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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白⭐Chika

【剑三/苍歌/BG向】花簪记 4

苍爹X琴娘,本期主要回忆杀,是糖也好,是刀也好,请大家自行体会。欢迎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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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杨柳青一边往擂台奔去,一边后悔昨日不该贪杯。

平日里,因为母亲厌恶酒气,所以杨家从不存酒。便是父亲想喝,都只能到外面的酒铺,偷偷喝上一小口。这时离了家,想着没了管束,又有姑姑照拂,所以就稍稍喝了几杯。未曾想,那花雕的后劲竟如此大,杨柳青一直睡到晌午,还有些晕乎乎的。

杨柳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赏心居找顾华月。可刚赶到赏心居,又听人说顾华月刚刚往名剑大会的方向去了。于是她只得又往擂台赶去。

还未到跟前,...

苍爹X琴娘,本期主要回忆杀,是糖也好,是刀也好,请大家自行体会。欢迎捉虫~~

~~~~~~~~~~~~~~~~~这是拖更的分割线~~~~~~~~~~~~~~~~~~


“糟了!”杨柳青一边往擂台奔去,一边后悔昨日不该贪杯。

平日里,因为母亲厌恶酒气,所以杨家从不存酒。便是父亲想喝,都只能到外面的酒铺,偷偷喝上一小口。这时离了家,想着没了管束,又有姑姑照拂,所以就稍稍喝了几杯。未曾想,那花雕的后劲竟如此大,杨柳青一直睡到晌午,还有些晕乎乎的。

杨柳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赏心居找顾华月。可刚赶到赏心居,又听人说顾华月刚刚往名剑大会的方向去了。于是她只得又往擂台赶去。

还未到跟前,就看见姑姑跳上擂台,只用了两三招,便将两名纯阳弟子赶下了擂台。杨柳青心里赞叹,原来姑姑的武艺已至如此地步了吗?脚下不由地疾走了疾步,几乎算是跑着往擂台的方向而去。

可围观的人太多了,瘦小的杨柳青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只能像是落入流水的浮萍,随着人潮缓缓移动。被人推了几下,她就被挤出了人群。她叹了一口气,便后退几步,想一鼓作气冲进人群之中。可跑了几步,她就撞上了一块硬物。由于反作用力,她顺势往后面倒去,一只手立刻拉住了她,避免了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你没事吧?”眼前一个男子正关切地看着杨柳青。

杨柳青惊魂未定,揉着还有些疼痛的额头,用余光去打量那男子。那人身长六尺,面容坚毅,正是岳义春。

“没事……你能先放开我了吗?”

岳义春才发现自己还拉着杨柳青的手,立刻松开,对她一拱手,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怕你摔了。”

杨柳青答道:“我知道,谢谢你。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把这事说出去了!”

岳义春自小在军中长大,见过的女人也大都像是长孙将军一般,不会拘泥于这等繁文缛节,所以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些。但他也曾听养父说过,中原的女子很在乎这些,尤其是江南女子,所以他连忙答道:“不会不会,姑娘放心。”

杨柳青见他的样子有些憨傻,不由地笑了起来。岳义春也不由地笑了起来,但忽然想起刚才杨柳青撞上来的时候,似乎听见怀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立即变了脸色,从怀中拿出被布包裹的发簪,打开一看,果然簪身已经断裂成了两截。

杨柳青也瞧见了,仔细一想便知道是自己的过错,立即抿嘴说道:“对不起。多少钱,我赔你。”

岳义春心里很惋惜,但想到原本找这簪子的主人就希望渺茫,忽然就释然了。他答道:“这是家父的遗物。都是旧东西,既然碎了,就算了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算了呢?!我带你去修,你放心,花多少钱我都帮你。”杨柳青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岳义春满杭州城找修簪匠。

一下午,他们去了许多首饰铺,见了许多工匠,都说没有办法修好。杨柳青心里始终过意不去,便坚持请岳义春去醉仙楼吃饭,当作补偿。岳义春原不想去,可始终拗不过杨柳青,便被不情愿地拉来了。

杨柳青一踏入醉仙楼,昨天的小厮便认出了她,立即迎了上来,问道:“小娘子又来了呀,怎么不见那位青衣小娘子了呢?”

杨柳青大声说道:“怎么?我姑姑不来,我就不能来你们家吃东西啦!”

小厮连忙笑着赔礼,请他们二人去楼上。但刚上到二楼,昨天见过的彪形大汉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杨柳青四顾看了一下,果然那中年儒生正坐在角落里,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壮汉笑着对杨柳青说道:“我家主人请小娘子和朋友过去。”

杨柳青皱起了眉头,从昨晚的情形看,姑姑和那中年儒生关系并不好,但此时她孤身一人,不免心里有些害怕,所以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岳义春后面。岳义春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地转头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壮汉继续说道:“小娘子不必担心,我家主人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杨柳青思索了一会,便推着岳义春往中年儒生的方向走了过去,岳义春只能配合着一起走。

来到旁边,中年儒生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岳义春便顺势坐到了中年儒生对面,杨柳青只好坐到了靠近中年儒生的位置。

中年儒生说道:“小娘子想必还不知道我是谁。在下徐正望。”

杨柳青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问道:“你就是那个徐员外?”

徐正望点点头答道:“对,在下曾在兵部待过。现下虽调离了,但大家都还这么叫我。”

杨柳青沉吟了一声,转头发现岳义春握紧了双手,忽然又松开。她正想问他怎么了,徐正望却又问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还有这位少侠。”

“长歌门杨柳青,家父是杨心远。”杨柳青转过头来准备介绍岳义春,才发现自己和他在杭州城转了一下午,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岳义春,北方人,无门无派。”岳义春随口应付道。

徐正望察觉到了岳义春语气里的敌意,原本还想再细问一下他的来历,最终还是作罢。于是他转头问杨柳青:“上次我见你与顾姑娘十分亲密,我听见你叫她姑姑?”

“啊,姑姑和我在长歌门同属一脉,按礼数来说,我该管她叫姑婆婆,只是她不乐意我这么叫她,我只好叫她姑姑了。”杨柳青喝了一口茶,问道:“徐员外似乎和姑姑是旧相识?”

“是,我们二十几年前就认识,只是后来发生了些误会,她才与我这般置气。”

“当年发生了什么?这几天好多人都在说,好像和姑姑有关?”

徐员外思索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杨柳青,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二十多年前,顾华月那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她自小天赋异禀,年纪轻轻,武学修为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年轻貌美,所以虽然还没有和人对战过的实绩,但已是声名鹊起。大家都很期待她能参加两年后的名剑大会,为此,藏剑山庄专门派人去长歌门,邀请她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她也立即答应了。

两年后,名剑大会准时召开,顾华月和长歌门其他人一同赶到了杭州,连着比了十几天,顾华月最终轻松进入最终的角逐。但未曾想到此时却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顾华月的弟弟顾如瑾失踪了。

据说顾如瑾与顾华月是双生子,长相极为相似,连他们的亲生父母有时都分不清楚。有人从长歌门的弟子口中得知,顾如瑾平日就喜欢装扮成姐姐的样子,戏弄众人。和顾华月一样,顾如瑾也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只是比姐姐低调许多,所以并不怎么被外人知晓。

这几件事加在一起,不知怎么就传出了,之前参加比赛的其实一直是顾如瑾。现下进入了决赛,输了也无所谓,所以长歌门就将顾如瑾藏了起来,换回了顾华月。

这本来就是有心人的恶意揣测,毫无事实根据,只要细想一番便知道肯定是假的。可世人都喜欢这种博人眼球的故事,所以传来传去,事情越弄越大,甚至还有人说顾华月早就嫉妒顾如瑾,所以她早就把顾如瑾灭了口。所以许多人打着公平的旗号,围堵藏剑山庄,要求顾华月交出顾如瑾,并退出名剑大会。

顾华月那时年轻气盛,哪里听得了这些谣言?于是便急于证明自己,一气之下就提出可以与之前比试过的所有人再战一次。可决赛在即,藏剑山庄不可能再重新安排赛程,所以只好见缝插针地将十数场比赛都安排最后一天。那天,顾华月从早起到晚上,力战十八人,最终在与第十九名对手对决的时候,体力不支,吐血晕倒过去,第二日,长歌门就替她决定退赛。但这并没有堵上悠悠之口。谣言又换了新说法,说是顾华月是故意战败,在擂台之上假装吐血,以此搏得众人的同情。

好在没几天,名剑大会结束,大家新鲜劲过了,立刻换了新话题。但直到今天,顾华月再次回到中原,这些陈年往事还会被反复提起,甚至将她最终远遁海外当作她心虚的证明。

徐正望讲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杨柳青从来不知道姑姑居然背负着这种过去,昨天听到那些人的风言风语,虽然她面上没有反应,想必心里还是非常难过。

杨柳青叹道:“姑姑的名字在长歌门中鲜少有人知道,我原以为是因为姑姑为人低调,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故事。”

徐正望叹了口气,答道:“她一直都很要强。当时受伤之后,连着七八天不吃不喝,话也不多说两句,后来更是悄无声息地离开,着实让人担心。要不是这次她回来,我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了。”

“那这次您找姑姑也因为当年的事?”

“嗯。当年我年少气盛,听闻顾姑娘的遭遇,一直想尽心帮助她,却不想……。”徐正望点点头,思索了一番又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此番专程来杭州是想与顾姑娘冰释前嫌,只是昨日她的态度你也见了,只怕是心里还有怨气。所以想要杨姑娘替我说说情,好将当年的误会解开。”

杨柳青想了想,答道:“若是如此,我自当帮你一把。只是姑姑脾气古怪,我的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徐员外还是不要将希望全部托付于我。”

徐正望听完,立刻拿起酒杯,对杨柳青说道:“不用担心这些,杨姑娘肯帮我就好。”

杨柳青也赶紧拿起酒杯,学着徐正望的样子,答道:“没事没事,客气了。”

另一边的岳义春突然咳嗽一声,杨柳青这才意识到原来身边还有个人,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岳义春连连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就是被呛了一下。”

徐正望也注意到了岳义春,再三观察之下,开口问道:“少侠可是从边塞而来?”

岳义春心中一紧,立刻答道:“不是!”

徐正望继续说道:“我原在兵部任职,见过不少将士,你的一言一行很像他们,再加上你腰上挂着的那柄长刀和语气里对我的敌意,我猜,你是苍云堡的将士?”



昨天夜里接到战报,说是前方有奚人乱军,薛直将军下令剿灭叛军,卫照便随军出征,临走时托战友好生照顾养子岳义春。这小子越长大越不沉稳,老是嚷着要和卫照一起去打仗,剿灭叛军。可他年纪还小,卫照怎么舍得他上战场?

这一次是突然发现的乱军,薛将军决定速战速决,所以下令整队人加快步伐,卫照也赶紧快走起来。走了没多远,卫照就发现身边的战友喘气声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慢,显然已跟不上队伍。原本每次出征,卫照旁边都是李吏,可上次战役之中,李吏被一箭射中了膝盖,所以这次留在了雁门关,卫照身边就换了新人。

为了不至于耽误整队人的行程,卫照立刻拉起了这个新人,几乎是扯着对方一起往前跑。

卫照问道:“平时怎么练的?这都跟不上?”

新人喘着粗气,答道:“这是我第一次打仗。没想到,这铠甲居然这么重!”

卫照点点头,新人第一次出征不适应也正常,可这个声音为何这么熟悉?卫照歪头去看,立刻发现对方正一脸憨笑地看着自己,喊道:“义父,早上好。”

卫照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这小子早上出征前乖巧的样子是装的,没想到竟然偷了一副铠甲和他一起奔赴前线来了。卫照立刻抬手拍了岳义春的头盔一巴掌,骂道:“你小子又不安分!”

岳义春把头盔扶正,委屈地说道:“义父,别拍呀。这个头盔太大了,你一拍我都能听到里面的回声。”

卫照还想继续骂,但他用余光看见薛将军过来了,于是小声说道:“等这次回去我再收拾你!”

行军不到一个时辰,终于了抵达目的地。前方是一处小村镇,几十米之外都能看见燃气的烟火,乱军的喊杀声和村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十分揪心。岳义春抽出了刀,想要进去,但卫照将他一把按住,说道:“薛帅还没下令!”

岳义春说道:“乱军就在里面,还等什么?”

卫照又拍了他一巴掌,低声说道:“声音小点。行军作战不是你们小孩子打架,冲上去一顿乱殴就行了。这里面讲究可多了,现在没空和你说,回头找军师给你讲。总之,现在上了战场,一切听薛帅的!”

一番观察之后,薛将军发出进攻的手势,卫照立刻带着岳义春冲进了村子。乱军见唐军到来,立刻朝他们扑来。这是岳义春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场,这才发现,在战场之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像一只只阎罗,眼里映着战火,脸上流着鲜血,嘴里喊着听不清的话。一个乱军朝岳义春冲来,他不由地手脚不听使唤,直接懵在原地。

卫照冲过来,将乱军砍倒在地,回身想安慰岳义春几句,可乱军比想象中还要多,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他。于是他将拉起岳义春,带他到一处矮墙,让他躲好,便又冲回了战场。

过了许久,身边不断传来惨叫声,根本分不清是乱军还是战友的声音,岳义春趴在矮墙之上,看着眼前这一片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时间越久,岳义春心里就越不安,就连岳义春都能看出,战况十分焦灼。

岳义春正想着,若是有援军能来帮他们就好了,身后就传来了军队的声音。他回头,发现对方虽然铠甲制式与自己不一样,但军旗上确确实实写着唐字。岳义春大喊道:“援军到了!”这一喊着实有效,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战友们一阵欢呼,又激起了残余的斗志。可援军却忽然停在了几十米之外。没过多久,一阵连天的箭矢便朝岳义春他们袭来。

岳义春又愣住了,幸亏卫照一把将他拖过了矮墙,不然此刻他早已变成了筛子。岳义春不解地问道:“义父,他们不是唐军吗?”

卫照探头看见飘扬的唐旗后边还挂着一面写着“安”字的旗帜,立刻骂道:“安禄山怎么来了?!完了,中计了!”说完便拖起岳义春向薛直跑去。

此刻,薛直也得知目前的状况,立刻下令全军后撤。卫照便带着岳义春跟着众人一路往雁门关奔去,身后的“唐军”却没有跟来。卫照心中不由地生起一丝怀疑,这一切难道都是安禄山计划?

果不其然,当薛直带众人返回雁门关时,城墙上早已燃起了烽烟。城墙下,安禄山的大军和雁门关的守军搏杀着,一眼望去,哪里都是一片血海。卫照一边挡开其他人的攻击,一边带着岳义春往军营驻地撤。

李吏一直担心着卫照和岳义春。那孩子昨天求了他一夜,他想着这次不过是普通的平乱,就擅自将铠甲借给了岳义春。可卫照他们走后不久,安禄山的大军就兵临城下,并在与守城将士交谈之时,突然发难。当安军挥起屠刀,砍在自己的战友身上之时,苍云军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安排好的阴谋。

李吏原本应该随其他伤兵一起后撤,可他一直相信卫照和岳义春一定会回来,所以他一直守在军营。当卫照护着岳义春来到军营之时,李吏立刻冲过去接住了岳义春。

卫照喘着粗气,问道:“怎么样了?”

李吏答道:“百姓已经撤走,其他伤兵、残兵、老兵还在后撤。燕帅带着大部分精锐部队挡在前面,只等薛帅和你们回来后,便一起后撤。”

说完,李吏便想扶起卫照,可卫照摆摆手,答道:“你带着春儿先走,我殿后。”

李吏还未说话,岳义春此刻也意识到了,他立刻抱住了卫照,哭喊起来:“爹,你不走,我也不走!”

“春儿,你今天也算上过战场了,该明白战场上不是讲情理的地方。”卫照摸着岳义春的头说道:“你和李叔叔先走,等爹和薛帅他们把这里的敌人都收拾干净了,就回去和你们团聚。”

岳义春撅着嘴,一直沉默不语。他知道敌人那么多,义父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若是如此,他情愿与义父一同战死在这沙场之上。卫照朝李吏使眼色,李吏无奈地拽了岳义春好几次,都没能将他拖动。

卫照只好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塞到岳义春手里,说道:“春儿,爹将这个花簪给你。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气,是我最宝贵的东西。若我这次能活着回去,你就把它还给我。若是我不幸战死,你就把它还给它的主人,好吗?”

岳义春看着卫照的双眼,手里攥紧了布包,不由地留下两行清泪,郑重地答道:“好。”

身后敌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岳义春忽然一把拉住李吏,一边哭,一边头也不回地往远方逃去。

在他的身后,卫照回过身去,先整了整铠甲,又拿起自己大刀转了几下,最终沉默着冲进了战场。

 

此刻岳义春的眼中仿佛映出了火光,就连杨柳青都察觉到了他身上陡然生起的杀意。岳义春忽然右手握紧了刀,身体微侧,仿佛下一秒就要让徐正望血溅当场。而徐正望身后的壮汉也立时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握成了拳。

徐正望忽然向壮汉摆摆手,对岳义春说道:“你不必如此恨我。当年雁门关之役是安禄山自作主张,从未知会过兵部。战后,你们长孙将军也曾通过颜御史向皇上澄清当时始末,无奈皇帝听信佞臣之言,不予理会。我也因此得罪了权贵,最终被调离兵部,只能当个闲官。说到底,我和你们苍云军,都是被安禄山给害了。”

杨柳青曾听说过雁门关之役,那一战极其惨烈,雁门关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守将薛直也最终战死。逃出来的苍云军首领燕忘情曾上书陈情,表明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却被皇帝斥责苍云军嫉妒安禄山的军功。当时此事牵连了一大批官员,原来徐正望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燕忘情觉得朝廷忘恩负义,便改名长孙忘情在北边创立了苍云堡,决定带领从雁门关之役中逃出来的残余部众复仇。当时好些武林人士看不下去,纷纷赶去投奔。杨柳青的表弟也想去,结果被家中族老吊起来打了三天。

杨柳青担忧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少年,心中想着与他相识也不过半天光景,家世背景全然不知,可自己居然带着他在杭州城里转了大半天。当初他握着义父遗物时,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着实让人心疼,想着能尽自己全力去帮他,却不曾想,他竟然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此刻岳义春迟迟不肯松开握刀的手。他好像在等一个人,又好像在等一个答案。杨柳青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慢慢歪过头来,直视着眼前这位少女。

她与我素不相识,半天来却愿意与我一起一家一家寻访名匠,只为帮我修好义父的遗物。她年轻,天真,就像当初的自己。她从未经历过战火,双眸始终如天上的明月一般清澈。

岳义春仿佛在杨柳青的眼中找到了答案。他松开了刀柄,眼神变得落寞起来。徐正望见他收起了杀气,松了口气,说道:“当年的事将来自有分说,我们今日不谈。但少侠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朝廷正四处搜捕苍云军残部,你为何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南下呢?”

岳义春看了徐正望一眼,思索了片刻之后,便从怀里拿出了那柄断成两截的花簪,让杨柳青递给徐正望,说道:“我来寻它的主人。”

徐正望接过花簪,仔细端详起来。杨柳青替岳义春解释道:“这是他义父的遗愿。据说此物是他义父从自己家乡带去军中,故而他便独自来江南寻簪子的主人,可惜被我弄坏了。若是您知道哪里可以修补此物,还望告知我,花多少钱都行。”

徐正望看着杨柳青,笑道:“哪里能修补,我不知道。可这簪子,我大约知道是谁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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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走日本时间 红白歌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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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和也 様々

生日快乐!!!!!!

之后也要开开心心的呀~

(双赢组我心头肉


69届白组司会表示力气不如从前,手酸抱不住了(辛苦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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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9kHz

好喜欢舞台上唱歌跳舞弹琴的他

亲眼去看了更加确信他是天生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闪闪发亮的人

生日快乐❤


(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但其实都是八音盒的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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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鱼翅拐
また今日と同じ明日が来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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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椒
cm联动小白熊!!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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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坑王

【Y2】后来的我们

原名【Mr. & Mr.】/有点儿长/HE


01

清晨。床头闹钟不太和谐的响起来。

樱井动了动被压了半个晚上有些酸麻的手臂,他缓缓睁开眼,爱人安稳熟睡的侧颜近在咫尺,漆黑的眉睫,从窗外钻进来的日光抚过他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他连呼吸都是轻的,让这一时刻变得温柔而漫长。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但还是让一个人怦然心动——

他低头亲吻二宫的发旋,“亲爱的,该起床了。”

缩在樱井怀里的人动了动腿,无意识的拿脚趾蹭了蹭他的小腿,黏黏糊糊的开口:“再……睡一会儿,你、去烤面包……”

说着二宫就卷起毯子滚到了床的另一边,活像一只冬眠的春卷,“就十分钟……...

原名【Mr. & Mr.】/有点儿长/HE





01

清晨。床头闹钟不太和谐的响起来。

樱井动了动被压了半个晚上有些酸麻的手臂,他缓缓睁开眼,爱人安稳熟睡的侧颜近在咫尺,漆黑的眉睫,从窗外钻进来的日光抚过他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他连呼吸都是轻的,让这一时刻变得温柔而漫长。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但还是让一个人怦然心动——

他低头亲吻二宫的发旋,“亲爱的,该起床了。”

缩在樱井怀里的人动了动腿,无意识的拿脚趾蹭了蹭他的小腿,黏黏糊糊的开口:“再……睡一会儿,你、去烤面包……”

说着二宫就卷起毯子滚到了床的另一边,活像一只冬眠的春卷,“就十分钟……”

“不可以。”樱井翻身压住他,用力掰过二宫躲在毯子里的脑袋,“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整整赖了一小时床,就昨天。”

“那是意外……”

“谁和我抱怨工资快因为迟到扣光了的?”

“……”

“谁和我说希望秃头老板早点光头的?”

“……”

“谁,嗯?”

二宫努力睁了半只眼,又雾又湿,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幼兽,他捧起樱井近在咫尺的脸‘啪叽’就是一口:“拜托啦——”

“真拿你没办法。”樱井无奈的摸了摸沾满口水的脸颊,赤脚踩下床,“蛋黄酱?”

男人弯着腰,一丝不挂的站在衣柜前挑选今天的领带,腰细腿长,因为锻炼而显得精瘦,浑身上下薄薄覆盖着一层线条流畅的肌肉,唯一不算和谐的是他背上几条长短不一的肉色疤痕。

按樱井的话说这是成年人的勋章。

“浅红色那条,”被子里传出一句闷闷的建议,“今天想吃草莓酱。”

 

 

02

‘叮’的一声,烤好的面包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焦味。

“律师大人,今天能不能早点回来?——”二宫还穿着毛绒绒的睡衣,抱着腿非常随意的坐在餐桌前,“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我想试做一下新学的平安夜火鸡。”

他单手撑着头挑了罐草莓酱,又转手去拿面包,却意料之外的被烫了一下,皱着眉轻轻抱怨了一声。

“我很期待。”樱井正低着头穿鞋,闻声过来亲亲他的嘴,“怎么了,我的小彼得潘?”

二宫下意识不着痕迹的藏起那只有些烫红的手,抬头撒娇一般说道,“小彼得潘的草莓酱快吃完了。”

“你最喜欢的那家手工作坊?”

“Bingo!”

“等我晚上下班以后带回来——”樱井歪了歪头,轻佻的分开不安稳椅子上的人并在一起的膝盖,“左边是平安夜,右边是圣诞节,那就奖励我从中间进去?”

二宫反应了一秒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红着耳根从椅子上跳下来,把另个人推到门口:“……上班了上班了,迟到了迟到了!”

樱井却挑起眉,不怀好意的反手揽过他的腰,“亲爱的,我至少还能磨蹭,嗯——三分钟?”

等到二宫终于从快窒息的桎梏中松脱开来,看着爱人轻松的哼着小调关门离开的背影,他扭头看向客厅的挂钟,咬着牙想,该死的时间狂,都快五分钟了。

这时候,被随手塞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二宫因为亲吻而变红的耳根似乎在瞬间随着这声特殊的铃声降了温,他面无表情的捋了捋有些乱的头发,快步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

这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四个英文字母——‘FAKE’。

拿着手机的人眯了眯眼,转身走进卧室,他挪开角落的某块地砖,熟练地从里边摸出把枪来,宛如对待老情人一般温柔的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枪绕在指尖潇洒的转了几圈,最终被二宫抵进后腰。

隔了几分钟再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着装。出门前没忘记带走害他烫手却涂满了草莓酱的那块面包和一把餐刀。

不过叼着片面包审问人似乎会让人变得很没有气势。

在第三次被嬉皮笑脸的开玩笑后,二宫终于认识到了这点,他叹了口气:“好吧,荒村桑——”

“小美人,你天生就不是做这种事的料。”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睁大了眼睛打量他,似乎想用眼神把他扒光,“要不你伺候伺候我,或许我就愿意把code……”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扼住了脖颈。

二宫眯着眼把餐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划出血痕:“伺候?”

刀口并不锋利,但被用力摁着,慢条斯理的往上挪移。

从脖子到脸颊,再到额头,血珠顺着划痕不停的涌了出来,缓慢失血带来的恐惧让椅子上的人颤抖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求饶了,“等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冰冷的刀尖在下一瞬间滑进脆弱的眼眶,与温热的眼珠相触,引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嘘——”二宫像是安慰孩子似的微笑着,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别这么激动。”

“你、你这个恶魔!你怎么敢……这么!……”

二宫依旧笑着,只是眼里多了一层阴霾,“恶魔,是吗?”

他干脆的绊倒那把因为疼痛而摇摇晃晃的椅子,用力一刀划穿了男人的腹部,一大串白花花肠子连着血肉一起滚了出来。

“啊!没拿到code,教父、教父他不会原谅你的!……”

二宫弯下腰,有些嫌弃的挑起其中一截,强硬的塞进男人嘴里,因为反抗,刀尖把他的口腔戳的鲜血淋漓。

看着躺在血泊中因为恐惧与痛苦而颤抖的男人,还喘着气儿,但也变得十分微弱了,“可惜,我永远都不需要他的原谅。”

二宫面无表情的发出两声冷笑,他转身,毫不留恋的快步走出房间,“把他的肚子缝起来。”

倒不是荒村手里的code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还有很多教子同时跟进着,缺了这环也没什么妨碍。他只是不喜欢让威胁过自己的人这么轻易的死去,死亡前的漫长等待更折磨人些。

洁白的纸巾仔细擦过每一根手指,被染上艳丽又萎靡的红色,最后被随手丢弃在房间角落。

走廊尽头有人在等他,瘦,高,异常的白,指尖夹了根烟,一闻味道就知道加了料,看见他出来笑了笑:“教父在等你。”

教父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给了他一个名字,他和这里众多的教子一样,或许是从孤儿院里捡来,或许是曾经在这里的人的后代,再或许——谁又真的会介意呢?

十二个人,他们一共有十二个人,就像圆桌骑士一样围绕着教父,每年都有人从名单上消失,每年也有崭新的名字被写到名单上。

二宫与他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快死了。”

“Abe,”二宫眯了眼,“这种玩笑你开不起。”

“很可惜这是事实。”Abe漫不经心的回答,指尖划过对方的掌心,“你知道,我是他最好的副手。”

“但你也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噢不,你知道我其实最喜欢节外生枝,多管闲事。”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教父?”

“最多一年吧,他需要开始挑选接班人了。” 

“那又怎样?”

“你知道,”Abe把烟摁灭在墙上,留下个丑陋的烧痕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二宫僵了僵,敏锐的发觉自己的呼吸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滞了一下。

他的人生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头一次是十岁时教父举着他的手杀死第一个人,他甚至还记得那些从脖颈里喷涌而出的血洒在脸上的触感——温热的,带着腥气儿的,但是很快就冷却下来,变得像杯子里的水。

然后教父亲手擦干净了他沾了血的脸,给了他一块芒果味的糖果,说你是个好孩子。

于是他抱着那块看起来很甜蜜的糖果蜷缩在床的一角,从一片漆黑到天光微弱的出现在地平线,他等啊等,等着或许哪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能离开这里,那时候他还很小,还想要梦想,想要希望,想要爱,甚至觉得未来可期。

但很快,二宫就发现这些对自己来说太贪婪了。

这些美好的,甜蜜的,对他来讲都是非常奢侈的东西。糖果最终还是会融化在掌心,化成一滩难以清除的黏糊糊的污渍,就像长在肉上的一块丑陋胎记,就这样跟着他一辈子。

好孩子,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来处与最后的归处,他们在意的,只有你能带来的价值。

即使这里到处都覆盖着教父最钟爱的丝绒,地毯上,沙发上,墙上,在阳光底下会闪闪发光,在黑夜里会带来温暖,然而还是盖不住从那么多人心底散发出的阴暗与潮湿。

那些东西早就在这儿扎根了。

从学会举枪到习惯杀人,二宫没有花掉很长的时间,有时候他也对自己解释,每个人都有他活下去的方式,只是他的比较残忍苛刻而已。

反正那以后在他手上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每杀一个人就像欠了一笔债,那些血债在心头慢慢堆积起来,积累成山,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只不过多了一个名字罢了。

所以慢慢的,他已经不会再为死亡流泪和愧疚,不会再向上帝忏悔。

但这一切,他从不对人讲。

“如果你把赌注全都下在我身上——”

二宫冷笑着甩开Abe的手,他站得笔挺,瘦削且强悍,像一株扎根在黑暗中的植被,“那你迟早输的倾家荡产。”

 

 

03

导航里机械的女声不断报着通往律师事务所的最近路线,车却在距离目的地两条街的比森宝大酒店门前停下了。

樱井把车钥匙抛给门童,随手拿了叠文件走进酒店,途中还非常自然的对前台的小姐姐眨了眨眼。电梯缓缓在十六层停下,他悠闲的迈着步子,转身打开楼道里的消防栓,从里边取出一个公文包。

里面放着一只蓝牙耳机,一张照片,一副手套和一把枪。

樱井颠了颠那把枪,虽然不是他惯用的型号,但感觉还是挺顺手的,接着才慢悠悠的带上耳机,“Hello,早上好。”

“需要我提醒你迟到了几分钟吗?”

“不用,谢谢。”

樱井往走廊今天的脚步不停,在心里一个个数着门牌上逐渐变小的数字——

“听着,S,自从结婚以后你的迟到率上升了60个百分点,就算以前是0,这也上涨的太快了吧?婚姻难道是会让人变懒惰的东西吗?”耳机那头的人唠叨起来,“带上耳机,我从监控里看见你快把它摘下来了。”

“说到这个,爱莎,今天我得早点回家。”

1623,1621,1619——

“?”

“nino说要给我做圣诞大餐。”

“老天,你能有一天不提到你的爱人吗?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到了,1607。

“很抱歉,不能,他是这辈子都要和我绑在一起的人。”樱井拿出那张照片看了看,遗憾的想现在的毒枭长相也挺毒的,“而现在,我要给我们未来的生活赚点养老钱了。”

耳机那头传来电流的‘刺啦’声,似乎有人狠狠一拳敲在了仪器上。

樱井好心情把耳机往外放了点,带上手套轻巧摁在指纹提取机上,电子门发出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咔嚓’一声打开了。

他举着枪优雅的和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surprise——”

 

一小时后。

“早啊,S。”

松本提着他那包宝贝的要命的工具迈进1607房间,并不意外的发现早一步到达的同事正倚着窗抽烟,“刚刚爱莎被你气得不轻,不小心砸坏了随机名单的追踪装置,幸好不算太严重,换了两个插件就好了。”

樱井悠闲的吐了个烟圈:“单身人士可真粗鲁。”

“爱莎听到这句话可能会发疯的。你还记得吗,去年不小心撞见她男友劈腿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然后直接踢断了那个人渣的大腿。”松本艰难回忆着,“我希望你现在没有带着通讯耳机。”

“很不幸,从刚刚开始我的耳机信号就不是很好。”樱井眨了眨眼,“可能需要维修一下了。”

松本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做事总是让人放心。”

不过这样的放心大概只延续了五秒钟。

套房正中规整的躺了五具尸体,看起来像是被人拖过去好好摆放的,松本蹲在地上熟练的把其中一个人翻了过来。

随即他有些嫌弃的抬头:“拜托,你怎么又把别人的脸揍成这样?!”

尸体的整张面孔完全肿胀了起来,青青紫紫的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只能从较深的肤色,浓密的眉毛以及高挺的鼻梁勉强判断出是个中东人。

“今天的枪不是太顺手。”

所以半途改用了拳头。

“别想骗我,按你的手段,就算不用枪也能杀他一百次了!”

“好吧,感谢你认可我的能力——”

樱井摊手,指了指自己脸上一道不太明显的划伤,那里隐隐冒出了点血丝,“礼尚往来。”

松本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摸出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金属容器,三两下割去了那些肿胀的部位:“我记得你之前为了这事儿被罚过十个小时的社区劳动。”

“可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脸上留痕迹,”樱井皱眉,“nino会发现的!”

“发现?前年在阿富汗那会儿,一颗打中你的肚子,差点儿都把人给对穿了,你才能站起来,就赶着回家和nino解释,理由居然说是赶时髦去打脐环失败了;去年在迈阿密,你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运气好只断了眉骨,你告诉他是走路不小心撞电线杆上了;还有今年……算了,我都懒得继续举例子了,在他眼里心里你只是一个律师,平时哪来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儿?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你那么聪明,怎么一面对nino你的智商就下降了呢?说真的,我觉得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不说而已,换我,早把你调查八百遍了。”

松本絮絮叨叨的说,手上动作却飞快。

“这回还行,至少……”他嘟囔着评价,接着把那个金属容器摁在那人眼睛的部位,绞肉机一般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很快,一颗温热且完整的眼球出现在电子屏幕上,“能用。”

“要记住他可是个会计师,那么精确的职业,他不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存在一个小数点的偏差。”

“是注册会计师。”樱井认真的纠正他,“比会计师厉害。”

“拜托,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爱莎那么受不了你了——”

那语气简直温柔到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念睡前童话似的。

松本面无表情的把那颗眼球丢进包里,转身一刀切下尸体的手掌,“不是想早点下班吗?过来帮忙。”

“拜托,别又是什么拿锯子分尸的粗活,我可不想衣服再沾上血。”

“如果你不做的话——”松本举着锯子回头阴测测的笑,“我就告诉爱莎,让她再加你十个小时的社区劳动。”

 

除了最后那点收尾工作,这一天早上的工作还算轻松,午后樱井在他的律师事务所只坐了几个小时。接待了三个客人,千篇一律的离婚案,公式化的财产分割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不过现在的人总习惯在婚前就给自己留好后路,定下详细的条例,也省了不少事。

指针差一点到五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转了十来圈,然后拎起外套,让秘书小姐提前锁了办公室的门。

回家路上樱井再一次改变了导航的路线——二宫对这家偏远的手工作坊制品情有独钟,充值卡都直接购买最大额度的贵宾卡,不用排队那种——他扫荡了柜上所有口味的果酱。

樱井把车开进车库里,熄火时偷偷弯下腰,仔细的带上早上出门时摘下的戒指。

他有些洁癖,从不在工作时戴戒指,不喜欢别人的脏血碰到他的戒指,他希望他的戒指就像他的爱人一样,干净,闪着光,像个天使。

车库里另一辆车早已经占领了车位,看来他的小彼得潘已经到家了,窗户里隐约透出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樱井快步打开门,意料之中烤鸡的香味溢满了整间屋子,让人食欲大增。二宫正好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他穿着柔软的毛绒睡衣,手上戴着大大的防烫手套,看起来柔软又可爱,见他进来笑了笑,“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很久以后,樱井看着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时还是会怀念这一瞬间,如果接下来的事全都没有发生,如果让时间永远停在这里——

但此时,他仍旧觉得天高地阔,未来可期。

樱井从身后拥上爱人的腰,像怀抱着自己所有的美梦,“我回来了。”

 

 

03

初冬的太阳带着寒气渐渐落下了,挂在客厅墙上的大幅照片一半沉进了阴影里,这个家庭的两个男主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那两双眼睛,一双狡黠,一双温柔,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它们都盛满了秘密。

 

 

04

平安夜的早晨,送黏糊的爱人出门后,二宫踩着拖鞋开始整理行李。

照理说他可以免去这步,早就有人为他准备好了新身份的护照,机票,房卡等一系列东西,但为了樱井他总的做个样子,好让他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回突如其来的,普通的出差。

他打算晚些时候再告诉樱井这个消息,因为即使已经试吃过一次,但平安夜的大餐依旧让自己嘴馋的爱人十分期待——

“多加些孜然,相信我,那样会更好吃的!”

你看,甚至出门前还在和他讨论食谱。

不过樱井很少有时间怀疑,他的客户遍布各国,谈重要的案子时一出差就是个把月——出发前和刚回来的那几天是二宫最头痛的时候,这个精力旺盛到似乎无穷无尽的人非常喜欢把他死死摁在床上,用肉体表达缠绵的爱意。

在遇到樱井翔之前,二宫眼里的律师大多是精明的,话里有话又拐弯抹角,善于抓住一个发言人话语里的漏洞并由此推翻整个论点。

大多。

可樱井翔这个人和所有律师不一样,他胡搅蛮缠又直来直去。

他不会说‘我想约你喝个咖啡’,他说‘我带咖啡来见你了’;他不会说‘你的手冷吗’,他说‘我想牵你的手’;他不会说‘我想你了’,他说‘开开门’;他不会说‘你觉得我们性格合适吗’,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这么多直球一起朝着二宫飞来,‘砰砰’几下直接把他撞懵了。

他在黑暗里挣扎了许多年,活到现在游刃有余的地步,习惯口蜜腹剑,习惯阳奉阴违,习惯笑里藏刀,坦荡和平一向与他背道而驰,但这个为人伸张正义的律师自作主张的靠近他,拥抱他,温暖他——

热烈的像一颗熊熊燃烧不知停歇的太阳。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两条平行线不受控制的开始出现事故,这不是命中注定,但他们开始些许变动方向,开始交汇,开始越缠越紧,最后变成一条直线。

没人能准确定义这份感情。

二宫收拾好不太需要的行李箱,转身回卧室准备自己的枪,挪开砖的时候有张不知夹在哪儿的纸片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神冷下来,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是昨日教父亲手交给他的。

猩红色的窗帘层层叠叠,彻底遮盖了外界的天光,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的壁炉燃着火,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火舌蹿起来,照亮了坐在一边摇椅上的老人。

他全身陷在柔软的,坠着金边的红色丝绒里,膝上放了一本老书,有几页甚至被翻得卷了边——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却依旧如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般,眉眼慈悲,仿佛毫无威胁,安稳又平静的休憩着。

“KAZ,好孩子,到我身边来。”

教父抬眼看向他,眼里翻涌出几丝腥风血雨的意味。

二宫忽然觉得平静下来,大概这才是他认识的教父该有的眼神。

在他的眼里一向只有仇恨,金钱与权力。那么多那么多人恨他,于是他独自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鬓发斑白都没办法抛却孤独,而作为回报,痛苦也让他变得更加强大,没有谁再能摧残他的精神。

没人知道教父的仇恨从何而来,因谁而起,但他的确从不怜悯谁,从不可怜谁,更从不爱谁。

二宫低垂着眼眸站到炉火边,离老人几米开外的距离:“我来了,我的父亲。”

“我有好一阵子没见你了。”他缓声说,“KAZ,你一直是我最锋利的匕首——”

“是。”

“好的匕首,该是淬了毒,见血封喉的。”

“是。”

“我已经放任你在蜜糖罐子里呆了四年,KAZ,够久了吧?”

二宫的手指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四年前,他头脑发热的和樱井翔结婚了,原以为会受到惩罚——比如追杀,折磨,囚禁——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承受一切,可教父却意外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默认了似的,半句话都没说,然而他却在四年后的今天旧事重提。

这一回二宫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老人说下去。

教父敛下眼,扣了扣指节,“给我读一段老故事吧。”

是纪伯伦写的叛逆的灵魂。

“假若你在万物中间的命运只是一只鸟儿。

“你喜欢它,以心中之粮饲之,让其饮你的瞳仁之光,用你的肋骨为它做笼子,让它把你的心坎当巢窝。

“就在你望着你的鸟儿,正用你心灵的光芒为它的羽毛增添光泽之时,它突然逃离了你的双手,高高飞上云端,然后落向另一个笼子,再也无法追还——

二宫念出最后一行字,像一句扪心自问,“这时,你怎么办呢?”

“现在,你该出鞘了。”

那页书轻飘飘的落在他脚边,如同一只垂死的蝴蝶。

“我要布鲁斯班纳活着,带着他的研究成果到达我眼前。”教父缓缓闭起眼,像是累极了的模样,“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我放你自由。”

自由……

二宫面无表情的揉皱那张纸,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05

自由,多么昂贵又诱人的字眼呀。

 

 

06

中东人的指纹与视网膜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不少之前阻挡他们追踪几个大毒枭的死路。

其中甚至有最臭名昭著的那位教父,他恶贯满盈,几乎垄断了从金三角偷运出来的所有原料,而中东人是他手下的一只猎鹰,掌管了大半船只的运行。

所以照理说,他应该受到非常严密的保护,然而这回在比森宝饭店保护他的只有3个雇佣兵。得手的太过轻松,不免让人多想一点。

“我觉得这是个陷阱。”爱莎说,“我们追踪了教父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出这么大的纰漏——简直可以用愚蠢来形容了。”

“但这未必不是一条路。”

樱井往操作屏幕上点了几下,接着空地上开始出现立体的光线,逐渐构筑成一大面光墙,上面有几个名字被仔细标注,并且各自间连接着复杂的关系。

教父这个名字后面第一次多了个地名,他伸手指了指,“至少我们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儿了。”

“这是自投罗网。”爱莎的脸色不是太好。

“否则我们永远只能原地踏步。”樱井强调,“机会与风险永远并存,你不能为了可能打碎的一只鸡蛋而舍弃整个鸡舍。”

松本吹了个口哨:“这比喻可真‘新潮’。”

爱莎用力翻了个白眼。

“多亏nino昨天给我做了特别好吃的烤鸡,打开了我的思路。”樱井顿了顿,“顺便,今天是平安夜,我申请提早下班,我和nino说今晚的份多加孜然,一定很香。”

从门外进来的相叶和小林差点跌倒。

松本润掏出了他的手术刀。

爱莎:“呵呵。”

樱井咽下口水补充,“当然了,会还是要好好开完的……刚才说到哪儿了?”

“烤鸡。”

“……”

“别开玩笑了,”相叶打开资料库检索了个名字,“明天下午,加利福尼亚港口——如果新情报没错的话,教父的目标应该是布鲁斯教授,他在那儿有个关于新型血清的发布会。”

小林颇有兴趣的歪头,“新型血清?教父什么时候对医学感兴趣了?”

“布鲁斯教授——布鲁斯班纳?”

“欸,你认识他?”

“不是医学,他研究的方向是新型血清与——”松本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吐出的词是洪水猛兽似的,“与强化人。”

樱井皱眉,“说详细点儿。”

“那种血清作用于白细胞,加速人体的新陈代谢,将肌肉中的乳酸等有造成疲劳的物质完全代谢掉,令人的身体可以抵抗任何微生物和异物的侵蚀,这意味着高超的自愈能力和无法想象的耐久力。”

“一项跨世纪的伟大发现。”爱莎说。

“要知道,一切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松本的脸色有些发白,“剧烈的副作用,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我有个同学曾呆在那个实验室过,他亲眼看着那些注射了血清的军人——不,那些异类,就在几小时内,他们一点点失去理智,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毫无理智,蚕食同类,茹毛饮血……没过多久我的同学就疯了。”

他转过脸来,带着强烈的不信任:“五年前实验室解散了,我以为这项目早就被上头叫停了!”

“很遗憾,看起来没有。”爱莎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部门能负责到的范围。”

“我不能接受!已经有这么多人为这个项目付出了生命,为什么还要……”

“J,冷静点,现在的重点是,教父想从布鲁斯教授身上得到什么?”樱井安慰的拍了拍松本的肩膀,“没人喜欢不受控制的怪物。”

“他不可能成功。”松本冷笑一声,“血清会使血液里的红细胞带氧量过高,然后直接影响到大脑的供氧量……”

“不。”

相叶忽然打断了他。

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光屏上。

散落了一地的仪器残骸与人类肢体,鲜血沾满了四周,角落里一个红发女人跌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与难以置信。绿色的巨人面目狰狞,他赤裸着上半身,肌肉如同小山一般在他的身体上拱起。

巨人站在画面中央,朝着镜头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那不像人类会展现的表情。

松本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睁大双眼:“那张脸、那是……”

“布鲁斯班纳,他成功了——”相叶握紧拳头,“用他自己的身体。”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如果教父的人早我们一步找到了布鲁斯教授……”

“我们必须得杀了他。”

有人这样提议。

 

开完会,樱井翔有点儿难过的独自站在走廊里,手机拨号的声音让人烦躁,脚尖‘歘歘’的磨着墙角,墙灰沾在鞋上弄出块雪白的污渍来。

他对自己的爱人感到抱歉,也把教父恨得牙痒痒,干坏事还非得挑个过节的日子——

“这样……要去几天?”

但他的爱人永远这样善解人意。樱井勉强打起精神:“三天,最多四天,我保证在你的假期结束前回来。”

“很不幸,我的假期也刚刚泡汤了——现在的人总喜欢趁着假期办公?”

“欸?”

“几个客户提前来要年报了,我大概得熬两个通宵才能做完吧。”

“保证你的睡眠时间,小彼得潘,报表总是能做完的。还有少抽点烟,你压力一大就喜欢整包整包的抽烟,柜子里的烟我都数过数目了——不许超过三包。”

“好,知道了,樱井大人。”

“别在这种事情上边敷衍我,你明白——”

还说着话,余光瞥见边上有瞬间飞过一丝什么东西,樱井下意识扭过头,才发现窗外的天空中早已被细细密密的布满了——

“下雪了!”他兴奋的重复了一遍,“Nino,下雪了!”

“我看见了。”二宫似乎把手机拿的远了些,“你可以不用这么大声。”

有一点儿微风把雪花吹得纷扬起来,小小的,一朵朵的,被捧到天上又打着旋儿的落下来,落到屋顶上,落到泥土里,落到花瓣上,落到——樱井伸出的手上,于是它们很快就融化了。

“亲爱的,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

樱井盯着自己有些冻红的手心,不自觉缓下音调,“我有点儿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人非常轻非常轻的叹了口气。

接着二宫声音响起来,如同平常一样清晰,又带着丝很难察觉的温软,“等这些麻烦的事情结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樱井打着趣儿的问,“什么话,嗯……像是我爱你吗?”

“大概。”二宫点头。

他也伸出手,然而他的面前却竖着一面墙,层层叠叠红色的丝绒悬在上边,它们有着华丽的暗纹,坠着金灿灿的穗子。

可它们也遮天蔽日,天光无法到达这里,雪花无法飘到这里——

他看不见樱井翔眼里的风景。

然而他依旧说的很用力,以至于让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颤了颤,像是吸满了墨水的钢笔,在樱井的心尖上直落下来,沿着血管迅速晕开,最后化成掌心的一滩温水——

“就像是……我爱你。”

二宫说。



07

距离布鲁斯班纳发表会的时间不多,樱井必须今天就从基地出发。

爱莎来催了好几次,最后差点儿让松本带着担架来把他抬走,他才依依不舍的把电话挂了,抱着个靠枕踏上了直升机。

将近十小时的飞行时间足以让人养精蓄锐,但虽然对这次任务做了万全的准备,樱井还是觉得今天有点儿不正常的心神不定,就像是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他把这归类到过度紧张带来的副作用,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精神些。

根据侦查部门的监控显示,布鲁斯教授昨天傍晚进入建筑,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他们封锁了所有出入口,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先由樱井独自深入,而其余人全部在建筑外待命。

“如果发生了一丁点儿的意外,”爱莎把重音咬在‘一丁点儿’上,“立刻发信号,我们会冲进去。”

松本看起来忧心忡忡:“千万别勉强自己,要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樱井点了点头,把枪塞进后腰。

这里空空荡荡,无论多轻的踩在地上都会产生不大不小的回音,大厅里的展台基本已经搭建完成了,他顺着幕布延伸的方向往建筑深处走去。

这个建筑是由曾经世界最大的实验室改建而成的,每个房间里或多或少都摆放着精密的仪器,不过它们大多都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目前仅用于给一般大众展览观看。

但有水声从前边传来。

樱井警惕起来,说不通,明明是用来摆放精密仪器的封闭型实验室,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水流声?

难道……已经有人在他前边进去了?

他皱起眉,举着枪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通道尽头的门没有被关紧,开了小半扇,直到非常靠近门边才能听见里面隐约传出的说话声。

“我……找到……”里边的人说,“你的药还挺有效。”

樱井听得不太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里面说话的不是他的同伴,并且在他之前发现了布鲁斯教授——

是教父的人。

假如让教父的人带走布鲁斯教授和血清,后果难以想象,教父会制造出无数个听话或者不听话的怪物来,所有势力将重新洗牌。要说之前各方实力够得上势均力敌,那在这之后大概就是教父一手遮天。

不可以再等了。

樱井深吸一口气,转身猛地撞开了门。

他举着枪的手从不颤抖,枪口直直对准里面唯一站着的人——

“放下武器!”

实验室里几乎是一片汪洋,不知是哪里的水管破了,到处都在滴滴答答的漏水。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倒在地上,脖颈上还插着一个针筒,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而背对他的人一身黑西装,站的笔直,手里还握着枪,似乎是在听到喊声的那瞬间僵住了,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那人并没有放下枪,只是缓缓转过身。

‘滴答’。

一颗水珠落到他的侧脸上。

樱井翔举着枪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08

他的爱人拥有自己的秘密。

这一点樱井翔很早就知道,或许是温柔的秘密,又或许是激进的秘密,但他并不在意,这世上又有谁能断言自己没有秘密呢?

樱井翔这一生,前边二十几年过得平安顺遂,父亲是政府高官,母亲是富家千金。从出生起他就是人群中一颗亮眼的星星,聪慧,懂事,在既定的道路上踏实前行,考上警校,接受训练,进入人人敬仰的世界树,站在高处为正义而战。

他得到的够多,原本他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但生活总是会出现点儿意外,比如——二宫和也。

樱井发觉自己还是贪婪的,爱上这个精灵似的小彼得潘似乎只用了短短一眨眼的时间——就像Jack看见Rose从楼梯上下来的那刻,他和别人这样解释。

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就是爱他。

爱他的眼睛,爱他的鼻子,爱他的小舌头,爱他的话里有话,爱他的欲言又止,爱他的不坦诚,爱他的小聪明,爱他的狡黠,爱他肉体与精神的每一寸——

于是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总是乐此不疲的跟在二宫身后,夜不下去的黄昏里,明不起来的清晨里,他看着这只不亲近人的小狼崽儿对自己卸下防备,他看着长不大的小彼得潘半推半就的接纳自己,他看着这颗冷冰冰的花骨朵为自己慢慢舒展开来。

他为此感到快活,感到喜悦,却并不满足。

直到四年前,樱井翔才终于成功了。他把那枚沉甸甸的戒指戴到了二宫的手指上,圈住他的身体,把自己的姓氏缀到那个念过无数遍的名字前边。他们被命运与法律绑到了一起,前者是天意,后者是人意,他们变成这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

他也从这些过去的岁月里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人要活在世界上,可以有一点儿偏差,但多少要费点劲儿,才能把自己保持在想走的轨道上。

但也是因为费了劲儿,才显得更加珍贵。

樱井翔把这些回忆放进脑海,放进相框,放进一切能看见的地方——毕竟那是他这辈子最心满意足的时刻了,二宫不在身边时他就拿出来看看,亲亲他的额角,想念着两人拥抱的感觉,分开的日子里他总是迫不及待想要的奔回他身边。

“亲爱的,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么——”

而现在,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近在咫尺了。熟悉的嗓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比以往每一回都轻柔温和,似乎顷刻就能让人溺毙其中。

“你,为什么在这儿?”

二宫没什么表情,语气轻松的像是在问早饭吃什么。

他看着对面那个十几小时前还睡在自己身边的爱人,脸色苍白,嘴唇被自己咬的猩红,明明看起来脆弱又纤细,然而他的眼睛却在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肃杀,森然,锋芒毕露的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利刃。

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S,怎么了,是谁在说话?”从耳机那头传来爱莎的询问。

“没有人。”樱井沉下脸色,“建筑里有干扰信号,我先关会儿通讯。”

说罢,也不等回答就径直摘下了耳机丢到一边。

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眼前的场景,都让他没法儿冷静思考——任务的目标,布鲁斯班纳,目前神志不清的昏倒在地上,而和他婚姻四年至亲至爱的人,一个注册会计师,却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手上甚至还握着枪。

“那你……为什么你也在这?”樱井沉默了一会,终于,干涩的喉咙里又蹦出几个字节,“nino。”

那是他平常最爱念的名字,每一个字节的发音都让他感觉可爱极了,像是轻巧欢快的小鸟儿围着舌尖打转儿。

于是樱井总是翻来覆去的念,有时候名字的主人听烦了,就随手揪一本书拍到他身上,让他去念书里的人名。他们黏黏糊糊的斗着嘴,很难说谁输谁赢,但总是轻易的浪费掉一个个大好午后。

而这一回,他却念的万分艰难——因为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爱人的真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sho酱。”二宫半垂着眼,嘴角却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声音低沉温和的划过樱井的耳膜,“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他就这样冷冷的直视着对面那双眼睛,一步步的往前走,骄傲又不屑,“假如真是那样,你应该很得意吧,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然后继续看我和傻子似的在你面前表演……夫妻和睦的把戏?”

樱井没有回答。

直到二宫站到他面前,他们差了半头,几乎是最完美的身高差,两人温热的呼吸相触,就像每次接吻那样亲密无间的距离——

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心口。

“说话。”

空气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只剩下半大不大的水声四处徘徊。

樱井却听见胸膛里的心跳声,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此时此刻都混到了一起,明明他们的心脏都一样热乎乎的砰砰跳着,为什么脸上却还要摆出这样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爱人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安慰到他多疑的爱人似的:“你有受伤吗?”

“收起你那点没必要的装模作样,”二宫微笑起来,把枪口用力摁在他的皮肉上,“我最恨你这样。”

樱井皱起眉,“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在你面前假装什么。倒是你,如果不开心,就别笑了。”

“哈,我不开心?”二宫的表情有些狰狞,语气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说真的,这辈子我都没这么开心过——世界树的正义战士与教父的歹毒教子,他们结婚了,互相欺骗,甚至就这样在一起和平的度过了四年,你听听,多么可笑啊!”

他甚至大笑了出来,笑得声嘶力竭,笑得全身发抖。

不可笑吗?

当人对世界的理性和幸福的热望,却碰到了这个非人的毫无意义杂乱无章的世界,荒谬就产生了。

他孤注一掷,坏事做尽,满手血腥,独自一人漠然的行走在黑暗里,好不容易有一天从缝隙中透下半点阳光,些许温暖了他冻得快失去知觉的心脏。

可到了最后,却连这点儿恩惠都要被赶尽杀绝。

诚然,他猜测过,从那些经常多出来的伤疤,他的爱人有一份正义感爆棚的兼职,像是兽医或协警,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樱井会属于世界树,这个光明的,受到全世界尊敬的组织,和他长大的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比起来,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

也许教父早就知道真相了,他以一种上位者的姿势,随意的摆布着这场关于追逐的游戏。

给了他获得自由的机会,给了他翅膀,给了他风,却又剥夺了他的天空,把他逼到悬崖尽头,再让血淋淋的真相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摆到他面前——

他的自由早已被穿针引线和另一个人紧紧相连了,而当那个人,当樱井翔站在这里与他面对面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永远不能获得自由。

永远不能。

被欺骗与隐瞒的怒火熊熊烧着,灰烬盛满心间,二宫握着枪柄的手紧了紧,他没有开枪,只是用力把枪柄甩在樱井胳膊上,没有一点儿心软,能听见樱井轻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慈善家,你那些伤——”二宫咬着牙,弯曲手肘又是狠狠一下,“就是这样来的吧?”

其实眼前的处境已经足以证明,二宫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所谓的会计师,他站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会开枪,他为教父做事,他没有表面那么善良无害,他的手上甚至可能沾了不少人命——

樱井皱着眉挡住了再次向他袭来的手肘,二宫很瘦,胳膊肘弯起来就像枚钉子,用力扎在他的皮肉上,或者更深层的地方,“别闹了。”

“闹?我可没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让他把坏人做到底吧,二宫讥诮的冷笑了一声,“KAZ。教父给我的名字,很熟悉吧?你知道我手上死了多少人。”

樱井的眼皮跳了跳,他确实很熟悉。

这个名字在内部追踪系统上占据了许多年,某种意义里算得上声名远扬,教父最疼爱的小教子,手段极度狠辣,折磨死过不少人,行事又干净利落,于是一直都没能找到他蛛丝马迹的行踪。

他多么痛恨这个名字啊。

这个名字的主人带走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直接的,间接的,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但还是一成不变的继续错下去,仿佛毫不在意似的。

曾经执行任务时樱井甚至还甩着枪开过玩笑,说要看看这个名字还能在追踪系统里存在多久。那时候他想,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名字绳之以法,把名字背后的人带到阳光底下,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然而此时此刻。

樱井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临到出口时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就算问出个所以然来又能怎样呢?他会把枪口抵上去扣动扳机吗?

太荒唐了,他发觉自己本身不过是想亲亲他,抱抱他,用这些简单的动作安慰他。

他好像就这么点儿要求了。

过了这么多年循规蹈矩的日子,翻来覆去的日子,不能算一事无成,但也没干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无趣而又无聊,唯一仅剩的兴趣可能也只有二宫和也了。

在世界树里,他的代号是S,精明,勇敢,强大,背负着普通人无法比肩的责任与义务。但在二宫和也面前,他是爱人,是丈夫,他尽可以不管不顾的胡搅蛮缠,嬉笑怒骂,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他是自己。

樱井翔想做他自己。

但现在,看着这个一直被他捧在手心的爱人,被他放在心尖的爱人,看着他浅色的、边笑边哭的眼睛,看着他握着枪骨节泛白的手指,看着他努力挺直的脊背——

他痛的心都要碎了。

于是樱井丝毫不顾及那把还被扣着扳机的枪,他伸手用力摁住二宫的肩膀,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二十厘米,十厘米——到两人胸膛紧紧钉在一起。

“nino……”

“别用这个名字喊我!”

二宫挣扎起来,但樱井的手掌紧紧箍住他的脊背。

“你现在知道我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一个人了,按你们的算法,我大概得死一百次才能赎罪吧?就算这样,你还愿意……”

“我爱你。”

樱井打断他。

“……你说什么?”

“我爱你。”

二宫被用力箍在他怀里,眼睛发烫,鼻腔发酸,比起冷静与理智,支撑着他继续握紧枪柄的,可能更多是机械的意志力。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幻想过的,在那些午后温柔的缝隙里,在那些拥抱与亲吻过后,他能就这样与樱井翔,两个人,用树隙里的阳光做件毛坎肩,把草莓酱抹在荞麦面包上,跟猫狗以及啄窗的小麻雀说说话,往深夜的咖啡杯里倒进碎星星,再偶尔抱怨一下生活的琐事,磕磕绊绊又平平淡淡的过完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以前二宫从没在意过时间,他的躯壳长得飞快,灵魂却一直锁在同个地方,他对年岁毫无留恋,但现在,他却希望时间走得慢点儿,再慢点儿——

让他再看看爱人那张脸,趁这张脸上还刻着爱意,趁他还愿意说出爱这个字。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每一个时刻,他都还想要有选择,有条件有勇气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只能被动地等着黑夜到来。

他们在一起四年,四年里,他的爱人,他的樱井翔,总是如此毫不掩饰的表达爱意,并且从不为自己的直接而害羞,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一般,而从那时起,他温热的手心,他厚实的胸膛,他赤裸的爱欲,他的喜怒,他的哀乐——他一切的一切,都只给一个人。

“可我不爱你。”

然而此刻,这个人干巴巴的回答。

看吧,他就是个坏角色,是个十恶不赦的反派,就算放在童话故事里,也是被母亲们拿来吓唬小孩的形象。

“不,”樱井说的很笃定,仿佛早已知道故事结局的模样,“你爱我。”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说的那么了解我似的!”

“但我知道我爱的是你,你之于你,本来的你,所有的你,所以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藏真实的你自己。”樱井扣住他的肩头,用力大到像是要挖出血痕,“你该承认,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更亲近你,更——爱你。”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针不扎在你手上,枪眼不打在你身上,你不会知道有多痛有多难熬,别自诩正义了,理解和了解从来都是两码事。”二宫漠然转开脸,“樱井翔,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世界。”

樱井却只是笑了笑,偏过头亲吻他的耳垂。

耳垂一直是二宫最敏感的地方,稍稍触碰便会泛出可爱的粉红色,他很清楚这点,动作轻轻缓缓,缠绵又温柔,如同对待至宝一般。

“你以为我刀枪不入,以为我百毒不侵,以为我铁石心肠,但其实我也是人,肉 体凡胎,被一颗子弹穿过心脏也会死,我也会痛,也会难过,也会哭的啊,你一点儿都不理睬这些,可真够无情无义的。”

二宫没有回应他的话。

然而樱井翔并没有因此气馁,他想他的爱人向来如此,骄傲又自卑,坚强又敏感,倔强又别扭,从来不会说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他明白,他知晓,他来说。

“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其实我是相信灵魂伴侣这个说法的,听起来可能很天真很可笑吧。我知道大部分人的爱情和婚姻都无比平淡,我也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人,但我还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一个人,不需要跟我磨合棱角,不需要反复的解释和交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我们拼起来,就是如此完整的一个圆。连彼此的棱角,都是为了跟对方匹配而存在,默契得只需要一个眼神,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要什么,这样的人,才值得我与他共度一生。”

“能找到你,一定是我的三生有幸。”

从前樱井翔觉得这世上非黑即白,但是二宫和也的出现,在他的心上劈开了一片灰色的领地,他不属于任何一处,他独一无二。

即使他们走的路彻头彻尾的背道而驰,即使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巨大的谎言与让人难以释怀的欺骗——

“跟我走吧,nino,我们一起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理解彼此,重新开始生活……”

他在他的耳边轻轻缓缓的说。

“好吗?”

 

‘滴答’。

一颗温热的水珠落在他们之间。



09

有一瞬,二宫觉得自己输的一败涂地了,但仅仅只有一瞬,接着他用力推开樱井,后退一步。

他不说话,似乎光是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人就让他耗费了大半心神。

不甘心,他真不甘心啊。

为什么有一个人能仅仅凭着几个字就能让他动摇?

是爱吗?

是爱让他变得如此犹豫,如此模棱两可,如此摇摆不定吗?

或许是樱井穿着玩偶服递给他冰淇淋那天,或许是他把那枚丑丑的戒指戴到自己手上那天,又或许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天,其实每一次他都知道自己陷下去了,就像扑棱棱扇着翅膀扑向火的飞蛾那样,却向来不知道自己陷得这么深。

对他来说,情感是支撑,也是一把沉重的枷锁,他心甘情愿的被牵扯其中,画地为牢,因为再强大的肉体都需要情感和回忆支撑,要是把这段情感从他胸膛里彻底的,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挖出来——可能得死一次吧。

二宫向来讨厌回忆,他从来都是果断的,但此刻却不禁也开始有点儿害怕了,如果,如果他的余生里,与樱井翔之间的关联真的只剩下这四年间的回忆……

不舍得,他真不舍得啊。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多么温柔啊,饱含着所有能用语言形容的不能形容的美好爱意,明亮,干净,耀眼,就像遥远又接近的太阳一样。

但他永远也无法真正拥有他。

他们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一个扎根在浑浊的黑暗里,一个耀眼的如同永燃的恒星,就像踮着脚站在磁石的两端,永远互相吸引,却永远触碰不到真正的彼此。

多可悲。

多可悲啊。

二宫猛的伸出手揪住樱井的领子。

顿了顿,他闭起眼,终于还是用力的吻了上去。

比起亲吻,可能用撕咬来形容更为合适。他已经和理智相安无事了二十来年,这一回却被理智给彻底击溃了,他蛮横的侵入对方的口腔,撬开齿贝,交缠舌尖,气喘吁吁,但他们两人谁都不示弱,来势凶猛到像是要把彼此吞吃入腹。

从心口燃起的火一寸寸蔓延到全身,烧进血肉。

好吧,那是爱。

尘埃落定了,他妥协了,他承认了,他早该承认的,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愤懑,那些纠缠,全都来源于爱,来源于他纠结又扭曲的爱,来源于他卑微又胆小的爱。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份热烈的爱,又极度害怕像失去那块融化的芒果糖一样失去它,于是他只能假装毫不在意,好让丢掉时还能有一份虚伪的庆幸。

就像——嘿,你看,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他总是给所有人看一样的东西,到头来却只有一个人能区分其中的不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是想笑还是不想笑,是开心还是难过。

而现在,他又要对这个人撒谎了。

更讽刺的是,他永远无条件的相信自己。

“你为什么总让我为难?我真觉得,有时候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二宫微笑着,也许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樱井翔,”他说,“我会陪你走完一生。”

这句话太过甜蜜,太过梦幻,不像是此刻会从二宫口中说出的,但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樱井翔应接不暇,晕头转向了。

“这句话和我接下来说的那句话里,有一句是真话,还有一句是假话。”

二宫伸手抚摸着爱人的面颊,他笑着,眼里隐约有眼泪,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就像初雪时的微光一样漂亮,“sho酱,你会愿意相信哪句呢?”

为了维持这段婚姻,二宫说过许多谎,他的身世,他的工作,他的朋友,最后那么多谎言连成圈,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儿信了。可是教父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掐醒他,告诉他,他从来不属于那个美好光明的世界,他就该待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和恶棍们为伍。

此刻那些曾被刻意忽视的细小爱意不断凝聚,凝结,最终变成一颗子弹,而枪口,对准着他说过此生挚爱的人。


“我爱你。”

 


10

‘呯’

然后枪声响了。

 


11

他的世界全然消失了。

天上,地下,这里的着眼之处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只有一个人拖着脚步缓慢的行走其中,他身上盖着唯一的光,在一团漆黑中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他的头发长到肩头,满脸胡渣,衣不蔽体,仿佛已经走了很久。但他的双腿从不疲惫,他的双臂依然有力,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忘了缘由,忘了目的,忘了来处,也忘了去处,似乎唯一的使命就是这样走下去,走下去——

没有气味,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水在这儿冻住了,风在这儿停住了,连时间都不再前进了。

终于有一天,不知什么东西把他绊倒了。

年轻的躯干狠狠摔在地上,他不觉得痛,但第一次,他的胸膛与寒冷的地面相触了——没有任何声响,他听不见自己胸膛里的跳动声。

即使已经失去一切,但他仍然记得,那是每个人都该有的,象征着生命的,象征着爱的——

于是,他产生了第一个疑问。

他的心呢?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他在这里驻足了,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似的回头向后张望。

“喂——”他这样呼喊。

他不知道自己在喊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喊谁。

冥冥中,有个名字就在嘴边了,是他呼喊过,咀嚼过,亲吻过无数次的,可他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那一定是他曾经所爱之人,那个名字从来都刻在他心上,偏偏现在他丢了他的心,他的血液是冷的,他的胸口是空的——

有人一刀一刀的从那里剜走了它。

“喂——”

他开始害怕了,开始发抖了,开始感觉到痛了,从四肢末端向着躯体中心,恐惧与疼痛像潮水一般涌上来,铺天盖地,窒息感几乎淹没了口鼻。

为什么这么痛?

他颤抖着跪倒在地上,因为剧痛而手足无措,只能用剩下的所有力气紧紧摁住自己的胸腔,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捏碎了,露出底下伤痕斑驳的肌肤,而就在原本心脏位置的上边两寸,有一颗新鲜的枪眼。

所有疼痛汇集到这里,也源自这里。

“喂……”

他说不出话,只能如同稚子一般的牙牙学语,呼喊和抽泣混在了一起,最后变成一种断断续续,怆然而又微弱的哽咽。

“喂……”

没有人回答他。

空荡荡的世界里只有无限循环往复的回音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因为精疲力尽合上了眼。

 


12

任务失败的第三天,樱井翔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然而迎接他苏醒的,是一个比一个更坏的消息。

“布鲁斯教授被教父的人带走了,连带着他的血清也不见了。”爱莎咬着笔头说。

听闻樱井醒来,她立刻就赶来了病房,毕竟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一定知道什么。

这两天她因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之前制定的计划中有过失败的选项,类似血清被带走或布鲁斯教授被带走,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会输的这么一败涂地——除了倒在血泊里的自家特工外,现场被清理的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S,你得告诉我们,为什么擅自掐断语音,那天在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质问的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安静的睁着眼看向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是稀松平常的样子,只是他在黑暗里走了太久,这样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这样不习惯。

或者,换句话说,他觉得有些寂寞了。

“他才刚醒不到半小时。”松本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拿手术刀削着苹果,“你别逼得太紧了。”

“可是每过一分钟,我都觉得有一个怪物被教父造出来了。”

“也许他还说不出话,又也许这次失败给他的打击真的太大了,看看他的眼神——唉,你什么时候见过S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好吧,既然这样,不过还有一件事……”爱莎抿了抿唇,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松本打断她,“等等,难道你打算一次性说全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爱莎撇开头,“而且我相信他的专业素养,足以承受这一切。”

“不,我觉得需要给他一点儿缓冲的时间。”

“要不你来说?”

“……爱莎,别试图反悔,这是抽签的结果。”

“所以,由我来决定说的时机,”爱莎抱起手,她后退一步,越过脸色不善的松本,“你闪开。”

“我觉得你有必要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不过在点开播放器时,她还是轻轻吸了口气,“如果不想继续,可以立刻结束。”

声音响起来那刻,病床上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人微微僵直了手指。

“理由应该不用我解释了,总之,离婚申请书我已经签好字寄过去了,房子归我,别的全都归你,除此之外你想要的任何赔偿,请列个单子给我。你是律师,应该对这些财产分割很精通,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吃亏。”

接下来就是一大段的空白,录制的内容早就已经播放完了,却没有一个人去关掉,说白了,除了在病床上那个当事人之外,没人敢去。

就在当场的人都觉得自己要在这寂静中窒息时,樱井拿下脸上的氧气罩,声音嘶哑的厉害:“地址呢?”

爱莎愣了愣:“什么?”

“既然他说想要其他赔偿的话列个单子给他,那就应该会留下地址。”

“老天,你不会真打算列吧?明明前几天还腻腻歪歪的不愿意挂电话,怎么突然就决定离婚了?”松本皱起眉头,他顿了顿,恍然大悟一般小声说道,“难道……出轨?”

几米开外,还亮着灯的播放器忽然‘咔’的一声被外力催促着停下了。

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从正中狠狠贯穿了它。

“我的刀!”松本惊呼起来。

“说别的什么都行,但别在这件事上开玩笑。”樱井甩了甩许久未动的手腕,一动不动躺了三天,一下子这样用力还是有些负荷。

“那是为什么?”松本有些肉疼的拔下刀,“该不会又是什么夫妻间的小游戏吧?”

樱井平静的说:“不,他在一些事情上骗了我,不过我也骗了他,但这都是出于爱和保护,我们扯平了。”

松本的嘴角抽搐起来:“……爱莎,你听到有人炫耀他的爱人了么?”

“可他最后,又对我撒了一个谎。”

你看,想象力是个很折磨人的东西,它让人总是对事物抱着不该有的期冀,好让自己活的快活点儿,愉快点儿。

有时候樱井翔觉得人就是自己的魔鬼,将自己逐出天堂,抛进漆黑的地狱里,还沾沾自喜的得意着,以为又做了件功德圆满的好事——

二宫和也没有杀死他。

他完全可以的。

但他没有。

他说‘我会陪你走完这一生’。他说‘我爱你’。

他说有一句是假话。他说还有一句是真话。

“多可笑啊,他竟然骗我说——”

樱井把头转向窗外,几天前下的雪早就停了,他的嗓音温和又轻柔,像是正与爱人讲的蜜语,“他不爱我。”


“老弟,你就听不出来……这是句气话?”松本叹了口气,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趁着还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听我的劝,回去,两个人把话说开就什么都解决了,别非得弄到鱼死网破的结局。”

“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知心哥哥这一面,”爱莎也站直了点,“但我得承认,这回你说得很对。”

松本翻了翻眼皮:“谢谢夸奖。”

“当然,我们只是建议,关键还是你的想法——”

“那天在实验室里,我遇到了一个教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樱井忽然转换了话题,“是我们的老朋友,KAZ,他开枪打伤了我,但在那之后,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带走的布鲁斯教授和血清。”

“不可思议。”爱莎皱着眉在纸上记录,“我并不是否认你的能力,但事实证明,从未有人能在KAZ手中活下来。”

“你确定真的是他?”松本比划了一下,“那间实验室和这个病房差不多大,就算你们站在最远距离,像是对角线的位置——”

“这种距离,KAZ不会失手。”爱莎总结。

“他没有失手。”

樱井的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枝丫上,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瞧见鲜嫩的绿叶从枯枝里钻出来的模样。

松本反驳道:“可事实是他失手了,你只差一点儿就死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

“不,他根本没打算杀我。”

“S,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觉得一个教子会对世界树的人手下留情。”

“这就是他最残忍的地方。

樱井缓慢的撑着手坐了起来,笨拙的,踉跄的,像是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刘海掉下来遮住了他毫无笑意的眼睛,只留下脸颊上那道脏兮兮的血痕,不知是什么时候摔的,从眼角一直划到耳后,如今结了痂,看起来像一道深可见骨的泪痕。

“nino,二宫和也,我的爱人——就是教子KAZ。”

他的叙述平稳而隐忍,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又像是暴风雨前让人窒息的平静。

“他自以为这样就能放过我,这样就能让我自由,这样就是最好的补偿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早就不知不觉把我拖进了另一个深渊里,我永远,永远无法——原谅他。”

沉在阴影里的眼睛里似乎掠过笑意,一闪而逝的,矛盾的同时拥有了冰冷与炽热两种情感。

爱莎看见松本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瞥见他眼里闪过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不,不止,那里面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恐惧。

他们成为队友太多年了,任务时的默契不说,就连插科打诨都很熟练了,于是他们早就忘了,即使站在正义这边,但樱井翔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的匕首永远锋利,他的子弹永远打在心脏上。

“我得找到他。”



13

壁炉里的火苗依旧熊熊烧着,碎成灰的木炭被上升着的气流带了上来,挤进各个细微的角落里,二宫眨了眨眼。

“布鲁斯班纳呢?”

“死了。”

“那血清呢?”

“不见了。”

“是世界树的人做的?”

“是。”

“所以……你没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是。”

上位者微微眯起他的独眼,手里的书缓慢的翻过一页:“KAZ,我给过你机会了。”

二宫抬起头:“……是。”

就在他朝樱井翔开了那一枪后,一个女人从地板底下出现了。

他曾经在资料里见过这个女人,娜塔莎罗曼诺夫,布鲁斯班纳的妻子,在之前的实验室爆炸后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却突然冒了出来,她不卑不亢的对他保证,让她带走布鲁斯班纳,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人眼里。

“带走一个怪物?”

“请不要这么称呼他,不管,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布鲁斯班纳,他永远都是我的丈夫,是我最爱的人。”

就算一身狼狈,娜塔莎提起那个名字时还是带着无比的尊严与骄傲。

他本不该心慈手软的,双双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死人永远不会出错。

但在做下惯有决定的前一秒二宫犹豫了,他手里滚烫的枪口还冒着热气,滴滴答答的水淋湿了全身,不远处他的爱人苍白着脸紧闭着眼,胸口流出的血浸入水里,一丝一丝的蔓延开来,像是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堵住了他的呼吸——

他们多像啊。

他们一样傻。

二宫做了个绝对错误的决定。

他让娜塔莎带走了布鲁斯班纳,并且当着他的面摧毁了绝大多数的血清。

“去吧。”教父挥了挥手,动作简单到像是赶走灰尘,他少见的重复了一遍,“去吧。”

站在教父身后的另一个教子歪了歪头,手里的枪已然上膛。

“等一下,父亲,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这是第一次,二宫没有完成他的任务,也是第一次,他对叫教父提出问题。

虽然这两件事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问吧,我亲爱的孩子,”教父点了点头,竟像是带了些许仁慈与悲悯,“问所有你想问的。”

“如果我带回了布鲁斯班纳和血清,您……”二宫攥紧了手指,骨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真的……会放我自由吗?”

二宫知道他在做着一个白日美梦。

教父永远不会对谁有一点儿偏心,在教父眼中,人只有两种类型,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如今他属于后面一类了。

这些年他的身体随着时间渐渐长大,渐渐成熟,灵魂却依旧蜷缩在曾经那块拇指指节大的芒果糖里,折了千百折,上面还有不少虫子的蛀痕。

他长大了,他也从没长大。

要知道人总是本性难移,他依旧是贪婪的,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长久的孤独让他仍旧偶尔的,浅淡的,不抱希望的渴望被爱。

是,樱井翔给了他完整的爱情,但除此之外,他竟然还想要人生里从未拥有过的亲情,听起来是不是很贪心?但他快死了,而且想要的也不多,只要一丁点儿就够了,一个拥抱,一句话,一个眼神,怎么样都可以。

但浸在椅子里的教父只是打了个哈欠:“KAZ,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

“不,我长大了。”二宫咬着牙否认。

“还记得那个我让你念的故事吗?”

“记得。”

“你已经不再是一把匕首了,你长出了不该有的翅膀,就像那只鸟儿,就算你现在站在这里,但心早就落向另一个笼子,再也追不回来了。”

“不是这样的……”

“你要的自由没人能给你。”

“父亲……”

二宫颤抖着,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卑微的哽咽,他痛恨这样的自己,却又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他没多长时间能活了,所有奢望化成绳索,用力扯紧着他的心脏与思绪。

教父伸手拿过身后教子手里的那把枪,像是摆弄玩具一般的摸了摸枪口与扳机,然后他抬起手,枪口直直对准二宫,“KAZ,我亲爱的教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只想拥抱您一下。”二宫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嗯哼,有趣的愿望。”

教父难得的笑起来,他张开臂膀,“来吧。”

二宫往前走,他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走着,就像走在细长的木板上,蒙着眼睛,拼命保持平衡,仿佛一个滑脚就会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直到教父就在眼前了,他这两年老了许多,年岁的刻痕仿佛是突如其来的,二宫看着他的眉眼,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黄昏,云团缓缓吞噬积雪的山峰,青绿色的巨石盘踞在黑沙滩上,天鹅停满了湖面,那么平常又那么难得——

二宫张开手臂,缓缓投入那个拥抱。

“我的父亲——”

他低呼。

然后他飞快的伸手,用力把一个针管插在了教父的脖子上,没有犹豫,没有颤抖,径直把药水推到了底。

 

 

14

没有幸存者愿意回想那一天。

枪火响了一天一夜,从人类身体里流出的血水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溶进墙面,溶进地下,溶进水里,无孔不入的溶进一切缝隙。

 

 

15

血水似乎流进了他的眼睛,猩红色开始遮天蔽日的侵吞着一切,二宫无意识的眨眨眼,只是他的眼里再没有其他色彩了,他一个人卧在寂静的雪里,两只耳朵早已失去听觉,天地在这刻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的心脏还在缓缓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

不过就连这一点震动也渐渐缓下来,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停止。

这世界上仅剩的血清被尽数推进教父的身体里,就算他的精神再强大,身体也已风烛残年,血清的作用发挥似乎只用了一瞬间——

教父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二宫的嘴角微微弯起来,他人生的倒数第二个愿望完成了。

至于最后一个——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他总是自诩聪明,但他割舍爱恨的方式多么笨拙啊,手忙脚乱,用错方式,就算知道很多时候时间和新欢能打败一切,他还是如此决绝的向此生挚爱的人的心口开了一枪。

即使知道樱井翔不会因为那一枪死去,但看着他仰面倒下时,二宫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也被人狠狠开了一枪。

疼。

好疼。

他说‘我会陪你走完这一生’。他说‘我爱你’。

他多希望两句都是真话,但他的命早就注定了只有其中一句能是真话。

但二宫没有后悔,杀死教父,他不可能活着从地狱里面出来,就算大部分教子都恨着教父,但他们都对教父的位置垂涎欲滴,谁都想取代教父,而挡在他们面前最大的拦路石,是他,是二宫和也。

他杀的了人,却杀不了人心。

他给不了自己自由,却能给别人自由。

他得让樱井翔死心。

你看,他多完美啊,撕心裂肺,声嘶力竭,鲜血淋漓,但最终还是完成了给自己布置的一切任务。

只是他现在还是有点儿难过的。

也说不上难过,可能,更应该称为寂寞吧。

二宫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他本该和孤独一起终老的,在遇到樱井翔以后,却又开始害怕孤独了。

所有日子里,他们活的既不是为了过去,也不是为了将来,他们活的似乎永远不会死,他们也死的好像从来没活过。

他始终是个活在当下的凡人罢了。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是谁又开枪了?还是死亡来迎接他的声音?


 

16

可下一秒,有人轻轻捧起他的脸,温暖的手掌覆到他的眼睛上。

二宫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

这一回他们终于靠的那么近了,身体与身体,灵魂与灵魂。

樱井翔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眶通红,二宫和也却觉得自己忽然松了咬的最紧的一口气,他想,为了这个,他好像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后来,在所有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点,他还是找到他了。










END




西白⭐Chika

【剑三/苍歌/BG向】花簪记 3

苍爹X琴娘,我又肥来啦!这篇比原定的要长,所以改了标题,请按序号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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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杨柳青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二楼只有一个小厮在洒扫,地上一片狼藉。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打斗,但是此刻打斗的主角已经不在了。

一楼拐角处有个彪形大汉,见她们俩下来,立刻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说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杨柳青顺着大汉示意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位中年儒生,正坐在角落的里独自饮着美酒。自她们下楼以来,这人就一直假装无疑地看向这边。

顾华月看了那人一眼,说道:“不用了,我们正要离开。”

随后,顾华月便准备叫掌柜过来,但大汉...

苍爹X琴娘,我又肥来啦!这篇比原定的要长,所以改了标题,请按序号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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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杨柳青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二楼只有一个小厮在洒扫,地上一片狼藉。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打斗,但是此刻打斗的主角已经不在了。

一楼拐角处有个彪形大汉,见她们俩下来,立刻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说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杨柳青顺着大汉示意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位中年儒生,正坐在角落的里独自饮着美酒。自她们下楼以来,这人就一直假装无疑地看向这边。

顾华月看了那人一眼,说道:“不用了,我们正要离开。”

随后,顾华月便准备叫掌柜过来,但大汉又说道:“姑娘那桌已经结过了。万望姑娘过去与我家主人叙一叙旧。”

顾华月盯着那壮汉,眼神里有些不耐烦,但面上还没发作。她高声叫道:“多谢你家大人了!银子我明日送到府上,就不劳你家大人多多费心了!”

那壮汉似是没想到顾华月会这么不客气,有些吃惊地盯着二人看了一会,但顾华月已然决定不再理他,径直往门口而去。

杨柳青紧跟着顾华月,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三两步就跑到门口,看着这绵密的雨,犯了难。因为她们二人都没有带伞。

杨柳青转头想问顾华月的时候,顾华月已将掌柜的叫了过来,并请他拿两把伞来。掌柜的应允了,招呼小厮去后院取伞去。

此时,那名中年儒生走了过来,对顾华月说道:“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顾华月看了他一眼,答道:“不用。”

那儒生抿了抿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想补偿你。”

顾华月没有理他,那儒生就站在一旁,二人相对而立,沉默不语。杨柳青假装看着雨,其实在偷偷地看着二人。他们似乎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但顾华月似乎不想与他说话。

不一会儿,小厮拿来了两柄伞,交到顾华月与杨柳青手里。杨柳青一边撑伞,一边往外走,听见顾华月说道:“你以后不必做这些。不管是结账,还是教训别人,你我之间还是划清界线的好。”

儒生的眼神立即失落起来,答道:“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什么。”

顾华月撑起伞,走了出来,说道:“你只是想消除自己的愧疚感。”

儒生沉思了片刻,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已与她和离了!”

顾华月却是头也没回地答道:“与我何干。”

待走得远了,杨柳青才大着胆子问道:“姑姑,刚才那人是谁呀?”

顾华月想也没想地答道:“忘了。”

见顾华月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杨柳青喃喃自语道:“刚看你俩说话倒是挺熟的,怎么这会又说忘了?”

顾华月一斜眼,笑道:“哟,没想到你还和纯阳观的道士学过八卦?”

杨柳青顿时涨红了脸,嘴巴撅得老高。顾华月见她这样更想逗她了,于是又说道:“既然你这么好奇,要不这样,你明天把饭钱送去?”

杨柳青在心里盘算起来,好久之后才勉强说道:“行吧。我明天先去赏心居找你。”

顾华月立即问道:“找我作甚?”

杨柳青睁着一双大眼睛,答道:“拿钱呀!今天的饭钱。”

顾华月立即别开眼,装作没听见地说:“啊呀,今天的月色真美呀!”

杨柳青生气地一跺脚,溅起一片水花朝顾华月飞去。顾华月一个轻巧闪躲,就将水花躲了过去,但杨柳青却遭了殃,花团锦簇的绣鞋上沾满了污黑的泥点子。顾华月笑道:“青儿呀,姑姑教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柳青更生气了。

第二日,一缕阳光照到了岳义春的脸上。他立即醒了过来,顿觉已是日上三竿。见床上的萨风已不知去向,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支发簪。

那是一支造型古朴的绿檀木簪子。长约十七寸,下端细,上端粗,通体除了最上端雕刻有一株芙蓉花之外,全无其他装饰。大约是时间久了,整个簪子已经裹上了一层青绿色。仔细看去,簪顶的那朵芙蓉花上还有几片已渗入其中的暗色血迹。

这是岳义春的养父卫照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那年,狼牙军已至阵前,卫照决定跟随薛直将军掩护苍云军残部及百姓后撤。临行前,他将这支发簪交给岳义春,嘱咐他:若自己战死沙场,就将此物物归原主。可还没等卫照说出这簪子的主人,狼牙军已经杀了上来。

待战火稍平,岳义春就开始四处打听这簪子的来历。可在雁门关问了多人,大家全都不知道这支发簪的来历。与卫照同年入伍的好友告诉岳义春:“卫照来苍云时就随身带着这支簪子,时不时就会拿出来仔细端看。许是他之前的相好赠他的。”

岳义春便赶去查找卫照的故乡,可这些年过去,谁也记不清岳义春的来历。只有几个从天策府过来的老兵隐约记得卫照似乎是从杭州来的。于是,他和战友凑了些盘缠,就往杭州赶去。

赶路的时候,岳义春也找了许多工匠来看看簪子,希望他们能从簪子的做法上知道些什么。有一位老匠人拿着簪子看了许久,然后告诉他,这簪子至少是二十年前的老物件。用料是纯正的绿檀木,极其昂贵,但制式和雕法全然没有章法,应是随心雕成的。不过看簪体上的刻痕,似乎是使用了短剑之类的工具,而且雕刻者应该是习武之人。

萨风是武学前辈,所以岳义春原本想请他看看。现下他不在,岳义春也只好重新将簪子收了起来。

下楼吃了早餐,岳义春问小厮有没有见过萨风。小厮说从早晨起来就没见过。但他也告诉岳义春,今天是名剑大会海选赛的第一天,萨风也许是去擂台观赛了。岳义春吃了饭,就往擂台而去。

名剑大会的擂台就在藏剑山庄旁边靠近西湖的地方。原本就是车水马龙之处,所以当岳义春赶到时,已经围了几圈人了。见挤不进去,岳义春便跳上一户人家门口的石台子上,借助高处去看。可四顾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萨风的影子。

岳义春原本想走,可台子上突然有人喊道:“比赛即将开始!请双方选手入场!”

于是两边各有两人跃上台子。有人在台下为他们加油助威,喊些“浩气长存”“自在逍遥”的话。以前在军中也常有这样的活动,互相切磋武艺,也能增进感情,大家也都喜欢看。岳义春也喜欢,所以就留了下来。

霎时一声锣响,两边都行动了起来。其中两人似是师兄弟,着装打扮同出一脉。他们一开场就直奔擂台中间的大鼓而去,然后围着鼓就开始相互追逐。岳义春和众人还没看明白他们俩的用意,一旁拿刀的侠士也开始行动起来,他挥舞着那柄长刀不断变换着形态与动作,向一位黑衣侠士攻去。眼看长刀即将攻致黑衣人面门,对方却神色如常。只见他足尖轻点一下,整个人就往后弹去,极其轻巧地躲过了这一击。随后双方电光火石间又打了十几招,仍未分出胜负。

台下不时有人拍手叫好,可岳义春已经看出,虽然双方看似有来有往,但其实拿刀的那位已经落入下风。那柄刀少说有十几斤重,挥了这么久,已是到达极限。此刻,他握刀的手已在轻轻颤抖,不出片刻,胜负就会决出。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拿刀那人就体力不支起来。他将刀插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反观对面那位黑衣侠士,却是拿着一柄扇子,悠哉地扇了起来。拿刀那人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水,对一旁还在绕着鼓追逐的二人喊道:“来帮忙!”可那二人沉浸在战局之中,并没有回应他。没奈何,他只好认了输。

这次的赛制是以两人为一组,相互交战,获胜即可获得一分,平局和失利皆不得分。最终积分排名前三十的人可进入决赛。所以许多人为了尽快排下一场,会在比赛明显处于劣势时选择直接认输。

这个人明显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黑衣侠士朝他一拱手,也准备下台。可那边追逐的二人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裁判上去劝了几次,却都被他们打退了下来。一时之间,这名剑大会竟变成了一场闹剧?

不断地有人离开,岳义春也觉得对局已没了意思,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见一阵琴声,一道青色的人影就飘然落在了擂台之上。岳义春还没看清,那青色人影就行动起来。由于速度极快,人影分为了几个,都执着一柄长剑,开始挥舞。

正在追逐的二人不得已停止追逐,与那青衣人交手。不过才接下两三招,二人就败下阵来。青色人影终于合为一体,化为一个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一张琴,傲然而立。

那女子说道:“二位道长若喜欢这鼓,不如就抬回纯阳宫去,再打个痛快?”

闻听此言,二人皆是羞愧难当,低声道歉后下了台子。那女子也跳下来,往一旁的高台走去。

周围人群不免开始窃窃私语,多都问起这青衣女子的来历,便有人回答道:“她便是那个被藏剑山庄从海外请回来的顾华月了。”

未完待续

西白⭐Chika

【剑三/苍歌/BG向】花簪记 2

苍爹X歌娘,请个假,明天出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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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霏霏,水汽氤氲着,为杭州城罩上一张绵密的网。顾华月盯着屋檐上的水气渐渐汇集,最终凝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掉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般情形,她已十几年未曾遇见过了。

杨柳青小心翼翼地从窗外望去,除了被雨水模糊了的店家灯笼,整个杭州城都被黑暗笼罩着。

听顾华月讲,这里是杭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原是本城最繁华的地方,可今天只是稀稀落落地坐着两三个人。肯定是这场雨扫了大家的兴,杨柳青这么想着。

顾华月一进门,就径直来了三楼靠窗的位置。

这扇窗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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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霏霏,水汽氤氲着,为杭州城罩上一张绵密的网。顾华月盯着屋檐上的水气渐渐汇集,最终凝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掉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般情形,她已十几年未曾遇见过了。

杨柳青小心翼翼地从窗外望去,除了被雨水模糊了的店家灯笼,整个杭州城都被黑暗笼罩着。

听顾华月讲,这里是杭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原是本城最繁华的地方,可今天只是稀稀落落地坐着两三个人。肯定是这场雨扫了大家的兴,杨柳青这么想着。

顾华月一进门,就径直来了三楼靠窗的位置。

这扇窗的外面是一条少有人经过的青石小巷,可往远处看,就能看到藏剑山庄。等名剑大会开始举办,自然连擂台也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只有贵客才知道的特殊座位,掌柜一般不会轻易带人过来。

没多会,小二端来了一壶茶水,问道:“小娘子,可想好点菜了吗?”

杨柳青还在想着,顾华月却张口就来,俨然一副熟客模样。她流利地说道:“一条醋鱼、一份虾仁、一只酱鸭、一壶花雕,啊,还有,给这姑娘来一个你们店里最有名的定胜糕。”

小二笑嘻嘻地给顾华月再倒了一杯茶,答道:“小娘子是老主顾了呀。那我再给你们添一个新出的鳝面汤,清爽可口,最是鲜美了。”

顾华月点点头,说道:“那就先这么着吧。不够,我们再点。”

醉仙楼不愧是杭州城里最大的酒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菜已经全上齐了。杨柳青以前在家,一直都是吃娘亲做的家常菜,所以她一直以为天下所有的饭菜,大约都是一个味道。直到今天,她尝了这些美食,顿时明白了以前爹爹为何一到饭时,就频频叹气的原因。

杨柳青左右开弓,吃的满嘴都是。顾华月见着她这般狼吞虎咽,笑说:“看来你爹娘平时把你饿惨了呀。下次我再见到他们,定要好好说他们。”

杨柳青自知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不由地收敛了些。可最终依旧是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败下阵来。她拿着一根鸭脖,奋力啃了起来。若在旁人看来,自是没了女孩子家温婉的样子。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店里拢共也没几个人,应该也不妨事吧。

杨柳青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临行前,母亲想着有藏剑山庄照拂,所以只给了她几两银子做盘缠。此行出来本是拜访亲戚,自然没有随身携带银两,所以她忍不住问道:“姑姑,这饭钱怎么办呀?”

顾华月正与一块鸭骨头较劲,头都没抬地回道:“我一个长辈,和你们这些小辈一起吃饭,从来不带钱。”

“可我也没带呀……”

杨柳青睁着大眼睛,无助地望着顾华月,顾华月闻言也放下手中的鸭腿,二人相对无言。

半响后,顾华月答道:“没事,先吃完再说。大不了,让叶庄主来一趟。”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鳝面汤。

“哎,你听说那顾华月又回来参加名剑大会了吗?”

杨柳青听见楼下传来几个男子的对话,因为夹杂着姑姑的名字,自然就留意起来。

另一个男子答道:“知道。听说她不是来参赛的。藏剑山庄对外说是嘉宾,可具体做什么,也没有说清楚。会不会就是来替藏剑山庄撑场面?”

“她哪够格替藏剑撑场面?近年来,藏剑虽然是渐显式微之态,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轮不到她顾华月来。再说了,当年那事,她惹了多大的麻烦,现如今居然还有脸回中原,以为大家都忘了吗?藏剑山庄也是心大,这种人也敢请!”

“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听说她那次一天连挑十八名高手,最终体力透支,惜败于人。此后便隐退江湖。没过多久,又避世去了海外。”

“那都是后来人美化了!我听说她很有心机,连自己弟弟都利用,还和当时的一位权贵……”

 “喂,你们,不许说了。”

后面的对话被人粗暴的打断了,许是有人不服,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杨柳青偷偷去看姑姑的脸,发现对方面色如常,似是全然不知的样子。

杨柳青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姑,你听到了吗?”

顾华月答道:“听到什么?”

原来顾华月并没有听到,杨柳青稍稍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刚才三人的声音都传上了三楼,自己都能听到,顾华月耳聪目明,怎么可能没听到呢?于是,她又准备问。可刚开口,就被顾华月打断了。

顾华月说道:“吃好了吗?”

杨柳青点点头。顾华月满意地拍拍肚子,说道:“那咱们就回家吧。”

岳义春静静地坐着,这里是有间客栈里最后一间上房。他的眼前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微弱的火苗正随着窗外的雨声在缓缓跳动。火光后是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他正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男人身后背着两把弯刀,没有刀鞘,样式古典,刀刃不时闪着寒芒。映着火光,刀柄上镶嵌的两颗红宝石就会熠熠生光。岳义春曾在战场上见过这种刀。它们一般作为装饰品,被突厥贵族别在腰间。越是地位崇高,刀柄上的装饰就越多。可这两把刀更为朴素,刀身也比之加长了不少,但肯定不是中原人的武器。

岳义春盯着这两把刀愈久,愈是觉得眼前这人深不可测。再加上他脸上的刀疤,给人一种杀伐狠辣的感觉。这把刀,究竟舔过多少人的血了呢?

“喂,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子睁开了眼,见岳义春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难免心生怪异。岳义春转过头去,答道:“没看什么。”

男子似乎也不想与他过多争辩,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对岳义春说道:“喝吗?”

岳义春摇摇头,男子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岳义春急忙问道:“前辈,你为何要与我同住?”

男子头也没回,径直往床铺走去,答道:“你不是没地方住吗?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我都不知前辈姓甚名谁,前辈缘何要帮我呢?”岳义春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男子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脱起衣服来。岳义春急忙将脸转到一边,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瞥到了对方的身体。随即,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男子的后背上是一整块烧伤的疤痕,任谁见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男子脱了衣服,面朝内侧躺在床榻之上,答道:“萨风,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屋内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岳义春现在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看样子,问题的主人是不准备替他解答了。于是,他站起来,也准备休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

岳义春看看正在另一张床上安睡的萨风,又转头看看四周,不由地在屋里乱走起来。萨风被他吵得厌烦,腾地坐了起来,用自己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黑眸像是一把利剑,岳义春毫无招架之力,不好意思地答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哦,关我什么事?”萨风又躺了下去,说道:“你,不许再发出声音!”

岳义春觉得委屈,可房钱都是对方出的,自然也不能不听萨风的。他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趴着。可这样反而睡不着了。所以他又站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搬到地上,尽量没发出一丝声音,随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这种桌子为了方便拆卸和搬运,本就只是在一个木架子上搭了一块木板。经过岳义春一番折腾,更是松散了不少。所以他这一趴,整张桌板都都翻了过来。他急忙跳到一旁,而桌板则失去了支撑,往旁边一斜,“啪嗒”一声,整张滑到了地上。

萨风立刻坐起来,疑惑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岳义春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掌柜的声音就从楼下传来,他大喊着:“楼上的,干什么呢?”

“没什么!”岳义春答道。

楼梯上很快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岳义春赶忙将桌板重新搬起来放好。刚将一切恢复原状,掌柜就推开了大门。

掌柜狐疑地看着稍显凌乱的房间和衣衫不整的二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损坏了东西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岳义春点点头,连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推搡着将掌柜送了出去。待将掌柜送走,岳义春却越想越不对劲,对萨风说道:“我怎么觉得掌柜的像是话里有话?”

萨风轻咳了一声,答道:“你想多了。睡吧。”

岳义春不置可否,见萨风又准备躺下不理人,就准备继续在屋子里折腾。萨风叹了口气,将手边的两床被子扔了过去,正砸中岳义春的头,喊道:“睡地上!”

岳义春将被子整齐地铺在地板上,开心地答道:“谢谢萨前辈!”

未完待续

西白⭐Chika

【剑三/苍歌/BG向】花簪记 1

苍爹X歌娘(萝?),也许还会有明歌,不能透露太多了,总之,是个江湖。请大家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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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二月春到早,化雨绵绵罩杏花。杨柳青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不禁有些懊恼,她心想:这才开了春,怎得下一场雨,竟比冬天还冷些?

虽然只是来到离家不远的杭州,但也是杨柳青第一次独自离开家,难免对此行充满期待。可眼前这场雨却扫兴而至,至少将她激动的心情浇灭了大半。幸亏清早离家时,母亲严令她带了几件厚衣服,这才免去了被冻病了的麻烦。

杨柳青这一趟来杭州,是为了来参加藏剑山庄主办的名剑大会。凭着长歌门与藏剑山庄的交情,她可以借住在山庄里。这免...

苍爹X歌娘(萝?),也许还会有明歌,不能透露太多了,总之,是个江湖。请大家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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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二月春到早,化雨绵绵罩杏花。杨柳青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不禁有些懊恼,她心想:这才开了春,怎得下一场雨,竟比冬天还冷些?

虽然只是来到离家不远的杭州,但也是杨柳青第一次独自离开家,难免对此行充满期待。可眼前这场雨却扫兴而至,至少将她激动的心情浇灭了大半。幸亏清早离家时,母亲严令她带了几件厚衣服,这才免去了被冻病了的麻烦。

杨柳青这一趟来杭州,是为了来参加藏剑山庄主办的名剑大会。凭着长歌门与藏剑山庄的交情,她可以借住在山庄里。这免去了不少繁杂琐事,而且她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出门,因得有藏剑山庄照拂,她那个爱操心的娘亲才没有跟来。

春雨虽然贵如油,但却磨人。这场雨没个三五天,肯定停不下来。见雨势似有变大的趋势,杨柳青心里盘算着要早点赶到山庄,不然一会路上的积水太多,恐弄湿了鞋子。所以她请船家再快一些,尽量午时前,将她送到西湖畔的藏剑山庄。

但抵达藏剑山庄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好在地上的积水有专人清扫,并没有妨碍到杨柳青。她向藏剑山庄的门童报上了父亲的名字和拜帖,不一会就有人来接她进去。

藏剑山庄的二庄主叶炜非常和气,与她相谈一会,便命人将客房收拾妥当,带她过去。待一切安排好,已是午后申时。此刻,春雨稍歇,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香气息。见时间还早,杨柳青便决定先去见一见那位顾前辈。

顾前辈,据说叫顾华月,原本与杨柳青一样,同属长歌门一派。只是二十年前不知为何缘故离开中原,远赴海外。近日,藏剑山庄邀请其作为名剑大会的宾客,这才返回故土。是以,族中像杨柳青这般年幼的孩子,都不曾知道这位顾前辈。但杨柳青临行前,父亲杨心远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去拜访这位顾前辈。

杨柳青生性害羞,极不擅长与陌生人交谈,故而她独自在山庄里转了许久,都未曾找到顾华月。最终,杨柳青硬着头皮问了几位藏剑弟子,才得知顾华月本就不住在藏剑山庄,而是租住在西湖边的一间小宅院,名唤赏心居。

打听清楚之后,眼见天色欲晚,杨柳青急忙前往赏心居。还没到,远远就看见赏心居门口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人。有些,是长歌门的弟子,另外有些,是其他门派的侠士,还有一辆马车停在一边的巷子里,周围围着几个小厮。看马车的制式,像是某些达官贵人的专属。

杨柳青走过去,敲了敲门上的铜环,但是里面没有人回应。她只好又敲了几下,大门依旧紧闭。旁边的一位长歌弟子说道:“师妹不用敲了,我们午时便来了,从不见此门开过。”

另一位长歌弟子瞥了一眼马车,说道:“没看那位徐员外也在等吗?要不是我师父非让我来,我才不来这里受这气呢!”

有人附和道:“就是,不知道顾前辈这是什么意思?也没人出来通报一声,就让我们在这干等着。”

“罢了罢了,谁让人家是前辈呢?喜欢摆摆架子,不也正常吗?”

大家叽叽喳喳地抱怨的时候,天色渐暗了起来。那紧闭的大门终于徐徐开了,不过却没有人出来。杨柳青大着胆子往内瞧了一眼,也没有看见人影。这诡异的情景一时间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大家仍然等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片刻,终不见人影,有人就等不住了,大喊了一声:“不管了!我先进去!”

周围人纷纷附和,立时一群人蜂拥进入小院。杨柳青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却没有任何动静。杨柳青原不想进去,却被人潮的夹带着,挤进了院子。

没想到,这院子从外面看并不算大,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进门先是一个小花园,内有假山池塘,还种植了许多南洋果木。正对门口的是一间两层小楼,先行进入的人已经从里面退了出来,看来其内亦没有人。剩下的只有左右两条向里延伸的路,所以人群各自分散开去。杨柳青始终觉得此举不甚妥当,所以选择在原地等着。

忽然听见花园深处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杨柳青以为是刚才散去的人群返回了,便侧身去看。但当她掀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时,却看见一个青衣人正要翻过院墙。

杨柳青大吃一惊,不知此人是谁,缘何会出现在赏心居。但当时脑中没来及细想,立即跟了上去。

走到跟前时,杨柳青才发现这院墙竟有八尺多高。她自小就有畏高的毛病,所以一时犹豫起来。可眼看那青衣人已然消失在院墙的另一边,她当下心一狠,后退几步,施展一招扶摇直上,轻轻落在墙头上。但刚松一口气,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倾了过去。

院墙那边是一段荒废许久的小巷,再加上刚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杨柳青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不由地尖叫起来。忽然她感觉腰间像是被人扯了一下,整个人就在空中转了一圈。最终双脚落在地上,僵直地站着。

她情不自禁地喊道:“咦?!!!!”

立刻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别再叫了!把人引过来就糟了。”

杨柳青点点头,那人才将她放开。

眼前这人是一个清秀女子。冰肌胜雪,乌眉杏目,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但眼角却有几丝浅淡的纹路,让人不得不对她的年龄有些怀疑。她将头发简单挽成一个髻,只插了一支雕花木簪,看那造型样子倒像长歌门的东西。

杨柳青打量着女子的时候,女子也在打量她。女子绕着她看了又看,最终说道:“长歌门的?”

杨柳青点点头。

女子又说道:“谁这么倒霉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扶摇都能摔?”

杨柳青撅起小嘴,说道:“你可以说我武功不好,但你不能说我爹!”

女子大笑起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对杨柳青说:“走,咱边走边说!”

杨柳青却是分毫不让,生气地说:“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我爹娘说坏人很多,让我不要和陌生人一起走!”

女子摸摸下巴,问道:“你爹娘有没有告诉你,有个坏人叫顾华月?”

原来眼前这个女子便是顾华月,但是怎么好像与父亲说的不太一样?杨柳青没想那么多,立即笑着喊道:“表姑婆婆!我可找到你了!”

顾华月吃了一惊,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杨柳青便答道:“我是杨柳青,爹爹叫杨心远,表姑婆婆你不记得他啦?”

顾华月的眉毛皱成一团,似乎是在努力思考,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啊,小远子,原来在长歌门,老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跟屁虫。哎呀,这么久不见,女儿都这么大了呀!”

杨柳青笑眯眯地说道:“对呀,表姑婆婆。”

顾华月忽而抿嘴不语,随后凑近了杨柳青,说道“小青啊,和你商量个事。以后就别叫我姑婆婆了,就叫我姑姑就行了。”

“可爹说,您是长辈,礼数须得周全。”

“你看你爹都给你把武功教成什么样了,这怎么能还听他的呢?听我的!叫姑姑!”

杨柳青见顾华月似是要生气的表情,于是思索了片刻,怯生生地叫道:“姑姑……?”

顾华月满意地摸着杨柳青的头,笑着说道:“乖!”

已近黄昏,岳义春仍然在街上走着。在此之前,他已经去了不少客栈,但因为名剑大会,这些客栈全都满客。眼前这间客栈是他最后的希望,若再没有,他今夜只能露宿街头了。

“店家,我要住店!”岳义春走了进去。

见前台没有人,岳义春使劲敲了敲柜台,不一会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慌张地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答道:“里面请,里面请。客官运气好,小店还剩下一间上房。”

岳义春看着墙上写着上房十两的牌子,凝眉问道:“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小厮答道:“没了。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多,好多人都是提前半年就定好了房间。就这间上房,还是之前一位万花谷的客人有急事退了,才空出来的。”

岳义春摸摸口袋里的银子,这是他身上仅剩的盘缠。当初从雁门关走时,战友们四拼八凑,才给他筹到二十两。军中生活本就不甚宽裕,自那年苍云军遇劫以后,更是艰难无比。战友们为了谋生,有时候甚至也会帮忙接一些秧歌队的活。

岳义春知道,这二十两白银大概是战友们近半年的花销。所以他一路行来,省吃俭用,现下也只剩下不到十两了。

见岳义春皱眉,小厮便换了一副面孔,嚷道:“您要是不住,那就请你赶紧离开,别挡着我们做生意了。”说着,作势就要赶他出门。

岳义春长得高大,再加上自小在军中磨砺,所以身体犹如磐石一般,轻易没有人推得动。所以小厮这一推,反而将自己弹倒在地。于是小厮便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哎哟,杀人啦!杀人啦!”

岳义春一惊,喊道:“你自己摔了,怎么反而说我要杀你?赖上我了不成?”

此时店内住的都是前来参加名剑大会的武林侠士,一听见“杀”这个字,都条件反射地拿出了自己的兵器。大家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蓄势待发,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掌柜见此情形,急忙赔笑道:“哎呀,没事没事。大家放轻松。这个小二就爱胡说八道,口无遮拦的。给大家赔不是了!”

掌柜说完,还踢了小厮一脚,小厮立刻跳起来,连连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随后,掌柜就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就躲起来了。

“这位侠士,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掌柜问岳义春。

岳义春挠挠头,说道:“我只是想要便宜点的客房。”

掌柜的面露难色,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确实只有一间上房了。”

岳义春不由地失望起来,抿嘴答道:“那……算了。谢谢你。”

此刻窗外忽然又飘起了雨,岳义春不由地皱起了眉。正值初春,温度虽然回升了不少,可这雨水却还是冰凉刺骨。虽然自己久居雁门关那等苦寒之地,可边关霜雪与江南冷雨不同,前者一件冬衣就可抵御,后者却似棉里藏针,让人无处提防。

正犯难时,迎面而来一个黑衣男子。因为戴着斗笠,岳义春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容。当他走近客栈时,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像是一阵动听的乐曲。他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遍布疤痕的脸。

掌柜见他这般面容,自是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也纷纷侧目。岳义春久经沙场,自然知道经过战火洗礼的人几乎都会变成这般丑陋的怪物。

男子环顾四周,最终指向岳义春,大声说道:“一间房!他和我住。”

西白⭐Chika

【剑三/羊花/BG向】落雁问雪 完

高冷道长X话痨花姐,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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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问雪 中(四~五):http://westbai.lofter.com/post/1ee7dfd0_12e624de8

落雁问雪 下(六~七):http://westbai.lofter.com/post/1ee7dfd0_12e64e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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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泉水,俞青虹急忙往青岩赶去,生怕路上耽搁了。等赶到时已经入了夜,他在...

高冷道长X话痨花姐,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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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问雪 下(六~七):http://westbai.lofter.com/post/1ee7dfd0_12e64e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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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泉水,俞青虹急忙往青岩赶去,生怕路上耽搁了。等赶到时已经入了夜,他在谷口遇见了小六,赶紧和他一起去找上官念。

二人敲了许久的门,里面仍旧没有回应。此时江书莲也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俞青虹心急如焚,不顾二人阻拦,便一掌将屋门劈开。果然发现上官念双眼紧闭着昏倒在地。俞青虹遂立即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隐隐看见她晶莹如玉的皮肤下遍布像蛛网一般的黑色纹路。这些黑纹颜色虽然不深,但随着上官念的呼吸节奏,竟然在微微跳动。

江书莲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好厉害的毒!”

俞青虹见此情状,亦不敢耽误,拿出腰间的水壶,将落雁泉给她喝了下去。果然没一会黑纹就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了。三人立即松了口气。

见上官念恢复如常,小六就先离开了,只剩下江书莲和俞青虹二人对坐。谁都不愿先离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微妙又尴尬。

终于江书莲先忍不住了,说道:“侠士,要不,咱俩一起出去?”

俞青虹见上官念气息平稳,一时也不会醒过来,所以点头答应了江书莲,与他一起到了院子里。

庭院中月色如水,清风吹过,带来一阵浓郁的药香味。二人拾阶而下,江书莲顺势坐到檐廊边的石阶上,俞青虹则靠着对面的廊柱,又是一阵沉默。最终,仍是江书莲先开了口,问道:“阁下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俞青虹。”俞青虹不带感情地说道。

“你那天走之后,我好像听念念说过。你们怎么认识的?”

“之前她……为了救你,在落雁峰差点被冻死。我把她捡了回来,但她那时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打猎的。”

“谢谢你救了她,两次都是。”

“你先想想怎么谢她吧。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江书莲犹豫起来,答道:“我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就像亲生兄妹一般。”

“我听说……”俞青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原本准备成亲?”

江书莲一怔,随即大笑道:“怎么会?我把她当亲妹妹。”

“可我觉得她不这么想。”

“我与她相交十多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气秉性。若我果真因为报恩答应娶她,那才会惹得她不高兴。”

“啪——”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二人赶紧几乎同时赶了进去。上官念虚弱地侧躺着,地上有一只摔碎了的茶碗。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就是渴了。”

俞青虹松了口气,想要帮她重新倒一杯水,但回过神来,已被江书莲抢了先。见江书莲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上官念,自己虽心有不甘,但却觉得这大概就是上官念想要的。于是,俞青虹只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但终究还是担心着上官念,所以俞青虹并没有走太远,就立在庭院里,看着月光,不知为何觉得孤寂起来。

“俞侠士!念念请你进去。”江书莲冲俞青虹叫着。

俞青虹犹豫起来,不知道上官念究竟要与他说些什么。他怕有些话,听起来会有些难过。最终他仍旧还是走了进去,江书莲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上官念笑盈盈地拍拍自己旁边的床沿,说道:“我看不见,你坐过来吧。”

俞青虹犹豫着,最终还是坐过去,问道:“你……好些了吗?”

“嗯。”上官念点点头,又说道:“就只想和我说这个吗?”

俞青虹抿嘴想了会,说道:“你照顾好自己。”

“嗯。还有呢?”

“以后病了要说,不要因为害怕别人担心,就自己憋着。”

“好。还有呢?”

“你若不想告诉我,就告诉江书莲吧。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

“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好端端的,为什么提师兄?”

“我……”俞青虹挠挠头,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上官念的眉头皱了起来,露出一副生气的表情:“那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怎么还生气了?我才是该生气的吧!我费尽心力去落雁峰给你找解药,结果你好了以后,倒和那江书莲在屋里说话。为了照顾你俩的感情,我都躲到外头去了。回过头来关心你,你居然还生气了!”

俞青虹越说越激动,上官念却笑成一团,喊道:“哎呀,你先别说了,我快被你笑死了。”

俞青虹不听,继续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委屈吗?”

上官念猛地坐起来,双手捧住俞青虹的脸,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俞青虹立刻僵在了原地,满脸通红。

“——你——什么意思!”俞青虹左手捂着脸,一副吃惊的样子。

上官念吐吐舌头,说道:“还不明白吗?”

俞青虹摇摇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又大声说道:“不明白。你不是喜欢江书莲吗?”

上官念真的皱起了眉,说道:“我几时说过我喜欢江师兄了!”

“那你为何要如此拼命救他,又是上落雁峰,又是闯五毒教?”

“我之前救江师兄,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现下想来,更是因为我是医者,当以仁心济世天下。即便伤的是旁人,我也会全力救治。更何况师兄与我如同亲生兄妹一般,我自该为他做这些。但你不一样,早在你我在落雁峰相遇之时,我就对你心有好感。只是彼时因为我忧心师兄,所以迟迟未发觉。你上次来万花谷的时候,我心里很是欢喜,可你不知是何缘故,竟然生起气来。那时我还不懂,直到后来你为我做这么许多,我便确定你心里该是有我的。”

俞青虹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心里又惊又喜,于是紧紧抓住上官念的手,良久说不出话来。

上官念笑了起来,说道:“以后江湖路远,你我同去同归。不过,你得先把这络腮胡子刮了吧,怪扎手的。”

俞青虹郑重地答道:“嗯。”

俞青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俊朗不凡的少年,但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板着脸,反而整日笑盈盈的。江书莲为了备战名剑大会,特意请他做陪练,他也欣然应允。

俞青虹和江书莲在三星望月切磋的时候,上官念就和小六坐在一旁聊着天。晚上他们就去花海赏花看星星,一时好不自在!他们相约一起去杭州。江书莲去参加名剑大会的时候,他们就去那边的农庄喝鸡汤,看江南的春色。

俞青虹说:“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替你看着山河美景。”

上官念点头,说:“好。”

没过几日便到了约定的时间,小六因为谷中琐事最终未能一起来杭州,上官念替他惋惜不已,答应回谷之后帮他炖鸡汤,算是补偿。经过几日的舟车劳顿,众人皆是困顿不已,尤其是上官念,时不时就会昏睡过去。

这天,俞青虹和上官念一起去看杭州城内的夜景。据说藏剑山庄为了这次的名剑大会,特地花重金在杭州城里办起了花灯会,还请了不少奇人异士,所以街上热闹非凡。正是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

看着各色花灯从身旁鱼跃而过,俞青虹和上官念仔细地讲着此时的情状,上官念笑语盈盈,仿佛真的看见了这飞光流转。正当俞青虹讲的兴起的时候,上官念却觉得一阵头晕,猛地往地上栽去。在火光映照下,俞青虹看见了上官念身上再次出现了那诡异的黑色暗纹。

为了以防万一,俞青虹这次出来带了一壶落雁泉水。可这次不知怎得,这次竟然毫无作用。触目惊心的黑色纹路在上官念的身上四处游走,最终遍布全身。当天夜里,上官念开始高烧不退。

俞青虹忧心如焚,一时没了主意。江书莲也过来看过,但待了一会就离开了。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上官念此时还有意识,笑着和俞青虹说没事。俞青虹沉默不语,只是一直抚着她的脸。

没一会,江书莲带来一苗疆女子,名叫邱罗音。这是他今日在擂台报名时认识的五毒教弟子,据说很有本领。所以当看见上官念身上的黑纹之后,他立即想到了她,于是连夜将她请了过来。

邱罗音一见到上官念,就摇头说道:“这姑娘没得救了。”

江书莲不肯让她离开,说道:“她中了你们五毒教的毒,你们怎么会没有解药?”

邱罗音答道:“若你们前阵子来找我,她说不定还有得救。可如今这毒已深入骨髓,你让曲教主亲自来都未必可解。”

虽然邱罗音这么说,但俞青虹觉得她似乎语带保留,便问道:“姑娘可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念念?”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办法也是我听来的江湖传闻。即便我说出来,你们也不可能做到。”

“姑娘且说吧,我定能办到。”俞青虹说道。

邱罗音本不想说,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只好说道:“传说昆仑山尽头有一处叫做小遥峰的地方,四周皆被寒冰覆盖,其内却温暖如春。小遥峰内有一无界之湖,湖底积藏着千年玄冰,或可用其震住这姑娘体内的毒素。但这只是个传说,至今也没有人找到过。何况这办法只能控制住毒素,或许能帮她延寿,但终有一日,会毒发身亡。”

“可延寿多久?”

“或一年,或一月,这……我也无法断定。”

送走了邱罗音,江书莲回房看见俞青虹正抱着上官念准备离开。他不是不愿意救上官念,只是昆仑离杭州十分遥远,上官念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所以他便想阻拦俞青虹。

可俞青虹却默念着:“七星拱瑞!”,随后江书莲便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不得不目送着二人,消失在门口。

昆仑山在北边的苦寒之处,也是通往恶人谷的必经之地,因而这里时常聚集着各色武林人士。大家对这些人司空见惯,所以当俞青虹带着时昏时醒的上官念抵达昆仑驿站之时,并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他备好补给,在询问了驿站老板小遥峰的可能方位之后,就和上官念一起上路了。

起初还是宽阔的道路,但越往里走,路越陡,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路了。俞青虹不得不舍弃马车,背着上官念往前走。

昆仑山可比落雁峰冷多了。

自从进了山,风雪从来没停过。风雪声里还夹杂着野兽的啸声,俞青虹不敢轻易停下,他怕自己一停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念念,你醒着么?”他一路叫着上官念的名字。

“嗯……”有时上官念会回他几句:“好冷……这里是哪里呀?”

“昆仑山。你看山顶的积雪,是不是比落雁峰的还厚?”

“……”

“念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别太长,我怕我听不到结局……”

“没事。这故事很长,比一辈子还长。你若想睡了就睡吧,等你醒了,我再从头给你讲。从前在华山之巅有一只羊……”

后来,江书莲也到了昆仑驿站。他四处打听俞青虹和上官念的下落,驿站老板就告诉他曾有个白衣侠客向他租了一辆马车,带着一个有眼疾的黑衣女子进山去了,至今没见他们二人出来。

江书莲从驿站出来,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昆仑山,沉默良久,最终启程离开了此地。


—全文完—


西白⭐Chika

【剑三/羊花/BG向】落雁问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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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青虹承认,对于江书莲,他的心里是有偏见的。之前总听上官念提起,他以为江书莲该是个恃才傲物的武学奇才。可他看眼前这位男子儒雅敦和,与他原本的想象完全不同。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

高冷道长X话痨花姐,还没到结局(*/ω\*)期待大家评论点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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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青虹承认,对于江书莲,他的心里是有偏见的。之前总听上官念提起,他以为江书莲该是个恃才傲物的武学奇才。可他看眼前这位男子儒雅敦和,与他原本的想象完全不同。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才该是上官念最合适的归宿。一时之间,俞青虹的心绪变得复杂。

小六指着俞青虹介绍道:“就是这位侠士。”

江书莲对他抱拳行礼,说道:“多谢侠士探望念念。在下江书莲,念念的师兄。不知阁下是谁?怎么没听念念提起过?”

俞青虹回道:“一个纯阳普通弟子,她不提也罢。”

江书莲似想起了什么,思索了片刻,对小六说道:“你先回去陪念念吧。我送这位侠士。”

小六答应了一声,转头离开了。待他走远了,江书莲却对俞青虹说道:“在下听侠士来自纯阳宫,可听说过落雁峰上的落雁泉?”

俞青虹本不愿理他,只想尽快离开此地,于是含混地答道:“嗯,听说过。”

江书莲突然兴奋起来,说道:“那太好了。还望侠士能帮我找到落雁泉。”

俞青虹觉得奇怪,便说道:“之前上官姑娘曾前往落雁峰寻过,说是为了治你的眼疾。现在你已痊愈,怎么还要这泉水?”

听到别人提起眼疾,江书莲忽然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曾经那是上官念的眼睛,现在换给了他,也许是刚换上不久,所以时常会有隐隐的痛感。

江书莲叹了口气,说道:“阁下既然知道这事,我就不瞒你了。念念为了救我,特意闯入五毒教的祭坛,险些被其中的毒虫毒蚁给吃了。虽然被人及时救了出来,但是却变得异常虚弱。之后更是不惜损坏身体,将这双眼睛送给我。此等恩情,我穷尽一生,都无以为报。可如今她身子糟透了,经常头晕心悸,时不时就会晕倒过去。师父查不出病因,但是怀疑与五毒教的毒虫毒蚁有关。”

“既如此,你们便将她送去五毒医治即可,何必非要自己想办法呢?”

“我原本也这样想。可五毒教地处西南烟瘴之地,密林之中藏着许多毒物,具体所在又无人知晓。当初念念去求他们,极费了一番功夫,回来又变成如今这样,师父自然不肯再让弟子贸然去闯。若不是我现在重伤未愈,不然舍了这命,我也该替她去五毒走一遭。”

俞青虹想到自己当初也是机缘巧合下,误打误撞进了五毒教的地盘。出来的时候虽然有人带路,但路途曲折,其间又多迷障,若让他再去一次,也全然不知其所在。

俞青虹又问道:“那这又与落雁泉有什么关系?”

“我从书里看到过,虽整日用毒,五毒教众却轻易不会中毒。这皆是因为他们的圣水。据说那圣水与普通泉水不同,在光照下会变成淡蓝色。那落雁泉水也会如此,或许可清除念念身上的余毒。”

江书莲此时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俞青虹,见对方迟迟没有答应,又继续说道:“请侠士一定要帮我救救念念!若阁下能找到落雁泉,在下必当回报此恩德。”

俞青虹看了看远处上官念的所在,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不过不是为你,而是为了她。只不过这落雁泉已消失多年,想必不会轻易找到,但是我会尽力的。”

江书莲连连向俞青虹道谢,俞青虹极不适应,立刻制止了他。转念,俞青虹想起自己入谷之时听到有关上官念的传闻,不免有些担心,问道:“我曾听闻,你们因为上官姑娘前往五毒教的事,要将她逐出万花,可有此事?”

江书莲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有人在背后造谣。我虽不知道此人是何用意,可我们万花谷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绝不会将念念就这样逐出师门。”

俞青虹点头,答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但有时言语可杀人,之前长歌门顾前辈就是例子,你们还是早日查清楚为好。”

江书莲答道:“这是自然。”

回到纯阳,俞青虹立刻就去见掌门,询问他们是否知道落雁泉的下落。掌门和其他师叔都摇头称不知。没办法,他只好辞别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落雁峰。

再次回到落雁峰,此时俞青虹的心境已和当初完全不同了。他没空缅怀往昔,此刻他的心里一心只想找到落雁泉,救上官念。那日从上官念房里出来时,他已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一直是自作多情,遂决定以后再也不去管她的事。可与江书莲攀谈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的弃她不顾。罢了,她自可以喜欢她的,我亦可以喜欢我的,俞青虹心里想着。

为了节省时间,俞青虹夜里就往深谷里行去。恰赶上冬日里最后一场狂风,天地茫茫一片,他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点。他只好找了一处防风的地方,等着这场狂风过去,可这场风雪却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最终,他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最初与上官念相遇的时候。那天的风雪也很大,他抱着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上官念,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小木屋走去。可无论他走多快,都走不到终点。上官念怕冷,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同时嘴里在喊着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青虹猛然清醒过来。耳畔传来火焰的声音,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洞。有人在旁边生起了篝火,火上支着一口锅,烧着水,但没有看见人影。

于是,他坐起来,运功调息了片刻,一会就恢复了过来。他起身四处查看,突然听见洞口的枯叶一阵响动。他立即警觉地握紧了剑,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口的方向。

随后,一个拿着弓的猎人进来了。他长得又黑又高,胡子拉碴,似乎已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他一只手里抓着弓,另一个手里提着两只野兔。看见俞青虹就笑起来,将弓和野兔都扔到地上,说道:“你醒了,没有啥大问题吧?你不知道昨天外面风雪有多大,我又遇上鬼打墙,生生被困在路上。好在我还记得这个山洞,结果在洞口就发现了昏迷的你,赶紧把你带进来。这鬼天气,要是被冻死在这,过两天说不定就被狼叼走了。你说你都走到洞口了,你咋不进来呢?”

见那弓上缠着红绳,俞青虹立即想起曾在山下见过的大婶,这人大概就是她的丈夫了。所以他收起剑,说道:“我不记得了。风雪太大了,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后来就晕了过去。”

“估计你是被雪鬼摸了眼睛。这天气经常会这样,看啥都是白花花的。休息几天就好了。”猎户大叔又问道:“兄弟,看你打扮,是纯阳弟子吧。刮这么大风,咋还往山里跑呢?不要命啦?”

“我……来找落雁泉。”俞青虹答道。

“我知道那个落雁泉。三十几年前,我和山下几个猎户一起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了那眼泉。但那水是蓝色的,我们怕有毒就没敢喝。后来有一次,我老婆眼皮上长了个疮,好几天都没好,我就试着拿那泉水给她洗眼睛。结果还真神奇,没几天那疮就好了,疤也没留下。所以那时候我老婆逢人就说这是一眼神泉,能治眼睛。结果越传越离谱,有人还说喝了泉水能长生不老。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这里有一眼神奇的泉水,所以就来了好些人来取水。因为这落雁峰,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落雁泉。但是人都贪心,总想着能多取点水。有些富商还专门搬家过来,就住在山下,为的就是每天都能喝上落雁泉。结果你取一些,我取一些,这泉眼就越来越小,没几年就全都干了。那些人就搬走了,这事也就被人忘了。”

猎人见俞青虹一脸惊讶,以为他觉得自己在骗他,遂继续说道:“你不信?那泉水就在这山洞里,不如你自己去看。”

正说着,猎人就指了一个方向,说道“从那边下去,走十几步就能看见。他们为了取水,搭的石台子还在呢。”

俞青虹赶紧跳起来,从猎户指的路下去,没走多远,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处人工搭建起来的石台。台子上面还被人用一些石头围住了四周,就变成了一个浅浅的小坑。但坑里尽是一些枯叶泥土,完全没有泉水的痕迹。俞青虹不甘心,用手刨了几下,可底下也只有黑乎乎的泥土和腐烂的树叶。

猎户随后也走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幕,说道:“看吧,早就干了。我原来每隔几年还来看看。最开始还会有,后来就一点也没了。去年,曾经有几个出手阔绰的侠士来找我,说是要找落雁泉,我就带他们来这里。他们几个人把底下的泥土全翻了上来,也没有用,什么也没了。”

俞青虹此时看着这一处早已干涸的泉眼,心中既失望又无奈。眼下唯一能救上官念的办法,似乎只有再去一趟五毒教了。

刮了几日的风雪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像是给大地镀了一层金。猎人立刻和俞青虹辞别,下山回家去了。俞青虹本来也准备离开,可走之前仍是不死心,再次回到了那个石台。

风声停了后,山洞里也静极了。“嘭!”,似乎有一滴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俞青虹不敢确定。先是一滴,随后又是几滴,声音越来越响。俞青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小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阳光。循着阳光看去,小坑正上方的山洞顶突然出现一个小洞,融化的雪水纷纷从洞口滴落,汇集到小坑里,很快被泥土吸收了。

俞青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随即立刻将坑里的杂物尽数清理出来,露出坑底青黑色的石头。几块石头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缝隙,俞青虹将里面的枯叶也扒了出来。滴落的雪水落在黑色的石头上,起初还流进了缝隙,但很快就灌满了。没一会,小坑里就有一滩浅浅的水,再等了一会,水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泉眼,水量不大,却不断地跳动起来。

泉眼翻动几下,石坑里的水立刻变了颜色,呈现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蓝色,和俞青虹在五毒教圣兽潭见到了湖水一模一样。消失多年的落雁泉重现人间,俞青虹赶紧尝了一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味道。

未完待续

西白⭐Chika

【剑三/羊花/BG向】落雁问雪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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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华山,俞青虹看着青岩方向的群山,最终还是往西南而去。他已见惯了漫天飞雪,现在想看一些平生未曾遇见的风景。

忘了行了多久,俞青虹从长安到成都,然后接着往南走。这一路上,他见过了一望无际的枫林、连天的烽火,以及初冬的清冷月色。每一处都与落雁峰的一尘不变的景完全不同。他不禁感叹着这壮丽的锦绣山河,明白了落雁峰只不过是世界中小小的一隅罢了。

从蜀中的竹林穿出,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其间有许多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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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华山,俞青虹看着青岩方向的群山,最终还是往西南而去。他已见惯了漫天飞雪,现在想看一些平生未曾遇见的风景。

忘了行了多久,俞青虹从长安到成都,然后接着往南走。这一路上,他见过了一望无际的枫林、连天的烽火,以及初冬的清冷月色。每一处都与落雁峰的一尘不变的景完全不同。他不禁感叹着这壮丽的锦绣山河,明白了落雁峰只不过是世界中小小的一隅罢了。

从蜀中的竹林穿出,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其间有许多高不见顶的粗壮树木。它们的枝叶纵横交错,遮天蔽日,在其中行走有如黄昏。树下烟瘴密布,能见度很低,俞青虹走了两个时辰竟还没有从中走出。但来路已被遮蔽,算时间也已是黄昏,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最终,他来到了一处湖泊。

说是湖泊,其实不深。浅的地方只能没过脚踝,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半人来高。湖水清澈见底,一眼便可看见湖底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木。此刻已是夜晚,在月光的映照下,湖水竟泛起了诡异的蓝光。

俞青虹刚一走近湖水,就仿佛被其吸了进去似的,不可抑制地想要掬一捧来饮。幸而有人大喊一声:“别碰!”,他一分神,随即就被人打晕,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俞青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树屋之中。屋内全是苗疆的怪异风格,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花香和腥臭的药味。俞青虹活动了下筋骨,昨天被袭击的地方还有些酸痛,但身体已然恢复。

一个苗人小姑娘正趴在旁边的桌上睡午觉,俞青虹不想惊动她,于是悄悄起身,往屋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叫声从门外传来,一个庞然大物紧接着扑了进来。

俞青虹一个后跳,熟练地躲过了对方的攻击,站稳之后才发现面前竟然是一只金色蟾蜍。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金蟾,外形约比普通蟾蜍大出十几倍,若是能立起来,只怕会有一人多高。

俞青虹被这突然出现的怪物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就想拿起武器防身。可腰间是空荡荡的,他什么也没摸到,回头才看见自己的剑还在床边放着。金蟾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扑上来,所以他只好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那个苗人小姑娘苏醒过来,看见正在对峙中的一人一蟾,小小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疑惑。她环视一周之后,就走到金蟾旁边,拍拍它的头,说道:“呱太,你又吓人了!快出去!”说完,金蟾发出一阵轻微的叫声,就一蹦一蹦地跳了出去。

小姑娘看着俞青虹,微笑着说道:“我叫蝶隐,你是谁呀?怎么会来五毒教?还闯到圣兽潭里去了?那边那么多鳄鱼,还有毒瘴,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阿婆说你是中原人,我爹也是中原人,你认识我阿爹吗?他好久没回家了……”

蝶隐一连串问题袭来,俞青虹只能悄声念道:八卦洞玄,心想: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都是话痨?

此时俞青虹虽然能说话,但声音沙哑,被其他人听起来就像是在和一口没有水的枯井说话。再加上蝶隐是苗人,本就语言不通,故而在她听来,俞青虹的声音不会比呱太好到哪里去。

蝶隐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径直跑到桌子边开始捣鼓起一堆草药。好一番折腾后,她举着一碗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墨绿色液体,对俞青虹说道:“你把这个喝了,能治你的嗓子。”

看着这碗看上去和传统中药完全挨不上边的奇异药水,俞青虹有些犹豫。可蝶隐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思。所以思来想去,俞青虹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果然没过多久,俞青虹的肚子就开始剧痛,腹中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一阵翻搅,随后那东西又开始往上涌动。干呕了几下,一滩污血就被他吐了出来。而污血之中,一只绿色的小虫正在蠕动。

刚刚那一番,俞青虹险些觉得自己怕是要命丧于此了,所以当看见那只绿色虫子的时候,不由地叫了一声。他立即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楚了许多,又试探性地咳了几下,已经完全没有先前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了。

随后蝶隐拿起一根木棍,将那只绿色虫子挑了起来,放到了阳光能够直射到的窗沿上。被阳光照射没多久,虫子的身体就开始变得透明,最终不安分地卷动了几下尾巴之后,就僵死过去。

俞青虹问:“这是何物?”

蝶隐答道:“阿婆养的一种蛊虫,晒干了磨成粉还能用。”

俞青虹不由地干呕了几下。

二人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一声蟾啸,随即一个苗家男子就出现在了门口。他被呱太拦在了门外,只能叫了蝶隐一声。蝶隐就走过去,二人用苗语交谈着,俞青虹听不懂。没多久,男子就面带怒色地离开了。

蝶隐看上去也很不开心,眼眸低垂着,摸着呱太的头。

俞青虹问:“你们俩说了什么?”

蝶隐并没有回复他,两个人只好尴尬地站着。好在没有多久,就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婆婆走了过来。看外表虽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但目光炯炯,精神矍铄。蝶隐见到老人,叫了一声“阿婆”。阿婆点点头,用苗语和蝶隐说了些什么,随后蝶隐就噘起嘴,难过地和呱太一道出去了。

蝶隐刚走,阿婆就示意俞青虹坐下,说道:“我是小隐的奶奶,你也叫我阿婆就好了。救你的是牟利,就是刚才过来的那个男人。他昨夜巡视圣兽潭,无意中发现了你。看这柄剑,你是纯阳弟子吧,来我们五仙教做什么呢?”

俞青虹说道:“纯阳俞青虹,初入江湖,无意中闯入此地,并无什么恶意。希望没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阿婆点点头,答道:“原来如此。不过五仙教与中原误会颇深,故而教内对于你们中原人颇有偏见。前几日还有万花弟子故意闯入祭坛,说是为求解药而来。所以我们不得不对你们严加查探。”

俞青虹闻言,不禁一怔,忙问道:“阿婆说是哪位万花弟子?”

阿婆答道:“我记得好像是叫上官念。”

在俞青虹的仔细探问之下,阿婆开始讲道:半月前,上官念来到五仙教,求教主设法救她的师兄江书莲。此时五仙教上下皆为天一教一事发愁,故而教主无暇顾及,便找人将她送走。

可不曾想,上官念非常固执,竟再次潜入五仙教,甚至闯进祭坛之中,险些被毒虫毒蚁害了性命。阿婆见她可怜,就自作主张将她救了下来。待她痊愈后,准备就再次将她送走。

没想到上官念竟然不顾安危,用绝食来要挟阿婆救她的师兄。阿婆心软,最见不得人生病受苦,所以最终就答应了她。

“不过她师兄中的那毒十分蹊跷。”阿婆喝了口水,继续讲道:“据她所言,几月前一个刺客潜入了万花谷,被她发现了,竟想杀人灭口。他师兄为了救她,与刺客缠斗中,被对方用白灰迷了眼睛。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石灰,两三日就能好,可没想到过了两天,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眼睛时常红肿剧痛,有时甚至会流血泪。她们师父仔细查看之后,才发现那石灰之中竟然有蜀中唐门的毒药。可她们去唐家堡问过,唐门之中没人用这种毒药,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解毒。”

面对巴蜀奇毒,万花的医术束手无策,上官念就四处寻访世间奇人偏方,可终究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后听人点拨,五毒教与唐门同居巴蜀之地,也精通药石医术,说不定有办法解毒。所以才会一个人赶来,求解毒之法。

“那阿婆,你们可能解此毒?”俞青虹问道。

阿婆叹了口气,说道:“这等奇毒,我平生未见。所以我就问了教中许多人,最终大家想到一个办法,可这办法太过残酷,而且还不能保证能够痊愈。”

见阿婆犹豫,俞青虹急忙问道:“是何办法?”

阿婆突然笑了一声,答道:“你和那姑娘的反应竟然一模一样。这办法说来倒有几分道理,即是将一双完好的活人眼睛与那中毒之人的眼睛调换,这样毒自然就解了。可是……上哪去找一对活人眼睛呢?”

俞青虹怔住了,这个办法似乎有可行之处,可是要献上一双活人眼睛,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可他了解上官念的为人,她定会为了救人而兵行险着,说不定……

想到此处,俞青虹万不敢耽搁,连忙请阿婆找人送他离开,直奔青岩而去。

连续赶了三天,俞青虹终于来到了青岩,却寻不到入谷之法。幸而有万花弟子从谷中出来,将其带入谷中,否则他不知要寻到何年何月去。

一入谷,俞青虹便告知谷中万花弟子,此番是来寻上官念。但这些万花弟子闻言,皆面露难色,声称不知其所在。

就在俞青虹心急如焚之时,有人悄悄告诉他:上官念孤身潜入五毒教,并用妖术医治江书莲的事情已经被所有人知晓。所以大家皆不敢提起她,生怕被牵连进去。现下她受了重伤,只能留在自己的屋里修养,除了几个要好的亲友,没有人敢前去探望。听说等她伤好了,可能会被送出万花谷。

那人将俞青虹带到上官念住的小屋门口,就说自己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俞青虹只好自己上前敲门,半晌才听见里面传来上官念的声音。

推门进去,俞青虹就看见上官念双眼蒙着纱布,正摸索着从里间出来。他急忙走上前,扶住她。他还没开口,上官念就认出了他,说道:“啊,是落雁峰的猎户大叔。你怎么来青岩了呀?真不凑巧,我这眼睛还没好,没办法带你去看晴昼海,听说最近花开的更多了,可漂亮了。要不我找人带你去吧,小六今天应该有空,一会就来看我了。等他过来,我就让他带你好好转转我们万花谷!”

上官念开心地说着,就和当初,二人在落雁峰相处时一模一样。她的话语中带着故友相遇的喜悦,完全听不出半点伤心。俞青虹沉默了半晌,问道:“为何没有人照顾你?”

上官念先是一愣,随即叫了起来,说道:“猎户大叔,你能说话了呀?哎呀,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年轻,我是不是不该叫你大叔,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呀?猎户大哥?大表弟?”

“我叫俞青虹,不是什么猎户大叔,更不是你大表弟。”俞青虹赶紧打断了她,再说下去,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词来,说道:“你还没回答我,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下个月名剑大会就要开始了,他们大概都去用功了吧。不知道江师兄的眼睛好了没,最好不要耽误到他打比赛。他从小就很想参加名剑大会,可一直没有机会,今年他终于能参加了,却发生这种事情。都怪我,如果当初我没有逞强,非要自己抓那个刺客就好了。”

“你……还在担心他?你都成什么样了,为什么还在担心别人?”

“可江师兄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师父一直教我,为医者要济世为怀,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人,我有责任治好他。”

“所以,你就把自己眼睛送给他?”

上官念沉默了,这是她第一次沉默。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往常轻快的语调,叹道:“你去了五毒教?阿婆告诉你的?哎呀,我叫她不要告诉别人的!你放心。师父已经给我用了最好的药,过几天就好了。虽然以后看不见东西,可我还可以听,可以闻,可以去感受。藏剑山庄的叶英叶大侠也说过要以心代眼。说不定用心,我还能比以前看得更加明白些呢。”

“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去花海。那里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花开的时候可香了。还有落星湖,湖里的鲤鱼特别肥美,到时候让小六做给你!他厨艺最好了,师父都说他该去当个厨子。还有江师兄,我之前说要介绍你们认识的。他虽然不喜欢说话,可武功特别厉害,你们俩也可以切磋武学呀。”

上官念的声音越是喜悦,俞青虹就越是觉得难过,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琐事,其他人说不定真会觉得她并无不妥。可俞青虹心疼她,自然受不得她这般故作轻松。所以猛地握住她的手,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这次换上官念怔住,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门忽然不合时宜地开了,一个背着背篓的万花弟子出现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他挠着头,说道:“嗯?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

上官念急忙挣脱了双手,说道:“哎呀,小六来了呀,没事没事,这是我之前认识的好友……”

还未说完,上官念的身子忽然一斜,险些栽倒过去。俞青虹立即扶住她,并让她坐了下来。

俞青虹问道:“你不说伤已好了吗?”

上官念抿嘴不语。小六却答道:“好什么呀。师姐为了替师兄解毒,闯入那五毒教禁地。又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师兄。也不知道这之中哪里出了差错,师姐整日浑身乏力,时不时就会摔倒过去。”

俞青虹闻言,虽然十分关心,却忍不住责怪她:“这般样子也和我说无事?为何你连实情都不愿让我知道?罢了,在你心里,我不过只是落雁峰上的一个猎户。”

上官念一直沉默不语,俞青虹无奈,只好说道:“算了,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出去吧。”小六答道。

俞青虹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二人便一道出来。小六知道此时俞青虹心里失望,所以安慰他说:“你别生气,师姐的性子一直都这样,什么事都往心里藏。你该知道她最不想让别人为她担心,所以表面上总是装作很开朗。”

俞青虹叹了口气,答道:“我只是气她为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其实我能明白。”小六说到:“师姐和师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更加亲厚。原本就有人说,若不是这次师兄出事,说不定他们已经结亲了。啊,江师兄!”

正说着,一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前方,听小六一说,俞青虹立刻知晓这位就是江书莲。

江书莲点点头,说道:“我听说有人来找念念,就过来看看。”

未完待续

西白⭐Chika

【剑三/羊花/BG向】落雁问雪 上

*高冷咩X话痨花,大约是个BE……

“好山河!我炸!”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俞青虹不由地拉长了脸。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只要他使出一招“镇山河”,就会被人用“人剑合一”瞬间炸掉。也不仅限于此,有时候他刚一抬手,还没念出招式名,场边就有些纯阳弟子原地晕倒。女弟子就算了,这里面还有男的?

怪只怪俞青虹实在太帅了,就连纯阳掌门都会感慨: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俊朗不凡的人!虽然俊俏的面庞给他带来超凡的人气,但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比如,总有一些不服气的剑纯弟子,三天两头找借口与他比剑。他们虽然接不住几招,但总会在第一时间,炸掉俞青虹的镇山河。于是坊间传闻,炸掉俞青虹的镇山河,是每个剑纯的必修...

*高冷咩X话痨花,大约是个BE……

“好山河!我炸!”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俞青虹不由地拉长了脸。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只要他使出一招“镇山河”,就会被人用“人剑合一”瞬间炸掉。也不仅限于此,有时候他刚一抬手,还没念出招式名,场边就有些纯阳弟子原地晕倒。女弟子就算了,这里面还有男的?

怪只怪俞青虹实在太帅了,就连纯阳掌门都会感慨: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俊朗不凡的人!虽然俊俏的面庞给他带来超凡的人气,但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比如,总有一些不服气的剑纯弟子,三天两头找借口与他比剑。他们虽然接不住几招,但总会在第一时间,炸掉俞青虹的镇山河。于是坊间传闻,炸掉俞青虹的镇山河,是每个剑纯的必修课。

山河被炸的多了,俞青虹就决定不再理这些无聊的剑纯弟子,他只想潜心修炼紫霞功,不想理会这些凡尘俗务。可这些人,竟然追着他到太极广场上来炸他的镇山河!是可忍,熟不可忍!俞青虹忍不住用了一招“紫气东来”配合上“六合独尊”将他们打成重伤。

这下剑纯弟子们不乐意了,吵吵嚷嚷着让掌门一定要惩处俞青虹。掌门也想趁此机会解决太极广场人满为患的问题。本来太极广场就没多大,又是华山著名旅游景点,这整日围着大批无所事事的纯阳弟子,实在是影响路人的观感,明年的招生计划还怎么做?

可俞青虹也是纯阳的人气学员,每年都有不谙世事的少女慕名而来,只为见他一面。若就这样将他逐出师门,损失了人气不说,这些少女要怪罪到纯阳宫可怎么办?于是就有门下弟子提议将俞青虹送去落雁峰苦修,这样既平了剑纯弟子们的怨气,又可以不损失人气值,还能收获一个宽容大度的名声,三全其美!

落雁峰在纯阳宫东边的群山之中。因终年被积雪覆盖,人迹罕至,常常三四个月都不见一个人影。再加上常有凶猛野兽出没,所以没有人愿意往那里去。掌门将此决定郑重地告诉了俞青虹,没想到他立即答应,当天下午就收拾好行李,径直往落雁峰去了。

对其他人来说,落雁峰是一处环境恶劣的危险绝境。可对俞青虹来说,这里却是潜心修炼的绝佳场所。他早已厌倦了拥挤的太极广场和没完没了的交际寒暄,在这空无一人的落雁峰,才能过得怡然自得。抛弃了这些恼人的俗事,他将一切麻烦的事情全都剔除出生活,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在练剑,做梦都喊着八卦洞玄。

不知道谁说的:一个人待久了,总会疯的。阔别俗世已满一年的俞青虹已完全变了个样子。他长出了油腻蓬乱的头发和卷曲丰满的胡须,如同传说中野人一般,已不复当年绝世的容颜。虽然有时做梦会想起曾经拥挤的太极广场,但是他始终不愿意再重新回到那个惹人厌烦的俗世之中。

这天虽然有风,但是天气尚算晴好,俞青虹决定好好休息一番。来这里一年,他还从未欣赏过落雁峰的美妙景致。据说这里原先有一眼神奇的泉水,喝一口可延年益寿,所以当时来此参观拜访的游人络绎不绝。有些富商甚至举家搬迁至此,只为每日都能喝上一口甘泉。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泉眼不见了,富商们搬走了,连山下世代居住的村户也不愿意来了。

在深谷里独行了多时,满眼皆是皑皑的白雪和干枯的树叶,哪里有什么神奇的泉水?走的累了,俞青虹就倚在道边的石头上休息。因为在寂静的环境中待得久了,所以他的听力变得极为灵敏,刚一坐下,就听见一阵微弱的呼救。

这里怎么会有人?俞青虹犹豫了一瞬,误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呼救的声音却如响铃一般再次钻进了他的耳朵。所以他立即跳上高处,循着呼救声望去,仔细搜索后才看见远处雪地之中有一处凹陷,一缕紫色的流苏正在风中飘荡。

那是一名紫衣女子,身上盖着一层薄雪,脸颊被冻得通红,全身都在颤抖。如果再晚一些,怕是会被冰雪覆盖,永远地留在这落雁峰了。俞青虹急忙将身上御寒的衣物给她披上,施展轻功将她迅速带回了自己的小木屋。将女子放在床上,他立即生起温暖的炭火,用雪水煮上姜汤,然后将所有的棉被都盖在女子身上。

可女子仍然在颤抖,也许是因为在雪地里冻得太久,现在还说起了胡话,但由于气息太弱,变成了一串微弱的咕哝声。俞青虹想了想,最终将自己的手搓热了放在女子脸颊和手上,用这种办法将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传给女子。

过了大约一日一夜的时间,女子才恢复正常的呼吸。俞青虹放下心来,坐在炭火边,一不小心就昏睡了过去。直到炭火上的锅烧干了,发出嗡嗡的声音,这才吵醒了俞青虹。他出去取了些干净的冰雪放进去,转头看见那女子正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俞青虹觉得被盯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就将脸别了过去,却听见女子轻柔地说:“是你救了我?为何不敢看我呀?”

女子绵软的声音仿佛冬日里的阳光,虽然不那么热烈,却也有淡淡的温度。这种声音不会让俞青虹觉得厌烦,所以他张口想要回答女子,这才发现,由于一年多没有说话,他的喉咙里就像灌满了煤渣,只能发出干瘪的沙沙声。女子看他没有回应,就顾自说到说道:“你好像不会说话?没关系,我叫上官念,万花弟子,从青岩来的。看你的样子,是山里的猎户?怎么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岭?不过也多亏你住在这里,才能救我一命呀。”

姜汤煮开了,发出响亮的咕咚声,俞青虹赶紧给上官念盛了一碗,她接过汤碗,却继续说道:“猎户大叔,这里是华山落雁峰吗?听说这里是纯阳宫的地盘,你有没有见过纯阳宫的人呀?去年名剑大会的时候我去看了,纯阳宫的于睿先生真的好有气质!人长得漂亮,武功又好。我原以为这样的人都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小辈说话,没想到她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真让人羡慕。有个纯阳弟子也特别好玩,总是喊着“人剑合一”,结果把最后把自己队友的镇山河炸掉了。有一场还被七秀坊的姑娘推来推去,台子都上不去,笑死我了……”

俞青虹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姑娘,比纯阳宫最会八卦的小师妹还能说一百倍。从醒来到现在,她已经一刻不停地说了三四个时辰了,从纯阳讲到万花谷,又讲到天策府的李将军和秀坊的小七姑娘,越说越起劲,喝完了一大锅姜茶,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兴许是因为太久没听人说话,所以平时最厌烦听人说话的俞青虹竟然不觉得心烦,任由上官念天南海北地讲着。

等到天黑,上官念终于说累了,吃了几口干粮就开始打哈欠。俞青虹往炭火里加了些木炭,就准备到屋外去。上官念叫住他,带着连天的困意说道:“猎户大叔,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啊?江师兄总说我话太多。女子应以娴静为德,话太多容易招惹祸事,可我也管不住自己,看见人就想说呀说呀,总得把话都说完了才甘心,可我的话总也说不完……”

身后“咚”的一声,俞青虹转过头去看,上官念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头磕在手上,差点将茶碗打翻,这都没让她清醒过来!?俞青虹想笑,但因为太久没有表情,他的脸就像石头似的僵硬无比。最终他扯着嘴角试着笑了一下,却成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替上官念掖好被子,俞青虹又尝试了一次,始终不得其法,只好叹了口气,到外面去了。

风雪交加的一夜,他在门口坐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俞青虹活动了下筋骨,就去屋里看上官念。可屋里没有人,俞青虹有些懵了,心里想着:这丫头,还没好就出门了?随即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他赶紧出来看。

只见上官念抱着一蓝野果子和一些野味进了院子。刚看见俞青虹,上官念就开始念叨:“大叔,你醒了呀?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你在门口睡着就没叫你。一看你就睡得很香,还扯鼾呢,哈哈!”

俞青虹承认昨晚是这一年以来睡得最好的时候。尽管依着墙,姿势不够舒服。

“我早上去南边坡底下采了些野果,看见山底下有几家猎户,本来以为特别近,结果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他们人特别好,本来这些野味要白送我,可师父从小就教我不能白拿人家东西,所以我就用野果和他们换。看!还有只野鸡,一会我去林子里摘点野菜之类的,咱们中午炖鸡汤!”

“喝了鸡汤,我就该走了。都不知道耽搁了多久,师兄的眼疾怕是又得发作了。他呀,前几个月被人用毒药迷了眼睛,虽然师父已经帮他把大部分毒都解了,可他还是眼睛疼。每逢初一十五就疼得厉害,能在地上打滚那种。这可别和我师兄说!他要面子,不肯让旁人知道这些。不过你住在这深山里,应该也见不到他。听说这山谷深处有一处落雁泉,最能清肝明目,用来治疗眼疾是最好不过。藏剑之前也派人来找过,可花了几个月都没能找到。我也是傻,他们都寻不到,我怎么可能寻到呢?幸亏你救了我,要不我得和这落雁峰的雪永远作伴了,哈哈。”

上官念笑了一会,拿起小篮子,说她要去林子里了。俞青虹一听,连忙拿起剑跟着。那林子虽然离这里不远,可大雪之后,难免会有迷路的野兽跑出来。上官念惊奇他一个猎户怎么有一把这么贵重的剑,一连串问题砸向俞青虹,俞青虹依旧说不出话,只能含混着摇着头。好在问了一会,见俞青虹没有回应,上官念就又开始讲起了江湖八卦。

整个下午都在上官念的欢声笑语中过去。她见俞青虹笑起来特别难看,就自告奋勇地要教他。

“对,这边嘴角再往上一些,不是,是这里。”见俞青虹听不懂自己的指挥,上官念干脆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俞青虹左嘴角,说道:“就这里,往上提。”俞青虹遵照着她的指令不停地用力提着嘴角。

于是在她的谆谆教诲下,俞青虹已经能勉强能做出一个微笑,可是那个笑依旧很干瘪,像是一道划歪了的刀疤。趁着休息的间隙,俞青虹得到赦免,终于能坐下来喝口鸡汤。上官念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叹道:“这鸡汤好鲜美呀!配上冰雪水,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江南的鸡汤。那年,我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了杭州城。他们都出去看名剑大会了,但我不感兴趣,就找了个借口去杭州郊外。随意乱走却找到一处农庄。农庄的老板娘请我喝了一碗她自己做的鸡汤,那真是世上最好喝的鸡汤!说是用自家散养的走地鸡做的,汤味鲜美,鸡肉紧实,特别好吃。后来,我在城里买了只,回去炖给师兄喝,却不是那种滋味。”

上官念正说着,就看见俞青虹打了个嗝。“咕咚”一声,几滴油光闪闪的汤汁就溅到了他的鼻子上。上官念不由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手绢帮他擦拭。

上官念凑得极近,俞青虹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斑点。氛围有些尴尬,所以没一会,俞青虹就感觉脸颊在发烫,好在这里满是冰雪,可以谎称是被冻的。可上官念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专注地擦拭着,像是专心雕刻冰雪的工匠。她忽然盯着俞青虹的脸,打量了几分,说道:“其实仔细看,你的面容并不丑陋,反而英俊不已,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它掩盖起来呢?”

这句话戳到了俞青虹敏感的心。他正是因为这容貌惹起了祸端,最终被迫搬来了落雁峰。如果可以选择,他很不愿拥有如此容颜。所以他迅速转头过去,假装喝鸡汤,但却斜着眼睛偷看着上官念。却看着对方正歪头看着自己,目光如水,眉眼温柔,那一瞬间,如春风化雨,为他的心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她看着他,唇齿轻碰:“美貌是好事,你不该拘泥于此,反而被困住了。”

时间如梭,转眼间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上官念站在小院门口,环顾了一圈周围的风景,说道:“这风景太美了!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了。日后再有机会,定会再来这里好好游览一番。”

随后话锋一转,对俞青虹说道:“你也该出门去!去山下,去镇上,去江南,去塞北!看看风景,结交亲友,见见广袤天地。你心地善良,长得又好看,定会交到许多好友。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虽然一天一地一人的生活很美好,可这大千世界,不去看看不就可惜了吗?若你将来行至青岩,记得来找我。我介绍师兄与你相识,他的脾性与你特别相似,你们一定能成为知己。”

上官念离开之后,俞青虹又过上了原来枯燥的日子。说来也怪,往日落雁峰没有风雪的时候,总是静得出奇。这时候最适合研习武学,可此刻他的心却静不下来,练剑也没了心思。在屋子里静坐了许久,最终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径直往山下走去。

山下果然有几户人家。俞青虹上前随意地推开了一扇门,看见院内坐着一位农户打扮的大婶。

大婶正在院里剥着豆子,准备今天的晚饭,听见门响,抬头就看见推门进来的俞青虹。她问俞青虹从哪里来,来做什么。俞青虹说不出,就指了指不远处的落雁峰。

大婶立即会意过来,大声笑着问道:“你就是前几天来的那姑娘说的山上的猎户?”

俞青虹点点头,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就想起嗓子还没恢复,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婶拿来一壶茶,说道:“你不必勉强。上官姑娘说你许久未曾说话,所以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这是正常的。平时多喝些润嗓子的东西,多花些时间就能好了。”

俞青虹喝着茶,大婶一边熟练地剥着豆子,一边和他聊着。

“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却从未见过你。你啥时候搬过来的?不过我平日也不会到山谷里去。我家那个说那边野兽多,不让我过去。可能你见过我家那个,他长得又黑又高,手里老提着一张缠着红绳的弓。”

见俞青虹摇头,大婶继续说道:“那不说这个了。上官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呢,温柔大方,还会说话哄我们这些山里人开心。左邻右舍都挺喜欢她的。可她好像有心事,虽然面上总是笑着,但总觉得她挺难过的。不过她说的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出门走走。走着走着,烦恼就不见了。”

还没说完,俞青虹便放下茶碗,起身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大婶拿出一些山货要送他,被他谢绝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忽而刮起了大风。大风卷起积雪,遮蔽了日光,天与地仿佛连接在一起,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俞青虹停了下来,只见眼前是看厌了的皑皑白雪,身后是一片渐渐暗淡的落日余晖。他忽然不想再回去了。于是他回头,从山间小道,往纯阳宫而去。那天晚上,他含混不清地告诉掌门,他想去游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