酒”
淮竹问他“还有吗”
弘业在桌上抓起一把花果铜钱抛在床帐里,“愿得连理成,常保同室庆”
“撒帐也做了,这下算完成了”
淮竹的脸上浮起笑意,她说“那我去梳妆沐浴,待会见”
弘业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喉结滚动,去喝了几口茶水,他双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太多还是怎么了,只是自己去沐浴时也觉得懵懵的。
待到二人终于一起坐在床边时,都快到丑时了,淮竹卸了珠钗妆面,只穿一身红色里衣,可还是衬得面庞珠圆玉润,两人都不说话,弘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淮竹问弘业,“你是什么时候想和我成婚的,从碧落城回来后吗”
弘业思考一瞬后,答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从我第一次见你,或许是南宫家覆灭后,你从廊下走过来的那一刻,又或许是碧落城我醒来之后,总之很多很多个瞬间,我都想娶你,那你呢,是什么时候愿意嫁我的”
淮竹笑笑,简短道“你猜”
弘业抓住淮竹的手,逼问她,“不行,你又捉弄我,你认真说”
看着弘业亮晶晶的眼睛,淮竹不想再和他争,而是突然抬头亲吻了弘业的下巴,她说“今天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吧”
两人靠的太近,呼吸咫尺相闻,淮竹仰着头,又轻轻亲了亲弘业的鼻尖,弘业的心跳越来越快,终于扣着淮竹的肩,将她压在身下,他的动作轻柔,只是一点点的啄吻淮竹的唇,情到正浓时,弘业突然想起什么,他说“等一下,我检查一下床上的铜钱有没有清理干净,别咯到你”
他正欲起身时,淮竹无奈,她翻身将弘业拽下来,压着他的肩膀说,“我已经检查过了,专心一点,好吗”
弘业点点头,任由淮竹再次加深了这个吻,红烛帐暖,他们紧紧拥抱着对方,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什么,过去发生的一切均已过去,幸好此刻还有对方的怀抱让自己栖息,或许时隔多年后,再回忆人生的跌宕,他们依然会庆幸,那年淮水竹亭,遇到的是你。
[淮水竹亭]我大哥拿的战损剧本
微 九惑x王权弘业+竹业,但实际上CP向基本没有。
时间线接EP09,是“假如被九惑掳走的人是王权弘业”的if线情节。
全文1w左右,无付费正文。
其实题目和正文除了“战损”这俩字基本没什么关系……是个挺悲情的小故事。
最后,私设众多,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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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弘业站在神秘的龙息祭坛前,恶咒黑纹在眼眶处织出妖冶的纹路,右手的御妖符泛着诡异的红光。王权剑插在不远处的地上,剑身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三天前,他与东方淮竹大吵一架,那句“此生不必再见”还回荡在耳边,此刻却造成了心防最脆弱的缺口。
“妖,可杀,可斩,但绝不该被奴役。”王权弘业咽下一口血,盯着面前逐渐凝聚成形的黑...
微 九惑x王权弘业+竹业,但实际上CP向基本没有。
时间线接EP09,是“假如被九惑掳走的人是王权弘业”的if线情节。
全文1w左右,无付费正文。
其实题目和正文除了“战损”这俩字基本没什么关系……是个挺悲情的小故事。
最后,私设众多,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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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弘业站在神秘的龙息祭坛前,恶咒黑纹在眼眶处织出妖冶的纹路,右手的御妖符泛着诡异的红光。王权剑插在不远处的地上,剑身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三天前,他与东方淮竹大吵一架,那句“此生不必再见”还回荡在耳边,此刻却造成了心防最脆弱的缺口。
“妖,可杀,可斩,但绝不该被奴役。”王权弘业咽下一口血,盯着面前逐渐凝聚成形的黑影,徒手捏碎御妖符。
“你与恶咒对抗,必遭反噬!”黑袍人在他身后咆哮,他回身给予那人重重一击将其掀翻在地,未等反应,身上的恶咒之力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他转身,只见那天妖黑影。
黑影发出低沉的笑声,渐渐化作一个素衣白袍的男子。他一手控着躁动的恶咒,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妖可杀,但不可被奴役?”
“有意思。”九惑的声音带着玩味,“人族之中,竟还有你这样的人。”
王权弘业直觉不对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被另一股妖力控住,动弹不得。九惑凑近他的颈侧,轻轻嗅了嗅,忽然笑道: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胡言乱语!”王权弘业怒斥,却在下一秒瞳孔骤缩。
九惑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一股诡异的妖力瞬间侵入他的神识。
“既然你这么维护妖族,不如顺水推舟……成为我的刀。”九惑低语,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妖纹如藤蔓般爬上王权弘业的皮肤,钻进他的识海。王权弘业想要反抗,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东方淮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神失守的刹那剧痛中,王权弘业感觉妖纹如活物般钻入灵魂。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九惑在耳畔呢喃:“睡吧,待你醒来,便是崭新的人生了。”
他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折颈坠落,却被九惑稳稳接在怀中。那人修长的指尖温柔抚过他的眉眼与长发,所经之处,如霜的银白悄然浸染了原本墨色的青丝。
不远处的黑袍人身上凝聚出暗紫色的浓雾,渐渐幻化为少女的模样。
“珈蓝……”
“是我,九惑大人。”黑狐珈蓝环绕在九惑身边,看向他怀中的人:
“珈蓝需要的是东方灵血,大人留他做什么?”
“东方灵血可不如他吸引人,”九惑轻笑,“没有东方灵血就给他换一身更好的,左右这般好看的皮囊,珈蓝应是不会嫌弃。”
“咯咯咯,”黑狐雾气翻涌,娇笑连连,“皮囊都是身外之物,是给九惑大人看的。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珈蓝就喜欢什么样的。”
“哈哈哈,好!”九惑取出金莲法器,在妖力的注入下,一朵巨大的金莲在他们脚下缓缓绽开。
“大人先去二十年后等珈蓝,这不自量力的蠢货,珈蓝还另有用处。”
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金莲缓缓合拢时,黑狐卷着昏迷的蒙面人消失在深处。地宫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几缕未散的妖气证明方才惊心动魄的争夺。
“咔嗒”
东方淮竹踩在废墟之上,手中的竹笛几乎要被捏碎。王权弘业已经失踪七日,王权醉和杨一叹不敢大肆宣扬怕有心之人又出事端,只能来找她。
她本想拒绝,毕竟刚同那人说了此生不负相见的话,还气着王权少主的冠冕堂皇、满口谎言。
“淮竹姐,我哥不是坏人!”王权醉抓住她的衣袖,眼中满是焦急,“他就是嘴笨,不会解释!面具团成立的初衷,本就是为了人妖和平。虽然他确实想借木小五铲除南宫旧部,但从没想过伤害无辜!”小姑娘声音发颤,“您既然相信面具团老大的品性,就再信王权少主一次吧!”
东方淮竹攥紧裙摆。她比谁都清楚,一旦王权家失势,心怀不轨的门阀定会挑起人妖争端。最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路追查,根据剑侍指引,他们来到御妖国地宫,最终在九惑复活的祭坛前找到了这遍地狼藉的废墟,和冒着细微光芒的金莲法器。
“他们消失在这,”杨一叹的天眼闪过星芒,“有一个陌生的大妖带走了他根据气息,好像是黄泉族。”
随行而来的李去浊拾起地上的金莲法器,仔细探查一番后立即席地而坐开始着手修复仿制。
“去浊,”李自在上前两步,“怎么了?”
“这金莲是个时空法器,”李去浊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十分焦急,“根据上面残留的气息,大哥被他带到二十年后了!”
王权醉握紧铃铛剑,声音发颤:“二十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没人能回答。东方淮竹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我们得带他回来。”
她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转头看向李去浊,声音沙哑:“去浊,能再打开法阵吗?”
李去浊面色凝重,手指在金莲上快速推算:“能重新启动,但我得修复,还得做一个仿造的到时候好带你们回来,不过明早之前肯定能做出来。”
他抿了抿嘴:“但撕裂时空的原理很复杂,几个时辰的耽误,那边可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哥……”王权醉握紧铃铛剑,剑身微微震颤,“这么久,他一个人在那边该怎么办?”
没人知道。
众人沉默,但没有办法,只能先回到神火山庄,等李去浊修好法器再做打算。
二十年后,碧落城。
苍溟宫笼罩在腥甜刺鼻的雾气中,连空气都仿佛凝结着铁锈味。
王权弘业在混沌中挣扎着睁开双眼,玄玉床的凉意透过脊背传来。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虚软无力,银发如瀑般垂落在洒金长袍上,陌生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醒了?”
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妖火的灼热气息传来。他转头望去,只见九惑倚坐在床榻旁,指尖缠绕着跳动的幽蓝火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王权弘业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记忆都被人硬生生剜去。
九惑低笑着逼近,身上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本座乃碧落城主,天妖九惑。而你——”他指尖轻点王权弘业眉心,暗红色妖纹浮现,“是本座最得力的左护法。三日前为护本座重伤,才丢了些记忆。”
剧烈的刺痛从眉心炸开,王权弘业本能地想要抗拒,可妖纹传来的力量却如潮水般压制住所有思绪。他皱着眉,那些呼之欲出的疑惑渐渐被混沌淹没。
九惑满意地看着他眼底泛起的妖异红芒,修长的手指抚过他垂落的银发:“记不起来也无妨,有本座在,没人敢动你分毫。”
“多谢大人。”王权弘业仰起头,顺从的目光让九惑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在妖纹的灼烧感中,王权弘业恍惚觉得,也许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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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法阵再次开启时,东方淮竹、王权醉和杨一叹踏入时空裂隙,来到了二十年后的世界。李自在和李去浊留在二十年前,好为他们逆转法阵。
然而,当他们站在神火山庄的旧址前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曾经辉煌的神火山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柱斜插在废墟中,杂草丛生,蛛网密布,连山门上的匾额都碎成了两半。
“怎么会……”东方淮竹指尖颤抖,不敢置信。
杨一叹的天眼扫过四周,沉声道:“一个人都没有,这里荒废好几年了。”
王权醉捡起地上半块焦黑的身份木牌,上面依稀可见“神火”二字。她不可置信:“一气盟呢,稽查司呢,没人管吗?”
他们想起去如意楼查消息,可等他们看到同样破败的如意楼,所有人都猜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打斗声。
三人迅速赶去,发现如意楼的废墟中,一个人族女子正被一群妖族围攻,已是强弩之末。
东方淮竹竹笛一挥,神火席卷而出,逼退妖族。被救下的女子满身是血,颤抖着跪下:“多谢三位前辈相救!”
王权醉扶起她:“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气盟呢?”
女子苦笑:“一气盟……一气盟不是早在五年前就覆灭了吗。”
“?!”
“如今人妖相残,世间唯一的净土……大概也只剩黄泉族大妖建立的碧落城了。”
杨一叹瞳孔一缩:“黄泉族?”
女子点头:“碧落城的城主,就是黄泉天妖。”
东方淮竹猛地攥紧竹笛,指节发白。
王权醉声音发抖:“哥……”
杨一叹的天眼星芒闪烁,望向远处女子所指的碧落城方向。他眉头微蹙,天眼中映照出远方那座被妖气笼罩的城池轮廓:“大哥……应该就在那里。”
东方淮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笛,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火焰燃烧:“走,去碧落城。”
夜风骤起,卷起满地落叶。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碧落城的官道上,女子静静站在一处相对安全的房屋前,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苍天保佑……”
数十里外,碧落城的黑色城墙如巨兽般盘踞在山巅。妖气形成的黑云终日不散,将日光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城墙之上,银发男子负手而立。夜风掀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柄漆黑如墨的长剑。王权弘业冷眼看着下方朝拜的众生,妖纹在他眼底若隐若现。
“左护法大人。”一名妖族侍卫恭敬道,“主人请您过去。”
他微微颔首算作应下,转身时银发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城墙下的人妖信徒们依旧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直视那道凌厉的背影。
九惑坐在王座上,见他进来,唇角微勾:“今日感觉如何?”
“尚可。”王权弘业语气淡漠,“不过什么也没想起来。”
九惑指尖轻敲扶手:“不必着急,顺其自然便是。不过本座听下人说,有人要闯碧落城。
王权弘业抬眸:“要我去处理?”
九惑低笑:“不慌,右护法还在呢,总能撑个一时半刻。”
他起身走到王权弘业面前,指尖抚过他垂落的银发,妖纹在手心若隐若现:“你要记住——”
“碧落城是你的归宿,而我,是你唯一的主人。”
妖纹的红光在王权弘业眼底一闪而逝。
他微微低头,算应下九惑的嘱托。
“办完事就尽快回来,别拖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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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淮竹三人踏入碧落城地界,只见妖气冲天,城门上悬挂着无数头颅白骨,城墙下人族与妖族混居,秩序森严却又诡异和谐。
而王权弘业已站在城墙之上,长剑藏锋,银发飘舞,眸光冰冷。
众人望见他的瞬间,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我哥吗……”王权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可他那冰冷陌生的眼神,随风扬起的银发,都让人不敢认。
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定是那大妖做的手脚!王权醉不再乱想,忍不住上前一步呼喊道:“哥!”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剑气震飞,杨一叹上前将她接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上方的人。
王权弘业甚至没有拔剑,只是抬了抬手指,剑气便如狂风般席卷而来。他墨色的瞳孔里映不出半点旧影,只有妖冶的红光流转。
“擅闯碧落城者,死。”他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东方淮竹的竹笛横在身前挡下余波,可她的指尖在发抖:“弘业,你不认得我们了?”
王权弘业眉峰微蹙,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可这神情转瞬即逝,又恢复成冷若冰霜的模样。就在气氛凝滞的刹那,九惑如鬼魅般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王权弘业一缕银发,动作亲昵又充满挑衅。他垂眸睨着城墙下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中满是了然。
“这位可是本座的左护法,瞧你们这般模样,似乎对他颇为在意,竟妄图攀亲带故?”九惑忽然偏头,指尖猛地攥紧弘业的银发迫使他侧过脸,又扬手指向满脸惊愕的王权醉,故意拖长尾音,“左护法,你来说说,她是谁?这丫头一口一个哥地叫着,难不成当真是你妹妹?”
回应他的只有陡然迸发的凛冽剑气。王权弘业反手拔剑,寒芒如电般直取王权醉咽喉。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人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惊呼和疾呼,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大哥!”
“王权弘业!”
“哥!”
寒芒即将触及王权醉咽喉的刹那,剑锋诡异地偏转开来。王权弘业喉间溢出痛苦闷哼,踉跄着扶住额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长剑“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迸出刺耳的火花。
“哥!”王权醉踉跄上前,双手死死撑住兄长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能清晰感受到掌下的躯体在剧烈颤抖,像是一艘困在惊涛骇浪中的孤舟。
东方淮竹疾步上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染血的衣襟:“弘业,你忘了七月初七,淮水……”话音戛然而止,竹亭决裂的画面如利刃刺进心口。想起七月初七淮水竹亭的誓言是她自己作废的,她攥紧衣袖,生生将未尽之言咽回喉间。
“敬酒不吃吃罚酒!”九惑周身黑雾暴涨,如鬼魅般瞬间欺近,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王权弘业后颈。狂暴的妖气顺着指尖涌入他经脉,将他折磨得弓起脊背,玄袍下的身形剧烈抽搐,苍白的脸上瞬间布满细密冷汗。
“放开他!”杨一叹挥扇劈出灵力,却被九惑随手一道妖盾震得倒飞出去。东方淮竹和王权醉同时扑向两人,也被骤然炸开的黑雾屏障掀翻在地,重重摔落在碎石堆中。
九惑将已痛厥昏迷的王权弘业横抱而起,银发如瀑般垂落,遮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这场游戏,本座暂且按下暂停键。下次见面,本座会让他亲手取你们性命。”话音未落,黑雾如潮水般漫卷,将两人身影彻底吞噬。
东方淮竹拼尽全力向前一扑,指尖堪堪勾住王权弘业的衣角。“刺啦”一声,绣着暗纹的布料在掌心碎裂,只留下一抹带着体温的残片。待黑雾散尽,城墙之上只剩空荡荡的晚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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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在剑身上跳跃,王权弘业擦拭着剑锋的动作忽然凝滞。倒映出的银发如霜,这颜色陌生得让他喉头发紧。三日前的画面不受控地涌入脑海——少女颤抖着喊出“哥”时的哽咽,青衣女子眼底将落未落的泪光,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七月初七”,像浸了毒的银针,一下下扎进心脏。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那些零碎记忆愈发清晰,可唯独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想那群闯入者?”九惑的声音裹挟着阴寒气息,从身后暗影中渗出。
剑刃归鞘发出清越的铮鸣。王权弘业盯着摇曳的烛火,纹丝未动:“不过是几个无关的擅闯之徒,还不值得去想。属下是怕因记忆受损,护不得大人周全,还请大人责罚。”他语气平淡,却在烛火映照下,看见自己握紧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冰凉的指尖突然贴上他的腰侧,九惑俯身时带起的黑雾缠绕着他的银发。“左护法何必妄自菲薄?”温热呼吸扫过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本座说了那日是左护法一剑击退了那几位闯入者,因为引动伤势才致损伤记忆。”
王权弘业皱眉想要避开,却被九惑攥住手腕猛地拽入怀中。黑雾裹着妖异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他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对本座如此忠心的左护法,本座疼惜还来不及,怎舍得怪罪?”
九惑的指尖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腰脊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脖颈处轻轻摩挲:“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似乎还没学乖。左护法,可愿陪他们玩玩新游戏?”
王权弘业冷笑一声,随手将佩剑丢在案几上,起身便朝床榻走去,语气中满是不耐:“这种无趣之事,还要劳烦我动手?”
看着他的背影,九惑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连忙快步跟上,语调放得愈发温柔:“这次可不同,那地方藏着不少惊喜。只要你将他们引入局中……”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他们的力量,可就全归你了。”
闻言,王权弘业转身,银发扫过九惑的脸颊,带起一道细微的红痕。他直视着九惑的双眼,墨色瞳孔中妖纹翻涌,泛起诡异的红光。
他笑道:“如此,倒还有些意思。”
他双手快速结印,一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传讯灵蝶在指尖凝聚成形。灵蝶扑闪着翅膀,正要飞向窗外,却在半空仿佛迷失方向般停滞不前。九惑抬手轻挥,一缕妖力缠绕住灵蝶,为它指明了东方淮竹等人此刻修养之地的方向。
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猩红。那只灵力幻化的灵蝶融入暮色之中,金色的光芒与天边的晚霞交织,渐渐消失不见。
金色灵蝶停在东方淮竹肩头时,她正反复摩挲着那片撕裂的衣襟残片。金线绣的图纹已经黯淡,却像极了那晚淮水竹亭外,被争吵碾碎的月光。
“是大哥的气息!”王权醉的铃铛剑激动地震颤。杨一叹接过灵蝶:“悬空山……恐怕是陷阱。”
东方淮竹将衣角塞进袖中:“就算是九惑设下的鬼门关,我们也要把他拽出来。”她想起,当王权弘业的剑锋偏离王权醉时,她分明看见一滴泪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我相信,他不会轻易被九惑控制。”
悬空山的云雾浓稠如化不开的墨,裹着腐锈般的血腥气。王权弘业银发猎猎,玄袍在风中翻涌如浪,腰间佩剑泛着幽幽冷光。见众人身影闯入视野,他勾起嘴角,吐出的字句语气却比山风更寒:
“各位,别来无恙。”
东方淮竹向前一步,竹笛在袖中发烫:“弘业,跟我们回——”
话未说完,天地骤然颠倒。王权弘业挥袖,将所有人抛入扭曲的时空漩涡。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东方淮竹奋力一抓,将王权弘业也一同拽进了幻境。
于是她看见突然出现的九惑,发出气急败坏的呐喊。
黑暗散去时,东方淮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茫茫沙漠中。
冷风刺骨,风沙肆虐,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城池——是王权山庄。
“幻境会根据入阵者最深的执念构建……”她低声喃喃,握紧竹笛,朝山庄走去。
王权山庄的大门敞开着,黄沙覆盖了台阶,仿佛很久无人踏足。断壁残垣间,枯骨与黄沙纠缠。她握紧竹笛,刚跨过门槛,前方便传来森冷的剑鸣。
满地尸首中,王权弘业浑身浴血,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黄沙上洇出诡异的花。
一道剑芒劈来,竹笛与剑风相撞,火花四溅,东方淮竹被震得一惊,这才看清地上躺着无数尸体。
有王权家的门生,有一气盟修士,甚至还有费管家和王权醉。
“弘业!”她大声喊道。
王权弘业缓缓转头,眼底妖纹猩红,声音冰冷:“擅闯者,都得死。”他身形一动,剑锋便直指她咽喉。
东方淮竹握笛横挡,“铮”的一声,剑气震得她后退数步。她死死盯着他:“王权弘业,你再看看这些人是谁!”
王权弘业冷笑:“蝼蚁而已。”
东方淮竹咬牙,引出神火暂制住他的行动,以竹笛强行指着地上惨烈的尸山给他看:
“这里面有你的亲人!”
王权弘业闻言,挣扎忽然一滞,眼神虚虚落在面前的竹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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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的另一处,王权醉跌入一片黑暗。
“哥!”她大喊,却无人回应。
忽然,前方亮起一点微光,她跑过去,发现那是一间熟悉的屋子,是王权弘业的书房。
年幼的自己正坐在桌上,晃着脚丫,笑嘻嘻地看着对面执笔书写的少年。
“哥,这个字怎么写呀?”小醉举起宣纸。 少年弘业无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笨,教了你多少次了。”
王权醉眼眶一热,冲过去想抓住哥哥的手,却扑了个空——
幻象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血色。
王权弘业站在尸山血海中,银发染血,剑锋滴落粘稠的液体。
“哥!”王权醉颤抖着喊他。
他缓缓抬头,眼神陌生:“你是谁?”
王权醉摘下腰间的铃铛剑,银铃清脆一响,她第一次对自己哥哥使出幻梦之术:“我是阿醉,哥,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保护我的!”
王权弘业瞳孔骤缩,剑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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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叹的天眼在幻境中睁开,星芒穿透层层迷雾。
他看见王权弘业被困在一座巨大的牢笼中,漫天的妖纹如锁链般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大哥!”他试图靠近,却被妖力震退。
牢笼中有无数记忆碎片:
面具团的初见
锄奸扶弱的日常
玩笑打闹的场景
和面具团月下举杯,共同许下的誓言
……
妖纹缠绕,似是想把所有记忆碎片挤碎。
杨一叹咬牙,黑扇携势如龙般狠狠劈向妖纹锁链的脆弱点!
“大哥,醒醒!”
三人的力量同时在幻境中交汇。
王权弘业跪在虚空中,头痛欲裂,妖纹如潮水般猛烈冲击着他的神识。
“淮水竹亭……”
“阿醉……”
“面具团……”
妖纹剧烈闪烁,九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嘶吼:“你是我的左护法!杀了他们!否则你会永远痛苦!”
王权弘业猛地抬头,眼底猩红与清明交织。
他看向冲破幻境的东方淮竹,声音沙哑:“淮竹?”
东方淮竹眼眶通红,伸手想触碰他:“是我,弘业,想起来……”
“还不够!”杨一叹和王权醉也从幻境脱身,“大哥是误入阵眼才会使我们的幻境围绕他产生,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妖纹还在吞噬他的意识!”
东方淮竹不再犹豫,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相贴:“想起来,弘业,想起来你的承诺,你的志向。”
纯质阳炎渡入他体内,疯狂焚烧着缠绕的妖纹,王权弘业浑身颤抖,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
“啊——!”他嘶吼出声,额前的妖纹爆发出刺目血光。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听见九惑在识海中暴怒的咆哮。灵台开始崩塌,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被妖纹吞噬。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幻境剧烈震荡,九惑的虚影浮现,暴怒的妖力裹挟着黑雾席卷而来!
“无知人类,又坏我好事!”
黑雾吞没一切前,王权弘业用尽全力,将三人推出幻境。
最后一眼,他唇角溢出鲜血,却对着他们轻轻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世界天旋地转。
东方淮竹猛然睁开眼睛,急促的呼吸惊飞了身旁草叶上的露珠。悬空山的冷冽空气灌入肺部,让她瞬间清醒。她下意识伸手向虚空中抓去,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雾气。
“咳咳”身旁传来王权醉虚弱的咳嗽声。
东方淮竹转头,看见少女正撑着身子坐起,铃铛剑掉在一旁,银铃上沾着未干的血迹。另一侧的杨一叹已经半跪着支起身子,匆忙过来扶王权醉起身。
山顶的云雾散去,王权弘业和九惑的身影消失无踪。
“我哥他想起来了?”王权醉抖着声音问。
东方淮竹握紧手中竹笛,方才与王权弘业相握的体温犹在手心。
杨一叹的天眼缓缓闭合,低声道:
“妖纹未破,记忆未复。但我能感觉到,大哥在反抗。”
东方淮竹站起身,目光灼灼:
“去找其他人,我们一定要带他回家。”
面具团集合的讯火爆炸在空中。
应杨一叹传讯而来的,只有坐在木质轮椅上的李去浊。曾经意气风发的炼器少年,如今双腿齐膝而断,稀疏的白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
“十八年……”他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焦黑的莲花纹路,声音里满是沧桑与悲痛“当年在黑苦情树下,是二哥自爆天眼送我出来……”浑浊的眼泪滴在膝头泛黄的纸钱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你们什么也没留下,就剩我一个人,守着这座空荡荡的破天观十八年……”
王权醉跪在李去浊身前哭的泣不成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四哥。李去浊轻抚她的发丝,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杨一叹:“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能和你们一起,把大哥救回来。
他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琉璃瓶,内里金红色液体如活物般流动:“这是半瓶龙血,据说是那黄泉天妖的克星,兴许对压制住大哥身上的妖纹也管用。”
东方淮竹接过琉璃瓶,指尖轻轻抚过瓶身:“妖纹或许能控制人的行动,但记忆与情感,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九惑再厉害,也休想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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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城之巅,往生池如同一颗淌血的心脏,猩红液体翻涌不休。九惑负手来到池边,周身黑雾缭绕,而王权弘业跟在他身后,银发在妖风中微微颤动。见到此地景象,他瞳孔一缩。
铁链拖拽声与凄厉惨叫此起彼伏,被束缚的妖族不断被拽入池中,在痛苦哀嚎中化作缕缕精纯妖力。
“很快,你就会获得这份无上力量。”九惑抚过弘业苍白的脸颊,却在触碰瞬间被猛地攥住手腕。
王权弘业眼底红芒剧烈闪烁:“你在残害无辜的妖,”他看向一只被拖往池中的小妖,抬剑斩向那铁链,“这不是你和我说的……”
话音未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抵抗妖纹反噬带来的剧痛,让他的剑势陡然凝滞。被铁链拖着的小妖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转瞬便被猩红池水吞噬。
九惑猛地掐住他的脖颈,将其狠狠按在石柱上。“你在说什么鬼话!同情心最是无用,你怜悯他们,谁又来怜悯我们?”
池水倒映出九惑扭曲的面容,他的声音却忽然温柔下来,妖纹闪烁,带着蛊惑的意味。
“黑狐的煞气已经和你魂魄交融,乖,把他们都吃掉。”
猩红池水的光影映在王权弘业脸上明灭不定,他死死盯着小妖消失的方向,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颈侧的妖纹如活物般狰狞蠕动,每一次挣扎都似有万千钢针在经脉中游走,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你还在反抗我!”九惑的手指缓缓收紧,在他颈间掐出青紫的痕迹,“王权弘业!你顶着这幅好皮囊,做的全是本座不喜欢的表情!若非本座怜惜,你早已死上千次万次!”
长剑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王权弘业因缺氧而意识模糊,双手下意识地扳着九惑的手臂。妖纹顺着九惑的掌心蔓延,爬满他的脖颈与脸颊,疯狂汲取着池中的妖力灌入他体内。九惑附在他耳边,声音冰冷而尖锐:“本座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些低等妖族能被你吸收,是他们的荣幸,岂容你妇人之仁!”
未待回应,往生池水突然剧烈翻涌,猩红的液体感应到外来气息,如同活物般沸腾起来。一道璀璨金光破开浓重妖雾,东方淮竹竹笛横扫,裹挟着炽烈神火直取九惑后心,王权醉剑光划出七道幻影,斩断束缚妖族的铁链,杨一叹黑扇翻飞,形成屏障护住逃生的妖族。
“放肆!”九惑怒喝转身,黑雾凝成巨掌拍向四人。四道身影同时结印,灵力交织成网,硬生生挡下这致命一击。
挣脱束缚的王权弘业踉跄扑向池边,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最后一截铁链。随着他全力一拽,那只通体碧绿的小妖从血水中跃出,坠在在他臂弯里。翡翠色的妖瞳里还漾着未消的恐惧。四目相对一瞬,小妖急急忙忙跑走,消失在殿外阴影中。
“真是找死!”九惑袖中寒光乍现,尖锐骨刺破空而来。王权弘业强忍妖纹反噬之痛,提剑横空一扫,火星迸溅间硬生生荡开射向几人的骨刺。他嘴角溢出鲜血,却仍声嘶力竭地吼道:“快走!”
千钧一发之际,李去浊甩出琉璃瓶,龙血化作金红色的弧光泼洒而出。九惑闪身躲避,却有大半液体尽数泼在王权弘业身上。趁着对方分神的瞬间,王权弘业挥剑直取九惑后心。暴怒的天妖骤然转身,利爪裹挟着腥风直插他胸口而去。
九惑表情狰狞,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既然不受控制,那本座就杀了你!”
利爪穿透胸膛,王权弘业却露出释然的笑容。他不顾喷涌的鲜血猛然前倾,双臂死死环住九惑。龙血在两人相贴的躯体间剧烈沸腾,蒸腾的青烟中传来九惑凄厉的惨叫。借着对方挣扎的空隙,浑身浴血的王权弘业终于挣脱束缚,眼前一黑坠入熟悉的怀抱。
东方淮竹不知何时已冲到近前,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他,反手一片神火烧向挣扎的天妖。
神火与龙血交融间爆发出耀眼的金芒。九惑在那光芒中终于灰飞烟灭,王权弘业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苍白,染回墨色。但有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将淮竹的青衣染成暗红。
“契约……未断……”他艰难地抓住赶来的王权醉的手腕,“黑狐……还在……”话音未落,他彻底松开握着的手,指尖无力地垂下,彻底昏迷在东方淮竹怀中。
“哥!”王权醉哭喊着扑上前,短剑上的银铃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发出尖锐的声响。
李去浊将莲花法器打开,法器瞬间绽放,时空裂隙在轰鸣声中扭曲变形,金莲光芒将他们笼罩。
“快走!回去才能救大哥!”
李去浊急声催促。
来不及道别,东方淮竹抱紧昏迷的王权弘业,杨一叹和王权醉一左一右护在两侧。四人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道不断闪烁的光晕中,衣袂在时空乱流中猎猎作响。
裂隙闭合的刹那,李去浊在轮椅中勉强支撑起身体,他的白发在罡风中凌乱飞舞。望着逐渐消散的金光,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胸口微微凸起的衣料——
那里是属于他的那块面具。
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坠在莲花法器残留的焦痕上:
“一定要平安……”
“一定要平安啊……”
……
暮色四合,东方秦兰差人点上烛火。她叼着根糖葫芦,与李自在一左一右盘坐在方案旁,盯着毫无反应的金莲法器。
金莲绽放的瞬间,整个房间都被金光吞没。拨弄腰间法器的李去浊猛然抬头:“回来了!他们终于——”
话音戛然而止。
东方秦兰手中的糖葫芦啪嗒落地,蜜色糖衣碎成晶莹的星子。刺目的金芒中,数道身影如断线风筝般坠落。她怔怔望着血泊中的众人:王权醉和杨一叹浑身是血,靠着互相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东方淮竹半跪在地,也喷出一道血箭。但此刻已经没人在意这点伤势,他们扑向最前方的王权弘业,那个银发尽墨、浑身浴血的身影。
东方淮竹将他拥入怀中。他正剧烈痉挛着呕出大口鲜血,暗红的血渍顺着她青绿的衣襟蔓延,在地面洇开触目惊心的痕迹。额间妖纹虽已消退,但皮肤下仍有骇人的黑雾游蛇般在经脉间窜动,每次翻涌都会带出新的血痕。
“姐姐!”东方秦兰扑过去却根本不敢动,王权醉死死按住兄长流血不止的心口,短剑掉在一旁,银铃沾满血迹还在叮叮震动。杨一叹的天眼流着血,却仍笼罩着王权弘业周身要穴。
李去浊匆忙的起身撞翻了香炉,他顾不得被烫到的手,抓起案上所有丹药瓶就往那边跑:“大哥!”
李自在惊得几乎连符咒都取不出来,王权弘业心口正有黑雾凝成狐首形状,每次挣扎都引得他呕出更多鲜血,触目惊心。
李去浊打翻的香炉还在冒着青烟,他手抖得使不上力,将一把药瓶掉落在地。玉瓶碎裂声中,杨一叹染血的天眼突然大亮:“心口!大哥心口!”
东方淮竹抹了把脸上混着血的泪,颤抖着撕开染血的衣襟,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王权弘业心口处贯穿伤上尚有未消散的妖气,正不分青红皂白地与黑雾相互撕咬,每次交锋都激起新的血花。李去浊的止血药粉,刚撒上会就被血流冲散……
而更可怕的,是那道逐渐成型的狐首纹路——残留的黑狐正在苏醒。
“不行……”李自在持符的手第一次抖如筛糠,“我护不住大哥的心脉……”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滞。
东方淮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狰狞的伤口,神火微弱的荧光在她掌心闪烁,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还有办法的……”王权醉声音发颤,王权弘业染血的衣袖被她死死攥在掌心,“一定还有办法……”
杨一叹的天眼已经黯淡无光,却仍死死盯着那道狐首纹路,仿佛想要看穿其中隐藏的最后生机。
李去浊颓然跪坐在地,莲花法器的残片散落四周:“大哥……”
话音未落,王权弘业的身体猛地一颤,黑雾愈发剧烈翻涌,狐首纹路也亮起猩红的光芒。
东方淮竹使劲将他抱紧,神火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与黑雾激烈碰撞。
黑雾与神火交织,密室内的光影剧烈变幻,映照在众人绝望与希望交织的脸上。
……
外面的天彻底黑下去了。
end.
——
妈呀应该算是烂尾了,主要是没想到这篇写了这么多,精力真的↓↓↓
如果看到错别字之类的错误请狠狠戳我🙌
有时间会精修的。
感谢观看( ・⊝・∞)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五下)
下半部分来啦
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评论,爱你们~!!
室内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
慕声没有靠着身后软垫,而是挺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若失。
二人对视半晌,赵若失率先开口,干巴巴道:“你,你挺好的吧。”
慕声皱眉道:“你是来跟我说这些废话的?”
赵若失拉过凳子,坐到慕声对面,长长舒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喜欢林小姐。”
慕声目光蓦地射过去,透着森寒冷意。
赵若失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是唯一的君子。”
慕声眼睛微微眯起,全身紧绷起来。
赵若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可以轻松一点,因为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宣战的,而是想告诉你,我早已退出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因为她从头到尾选择的都...
下半部分来啦
私设众多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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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
慕声没有靠着身后软垫,而是挺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若失。
二人对视半晌,赵若失率先开口,干巴巴道:“你,你挺好的吧。”
慕声皱眉道:“你是来跟我说这些废话的?”
赵若失拉过凳子,坐到慕声对面,长长舒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喜欢林小姐。”
慕声目光蓦地射过去,透着森寒冷意。
赵若失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是唯一的君子。”
慕声眼睛微微眯起,全身紧绷起来。
赵若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可以轻松一点,因为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宣战的,而是想告诉你,我早已退出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因为她从头到尾选择的都是你,我没有任何一点机会。”
慕声道:“她本来就喜欢我,你也本来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赵若失陷入沉默,展开扇子扇了扇,看了慕声几眼,又猛地合上:“你说得对。她跟我见面时,却总是在说你。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每每提及你时,眼睛就会发光。”
“她比你想象中爱你得多。”
他神色肃然,看向慕声:“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找到你时,你已经快不行了。林小姐几乎崩溃,我亲耳听到她说,你死了,她就去陪你。”
慕声瞳孔骤缩,无意识揪紧手下的棉被。
赵若失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慕方士与柳方士,他们当时就在林小姐身边。”
他自嘲地笑了笑,“实际上,她愿意跟我见面,也都是因为你。”
慕声喉结一滚,哑声道:“因为我?”
赵若失似是犹疑不决,半晌才道:“她想求我找一找,有没有能治疗你的药。就连她那日被妖怪骗去,也是以为我找到了救你的伤药,派人去接她。”
他摇头道:“她不想我告诉你,但我认为你得知道。”
慕声抿唇不语。
赵若失看向他,一字字道:“我特意跟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因为我对林小姐的追求,而对她有什么误会,那样就太辜负她对你的一片真心了。”
慕声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对她如何,都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你又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说这些?她的朋友?知己?恩人?”
赵若失摇了摇头,叹道:“是以你弟弟的身份。”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我真心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慕声不禁怔住。
赵若失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这是你母亲的东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把它给你。”
见慕声无法伸手去接,就起身走过去,把锦盒放在床头。
赵若失挺直身子,长长呼出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慕声肩头,微笑道:“好好休养,等你们成亲之时,给我留杯喜酒吧。”
凌妙妙远远就见赵若失离开慕声房间,大步走去,步伐轻松,像是放下些什么。
她来到慕声房前,轻轻地敲敲门,门里没有应声。
凌妙妙慢慢推开门,探头过去,慕声歪靠在床头,头低垂着,乱发遮住了眼,看不清神情。
她有些奇怪,快步过去,坐在床沿,轻声道:“慕姐姐和柳大哥已经出发去找逐日了,说今晚就会回来,她还给我留下好多好多传讯符,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系她。”
慕声没有回答,看起来有几分恍惚,凌妙妙觉得奇怪,又坐近了些:“子期?”
慕声一点点抬起眼来看她,眼里满是悲戚。
凌妙妙瞧得心头一紧:“怎么了?”
慕声并不说话,只是怔怔看她,流下泪来。
凌妙妙心里发慌,急着去抹他的眼泪:“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小侯爷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上下打量着他,“还是,还是你感觉哪里难受?是不是伤口疼?我看见慕姐姐给你吃药丸了,是不是不够?我再去给你拿两颗药来,好不好?”
慕声恍若未闻,只是看着她,眼泪如决堤一般,不断下落,点点滴在棉被上。
凌妙妙瞧得心如刀绞,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颊,安慰他。
慕声一点点埋头过去,俯在她颈间,温热的眼泪落在她颈窝,又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
慕声颤抖的呼吸不断喷在她颈侧,凌妙妙心里又酸又涩,也忍不住双目泛红,带着哭腔:“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这就联系慕姐姐,她和柳大哥还没有走远。”
慕声呢喃道:“抱着我...”
凌妙妙哪里敢动,她久久没有动作,慕声慢慢抬起手臂,揽住她的腰。
凌妙妙浑身僵直,往前凑就会碰到慕声前胸伤口,可若是后撤,势必伤到慕声的左臂,她忍不住道:“子期,你放开我好不好?
慕声喃喃道:“你抱抱我,妙妙...你抱抱我。”
凌妙妙只得抬起手来,刚触到后背,就触电般松了手,脑海里映出慕声身后那道,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刀伤,下意识改了动作,双臂抬起,交叠轻挽在他脖间。
慕声低垂着头,埋得更深。
凌妙妙柔声道:“我在这里呢,子期。”
慕声没再说话,他们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凌妙妙手臂都开始发麻,她轻轻叫了几声,慕声没有回应,侧头看去,发现慕声已然睡着。
不禁恍然,慕声刚吃了安神的药丸,赵若失就来了,恐怕一直都在强打精神。
她轻轻地扶着慕声侧着躺下,慕声眼中的泪水从眼尾落下,慢慢滚过脸颊,一路跌进枕头里。
凌妙妙眉头大皱,慕声伤成这样,都没流过一滴眼泪,也不知赵若失跟慕声说了些什么,害得他这样难过。
她原本对赵若失大生好感,见慕声这样,立马不悦起来。
慕声情绪不稳,她更不敢离开,索性坐在床边,守着慕声。他睡得并不安稳,嘴中呓语不断,大部分都是她的名字。
凌妙妙听得心更软了几分,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来。
上面的绣样很奇怪,金色的线交织在一起,凑成圆形,黄色的线弯在圆形中间,看起来既像是一个大大的太阳,又像是一张笑脸。
凌妙妙低垂着头,看着香囊出神。
“妙妙...”
凌妙妙下意识抬头,发现慕声竟已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不禁皱眉:“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药量不够?疼醒了?”
慕声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起来。”
凌妙妙扶着他坐起来,手中香囊没有拿住,擦过手背掉在床上。
慕声一瞥间,正巧看到:“送我的?”
凌妙妙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绣成向日葵的.......”
她见慕声一直低头盯着绣样,心里有几分紧张,跟着歪头看了看,感觉实在不忍直视,一把抓回去:“算了算了,实在是太丑了,我回去研究研究,再送给你。”
慕声双臂难以动弹,自然抢不过她,见状急得直挺身:“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就喜欢太阳!不要向日葵!”
凌妙妙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慕声连连点头。
凌妙妙略一犹豫,还是把香囊放进慕声手心,嘴里念叨着:“那你以后可不准嫌弃,我头一次做这种东西,边儿都没有收好,可能会开线的。”
慕声满脸笑容:“不会不会,我很喜欢。”他手指轻轻一捏,察觉出里面的东西,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凌妙妙换上一副正色:“子期,剩下的符篆,我们一人一半,你若不愿意收下,我这就丢了去。”
慕声涩声道:“只有这些符篆了。”
凌妙妙答非所问道:“我本就打算与你同生共死。”
慕声眼鼻一酸,猛地别过头去,勉力压抑。
眼泪该是他们未来的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就是落泪,也该是因为幸福与喜悦。
他吸吸鼻子,闷声道:“妙妙,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说罢就挣扎起来,凌妙妙连忙按住他:“你说在哪里,我自己去拿就好了,不要乱动。”
慕声道:“包袱里。”
凌妙妙走去打开衣柜,解开包袱,翻找半晌,摸出来一个风铃,眼前一亮:“好漂亮的风铃!”朝着慕声晃了晃,“是这个吗?”
慕声点点头。
凌妙妙捧着风铃走回来,左右看看,摸摸贝壳,拎起它轻轻摇晃,侧耳听它的声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谢谢子期,我很喜欢,贝壳很好看,声音也好听。”
慕声眉眼也跟着弯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看着凌妙妙把玩手中风铃,长长呼出口气,有些紧张地舔唇:“妙妙...妙妙...”
凌妙妙拨弄着风铃,奇怪道:“有什么事就说呀,怎么吞吞吐吐的。”
慕声深呼吸几次,鼓足勇气,认真道:“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
凌妙妙一愣,道:“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慕声用力点点头。
凌妙妙撇撇嘴,举起风铃,轻轻晃了晃:“这世上哪里有人用风铃求婚的?”
慕声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结结巴巴:“我我我...还得有花是不是?”
凌妙妙听得此言,眉宇更温柔几分:“花啊...我已经收到了,很漂亮也很香,我很喜欢。”
慕声不及去问凌妙妙从哪里收到的花,心已跳得快要跳出喉咙,他瞪大眼睛:“那,那你......”
凌妙妙轻点一下头。
慕声眼睛亮起来,越来越亮,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扑过去抱着她,脸颊贴着她的脸,喜道:“谢谢,谢谢你,妙妙。”
凌妙妙连连皱眉:“你不要乱动,好不容易才给你把骨头接好,还有......”
慕声搂得她更紧,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妙妙,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梦里有你,有阿姐,还有阿娘,我们在一起生活,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好幸福,好快乐。我真想永远留在那里。”
凌妙妙听得心里难过,轻抚着慕声的脑后。
“我现在真的好幸福,比梦里幸福得多,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实的。你就在我身边,我们可以在一起好久好久。”
凌妙妙眼圈一红,用力咬唇,转变话题:“好啦,既然想跟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还不放开我,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慕声不管,兀自抱她。
凌妙妙不悦道:“你不听话,我就不嫁了。”
慕声失声道:“你都答应了!怎么能食言?”
他不提则已,一提凌妙妙就气不打一处来,淡淡道:“你也答应过我很多事,不如我们一起算算,你食言几次了?”
慕声动作一僵,悻悻放开凌妙妙,缩起脖子,生怕惹凌妙妙不快。
凌妙妙板着脸盯着他看,觉得慕声这副模样又可怜又好笑,忍不住道:“好了,别不高兴了,等你好起来,我随你怎么抱。”
慕声却没有笑,表情很是委屈。
凌妙妙想了想,探头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这回行了吧。”
可慕声仍不高兴,他低垂眉眼,嘟囔道:“我不爱逞强,也不是倔小孩儿,我嘴软软的,你亲亲就知道了。”
凌妙妙笑出声来,她干咳几声,坐近了些,俯身吻下去。
慕声表面装得很是乖巧,凌妙妙一凑过来,就立马抬手按住她的脖颈,用力吻过去。
凌妙妙也无心计较,慕声的唇很是柔软,口腔里是温暖而湿润的,不再是冰冷与僵硬,还会热烈地回应她,这种感觉真好,她的心软得吓人,像是化作一汪水。
二人难舍难分,愈演愈烈,还是凌妙妙先回过神,挣扎起来。
慕声还想再亲,凌妙妙歪头避了过去,皱眉道:“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该休息了。”
慕声亲昵地贴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声音像沾了蜜一样甜:“我都听我未婚妻的。”
正午时分。
天朗气清。
荒山中寒风凛冽,满目萧索。
慕瑶勒住缰绳,蹙起眉头,神色肃然,一到这里,她的心就被愤怒与无力填满。
柳拂衣登高望去,入目一片荒芜,道:“逐日不会在露天之下,不如再从山洞开始找起?”
慕瑶轻点下头,上次他们急着寻找慕声,路过众多山洞,皆是探头一眼,见里面无人,便匆忙离开。
这次细细查看,每到一处,都以灵力相探,凝神找寻,半天下来,始终一无所获。
眼见日已向西,柳拂衣看向一侧的慕瑶,皱眉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们眼前已是这荒山中最后一个山洞。
慕瑶抬腿走了进去。
洞里没有任何变化,跟他们离开时一样。
掀翻的铁笼依旧在原地,丢在一边的铁钉上,还有着干涸的血污。
慕瑶眼神一暗,咬咬牙,抬起头来,忽然“咦”了一声。
柳拂衣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周围石壁上,竟刻着图形,并不明显,像是由石子划出,由道道粗细不一的白痕组成。
那时他们找到慕声,心就都扑在慕声身上,哪里会仔细观察石壁,如今认真看去,发觉这些图形,依稀是个人形,连起来看,竟是后羿射日图。
他们顺着这些图形一路往里走,越走越奇,山洞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
越往里走,便越觉寒冷,慕瑶恍然发现,这间山洞,是这片荒山中阴气最重的地方。
之前他们来时,已经入夜,冬日本就寒冷,她也没作多想。
如今看来,是此处阴气甚重,妖物在这里觉得自在,才把慕声藏在这里。
慕瑶循着石壁来回摸索,盯着这些图形,恍惚间,它们像是都活了过来,一幕幕地浮在她眼前,无数形影掠过,越转越快,眼花缭乱,令人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闭起眼睛,再睁开时,她还在山洞里,可柳拂衣不在,四周石壁上的图形也都消失不见。
她举目四顾,眼前是一柄剑,悬在空中,剑身细长,通体透明,没有剑柄,状似冰凌,白雾笼罩剑身,透着阴森寒气,与其说是一把剑,倒不如说是一柄“箭”。
“这就是逐日吗?”
慕瑶呢喃自语,只觉它寒气逼人,直往骨缝里钻,忍不住来回摩挲双臂。
心中大为诧异,逐日明明是上古神器,理应充满正气,为何如此阴寒刺骨,满是怨绝鬼气,只是看上一眼,都遍体生凉。
慕瑶无暇多想,咬牙走上前去,伸手去拿,尚未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猛然震开。
“你也是为了力量而来?”
这声音如弦锯木,甚是低沉嘶哑。
从四面八方而来,四周的石壁都跟着震动,头顶黑土簌簌落下。
慕瑶环顾四周,发觉逐日上方,被一团黑雾笼罩,她眯起眼睛,冲着黑雾道:“我是想获得力量,但不是因为名利,而是为了守护,我想保护我的弟弟妹妹,保护我爱的人。”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巨响,沉闷如雷,仿佛来得极远,经过重重阻拦,到此地骤然爆发,震得山洞四壁嗡嗡作响,地面晃动不已。
慕瑶丝毫不惧,死死盯着那团黑雾,立于原地,动也不动。
那团黑雾中,忽然撕扯开一道口子,缓缓挤出一个老妇人,一袭黑袍,戴着黑色兜帽。
这是一种看不出年岁的苍老,仿佛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成千上万年。
慕瑶后退半步,敛眉警惕地看着她。
老妇人大半张脸都遮掩在兜帽下,看不清面容:“你很有勇气。”
她声音不再嘶哑低沉,反而和蔼而慈祥,周身气质也十分温和,与她一身打扮截然不同。
慕瑶看出她没有恶意,开口道:“您就是这逐日的守护者吗?”
老妇人细细打量着她:“你知道多少?”
慕瑶道:“它是由后羿射日弓熔炼所铸,是上古神器。”
老妇人露出微笑:“世人都是如此以为。”
慕瑶皱眉道:“难道不是?”
老妇人看向悬浮于空中的逐日,道:“它不是后羿射日弓熔炼所铸,它是后羿死后化形而成。”
慕瑶猛地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后羿不是神吗?”
老妇人缓缓道:“神代表着长生,可并不意味着不死。”
慕瑶道:“神又怎么会死?”
老妇人道:“后羿射死九个太阳,拯救苍生,却也被苍天降罚,永禁森寒绝狱,受尽折磨而死。”
慕瑶眉头紧锁道:“后羿为救世人射日,明明是好事,为什么会被降罚?”
老妇人默然半晌,缓缓道:“他拯救世界,就是改变原本该毁灭的命运,自然会受到惩罚。”
慕瑶眉头大皱,满脸不信之色。
老妇人呵呵笑道:“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天道间的博弈罢了。”
慕瑶道:“我听不懂。”
老妇人道:“那就换成你听得懂的。”
“你究竟为什么要来拿逐日?若只是为了守护,你的本事已然不差。”
慕瑶正色道:“还为了诛杀怨女。它是九阶大妖,我必须借逐日提升等级。若不去管,怨女出世,人间将生灵涂炭。”
老妇人咧嘴一笑:“那人间又为什么会有怨女?”
慕瑶不禁怔住。
老妇人道:“这就是天道间的博弈,当人的力量微弱之时,就会出现护世神尊,拯救世界。而妖的力量孱弱之时,就会天降九阶大妖。所以人与妖间的争斗,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慕瑶抿唇道:“我不相信。”
老妇人道:“你不信?那你说说,当初慕青时分明已经补天救世,为何还会有九阶大妖出现?”
慕瑶不由奇道:“前辈知道我家先祖?”
老妇人眼中露出追忆之色:“那个小姑娘...也曾找寻过逐日,她已经来到我面前,却放弃了。”
“因为她知道,一旦拿起逐日,她就是下一个怨女。”
“人类尊崇强者,苍天却憎恨强者。故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慕青时想改变这一切,可终究是徒劳。”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震撼,远超慕瑶所想:“前辈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妇人阴恻恻道:“因为我就是逐日上一代的主人。”
她缓缓抬头,再次望向逐日:“后羿在绝狱里囚禁亿万年,满腔热血被永无尽头的刑罚消磨殆尽,最终带着不甘与憎恨死去,化形为逐日。”
“故而此名虽为逐日,实则是为“‘天罚。’”
慕瑶跟着她的目光望向逐日,呢喃自语:“天罚剑,罚人亦是罚己。”
老妇人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拿起逐日,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同时也会受到诅咒与惩罚。”
她又摇头叹道:“这就是天意,天意难违。”
慕瑶正色道:“可我记得有一个词,叫人定胜天。人驾驭法器,而不是法器驾驭人。若前辈所言皆是真实,我也不会退缩。我倒要用我的守护之力,来会会这天罚之力!”
老妇人听得一怔,又忽地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洞内,带来阵阵婴孩夜哭般的回声,极为瘆人:“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跟我当初简直一模一样,那样年少气盛,有着满腔的热血与正义。”
“认为一个人若是为了公道与正义而战,就绝不会败。”
“我毅然拿起逐日,与里面的罪孽相斗。可最终,我还是被困在这剑中,和它历历代代的主人一样,成为它的一部分,憎恶与怨愤的基石。”
她看向慕瑶:“逐日就在这里,你大可上来拿,我不会阻拦。但你承受不住这剑中的罪孽,要么被这剑夺去心智,变得易怒弑杀,六亲不认,沦为世人唾弃的魔头,被围剿诛杀,遗骨荒山,不得善终。”
“要么就是跟我一样,成为这世界之外的执法者,代天行罚,绝心绝情绝爱,死后魂魄永囚于剑中,直到下一个继承者来。”
她忽地咧嘴一笑,高声吟唱道:“天道无私,天道无情,天道无爱。可当一个人无私无情无爱,已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
慕瑶望着逐日,是那样阴冷冰寒,后羿死时只余满腔怨恨,化形而成的逐日,又怎会正气凛然?
“不是人选择法器,而是法器选择人。逐日选择了你,拿是不拿,在你一念之间。”
“可是小姑娘......”老妇人猛然凑近,黑色的兜帽下,是一双惨碧色的眼睛,“拿起逐日,就是拿起这世间的罪与罚,怨与憎,你担得起吗?”
她的声音嘶哑而难听,在洞中回响,悠悠难绝。
慕瑶心头一震,石壁上的图形一一浮现在眼前,后羿射日,被天道降罚,永禁冰寒幽狱。
挣扎、不甘、愤怒、怨憎、绝望。
耳边仿佛响起那凄声厉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一定会出去——一定会出去——”
这声音仿佛是一股狂飙,激荡着慕瑶的内心,她被这声音带得气血如沸,前胸涨到极点,自己也跟着满腔怨愤与恨憎,她全身绷紧,大声尖叫起来:“我一定会出去——!一定会出去———!”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五上)
五一参加婚礼去了更新晚啦
这章字数爆表了,一万六多,怕大家看起来难受,拆开上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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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声清醒的时间很少,往往一天下来,不过清醒几盏茶的时间,甚至有时,一整天都不会醒来。
这半是他体力难支,半是慕瑶有意为之。
他伤得太重,醒着反而是煎熬。
换药更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慕瑶不得不用大剂量的药物令慕声昏睡,不至于太过痛苦。
如此过去半旬,慕声始终没见过凌妙妙的影子。
他实在忍不住问过慕瑶一次,慕瑶只是道,妙...
五一参加婚礼去了更新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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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声清醒的时间很少,往往一天下来,不过清醒几盏茶的时间,甚至有时,一整天都不会醒来。
这半是他体力难支,半是慕瑶有意为之。
他伤得太重,醒着反而是煎熬。
换药更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慕瑶不得不用大剂量的药物令慕声昏睡,不至于太过痛苦。
如此过去半旬,慕声始终没见过凌妙妙的影子。
他实在忍不住问过慕瑶一次,慕瑶只是道,妙妙在给你熬药。
凌妙妙在躲着他,他心里清楚。
他不想欺骗凌妙妙,哄着她,说些她想听的话来,自己却又做不到。
他已死过一次,没人比他更懂那种感受。
漫长的人生像是走马灯一样跑起来,凌妙妙是他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却也稍纵即逝。
他怎么能允许,又怎么能够忍受再次失去?
两相对比,他宁可凌妙妙不理他。
可凌妙妙到底不会那么狠心,始终不肯见他,多半是趁着他昏睡时来。
这实在很不公平,凌妙妙想见他,随时都可以,他想见凌妙妙,却是那么困难。
他想凌妙妙,想得快要发疯,只要能见面,听她冷语几句也是好的。
凌妙妙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就自己想办法争取。
晚上柳拂衣叫醒他,喂他吃药,他喝下补气血的汤药,把镇痛安神的药丸藏在舌底,佯装咽下,待柳拂衣一走,就赶快吐出来。
慕声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自从他醒来,就明显感觉有气无力,肢体常常麻木,又总是晕眩,心脏也经常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
这种感觉和了然谷时期相似,但在了然谷时,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改善,如今已过去半旬,他每每醒来都是如此。
他皱了皱眉,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凌妙妙,心情才好起来。
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一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呢?
若是又惹凌妙妙生气,她把符篆全部撕掉,该怎么办?
转念又想,其实全部撕毁也不影响什么,他早在凌妙妙身体里种下符篆,只要他活着,凌妙妙就不会有事。
他安心了些,耐心地等着,一次次望向窗边,看着天色,默算时间,嘴角带起几分笑意,期待地看着门口。
如此反复数次,可那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难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安慰好自己,时间还很早,凌妙妙就是来也不会这么早的。
又过去一会儿,慕声也没法子再这样等下去。
镇痛安神的药物没有续接,残存的药力逐渐消退。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看窗外数时间了,浑身的伤都开始疼起来,越来越疼。
单是呼吸,前胸的伤就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只能尽量不去呼吸,实在屏息不住,就小口换气。
棉被也变成刑具折磨他,盖在身上,像是有千斤重,呼吸时,细微的移动拉扯都会被他所觉,全身伤处都跟着一起火辣辣地疼。
想把棉被掀开,右臂上捆着木板,无法屈伸,左臂也是动一动都困难至极。
不过半炷香,就汗透重衣,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
他必须花费去全部的精力去压抑自己,不要呻吟出声。
如此一来,他又开始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凌妙妙不要来,不要见到他这个样子,到了最后,神智都跟着模糊起来。
凌妙妙轻车熟路地推开慕声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这段日子,她每日都来,入夜就会频频望向窗外,算着时间,待慕声睡下,就赶快过来,一守就是一夜,天亮了,也迟迟不肯离去。
白天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来见他,感觉慕声有醒来的迹象,就会赶紧冲出去,躲在门后。
事后面对慕瑶充满疑问的目光,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躲些什么,像是无法面对慕声似的。
今日刚踏进慕声房间,就明显感到慕声不对劲,他呼吸的频率与往日截然不同,很是急促。
她顾不得被发现,急忙跑过去。
慕声脸色惨白,眉头紧蹙,难耐地发出声声喘息,凌妙妙不由大惊,连忙起身,想去找慕瑶,方才转身,就感觉左腕一紧,她心头一跳,转回身去,慕声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抓到你了。”
凌妙妙瞪大眼睛:“你骗我?”
话音未落,又明显感觉出慕声左手在颤抖,顿时眉头大皱。
见凌妙妙神色肃然,慕声视线微微下移,看着他的手,脸上笑意骤去,恍然惊醒,触电般松开手,颤声道:“我,我不碰你...不碰你。妙妙,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凌妙妙坐下去,凑近发现慕声满头大汗,几乎把枕头洇湿,不由急道:“怎么会这样?你等着,我去叫慕姐姐和柳大哥来。”
慕声揪住她衣角:“妙妙,别走。我浑身疼得厉害,你陪我说说话,就当是可怜我,好吗?”
凌妙妙道:“疼得厉害?你吃的药已经不管用了吗?”
她心急如焚,慕声拉着她衣角不放,力道很轻很轻,可她怕伤到慕声,不敢用力挣脱。
慕声闭了闭眼,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晚上的药...我没有吃。”
凌妙妙又气又急,失声道:“你疯了?!为什么不吃?”
慕声的声音很是委屈:“你不肯在我清醒的时候来,我很想你,就等你...等你...”
凌妙妙直接打断道:“药在哪里?你丢了?”
慕声艰难道:“被子里。”
凌妙妙轻轻掀开棉被,果然看到两颗药丸。
她不容慕声拒绝,硬塞进他嘴里,拿起床边矮桌的青瓷水壶,倒了杯水喂给他。
看着慕声喉结滚动,又掰开他的嘴仔细查看,确认慕声真的咽下,方才松了口气。
适才因为担忧而压下的怒意渐起,但见慕声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中怜意又生,终究舍不得去责怪他,伸手去摸他额头,那里湿漉漉一片。
慕声只是睁大眼睛瞧着她。
凌妙妙道:“看我干什么?”
慕声道:“你怎么不骂我?”
凌妙妙叹了口气:“骂你有用吗?”
慕声没有作声,眼睛微微发红,发丝汗津津地贴在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眨眼都舍不得,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
凌妙妙微微低头,慕声左手还在攥着她衣角,像是生怕她跑掉。
她瞧得眼鼻一酸,几乎落泪,又怕慕声瞧见更添心事,忍不住侧过头去,深呼吸几次,压下眼泪,才转回头来。
药物起效速度很快,慕声身上痛楚大减,昏昏欲睡起来,每当不受控地闭眼时,就会骤然惊醒,勉强自己睁眼。
凌妙妙伸手轻抚着他的鬓发,又去擦拭他额上冷汗,可总也擦不完,叹道:“累了就闭眼休息,撑着干什么?”
慕声低声道:“妙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
凌妙妙道:“傻瓜,我哪里是生你的气,只是在气我自己。”
慕声深吸一口气,颤声道:“那,那你不要不理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他眼神一黯,“别不要我。”
凌妙妙眉眼温柔,声音更温柔:“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
慕声道:“你喜欢我。”
凌妙妙道:“是,我喜欢你。”
慕声急声追问道:“你究竟喜欢的是我,还是像我这样的,你都喜欢?”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可凌妙妙偏偏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认真地看他的眼睛,柔声道:“是你,我只喜欢你。”
慕声终于露出笑脸。
凌妙妙抚摸着慕声的脸颊,叹道:“我已经跟你说了几千次的喜欢了,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慕声小声道:“根本就没有几千次。”
他忍不住闭目,发出一声喘息,才重新睁开眼睛:“你在我身边,总是在哭。”
凌妙妙柔声道:“我是因为在乎你,才会哭。”
慕声嘴角勾了勾,他用力眨眼,挤出流进眼里的汗水: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凌妙妙歪头想了想:“嘴硬又爱逞强的倔小孩儿。”
慕声闷声道:“我不爱逞强,也不是倔小孩儿,我嘴很软的,你亲亲就知道了。”
凌妙妙扑哧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段日子,我已经亲过你很多很多次了。”
慕声原本已是迷迷糊糊,听闻此言,瞬间瞪圆眼睛,失声道:“什么?!”
但也就挣扎这一刹,很快就不受控地闭上眼睛,慕声摇摇头,又睁开眼睛,痴痴地看着凌妙妙,半晌呢喃道:“如果你是真的...就好了。”
凌妙妙道:“我是真的啊。”
慕声眼睛微微闭合,声音愈发低下去:“她在生我的气...她不想见到我,也不肯来见我。”
凌妙妙刚想说些什么,慕声已经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看着慕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光大亮,慕声才慢慢地张开眼睛,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他。
慕声呼吸顿滞,双目瞪圆。
凌妙妙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跟见了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慕声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凌妙妙有些无奈,喂给慕声喝下一杯水。
她还没把茶杯放下,慕声就迫不及待道:“昨晚...是你吗?”
他满目希冀地看着凌妙妙。
凌妙妙开口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慕声支吾道:“那...都是真的?你...”
凌妙妙歪着头瞧他。
慕声话语一顿,凌妙妙待他的态度和往日一模一样,那日的崩溃与痛苦,像是从未发生过。
但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解决,是凌妙妙心疼他,妥协了,她压下这个矛盾,选择闭口不提。
可它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有朝一日,还会再次冲出来,将他们咬得体无完肤。
他微微垂眸,换上副笑脸,才抬眼看向凌妙妙:“你原谅我了?不生我的气了?”
凌妙妙幽幽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昨晚没吃药的事,慕姐姐已经知道了。”
慕声笑容顿时僵住。
凌妙妙道:“我可没有告密,早上慕姐姐来,一摸你脉就知道了。她刚教训完柳大哥,下一个就是你。”
慕声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妙妙......”
凌妙妙道:“你求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慕声正欲开口,便听得门响,慕瑶手里捧着托盘,推门进屋,冷声道:“既然你不想用镇痛的药,那以后就不用了,你喜欢疼就受着吧。”
柳拂衣跟着她走进来,神色古怪,看起来有几分垂头丧气。
慕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求助地看向凌妙妙。
凌妙妙轻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慕声只能硬着头皮道:“阿姐,我...”
慕瑶已经走到他面前,托盘里摆着一碗汤药,一个茶杯,旁边的小碟里还是放着两颗药丸。
慕声下意识抬头,慕瑶只是皱着眉瞧他。
慕声不知怎地,忽然想到,这段日子,他换药时,曾偶然间痛醒一次,正见到慕瑶偷偷抹泪的样子。
他又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妙妙已经拿起碗,把药送到他嘴边去。
慕声下意识喝了一口,五官立马紧紧皱在一起,扭过头去,颇为狼狈:“这是什么?”
凌妙妙与慕瑶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谁让你昨晚不喝药,这碗是特别定制。”
她不待慕声反应,就又把药碗送回慕声唇边,直接抬起来往他嘴里倒:“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全部喝掉。”
慕声毫无办法,凌妙妙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给他留,只能大口喝下。
好在量不大,几口就把汤都喝进去了,还剩一些粘稠拉丝的底儿,看起来十分恶心。
慕声忍不住求饶地看向凌妙妙。
凌妙妙自然不肯放过他,晃晃药碗,全部倒进慕声嘴里。
慕声五官彻底扭曲起来,那些药像是扒在他喉咙里,咽不下去,恶心的味道直往上冲,忍不住想吐,还没反应过来,凌妙妙又飞快地喂他一杯水。
粘在喉间的药被冲下去,慕声细细品了品,嘴里甜丝丝的,像是蜂蜜水,他眨着眼睛:“还想喝。”
凌妙妙道:“还想喝一碗药吗?”
慕声瞬间瞪圆眼睛,凌妙妙忍不住笑起来,又往茶杯里倒了些水,喂给慕声。
连喝三杯,彻底压下药味,慕声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汤药的效果比往日强得多,凌妙妙想了想,没有马上喂给慕声药丸,把托盘放到窗边。
慕瑶扶着慕声侧躺下去,慕声道:“阿姐,找到逐日没有?”
慕瑶动作一顿,才接着整理好他身后的软垫,起身道:“还没。”
慕声道:“那日不是跟郭修一起去寻了吗?”
慕瑶皱眉道:“我们跟着指引的方向走,那里却是一片荒山,什么都没有。”
慕声道:“那有没有再去看看?”
慕瑶道:“我是打算与拂衣一起,再去一次。”
慕声道:“那怎么不去?”
室内一时沉默。
慕声皱眉道:“阿姐,我已经醒来了,不会有事了。”
柳拂衣道:“再过几日吧。”
慕声摇头道:“早一日拿到,早一日安心。我已经没事了,何必浪费时间?”
慕瑶思忖半晌,点头道:“我去那里看看,拂衣留下。”
慕声皱眉道:“他留下做什么。”
慕瑶抿唇不语。
慕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妙妙见状道:“慕姐姐,我留下陪着子期,你们放心去吧,柳大哥见多识广,两个人一起研究,总会有什么新发现的。”
慕瑶道:“可是......”
她还没说完,目光蓦地一凝,猛地射向木窗。
柳拂衣皱起眉头,跟着看向木窗。
凌妙妙心有所感,走过去推开窗子。
窗户被忽然打开,翠翠吓得倒退半步,一时没站稳,跌坐在地。
凌妙妙见他摔倒,便跑出去找他,翠翠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听说慕声醒了,想来看看他。我我我...我这就走。”
凌妙妙忍不住叹了口气,扶他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
慕声听到声音,探起身子,奇道:“是那小竹妖?怎么不进来?”
慕瑶生硬道:“它是妖。”
慕声不禁皱眉,略一思索,心下明白几分,柔声道:“阿姐,你不用担心,竹妖性子单纯,不会伤害我的。”
慕瑶道:“那也是妖。”
慕声道:“我听妙妙说了,那天多亏他传信给你,你才能回来的那么及......”
他提及那日,慕瑶脸色更加难看,直接打断他道:“够了,此事免谈,我不会再让任何妖接近你。”
她把药丸递给慕声,看着他吃下去。
慕声正想怎么让慕瑶接受翠翠,凌妙妙已推门进来:“子期,有人来看你了。”
他心下纳闷,探头过去,正撞见赵若失傻笑的脸。
慕声嘴角一抽。
慕瑶与柳拂衣见是赵若失,神色温和起来。
赵若失显然已与他们十分熟稔,大步走进来,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个喜欢自说自话的自来熟:“慕方士,我几日前就听说慕公子醒了,今天来看看他。”
慕瑶微笑着点头:“这段日子,真的多谢小侯爷了。”
赵若失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又搓搓手,十指交叉在一起,犹豫道,“那他恢复得如何了?我能不能单独跟他谈谈?”
慕瑶神色一凛,与柳拂衣对视一眼,正想如何开口拒绝。
慕声已道:“可以。”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若失,神色肃然。
凌妙妙在长廊下来回踱步,内心焦躁不已,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在谈些什么。
慕声一向不喜欢赵若失,他们若是一言不合,吵起来怎么办?
凌妙妙心中愈发担忧,注视着慕声房间的窗户,慕声现在的身体,别说是赵若失,就是三岁小孩都能轻松的把他推到。
就算不动手,慕声心神激荡,也于身体无益。不该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她越想越着急,脚下步伐愈发急切,不断喘着粗气。
翠翠实在忍不住道:“妙妙,你不要再走了,我瞧着头好晕。”
凌妙妙道:“翠翠,我都要急死了!”
翠翠道:“你急什么?”
凌妙妙道:“你说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会说些什么呢?”
翠翠撑着脸看着房间,沉吟半晌,一字字道:“我觉得他们会打起来。”
凌妙妙失声道:“什么?!”
翠翠煞有介事道:“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两个男人争抢一个女人,相约决斗,你死我活,大打出手!”
凌妙妙双手捂头,崩溃道:“翠翠,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呀?”
翠翠道:“这都是我爷爷跟我讲的,他还说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女人就会冲过去,大声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凌妙妙发出一声呻吟,这是绝望的呻吟,崩溃的呻吟:“好翠翠,我已经很头大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翠翠抱臂道:“你们人类就是麻烦。明明感情那么好,那么在乎对方,还会吵架。”
凌妙妙叹息一声,坐在廊下的红漆长凳上,沮丧道:“就是感情再好的人,也是会吵架的。”
翠翠挠挠头。
凌妙妙看着他,问道:“你们妖,很难爱上一个人吗?”
翠翠奇怪道:“我的同类绝大部分都讨厌人类,怎么会爱上人呢?”
凌妙妙嘴角一抽,捂着额,无奈道:“就是喜欢上另一个妖,找到自己喜欢的伴侣, 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吗?”
翠翠道:“我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谁。不过我们妖跟你们人可不一样,你们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
“我们妖的心只有一窍,真喜欢上谁,就永远都不会变了。就像我爷爷,都一千多年了,还记挂着他年轻时喜欢的石楠花呢!”
凌妙妙道:“谁说人就会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啊?我们也会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啊。”
翠翠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她:“所以妙妙,你对慕声就是忠贞不二,一心一意吗?”
凌妙妙听得脸颊发烧,心跳如雷,用力去掐捏翠翠的脸:“好你个翠翠,你在胡说八道试试?”
翠翠吃痛,拼命挣脱,揉着脸往外跑。
凌妙妙追着他:“站住站住!”
她身后发带高高飘起,在空中划过几道亮丽弧线。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四)
本章字数1w+请注意阅读时间
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评论!爱你们!
慕声坐在木桌边,看着他们用膳交谈,胸中涌起阵阵暖意。
耳边却逐渐升起鸣音,慢慢听不清他们对话内容,越来越乱,仿佛尘世间所有的声音全部掺在一起,是那样嘈杂,听得人心生烦闷。
头像是要炸开一般,他忍不住闭起眼睛,掩住耳朵,待他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坐在他身侧之人已然消失。
其余众人,正已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慕声不顾凌妙妙与慕瑶纳闷的叫声,蓦然起身,推门而出,往外追去。
夕阳低沉,草木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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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评论!爱你们!
慕声坐在木桌边,看着他们用膳交谈,胸中涌起阵阵暖意。
耳边却逐渐升起鸣音,慢慢听不清他们对话内容,越来越乱,仿佛尘世间所有的声音全部掺在一起,是那样嘈杂,听得人心生烦闷。
头像是要炸开一般,他忍不住闭起眼睛,掩住耳朵,待他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坐在他身侧之人已然消失。
其余众人,正已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慕声不顾凌妙妙与慕瑶纳闷的叫声,蓦然起身,推门而出,往外追去。
夕阳低沉,草木含烟。
眼前是一条淡淡的身影,无比亲切,她身着月白色的衣袍,背对着他,慢慢地走着。
慕声忍不住露出笑脸,整个人轻得出奇,他在这条山间小路上奔跑着,不顾一切地朝着她跑过去,像是急着归家的孩子。
他们似乎分别已久,可又仿佛就在昨日。
他隐隐明白,追上去会发生什么,可那又怎样,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就好像有人在他心里不断地催促他,你要是快死,就赶快去吧,有时活着确实没有死了的好。
耳边愈发急切的呼唤显得那样遥远,他大步跑着,想把一切声音都甩在身后。
可闷头跑了许久,人影就在眼前,却总也追不到她。
混乱嘈杂的鸣音中,终于辨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喊着他的名字。
这声音是那样温暖,那样令人沉醉。
他本能地转过身去,就在这刹那间,周遭环境大变。
夕阳骤沉,四方瞬间浓黑,不见五指,唯有一片虚无死寂。
他仿佛魂魄离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茫然四顾,黑暗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影。
马尾高高束起,背对着他站立。
慕声忍不住过去,绕到那人面前,见他面容,顿时瞳孔骤缩,浑身大震。
这人赫然是他自己,双眸冷静决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目光穿透百年孤寂,笔直地落进他眼底。
慕声如遭当头棒喝,猛然惊醒。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放弃?
怨女还没有解决,他现在还不能死,也没有资格死。
他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怎么能自私地逃到死亡里?
此念一出,诸般形影顿时在眼前纷纷掠过。
整个世界在这刹那间分崩离析,足下陡然一空,猛然下坠,冰冷与窒息席卷而来。
勉强睁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一片无生的死区。
他在漆黑幽深的大海中央,没有方向,没有岸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阴寒刺骨的海水。
海水猛地没过口鼻,慕声拼命挣扎起来,远远见得,海天相接处,似有一座高耸灯塔,没入无边阵云,顶端微光倏忽闪烁。
他朝着那里游去,可四周海水急剧翻腾,似煮沸一般,浪高及天,劈头砸下。
水波激荡,潜流暗涌,慕声奋游许久,每根脊梁骨都在发凉,却依旧停在原地,随着海浪翻涌,距离灯塔已越来越远。
四肢像是拴着千斤重的铁块,拼命把他往海里拖拽,慕声不愿放弃,不甘就此卷入,施展全身的气力,往灯塔游去,他知道,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他不能留下她一个人。
又是一波巨浪袭来,慕声整个人忽悠一荡,不受控地卷入海里,淹没口鼻,无法呼吸,眩晕不已,浑身冰冷僵硬,难以动作,他咬咬牙,强逼自己游出海面。
天边漆黑如墨,与大海相连,那倏忽闪烁的灯塔,已彻底消失不见。
四面凄风惨惨,一如百鬼呼号,迎着他,等待他加入。
既无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有一片黑暗和不断翻涌的水声,他的坚持是那样可笑而无力。
早已不知呛进多少水,整个人疲惫得连手指都无力抬起。
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与这铺天而来的倦意相抗。
眼见海浪如山压来,慕声无力在游,又一次被打入海里,斗志一衰,整个人瞬间被卷入无边深海。
慕声无力地望着距离他愈发遥远的海面,海水漆黑静谧,恍惚间,冰冷咸腥的海水忽又变得温暖而舒适,像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再也不会有人来伤害他。
慕声疲倦已极,心中涌起无边愧意,慢慢闭上眼睛。
对不起……
对不起……
无论何时,放弃生命都是一件愚蠢的事,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更加愚蠢。
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室内气氛已是沉如铅铁。
慕瑶始终不肯放弃,苦苦支撑,灵力大幅度流失,已是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身子摇摇欲坠。
柳拂衣满头冷汗,顺着额角淌下,也无暇去擦。
他右手灵力不断,左手去探慕声口鼻,一丝呼吸也无,他又去探颈脉,亦无半分搏动。
凌妙妙口唇颤抖,神色哀绝,泪水无声落下,点点滴在床头。
柳拂衣见她眼中透出毅然之色,心神一凛,怕她当真做出傻事,暗生提防。
房门被猛地撞开,赵若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边走边从袖里掏出两个锦盒,急道:“快快快,给他吃下去!”
慕瑶与柳拂衣见他如此,心中大生希望,纷纷振作精神,专心输送灵力。
赵若失跑到床前,打开锦盒,里面放着颗珠子,龙眼大小,散发着莹润光泽。
凌妙妙不疑有他,拿起一颗放进自己嘴里,俯身喂给慕声,须臾间把这两颗珠子全部喂下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声,无意识喃喃道:“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
赵若失目光凝注在凌妙妙身上,她脸色煞白如纸,就是较之床上的慕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心下一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急,我们等等看。不管什么药,总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起效。”
时间点滴流逝,慕声忽地浑身一颤,发出声闷哼。
凌妙妙猛地抬眼看向柳拂衣。
柳拂衣抬手过去,慕声呼吸轻细,但还算平稳,脉搏细弱,但不紊乱。
凌妙妙神色紧张,屏息紧盯柳拂衣,见他轻轻点头,顿时喜极而泣。
慕瑶也露出喜色,长长呼出口气。
凌妙妙看回慕声,烛光映在她眼中,一漾一漾的,眼里的柔情似要溢出来,她爱怜地抚摸着慕声的额发,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凑过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除了慕声,眼里再也没有任何人。
赵若失恍惚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感情,任何人都无法插到他们里面去。
转念间,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
他把目光移到慕声身上,快些好起来吧,有这么多人在乎你,等着你。
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
待慕声缓过口气,众人就开始着手处理他身上伤处。
从了然谷带来的药物已全部用尽,所幸赵若失位高权重,他一开口,灵丹妙药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当初山洞里只做了简单处理,如今细看,慕声伤口遍布全身,看得人头皮发麻,几乎无从下手。
慕声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浑身都在发抖,眉头紧蹙,不住呻吟。
凌妙妙见到他裸露的臂骨,左臂上残存的刻痕,更是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生平头一次产生如此大的恨意,她咬牙把眼泪咽回去,和慕瑶柳拂衣一起,给慕声包扎。
但慕声伤重至此,单独靠他们,委实困难。
是以四个御医短短几天来了不下十趟,他们心中自是有一番怨言,但见慕声生死徘徊,挣扎求生,到底医者仁心,倾囊相救。
随着时间推移,慕声脉象趋于平稳,不禁对视捻须,皆是露出笑意。
慕声手肘与脚踝伤得厉害,手腕伤处也累及筋脉,凌妙妙生怕慕声落下残疾,再三询问御医如何处理,给慕声换药时万分谨慎,格外精细。
待慕声情况稳定下来,众人已三天三夜没有休息,皆是身心俱疲。
赵若失安排好房间,让他们休息,却也无人回屋。
夜已深。
慕瑶一人站在廊下。
月凉如水,铺满院子。
柳拂衣注视着慕瑶背影,他知道慕声生死一线,慕瑶心中已是难过至极,可她始终压抑着,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弱态。
慕瑶向来如此,她的泪,要在夜半无人时在流。
柳拂衣缓步过去,静静地停在慕瑶身边,与她并肩。
慕瑶没有看他,兀自望月。
柳拂衣也跟着望过去,天边弦月如勾,并不圆满,与山上那日的月色一样凄冷。
他又想起那两只狐妖来,小妖无辜,但也绝对留不得。
因为这个世上,仇恨总是比别的东西记得清楚。
慕瑶与他不同,待矛盾深不可解,她会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狐妖说她没在妖间传信,可既然慕声失去功力的传言已有,早晚还会有不要命的妖物来寻慕声麻烦。
一念及此,柳拂衣顿时心生忧虑,暗暗皱眉。
思忖间,便听慕瑶轻声道:“三阶...三阶的小妖就把阿声伤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拂衣,你知道吗?这样的小妖,阿声从前,可以打一百个。”
“我不甘心,”慕瑶仰头望月,眼泪簌簌落下,擦过脸颊,点点滴在衣襟,她双拳紧握,咬牙道,“我真的好不甘心。”
柳拂衣心里沉重万分:“阿瑶,你的不甘,愤怒,无措,对未来的担忧,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又何尝不是?”
“你不要这样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慕瑶摇头道:“这就是我的错。我明知阿声无法自保,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防身之物。”
她低垂眼帘,“也许在我心里,我比阿声更不接受他失去功力。”
柳拂衣叹道:“你与他并肩作战那么久,你能坦然接受,才是怪事。”
他轻抚慕瑶的肩,走到她面前,“我之前答应过你,会好好保护阿声,是我没有做到。”
慕瑶眼中泪花翻涌,又蓦地目光一凝,冷喝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她一字字道,“我不会再让阿声出事。”
柳拂衣见她眼中尽是伤痛之色,心下一叹,伸袖拭去她脸上泪痕,将她揽入怀中:“阿瑶,就算踏遍万里山河,我都会找到让阿声复原的办法,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在侯府待上半个多月,待慕声身体有所好转,便搬离侯府,重新回到团圆客栈,却也不再住之前那间屋子,转而搬去南面一处相对僻静的厢房。
柳拂衣咬破指尖,写下四张沾血符篆,分别贴在慕声房间四周。
慕瑶与他立于院中,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运转灵力,同声念着冗长的法诀,一道道金色光芒凌空罩下,结成密不通风的光网,把房间团团围住,像是一座金笼。
慕瑶大步走进房间,一身肃穆未散,注视着躺在床上的慕声,双眸澄如冰雪:“只要阿姐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害你。”
慕瑶原本对妖物的态度稍有缓和,经此一事,再次将至冰点。
面对翠翠,虽不至于将他逐出,但看见时,也是面无表情,态度十分冷漠。
翠翠无法靠近慕声的房间,凌妙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求慕瑶。
她心里明白,慕瑶本就因为慕家灭门一事,对妖物深恶痛绝,如今这唯一的弟弟也险些命丧妖手,自然不可能对妖物有好脸色。
实际上就连她对妖物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和。
那个山洞,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很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自此,慕声的屋子,高至七阶,低至小小的尘妖,都绝难入内。
慕声全身都是伤,不能躺着,也不能趴着,只能扶着他侧躺,身后放上一些软垫,撑着身体,无意识蹙紧的眉,瞧得人揪心。
他始终浑浑噩噩,伤势沉重,总有反复,慕瑶与柳拂衣不敢轻离,索性日夜交替施展疗愈术,助他恢复。
凌妙妙更是说什么都不肯离慕声左右,终日守在他身边,偶尔疲惫至极,不受控地昏睡过去,又会很快从梦中惊醒,赶紧去探慕声鼻息,再三确认才能安心。
慕声恢复些体力,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幅度痉挛发抖。
常常整个人缩成一团,抖得骨头都像是快散开。
凌妙妙知道他痛,已经痛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瞧得心如刀割,嗓子微微一哽,双眼浮现蒙蒙泪光,忧心他这样下去伤口开裂,就死死按着他的肩头。
俯下身去,不断亲吻着他的脸颊,心中不断默念,我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
尽管他们已搬离侯府,赵若失还是每隔几日,就派人送来补血的药材和各种奇珍异草。
他们三人对赵若失的感激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慕瑶与柳拂衣都不是外露之人,心中暗暗记下如此恩情,来日必将报答。
他们脱不开身,赵若失来时,多半是凌妙妙去迎接。
她应小二传信,离开慕声房间,踏上长廊,远远就见到赵若失。
他一手执扇,一手指挥着手下搬运药材,又是满满两大箱子。
眼见她来,顿时满面笑容,冲她挥扇。
凌妙妙心中感激得无以复加,走上前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段日子以来,感激之语,已经说得太多太多。
她搜肠刮肚,也还是只有认真道:“小侯爷,真的谢谢你。”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已经知道了。你那晚带来的药,是赵太妃在你及冠时,赠与你的救命良药。”
“她在你父亲离开后,寻遍天下神医,耗费将近十年的功夫,才勉强制成两颗,你与端阳帝姬一人一颗。”
“你把这两颗全部拿来,一定还去求了端阳帝姬。”
赵若失闻言轻哼一声,看着来来回回搬运药材的陆九,咬牙道:“陆九跑去跟你多嘴,看我回去不教训他一顿。”
凌妙妙摇头道:“你不要怪他。这件事,我必须知道。不止是我,慕姐姐,柳大哥还有子期,都该知道。”
赵若失正色道:“既然是药,它的作用就是救人,若放在一边不用,那它和寻常金银摆件,有什么分别?”
凌妙妙道:“话是这么说,它毕竟是赵太妃给你的救命药,你就这样拿出来救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我们?
赵若失心神一黯,合起扇子:“其实你们来京的时候,我调查过你们。那时我就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他略一犹豫,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亲人,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凌妙妙瞧着他,目光变得很温柔:“你把他当作兄长,他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她又轻轻地摇摇头,眼里露出几分笑意,“但他向来口不对心,嘴硬得很,一定会说他根本不在乎。”
这是她近日以来,头一次露出笑脸。
赵若失看着她的笑颜,不觉痴了。
凌妙妙也许有几分误会,但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端阳帝姬并没有多么为难他。
见他诚心恳求,嘴上奚落说几句,到底还是派人把药拿来给他。
只是皱眉道:“我不明白,你不是喜欢她吗?”
她这话里大有深意,赵若失同样生在帝王家,自然了解,他又何尝没想过,慕声一死,他自然大有机会,何必多事,四处求人救他。
他默然半晌,还是摇头叹道:“正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不忍心见她伤心难过。”
端阳帝姬不禁怔住,蓦地想到柳拂衣面对她时,那副为难的模样。
赵若失道:“也许你觉得我傻,但你若是亲眼见到那生死离别的场面,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除此之外,他不再言语。
端阳帝姬目光闪烁,像是生平头一遭认识他,静静地打量他半晌,又转过身去:“母妃若是怪罪于你,我可帮不了你。”
赵若失心中矛盾,他一方面希望慕声可以快些恢复,让凌妙妙别再担心,可另一方面,又希望慕声慢些恢复,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多看凌妙妙几眼。
他已深深明白,当一个人爱到了极点,就没有资格去谈自尊与骄傲。
赵若失望着凌妙妙怔忡片刻,叹道:“他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承认,我这样做,也有一点私心,希望在你心里,能对我多几分好感。”
见凌妙妙皱眉欲言,他话锋一转,又道:“之前你拜托我去寻,可以易经洗髓,重塑经脉的药物。”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查,确实发现一个东西有此功效。”
凌妙妙眼前一亮。
赵若失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有是有,可他恐怕无法使用。”
凌妙妙皱眉道:“为什么?”
赵若失却避而不谈:“我让郭修再想想法子,过几日让他跟你们联络吧。此事急不得,就算能用,总得等他身体好了以后才能用。”
他三缄其口,凌妙妙也不好追问,便点了点头。
赵若失已摆手,准备离开:“不用送了,你回去守着他吧,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别再让你担心了。”
凌妙妙注视着他背影,皱起眉头,赵若失已经找到可以易经洗髓的灵药,为什么说慕声用不了?
她心中纳闷,边走边思索,还没走回慕声房间,就被店小二叫住。
店小二笑道:“客官,我是来问一下,前段日子,租的那间侧屋,还要不要续租。”
凌妙妙听得一怔,奇怪道:“什么侧屋?”
店小二道:“是跟您一起的那位公子租的,他之前交了半月租金。”
说罢又露出为难之色,“这日子早就过了。您看这......”
凌妙妙皱眉道:“什么样的屋子?”
店小二便领着她一路走过去。
刚刚开门,一股腐烂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
凌妙妙定睛看去,房间不大,半边屋子摆满花朵。
墙上,窗上,地上,到处都是。
花朵并不鲜艳,全部低垂着头,早已凋零枯萎。
凌妙妙不禁怔住。
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慕声撇着嘴,带几分孩子气的神情:“妙妙,你想赏花,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凌妙妙只觉耳畔“轰”地一声,似有一种无形的音波扑到她身上,几乎站立不稳, 心脏的跳动声震耳欲聋。
她几乎可以看到慕声在这屋子里,或站或坐,神情专注,耐心地摆弄这些花朵的模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慕声就像是她儿时喂的流浪猫,不过是一根火腿肠,就傻傻地把一颗心都给了她。
凌妙妙酸气涌鼻,恨不得大哭一场,呆怔许久,才长长地呼出口气,对店小二道:“撤了吧,都撤去吧。”
小二点头应声,转身离开。
凌妙妙平复好心情,才缓步走出花房,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她抬起手,看着阳光在指缝间流淌。
什么都闷在心里,不会说出口的笨蛋,快快醒来吧。
我已被你打败,被你彻彻底底地俘虏。
等你醒来,有一个与你共度一生的礼物送给你。
但在这之前......
凌妙妙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香囊,笑意又逐渐敛起,大皱眉头。
慕声昏沉中,耳边鸣音不断,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若隐若现,四周倩影,流淌奔走,他张口欲呼,又作声不得。
正感茫然,忽地心头一跳,恢复些许知觉。
浑身都软绵绵的,提起全部气力,也只能勉强睁开双目。
方才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布满密集的黑点,遮挡视线,不得已闭上双眼,缓上一缓。
想一瞥之间,眼前似乎没有遮挡,好像不在笼子里,是已经被救回来了?凌妙妙呢,她有没有离开柴房?
还没想完,昏沉之感再度袭来,倏忽间又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浑身战栗,若有所觉,捱过眩晕心跳,才一点点睁开眼睛。
他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瘫在床上,浑身酸软无力,整个身子都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无力感。
慕声已十分熟悉这种感觉,每当使用大剂量镇痛的药物时,就会有这种感受,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不大好用。
天光大亮,室内空无一人。
他闭了闭眼睛,积攒些气力,想要起身,可身体总是在与他作对,稍微动一动都十分困难。
慕声十分耐心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痉挛发抖,一时出神,恍惚半晌,诸般记忆点滴才转回。
正想不知凌妙妙怎么样了,就见到凌妙妙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她还没注意他已经醒来,走路时有意放轻脚步。
慕声不禁露出微笑。
他看着凌妙妙一点点走近,与他四目相对。
凌妙妙登时露出笑容:“你终于醒了!”
她未施粉黛,眼下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
慕声笑意敛起,瞧得心头发紧,这段日子,凌妙妙一定很担心他,没有好好休息过。
凌妙妙放下手中托盘,慢慢扶起慕声,又在他身后垫上软垫,才一点点给他喂他喝药饮水。
慕声呆呆地看着她,心生不解,他很想念凌妙妙,想得几乎要发疯,想凌妙妙能抱抱他,无比渴望着她的亲近。
可凌妙妙除了刚刚短暂的笑容外,全程神色平淡,甚至说得上有几分冷漠。
他微微垂眸,见凌妙妙的手搭在床沿,心头一动,尽管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努力地一点点探手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
可他使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把手移过去,眼看就要拉到,凌妙妙却忽地抬手,躲了过去。
慕声抬眼看向凌妙妙,凌妙妙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吹着碗里的热水,淡淡道:“这段时间慕姐姐和柳大哥,一直都在给你施术,昨日才停,我让他们都去休息了,你不用担心他们。”
也许是没注意到,慕声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接着一点点凑近,还没碰到,凌妙妙又躲了过去。
慕声僵在原地,感到一种委屈与无措,忍不住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了?”
凌妙妙皱着眉,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过几日再说吧。”
慕声怔怔地看她,凌妙妙坐得他远远的,还不让他触碰,心中有几分不安。
凌妙妙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道:“小侯爷已经知道你是他的兄...”
慕声见她笑容,心忽然刺痛起来,他平日最爱凌妙妙的笑脸,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他蓦地开口,生硬地打断凌妙妙的话:“你不要跟我提他。”
凌妙妙皱眉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次真的得感谢他,是他拿药救......”
慕声再次打断道:“是,他是帮了我们很多,但我就是不想听你提他。”
凌妙妙眉头更紧:“我不喜欢你现在跟我说话的态度,但我知道你伤得厉害,心情不好,所以不跟你计较。”
慕声别过头去,心中不安更甚,带出几丝焦虑。
凌妙妙很是反常,似乎在压着火气,她为什么生气?又究竟想跟他说什么?
他无意识地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左臂上厚厚的纱布。
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肉的滑软咸腥,那时他失了控,发狠撕咬。
慕声一时出神,蓦然想起,凌妙妙从前说过,若是答应她的事情做不到,就会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道他违背誓言,凌妙妙深思熟虑过后,已经不打算要他了?
所以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肯现在说,是担心他的伤势。
慕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凌妙妙应该理解他的,他怎么能容忍那样的字眼,就这样刻在他身上,留下永远无法祛除的疤痕?
他不是怪物,也不是畜生。
慕声心神激荡,眼前倏尔一黑,不得已闭上眼睛。
可这一闭眼,狐妖的声音如毒蛇一般,直往脑海里钻。
“你真以为她喜欢你?她不过是可怜你,就像是可怜街边的一条流浪狗。”
“我说侯爷找她有事,她就兴冲冲地丢下你,头也不回地跟我走了。”
“毕竟侯爷有权有势,又那么痴情,你一个怪物哪里比得上他?”
凌妙妙只是可怜他?
才不是,慕声在心里否认,凌妙妙是喜欢他的,他知道。
慕声又睁开眼睛,看向凌妙妙,他实在很想开口问问,凌妙妙那天为什么会离开他,可他终究还是不敢,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凌妙妙依旧坐在床边,轻轻吹着碗中的热水,没有看他一眼。
慕声微微垂头,轻声道:“妙妙,你想说些什么,现在就说吧。”
碎发掩住眸中冷意,他咬紧牙关,凌妙妙是可怜他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他有一万种法子,让自己的身体永远都无法康复。
凌妙妙放下水碗,沉默很久,才道:“为什么不用?”
慕声听得怔住。
凌妙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咬牙道:“你明明已经解开我身上的香囊,为什么不去用?”
室内气氛骤然转冷。
慕声默然半晌,哑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单独行动。”
凌妙妙皱眉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道歉只是为了让我消气。”
慕声道:“我知道。”
凌妙妙道:“那你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做?”
慕声深深地垂下头,抿唇道:“对不起。”
凌妙妙瞬间瞪大眼睛,像忽然被抽了一鞭子,几乎要跳起来,大声道:“你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慕声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妙妙,我知道你希望我可以优先保护自己。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看着你被妖捉去,却什么都不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低垂着眉眼,妖物都是冲他而来,自己粉身碎骨也就罢了,若是凌妙妙有个三长两短,他纵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凌妙妙怒道:“可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只会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
话未说完,蓦地住口。
凌妙妙话一出口,便已大悔,忍不住偷看慕声神色,见他似乎并未在乎,才暗暗松了口气。
慕声嘶声道:“我是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但至少,有我在,妖就不会想着伤害你了。”
凌妙妙原本懊恼自己说错话,对慕声满心歉意,可慕声此话一出,火气顿时涌上心头,蓦地起身:“所以你就打算这样交换?拿你的命换我的命?”
慕声微微侧头,露出倔强之色。
凌妙妙静静地看着慕声半晌,忽地悟了出来:“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早就算好,我看到衣服会知道你来过,让慕姐姐他们去救你。”
“因为你知道狐妖想要你的血,不会马上要你的命。你在心中衡量过这些,觉得反正都会得救,用符篆是浪费,是不是?”
凌妙妙心中怒极,寒声道:“你好冷静啊慕声,你就这样冷血地算计你自己的命,拿你的命来赌。”
她竭力地保持着声音的平静,但全身都在不断发抖。
慕声听到凌妙妙叫他全名,心里慌乱起来,忍不住开口解释,“不是的,妙妙,是……是时间来不及,我刚去动你身上的香囊,就被狐妖发现了。”
凌妙妙道:“你觉得我是傻子还是瞎子,看不出香囊系带的方向变化?”
慕声闭上了嘴。
“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跟你说个清楚。”凌妙妙后退半步,冷冷道,“护身的符篆,需得护得了人性命,若是护不了人的性命,那它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这些,全部都是废纸,你明白吗?”
她从香囊里抽出一把符篆,蓦地撕成两半。
慕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脑子迟钝一刹,才反应过来凌妙妙在做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瞪大双眼:“妙妙,你干什么?!”
凌妙妙没有理他,把手中撕碎的符篆丢进炭盆里,又飞快地从香囊里掏出一把符篆,狠狠撕碎。
慕声心下大惊,拼命挣扎,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刚勉强抬起左臂,就又无力地垂下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凌妙妙一把一把地撕,心都仿佛被跟着撕碎,急得发疯,却又无能为力,双唇微微颤抖:“别撕了,妙妙,我求求你,不要再撕了。”
凌妙妙根本就不理会他,兀自撕扯着,再把碎片丢进炭盆。
眼见香囊里的符篆越来越少,慕声眼前模糊起来,眼泪不受控地涌出,不管不顾地咬牙扑过去。
他没有力气,几乎是拼了命才环住凌妙妙的大腿。
“我错了...”
慕声全身都在发抖,喉间嘶哑得可怕,哀恳道:“我错了,妙妙...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撕了。”
“我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凌妙妙没有挣扎,死死定在原地,她顾及慕声伤势,就是再怎么想念他,也不敢去搂抱,强逼自己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害得慕声伤势加重。
如此大发雷霆,半是恼怒,半是后怕,原本憋足了气,誓要把符篆全部撕碎不可,可慕声一哭,她满心愤怒又统统化作怜悯,眼鼻一酸,落下泪来。
慕声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哀声恳求,拼命抱着她不撒手,过了半晌,感受到凌妙妙没再动作,才缓缓地抬头。
凌妙妙双眸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又紧紧咬唇,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
慕声浑身大震,心头猛地揪紧,痛得他无法呼吸。
凌妙妙又在哭,她在他身边,总在流泪。
他嘴上说爱凌妙妙,却总是害得她这么难过。
慕声心神一黯,无法言说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再也没力气支撑,一头栽下去。
恍惚中,感觉到凌妙妙紧紧托住他,埋在他颈间,泣声道:“我该怎么办?子期,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慕声张口欲言,到底还是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三下)
高亮预警:本章有会令人不适的血腥描写,慕声亲妈请谨慎观看
铁笼四面栏杆,插入地里,把慕声罩在里面。
慕瑶眼中怒气难抑,长袖一挥,内劲使然,铁笼轰然掀开,滚在一边。
慕声以一个很扭曲的姿势蜷缩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中衣上有着不少尘土,靴子上也沾着些尘泥。显然是与妖物经过一番战斗,他试图跑过,又被捉回,左脚姿态弯弯扭扭,脚踝已经碎裂。
背上是数不清的刀痕,其中最长的一道,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伤口极深,可以清晰地看见中间突出的椎骨,几乎把慕声整个人劈成两半。
衣服上殷着血迹,伤口却全部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柳拂...
高亮预警:本章有会令人不适的血腥描写,慕声亲妈请谨慎观看
铁笼四面栏杆,插入地里,把慕声罩在里面。
慕瑶眼中怒气难抑,长袖一挥,内劲使然,铁笼轰然掀开,滚在一边。
慕声以一个很扭曲的姿势蜷缩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中衣上有着不少尘土,靴子上也沾着些尘泥。显然是与妖物经过一番战斗,他试图跑过,又被捉回,左脚姿态弯弯扭扭,脚踝已经碎裂。
背上是数不清的刀痕,其中最长的一道,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腰,伤口极深,可以清晰地看见中间突出的椎骨,几乎把慕声整个人劈成两半。
衣服上殷着血迹,伤口却全部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柳拂衣急步过去,左膝屈曲,想扶起慕声,却神色大变,猛地缩手。
慕声姿势扭曲,动弹不得,是因为右肘间的断处,骨膜间插着一根六寸长的铁钉,穿过皮肉与碎骨,将他钉死在地面上。
洞中寂静如死。
慕瑶神色骇人,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瞧得人心惊。
柳拂衣喉结一滚,深吸一口气,伸手过去,桡骨与尺骨几乎粉碎,铁钉破骨入地,钉得极深,柳拂衣一时竟拽不动,不得已慢慢旋拧下来,铁钉与碎骨摩擦,咯吱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他一闭眼,咬牙用力抽出,把铁钉丢去一边,扶正慕声,刚想探脉,忽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定在原地。
凌妙妙见他脸色不对,几乎是麻木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慕声两条手腕全被划烂,一刀叠着一刀,就连裸露在外的臂骨上都有清晰的刻痕。
前胸旧伤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整片肉被撕扯下翻,露出里面的内脏与白骨,裸露在外的三根胸骨断了两根,骨头上沾着脚印,断骨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
凌妙妙几乎想象得出当时的画面。
慕声伤重以来便一直气血不足,好不容易养回一些,又因施展上弦月,导致伤势复发,损耗不少。
妖物根本无法在慕声身上吸取多少血,是以恼羞成怒,四指如勾,插入其中,用力向下撕扯,皮肉翻卷,白骨森然。
不仅如此,他左臂上大部分皮肉被扯下来,露出一根惨白的臂骨。
臂骨边上还耷拉着大块碎肉,堪堪连着皮,躺在一边,手臂上伤口的边缘是细碎的咬痕。
慕声散发垂额,唇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几乎碎烂的左臂是他自己生生咬出来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左臂残存的皮肉上布满斑驳的刀痕,隐隐凑成某种文字。
慕瑶与柳拂衣不懂。
凌妙妙懂,只有凌妙妙懂。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要炸开,几乎要忍不住大声尖叫。
这一切都超乎了她的想像,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一个人居然可以被这样折磨对待,就像是对待一件死物,毫无怜悯。
柳拂衣额上青筋迸出,一手握拳,一手双指搭在慕声脖颈,似是想去探颈脉,却好像总也找不对地方,不断地移来移去,最终一点点移到慕声鼻下,去探他鼻息。
慕瑶不断叫着慕声的名字,声音着发颤,她一次次俯身,把自己的耳朵贴在慕声前胸。
他们都在干什么?
凌妙妙心如空白,整个人像是分离出去,不解而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直到两道光芒骤然亮起,强大的灵力激得山洞震荡,落下簌簌尘土。
她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倒在地。
她真想这又是一场噩梦,就好像慕声抱着她,等待着巨塔陨落,将他们一同埋葬。可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凌妙妙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卸下身上包袱,根本没有时间解结,双手插进结边缝隙,用力扯开,露出里面堆叠的瓷瓶。
她的手不住发抖,下意识拿起最大的枣红色的瓷瓶,里面是止血散。
她想给慕声上药,可垂头看去,慕声身上伤处都是白惨惨的,全身的血都流尽了,哪里还用得上这个?
凌妙妙索性全部洒在前胸,把止血散倒尽,就丢掉瓶子,去拿下一个。
她也不管究竟是什么,也没时间去问,轻轻摇晃,里面是液体,她扯掉塞子,扶起慕声的头,往他嘴边送。
可倒进去多少,就流出来多少,慕声浑身发僵,已经不能吞咽,就连最简单的呛咳反射都无法做到。
凌妙妙又换了别的药,倒出药丸,塞进慕声嘴里,轻捂着慕声喉结,不顾他满唇血迹,直接俯身,双唇贴上去。
慕声的双唇冰凉而僵硬,嘴上的血液化开,腥气散后,隐隐带着甜味。
凌妙妙一时恍惚,觉出几分荒诞。
她把舌头探进慕声口腔,拼命地把药丸往慕声喉咙里送,可他嘴里一点水分都没有,舌头就像是干巴巴的老树皮,药丸卡在舌头上,怎样都下不去。
凌妙妙耐心地尝试,一次又一次,把药丸推到喉咙附近,就鼓嘴往里吹气。
不知试了几次,总算感受到慕声喉结滚动,把药咽了进去,此计可行,凌妙妙有几分惊喜,接着把药含在嘴里,一点点喂进去。
可带来的药物已喂下大半,慕声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凌妙妙心中恐惧更甚,彻底没了主意,全身都在发抖:“怎么办?还要喂吗?这么多不同的药喂下去,会不会起反作用?”
柳拂衣叹道:“喂吧,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不多时,凌妙妙已把所有的药全部喂进去。
慕瑶若有所觉,猛然间拔高灵力,慕声浑身一抖,睫毛轻颤,喉间溢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他难得有所反应,凌妙妙听得心如刀割,她宁可慕声发出刺耳的惨叫,也不想听到他这般隐忍的呻吟。
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就好像一个人若是习惯了忍受痛苦,那他就有数不清的苦去受。
忽听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确是郭修与赵若失到了。
郭修一手拎着狐妖的衣襟,一手攥着小妖的手腕,把他们粗暴地丢在地上,一振长袖:“我们在山下,就看到这只狐妖抱着小妖往外跑,我一出手,就把他们拿下,你们说,怎么处置?”
他说出半晌,也无人应他。
郭修扭头看去,慕瑶一行人看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他探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慕声,顿时眉头大皱,神色肃穆。
狐妖抱着昏迷的小妖,一点点站起,靠着石壁,神色警惕。
郭修猛然回头,厉喝道:“妖物伤人,其罪当诛。”
狐妖冷笑一声,朗声道:“妖伤人,其罪当诛?那人伤妖,又有谁来诛?”
郭修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人害成这样,难道你还不服吗?”
狐妖大声道:“我当然不服!”
“我们雪狐一族,只擅长隐匿妖气,从不伤人,也学不会什么高阶法术,只是躲起来,过着我们的日子。”
“可两年前,三个捉妖师找到我们藏身之地,把我的族类全部抓走。我跟弟弟偷溜出去玩,才得以幸存。”
“她们缩在笼子里发抖,谁都没有说出我和弟弟的下落。”
狐妖双唇微微颤抖:“而我只能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姐妹们,被他们活生生地扒皮,斩断尾巴,一个接着一个,受尽折磨而死。”
“她们那样胆小,老老实实地在山里生活,连偷溜下山去玩都不敢。”
她字字泣血,诉说不公:“她们凭什么被这样对待,就因为有一身漂亮的皮毛?这就是我们的罪?”
“既然命运本就不公,那他,一身至阴之血,被世间妖物觊觎,被如此对待,也是正常的,有什么可委屈的?你们又凭什么为他报仇?你又凭什么诛我?”
“难道你们人类天生就比我们高贵?只准你们报仇,不准我们报仇?”
郭修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仇,自己找个地方安生修炼便是,为什么害人?”
“人?”
狐妖呲笑一声,她指着地上的慕声,大声道:“他是妖!你们都被他骗了,他也是妖怪!他跟我一样,都是妖。”
她目眦欲裂,说出惊天秘辛,却无一人理会。
狐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听不到吗?他是妖!你们对于妖,不是见了便杀吗?”
凌妙妙忽地冷冷道:“我也曾救过你的弟弟。”
狐妖身子一震,转而看向凌妙妙,哀声求道:“善良的姑娘,我求求你再发发善心,你帮我求求他们,放过我弟弟,你救过他一次,就再救他一次,好不好?”
凌妙妙没有理会,也不可能去理会。
郭修实在忍不住道:“你不想你的弟弟受到伤害,就去伤害别人的弟弟?”
狐妖颤声道:“我们一族,就只剩下我们姐弟,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变强,不管什么方法,我都要去试。”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狐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求求你们,你们杀了我吧,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不要伤害我的弟弟,他还那么小,没有害过任何人。”
赵若失忽道:“你知道那几个捉妖师是谁吗?”
狐妖哭声一顿,恨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可他们的样子,我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郭修道:“什么样子?”
狐妖咬牙道:“一人尖嘴猴腮,鼻尖上有一颗红痣。一人鼻子巨大无比,还有一个长须及地的老头。”
郭修与赵若失对视一眼。
赵若失眼睛眯起,肃然道:“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罢便给郭修使了个眼色。
郭修点点头,手已起势。
慕瑶忽道:“慢着。”
郭修应声停下动作。
慕瑶说完这句,却是动也不动。
郭修知道她走不开,他走过去,闭目默运灵力,接替慕瑶的位置。
这一凑近,才见清慕声伤势,顿时心头一酸,不过一眼,就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慕瑶一点点撤去灵力,缓缓起身。
趁这当口,狐妖忽地身形骤晃,闪至落单的赵若失身边,一把掐住他脖颈。
不过眨眼,慕瑶已然出手,飞雪链如长蛇自袖口钻出,把那昏迷的小妖卷到她身边,伸手扣住他脖颈。
狐妖脸色骤变,连忙松开赵若失,把他推向慕瑶。
赵若失摔倒在地,捂着脖颈,不住呛咳。
慕瑶却没有放手,目光凌厉如刀,厉声道:“你传出去没有?”
狐妖被问得一怔。
慕瑶深吸一口气,强压火气道:“他失去功力的事情,你传出去没有?”
狐妖明白过来,连忙摇头道:“当然没有,我妖阶低微,若是说出去,自然会有无数的妖来跟我一起抢他,我哪里打得过他们?”
“他失去功力的事情,妖间早有传闻,可没有妖敢来尝试。我是因为查出弟弟被卖进万珍堂,始终在京边徘徊,想伺机救他,这才寻得机会......”
谈话间,昏迷不醒的小妖睁开双眼,挣扎起来。
狐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右手屈指成爪,不管不顾地朝着慕瑶击来。
慕瑶侧身闪避,左掌当即拍出。
狐妖竟避也不避,硬生生受了慕瑶一掌,一把夺回小妖,翻身后撤,搂着小妖,急忙发足奔逃。
慕瑶飞雪链早已横在洞前,狐妖不得已,回身与慕瑶挥掌相对。
她心知自己今日必死,竟生出无穷斗志,就是拼死也要护得自己弟弟逃出。
双掌交接瞬间,胸口欲裂,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噔噔噔连退数步,每退一步,地上便留下尺许脚印。
慕瑶挥了挥手,她尚未看清,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涌来,势如山坠,铺天盖地,无处可逃,“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撞在身侧石壁。
狐妖不堪一击,不过三阶,可她身侧的小妖,却是四阶已满,即将突破五阶。
慕瑶心下了然,狐妖取走慕声的血,却没有自己修炼,全给了她弟弟。
可小妖灵智半开,妖力空涨,根本无法驾驭,逆气上冲,故而时常昏迷不醒。
这狐妖不明其理,以为小妖伤势未愈,一味取血,想助他恢复,却是恶性循环。
狐妖百骸俱散,五脏尽毁,口吐鲜血,抵着石壁,吃力道:“你也是姐姐,你该懂我的,至少...至少留下我弟弟。”
小妖扑在狐妖身上,咬牙含泪,望向慕瑶的眼里满是怨毒。
慕瑶反手一挥,又是一声如雷巨响。
她出手狠辣干脆,直接让他们灰飞烟灭,郭修惊诧之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妙妙满心都扑在慕声身上,对于周遭一切都不甚在乎。
她捡起洞里的枯枝,又把自己裙摆撕成条状,把它们紧紧捆在一起,固定慕声断裂的脚踝与手肘。
她动作十分熟稔,可郭修心里明白,凌妙妙所做一切注定都是徒劳,慕声如此重伤,绝无活理,之所以还有气,全靠他们灵力维持。
待灵力一断,这人也就过去了。
郭修转头看向慕声,不觉皱眉,重伤至此,与其苦苦支撑,苟延残喘,倒不如直接放手,能少受些苦。
他想是这么想,到底还是不忍见到一条生命就这样逝去。
慕瑶已经回到他们身边,运起灵力,施展疗愈术。
郭修见她回来,也没有起身,手中灵力也丝毫不断。
不知过去多久,洞外忽地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赵若失跟陆九,举着一个担架匆忙赶来。
赵若失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见到慕声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呕吐,始终勉力压抑,被狐妖一掐,更是翻肠搅胃,勉强撑到狐妖死后,便再也无法忍耐,冲出山洞,扶着洞外石壁,呕吐起来。
呕吐过后,瘫坐在地,只觉大地冰冷刺骨,山风呼啸,更是凉入骨髓。
心道慕声如此重伤,若是在这寒冷的地方待下去,势必更糟。
想下山去找陆九,让他把马车赶上山,可又想起山路狭窄,马车无法上去。
既然马车上不去,那就得想办法把人送下去。
可方圆十里,几乎寸草不生,哪里有树木能砍来做担架?
他边走边想,一路下了山,心急之余,瞥见马车,顿时眼前一亮。
跑到马车边,不顾陆九惊呼,一把扯下马车外绣金镶玉的帘布。又翻上马车,折断内部用来装饰的精美木架。
喊着陆九一起,勉勉强强做出一副担架,上山时,还顺手带来一张薄毯。
慕瑶与柳拂衣依旧施术,其余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慕声搬上担架。
装饰性的帘布质感与丝绸类似,慕声躺在上面,不住打滑,刚刚抬起一点,左臂就直直滑落下去。
凌妙妙下意识伸手一拉,刚好握住慕声裸露在外的臂骨,诡异而滑腻的陌生触感令她全身猛地一抖,不受控地松了手。
手臂垂下去,臂骨连着下坠的肉,像是张蓄力的弓。
她心里一慌,怕慕声觉得痛,猛地抬头看过去,慕声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凌妙妙用力咬唇,叫住众人,小心翼翼地握着慕声的手,轻轻放回去,扯开全部的裙摆,把慕声绑在上面,再把薄毯盖在他身上。
赵若失看着她,心中不安,凌妙妙冷静得可怕,整个人就像是紧绷的弦,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断。
斜月如勾,切开千层暗云,万里流风,白惨惨地挂在天际。
郭修与陆九抬着慕声往山下走,慕瑶与柳拂衣走在木板两侧,手中术法不停。
赵若失这一路知道不少事,比如他之前调查万珍堂与钦天监里几人联合谋取利益的事,已有了证据。
又比如林虞的小名,她与慕声之间的感情。
再比如,慕声是妖非人。
赵若失这一路都盯着慕声看。
事实上,这一路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慕声看。
赵若失生性阔朗,向来是最怕麻烦的,只要是想到麻烦事,就头皮发麻,吃不好也睡不下。
他自己怕麻烦,自然也见不得别人会有麻烦,尤其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看向身侧郭修:“你刚刚都听见那妖怪说什么了?”
郭修道:“回侯爷,我刚刚耳鸣来着,什么都没听到。”
赵若失露出满意的微笑,视线轻移,视线又落在凌妙妙身上。
她神色忧虑,目光始终不离慕声。
赵若失脸上笑意顿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情此景,纵是再不甘,也见不得他们二人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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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一些后续
濒死与离别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三上)
姐妹们,崩溃了,这章审核一直不通过。送审了十几次都被秒拒,我先发一半,剩下的我再改改,送审看看,这章分上下发
赵若失见凌妙妙一直沉默,忍不住道:“你就把它收下吧。”
凌妙妙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小侯爷,对不起,这个东西我不能收。”
赵若失急道:“为什么?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凌妙妙道:“既然它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它的意义,是不能用金银来衡量的。你转赠之人,不该是我。”
赵若失嘟囔道:“你就把我拒绝得这样彻底?”
凌妙妙认真道:“小侯爷,我非常感谢你帮助过我们的一切,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你的人情。”...
姐妹们,崩溃了,这章审核一直不通过。送审了十几次都被秒拒,我先发一半,剩下的我再改改,送审看看,这章分上下发
赵若失见凌妙妙一直沉默,忍不住道:“你就把它收下吧。”
凌妙妙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小侯爷,对不起,这个东西我不能收。”
赵若失急道:“为什么?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凌妙妙道:“既然它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它的意义,是不能用金银来衡量的。你转赠之人,不该是我。”
赵若失嘟囔道:“你就把我拒绝得这样彻底?”
凌妙妙认真道:“小侯爷,我非常感谢你帮助过我们的一切,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你的人情。”
赵若失叹道:“我帮忙,并不是为了让你还我人情。”
凌妙妙只是微笑。
赵若失垂头丧气,别别扭扭地把盒子扣上,凌妙妙低头看去,余光正瞧见自己身上香囊,不禁一怔。
见凌妙妙神思恍惚,赵若失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凌妙妙低头问道:“小侯爷,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赵若失道:“在京边西北角的一间柴房里。”
凌妙妙道:“你没有碰到骗走我的人吗?”
赵若失摇头道:“没有,估计是见到我们大张旗鼓地找人,早吓跑了。”
凌妙妙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接着问道:“那你找到我的时候,真的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赵若失陷入沉吟,半晌才道:“昨夜,你身上好像盖了件长袍......像是衣服。”
“衣服......”
凌妙妙怔忡半晌,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赵若失担忧道:“你怎么了?”
凌妙妙口唇微微发抖,颤声问道:“什么颜色?”
赵若失被问得一愣。
凌妙妙急道:“盖在我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赵若失面露难色:“天色太暗,柴房里一片漆黑,我实在辨不出。你别先急,我派人去把它拿来,看看便是。”
凌妙妙周身寒意陡升,脸色已经愈发难看,连连摇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不顾身旁的赵若失,直接翻身下床,不料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赵若失连忙扶住她:“你别急啊,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我来......”
他说了些什么,凌妙妙半句也听不进去,她跌坐在地,一种恐怖横在心头,呢喃道:“糟了糟了。”
她撑地起身,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跑去。
侯府内廊也堆着炭盆,与室内温度相差无几。
慕瑶就站在内廊,见到凌妙妙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上前几步迎去:“怎么了?”
凌妙妙心中恐惧至极,全身都在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慕瑶扶着她一起坐下去,道:“出什么事了?”
赵若失满头雾水地跟过来,站在凌妙妙身后。
凌妙妙不及站起,急忙去拉慕瑶臂弯:“快,慕姐姐,快去救救子期!”
慕瑶神色微变,右手一下下抚着凌妙妙背脊,柔声道:“妙妙,你别急,慢慢讲。”
凌妙妙右手不住发抖,握着自己的香囊,语无伦次道:“香囊系带的方向变了,子期来过,他找到我,被妖带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道:“香囊里是他之前给我写的防身符篆,只有我和他知道,子期想去拆开它,就证明他面前的是妖啊!”
“若是强盗土匪,为了金银财宝,解开香囊,是不可能给我重新系好的。小侯爷说他找到我的时候,身上盖着衣袍,那一定是子期的衣服!”
慕瑶神色肃然:“我知道了,这就联系拂衣。”
她扶凌妙妙起来,一拂袖,传讯符登时亮起。
柳拂衣的声音几乎同时传来:“阿瑶,阿声出事了。”
慕瑶心下更沉,望向一侧的凌妙妙与赵若失,闭了闭眼,令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来侯府。”
柳拂衣本就等在府外,闻言进入府邸,见到她们二人皆是神色凝重,心下明白几分,也不耽误,直接开口道:“我先回了客栈,阿声不在房里,空的药瓶和上弦月都在地上。”
“我又去了昨日小侯爷发现妙妙的那间柴房,在那里发现了这个,”他抬起手中衣物,上面血迹斑斑,“地面有血迹,衣服上也有。但柴房里没有妖气,应该是擅长隐匿妖气的妖物所为。”
凌妙妙瞧得心头揪起:“昨天子期伤势复发,我带他回客栈,换了这件外衣,收好上弦月。”她看向柳拂衣,“可以通过衣服,查出他被带到哪里去了吗?”
柳拂衣皱眉道:“时间间隔太久,衣袍上的气息散得差不多,追踪符查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慕瑶神色肃然,果断道:“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拂衣,我们这就走。”
凌妙妙连忙叫住他们:“等等,我也去!”
慕瑶回过身来:“不可以,你的身体还没有好。”
凌妙妙急得拉起慕瑶的手,放在自己额头:“我已经好了!慕姐姐,求你了,让我去吧。”
慕瑶摇头道:“你得按时喝药。”
凌妙妙急道:“我不用喝药,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慕姐姐,我求求你,你让我一起去,我能找到他,他在等我。”
赵若失先前始终沉默,见她苦苦哀求,心下一叹,开口道:“不如这样,你们先行一步。沿途留下标记或信号,我找郭修帮忙,乘马车与林小姐一起去。”
“我的马车很大,里面放得下药炉,林小姐可以按时服药。”
慕瑶皱眉道:“这......”
赵若失道:“地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迹,慕公子想必受了伤,你们找到他,总不能让他跟你们一起骑马回来。”
柳拂衣也道:“阿瑶,妙妙就是留在这里也不会安心的。”
凌妙妙连连点头,忙道:“是,我就是留在这里,也不会安心休息的。”
慕瑶仍是皱眉。
赵若失道:“说到底,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该看清楚,早些跟你们说才是,慕方士,你让我将功补过吧。”
他这么一说,慕瑶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凌妙妙,还是点了头。
事不宜迟,赵若失当即差人,牵来两匹万里神驹,慕瑶与柳拂衣也不推辞,道谢过后,便动身寻人。
二人随着符篆急行,却不断兜兜绕绕,待符篆彻底停下不动,日已向西。
柳拂衣勒住缰绳,眉头紧锁:“追踪符只能查到这里。”
举目望去,此处远离圣京,周围荒山环抱,即使深冬寸草不生,在这里找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心下更沉,余光见得慕瑶神色怪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慕瑶环顾四周,道:“这里是我与郭修来寻逐日的地方。”她又摇了摇头,“闲时在谈,找阿声要紧。”
既然追踪符定位在附近,二人当即分别,各自翻山,纵马疾驰,想赶在日落之前,找出慕声所在。
妖物掳走慕声,自然是为了修炼,不可能幕天席地,故而他们二人专门往山洞里寻,争分夺秒,不敢耽误。
凌妙妙一行人,紧随其后。
郭修抬手轻挥,凝成一张咒符,追随慕瑶留下的痕迹,陆九与他并肩而坐,挥鞭赶马。
马车里很是暖和,摇摇晃晃,凌妙妙眼皮涩重,暗暗掐着自己手臂,逼自己清醒。
赵若失瞧在眼里,忍不住道:“你身上迷香药力还没散尽,不如先歇息,毕竟一时半会儿也......”
他略一犹豫,到底还是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凌妙妙没有回答,捏紧自己身上的包袱,他们出发前,又赶回客栈一趟,她把了然谷带出来的所有伤药全部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赵若失见她愁眉难舒,欲要劝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心中暗想,若有朝一日,她能为自己这般牵肠挂肚,纵是身陷囹圄,也不枉此生了。
一时心头百味杂陈,他知凌妙妙心中担忧,不愿惹得她心烦,路上除去递给她汤药外,再没开口。
一路沉默,倒显得距离更远了。
不知行过多久,马车渐渐停下,陆九道:“侯爷,山路太窄,马车上不去。”
凌妙妙掀开车帘,只见天边弦月如勾,光华将大地照得发白,偶有寒风骤起,枯叶擦地,簌簌作响。
她心中愈发不安,问道:“他们找到人了吗?”
郭修回头道:“没有,还在山上找。”
凌妙妙心中焦躁不安,哪里还坐得下去,索性背着包袱,走下马车,举目望去,夜幕下山影逶迤,心情也如这山势起伏不定。
远山空旷,几乎可以听见慕瑶与柳拂衣的马蹄声,在山谷回响。
她知道慕瑶与柳拂衣此举用意,若妖物听到声响,匆忙而逃,自然会露出行迹。
他们二人五感远超常人,只要凝神细探,不管多么细微的妖气都会被他们察觉。
思忖间,赵若失也下了马车,皱眉道:“我们也上山去找吧。”
郭修道:“我已传信给他们,慕方士说正往这边来。”
话音未落,便远远听得一声马嘶,破空而出,直透苍穹,勾得人热血如沸。
须臾间,一匹白色骏马自山路拐角蹿出,凌空一纵,便是三丈之远,不过转瞬,已到他们身前。
慕瑶勒紧缰绳,骏马陡然驻足,她神色肃然,开口道:“妙妙,一路可有哪里不对?”
凌妙妙摇头道:“没有。”
慕瑶皱眉道:“这附近的山洞,我与拂衣都找遍了,只剩下眼前这座山,还没找过。”
凌妙妙急道:“那子期一定在这里,我们快走!”
慕瑶俯身伸手:“拂衣正往这边来,我们先走。”
凌妙妙上前一步,拉住她手,借力翻身上马,坐在慕瑶身前。
慕瑶看向赵若失道:“小侯爷,麻烦你们在这里等着。”
赵若失张口欲言,慕瑶等不及他开口,拍马而去,衣发飞举,化作一道流光,须臾间消失在视线之中。
柳拂衣策马急奔,眼见断崖,其势不减,自山坡俯冲而下,奔至崖边,纵缰挥鞭,白马后足猛地一撑,腾空跃起,飞掠两山断崖,与慕瑶二人在山腰会合。
入山后,四周顿时被黑暗笼罩,抬眼只见一座座巨山,如山精妖影,劈头砸下,压得人心不安。
凌妙妙揪紧身上包袱,耳畔罡风呼啸,掠身而过。
慕声已被捉去一天一夜,也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他的身体本就已经差劲到极点,还能不能等到他们赶去?
没有人敢说,也没有人敢问,连想都不愿去想。
他们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再快一些。
山路勾折不尽,行过山腰,不多时,眼前便现出一座山洞。
慕瑶与柳拂衣齐齐勒住缰绳,尚未动作。
凌妙妙已直接跳下马来,她不管那里是否有野兽藏匿,也不顾那里是否有妖物埋伏,往山洞里大步奔去。
她心有所感,慕声在这里,他一定在这里。
她总能找到他,只有她能找到他。
山洞里是那样冷,那样黑。
幽暗深处,又有什么东西,在斜斜洒进的几缕月光下,隐隐闪着亮泽。
那是一个铁笼。
铁笼看起来竟比万珍堂里的铁笼还要小得多。
人在里面,既无法坐下,也不能躺着,更不可能站起。
慕声就在这里,蜷缩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凌妙妙浑身寒毛陡竖,全身冰冷,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原本心存的几分侥幸,顷刻间化作泡影。
【慕声x凌妙妙】假如结局只有慕声一人活下来,慕声重生回过去(二十二)
具体设定在首章标明了,不喜勿入~
本章字数9000+
私设众多ooc致歉
期待剧情评论!爱你们!
寒风凄厉,天地肃杀。
树影摇动,恍如魑魅潜踪。
即使是圣京,也不是处处繁华,西北一隅,临近城郊,少有人住,长街寂寂,只有一两家的窗户里,还燃着黯淡的灯火。
慕声头痛欲裂,丹田如遭火炙,冷汗经风一吹,更是不住发抖,勉强走到此处,已是虚弱至极,实难举步,再怎么强撑也是无用,每走一段,便不得不歇息一阵,方能继续前行。
冷风扑面,人已然冷静下来。
凌妙妙一个小姑娘,初来圣京,人生地不熟,从来也没得罪谁,寻仇基本不可能。天子脚下,日日都有官差巡逻,很难有贼...
具体设定在首章标明了,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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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众多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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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凄厉,天地肃杀。
树影摇动,恍如魑魅潜踪。
即使是圣京,也不是处处繁华,西北一隅,临近城郊,少有人住,长街寂寂,只有一两家的窗户里,还燃着黯淡的灯火。
慕声头痛欲裂,丹田如遭火炙,冷汗经风一吹,更是不住发抖,勉强走到此处,已是虚弱至极,实难举步,再怎么强撑也是无用,每走一段,便不得不歇息一阵,方能继续前行。
冷风扑面,人已然冷静下来。
凌妙妙一个小姑娘,初来圣京,人生地不熟,从来也没得罪谁,寻仇基本不可能。天子脚下,日日都有官差巡逻,很难有贼人强盗,或是见色起意的流氓地痞。
那就只能是妖。
他失去灵力,无法察觉妖气,不代表慕瑶与柳拂衣也无法查出,难以查出妖气,不是高阶大妖,就是擅于隐匿妖气的低阶小妖。
若是大妖,大可直接将人掳走,又何必多此一举。
用此等迂回的法子,妖物等级绝不会高。
定是对他是否还有功力,没有把握,所以才带走凌妙妙,进行试探。
如果他功力一如往昔,找到凌妙妙不过须臾,他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证明他的功力大不如前。
也许是他今日在巷子里,伤势复发,被妖物瞧见,而他毫无灵力,根本感受不到妖气。
直到现在,他身上也没有多出来的伤势,骗走凌妙妙,却没有伤害她,那就证明...…
慕声陡然驻足,证明那妖物甚至都不在凌妙妙身边,始终都在他左右,偷偷观察他的行为。
他脸色骤沉,停下脚步,一字字道:“你究竟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长街寂寂,唯有寒声瑟瑟。
慕声冷冷道:“我知道你在。”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声似银铃,四面八方地绕来:“你人都已经到这里了,才想明白?”
不仅声音飘来飘去,也像是影子一般,时而落在他身后,时而又荡在他身前,带来一阵浓浓香气,无孔不至,嗅入便觉头晕目眩。
慕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面无表情道:“三阶狐妖,方能化形,倒是有胆子进京,不怕魂飞魄散?”
狐妖笑道:“原本京城里有上弦月镇守,我这样的小妖当然不敢来,可上弦月被你盗走,这天下间还有哪里,是我们妖,去不得的?”
慕声道:“你既然知道上弦月在我手里,还敢来?”
“几日前,妖间便有传闻,你已失去功力,沦为废人,可没有妖敢来,”狐妖呵呵笑道,“若不是我弟弟跟我说,你连慕家绝学都不能施展,我还真不敢来。”
慕声眯起眼睛:“你弟弟?万珍堂里的小妖?”
狐妖笑道:“不错。无妖敢来,我愿意赌这第一。如今看来,是我赌对了。不枉我把那傻姑娘骗过来,白费我好一番心思。得到你,别说四阶,就是六阶也能一跃而成。”
慕声眼神一凛,沉声道:“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狐妖挑起眉,朝她身侧柴房一扬下巴。
柴房里一片漆黑,破损的木窗上结着蛛网。
慕声看她一眼,推门走进去。
凌妙妙确实就在这里,她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稻草,双眼紧闭。
慕声心下猛地一沉,急忙冲过去,凌妙妙不知在这透风破烂的柴房里呆了多久,脸色惨白,浑身其冷如冰,慕声顾不得妖物,一把抱住凌妙妙,不断摩挲着她的背脊,令她暖起来。
怪不得他醒来时那样冷,他的妙妙一直都在这里受苦,心疼之余又是满腔怒气,身后足音响起,慕声头也不回,寒声道:“她好歹也救了你弟弟,你就这样对她?”
狐妖懒洋洋道:“若不是顾念着她救了我弟弟,她中的就不是迷香,而是毒香了。”
慕声回头望向她,眼里是满是杀意。
狐妖道:“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害她,我们妖总比你们人讲义气得多。”
慕声冷笑道:“区区三阶,真以为我怕了你?”
他缓缓起身,面色沉凝,冷声道:“先前不过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既然已找到了她,我也没必要再与你纠缠。”
狐妖观他神色,没来由地心神一凛,倒退半步,露出狐疑之色,忽又笑了笑:“我自然是不敢与你动手的......”
她话音未落,忽地抬手一挥。
慕声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只见一溜青光,朝着自己急速飞来,正欲侧身躲避,小刀又倏地弯折,飞向他身后的凌妙妙,顿时一惊,转身过去,抬手已是不及。
小刀堪堪停在凌妙妙面前,“呼”地一声,消失不见,这并非实物,竟是幻像。
慕声的心猛地一沉。
狐妖简直笑得弯了腰,笑声又酥又魅:“捉妖师,你那么爱她,怎么我要杀她,你却还不出手?”
慕声如今尚能站立,已是全凭意志强撑,他知道自己瞒不过,便想拖延些时间,可她不过一招便探出自己虚实,顿时心下冰凉。
狐妖笑道:“其实我这也是多此一举,倘若你功力尚在,早就带人走了,何必与我废话?连如此简单的幻觉都看不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弱。杀你,简直比折断婴儿手臂还要容易。”
她眸光一凛,曲指化爪,蓦地朝他袭来。
慕声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无奈身无灵力,百脉俱空,分明看破来势,却也无能为力,侧身避开利爪,不至于当场开膛破肚,已是极限,重击之下,整个人斜斜飞出,“砰”地一声,撞向身后墙壁,滚落于地,咔嚓一声,右臂齐肘而折。
慕声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似绞在一起,喉咙腥甜,一口鲜血如箭喷出。
墙灰簌簌落下,又将血迹掩埋殆尽。
狐妖缓步走近,闭目深吸,眉宇间透出兴奋之色:“好甜的血。”
慕声欲要撑地起身,右手刚刚触地,便觉一阵剧痛钻心,又脱力摔下去。
狐妖一脚踢去,迫得他翻身,再踏上他前胸,用力碾压,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慕声心脏伤口瞬间迸裂,面露痛色,人更是动弹不得,强撑几分意识,这狐妖阴险狡诈,又十分谨慎,他自己脱身已是难如登天,带着凌妙妙更是难上加难,他看向狐妖,艰难开口道:“你放了她。”
狐妖道:“这是求我的态度?”
慕声额上青筋露出,咬牙一字字道:“请你放了她。”
狐妖轻轻地摇了摇头。
慕声深吸一口气,吃力道:“求你...求你放了她。”
狐妖不急不慢道:“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放了她,如何?”
慕声并不作声。
狐妖笑道:“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对你已是不错,因为我就是不放过她,你也拿我一点法子都没有。”
慕声默然半晌,还是闭上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狐妖抬脚放开慕声,看着他一点点爬起,朝着凌妙妙踉跄而去,不禁露出得色。
慕声自然不是等死之人,故意示弱,惹狐妖自得,借着身体遮掩,左手已探向凌妙妙腰间香囊,这里面大半符篆有护体之效,可仍有一小部分,不仅可以防身护体,还可自行生出反击。
他注视着凌妙妙,脸上露出留恋之色,左手却暗解香囊绳结。
慕声解开一半,又忽地顿住,若真与这妖物交手,哪有时间细细挑选符篆,只能抓出一把,一同抛出,如此一来,炸开的火花,会瞬间烧毁其余符纸。
这妖极为狡猾,他又已是强弩之末,大概率用完符篆,也无法脱身,到了那时,这妖物恼羞成怒,凌妙妙势必被波及。
他失去功力的事情已然暴露,以后这种事情还会出现,这狐妖顾及凌妙妙救弟之情,不伤害她,若是换作别的妖物呢?
他把凌妙妙符篆用尽,又或者消耗大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她该如何自保?
此类符篆书写需一气呵成,落笔过程,不可灵力中断,所以他也无法倚靠上弦月,再写下这些符篆。
他还能活多久根本没有定数,能留给凌妙妙的,就只有这些护她平安的符纸。
他每用一张,凌妙妙就少一张。
更何况,凌妙妙留在这里,毫无意识,若无香囊护身,岂不危险?
慕声心念数转,也不过须臾,转念间,又将香囊系带重新系紧。
他答应过凌妙妙要珍惜自己,可凌妙妙比他重要,比他重要的多。
全天下就这么一个凌妙妙,若她出了事,他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谁又能赔给他一个活生生的凌妙妙?
凌妙妙身上冰凉,也不知还得在这里待上多久,慕声用左手脱下外衣,轻轻盖在凌妙妙身上,细心掖好。
狐妖笑着看他:“呦,是个痴情种子,你模样也不错,就这么杀了,确实有几分可惜。不如我也像那万珍堂那样,把你关在笼子里,豢养着你,可好?”
“你每天跟我说几句好听的,哄得我高兴,我就少割你几刀,如何?”
她言语之间,已把慕声视作囊中之物,慕声根本听不见,眼里都是凌妙妙。
他心如明镜,狐妖想把他带走,一来是顾及钦天监,不敢在此处多待,二来是想把他送到她弟弟那里一同修炼。
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忍不住抚摸着凌妙妙的脸颊,拂着她额前乱发,深深地看着她,只盼这一眼越久越好。
狐妖瞧得不耐:“还磨蹭什么?”
慕声缓缓起身,目光始终定在凌妙妙身上。
留下外衣,不管是凌妙妙自己醒来,还是慕瑶与柳拂衣先找到她,见到此袍,自然会知道他曾来过,稍一推想,便知他的处境,随着衣物气息寻到他,不是难事。
就这当口,忽听远方隐隐传来喧哗之声。
“公家找人,居民闭户莫出!”
接着是成群的脚步声,推门声响起,赵若失派了大批人手,皆是腰间佩刀,高举着火把,正挨家挨户地搜查,显然已经搜到此处。
慕声心下一亮,蓦地抽出身边木柴,朝着狐妖掷去。
狐妖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她扭身闪躲,忽听“砰”地一声,碎裂声响,下意识转头,她原本所在之地,身后的破烂木窗已被木柴打破。
顿时神色大变,朝着慕声急冲而来。
慕声眼见她来,避也不避,兀自抬手拾柴,施展全身的力气,朝着窗外掷去。
方才丢出,人已被凌空卷起,慕声眼前一花,失去意识的刹那,隐隐听得窗外传来惊呼:“什么声音?”
一人注意到飞出的木柴,举着火把,朝着这里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头,往窗子里看去,瞧了半晌,忽地眼前一亮,高叫道:“找到了!人找到了!”
他回身道:“侯爷,人在这呢!”
赵若失跟着跑了大半天,已是十分疲惫,听得此话,仿佛又生出无穷气力,朝着这里跑过来,见手下要举着火把闯进去,连忙出声喝止。
柴房里处处都是干柴与稻草,岂能带着火把进去?
他不顾周围手下劝说,一把推开木门,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去。
柴房里一片漆黑,不见五指,赵若失勉强视物,见到凌妙妙的瞬间,双眸猛地亮起,扑跪到她身边,轻轻地摇晃着她肩头:“林小姐,林小姐!”
赵若失原本面露喜色,见凌妙妙昏迷不醒,身体又如冰块一般,顿时转为忧虑,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人抱起。
搭在凌妙妙身上的外衣滑落下去,赵若失根本看不清,一脚踩上去,险些摔倒,踉跄两步,根本来不及管脚下是什么,急急忙忙地抱着凌妙妙往外跑去。
凌妙妙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有隐隐约约的触感,似乎有人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是那样温柔怜惜。
她拼命逼自己清醒,起起伏伏间,总算能勉强睁开一点眼睛,辨了辨眼前的人。
赵若失抱着她,面色焦急,向着四周大声喊些什么,她什么都听不清,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余光中是那些跳跃的火光,而月光下,赵若失的脸仿佛罩了层寒霜。
凌妙妙意识愈发模糊,刹那间恍惚忆起,自己在这个角度看过另一个人的脸。
只是想起他,就心里发暖,觉得幸福。
他是谁?
她还没想起来,就又不受控地闭上眼睛,陷进沉沉的梦里。
赵若失发足狂奔,抱着凌妙妙上了马车,把车上暖炉统统放到凌妙妙身边,用力搓着凌妙妙的手,不断哈气。
陆九掀开车帘道:“侯爷,回哪儿去?是送林小姐回客栈还是……?”
赵若失打断道:“侯府,你马上去请大夫,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不不不,直接去请御医,你给我把四个御医统统请进侯府。”
陆九露出为难之色:“侯爷,这恐怕于理不......”
赵若失急得一脚踹过去,怒道:“你让你去你就去,天塌下来,我扛着行了吧。”
陆九嘟囔道:“上次给帝姬下药,您也是这么说......”
他说是这么说,却也只能领命离开。
不料马车刚刚行进几步,又停下来。
赵若失心急如焚,一把掀开车帘,车下之人竟是柳拂衣。
原来翠翠听清慕声话语,却口不能言,也无力化形,只能勉强施展灵力,断断续续地传讯于慕瑶。
慕瑶得到消息,立刻动身回京,并将此讯息传给柳拂衣。
柳拂衣当即拜别帝姬,离宫找寻凌妙妙,顺着气息一路来此,正碰上赵若失的车马。
赵若失从车帘探出头来,他衣袍上沾着尘土,发髻微散,形容十分狼狈,柳拂衣瞧得一愣。
赵若失却是神色一喜:“是你!来得好,你快联系慕方士他们,林小姐已经找到了,就在我马车里,她神志不清,我先带她回府诊治,你们来府上找我就成。”
话音一落,便挥手示意,让马车继续前行。
柳拂衣郑重点头,注视着马车离开。又看向他原本打算去的巷口,他隐约感觉附近有些妖气,可施法一探,又消散于无形,像是错觉。
既然凌妙妙已经找到,他还是松了口气,传讯给慕瑶,令她放下心来,方才赶往城门口迎她。
夜更深,浓云蔽月,城里彻底恢复宁静。
慕瑶与柳拂衣赶到侯府的时候,丑时已过,四个御医也已经离开。
凌妙妙中的迷烟无毒,虽然沉睡不醒,但于身体无碍,只是在外冻了许久,寒气侵体,御医开了几副方子,叮嘱按时服下,便可痊愈。
赵若失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命人在凌妙妙的房间四周点满炭盆,只把木窗拉开一线通风,室外寒气逼人,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慕瑶见他如此尽心尽力,心中感激万分,又见赵若失神色疲惫,便请他先回去休息,待凌妙妙醒来,再去通知他。
赵若失并不想走,可凌妙妙毕竟是女子,他与凌妙妙之间,目前还无名无份。
慕瑶又已经回来,他也没有理由接着守下去,犹豫再三,也只好点头,说天亮再来。
慕瑶见人离开,又自己去探脉,倒不是她信不过宫中御医,而是她要自己探过,确认无事才能安心,探出凌妙妙脉象平和,又起手施法,凌妙妙周身顿时现起淡淡蓝光。
柳拂衣道:“小侯爷带她回来的时候,我施法探过,他们身上没有妖气残存,此事应该不是妖物所为。待妙妙醒来,问问就知道这事怎么回事了。”
慕瑶细细查过,确实如此,才点头收势,环顾四周,奇怪道:“阿声呢?”
柳拂衣道:“我本以为他早就来侯府了。既然不在,想必还在城中四处找人。”
慕瑶皱眉道:“妙妙出事,阿声一定急得要命,说不定跑到城外去找了。可他现在没有灵力,我们无法用传讯符联络他。”
柳拂衣道:“我想他见城中侯府人手已撤,就能猜出妙妙已被找到,很快会赶过来。”
慕瑶点点头,握着凌妙妙的手,心中自责不已:“阿声刚施完上弦月,你又进了宫,我今天实在不该出城的。”
柳拂衣道:“事情既已发生,自责也是无用,好在没出什么事,你们出城,找到逐日了吗?”
慕瑶摇头道:“我与郭修去往卷宗上记载的地点,可是那里是一片片的荒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郭修用法器探寻,施法感受灵力波动,显示的地点,不住变动,但始终在那附近打转。”
柳拂衣点头道:“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他略一沉默,奇怪道:“你离京已久,怎么知道妙妙出事?”
慕瑶道:“我是忽然间感受到一股妖力,自大地升起,传念于我,说妙妙有危险。”
柳拂衣沉吟道:“利用天地间的土壤传信,看来是妙妙房间里的那只竹妖所为,应该是阿声让他联络你。”
慕瑶点头道:“我原本将信将疑,如今想来,是我错怪那只小妖了。”
她转头看向凌妙妙,见她脸色苍白,唇色惨淡,发出一声叹息:“妙妙这一路跟着我们,真是受了好多苦。”
天边隐隐亮起,凌妙妙一点点睁开眼睛,她陷进温暖的床褥,身上棉被,像云朵一样柔软,上面绣着巨大的红牡丹,周围绕了一圈金丝。
她的头昏昏沉沉,难以思考,露出迷茫之色,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妙妙,你醒了!”
凌妙妙闻声看去,慕瑶正坐在床边,不由奇道:“慕姐姐,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慕瑶扶着她坐起来:“你昨天被人拐走了,是小侯爷救了你,这里是侯府。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带走的吗?”
凌妙妙闭起思索,捂着头缓缓道:“我记得我在客栈里,得到侯府的消息,就跟着一个人上了马车,接着闻到一股香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拂衣从窗边走过来,递给凌妙妙一杯水:“你中了迷香,喝点水,能好一些。”
凌妙妙奇道:“柳大哥也在这里?”她道谢接过茶杯,又探头在房间里看了看,纳闷道:“子期呢?”
她忽地想起什么,连忙拉着慕瑶的胳膊,急道:“慕姐姐,你快回客栈里看看,子期他离开钦天监就伤势复发,昏睡不醒了。”
慕瑶转眼看向窗外,心下陡沉,她与柳拂衣来府已过了一个时辰,慕声就是再怎么慢,也早该到了,她看向柳拂衣,柳拂衣也是神色微变。
二人对视一眼,慕瑶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柳拂衣心里明白,凌妙妙身体未愈,慕瑶是怕凌妙妙担忧,便道:“我回客栈里看看他。”
慕瑶目送柳拂衣离开,心中不安,问心前辈的药可以激发体力,待药效过去,便会加倍感到疲倦,慕声昨夜寻找凌妙妙,肯定会吃,若是脱力倒在路边,就麻烦了。
她想是这么想,在凌妙妙面前,还是柔声道:“放心吧,拂衣已经回客栈看他,不会有事的。”
凌妙妙点点头,松了口气,又感到疲倦,但还是强撑精神补充道:“若他醒了,别说我被骗走的事,省得他担心。”
慕瑶点点头,扶着凌妙妙躺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吧。”
天色逐渐大亮,四周炭盆里都是上好的银碳,齐齐燃起,凌妙妙缓过劲儿来,就觉得热,恢复些体力,坐起身,掀开棉被,不经意间低头,“咦”了一声,奇怪道:“慕姐姐,你有碰过我的香囊吗?”
慕瑶站在窗边,望着远方,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摇头道:“没有。”
凌妙妙心下纳闷,无缘无故的,香囊系带的方向怎么变了?
她体内迷烟药力尚未耗尽,脑子依旧有些糊涂,总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可就是无力思考。
慕瑶回身,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凌妙妙道:“慕姐姐,我身上香囊的系带......”
尚未说完,便听门声响起。
二人止住话题,慕瑶过去开门,竟是赵若失。
他换了身装扮,面色依旧有些疲倦,显然一夜未眠:“刚刚见到柳方士,他说林小姐已经醒了,我来看看她。”
正说着,余光见凌妙妙想下床,赵若失连忙探头叫道:“林小姐,你身子还没好,不要下床。”
他急忙走进来,见慕瑶仍站在一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慕瑶已道:“小侯爷,你与妙妙单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
说罢便拱手离开,室内一时静下来。
赵若失搬了椅子过来,坐在凌妙妙床边。
凌妙妙率先开口道:“小侯爷,谢谢你救了我。”
赵若失忙道:“不用谢,不用谢,你人没事就好。”他又恨声道,“没想到京城里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情,你放心,我早晚会把那贼人捉到,给你出气!”
凌妙妙心知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拐人总该有个目的,她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忍不住问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见到什么人?”
赵若失摇头道:“没有,你在一个柴房里,那里黑得吓人,什么都看不清,你冻得浑身发僵,身体又冰又凉,吓得我一身汗。”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俯身上前,伸手去探凌妙妙的额头。
凌妙妙下意识躲过去。
赵若失动作一僵,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礼,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热。”
凌妙妙低声道:“我知道。”
室内又一次静下去。
刚刚慕瑶已把昨夜,赵若失为了寻她,掀翻整个京城的事说了个清楚。
凌妙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若失,知道有人喜欢自己,虽然你不喜欢他,但面对他时,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歉意。
她的神情表现得太过于明显,赵若失就是想装傻,也无法装下去。
赵若失注视着她,沉默很久,他明明知道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忍不住要说。
因为不说,不问,势必抱憾终身。
他深吸一口气:“林小姐,你应该明白,我想跟你说什么。”
“也许你觉得一见钟情,显得有我几分轻佻,可林小姐,人的一生无法计算,我如今在你面前,但也许明日,我就会突发恶疾离世,人世间就是这样没有定数,我初遇你,便认定了你,喜欢上你。”
“这几日,我与你赏花,与你交谈,我惊喜地发现,你看这世界的眼神是那样温柔,你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份低微而瞧不起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份尊贵而高看他一眼。”
“甚至在你眼中,妖与人也没什么不同,世间一切都是平等的,我的身份地位,也与常人没什么不同,我好像头一次被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
赵若失说了很多,凌妙妙只是静静地听着。
“林小姐,我不怕你笑我,儿时,我与几个世家公子一同玩耍,我十分快活,也自认与他们感情甚笃。”
“可有一日,我却发现,他们在背后提起我时,语气里满是鄙夷,说我身份尊贵,是侯爷,不得不事事让着我,顺着我,实际上早看我不顺眼,对我十分厌恶。”
见凌妙妙似是想说话,赵若失摆摆手,接着说下去:
“自那之后,我便不再交友,与那些书法字画,金银瓷器为伴,自得其乐。总想着,既然这世上之人,都是冲着我的身份地位而来,又何必在乎他们,何必对他们付出真心?”
“可是遇到你,我才发现,其实我只是不敢面对,终日逃避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也是一个人,想要朋友,想要幸福,想要与挚爱白头偕老。若不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这一生无异于白活。”
他看向凌妙妙,正色道:“林小姐,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照顾你,陪着你度过一生?”
凌妙妙默然半晌,才道:“小侯爷,我很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看着赵若失,认真道:“我很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
赵若失眼眶一红,他蓦地垂下头,沉默很久很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闷声道:“你跟我求的药,是为了他吗?”
凌妙妙道:“是。”
赵若失慢慢抬起头,凝视着她半晌,又道:“你昨日被骗走,也是以为,是我给你消息,说找到药了?”
凌妙妙只有点头。
赵若失道:“你明知我的马车长什么样子,可你还是上去了。”他胸中一痛,口唇微微颤抖:“你为了他,什么都不怕?连命都可以不要?”
凌妙妙垂下眼眸,低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自己犯蠢,心怀侥幸,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也害得城里百姓跟着遭殃。”
赵若失摇头道:“别这么说,你只是关心则乱,没法冷静思考。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拐走你的贼人的错。”
“就算今天被拐走的是个普通姑娘,也合该这样调查。我也会继续查下去,若是捉不到他,说不定日后,又会有哪个女子被拐走,陷入险境。”
凌妙妙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一个很好的侯爷,将来一定会创下一番功业。”
赵若失的眼神猛地亮起,露出几分喜色:“那林小姐你......”
凌妙妙直接打断道:“对不起。”
赵若失眼神又黯下去,他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你不需要感到抱歉,不是我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喜欢我的,我怨天怨地,总也是怪不到你身上去的。”
“你心有所属,我只会祝福你,不会强迫你。”他垂下头,苦笑道,“只是...有些羡慕他。”
凌妙妙正色道:“小侯爷,你将来一定会遇到更好的良人。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像是天边流星,一刹璀璨,但它终究还是会划过天幕。”
赵若失看着她出神半晌,吸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闷声道:“这个送给你。”
凌妙妙奇怪道:“这是?”
赵若失打开木盒,里面摆着一个木镯:“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非金非玉,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生前日日握在掌心,想来是心爱之物,所以,我也想把它送给我心爱之人。”
凌妙妙听得心头一软,想轻衣侯终日郁郁,又英年早逝,慕声从未拥有过父爱,赵若失也并未享受过多少。
赵若失递给她:“流星纵使只有一刹,但这瞬间,也远比明月耀眼,总该留下一个念想。”
凌妙妙低头望着木镯,默然不语。
【舟渡】今秋不要下雨
“你真的不需要我打个电话给他吗?”有人问。
医院急诊接待室的消毒水味儿很重,费渡戴了两层口罩都觉得刺鼻。
“那不净添乱吗,”有人答,“走走走……你可快走吧!”
声音有点耳熟,但他脑子不太清醒,一...
“你真的不需要我打个电话给他吗?”有人问。
医院急诊接待室的消毒水味儿很重,费渡戴了两层口罩都觉得刺鼻。
“那不净添乱吗,”有人答,“走走走……你可快走吧!”
声音有点耳熟,但他脑子不太清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费渡睁开眼睛,目光在等候室周围扫了一圈,突然一顿,缓缓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
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平均每十个里会有九个人有莫名其妙的胃病,陆嘉给霸道总裁打了十多年工,深以为他们家费总就是那个不与玛丽苏同流合污的十分之一,直到今时今日他把费渡从会场的洗手间扛进医院挂号急诊之后,才恍然胃病可能是他们这行干到总裁位的硬性指标,跟考核业绩似的,达不到不让上。
那特立独行的十分之一只是相较于剩下的九分藏得比较好,又或者说……被爱得比较好。
“费总,我给骆队打个电话吧,如果要挂水过夜的话他陪你会方便一点。”
初秋下着小雨的傍晚,冷风从没关紧的窗口吹进来,胖子却跑出了一身热汗。陆嘉扭头看到费渡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身上的热汗又一瞬间冷了,想起费渡某次提过的一句“我家里人不让我喝酒”,深觉自己可能有命打这个电话,但是没命和电话那边交代。
费渡眼皮一抬,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于是非常通情达理地卸了他的包袱,“不用打,你回去吧,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然后重新合上眼睛,懒得再说话了。
陆嘉没再多余开口,临走前在他手边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医院自助饮水机旁的一次性水杯接的,一股消毒水味儿。
这是费渡入秋至今最忙碌的一天,早晨六点接到助理火烧眉毛的电话,说是跨国项目的主理人改签了航班提前落地了,于是原本宽松的时间突然被压缩成了骆闻舟起晚模式,他早餐也没来得及吃,午饭又陪着吃了顿十分不合胃口的中餐,对面点名要求体验的,满桌肥油腻肉,他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口,晚上去会场见客户,推杯换盏之间也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人刚一送走,胃里乱七八糟的酒精和油就被他吐了个干净。
骆闻舟刚好发短信来说他要值班,晚上不回家,叮嘱他好好吃饭,今晚下雨,睡前记得关窗。费渡把他的语音贴在耳边来回放了两遍,回了一个“好”,跟他说辛苦了,然后十分狼狈地洗了把脸,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口香糖。
其实费渡已经快忘了胃疼是什么感觉了,他早年的玻璃胃全拜他挑三拣四的口味和隔三岔五的笙歌当酒所赐,大概是童年时对自由的支配理解有误,他几乎不怎么定点吃饭,一般情况下是饿了才吃,如果不饿,即便到了饭点儿也懒得吃东西,他支配自己的健康和支配自己的躯体一样自由随性,经年累月过去,免不了积下毛病。后来遇到一个妥帖的爱人,好像打从娘胎里就会照顾人似的,一日三餐精心地饲养着两只猫和一个比猫还难养活的他,又一个经年累月过去,他的身体已经远不如以前那么“嘎嘣脆”了。
因而这次翻江倒海的疼从他胃里拧上来的时候,费渡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新鲜。他是个很乐意和疼痛打交道的人,因为疼痛能够帮助他短暂地摒弃周遭的一切嘈杂,给他一大片的空白用来专注……即便这份专注基本全部用来忍痛了,费渡也很乐得享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快感。对此骆闻舟十分不解,总会在某些时候一再要求他“疼就说啊,不要皱眉,不好看了”,有时候甚至会上手会上嘴推开他的眉头,他还总要犯贱问骆闻舟是有什么独特的床上爱好吗,如果有的话想听什么他都可以叫,只要骆闻舟开心,被骆闻舟摁着收拾了一顿,也依然记吃不记打地没调理好这个毛病。
他堪称平静地挨着这份疼痛,没想到挨了一会儿挨出一身冷汗,久别重逢的掌控之快并没有如期到来,反倒是体会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理压力,用一般人的语言讲叫“难过”,费渡对这个词体悟有限,一时之间没意识到,只在疼得有点恍惚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了骆闻舟的脸。
“按时吃饭。”“到饭点了,费总,吃饭没有?”“晚上想吃什么?”
“你少喝点酒,听到了没?意思一下就得了,想和你司‘建交’的人多了去了,每人过来敬你一杯你不得喝成酒葫芦?我跟你说话呢,宝贝儿,听话,行吗?”
“我就知道你这货换季准要感冒,你说你着急脱那层衣服干什么?春捂秋冻,这道理你懂不懂?我真是欠你的……过来把药喝了。”
用“妥帖”这个词来形容骆闻舟似乎差点儿意思,骆闻舟的事无巨细几乎有点无孔不入了,用骆闻舟来形容“妥帖”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费渡靠在医院的塑料椅靠背上安静地挂着水想骆闻舟,口罩下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上挑着。
他现在八成在值班室跟保卫科下棋的大爷插科打诨,费渡心想,骆闻舟这个人总是活得很“超前”,二十岁时要干三十岁的事,三十岁时能和四十岁的打成一片,四十岁时已经在想五十岁以后退休了要做什么……上赶着要提前给什么人探路似的,才好妥帖到那个人生活的每一面。
因而在医院看到原本应该在值班室和人侃大山的骆闻舟抱着个打着固定器的胳膊出现在急诊室走廊里的时候,费渡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他再怎么头晕脑胀也不至于分不清骆闻舟和其他人的声音和背影,再不济,骆闻舟身上那件因为费渡买大了一号而不得不被他继承的衬衣也不会错……费渡盯着骆闻舟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件出门前才被骆闻舟骂骂咧咧剪掉标签穿上身的衬衣已经有点破了,左肩部分落了一圈灰,感觉是送去专柜清洗都会被柜员赶走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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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闻舟注意到有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上,只不过作为一个走到哪儿都很引人注意的不过时经典款美男子,他并没有太在意,过了好一会儿没见那人有把视线挪开的意思,大有你不跟我对视我就誓不罢休的架势,骆闻舟缓缓地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和费渡隔空撞上了目光。
费渡大半张脸包在口罩里,留了一对没精打采的桃花眼在外头,眼镜被他摘下来挂在胸前了,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看到了骆闻舟手上的固定器,眉头正无意识地蹙成一小团,看上去有点可怜。
骆闻舟注意到了他右手边用输液管连着的药水架子,下意识地想扑过去问一句怎么了,本能想问,心里又因为自己刚撒了谎说在值班而不敢上去问,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只好尴尬地戳在那儿,扮演一个玉树临风的手臂固定器展示模特。
然而他人高马大地堵在路口实在是有点太没有公德心了,骆闻舟自己还没意识到,费渡先摘下了口罩,对着他做了一个“过来”的口型,然后重新把口罩戴上了。
骆闻舟迈开仿佛刚学会走路一样的步子走到费渡面前蹲下,很想伸手抱他,却张不开手臂,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心里疼得快拧出一条麻花,刚问一句“你哪儿不舒服”,又立马接上一句“我骗你是怕你担心,下次不会了”,没等费渡回答又问“现在还难受吗”。
费渡沙哑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骆闻舟哑了声,垂着头在他面前,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反复摩挲着费渡扎着输液管的手。费渡的血管天生很细,以往每一次挂水时都会被护士“吐槽”不好下针,这次看上去依然是这样,手背上除了针管之外,还落了两个并不明显的针孔,大概是扎歪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费渡还以为自己把他唬住了,心里又有点别扭的心疼,于是试着给台阶说:“你坐过来,让我靠一下。”
骆闻舟艰难地动了一下手臂,在他身边坐成一块僵硬的棺材板,半晌突然说:“我好想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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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抱呀,”费渡把下巴放在骆闻舟右肩,目光缓缓落在他左手包扎得略显笨拙的固定器上,“怎么弄的?”
骆闻舟抱不住他,只能用一只手虚虚护住他的腰,生怕自己乱动把他脑袋晃下来,于是僵硬地开口复述了一下自己出警劝架结果把胳膊摔断了的全过程,末了又问费渡,“那你呢”,他一只狗鼻子把费渡身上没被消毒水气味掩盖掉的酒精味儿闻了个彻底,“喝多吧了?你把你的胃想的太坚强了”。
成年人谈恋爱的坏处在于不坦诚,一个心存侥幸觉得爱人值班自己生病的事就不会被他知道,一个心怀鬼胎撒谎要值班回不了家企图把伤病瞒天过海,两个人两颗心,加起来心眼儿多到数不清,处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总在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扮演着彼此间最心知肚明的上当受骗者。
而好处偏偏在于坦诚。狭路相逢谁先缴械投降谁为赢家,而他俩作为一对天生会爱又后天被爱的人,从来都势均力敌,谁也没输过。
“疼吗?”费渡问。
“有点,”骆闻舟坦诚答,“我感觉下雨的冷风在往我骨头缝里钻。”
费渡把输液架拉近了一点,然后伸出手抱住了骆闻舟:“那我抱抱你吧。”
秋天的雨夜总是冷的,对伤病在身的人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友好,凉风会爬进人的骨头缝,钻到喉咙口,或者缠绕住两个疲惫的人,挡在他们互相取暖的怀抱之间。
而多希望今秋不要下雨,因为情人的拥抱总不嫌多。
【舟渡元夕花烬24h|1:00】吻颈
* 光阴皎洁,我们不要肝肠寸断。
>>>
/ 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费渡获准出院那天,暌违雨水的燕城飘起了农历新年里的第一场雪。
纷纷的雪,片羽晶莹,絮一样的粘着力,落在皮肤上一触即融,却善于在人的衣帽间藏身。骆闻舟替费渡摘...
* 光阴皎洁,我们不要肝肠寸断。
>>>
/ 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费渡获准出院那天,暌违雨水的燕城飘起了农历新年里的第一场雪。
纷纷的雪,片羽晶莹,絮一样的粘着力,落在皮肤上一触即融,却善于在人的衣帽间藏身。骆闻舟替费渡摘围巾的时候抖出了几片从外头夹带回来的雪花,被北方室内暖和的热风一吻,这才恋恋不舍地融了。
“冷吗?”明明摘了围巾还有一件毛衣的高领遮掩,骆闻舟却只看了一眼就转开目光,“先别急着脱外套。”
费渡看在眼里,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撑着拐杖安静站在原地,听见他一句话的声音远了又近了,任由他鸡飞狗跳地走过玄关口,扔下手里零碎的衣物和行李,再空出手折回来抱他。
“还好。”费渡把拐杖交给骆闻舟,双手攀附在他肩上,像一株藤蔓攀住一棵树,“家里很暖和。”
顾及着伤号的体温而没敢贸然打开的窗户上霜花如刻,屋外雪依然很大。
/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十五佳夕,月与人与事皆圆,年后最艰难的日子终于在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和繁文缛节的程序中挨过去了。费渡回到这方仿佛到处刻着“骆闻舟”三个字的小天地,人与物都是久别重逢,一时竟然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
骆闻舟把他小心放在沙发上,拎来一个柔软的靠枕替他垫腿,起身的时候被费渡没收好的拐杖一绊,差点儿摔了,情急下好容易避开费渡的伤腿把自己摔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却不料动静太大,直接把坐垫间没来得及清理的猫毛坐飞了出来,糊了他挺阔的制服一身。
费渡被他逗得想笑,笑得狠了又忍不住咳,整个人颠倒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狼狈样子,被骆闻舟蹭过来小心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好似要把他这点发自内心的笑容揉进骨血里一样,嘴上却作势夸张地吹了吹面前空气里漂浮起来的猫毛:“骆一锅这个小兔崽子,猫不在,存在感倒是很强……等过段时间再去接回来吧,等你伤好些。”
费渡点头,许久未修剪过的长发就随着他的动作猫一样蹭过骆闻舟的颈侧,“好啊,”他因脖颈上的伤而至今尚未完全恢复的嗓音流进骆闻舟的耳朵,像灌进一层细细的沙,“我爱你。”
/ 如果要寄给你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骆闻舟简单地安顿过费渡,立刻就忙不迭地钻进了厨房,淘米煮粥解冻元宵……他似乎是饿极了,只一心想快些拿出一桌饭菜来应付晚餐,全然忘了家里还有个伤号无人问津一样,往日下班他是恨不得只烧上水就出来和费渡卿卿我我,一桌菜让厨房炊具自生自灭去,今天却仿佛换了个人,一直到烧好的水壶响满了六声提示音,骆闻舟才如梦方醒地伸手关掉了电源。
费渡从沙发背上探过头去看骆闻舟,看到他滞在玻璃门影绰印花之后模糊的背影,突然觉得许久不曾生过烟火的房子有点闷得慌,不知道是因为室内暖气太强还是骆一锅不在家的缘故,从来善于独处的费渡竟从沉默里觉出了一点罕见的难挨。思索半晌,他打开手机播客随机放了一首诗朗读,自己撑着拐缓慢地挪到窗边打开了窗,冰凉的夜风裹挟着雪花从他脸颊旁边蹭过去,还没待把他吹清醒,耳边先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咣当”。
是窗帘的一角被风卷着带倒了他的拐杖。他还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跟一锅元宵大眼瞪小眼的骆闻舟就已经从厨房里慌乱地跑了出来,伴随着锅碗刀具混乱的碰撞声,费渡抬起头,毫无防备地和骆闻舟焦灼的目光撞了一眼,空气里压抑的沉默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骆闻舟被费渡这一眼直接钉在了原地,看到他毫发无损地靠在窗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冲动办了件多此一举的事,想回去继续盯锅觉得尴尬,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只好无所适从地在身上蹭了蹭匆忙洗过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手。
费渡等他半晌没等到他匆忙冲出来的理由,心里几乎要苦笑,看他的时候像看一颗糖心过载的汤圆,总觉得他要再多往前走一步都会露馅儿。
“骆闻舟,你过来,”半晌他认命似的朝骆闻舟伸出手,给了他一个妥协的台阶下,“抱我去卧室吧,我想换件衣服。”
沉默被撕开巨大的裂缝。骆闻舟两只手从费渡的膝弯和肩窝下横穿过。
/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恍然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晦涩的光阴流转回那个险象环生的除夕夜,骆闻舟从嗜血的枪口和扼命的金属环下带回奄奄一息的费渡之后,在警笛、哨响、呼号此起彼伏的嘈杂里囫囵听了一耳朵费渡的呢喃,“可不可以把我关在你家”——用他沙哑的嗓音述说出来近乎求饶般恳切,字句如刀割在骆闻舟滴血的真心上,疼得他连眼泪都夺眶而出。
要如何在他人的驯化下疼过才肯把颈上项圈的索绳亲手交给自己呢?骆闻舟看着他脖颈上一圈骇人的淤痕,眼睛里几乎快流出血来。费渡曾经是那么一个留不住的人,兴许是因为年少时对自由的体悟有限,成年后总是显得格外没有定性,他花天酒地没心没肺,房子和车随着天气和心情换,对他从针锋相对到暗送秋波的态度转变比翻书还快……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准确预知他的心。
“我就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这么一个舍得用堪称酷刑的手段去折磨自己的人,爱与相信到何种地步才会甘之如饴地向身外之人交出颈上项圈的掌控权,骆闻舟恍然受宠若惊,却并不敢细想。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本能很想吻一吻费渡的脖颈,像以往费渡每一次挣扎呛咳着从噩梦里醒来时那样,却在手指还没碰到他染血的领口之前,就被眼疾手快的医生一巴掌拍开了。
打在他手背上的一巴掌明明不响也不重,骆闻舟却莫名觉得很疼。如果被铁索圈养过的鹰隼也总有自由的天赋与野性,骆闻舟彼时就好像突然被一只飞鹰迎头撞进了怀里,握着费渡扎着输液管的手像牵着费渡从虚空里递给他的锁链,那句带着昔日拿腔拿调式假正经的恳求落在他耳朵里,竟比一百句托付终生的私语都更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没有了……怪物都清理干净了,我是最后一个,你可不可以把我关在你家?”
明明上一次险些失去时摧心折骨的疼都还如在眼前,骆闻舟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命运却又一次不知悔改地叫他险些失去了。守着费渡挨过取出子弹麻药消散后最难熬的那一晚时,他握着费渡的手数输液管上每一分钟能落几个药水滴,听到费渡含糊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十分暴殄天物。
暴殄费渡的真心。他小心翼翼试探索求了那么久费渡才肯全盘托付于他的真心,珍贵过世上任何一块连城的珍宝,他却好像从来只做得那个事后修补裂痕的人,背一个尘埃落定后锦上添花的名号,永远也永恒地迟来着。
七年前如此拾起他,七年后如此缝补他。骆闻舟想起费渡初见他时那双执拗的眼睛,突然间就丧失了和此刻的他对视的勇气,好像疲劳的泪腺已经不足以使他承受一道那么满载着沉甸甸爱与相信的目光……古时候英雄总叹生不逢时,骆闻舟虽然没有英雄命,却总觉得自己要是能再早一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拥抱七年前的别墅阴影里单薄的小男孩,再早一点挡在七年后被枪口包围的他的身前。
/ 而光阴皎洁。
脱下毛衣的时候,骆闻舟方才洗过的冰凉手指无意间触到费渡被捂得温热的脖颈肌肤,立刻就像触电一样弹开了。
费渡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指腹轻缓地摩挲着骆闻舟突出的腕骨,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颈侧,歪头倒在了他手心里:“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骆闻舟闻言抬起眼看他,看到他一双眼睛弯出了一个歉疚的弧度,“我都向你保证过不会有下次了。”
骆闻舟一愣,慢半拍地想起费渡最初察觉到他情绪问题的那天,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腕骨,难能可贵地跟他示弱,说:“我是不是总让你担惊受怕?以后不会了。”
那时候骆闻舟觉得他很像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的闯祸精骆一锅,只注意到铲屎的心情不好,就下意识地把这些负面情绪的锅往自己身上背,熟练地过来蹭蹭裤腿塌塌耳朵,以此讨一个不明不白的宽容,心里很是想笑,看着费渡苍白的脸又无论如何笑不出来,最后只给他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强颜欢笑,借着医生查房量体温的由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而那原本他最爱得便宜卖乖强占的床边座椅本来名正言顺地归了他坐,他却让给了过来问诊的医生,仿佛从前张扬跋扈的骆闻舟被他扔在了那个迟来的除夕夜里,就剩下一副自责的躯壳,近乡情怯地退避三舍着。
“没生你的气,”想到这些,骆闻舟心里愧疚的酸楚突然又重了一分,似乎是有点怨自己只顾一味同那些姗姗来迟的过往较真,自私自利地忽视了费渡这些天堪称小心的试探,答完他又没话找话地找补了一句,“我不会生你的气。”
“那就是在生你自己的气了?是气你没能早点找到他们的窝藏点,还是气你没能替我挨这一枪?”费渡一针见血地在骆闻舟心口戳了一下,把他没什么语气的原话模仿出了一个撒娇似的语调,“可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哦。”
骆闻舟被他蹩脚的语调一逗,终于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沉默半晌,他终于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费渡脖颈上尚未褪尽的淤痕,然而也只一触即走:“还疼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问了句废话,只想着费渡无论疼与不疼都会当然地否认,最多模棱两可地给一个“还好”,以往每一次都是这样,几乎没法从他嘴里直接问出什么感受来。然而费渡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疼,”他问,“可你怎么不来亲我呢?”
/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谁也说不清这是从何时起约定俗成的习惯,或许开始于第一次费渡从困顿的梦中逃进骆闻舟怀里时他开的那句没轻没重的黄腔,又或许开始于某次困在回想的过程中几乎走不出来时骆闻舟不合时宜的那句“我亲你一下总行吧”,也可能是某次兴头上玩儿得过了火、骆闻舟在濒临窒息的崩溃里用亲吻递给了他一口温热的空气……流逝的过往数不清说不尽,再条分缕析如他二人,竟也推演不出从是何时起开始如此依赖彼此亲吻时传递的温度的。
骆闻舟看了他好半晌,这才如梦方醒地反应过来费渡好像是朝他发出了一个“索吻”的信号,于是迟钝地蹭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小心避过他淤痕刺眼的脖颈,在他颈侧无伤的皮肤上落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哭笑不得问:“像这样吗?”
费渡摇摇头,反客为主地抱起他的脖子啃了小半圈:“这样。你不是要把我关在你家吗?给我亲一个颈圈好了。”
骆闻舟闻言一滞,方才才在温存里缓和下来的心跳骤然加快,倏地握住了费渡的手腕。
/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年少时缺乏安全感的人在亲密关系中往往会有与众不同的取向和爱好,譬如享受爱人的唠叨和管教,喜欢紧到窒息的拥抱、密不透风的吻、粗鲁甚至暴力的性,费渡似乎就是这么一个骨子里兼容了施虐和受虐两种极端天性的个体,在善于给自己施加各种痛苦之外,还格外擅长精准地给骆闻舟找点“不痛快”。
他讳莫如深了十多个日夜的伤痕,费渡全然没当一回事似的,甚至仰着头把最脆弱的地方往他唇齿间送,十足没心没肺地笑说“你亲亲我,替我盖住这些难看的淤痕,看不到不就不难过”。
骆闻舟心里说不出究竟是疼还是酸,只觉得好像有一把质地温热的枷锁骤然束在了自己颈上,却并不窒息,反而是柔软的,才从什么人颈上摘下,才如此留着那人身体的余温。
睁眼却是费渡不知何时趁他走神扒了他半边衣服,大片胸膛袒露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下,费渡正在一下又一下亲吻他的喉结,而后是他前胸经年久褪不去、而以至皮肤色泽不一的疤。
费渡的嘴唇缓慢地掠过他肩上一个子弹烧伤的疤痕时,突然想起那时只有二十四岁的骆闻舟,热血却莽撞的年纪,执行任务吃了一颗子弹回来,还耀武扬威地跟他炫耀自己吊着的手臂是所谓“男人的勋章”,被费渡恶作剧地伸手敲了一下石膏,疼得几乎呲牙咧嘴时的样子,没忍住笑了:“我才知道你有多疼。”
骆闻舟早忘了那些陈年的冤家路窄,因此并没和他心有灵犀地想到同一件事上,闻言只自顾自地接了一句:“可我始终不知道你有多疼。”
费渡贴上他的嘴唇,却说:“你知道。”
不光知道,还很早就知道。固执了七年的小白花,隐姓埋名的游戏机,跨年夜煮烂的面片儿汤,辣椒面撒多了的烤肉串,自作主张的生日蛋糕,去而复返的车辙……凡此种种太多,是骆闻舟在过去的七年里已经习惯了体察他有多疼,以至于将“共苦”看作了生命的一部分,偶尔一次疼得晚了些,就总先引咎自己是否来得太迟。
费渡巧舌如簧了一辈子,所有的由爱生愧都看在眼里,却从来对骆闻舟沉重的真心组织不起一句花里胡哨的话,每每看到他躲闪的眼神,想宽解却说不出,就只好说“我爱你”。
“怎么总要疑心自己的真心呢?你那么爱我我都知道。”
骆闻舟的吻从他喉结处起,沿着他颈侧流畅的弧线转了小半圈,末了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安静等着他的后话。
“我当然是知道你永远不会迟到才敢孤身涉险的,不然你以为我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他用一个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后半句却莫名换了个郑重其事的语气,“闻舟,多谢你每次都来了。”
/ 我爱你。
骆闻舟再迟钝也听清了他话里呼之欲出的情意,闻言学着费渡平时惯爱使用的话术,编了个无关痛痒的俏皮话逗他笑,有意想化一化此刻过于沉重的氛围:“多谢什么……‘吻颈’之交也这么客气吗?”
从来擅长这类文字游戏的费渡却好似没听懂他藏在文字里的混账意思:“何止刎颈……生死同心。”
/ 光阴皎洁。我们不要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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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你》余秀华
* 骆闻舟锅里下的汤圆已经煮露馅儿了。
关于谎言
“它干的。”费渡一指缩在沙发角被骆一锅盯得瑟瑟发抖的小猫,又回过头来一指自己脖子上已经有点干了的创可贴,“今天早上在野猫村,我放罐头来着,没留神被挠了。我错了。”
骆闻舟一手抄着锅铲,一手小心掰过费渡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隔着一层厚实的创可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好表情十分变化莫测地看了一眼沙发角蜷成一块猫饼的猫:“消毒了吗?”
“嗯,周大哥帮我处理过伤口了,”费渡撩了一下垂在脖子上的头发,一句话里只掺半句假,装得真事儿似的,“而且前几天陪你一起打的疫苗还没过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我猜你要拿我过问,所以把罪魁祸首带回来了……要养吗?虽然感觉它食量不会很大,但在帮骆一锅减肥这件事...
“它干的。”费渡一指缩在沙发角被骆一锅盯得瑟瑟发抖的小猫,又回过头来一指自己脖子上已经有点干了的创可贴,“今天早上在野猫村,我放罐头来着,没留神被挠了。我错了。”
骆闻舟一手抄着锅铲,一手小心掰过费渡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隔着一层厚实的创可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好表情十分变化莫测地看了一眼沙发角蜷成一块猫饼的猫:“消毒了吗?”
“嗯,周大哥帮我处理过伤口了,”费渡撩了一下垂在脖子上的头发,一句话里只掺半句假,装得真事儿似的,“而且前几天陪你一起打的疫苗还没过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我猜你要拿我过问,所以把罪魁祸首带回来了……要养吗?虽然感觉它食量不会很大,但在帮骆一锅减肥这件事上,估计比你吃猫罐头靠谱点儿。”
费渡平日里不是个话多到会主动解释随便一件事前因后果的人,往往是别人问起了他才说,不过问就不屑得提,因而此番言多必失,总算让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的骆闻舟觉出了一点“此人一定又作了什么妖”的端倪。然而眼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严刑拷问,骆闻舟锅里还在焖着饭,身前围裙上被方才洗虾时活蹦乱跳的鲜虾溅起的水都还没干,半晌他只好高抬起沾满了阳春水的贵手,用指关节在费渡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王八蛋这么不让人省心……那你先给他俩弄点儿吃的,等我弄完虾给你换药。”
费渡弯起眼睛朝他一笑,推着他的后腰把他送进了厨房。
在擅长洞察与侦查的爱人眼皮子底下撒谎很讲究技巧,费渡自知有过栽赃嫁祸不成罪行败露后腰疼腿软了好几天的前科,因此在打算故技重施把脖子上裁纸刀割出的伤口嫁祸给捡来的小猫之后,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编织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眼看着骆闻舟差不多信了,费渡心情十分不错,一边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焗大虾味儿,一边慈悲地把骆一锅碗里的罐头往小猫的饭盆里拨了一些。
骆一锅亮出爪子很想挠人,被费渡用食指顶住脑门推开了:“欸——它挠我有饭吃,你挠我可要挨饿了。听话。”
两只猫在他懒洋洋的尾调里各自一咏三叹地喵了一声,一个是没听懂,另一个是听懂了想告状,结果走到厨房门口想起那混帐铲屎的是个无论他叫唤什么都觉得是在骂他的傻子,遂觉得孺子不可教、不教也不可惜地摇起尾巴走了。
费渡其人,为了达到目的简直不择手段。这天晚上先是缠着骆闻舟给他剥虾,又是主动要求和骆闻舟一起洗碗擦盘子,后来又靠卖身躲过了骆闻舟企图撕他创可贴看他伤口的举动,结束后自己去洗澡换了创可贴,把骆闻舟连身体带手臂全都裹在被子里抱紧,也不看骆闻舟那满脸“我有话要说”的表情,只用一句尾音绵长的“好困,我要睡了”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骆闻舟不由得有点想笑,心想费渡为了瞒天过海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他处心积虑圆了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骗局出来,却唯独忘了和同伙串供,骆闻舟一条微信发出去就从陆嘉那个嘴上没把门的胖子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难得费总献身求饶,他也并不打算过早戳破这个漏洞百出的谎。
兴许是早上流了血,那点残留的晕血反应还有点后劲儿,以至于此番稀里糊涂地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费渡的脑袋才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骆闻舟把自己从费渡身边撑起来,再小心地撩开他没干透的头发,伸手碰了一下他伤口边缘完好的皮肤。后者是全无反应,已然睡得无知无觉,平日里睡眠清浅到偶尔能被骆一锅半夜加餐的声音吵醒的人,呼吸安稳得像晴朗夜晚下平静海面上的风,吞吐打在骆闻舟弯曲的指关节上,像推动一艘拴在码头的船。
骆闻舟不着边际地想着各种天马行空的比喻,伸手碰到了创可贴翘起的边角。方才费渡睡下时头发没吹干,潮湿的发尾搭在他脖颈上,润湿了他新换的创可贴。
骆闻舟伸手取下了创可贴。得益于费渡没吹干的头发,润湿的创可贴撕下来并不疼,费渡在沉睡中只觉得有点痒,骆闻舟手指尖温热的触感有点像他头一次在这间房里过夜时骆一锅试探他手心时的感觉。
于是费渡极轻地缩了一下脖子,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小动物,正在被另一只动物小心舔着伤口。是骆闻舟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一道结痂的细痕暴露在骆闻舟视野中,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却依然叫他触目惊心。
陆嘉没告诉他太多详细的经过,他前后只了解今天收到的有关春来集团余孽的信息是费渡用这道伤痕换来的,却猜也知道费渡是通过什么方式把张东来吓得扔了刀退避三舍的,无非是费渡把脖子递到刀下摆出一副“欢迎随时来杀”的态度,把那经历了生死存亡却依然没长什么胆子的少爷唬住了。骆闻舟指尖抚过费渡脖子上的细痕,想这伤口还好不深,又在心里骂他混帐东西。
他是真觉得能用猫爪挠出的痕迹去混淆裁纸刀的划伤吗?这对骆闻舟无论作为资深铲屎官还是一线刑警的身份而言似乎都有些冒犯。骆闻舟拿出之前收在床头柜里的药膏,打开盒子挖出一些放在手心,用掌心捂热了,再匀出一点抹在费渡的伤口上。
药膏是他上回出外勤被碎玻璃蹭到手臂后费渡买回来的。那会儿费渡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按着他涂,他总嫌麻烦,毕竟这类药膏一般除了心理安慰之外都没什么用。他以前一个人不擦药膏的时候这种刮伤七天就能好,费渡给他每天涂药的时候成了一个星期好,除了替他擦药的手心总是温热的之外,区别实在不能说很大。
他小心在费渡伤口上涂了一层,而后又一层。涂完以后心里那点誓要明天起来唯他是问的心情竟然也好像被药膏抹平了似的。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创可贴,欲盖弥彰地贴到费渡已经涂好药膏的伤口处,心想他似乎可以理解费渡为什么扯谎,换到同等的位置去思考,他好像也总是在做同样的事。
是爱吗?骆闻舟心里缓慢腾起一朵柔软的烟花云。是爱。他想。
漏洞百出的谎言是爱,藏头露尾的伤痕是爱,答非所问和欲盖弥彰都是爱。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头一次握住费渡手时的感觉。那会儿费渡坐在他身边,单手握着他命途多舛的跑车的操纵杆,问他自己能不能“正当防卫”一下,骆闻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记忆里那只手的触感像某种质地坚硬的冷金属。
后来费渡的手心可以暖热一块冰凉的药膏。骆闻舟觉得费渡像一块冷铁,其实导热性很强,但大多数人都因为怕冷而不敢上手去捂。
而得亏他是个皮糙肉厚的。他把费渡抱进怀里,在困倦中疲惫地想明天就不提这茬了吧,有个人费尽心思编排这一出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他又何苦非要戳穿那颗捧起的姿势稍有些拙劣的真心。
“你决定好这只猫的去留了吗?”第二天早上费渡看着自己脖子上创可贴周围已经凝固的膏状残渣,心下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问他,还以为骆闻舟会像上回他偷开酒柜一样在早餐时间对他严刑审问,已经开始腹稿一篇屡试不爽的“我错了,我爱你,我下次不敢了”时,骆闻舟却直到上班出门都没提这茬。
“留下吧,”骆闻舟说,目光落在费渡早晨新换的创可贴上又转开,伸手提起小猫的后脖颈,“这货都挠了你了,当然要留下来赎罪,以为我们老骆家的人这么好欺负呢?”
费渡心知骆闻舟是要装糊涂了,欣慰之余还有点想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一百次拉开骆闻舟和猫:“你多大个人了,快别和猫一般见识——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关于秘密
爱情是一项很得体的艺术。骆闻舟作为一个得体的成年人,直到此时此刻,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体面。
说爱吗?其实好像没有。他明明是午后才被人摁在车上占尽了便宜,别墅客厅前艰难地对峙过,掐过人脆弱的咽喉,而后自作主张撬了人家的房门,强制要求一个编外人员陪自己加班开会抓人……讨人嫌的事都被他干完了,非要说爱,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可是说不爱吗?骆闻舟沉默良久,把脸埋进手心里。他似乎也攒不出足够的信心点头。
他是在看到刚出来下过“最后通牒”的护士拎着一张打印纸匆匆走出来的时候才轰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坍塌了,疼得几乎摧心折骨,还没用惯的拐杖在他手中滑了一下,差点儿连着他一起摔过...
爱情是一项很得体的艺术。骆闻舟作为一个得体的成年人,直到此时此刻,才恍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体面。
说爱吗?其实好像没有。他明明是午后才被人摁在车上占尽了便宜,别墅客厅前艰难地对峙过,掐过人脆弱的咽喉,而后自作主张撬了人家的房门,强制要求一个编外人员陪自己加班开会抓人……讨人嫌的事都被他干完了,非要说爱,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可是说不爱吗?骆闻舟沉默良久,把脸埋进手心里。他似乎也攒不出足够的信心点头。
他是在看到刚出来下过“最后通牒”的护士拎着一张打印纸匆匆走出来的时候才轰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坍塌了,疼得几乎摧心折骨,还没用惯的拐杖在他手中滑了一下,差点儿连着他一起摔过去,一直嗡鸣的耳膜才终于捕捉到一句关键的“情况稳定”。骆闻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这四个字从水深火热的地狱捞了出来,这才找回了一点脚踩在人间的实感。
“是我爱人”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疼得几乎听不清周围往来的人声,唯有心跳愈发震耳欲聋,催着他放声哭喊,但碍于所谓“爱的得体”,最后还是归于哑然。
要区分心脏急促的跳动究竟来源于身体的痛苦还是肺腑真言的触动好像有点困难,当下骆闻舟仓促宣布爱时好像只有一个想法,是失而复得,要尽早把他“拴”在身边。
很不符合所谓得体成年人处事法则的事,骆闻舟做了不止这一件。是他拔掉针管撑着拐杖踉踉跄跄扒过许多次费渡的监护室房门,好像以为费渡取笑他的那对“伦琴射线眼”真能穿透ICU的磨砂玻璃看到病床上的人一样,一次又一次试探过。
后来他终于被允许每天进去探视十分钟,每次都要艰难地穿半个小时隔离服——得体的成年人处事法则为此,是哪怕瘸了腿也能训练有素地起身让座,脑震荡也条分缕析安排工作,半身不遂得像个木乃伊了,也不用谁帮他穿戴或搀他一把。他是别扭、执拗,走向他未来时态爱人的路上要一个人,像他爱人在火花飞溅起时朝他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也是一个人。
只不过他得体得并不像那么一回事,每每踉跄着掀开监护病房的塑料帘时都丢盔卸甲得十分迅速。起先或许还要点脸,虽然也做各种趁人之危的事,但至少不至于在各种不符合医疗规范的地方动手动脚,最多牵牵费渡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数他因为血管太细而多挨的几个针眼,观察一下联动着他脉搏和心跳的各个仪器,时间到了就走,并不留恋。
后来或许是医院的伙食营养太好,他养回了一点差点儿在那句“是我爱人”里丢完的脸皮,于是开始得寸进尺,偶尔凑过去读着秒听费渡的心跳,偷偷用嘴唇贴一贴他的额头……其实隔着口罩也碰不到什么,可他总是想。
那会儿骆闻舟总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后来想反正费渡也不知道——知道了他准要得寸进尺,这些不得体的爱的表达,当然要趁他不清醒的时候多多益善。
探视的时间随着费渡情况的好转被允许延长,骆闻舟一个人独占了整段探视时间的那天,他带了一本书去读,《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医院公共区的书架上随手掏的,他念得很敷衍。
“亲爱的,是我敲叩你的门,”他念,“我撞倒你的门,我进入你所有的生活,我住进你的灵魂,你拿我没辙。”
“你必须打开一道道门,必须听从我,必须张开双眼,好让我进去搜寻。”
“不要怕,我是你的。”
“我现在进入你的生命,再也不离去,亲爱,亲爱,亲爱的,我要留下来。”
他没念完,医生进门催他快走,稀里糊涂听了他半句话,只小声接了一句“你不能留下来”。
机械的念诗声流进费渡的耳朵里,几乎要和他梦里的读书声重叠,此起彼伏,你唱我和,显得有点吵。费渡下意识想皱眉,然而身体和大脑尚还没能重新找回原先的友好合作关系,只在神经混沌的指令下轻轻动了动睫毛。
微弱的动静唤醒了他沉睡的肌肉记忆,过去十数天被屏蔽在外的声音走马灯一样朝他耳膜敲进去,他先是听到了骆闻舟声嘶力竭的喊声,然后听到救护车号丧一样的鸣笛,然后听到沉默,听到几次细微的门锁响动……然而这门锁好像有点难开,那位精通溜门撬锁之道的人只是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并没有进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点失望,可能是有的,但并不多,因为他紧接着感受到了来自身体不同部位的触碰,先是指尖,被血压器夹麻了,有人轻轻揉了他的指根,后来是额头,胸口,脸颊……来人手段下流,不像什么得体的人。
后来他碰到温热的水珠,但不像谁手抖泼洒的,是一颗或一滴,接连落在他裸露在外的小臂上,后来被人用指腹仓惶抹去,留下了一片脆弱的余温。
他听到有人问“你说你会爱我爱到不可自拔的,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混乱地想了好一会儿,想答“真话”却张不开嘴,逐渐找回意识的灵魂几乎要在这具无知无觉的躯壳里抓狂的时候,又听那人自说自话地接了一句:“是真话就不用回答了。”
他想笑,但只在心里笑了。
“你只是‘会’,只是可能,但我好像已经有点不可自拔的意思了,”他听见骆闻舟这样说,“你这个混蛋,把我招了,然后自己躺下一了百了。”
“你特别欠揍。”骆闻舟的手爬上他的手腕,要下狠手掐他腕骨似的,却只是轻轻替他掖了一下被子。
又是温热的水珠,嘀嗒落在盖着他小臂的被罩上,在沉默的病房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骆闻舟在念诗,念到“敲叩你的门”,念到“张开双眼”,念到“想要留下”。
费渡沉默地听着,又更加沉默而迟钝地反应着,很想抬手替他擦一擦眼泪,然而病倦的反射弧太长,几乎撑不起他混沌的大脑把指令传达给手指的关节。
“亲爱的,请不要哭泣。”
骆闻舟的眼睛好像在下雨,费渡手忙脚乱,很想在灵魂里为他撑伞。
骆闻舟念的诗走马灯一样从他脑海里闪过去,反复反复,又读到第一句。
“亲爱的,请不要哭泣,我已自满布荆棘的无常回到你的身边。”
他撑起的雨伞落到实处,是骆闻舟起身的一瞬间,留恋的余光捕捉到的颤动的指尖。
关于陪伴
(上一篇的后续)
尽管费渡天生很会和疼痛做抗争,但康复训练对他而言,依旧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断骨抽筋的疼痛不比皮肉之苦,支撑全部身体重量的部位一夜之间成了摆设甚至累赘,失去对腿的掌控对他来说和失去对身体的自主权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低落是不可避免的,骆闻舟太理解,看在眼里,不好多说什么。
好在费渡没有费心思对他掩藏情绪,骆闻舟觉得这点可以算作他恢复期里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至少费渡疼时可以专心疼,不用摆着一张画似的皮囊,跟每一个怀着各种意图前来探望他的人说“好多了,有劳挂心”。
费渡总是很坦诚地跟他说“疼”。以前是发烧了说没事,胃疼也摆摆手,低血糖犯了还能自己撑着自己进家门,他......
(上一篇的后续)
尽管费渡天生很会和疼痛做抗争,但康复训练对他而言,依旧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断骨抽筋的疼痛不比皮肉之苦,支撑全部身体重量的部位一夜之间成了摆设甚至累赘,失去对腿的掌控对他来说和失去对身体的自主权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低落是不可避免的,骆闻舟太理解,看在眼里,不好多说什么。
好在费渡没有费心思对他掩藏情绪,骆闻舟觉得这点可以算作他恢复期里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至少费渡疼时可以专心疼,不用摆着一张画似的皮囊,跟每一个怀着各种意图前来探望他的人说“好多了,有劳挂心”。
费渡总是很坦诚地跟他说“疼”。以前是发烧了说没事,胃疼也摆摆手,低血糖犯了还能自己撑着自己进家门,他总是很擅长把自己塑造成无坚不摧的样子。但他总是不遮不掩地跟骆闻舟说“疼”。
“今天感觉怎么样?”
“哦……还是有点疼,不想下地了。”
“还疼吗?疼的话我去问问能不能给你开一点止疼药,起码今天晚上睡个好觉。”
“有点,你去开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骆闻舟始终无法想象费渡这样嘎嘣脆的身板是如何经住子弹和金属环的摧残的,费渡的嗓子还有点哑,脖子上印了一圈封印似的淤痕,身上各种地方裹着乱七八糟的绷带,脚踝上一个笨拙的支架固定着他还不能乱动的腿,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嘎嘣脆了,被人搀扶着站起来试着走路的时候,宽大的病号服就在他单薄的身体外摇晃。他看上去像一盏脆弱的风灯,裂痕修补得天衣无缝。
那段时间正值春节前后,市局人手紧张,骆闻舟手里的工作几乎堆成了山,报告推给陶然去写,走访交给郎乔去做,鸡零狗碎的文件交给肖海洋去打理,他恨不得每天住在病房,要不是医院床位紧张,简直想把医院当长期旅馆,每天一下班就往病房里钻。
他以前总觉得费渡黏他,后来才发现费渡这人独立得很,是他在黏费渡。
如果说费渡对他的黏是煮烂的大米那种黏着度,稍微使点儿外劲就能掰开,还黏得不明显,一般人不会多管这个闲事,是黏就黏了,生米煮成熟饭,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那么他大概能凭此给自己对费渡的黏开个新记录,牛皮糖太难听了,是小时候学校门口一角钱一片的“麦芽糖”,不怎么甜,但是咬起来藕断丝连的。
他那时候总多想。自己的心理问题几乎积成山了,可惜他没有费渡那么懂行,也对自己万不够了如指掌,费渡坦诚相待的情绪落差掉在他眼睛里成了“爱谁谁”的无关痛痒,他总怀疑是不是自己陪他的时间太少了,可他又感觉自己已经把时间拧成了干枯的海绵,再挤不出一点一滴更多的心血给他。
爱如何才能更多一点?骆闻舟几乎要把自己拧成麻花。
他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打开病房的门时没看到费渡了,可能有一百次还多,多得像他心急火燎时视线角落里蹦出的星星,于是他第一百零一次在公共区的角落找到独自撑着输液架和拐杖走路的费渡,费渡看到他,似乎是有点意外,半晌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怎么又早退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想过来陪你,”他一脑门冷汗藏也没处藏,只好归结为医院外的风太冷,他跑过来的时候太心急如焚,“刚开始吗,我没来迟吧?”
骆闻舟耿耿于怀那个他迟来的除夕夜太久,费渡心知肚明,看他半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他再一次坦诚地答了:“结束了,”眼看着骆闻舟眼睛就要暗下去,“不过你来得正好,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吧。”
康复训练的过程漫长而艰难,费渡习惯在没人陪床也没人探视的时候一个人走,是因为头一次下床时还没习惯脚上沉重的固定器,一脚踩空落在了地上,疼得眼睛里冒雪花片,好长一段时间听不到骆闻舟在叫他。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还握着骆闻舟的手臂,手指几乎在他胳膊上掐出一片青来,骆闻舟却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全身心撑着他,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问他“碰到哪儿了”。
那天晚上费渡因为腿疼没怎么睡着,夜里清醒了三回,每一回撑起脑袋去找骆闻舟,都只看到他在阳台抽烟的背影,唯一的区别是最开始站着,后来蹲着,再后来大概是冷,肩上裹了一条从家里带来的毯子,穆小青亲手给费渡织的。
“独立”成为一个过分被强调的概念,从那一刻起扎在了费渡心头。比起让骆闻舟陪他走路,他更希望骆闻舟下班来到医院里能坐在床边和他随便说点什么话,哪怕只削一颗苹果也好。
有限的相伴时间应该要做尽可能有情的事,浪费在分担苦痛上大可不必。只不过骆闻舟似乎没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你下次等我来陪你好不好?”骆闻舟把他抱起来,小心放在病床上,脱了他的鞋检查伤口情况,“一个人走要是摔跤了怎么办?太危险了。”
费渡哭笑不得,伸手勾勾骆闻舟的下巴,好像在挠一只撒娇的猫:“但我总要一个人走路啊,宝贝儿,你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我身边的。”
“我倒是对自己的体力还有点信心,抱你到下辈子都没问题。”
“我也对你有信心,”费渡说,“不过我更希望我们老了可以彼此搀扶。”
无心却动人的誓言。
关于伤疤
在漫长的身体自愈和反复的新陈代谢之后,费渡脚踝上留下了两块去不掉的疤。
子弹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从踝骨横穿过,不像打骨钉那么精准平直,是歪的,左右分别在不同水平处印着两个狰狞的弹孔,刚拆了石膏能自己下地走路的那段时间,费渡还没习惯脚踝处的伤,走起路来有点跛,刚盖过脚腕的裤腿就随他晃晃悠悠的步伐上下晃荡,显得那两个印在他白得几乎透明的脚踝上的弹痕格外刺人眼睛。
那段时间骆闻舟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还很激烈,只是他不表达,费渡也无从去问。好在那会儿费渡移交了所有的工作专心在家养伤之外唯一的工作就是潜心观察骆闻舟,于是他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骆闻舟的不安,是这人每一次蹲下来帮他穿鞋、每一次打横抱起他、......
在漫长的身体自愈和反复的新陈代谢之后,费渡脚踝上留下了两块去不掉的疤。
子弹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从踝骨横穿过,不像打骨钉那么精准平直,是歪的,左右分别在不同水平处印着两个狰狞的弹孔,刚拆了石膏能自己下地走路的那段时间,费渡还没习惯脚踝处的伤,走起路来有点跛,刚盖过脚腕的裤腿就随他晃晃悠悠的步伐上下晃荡,显得那两个印在他白得几乎透明的脚踝上的弹痕格外刺人眼睛。
那段时间骆闻舟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还很激烈,只是他不表达,费渡也无从去问。好在那会儿费渡移交了所有的工作专心在家养伤之外唯一的工作就是潜心观察骆闻舟,于是他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骆闻舟的不安,是这人每一次蹲下来帮他穿鞋、每一次打横抱起他、每一次给他疤痕处涂聊胜于无的祛痕药膏的时候都会变成只会“嗯”和“好”的哑巴,说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得潦草,心不在焉地。
骆闻舟从警快十年,动过真枪,自然也吃过真的枪子儿,只不过子弹最多从他没什么骨头神经的部位擦过去,烧坏他一两很快就能再生得比原先更好的肌肉,无伤大雅,当下的刺痛过去之后,回想起来也不怎么觉得疼。
他是那种刀砍在身后还能接着追人二里地的人,被车撞飞了以后还能爬起来记个车牌号,甚至于缝合过的伤口用一种堪称残忍的声音在他后脊背上撕裂的时候,他还能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把百余斤的重量紧坠在手里,他素来不怎么怕疼。后来发现只是没疼到地方。
费渡那两块疤痕长得太难看了。生在费渡身上好像美神开的玩笑,完美的雕塑在落成前被昏昏欲睡的雕刻者多下了一刀,崎岖的可怖的,落在美人身上是疤,落在美玉身上如瑕,天理难容的恨,可又不能不容。
骆闻舟手掌宽大,一只手就能握住费渡的脚踝,捧起费渡的脚踝替他上药的时候像王子为落跑的灰姑娘穿水晶鞋。伤口新生的骨肉狰狞地和“原住民”挤在一起,未褪的淤痕中夹着一片粉嫩的新肉,皮还很单薄,骆闻舟下手小心,总怕一掐就破。
那块伤疤经年累月地刻在了骆闻舟眼睛里,他几乎能闭着眼睛画出费渡脚踝处皮肤重新生长的纹路,每一次蹲下去帮他穿鞋、每一次打横抱起他、每一次给他疤痕处涂聊胜于无的祛疤痕药膏时都好像被那颗曾经贯穿过他骨肉的子弹跨越时空击中,心口漾开酸楚难耐的疼,反复念起自己险些失去他的那个除夕夜,夜夜是夜夜的侥幸与憾然。
他想起费渡曾经总是对他后背上那道去不掉的刀疤有种独特的迷恋,以为他有什么独特的爱好,或许是觉得很帅?所以也从来没有费心祛除过。
后来看到费渡脚踝上去不掉的弹痕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费渡无数次抚摸他后肩上伤痕时欲言又止的心意。他第一百次问费渡那道疤好看吗,不再是意乱情迷时无关痛痒的上头话,他问得很珍重,似乎只要费渡摇个头,他就是把那块皮肉剜下来重新生一片好的都心甘情愿。
费渡却思考了很久,上过药的小腿搭在骆闻舟大腿上晾着,终于说:“还好。”
那块伤疤没有多余的意义,“我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就想着还要多爱你一点,所以还好”。
骆闻舟心头一动,惊觉伤疤竟好似爱的催生剂。
“我来迟了”,“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的念头曾经梦魇一样纠缠过他,康复训练中费渡落下的每一滴汗和皱的每一次眉都是他心头滴的血和眼里流不出的泪,此时此刻终于幡然醒悟这两块不对称的疤痕存在的意义并非刺激他频繁地回忆遗憾的过往,是要他更爱他,再更爱他。
“所以你这两块疤的目的是让我再多爱你一点,再多一点,比你还多一点,是吗?”
费渡不答,抽回落在他温热掌心里的脚腕,笑着说“好痒”。
后来那没什么用的药也不涂了,费渡看上去是个要精致到头发丝和眼镜腿的少爷,实际上对皮肉的完整度和完美度都没有太大的追求,伤不再疼以后对疤痕影不影响美观一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不上心,骆闻舟也不好再借题发挥,只不过每次看他裹着浴袍从浴室缓缓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依然是总也忍不住地往他脚腕上瞧。
就跟会化妆的人善于利用“点痣”来突出自己某个美丽的面部特征、以此达到让人们目光聚焦于自己最好看的部位一样,费渡似乎是发现了骆闻舟的耿耿于怀,于是某段时间趁骆闻舟出差,去纹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纹身。
一条蜿蜒的藤蔓,从肩膀上靠近后心的部分破土生根,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下攀,胯骨处截断了,又从膝弯处往下,绕过他疤痕狰狞的腕骨,两侧弹痕处各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骆闻舟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把费渡扒干净了扔在床上欣赏他的“杰作”,咬牙切齿问:“为什么纹这个?你不怕疼吗?”语调竟然是颤抖的。
疼不疼都是前话了,骆闻舟的虎牙落在费渡后肩上时费渡只觉得痒,后来猛地刺痛了一下,扭过头看他,才发现骆闻舟有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落在了他后肩还没长好的纹身处,盐分刺激了伤口,才叫他觉得有点酸。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也可以去洗掉。”
“不要。好看,但是好疼。”
附骨而生的藤蔓和花,从那年天幕下骆闻舟受伤的后肩处破土,曲折蜿蜒到尘埃落定的最后一颗子弹处,断断续续地牵起了他俩细水长流的半生。骆闻舟搀着血泪的亲吻从费渡后肩落到脚踝,沿着他的纹身像沿着爱神的指引,伤疤长在过往爱人的心里,玫瑰花开在新生的骨肉上。
关于死亡
年轻的人往往不屑于谈论死亡,因为他们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有再疲劳困苦也能在一场美梦后就满血复活的充沛精力,有信念或信仰,也有美好而灿烂的前程,所以当他们谈论起死亡时总是怠于敬畏,这一个笑那一个“老了以后肯定是个嘎嘣脆”,那一个笑这一个“要是炸成爆米花我就撒点奶油就着美国大片儿吃了”,乐此不疲。
但死亡作为一个不可预知的秘密,又总是值得被敬畏的,古今中外歌颂死亡的诗人数不胜数,骆闻舟从前总觉得人间美好这帮文学疯子偏要无病呻吟,直到后来有一天死神的镰刀零距离贴了他的脸,他才慢半拍地开始反思自己玩世不恭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阎王爷面子了。
一场殊死搏斗。单枪匹马寡不敌众,命运不给人开主角光环,...
年轻的人往往不屑于谈论死亡,因为他们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有再疲劳困苦也能在一场美梦后就满血复活的充沛精力,有信念或信仰,也有美好而灿烂的前程,所以当他们谈论起死亡时总是怠于敬畏,这一个笑那一个“老了以后肯定是个嘎嘣脆”,那一个笑这一个“要是炸成爆米花我就撒点奶油就着美国大片儿吃了”,乐此不疲。
但死亡作为一个不可预知的秘密,又总是值得被敬畏的,古今中外歌颂死亡的诗人数不胜数,骆闻舟从前总觉得人间美好这帮文学疯子偏要无病呻吟,直到后来有一天死神的镰刀零距离贴了他的脸,他才慢半拍地开始反思自己玩世不恭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阎王爷面子了。
一场殊死搏斗。单枪匹马寡不敌众,命运不给人开主角光环,也不赋予人永不衰竭的精神和见招拆招的体力,费渡都三十岁了,带过好几届实习生的骆闻舟还在自以为是地当他凡事打头枪的“中国队长”,以为过去十几年里留在他身上的伤痕不过风吹落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他十数年间再坚持不懈地锻炼体魄也终究不是铁打的战神,他是个普普通通也会生病受伤的凡人,跌打损伤兵家常事,他习惯了不说,旁人也就往往以为他没事。
于是继承多年前他整条胳膊被车蹭得血肉模糊时关心一句都要被数落的后怕,骆闻舟以一当十地等来支援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事。甚至费渡接到他“我刚出了个警,跟人打架了,可能开不了车,有点累,你来接我回家吧”的电话后匆忙驱车赶到现场时,骆闻舟还在单手叉腰指点江山,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含糊不清地叫实习生保留现场,别毛手毛脚的。
但他额头上有一层汗,北方初秋的傍晚穿长袖都不热,骆闻舟宽松的短袖T恤被晚风吹得直晃荡,额头上还密布了一层细汗,这不正常。费渡握住他的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哪儿不舒服”。
骆闻舟捏着他的手好一阵不回答,半晌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继续人五人六地安排工作,只是慢吞吞地把自己从警车的车前盖上撑起来,重心向费渡靠了过去,撒娇似的。
“怎么了?”费渡问他他又不答,掰过他下巴一看发现他嘴唇都紫了,衣领一圈被冷汗打得湿透了,碰上去很凉。
“不知道,有点晕,靠一下。”骆闻舟说话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耳朵里也在一阵又一阵地嗡鸣,乃至于向来从容不迫的费渡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之后扯开毕生用过的最大嗓门喊医生过来的时候,骆闻舟都只能听到在警笛嘈杂的背景音里捕捉到一丁点熟悉的声线,尽管急得有些走调了,却总有安人心神的魔力。
然后他非常心安理得地睡了。紧握着费渡的手被医生一拆就松了,担架稀里哗啦地搬上救护车又推进急救室,诊断结果说他身上陈年没根治的伤病太多了,近段时间又积劳成疾,心脏负荷不了,不倒了才怪,没猝死都算好的。
费渡安安静静地听,认认真真地问,警察医院的医生是骆闻舟的老朋友,给出的答案是叫他别什么事儿都往前冲,年轻的事叫年轻的人去做,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积伤太多了,再冲下去估计晚年要吃不少苦头。
费渡坐在骆闻舟床边堪称平静地转述了医生的每一句话,出于某些不可说的私心,甚至夸大其词了一些。比如“你再这样不顾性命地往前冲,下此我来陪你就要穿隔离服了”,话说得很委婉也很委屈,骆闻舟听得明白,难得没有开嘴炮,居然“嗯”了一声,听进去了。
“我是不是总是让你很担惊受怕?”骆闻舟热血了一辈子,不怕死了一辈子,头一次因为费渡言语间露的怯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惶恐,他把费渡抱在胸前的手拉下来握进手里,缓慢地摩挲着,想说“对不起”,又觉得太客套,辗转到嘴边,是耳濡目染了费氏情话大半辈子以后脱口而出的一句“我爱你”。
费渡看着他,坦诚地点了头说“有点”,半晌又找补道“也还好”。
“如果哪天我不要你了怎么办?”话题进行至此,谈及死亡,骆闻舟依然插科打诨,把“率先离开”表达成潇洒的“我不要你了”。
骆闻舟十数年如一日地避讳着死亡这个话题,曾经费渡但凡提起跟死亡有关的话题,骆闻舟都要借题发挥地数落他一次,后来费渡耳濡目染,也开始对死亡避而不谈,说不上是因为爱潜移默化的感染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会吗?”费渡反问他,“我还以为你很向往退休生活呢,到时候你可以每天都赖床,每个月躺平了等着领退休补助……不过你的退休补助可能还不够我们富养一只猫。”
骆闻舟说他不会,又说可他不能不想这些问题,他说他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的这些天甚至给自己腹稿了一封遗书和遗产分配细则,还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要写什么。
费渡问写什么,烈士骆闻舟?人民英雄骆闻舟?骆闻舟笑说要写吾夫闻舟,费渡甩给他半个说白不白的白眼然后笑了,说我才不给你立碑,我把你揣身上,然后自己躺进去。
“我其实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要献出热血或付出生命,我都理解,但我不希望发生,”费渡说,“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觉得你很了解我。”
“我可以做你的拐杖,帮你推轮椅,但我不做在追悼会上介绍你生平的人。”他说,“你们单位是不是每个月都有什么抓贼破案KPI?那我也给你定一个,每天平安回家,这是硬性要求,能做到吗,骆闻舟?”
生命总要面对死亡,爱情更不可避免地如此。当我们谈论死亡时我们谈论工作,谈论理想,谈论相爱的一百万个私心和……你我。
“保证完成任务,长官。”骆闻舟说,“不过只养一只猫吗?等我退休以后可以带一只退役警犬回家,或者我们想想环球旅行的第一站去哪儿吧。”
关于冷战
也不是没闹过大的。最难收场的一次离情侣吵架最爱的“过不下去就分手”就差谁先开口,却还是咬着牙把气咽回肚子里,谁也不搭理谁地分房睡去了。
跟爱人吵架是一门技术活儿,得要控制着情绪不说出无可挽回的话,又要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愤怒,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在无理取闹,气消以后还要有一个人能拉下脸来主动破冰讨饶,另一个才好顺着台阶下来,然后重归于平平淡淡鸡毛蒜皮的好。
然而费渡是个少爷,骆闻舟也是,他俩谁都不想当这个给台阶的人,所以吵架时往往是谁先抬杠谁求饶、谁理亏谁主动示好,久而久之产生了一个说严重也不太严重的问题,即是在他俩都不认为自己是那个率先挑起事端的人的情况下,很容易僵持到错过了和好的最佳时机。...
也不是没闹过大的。最难收场的一次离情侣吵架最爱的“过不下去就分手”就差谁先开口,却还是咬着牙把气咽回肚子里,谁也不搭理谁地分房睡去了。
跟爱人吵架是一门技术活儿,得要控制着情绪不说出无可挽回的话,又要适当地表达自己的愤怒,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在无理取闹,气消以后还要有一个人能拉下脸来主动破冰讨饶,另一个才好顺着台阶下来,然后重归于平平淡淡鸡毛蒜皮的好。
然而费渡是个少爷,骆闻舟也是,他俩谁都不想当这个给台阶的人,所以吵架时往往是谁先抬杠谁求饶、谁理亏谁主动示好,久而久之产生了一个说严重也不太严重的问题,即是在他俩都不认为自己是那个率先挑起事端的人的情况下,很容易僵持到错过了和好的最佳时机。
比如前一晚刚吵完,骆闻舟跑了一天现场,半夜没凑够去主卧偷爬费渡床的力气,沉沉睡到了第二天。一觉醒来费渡没看到骆闻舟,心说这人抗争态度还挺坚决,“呵”了一声拎起公文包就出差去了,连个字条都没给骆闻舟留。
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骆闻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好意思给他助理打电话,头天以为他只是上班去了,晚上买了甜食有心跟他和好,放坏了都没等到他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亦然。
第四天他从陶然的朋友圈刷到费渡定位在市郊别墅的照片,是说天阴了可能要下雨,骆闻舟捧着自己的手机点开费渡的头像刷了好半天没刷出来,才发现这货居然把自己屏蔽了,朋友圈背景不再是他抱着猫抓狂成虚影的照片,而是灰色的原始壁纸,空白的签名栏下有一行无情的分割线。
他用陶然的手机发评论问费渡怎么在别墅,费渡简短地回复说在隔壁市出差,住别墅来回方便一些,并没有多余提他“有家不能回”的事。骆闻舟“喔”了一声,心想等他出差了就回来了,又把手机还给陶然。
第四天第五天没给他时间用陶然的手机查费渡的岗,他们去夜市抓一伙儿聚众斗殴的混子,打斗时骆闻舟刚制服一个人,还没空出手来去后腰上摸手铐,同伙就抡起开放夜市摊位厨架上的擀面杖往他身上敲,被及时赶到的队友拦腰抱住躲过一劫,下了死手的一闷棍就打在了他后腿上。
骆闻舟一条腿光荣负伤,脚踝肿得山高,地都不敢沾,是被人搀回去的。
一行抓回二十多号人,连羁押带审讯,市局的在岗人手显得捉襟见肘,骆闻舟被临时放了这几天病假,也不好请人送自己回家,从医院打完固定器出门的路上下意识摸出手机想给费渡打电话,突然想起来他在外地出差,于是默默把通话软件换成了叫车软件,一个人蔫头蔫脑地回去了。
这点小伤对常年行走刀锋枪口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能自理的大事,坏就坏在隔天下了一天的雨,潮湿冰凉的空气连同受伤部位的炎症反应一起激发了他的自体保护机制,骆闻舟起初只觉得自己想睡觉,百无聊赖地躺了大半天都没挤出起床给自己下碗面条吃的力气,还差点儿吐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床头柜里翻出体温枪一量,然后跛着脚给自己冲了一杯退烧药。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抵不住雨天自然白噪音的诱惑,骆闻舟喝完药就想睡觉,可惜混沌的发热症状又让他头疼脑胀,一合上眼太阳穴就跳探戈,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刷朋友圈打发时间,刷了一圈发现无聊,于是点开费渡的头像反复下拉刷新,页面上展示的永远是一张灰色背景和一条分割线,骆闻舟心里慢半拍地泛上一点酸楚的委屈,心说你不让我看算你有种,我没种我就只发给你看,然后昏昏沉沉地点击朋友圈右上角编辑发送:头疼伤口疼,睡不着。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然后设置为仅费渡可见。
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等到任何回应,骆闻舟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总之手机一滑掉在地上,把察觉他病了以后急得一直在卧室里转圈圈的骆一锅和费钱吓了一跳。
最后骆一锅爬上床舔了舔铲屎的鼻头,发现居然没死,人还有气,就是气有点烫,于是在他胸口踩了两脚,表达对他吓唬自己的愤怒,转身摇着尾巴走了。
当晚费渡回家的时候骆一锅难得地接了次驾。他刚换了鞋,骆一锅和费钱就一前一后咬着他的裤腿把他往主卧里带,费渡俯身捞起他俩,往盆里倒满猫粮,伸手呼噜了一把猫头以后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缓缓地进屋掩上了门。
骆闻舟在睡觉,呼吸很沉重,打着固定器的半条腿露在被子以外,摸上去冰凉。费渡小心地把他的腿盖回被子里,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是热的。
他的手背带了屋外凉雨的温度,甫一挨上骆闻舟滚烫的额头,就惊动了睡梦里的人。骆闻舟睁开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晌,费渡也回看着他,他俩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看了好半天,骆闻舟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滚烫的手握住费渡的手,喃喃说“好凉,我给你暖一下”,然后重新合上眼睛睡了。
费渡哭笑不得,从他手里抽出手来,用热水把手洗得不那么凉了,又去冲了药拿了冰贴过来,安安静静地守了他大半夜。其间还分心认真研究了一下骆闻舟脚踝上笨拙的固定器,确认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之后,才聚精会神地端详起骆闻舟的脸来。
下巴上的胡子没刮,嘴唇是苍白的,脸颊上一片烧出来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可怜。费渡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摸,骆闻舟觉得痒,睡梦里朝反方向缩了下头,他才缓缓地收回手。
但也是可恨的家伙,费渡心想,居然对他多条意有所指的朋友圈都视而不见。可他还是在看到他显然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之后义不容辞地滚回家了,他是个心软的人。
骆闻舟的烧终于差不多退下去了。费渡困得连衣服也没换就靠在他身边睡了,隔着被子拥抱他依然有些热的体温,小心翼翼避着他受伤的腿。
第二天一早骆闻舟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空白了将近半分钟,然后他似乎是这才想起昨晚谁回来了,整个人从床上弹射而起,忘了自己腿还伤着,一时间疼得呲牙咧嘴,腰都直不起来。
他推开门追到客厅,看到桌上用保温袋放着咖啡店外卖的三明治和粥,费渡正在玄关处换鞋,似乎是又要走。
好绝情,还生气呢,只肯施舍他一晚上的拥抱和爱抚。骆闻舟扶着餐桌站住,欲言又止地看着费渡。
费渡从他身上收回眼神,一言不发地穿好鞋,公文包拎在手上,似乎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
半晌骆闻舟喉结一动,发烧后沙哑的嗓子困难地挤出一句“你”,“你”完又没了下文。
“我上班。”费渡说,“菜我买好放在冰箱了,晚上你做饭。”
骆闻舟脸上的表情化开了一瞬间。
费渡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示好求和的意思,半晌终于认命似的拉下脸来,缓缓朝骆闻舟张开了双臂。
“抱一个。”
骆闻舟仿佛犯了错后终蒙大赦的大型犬,跛着脚就往费渡身边跑,一跌一撞的样子有点狼狈,骆闻舟已经顾不上疼了。
他扑到费渡身上,惯性让费渡差点儿没站稳,只能手忙脚乱地护住他,尽可能不让他那条受伤的腿碰到鞋柜。
骆闻舟两天没刮胡茬的下巴眷恋地蹭着费渡的脸,费渡无奈地抬手推开他的脑袋,却又被他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你把你胡子刮一下……”
骆闻舟打断他说“我想你”。
睽违已久的拥抱呀,它跌撞着跋山涉水而来。
为谁口是心非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