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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

凌雪启示录·清明番外


  

赶……赶上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小到抬头看巍峨的主阁,主阁像山一样高。那天山头阳光正好,容闲说晒太阳长高,打发他出门晒太阳。出门遇到已经多日没能碰到的老爹,闻人无声审视一般从上打量到下。长高了。容闲没有亏待他。

  

  就算是在同一个山头,闻人晏陵已经很久没见过义父了。忙碌时闻人无声往往不出机枢府半步。闻人晏陵饿了肚子,就半步不离师父。

  

  容闲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呀,稀客。

  

  闻人无声沉沉地嗯了一声。便一起晒太阳。

  

  很远的地方苏无因又在操练他的小徒弟。他练姬别情的架势很可怖,他把姬别情当驴练。

  ...


  

赶……赶上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小到抬头看巍峨的主阁,主阁像山一样高。那天山头阳光正好,容闲说晒太阳长高,打发他出门晒太阳。出门遇到已经多日没能碰到的老爹,闻人无声审视一般从上打量到下。长高了。容闲没有亏待他。

  

  就算是在同一个山头,闻人晏陵已经很久没见过义父了。忙碌时闻人无声往往不出机枢府半步。闻人晏陵饿了肚子,就半步不离师父。

  

  容闲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呀,稀客。

  

  闻人无声沉沉地嗯了一声。便一起晒太阳。

  

  很远的地方苏无因又在操练他的小徒弟。他练姬别情的架势很可怖,他把姬别情当驴练。

  

  容闲有着丰富的培训经验。容闲曾看苏无因教训姬别情,看得直摇头,说,你这样不行。教小孩儿要循序渐进。

  

  苏无因说,他不一样。

  

  容闲笑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然后容闲不笑了。他笑不出来。姬别情在他手下走了几十来回合,险些让老东西兵器脱了手。好在姬别情年纪足够小,他勉为其难技高一筹。

  

  容闲揩了揩脑门惊出的冷汗,故作沉稳地整理衣摆道,衣角微脏。

  

  听着动静赶来看热闹的卢长亭啧啧称奇,确实不一样。

  

  苏无因背着手,比容闲厉害。

  

  王婆婆也点头,也比你厉害。

  

  苏无因歪头,净笑话我。

  

  容闲拖长了音调,你们无字辈的高手真是团结。

  

  卢长亭连连摆手,我不是啊,不要赖我。

  

  无字辈的闻人无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这般无辜躺枪。好话全被前边两人说了干净,他思来想去,不着边际地提醒道,莫把水端洒了。

  

  然后他们陷入古怪的沉默。很久,苏无因朝他透了个底。岳寒衣有天赋。这人自负惯了,话和性子一样僵硬——可惜急功近利,难成大器。

  

  易生事端。闻人无声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我能教好他。苏无因道。

  

  闻人晏陵曾对苏无因的教育心生敬畏,并在更为和蔼的容闲面前提过一嘴——没敢在闻人无声面前提。他狡猾地选择了一个闻人无声不在的夜,抱着被子跑来找容闲蹭睡,听容闲半掺着睡意的呢喃,你觉得苏老在教他什么?

  

  闻人晏陵答,杀人。

  

  错了。容闲说,是活命。

  

  苏无因在教他怎么活命。

  

  吴钩台这个地方会吃人,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学艺不精,就是送命。容闲道,当年你爹险些给你送去给苏无因当徒弟,得亏是合了我眼缘……

  

  说着忽然没了动静,才惊觉怀里的活物已经犯了困。

  

  实则不然。闻人无声思考的时候爱走路,走过的路能围着太白山绕三圈。那一晚他在院里因选择皱着眉头踱步,一夜未眠,终于在清晨到来前将亦未寝的容闲从梦里薅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宣布将要幼崽托付给他的消息。

  

  容闲听他叽里咕噜发言完毕,回味半晌,伸出个手指指着自己,我吗?

  

  闻人晏陵点头。

  

  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容闲没好气道。

  

  闻人晏陵沉默良久,只一本正经道了三个字,我不好。

  

  容闲领会他的意思。他怕自己身份敏感,拖累孩子,亦怕自己严肃,约束了孩子。掂量再三,把孩子托付给老友方是上上之选。老王膝下已有一子,先排除在列,于是在剩余各有各古怪的老友间选了性子最温和的容闲担此重任。没交给苏无因和他会吃人的吴钩台,是要孩子健康长大的意思。他对这孩子上了心。

  

  容闲便放着闻人晏陵自在长大。

  

  闻人晏陵时常庆幸父亲没把自己交给杀神一般的苏无因,又时而热血上头,心生遗憾,遗憾不入机枢府,不进吴钩台,不能像同僚一样为国尽忠。容闲一拍他脑袋,你虎啊。

  

  尽忠又不是非要拼命,好好活着就是给我和你爹尽孝。容闲道。

  

  师父和义父辛苦栽培我这么久,就忍心只让我给你们养老?少年人按捺着跃跃欲试的心,他深知老一辈死生起伏间滋长的对活着的执念,更知其孤注一掷伴帝王侧建立凌雪阁的初衷。他要尽孝,亦要继父辈志向。

  

  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倒好,什么都想要。晏陵,你贪不贪?他话虽这么说,一句养老给他高兴进了骨子里。

  

  他当然是贪心的。有时候容闲来了兴致,问,晏陵,师父和义父,谁对你最好?

  

  闻人晏陵不假思索道,师父和义父一样好。

  

  闻人无声不苟言笑。闻人晏陵哪儿都好。就是和百相斋那群人呆久了,多了几分机敏。

  

  容闲拍了拍他后脑勺:臭小子。

  

  师父和义父,当然都是最最好的。选择是大人做的事,小孩子什么都能要,需知这世上,有的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是山中难得的天真人。

  

  岑清秋不这般想。世上事与愿违的事多了去,不过长安正红的海棠迷眼,映的少年人对未来十足的憧憬如梦似幻。

  

  两个不曾拥有过母亲的人在如胶似漆里会暗暗说起各自父亲的坏话。父亲的失望像是笼罩在岑清秋年少时光上无法消磨掉的阴影,姑娘不曾多言,只言仇家的不是。

  

  他们说闻人无声是凉薄之人。但清明的时候闻人晏陵照例同他去墓林,祭奠已逝的师妹。他们的祭奠简陋,闻人无声放与酥饼,嘱咐她爱吃这个。而后多在肃穆里驻足片刻,便转身回机枢府。

  

  闻人晏陵记下了,便每年同义父一起,祭师妹一张饼。后闻人无声亦去,便来祭两张。

  

  闻人无声也是爱吃饼的。闻人晏陵亲手做的第一张饼,便是孝敬义父。闻人无声收下,点头,然后将饼放在一边,一系列动作缜密与他处理手里分门别类的情报像了九分。闻人无声待他始终像块石头,有那么一刻他也忐忑过义父会不会觉得他不务正业,后来又想容闲因没吃到这第一块饼把自己从太白山酸溜到江南,恨不能化成遥远的江南名菜西湖醋鱼。显然师父是不介意的他学这般手艺的。师父既不介意,那天塌下来自得是师父背的。

  

  大不了待闻人无声审问下来,就说是容闲教的。

  

  那饼被留到了第二天,已经不新鲜了。闻人无声留着,直到同僚闲来无事窜门,漫不经心地引导说,饼,晏陵给的。

  

  卢长亭哦了一声。闻人无声又说,亲手做的。

  

  卢长亭又哦了一声,儿子孝敬老子,有什么可稀奇的吗?

  

  闻人无声觉得他说的对,但又有些许不妥,再一次思来想去,说,亲手做的。容闲就没有。把饼再三品味,当真一口没有分与他人。

  

  卢长亭明白了。哦。此人是来炫耀儿子的。

  

  宁静的屋里闻人晏陵蜷缩在师父结实的胸脯,容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的背。可他注定是个与慈母无缘的男人,与其说是哄睡,倒不如说纯粹手欠。翻遍整个太白山谈得上会带孩子的男人只有两个,谢楹和白善。

  

  谢楹走时披着风雪走,归来时伴着黎明来,怀里抱着婴儿。新生的幼崽在熹微晨光里发出微弱啼哭,似某种幼鸟的声音。闻人晏陵望着襁褓里的活物很久很久,问,你生的?

  

  谢楹莫名其妙反问,我怎么生?

  

  那谁来养?闻人晏陵问。他对人的幼崽了解还是太少。

  

  我啊。那还能有谁?谢楹问。

  

  不置一词以至时常让人忘了其存在的林白轩顶着闻人晏陵期待的目光幽幽地开口,我已有家室……这不合适。

  

  三人在闻人无声不在的地方阴暗地窝成一团鸡同鸭讲。最后由闻人晏陵收尾:你把孩子带回太白山,义父那里你拿什么交代?

  

  跟他交代什么,他就能生了?

  

  但还是去了。闻人晏陵好奇他如何交代,又如何征得闻人无声的同意。血脉与亲情,都是玄乎其玄的东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无欲无求的人。无非就讲些将心比心的话。容闲道, 我看你爹今晚蛮有闲情逸致,你去喊他来吃饭。

  

  他应下。

  

  容闲也有动了怒的时候。厌兵院的石阶染过很多人的血,这一次是鸣蝉的。鸣蝉是其幼徒,亦是闻人晏陵的师弟。闻人晏陵长于太白山,鸣蝉任职吴钩台,两人虽为师兄弟,然并非熟识。

  

  鸣蝉被缚阶上,其遍体鳞伤,抬头见他,神色哀恸,唤师父。

  

  容闲没应。鸣蝉再唤,再求。其诸多苦楚,身不由己,求师父网开一面。诸多种种,涕泪俱下。

  

  容闲静等他说完,哭完,流干了委屈,又唤师父,仍不应,只道,背挺直了。

  

  鸣蝉不明所以,疑惑之际容闲手起刀落,捅穿了他的胸膛。

  

  容闲下手快,能早些解脱。躯壳早没了呼吸。血这才静静地淌到容闲的脚尖。

  

  他不许闻人晏陵去收尸。待多年后真相查清,一字一句,亲手刻下情可杀人碑,吹去浮尘,不复多念。

  

  对于清理门户,容闲只叹了句选定的结局不可更改。

  

  闻人晏陵是个注定不太能吸引注意的人。他没有华山之巅大逆不道的决绝,也没有能做同门茶余饭后唠嗑的古怪脾性,更没有闻之让人眉飞色舞的江湖经验,他的生活稀松平常,不像是山里的人。他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爹,无论文武皆耐心相授的师父,着调和不着调的兄弟姐妹,他们不约而同,巧妙地将腥风血雨隔绝在三宵五阵的外面。玉皇池水如明镜,冰冷又无情,倒映着或已熟识的人身不由己的影子,他略有耳闻。此时闻人晏陵已二十有三,他仍是寻常模样,忙时做最普通的任务,闲时陪师父,清明仍与义父往墓林祭奠,带着酥饼。他做饼的手法已然炉火纯青。他为数不多的亲情藏在饼馅里。只是长大成人,明了道理,不再提两全。

  

  遥远的但为国忠与触手的壮烈悲阔像是冰火两重天,这是条注定没有尽头的路。每一个岔口都是一种抉择,当你选定的其中一条的时候,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有时天命难违,他选的情不自禁。天宝三年跌跌撞撞的心智不全的女孩,阴差阳错被他捡到的金钗,还有不分青红皂白追着他的跟凌雪阁毫无干系的仇家,情急之下他牵着少女的手,穿过长安郊外盛开的花丛。清风裹挟着慵懒的味道,他转过头去问少女,怕不怕高。

  

  岑清秋已经来不及体会高不高了,她只怕来不及回去,让身后层出不穷的刀伤了妹妹。

  

  然后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她拦腰抱起,越过横断山崖。末了追兵渐远,岑清秋叹道,是有点怕。脸上却浑然不是害怕的模样。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无法习武的姐姐和长不大的妹妹,真是稀奇。

  

  不过是顺手牵来的缘分,他像误闯了池塘的一尾鱼,甩尾时无端在岑清秋死水一般逆来顺受的生活里掀起一圈波浪。

  

  最开始的时候闻人晏陵帮她寻她剑法了得的妹妹,后来直接接手了岑清霜清逸但不受控的武功。她们放任岑清霜独自玩耍,追风弄蝶也好,高歌舞剑也罢,闻人晏陵总能把她追回来。没有仇家,也没有父亲岑非不时压抑的唉声叹气,初春的新草像猫儿茸茸的毛,她在柔软的青草里躺倒,看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在钝眼的光芒里沉沉睡去。她许久没有睡上过这么好的一觉。

  

  救赎是个稀奇的词眼。

  

  那些情难自抑的种种词眼促使他在长安驻留很久很久,直至清明雨后,满城春色朦朦,岑清秋撑着伞等他,没有带妹妹。闻人晏陵走进雨幕,伞盖一倾,将他拢了进来,他想去接过伞柄,但伸手握住了姑娘微凉的指尖。

  

  岑清秋没有回拒。他也没有松手。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岑清秋说,她的家在太原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

  

  闻人晏陵笑问,那里可曾如长安杏花似锦?

  

  岑清秋道,你来寻我,不就知道了。

  

  微雨滋润过的杏花染红了姑娘的耳根。杏花村,太白山,家仇与国怨,被隔在很远很远的雨幕外。

  

  很久很久,久到踏青的人消失不见,久到万籁俱寂,他听见心绪脱缰的声音。他问,我可以吗?

  

  岑清秋道,你……总不能要我主动吧。

  

  然后闻人晏陵弯下了腰。他们的呼吸突然贴的很近。

  

  伞盖倾斜,雨飘进了心坎。

  

  直到行至鸟不归,他的心绪乱七八糟,心绪乱了,思绪也乱,东拉西扯一番,只剩了半句:师父和老爹年纪一大把,都还没娶到媳妇呢。

  

  就这么走着,看到林白轩和谢楹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看到秦岭新建了一个万花谷,京畿道多新建了间长歌门。谢楹见他,笑,当心你爹揍你。

  

  闻人晏陵实实在在茫然了一刻:他都知道了?

  

  问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同样是搞情报的,林白轩与谢楹都知道了,作为机枢府主人的闻人无声很难不知情。

  

  闻人晏陵只得原地讨教,很麻烦吗?

  

  麻烦。谢楹说,但是有机可乘。

  

  回去。太白山仍是从前那片光景,肃穆,沉寂。而苏无因不再操练姬别情了,他得偿所愿,把姬别情培养成了凌雪阁自建立起最出色的杀手。如今改天换地的,姬别情变成了当年的苏无因,那名叫叶未晓的少年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活来去死,不敢有半分怨言。

  

  一进门,听容闲朝着他来一句:出息了啊,家都不回了。

  

  他当即困窘了,他听出容闲憋着笑。当年鸣蝉的惨案历历在目,他却似走出来了,拍了拍他的肩,道,先吃饭。

  

  他得寸进尺,追问,师父,我……

  

  容闲打断他,指了指端正坐在饭桌前的人。

  

  闻人无声和闻人晏陵对坐,谁也不敢看谁。便只剩容闲吃的津津有味,毫不客气地扫走了最后一颗丸子。

  

  闻人晏陵大概猜到其中的冲突。情可杀人,情可杀人。他为御前之刃的注定,与他难以自抑的私情,一条岔路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他仍是贪心,恨不能把自己拆成两半,一条腿走一条。

  

  就这么沉默到碗见了底,容闲终于率先打破父子间的僵局,道,晏陵,你自幼跟着我。

  

  话却是说给闻人无声听。

  

  我对你也算知根知底。容闲道,你遵循自己无可指摘,将来的是非得失,你须得自己扛。将来若有职务伴身,须谨记此句。别的,我不拦你。

  

  他算是率先表明态度了。终于,闻人无声放下碗筷,沉沉道,莫负了人家姑娘。

  

  闻人晏陵当即送了一口气,随之而生的喜悦在心底敲锣打鼓,他谢谢义父,险些打碎了师父的碗。

  

  他只听其表,兴高采烈,而未见其内话中有话。后有长夜漫漫,独自逡巡时胡思乱想,想闻人无声见识过太多的悲剧,那一句莫负,究竟是父亲生命尽头对他由衷的放任,还是明知既定的结局却无法开口伤及他心的提醒?

  

  一如他一句道明苏无因没能端正的天平,终究在某一夜彻底失衡,姬别情逆着风霜独自冲向金印紫授的车队,最后一次叫他所谓师兄名姓,岳寒衣,跟我回去。

  

  寒风带回一声急促的冷笑。岳寒衣终未回头。他早没有回头的必要了。荣誉,权力,亲情,姬别情抢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拿什么回去?他们不是一路人。苏无因也不是。

  

  只是这一次没人会放任闻人晏陵的贪心了。谢楹命陨,江采萍远在宫内,池云旗下落不明,至亲受伏而死,他摇摇欲坠,被推上师父曾经的位置。

  

  闻人晏陵从未觉得凌雪阁如此陌生,因而姬别情的出现又是何等的亲切。姬别情问他,害怕了?

  

  闻人晏陵摇头,苦笑。他没怕过什么。只是来的太突然,太仓促,他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和老爹好好说上两句话。

  

  姬别情只当他害怕,问道,血债血偿,你敢是不敢?

  

  敢,当然敢。闻人晏陵道。

  

  天宝四年,闻人晏陵接替容闲,成为新一任的昭明苑苑使。

  

  他曾问容闲,师父,你总说我辈所愿江山永固,可信仰虚无缥缈,带来的痛苦却货真价实。如此,没有其他路可以选吗?

  

  有啊,平庸的办法有很多。容闲道。

  

  那为何我们还要坚守在这里?

  

  抉择既是人来选,命运为何没有把握在自己手里?

  

  容闲忙着替他擦拭链刃,全然一副不怕他往后者一去不复返的笃定,等我们都死了你就知道了。

  

  师父这说什么话?闻人晏陵反驳。

  

  实话实说而已。容闲道。

  

  他终是负了那姑娘。

  

  大义与私情,两端抉择,十余载教诲深之入骨,他的本能让他做出最冷静最理智的决定。姑娘因此失了父亲。

  

  痛失至亲的感觉已是久远,妹妹凄惨的哭声将他拉回现实,他觉得他该抱一抱他的姑娘,可他不配了。他见死不救已是既定的事实。 

   

  他们同往常无数次短暂地相聚一样,替岑非收敛尸骨,安抚清霜。

  

  没有恨海情天,没有肝肠寸断,他们都是明理之人。岑清秋尊重他的抉择。他的抉择无关对错,只是恰好伤害了一个爱他的姑娘罢了。

  

  他未曾挽留。是为莫负了姑娘。杏花村已被战火侵扰,他年海晏河清,是否有杏花如当年长安那般似锦,他莫约再见不到了。

  

  他当然割舍不掉凌雪阁,终有舍弃私情的那天。他贪,贪一个两全,因而负了一个姑娘好多年。

  

  容闲的话,他已一一践验。平庸的法子有很多,可前人以尸骨铺开的血路,他如何不随先辈遗志继续往前?你说天道弄人,天道又何尝不是自己作选?过往寸寸,他寸寸难舍。

  

  此距至亲亡故已是再一个十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但他早已能在得失之间从容自若了。

  

  他是山中人,却最是不像山中人。他仍是最寻常最寻常的,注定不会不太能吸引注意的人。他没有华山之巅大逆不道的决绝,也没有能做同门茶余饭后唠嗑的古怪脾性,更没有闻之让人眉飞色舞的江湖经验。他的故事算不得出彩,算不得悲剧,他在堆满能人异士的太白山普通得像极了玉皇池边的野草,受父辈兄姊庇佑时,在树荫下缓缓地生,缓缓地长;父辈兄姊故去,他便在无人的角落缓缓地生,缓缓地长。

  

  他的资质平庸,做得一手好饼,也做得昭明苑最年轻的苑使。

  

  清明雨后他照例给义父与师妹送饼。这一次也为那群调皮的小辈准备了些。他年年此时与发呆的十三在墓林相遇,也年年分与他饼。然后苏无因来,又分与苏无因。

  

  年复一年,雷打不动。

  

  山外春雷惊动,长安的杏花要开了。昭明苑清净时,他揉着摧火柔软的皮毛,忽然想到及冠那年,闻人无声见他。来时穿了新袍,新衣是凌雪阁惯有的干净利落的风格,少了机枢府的肃杀。

  

  可他说话仍是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唤,晏陵。

  

  闻人晏陵干瘪地应他,义父。

  

  闻人无声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正想着接下来上哪儿去找池云旗的闻人晏陵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闻人晏陵就实诚道,义父,我还没想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好像除了义父不让进的机枢府,做什么都可以。

  

  闻人无声背着手,若是容闲在,定要说他这审讯犯人的破脾气。闻人无声庄严地点头,嗯了一声。

  

  他大抵还想说什么,可似怕得他的为难,没再多言。又是思来想去,终是放心不下,默默舍弃了“如若我不在了”这般令人寒心的话,多叮嘱一句。

  

  你既已成人,往后时日,无论如何,多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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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番外,给闻人苑使

谢谢苑使,稻香饼很好吃

  

祝大家食用愉快!

  

  

行歌○

凌雪启示录·二十三

养伤活宝奇遇记,不刀


  

  

【一】

  


  才开始,只是无意之中问顾大夫药好苦,能不能放糖,顾大夫笑他多大的人了还吃糖,糖没有,糖都给谷里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了。而后一觉醒来,枕边就放了几块不知从哪儿薅来的碎方糖。


  后来箫问又无意间提到自己好想吃野果,又是一觉醒来,桌上放了一箩筐果子,大的小的都有,挂着露珠,可新鲜啦。


  箫问吧唧吧唧嚼着酸溜溜的野果,顾承意看得比谁都之前闹着要回阎王殿,现在比谁都还活得快活。


  天还没亮就去采药熬药的顾承意:“身体都还没好,你少吃点。”


  箫问吧唧吧唧:“没事,这不是有顾大夫吗。”...



养伤活宝奇遇记,不刀





  

  

【一】

  



  才开始,只是无意之中问顾大夫药好苦,能不能放糖,顾大夫笑他多大的人了还吃糖,糖没有,糖都给谷里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了。而后一觉醒来,枕边就放了几块不知从哪儿薅来的碎方糖。


  后来箫问又无意间提到自己好想吃野果,又是一觉醒来,桌上放了一箩筐果子,大的小的都有,挂着露珠,可新鲜啦。


  箫问吧唧吧唧嚼着酸溜溜的野果,顾承意看得比谁都之前闹着要回阎王殿,现在比谁都还活得快活。


  天还没亮就去采药熬药的顾承意:“身体都还没好,你少吃点。”


  箫问吧唧吧唧:“没事,这不是有顾大夫吗。”


  ……


  顾承意心想现在把这货还给阎王会不会被门外徘徊的那位爷掐死。


  再然后箫问说他想荒丘了,第二天便是被黑漆漆的大猫给拱手心拱醒的。大猫怕他死了,大爪子往他脸上拍,差点把人拍断气,被暴躁大夫拎着后颈皮扔了出去。


  谷里,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哭的好大声。林白轩路过的时候问他怎么了,小男孩说,他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窜出来个坏蛋,把他的糖给抢走了。


  万花谷环境好,树上好多鸟,一大清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但是鸟和不是鸟的看了都沉默的也不少。


  比如……


  “师——父——”


  “师父!!好大只松鼠!!!”


  “师父你看!!”


  “师——”


  顾承意:“嚎什么嚎,嚎丧呢!再嚎把你从这儿扔出去!”


  顾承意原以为舍得把自己牌子给徒弟的师父是个负责的好师父,不曾想当自己告诉他箫问要站起来可能要两三个月的时候,就听这当师父的神情严肃,对徒弟说:“我只等你两个月。”


  然后呢?然后这当师父的出现的次数少得可怜。


  顾承意摸了把头,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为什么掉呢?被这棒槌师徒愁掉的。


  箫问听了天天想着站起来回去,脖子上长棒槌的他当然不满足于理论,还要付诸实践,摸着墙硬生生想起来,摔了个狗啃屎,结果当师父的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一个作大死一个看着徒弟作大死,顾承意越发越想给他俩一人一闷棒。


  我为什么要救他?这位满怀仁义道德的大夫陷入了沉思:我为什么要救人?!这位满怀仁义道德的医者陷入了抓狂:我为什么要学医?!


  最近万花谷还闹鬼,闹得很厉害。从小男孩的糖被抢走了,到夜半大的孩子给小的孩子讲鬼故事,一群小孩坐成一圈,在秘密的树林里,大孩子压低声音,轻飘飘地开始描摹古今怪异之事,忽然间树林间窸窣作响,有人影摇晃……


  十几个孩子一起哭,吓得大人还以为是狼牙兵卷土重来,苏凤棠差点一毛笔甩裴元脸上。


  起初是孩子们说有鬼,大人们只觉得是开玩笑,直到某一刻走着走着背后发凉,或是身边的物品突然间被挪了位置,而四周空空如也,连鸟都没有一只,后来传言还有突然出现在背后,隐隐绰绰的鬼面……


  从战事刚过冤鬼不愿走到万花谷本来就藏着鬼魂,传言越传越离谱,到最后有人提出,要不,去纯阳宫找道士来捉鬼?


  可是华山路遥,外边不太平,谁去找呢?


  于是又有人提出来:找凌雪阁呀!凌雪阁他们天天和阴沟里的人打交道,他们可是专业的。


  找画圣?不不不,画圣被内子关在门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心力憔悴,加上帮万花谷收拾残局,已经很累了。


  那又找谁?嘿,有了!


  画圣首徒谢长安门前一大清早就被一群人堵了个水泄不通,给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杀手堵懵了。敢情谢长安见识广,脑子好使,三言两语就从急匆匆的大伙的不同方言里套出了关键信息:噢!大伙是叫他去捉鬼的!


  谢长安一边推脱众人,口中一边道凌雪阁只管得了阳间事,眼神却瞥向了身旁的某一处茂密植被,额头青筋随着众口不一的吵闹蹦大迪。


  十。三。

  

  

  

  









  

【二】

  



  “你过来。”谢长安道。


  十三坐在三星望月的废墟上,对手里的鬼面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以至于对谢长安的呼唤无动于衷,只当耳旁苍蝇嗡嗡嗡。


  “哎,嫌不嫌幼稚?”谢长安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还抢小孩的糖吃,你自己有手有脚不知道去买?是吴钩台没给你结算工钱还是万花谷得罪你了?”


  “……”


  “嚯,还玩儿这种小把戏,小朋友,今年几岁啦?”谢长安往他身旁一坐,从他的手里抢过面具。


  十三从善如流地答:“……三岁。”


  谢长安点头:“不能再多了,再多拉低我凌雪阁形象。”


  十三仰望苍天,脸上写着“风好大他听不见”,谢长安也不恼,笑眯眯道:“我警告你啊,你要再敢装神弄鬼我就告诉箫问去。”


  十三淡淡一瞥他,冷不丁道:“小海螺。”


  谢长安就知道他会拿这个说事,继续维持着一切都在计算中的笑容:“你写给爱哭鬼的信被我给截了,我呢助人为乐给你多填了两句话,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十三:“……”


  十三:“并不。”


  另一边的秀坊,才经历完万花战乱又马不停蹄赶回秀坊和师姐师妹敌营杀了个七进七出的小白见证了双剑合璧,终于来得及歇了口气,想起了去信使那儿取了信,有两封。


  一封是十三的,小白赶忙拆,拆出了一截肉干,闻着真不错,切了一小节塞嘴里吧唧吧唧,口感也真不错,只是像是……猪肉?


  她突然就想明白凌雪阁人为什么张口死闭口猪了,敢情他们的猪肉真不错,十三该多寄点。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两排字:殿下暂安,勿念。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两行字却是全然不同的字迹。第一行的字迹工整中透露着一丝颇为凌厉的叛逆,能看出是十三所写,第二行的后会有期里笔走龙蛇中透露着一股狡猾,一看就是后来有人添上去的。


  ……会是谁?谢长安?


  荀鸢凑了个脑袋过来,一闻这肉,哟,真香。“适合下酒。”荀鸢大大咧咧道,并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半走。


  小白嚼着肉干,想着凌雪阁送一封信出来不容易,得好好珍藏起来,一边拆另一封信,先看落款,竟是独孤九的。


  小白还在腰酸背痛手抽筋呢,心念三遍完了完了完了,他找自己干嘛,一边整理整理呻吟着支棱起来,给荀鸢说江湖朋友有急事,自己又要出门一趟。这一次去得远,要一直向北。


  荀鸢想了想,回房把那莫名得到的一直放在箱底一边积灰一边寻找主人的陨海晶打造的双剑拿上给了她,叮嘱她拿着防身用,切莫弄坏了,毕竟要还回去。


  “对了师姐,在走之前,我一定要给你讲个笑话,”小白道:“我给你讲,师叔和林先生吵架啦——师叔把他关门外,关了一夜呢。”

  

  

  

  







  

  

  

  “师父,谢师兄说你最近老是恶作剧,扮鬼吓唬别人。”


  箫问说这个的时候正想喝水,说着用手去够桌上的杯盏,指腹碰上了,力也用了,可手腕里那根筋一直酥麻着,他颤抖着手够了好几次,硬是把装了水的杯盏拿不起来。


  十三默然——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只是养成了人员众多之处隐藏行踪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的习惯,又不是露了马脚与死无异的潜伏,他无意彻底抹去行踪,谁知道一群熊孩子深更半夜坐在树林深处讲鬼故事,他又恰巧经过……


  熊孩子们齐刷刷地鬼哭狼嚎吓了他一大跳,为此十三反思良久,最后摸出了面具戴上,希望以此掩耳盗铃的方式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结局就是大人小孩一起疑神疑鬼,还跑到谢长安那儿去告状。


  得亏箫问也是个鬼门关过一遭胆大包天的,好奇且向往地问道:“好玩吗?”


  十三:“……”


  十三就看着他抓杯盏,手指扭成生姜状也抓不起来,却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直到杯盏连水一起从桌上栽了下去,门框旁倚着当门神的人终于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杯盏一捞,重新放回桌上。


  杯中清水乱晃,一滴没洒。


  顾承意:“……”


  “你倒是……”心力憔悴的奶花虚弱地吱了一声:“给你徒弟喝上一口啊……”


  心里骂道有你这样虐待徒弟的师父吗要不是小孩又蠢又笨又乐观这换谁谁受得了。一面站在医者的角度却又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做杀手的,可都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于是只剩了一句唏嘘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眼巴巴地看着棒槌师徒僵硬的互动——这俩货一个说话只爱说一半,一个是如假包换纯话痨,饶是顾承意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两个性格完全挂不上边的两人是怎么厮混成师徒的。


  其实箫问也不明白,在此之前他与这个被他天天叫做师父的人的交集并不多,或者说是少得可怜,甚至不及他与拔仙台管事点头照面的交集。可他就是记得他,只认他,像极了戏里说的惊鸿一瞥,在师兄师姐的倡议与支持下死皮赖脸,这人怎么说我不是你师父云云,实际上明里暗里有待他好。


  时至今日这人唯一能持之以恒说的话就是强调自己不是他师父,一边在箫问叫师父的时候第一时间从周围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幽灵一样地钻出来,往往能把大夫吓一跳。


  箫问这双手拿拿果子摸摸豹子可以,拿有点重量的东西就和肩膀以下杵着木棍企图挑起碗里圆滚滚的豌豆一样艰难。顾大夫说伤养好了手的使用不成问题,不过后遗症……顾承意说到这儿的时候抿了抿嘴,到底还是说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再拿起刀,就得看造化了。


  这话对小孩的打击很大。因为他留在凌雪阁的筹码只有刀了。箫问自闭了很久,从念叨牌子到祈求上天保佑他一定要拿起刀。


  那天他真的很难受,抱着豹子头自己着急得悄悄掉眼泪,没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自己哭得正起兴呢,脑袋就被人不轻不重的一敲——十三不知道看了他显宝了多久,箫问连忙嗷了一声,眼泪一抹,叫了声师父。


  也不知道十三在一旁自顾自别扭了多久才问出口:“你……哭什么。”


  十三难得主动搭话,箫问就一股恼说了,期间说得凄惨,十三听完补了一句:“我也断过手。”


  箫问:“啊?”


  十三点头:“能好。”


  安慰的想当直白,且凑效。因为箫问不再关注手能不能好的问题,开始询问起了他的手是怎么断的。十三就轻描淡写地说:“被人卸了。”


  箫问大骇:“啊?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卸师父你的猪蹄?”


  十三:“……”


  十三:“台首。”


  “啊,”箫问惊呆了:“啊?为什么?”


  十三依然轻描淡写:“我想杀了他。”


  箫问小小的脑袋装满大大的问号:“啊?师父你你你你你你……你想叛阁?!”


  ……


  十三:“……不。”


  十三不大想说话了。但他不解释一下不行,因为箫问再惊就要把眼珠子给惊得从眼眶吧唧掉下来了。


  箫问:“真的假的?师父你说清楚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十三:“……”


  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只见他的便宜师父头也不回地扔下他,贴着墙角,麻溜地不见了。

  

  

  

  







  

  

  

【三】

  



  箫问每天都要倔强地自己拿水喝。才开始拿不了,十三在的时候有十三捡,大多数时候摔了杯子摔了水,把顾承意的杯子摔得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一个的那个清晨,他拿稳了。


  箫问自己把自己惊呆了,呆呆看着手里捏着的杯子,左手捏完换右手,右手捏完换左手,换来换去,杯子都没掉。


  “师父——”


  箫问水也不喝了,手一滑,高兴地把顾承意的杯子扔了出去。


  啪唧。摔了好一个喜气洋洋。


  顾承意:“……”


  然后十三丢给他了一把刻刀,箫问就拿着这把刻刀练手,往墙上抛,抛得自己手腕肿成大萝卜,嗷嗷叫唤,让顾大夫来看看。


  顾承意:“……”


  顾承意:“这刻刀……怎么有点眼熟。”


  箫问乘胜追击,用了一个月就站了起来,比十三给的期限少了一个月。站起来走了两步路就膨胀了,还自个儿溜了出去晒太阳。


  另一边。


  “哎师父,师娘还没放你回屋呢。”谢长安见林白轩又在从前那个小院里处理公务,随口道。


  林白轩手中笔一放:“……”


  谢长安:“啊……是热水不够用吗?需不需要我再给师娘备点?”


  不知上哪儿冒出来的十三默默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林白轩默默把目光从孽徒转向了十三,问道:“何事?”


  “台首急召,要府主尽快回去一叙。”十三摸出一封诏令递与林白轩。林白轩拆令来看,没觉得什么奇怪,只有天生与他八字不合的谢长安又来了:“嘶,你刚才叫我师父什么?”


  十三皱眉:“我该叫什么?”


  谢长安:“……”


  谢长安:“叶未晓没给你说过?”


  十三:“他该说什么?”


  林白轩抬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十年前,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个配置,也是同样的人,仔细回忆,甚至连每个人所在的位置也机缘巧合般一模一样。


  只是都长大了啊——要知道能在吴钩台活上十年的可不比从穷酸书生打拼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容易。


  “……行吧,”谢长安扶额,朝十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事妥协:“师父他现在是外阁主,你……”谢长安一梗,想到他这猪脑子也做不了太高难度的事,就临时改了最低要求:“你放尊重点就行。”


  十三眉头皱得更紧了,从箫问那儿学来的口头禅张口就来:“啊?”


  此“啊”发自肺腑,就跟不知道画圣是机枢府府主一样真切,且无知。


  “无妨,若是习惯了叫府主,便只管叫就是。”林白轩道:“太白山那边,我收拾一番即刻启程。”


  “那师娘怎么办?师父你走之前,总得通知她一声吧?”谢长安在自家师父痛楚反复蹦迪:“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弹琴,饿了宁愿差路过的弟子带也不愿意吃我送的东西,我原以为她只在生我替师父瞒着她的气呢,没想到师父也没见着过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林白轩:“……”


  “不过……”谢长安摸着下巴:“除了咱俩,其他人她都见的。”


  林白轩:“……”


  就见第六感极灵的十三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本能地往后一退,谢长安不禁眉开眼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十三未卜先知:“我不。”


  “哎,这时候说不也太见外了吧。”谢长安反驳。


  “不。”十三倔强咬定。

  

  

  









  

  

  半柱香后,谢长安站在琴圣屋外反复确认自言自语:“应该不会有不能看的东西吧。”


  倔强的十三:“……”


  毕竟是阁主夫人哎。


  “应该没有,”谢长安点头:“快去吧。”


  十三:“……”


  “哎,师父,谢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谢长安:“箫问?你能走了?”


  林间小径上,一个猪猪头探了出来——箫问一步一挪一步一瘸:“师父你看!我能走路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师父看自己逐渐变得奇怪的目光。


  十三:“……”


  有人轻轻扣了扣门。苏雨鸾抚琴的手一停,就停门外一个陌生又稚嫩的声音:“有人在吗?”


  苏雨鸢一开门就见到一个傻小子嘿嘿朝他笑,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我是来送饭的。”


  苏雨鸢不愧是阁主夫人,并未着急放他进去,反而是问道:“谁叫你来的?”


  “当然是我师……”箫问嘴角一扯:“当然是我师父的师弟和我师父的师弟的师父和我师父共同的朋友咯。”


  饶是精通音律的苏雨鸢也被这嘴里塞了根弹簧的小孩给怔住了。


  小孩趁她不注意,泥鳅似的往屋里一滑——若是其他什么人如此无礼,苏雨鸢都能把他名正言顺地赶出去,可这少年还小,又是一瘸一拐的可怜模样,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身药味,是个病人,她一时竟没忍心撵人,只是问这个共同的朋友是谁。


  箫问阴谋得逞,敢忙照着谢长安教他的添油加醋了一番:“就那个……秀坊的漂亮姐姐啊,说是您师侄来着,嗯……她前些日子回秀坊来找您道别,结果你正生我们阁……共同尊敬的林……林先生的气呢,她担心秀坊安危便先走了,托我师父的师弟给您知会一声,我师父的师弟呢又有事不方便见您,就托我师父,我师父长得太凶不像是来知会更像是来打劫的,就让我来跑一趟。”


  他自来熟地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我又觉得空手来不太好,就去林先生那儿要了份饭菜——都是新鲜的,趁热吃。”


  苏雨鸢正要开口,箫问又百灵鸟似的喋喋不休起来:“对了,您也别担心,秀坊那边的事已经平息了,而且这一次公孙大娘和公孙二娘双剑合璧,天下无双,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呢。”


  “话说阿姨,你是不是还在生林先生的气啊?”箫问好奇地问。


  窗外刮过一阵不和谐的风。


  隔墙有耳的谢长安瞪了十三一眼:“阿姨。”


  十三:“……”


  苏雨鸢又没来得及说话,又听箫问自顾自地接道:“哎呀,好歹夫妻一场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嘛,他一定是有他的苦衷啊。”


  末了补充道:“阿姨要是还生气呀,就气他个天翻地覆,回娘家呗。林先生长三千个胆都不敢找过去。反正林先生也有急事要回凌雪阁了——哎,我也通知完了,该走了,师父还在等我。阿姨你慢慢吃,我先走啦。少生气啊,生气气自己,会变老的,变老了就不好看了。”


  千字真言,苏雨鸢硬是吐出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窗外,谢长安听完箫问轰轰烈烈的千字真言哀莫大于心死,虚弱道:“喂,你教的好徒弟。”


  “……”十三:“不是我。”


  对窗外二人的对线浑然不知的箫问自诩完成了伤好后的第一个师父指派的任务——把饭盒给阁主夫人送进去并通知阁主要离开的事情,兴高采烈地找师父邀功,但凡背后有只尾巴都能翘上天摇成一朵向日葵,围着十三转。


  箫问屁颠屁颠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谢长安刚要张口,就听十三点头:“嗯。”


  谢长安:“?”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十三待箫问下床即走,谢长安慷慨地给了箫问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半身不遂地跟师父走,要么留下养伤,待阁主回来再与他走。


  箫问毫不犹豫地把牌子往腰上一挂,牵着荒丘就说师父咱们走吧——气得顾承意框框撞大墙。


  临走前十三找到顾承意,问他此生可有恨之入骨的仇人。


  被师徒俩气得不轻的顾承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但大夫也没想到他竟当了真,十分认真回道:“我的命归凌雪阁,我无权自毁。”


  “你若想报此仇,自可发泄。”十三把断刃朝一双妙手只会回春不会砍人的大夫一递:“我不还手。”


  顾承意只想哀嚎:敢情我捅你消愁捅完了还得花功夫把你救回来是吧?!啊?!你清醒一点!!


  “还……还是别了。”顾承意连连摆手后退:“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而这个棒槌杀手好似以为他不领情,严肃道:“我只会杀人。”


  顾承意也大约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棒槌想报恩,但是介于自己除了杀人其他的都不会,就想杀自己一个仇人权当医药费了。结果顾承意受气氛影响变得也有些棒槌,嘴随心动就说了个他,不曾想他还没完了。


  “仇人我还真没有……况且你们杀人,岂不是又要受伤。”


  十三就直眉愣眼地问你朋友有没有。


  顾承意:“……”


  顾承意:“你们有编制的杀手接私活回去不会被骂吗?”


  刚巧路过一个箫问,不明不白地就停了一耳朵这话,连忙接嘴道:“只要不把自己作死不会啊,我们台首年轻的时候还卖顺气丸赚外快呢。”


  顾承意:“……”


  转头就见十三目光坚定,想必这血他是铁了心要见了。


  顾承意再三推脱不得,想着不能伤好人,又心怀仁心,对谁都是罪不至死,抠破头皮想,想一个罪能致死又不让他白白受伤的,头发掉了一地,还真想出来一个:“我记得长安城里有一个富商,当年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为了挣钱卖假药,害死了好多人。见我等万花弟子出谷行医抢他生意,还设法谋害了我一同袍的性命——我……我当时医术不精,没能……”


  说罢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哎,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该说这么多的。”


  十三:“可知名姓。”

  

  “自然记得,”顾承意:“姓钱,在长安东市有家药铺,不知还开没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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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一心,同归于尽








白烨yeeeee
流苏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烦。切了...

流苏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烦。切了!

流苏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烦。切了!

Youhe

【笛花】【现代AU】The Lotus (11)(完)

本来昨天七夕发的,发出来被屏蔽了,而且也不说是为啥屏蔽的……就不能第一轮核审时候仔细点??好了再放出来吗??555我的评论和赞,5555,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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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1   Mi Amor

 

李相夷在医院里待满了五个月。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需要长期的疗养和复健。多年的药物强制昏迷和AI形态时所接触到的海量数据搅乱了他的记忆和认知,他其实远没有最开始表现出的那样头脑清晰。入院前几天里他不肯睡觉,睁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宿一宿地熬,对所有检查仪器都很抗拒,生怕一阖眼又回到那个地下的小房间。百川的军医官不得已给他打了镇定剂......

本来昨天七夕发的,发出来被屏蔽了,而且也不说是为啥屏蔽的……就不能第一轮核审时候仔细点??好了再放出来吗??555我的评论和赞,5555,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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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1   Mi Amor

 

李相夷在医院里待满了五个月。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需要长期的疗养和复健。多年的药物强制昏迷和AI形态时所接触到的海量数据搅乱了他的记忆和认知,他其实远没有最开始表现出的那样头脑清晰。入院前几天里他不肯睡觉,睁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宿一宿地熬,对所有检查仪器都很抗拒,生怕一阖眼又回到那个地下的小房间。百川的军医官不得已给他打了镇定剂,但他的耐药性比一般人强许多,有一次半夜醒来直接想要逃跑。医生不敢盲目加大药量,很快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把刚出手术室的笛飞声搬去他的病房。


李相夷仍有些疑神疑鬼,但笛飞声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他往往可以顺利入睡。而每次等他睁开眼睛,笛飞声总是保证自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属于李莲花的那部分还不是很适应人类的大脑,思维运行得快而杂乱,语言跟不上想法,但不论他说什么,笛飞声总能大致明白他的意思,甚至能听懂他讲的笑话。百川前来探望的同事们也由此发现他们掌握的语种远比档案上记录的更多。当他感到周围不够安全,便会和笛飞声用一种古怪的,声调婉转的语言对话,听起来像哈利波特里的念咒一样。方多病悄悄录下来回去研究,问了几个民俗学家才得知是南胤某个偏远村落的方言。


李相夷恢复得相当迅速。当笛飞声脸上的淤伤从紫黑色变成青紫时,他成功弄清楚了事态状况,以惊人的毅力积极配合治疗,情绪稳定行为理智,很快能用音节组成单词,说的最顺畅的一句话是“笛飞声在哪里”;而等青紫变成绿色,肿胀消退大半时,他已经能流畅说话,阅读和写作也不成问题;等绿色演变成难看的淡黄并开始扩散,他可以在助步器的帮助下散步几分钟,完成些基础动作,只是手指还是不能精准用力,所以笛飞声用叉子小口喂他吃苹果的时候他从来都心安理得。


笛飞声出院后住回了他们原来在郊区的小别墅,每天下午准时来病房陪他四个小时。他们没有实际的婚姻关系,为了获得探视批准,笛飞声不得已再度回到百川的特工名单上。二队队员们对此相当赞同。


当然康复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身体机能好转的同时,李相夷开始被形形色色的噩梦困扰,有时候是漆黑血腥的囚室里回荡着狞笑,有时候是遥不可及却面目全非的亲友爱人。能区分幻境和现实并不会让梦中的他好过一些,只不过在满身冷汗地惊醒后,他学会了不用仓皇四顾,而是攥紧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气,平复狂暴的心跳。陪在他身边的笛飞声会在同一时间醒来,告诉他“相夷没事的”,语气和煦平常地好像在谈论晚餐。


医生说他可能需要长期心理干预,大概率再也不能被批准出外勤。后一件事倒不令他十分难过,他和笛飞声早就讨论过转岗退休,他们可以专注于新人训练、干脆变成文职,或者就此离开百川,回归平民生活。


第三个月初笛飞声来探望他,他坐在床沿上命令笛飞声站住,然后穿好拖鞋踏上地面,缓慢但稳健坚实地向外走去。他的脊背笔直,肩膀平展,每一步的间距几乎一致,脚掌压实地面,仍旧保持着受过严苛训练的军人姿态,依稀还是那个人人敬仰依赖的百川传奇。短短几步路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等他终于来到笛飞声面前,笛飞声伸出手臂把他牢牢揽进怀中,笃定地说:“我接住你了。”


养病期间,从健谈的方多病那里,他听说百川肃查了一批收受过万圣贿赂的人员——封罄有个好习惯,每笔开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加密存在云端,自首之后一并上缴。单孤刀做事缜密没留下太多痕迹,但从超算中获得的数据足以挖出横跨数国情报机构的关系网。


没了万圣的竞争,角丽谯如鱼得水,举办了一场奢华的私人宴会,邀请了南胤国王和数位百川高级官员参加。带队突击的乔上尉反而没资格去,在李相夷面前随口抱怨了几句,之后意外收到了带着香味的请帖。她好奇问他是怎么做到的,笛飞声对她做了个“别再问了”的手势。


依据李相夷的要求,他的脑部扫描数据被彻底删除。他逗笛飞声说,全知全能的李莲花可就从此没有了,笛飞声握紧他的手说,我的李莲花就在这里呢。


他出院当天,笛飞声被特勤局借走,到下午才能自由——总统巡回演讲时受到死亡威胁,借调各处人手增加安保力量。他不想在医院多呆一秒,收拾好东西就让负责保护他的百川探员送他回家。


家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摆设都在原来位置,不过因为暂时只有笛飞声一个人,少了些生活气息,冰箱里空空荡荡。酒柜倒是也全空了,不知道笛飞声把收藏搬去了哪里。狐狸精听到开门声跑过来,对他感到陌生。他弯腰捏捏它的耳朵,它很快围着他转起圈来。他去衣帽间拉开衣橱,看到自己的西服排列得整整齐齐,按颜色材质分类。他拿出最喜欢的那套去镜子前试穿,才意识到没了肌肉之后,瘦了那么多,裤子松垮垮挂在腰间凸出的胯骨上,需要皮带才能拴住;上衣肩膀处耷拉在两侧,袖子盖住半截手指,透出股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荒诞感。


他之前忙着复健,没工夫在意身材外貌的剧变,此时看着镜子里陌生的人影心生惊诧。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戳得脖子有些痒,能盖住头上纵横的疤,下巴上胡子拉碴,忙着出院没来得及拾掇。看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像是流浪汉穿着捡来的定制西装不伦不类,气得把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他皮肤上还粘着消毒水的味道,决定先去洗个澡,见浴室里新放了一把防滑椅,刚用了没多少的沐浴露倒是他喜欢的牌子。他要强地把椅子搬离花洒,调高水温,等他浑身暖洋洋湿漉漉地擦干身体换上浴袍,便想把脸上也清理一下,只在洗手台右手旁找到了把笛飞声惯用的老式手动剃须刀。


他正想凑合一下,就听到客厅里有声音叫他名字,赶紧答应。笛飞声推开浴室,背带枪套还没来得及摘,看到他好端端站着才松一口气。他边在下巴上打出白色泡沫,边扭头招呼道:“欢迎回家。”


“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笛飞声走近托起他的脸,“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想给你个惊喜,”他抽抽鼻子,嗅到汗水和灰尘,“不是说好不出外勤了吗?”


“乔婉娩说这次算是私人请求,以后不会了,除非有特殊情况,”笛飞声搓揉着他的下巴,把他按在椅子上,拿起剃刀:“需要帮忙吗?”


“看看你手艺退步没有,”他坐稳了顺着笛飞声手腕的力量仰起头,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洒进眼睛,让他瞬间回忆起躺在手术台上的无助感。他四肢僵直,猛地撇开头,虽然笛飞声动作敏捷地及时移开了剃刀,还是在他白皙侧脸上刮出一道纤细浅红。


“吓到你了?”笛飞声扯过纸巾压住伤口,把刀片背在身后不让他看见,“换电动的会不会好点,或者明天我找护工来。”


“没事,没事,”他后仰着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刚才灯有点刺眼。”


笛飞声迟疑片刻,伸手固定住他脑袋的位置,带着凉意的剃刀先是贴上皮肤,停顿一会儿等他做好心理准备,才贴着脸颊和下颚骨滑行。他仍能感受到光影变换,听见水龙头被拧开,闻到剃须泡沫的柠檬味清香同笛飞声身上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在锋利刀片靠近咽喉时不仅不觉得害怕,还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熟悉和心安。


笛飞声手指灵巧,很快刮干净了他的整张脸,擦掉泡沫之后,折叠好温热毛巾敷上他的下半张脸和脖子,又从急救箱里找出张创口贴撕开,想给他贴在刮破的地方,被他伸手挡开:“哪有那么娇贵。”


“好吧,”笛飞声把他拉起来,他顺势贴近,双手撑在笛飞声胸前把人推到墙上,凑过去碾上嘴唇使劲亲吻,直到必须换气才不情愿地放开。


“我想做这个很久了,”他伸出舌头舔舔笛飞声的耳垂,“在医院的时候就想,可都有人在门口看着,好像在寄宿学校一样。。”


“那些是你的安保人员,”笛飞声偏过头追逐着他的脸,抬手固定住他的后颈不让他逃离,把刚才的吻肆意加深。他被亲得面庞发红湿发凌乱,双手揽过笛飞声的脖子,在嘴唇上重重吮吸一口,故意发出响亮的声音,笑着把人推远:“臭死了,快去洗澡。”


“记得吹干头发,”笛飞声取出吹风机递过去,走去外面房间解下枪套皮带。等他迅速冲洗干净回到卧室,李相夷跪坐在床上等他,手里把玩着那支作为生日礼物的柯尔特M1903袖珍手枪。这是把异常精美的古董枪,雪白光润的珍珠贝母枪托上镶嵌着圆形的经典马驹标志,锃亮枪管上围绕着刻字雕刻有层叠水波和鱼尾的花纹。李相夷见他进来,挥了挥枪柄:“我看你把它放在床头,怎么没试试装子弹。”


“这把枪用来射击就太可惜了,”笛飞声说,头发还在往下淌水,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滴上锁骨。李相夷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床头躺好。窗外还剩一点日光,斜照进来,李相夷没系紧的浴袍往两侧散开,露出右边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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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从恍惚中回到现实,正趴在笛飞声的胸口,笛飞声轻抚着他的背脊。他支起脑袋凝视进那个人的眼睛里:“深蓝色的那块怎么不见了。”


“我的眼珠里从来没有蓝色,”笛飞声告诉他:“哪怕我的外祖父都是浅灰色的眼睛。”


“有的,有的,”他哄孩子似地捧着笛飞声的脸,目光在他脸上扫视,“在右眼虹膜上,只是人类眼睛的分辨率不够高,因此看不到——就保持这样很好。”


“不会后悔么?”笛飞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怎么会后悔,”他轻啄着笛飞声的脸呢喃,“你不明白,那个时候,无法靠近你,触碰你——我觉得每天我都死掉一点点。”


“我明白的,”笛飞声漫不经心地抚弄他的头发,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失去你的时候,每个夜里白天,都死掉一点点。”


“不会再发生了,”他心头酸涩地保证,亲亲笛飞声的鼻尖,扭动身体找了块干爽的床单,拉过被单盖住两个人。他的脚尖正好蹬到那把被随手扔在床上的枪,想起一桩要紧事,环住笛飞声的腰问道:“所以,我的求婚算成功了是吗?”


“算吧,”笛飞声说,起身拉开床头柜,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在他面前打开,露出一对款式简单的银白戒圈:“这是我自己做的,高强度钛合金,本来准备在那年生日时给你。行动时不方便戴戒指,我磨得很薄,可以和身份牌一起挂在脖子上。”


“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戴,”李相夷取出戒圈套进无名指,略大了一点,他撇撇嘴说肉还会长出来的,借着朦胧光线看了一会儿,翘起嘴角问道:“如果我肯对外说是你先求的婚,婚礼上让你穿黑色,你能改成我的姓吗?”


“……这对你很重要吗?”


“倒也没有,”他歪着头想了想,“就是想听别人叫你李先生。”


“行吧,”笛飞声决定放弃抵抗,“所有护照上都要改?——你要吃晚饭么?”


“……你常用的那本就行。”李相夷被他的认真逗乐了,“你学会做饭了?”


“不会,但我雇了个女佣,过会儿就到,”笛飞声坐起来,“要不要去洗一下?”


“等等,”李相夷翻了个身,在被单上蹭了蹭,摸摸他的膝盖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问道,“我们……以前也是这么快吗?”


“快??”他倒吸口冷气,被震惊和羞耻包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啊啊,我没在抱怨……就是我以为,我,我们能时间更久点,”李相夷揪住被子,自觉无理取闹,声音越来越小,“就,我是李莲花的时候想象的……”


“以为,想象?我们睡在一起五年半了!”笛飞声真的愤怒了,拔高声音从质问转成控诉,转身掀开被子下床,一阵风一样快步进了浴室。李相夷跳起来追在他后面,因为腰腿酸疼,差点被堆积地上的衣物绊倒:“是五年七个月零八天,阿飞别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呃!”


笛飞声拉开浴室门冲回来,半途截住他拦腰抱起,双脚凌空抗在肩头,一手扣住他的大腿,另一只手里拿着管没开封的润滑剂健步如飞:“既然嫌快,那就再试一次。”


“我……”他刚想再说几句讨好话,被沙袋一样掼在床上——不过是开了慢动作的,轻拿轻放的那种。他挣扎着想跑,提醒道:“女佣不是要来做饭吗?”


“她可以在门外等着,”笛飞声说,觉得他太多话了,先用吻封住他的嘴唇,卷住他的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嗯嗯”的鼻音。


“李相夷,李莲花,不管你在网上看了什么鬼东西,”他听到笛飞声气势满满地宣告:“今天我包你满意。”


“傻瓜,怎么会不满意呢,”他看着笛飞声的脸,沉沦在欢愉中迷乱又清醒地想。李莲花曾追寻过太空中最亮的星,勘察过最深的海底,破解出史上最精妙的谜题,进而预知未来人类社会的进化轨迹。他能跨越千年,同时身处百亿所在,完成万亿壮举,但在所有所有这些事情当中,最美的还是只有你。


(全文完)


注:在传统婚礼里,先求婚的通常是男方,婚礼中穿黑色的也是男方(女方是白色)。所以相夷说,他倆结婚他可以穿白西装,把这些面子上的“特权”让给阿飞,然后让阿飞改姓~~ 

阿飞:不,这是不平等条约!


希望你们喜欢!!还是祝老师们七夕快乐!!都有甜甜的爱情亲情友情cp情各种情!!!祝大家喜欢的CP永远不BE!!!

哥哥画风突变
老李:接下来向大家展示的是……...

老李:接下来向大家展示的是……

“东海唯一认证望夫石-嘴硬王-卡脖子手速达人-舌尖上的无味人生实践者-南胤皇室资深纯血藏家-“豆鲨了”词条创建人-永不为奴的天下第二——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老李:接下来向大家展示的是……

“东海唯一认证望夫石-嘴硬王-卡脖子手速达人-舌尖上的无味人生实践者-南胤皇室资深纯血藏家-“豆鲨了”词条创建人-永不为奴的天下第二——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胖乔

【笛花】弄凰(十三)



十三.劫杀


闷雷滚过阴沉的天际,没有风,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秦德海快步从紫檀宫的高台下来,俯身在台阶下站着的人身边,满目忧愁。


“哎呀李大人,陛下今日受惊,回宫便起了高热,这才醒也不见人,您也不要犟了啊!”


“无妨秦公公,劳驾。”李莲花朝他拱手,兀自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秦德海见他有闯殿的意思,抬头看向殿门前跪守着的楚天汉。


楚天汉知道他的意思,在李莲花就要推门而入时拔剑以待。“李大人,您逾矩了。”


“我逾矩?我乃先皇亲封的王爷,享皇子之禄喊陛下一声皇兄不为过,我何来逾矩?”


楚天汉发觉李莲花身上的气儿变了,他从前总是病歪歪懒洋洋地,瞧着没什么精神气,像......



十三.劫杀


闷雷滚过阴沉的天际,没有风,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秦德海快步从紫檀宫的高台下来,俯身在台阶下站着的人身边,满目忧愁。


“哎呀李大人,陛下今日受惊,回宫便起了高热,这才醒也不见人,您也不要犟了啊!”


“无妨秦公公,劳驾。”李莲花朝他拱手,兀自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秦德海见他有闯殿的意思,抬头看向殿门前跪守着的楚天汉。


楚天汉知道他的意思,在李莲花就要推门而入时拔剑以待。“李大人,您逾矩了。”


“我逾矩?我乃先皇亲封的王爷,享皇子之禄喊陛下一声皇兄不为过,我何来逾矩?”


楚天汉发觉李莲花身上的气儿变了,他从前总是病歪歪懒洋洋地,瞧着没什么精神气,像是已经被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磨平了棱角。直到刚才,楚天汉冷不丁地被他藏在里面的尖刺扎了手。


李莲花从前是李相夷,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李相夷。先皇与长公主日以夜继的教养都刻去了他的骨子里,楚天汉陡然重新意识到,李莲花从来都是个没有下来过的上位者。


“抗旨乃是死罪,陛下说了,他不见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李莲花笑了一下,在这黑漆漆地天气里,殿内映出的烛火衬得他面容雪白。“让开。”


之后,他便不再顾及楚天汉的剑锋,兀自撩袍入内。


殿里燃着安神香,要比寻常用量大很多。李莲花步入内殿时,只觉得呛口。


天子在龙榻上披着锦被围坐着,隔着重重围帐,李莲花只能看清他一个模糊的影儿。


“陛下,您再喝点吧。”颜玉华的声音哀哀切切,像是怕极了。天子伸臂揽着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脊。“朕已经喝不下了,朕还年轻,明日就会好起来,你不要怕。”


“嫔妾只身千里来都,在这后宫之中,唯一的仰仗便是陛下,陛下好,嫔妾才会好。”


自古英雄爱美人,天子虽然比起英雄差一些,但爱美人的心思却是一样的。他喜好的不是美人独性,高贵清冷。而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非他不可。


满宫之中,能像颜玉华这样敢肆无忌惮地窝在天子怀里撒娇讨好的妃嫔没有第二个。


李莲花闷头听了一阵,天子才让宫人拉开了两侧围帐,秦德海也顺势进来了,他伸手,秦德海和颜玉华就从各自左右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龙榻上端起来。


“你倒是胆子大多了。”


天子咳了咳,颜玉华便替他将衣袍披好。李莲花在他路过自己时跪了下来,天子面无表情地在他身旁小椅上坐下来,端起一旁的茶水尝了尝。


“臣要离京。”


“你觉得有可能吗?”


天子的声音很冷,他只是转动眼珠,眼神晦暗不明地低去看着李莲花的发顶。李莲花沉默不语,半晌,天子抬手,让颜玉华和秦德海一起先退下。


颜玉华应了,带着宫人先行离开。秦德海倒是慢了几步,他俯身去看天子,天子只是喝茶。随即无奈之下,他也跟着退出了殿门,将那厚重的门扉用力拉上。


屋里再无旁人,李莲花抬头,他盯着天子看了许久,看到天子都有些不明所以才开了口。“陛下可知,臣在诏狱中,曾遭人毒杀。”


天子手里的茶盏落去了桌子上,他就着那个姿势愣了一会,像是不确定一样,低头去看李莲花。“你说什么?”


“臣曾遭人毒杀。”李莲花一字一顿的再度重复,天子豁然站起来,他在殿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抓着那头凌乱的发,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谁会杀你?朕已经跟那群人说了要他们不准你死,你绝对是想自杀才服毒的对不对?!”


李莲花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天子,看着这个跟他一同长起来的表兄。“死是懦弱者的选择,李相夷从不会那样死。”


这一句话点醒了天子,李莲花安静了十年,他的刻意透明便被时间打磨成了乖顺老实,实则骨子里藏的那份桀骜骄矜未曾有一丝一毫被如此消磨掉。


“当年我毒发,幸得陛下要人全力救治我才得了一条命回来。那是我自以为是您要我死,如今看来,您与我之间,还有一个第三人。”


李莲花徐徐讲来,天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他坐下来,面容有几分空白,眼神都是迷茫的。“是谁干的?你不能死,姑姑说了,你死了,南胤就完了。”


“我母亲到底给陛下留下了什么?”李莲花看着他,眼瞳明亮。天子珊珊反应过来,他俯身从椅子上滑下来,像是无力再支撑自己,但眼神却是精神的。他伸手抓住了李莲花的肩膀,在李莲花疑惑的目光中用力摇晃。“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那是姑姑留给你的,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又要怎么找!”


天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忽然一顿,他推开李莲花,不经地爬去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你都不知道,那如今它一定不会在莲花内卫的残部手里,否则就他们的忠心,早就拿着来找你了。”


“陛下,莲花内卫早已经死绝了。”


“所以是谁还在盯着朕!”天子推开了身后的门,外面一阵电闪雷鸣,整个紫檀宫都黑了下来,秦德海和楚天汉一惊,连忙就要扶他起来,可是天子把他们都推开了,连带着他一贯疼爱的玉美人,赤脚疯疯癫癫地跑去了雨里。


“是谁啊?!姑姑,是谁啊,你留下来的是谁啊!李相夷是你的亲子你都没能把宝押在他的身上,是料定了你死之后,他也难独活吗?!”


天子仰天大啸,他面色苍白如鬼,双目赤红,好不骇人。


“姑姑,你告诉朕下面要怎么做好不好?朕觉得,朕觉得这朝堂,这江山,太可怕了……”天子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几至嘶哑。雷鸣划过天空,嘈杂的雨声里,无人回应他。


过了很久,天子放下了手,他佝偻着腰背回头,明明正值壮年,此刻却看着像是个耄耋老人,行将就木。“李相夷。”


他喊了一声,李莲花才从殿里出来。天子依旧向他招手,李莲花顿了顿,抬腿迈入雨中。


“朕不曾让人毒杀龙萱军的将领,那是姑姑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们应该属于朝廷属于朕!朕也不曾要杀你,因为姑姑不让,她留下的那个东西太可怕了,会让整个天下为此颠覆。”


天子抓住了李莲花的衣领,将他拖至身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地狱恶鬼,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吃进去。


“去查吧,朕放你走了,十月前你回不来,朕就杀了莱阳。”


赵阿宝接了浑身湿透的李莲花出来,紧张地送他上了马车。官铃碰撞间,他能察觉到师父的心情不太妙,但具体如何,赵阿宝还是解读不出来。只能紧张地听着马车叫话是那只小窗,等着师父给他吩咐做事。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南都护府,没等赵阿宝安排脚凳,李莲花就跳下了车,然后缓步入门,头也不回的向内走。


“师父,师,师父!”


赵阿宝只来得及将马车丢给张伯,随即跌跌撞撞地追上李莲花。他这两声将李莲花喊回了魂儿,李莲花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


“我要走了,阿宝。”他这话说的很轻,轻到赵阿宝呼吸一窒,眼眶顿时就热了。“我,我跟您一起去,我也想——!”


“你留下,留在京都。”李莲花转身回去,吃透了雨水的鞋袜格外沉重。“我一人上路,足矣。”


“可是师父,此行注定艰难险阻,你带上我还能保护你,师父,师父!”


赵阿宝的喊声被李莲花关在了门外,他湿着衣裳坐在黑暗里,久久不曾起身点烛。


翌日一早,靖国公便坐上了进宫驳斥李莲花离京的马车,但好巧不巧,他与已然收拾妥当打马过街的李莲花迎面碰上。擦身而过时,靖国公司空明只在垂帘的缝隙里留下一抹阴冷的凝视。


通体枣红的马儿一掠而过,托着上面的青袍主人穿过还未熙攘的城门。片刻后又踏着马蹄转回来,李莲花一勒缰绳,马儿急停,不断地原地踏步。


灰尘散去,笛飞声打着篓帽从城门楼子下的茶棚里出来,慢悠悠地去解自己的马绳。


“你怎么在这里?”李莲花皱眉,笛飞声拍了拍马鞍,将脚踏整理好。


“十年不出京都,陛下怕你迷路。”


“把监视说的这么好听,天子答应了你什么?”


笛飞声飞身上马,他将一只包袱丢给李莲花,李莲花精准接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升官发财,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是你反了,我杀了你,能坐楚天汉的位置。要是我反了,你杀了我,还能是福康王的待遇。要是你我都反了,那不刚好中了天子下怀。”


笛飞声难得那么多话,李莲花的那只包裹里,有一只糖袋子,里面是秋梨糖。


“削藩啊。”他打马起步,李莲花只来得及将糖袋子塞进自己的怀里,扬鞭追上他。“平南王那边,你要如何交代?”


“他没有反对,那老头儿。”笛飞声哼了一声,策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反复无常,比天子还要脑袋有病。”


远在平南王府喂鱼的平南王笛长岫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手里的食盒险些整个翻进池塘里,老军医被他的动静吓没了瞌睡,忍不住歪头去看他。“你也风寒了?”


“哪儿啊,总感觉像是被人骂了。”笛长岫揉着鼻子放下了食盒,老军医嘁了一声,扭头去了一边。“李相夷,出京了。”


“这不挺好的,将福康王没死的消息放出去,而且也得让人知道,他回了西北三关。”笛长岫端了茶来喝,有点烫,他喝的很慢。老军医不满,没有都皱起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了李相夷,阿飞那小子刚好能在京都干正事儿。”


“发兵之前,我总要是去见他一面的。我把他的侍卫长,一个荒蛮小族进贡的死侍养成了一方世子,他不得谢谢我?”


笛长岫笑言,他抬头去逗弄笼子里的白爪雀,那小东西不大,通常一公一母成对待在一起,是只有南境才有的鸟儿。


“还有,笛飞声那小子不吭不响的估摸着是爬了他的榻了。这俩从前我看着就不对劲,他居然敢对外人说李相夷是他的内人,还说已经成亲了。”


“王爷。”老军医无奈了,他磕了磕烟枪点上,没滋没味的抽了两口。笛长岫放下了竹挑,扭头去看他,鬓角花白,他也不似当年那般了。


“叫魂儿啊?他们动身,咱们也该动身了,去见见我那根本惹不起的儿媳妇。”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军医仰头,靠在廊柱下伸长了腿没个正经样子的散脾气。“我遇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垒在天子桌案上的密折随着李莲花离京的时日一层高一层,天子称病停了早朝又不见大臣。沉寂了十余年的福康王重现于世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带着地坛拜神的那次刺杀,传去各方藩王耳朵里时模样已然变了许多个面。


最为紧张的当时如今的阜新王周煜明,他镇守北地已有多年,最初先皇登基长公主北上追击反王之时,他的父亲老阜新王周献之曾短暂的让出一处关隘于反王休养生息。


当然,明面上还是让反王自己抢去的,周煜明后来接手之后便要求北境各地更改了有关这一战的记录,生怕先皇和长公主看出来些什么。后来先皇和长公主接连薨逝,周煜明才渐渐放下心来,至少当年通敌那档子事儿不会再被拿出来翻旧账了。


这一安心便是十年,谁知道长公主之子尚在人间,并且还要返回西北三关,周煜明为此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


长公主啊长公主,你说你死了就死干净好了,干嘛还要剩下一个,还是最不省油的那盏灯。


周煜明抚膝长叹,十年前他已经尽可能的和长公主撇清干系,这十年也很低调了,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结果偏偏,偏偏还是要有麻烦找上门来。他仰头看着夜空星子,端起酒盏来便是一口。他的王妃周杨氏披衣拿烛而来,在他身边坐下,皱眉间也是忧愁,伸手捏住他的手腕。


“王爷可宽宥些,急坏了身子便是不值当了。”


周煜明看了她一眼,便又给自己倒了酒。“你不懂啊杨氏,我这一生,因为我父王当年一念之差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那福康王重新被陛下启用,他翻起旧账来,一切就都完了。”


“王爷。”周杨氏是他母亲给他指的老实人家的女子,实则是个木头,宽慰人的话也不会说两句,还不如周煜明后来纳是几房侧妃与小妾。


“哎,实在不行,就杀了他。可是他又是单骑走千里,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啊?!”


周煜明酒气上头,目光只是凶狠了一瞬,又很快怯懦起来。


同一个月光下,李莲花摘掉身上的包袱丢去了马鞍上,大步朝林子外潺潺流动的河水走去。他们今夜赶不及驿站,注定要睡在这荒郊野地里了。


“李莲花……李莲花!”


笛飞声跟着他,抓了他一把被他反手甩开,李莲花没有回答他,他捧了河水洗脸,落下的水便缠了红,他被呛得咳嗽,转而鼻尖和唇畔便都是血。笛飞声捏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从河水中拉上来,用帕子捂上了他的嘴。


“没事咳咳,长途跋涉,有些上火。”李莲花声音嘶哑,他在河边干燥的石头上坐下来,脑中是一片混沌。笛飞声没有理会他,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随即,笛飞声从怀里抠了个小瓶子出来,药丸是顺着李莲花的齿缝生生塞进去的。不待李莲花吞咽它就化开了,只剩下丝丝缕缕地清凉纠缠着他的舌尖。


“先吃着,明日进城,我给你抓药,现在休息。”


“我说了不用。”


“用不用的我来拿主意。”笛飞声一把扣住了他的后颈,李莲花下意识地烦躁,手指搭上身后的刀。笛飞声没有阻止他,只是声音冷硬了些许。“我现在不是你的侍卫,我是天子监视你的眼睛,你死在路上只会让人痛快。”


李莲花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才眨起了眼睛,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说话干涩。“你好大的威风。”


笛飞声没理他,只是松开他去生火打水。李莲花看着他忙活,抬手用帕子擦掉鼻下残存的血色。


当初他们都跟着母亲在边关打仗,夜行军的时候便也是这般,生火,烧水,煮粥糜,泡干饼。然后找一棵树干结实没有虫洞的大树凑在一起,靠着彼此依偎到天亮。


滚烫的水葫芦递到手边,李莲花接过它,被它暖热了因山风而冰凉的掌心。


“你其实不用跟我来的,如你所说,你没有理由再为我做这些。”李莲花顿了顿,抬头时,火光烧的视野都在模糊,他看到笛飞声走过来了,然后伸手递了什么到自己嘴边。


李莲花咬了一口,吃不出来什么好坏味道。


“我在你这,除了侍卫和枕头,就没有别的作用了?”笛飞声在他膝前蹲下来仰头去看他。流水潺潺,月色如霜,他盯着面前这张让人又爱又恼的脸。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


李莲花又咬了几口才辨出那是他们在上一个镇子买的红汁炊饼,是甜的,烤过了,外皮有些脆。他不说话,笛飞声便摁住了他的手腕不给他吃了。


“我买的。”


“小气鬼啊你。”李莲花不得不低头去看他,笛飞声望他的眼神充满了倔强与急迫,也得亏他能忍,这些在面上看不出来。李莲花伸了另一只手去摁了摁他的唇,无奈地从怀里摸钱袋。


“我花钱再买下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我懂了,你也想吃。”


李莲花在跟他胡扯,笛飞声知道,于是干脆丢开他起身就走。李莲花嗤嗤地笑了几声,对他那个赌气的背影摇头。


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至少这脾气耍的很厉害。


他们的马还在林子里,李莲花回去时,笛飞声已经靠着拴马的树下睡着了。他轻轻绕过他,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了氅衣来抖开,还没有落到笛飞声身上他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冻不死。”笛飞声眼睛都没睁开,李莲花挑眉,抽手自己裹了氅衣在身上,然后在和他相距不过一臂的距离靠坐了下来。


“夜里冷了,可别扯我的。”李莲花喃喃,笛飞声起初没回答,等到听着他的呼吸彻底沉绵下来时才睁开眼睛。无声地靠近他,将他拢进自己的怀里,低头用额角贴上他的额头。


还是热的,这人烧的都快迷糊了还能嘴硬。笛飞声有时候恨不得一下掐死这个薄情郎,但无论如何又下不去手,他舍不得。


一个没心肝,不能两个没心肝。笛飞声勒着李莲花的腰腹,让他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仰头看向天边那一轮圆月。


公主殿下能看到吗?


如果可以,就让李莲花扛下去吧,他们已经离黎明不远了。


李莲花醒在笛飞声的怀里,他们二人同乘一匹马,飞速奔走在官道上。他这一夜发汗不少,身上比之前轻快了些。但体温一直居高不下,似乎已经烧过头了,李莲花对痛感都麻木了。


“还有多久?”


李莲花偏头,他听见了风中夹杂着的别样声响,眼底流过一抹危险的光。


“一柱香。”


笛飞声狠声,李莲花从他怀里冒出三只飞镖来,夹在指尖,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扬手甩腕。“低头!”


阳光下,闪着青光的镖扑向他们身后的林,闷响随即响起,李莲花单手轻撑马背,翻身而起。


笛飞声紧紧勒马,扭身而下,抽刀时刀风震走迎面而来的一片弓弩。李莲花也刚好落在了他身后,衣袍翻飞间,他的身侧多了数道漆黑的影子。


为首的女子面戴银具,手持双尖突刺,眨眼间就已经冲在最前刺穿了蒙面杀手的喉咙。


鲜血如瀑般爆出,这是她第一次带着下属在白天光明正大出现在李莲花身边,像一股黑色的旋风,迅速搅碎了追击他们的杀手小队。


“长戈,这群人身份不明,记得留个活口。”李莲花冷声吩咐,他不过是后退了一步膝盖就软了。刚才提气牵动旧疾,李莲花低头闷咳一声,腹中痉挛,喉咙里都是酸咸。


腰腹间多了一只有力手臂,托起他重新上马。李莲花艰难吞咽着,可是马背颠簸,他很快就又吐了出来。浊物混着血丝,笛飞声扣着他的下颌,生怕他呛到自己。


“驾!”


笛飞声冷声,提膝催马。




——tbc

Youhe

【笛花】【现代AU】The Lotus (1)

现代AU,HE。设定古怪,我猜ooc了。

 @参辛  太太给的梗。梗很有意思,但是巨难写,执行的一塌糊涂南辕北辙,充满常识性错误……大概最后会是个五万字左右的中短篇?先放个开头


=========================

Episode1 笛飞声

 

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周五夜晚,郊区一栋装修别致的小院内灯光关了又开,随后有人细心的拉上了窗帘。


此刻房子的男主人双手被麻绳捆住绑在背后,神情委顿坐在客厅地板上靠着沙发,两条长腿尴尬地无处安放,占据了客厅的一小半面积,差点绊倒一个来回踱步的紧张劫匪。一只黄色的小狗坐立不安的在他身边徘徊...

现代AU,HE。设定古怪,我猜ooc了。

 @参辛  太太给的梗。梗很有意思,但是巨难写,执行的一塌糊涂南辕北辙,充满常识性错误……大概最后会是个五万字左右的中短篇?先放个开头


=========================

Episode1 笛飞声

 

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周五夜晚,郊区一栋装修别致的小院内灯光关了又开,随后有人细心的拉上了窗帘。


此刻房子的男主人双手被麻绳捆住绑在背后,神情委顿坐在客厅地板上靠着沙发,两条长腿尴尬地无处安放,占据了客厅的一小半面积,差点绊倒一个来回踱步的紧张劫匪。一只黄色的小狗坐立不安的在他身边徘徊,喉咙口发出呜呜的呼喊。


男主人身上的睡衣是纯丝质的高档货,但胸前扣子歪了一颗,裤子看来也洗的旧了,松垮垮耷拉在胯骨上。头发一段时间没有修剪,随意支棱着,有几缕过长的垂下来盖住眼睛,下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潦倒。据说他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攒下一点身家,几年前拍戏受伤后接不到工作,只好酗酒度日。


这也是为什么这三个小混混选中这栋房子的原因——周围人烟稀少,主人是个有钱的蠢货,甚至连最基础的全屋防盗设备都没有安装。他们横穿过花园,凭借以往经验小心切开窗户玻璃,翻进室内,本想偷点东西就走,没想到倒霉的男主人听到响动,摇摇晃晃走出卧室查看,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劫匪们年纪都不大,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有两人拿着刀。领头的小青年啐了一口,在手里转动着他那把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枪:“真他妈倒霉,我们就想搞点钱花,不想惹大麻烦。——你有多少现金?”


“就是钱包里那些”,男人抬起下巴示意门口的置物盘,可能因为酒还没醒,他的语调漫不经心,透露着一丝不耐烦,似乎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家里的东西都可以拿,衣帽间里的几只手表还算值钱,但别搞得乱七八糟。动作轻一点,不要吓到我的狗,这是我爱人留给我的。”


被点名的小狗“汪”地吠了一声,把持枪青年激的一跳,条件反射地调转枪口:“不准叫!”


“汪汪!”小狗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极其勇敢的蹿过来挡在主人身前,皱起鼻吻,呲牙伏低身体,吠声更加低沉。


“狐狸精,别怕,没事的,他们很快就走”,男人横出小腿安抚得蹭蹭小狗炸毛的身体,有些生气地把脸转向持枪青年:“别用枪口指她!”


“那你让这玩意别叫了!”青年对着他喊道,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注意到不远处马路上似乎有车灯闪过,慌张地指挥两名同伙:“快把东西拿上就走,万一有路过的人听见就完了。”


一个满头红毛的小子把刀插在后裤兜里,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正要打开透明表柜。他手指上都是汗水,试了几次没成功,反而留下了满玻璃面的清晰指纹,着急的想索性把整个黑胡桃木的小柜子抱起来,不料手臂打滑,砰的一声柜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他立马弯腰去捡,一面习惯性的小声道歉,他的另外两位同伴神经愈发紧绷,不自觉大口急促呼吸,目光在房中乱扫。男主人仍是一脸平静,只是皱了皱眉,名叫狐狸精的小狗狂嚎起来,疯狂摇动尾巴。拿着枪的青年忍无可忍,对着它一脚踹去。


然后他好像失重一般,忽地头重脚轻,有什么怪物夹住他的脚踝把他拎起来又摔在地上,尾椎骨发出危险的咔嚓声。他困惑的晃晃脑袋,本能觉得不妙,盲目往前举起枪,手指还没触到扳机,只听到轻微的吧嗒一声,手腕瞬间脱臼,软软的贴上地面无法用力。他恐惧地大张开嘴,眼睁睁看枪柄贴着地面从他身边滑远,片刻后屁股和手臂上迟来的剧痛终于传达到大脑。


但他只来得及尖叫了半声,成“O”字型的嘴里就被塞入了一支冰冷枪管,铁锈的味道在唾液中扩散,恐惧灌入肺泡,让他差点呛住。


“咬紧了”,有个男人低声说。他痛地涕泪横流,下颚用力,除了疯狂点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朦胧的视线里看到房子的男主人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把刚才从枪中卸下来的四颗子弹扔进样式简洁的脚踏式垃圾筒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搓揉着被麻绳勒出红痕的手腕:“我告诉过你,别吓我的狗”。


这时他的两名同伙刚结束洗劫,从书房和卧室中分别退出,其中一个正往身上塞手表。一眼望见客厅中的情况吓傻了眼,另一个反应快些的举刀向男人扑来,被男人抬手一拳命中咽喉,抽搐身体无声倒在地下。


“我说了是衣帽间里的表柜”,男人面色阴沉地盯着剩下一个人的手:“这只卧室里的不行。现在,我需要你非常小心的放下这只表……”


话音未落,青年怪叫一声,把掌中的手表往男人脸上扔来,趁机从身后拔出了刀。男人迅速往空中一抓,稳稳接住手表,左手握住青年向前刺来的腕关节往回一拗,硬生生向内曲起他的手肘,用他自己着紧握的刀捅进了心窝,再反手一掌掴在他太阳穴上。


最先的倒地青年还算勉强清醒,看到这一幕抖的筛糠似的,屁股下尿湿一地,本想死命叼住枪管,却因为抖动得太厉害,手枪滑落下去正好砸在他的裤裆上,引发一记痛呼,若不是身临其境,其实像极了搞笑电影中的桥段。


“不,不该是这样的,我们,我们以为这是比轻松买卖”,手枪落地引来男人不满的视线,青年往后挪动,结结巴巴地说:“有人付钱让我们偷一块卧室里绿色表盘的老机械表出来,最好顺便杀了你的狗……”。他看着地下一动不动的同伴几乎哭出来:“你是谁?警察?还是特种兵?我们就想吓唬吓唬你……也,也不应该有人死。”


“谁雇你来的?”男人本来已经不去管他,蹲下来抱起狐狸精,安慰孩子一样拍着它的脑袋屁股,听他说到中途变了脸色,上前一脚踏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是狗和表?”


“我不知道,他说是私人恩怨,你睡了他老婆什么的……还说这只表是绝版,能卖一百多万,所以先给了五十万的定金”,青年面色惨白却不敢挣扎:“啊啊,是个有胡子的亚洲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没看清脸,他说让我们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免得怀疑到他……求求你,我只是想赚钱,我……”


他话没说完,男人的手机忽然响起,显示出一个陌生来电,狐狸精也竖起耳朵大叫,。男人犹豫一下,按开手机放到耳边,只听到一个声音语气简洁的命令道:“趴倒”。他面色剧震,不及思考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敏捷往侧面扑倒,就地翻滚一圈,将小狗掩护在身下,与此同时窗玻璃发出细微地碎裂声音,一枚子弹破空而入,不偏不倚射穿了瘫坐着的青年的眉心。青年脑袋在冲击力作用下猛地后仰,瞪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留在他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男人动作时掀开刘海露出的一抹冷冽锋利的光。


“别怕,别怕”,男人按住怀里不安躁动的狐狸精,低头看了眼手机记下号码,瞥一眼窗外,从容不迫地快速起身沿着房柱墙面往书房走,留意着不让自己直接暴露在窗户后。他扳动桌上台灯,露出书架后的大约十几平米的panic room,半面墙上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的自动化枪支,俨然一个小型军火库,地上一个角落里放着干净的桶装饮用水,压缩食品和几大袋狗粮。


男人把狐狸精放在地上,小家伙依恋地在他怀里撒娇的蹭来蹭去。他摸摸它肉墩墩的屁股,叹口气拨出一个记忆中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年轻开朗的男人声音,还有电脑游戏的杂音。


“方多病,是我。”男人沉声说。


“……老笛?”对面叫方多病的人顿时警觉:“你到底有几个一次性号码?出什么事了?”


“我被抢劫了。”


“你抢劫了谁?为什么?在哪里?”


“不,三个年轻混混进了我的房子,绑架了我——顺便说一句,完完全全的业余外行人“,男人一边检视武器库存,一边侧头夹着手机:“但这不是偶然事件,他们……”


“我才不相信三个外行人能接近你”,方多病打断他:“我虽然不用出外勤,在百川情报部门也是很忙的,如果你想继续扮演普通平民,那现在应该报警,而不是打电话给我。”


“我睡前习惯吃安眠药,所以不在状态,没及时发现他们“,男人解释到这里,那头方多病不赞同的哼了一声:“是安眠药,还是酒精?”


”两者都有一点”,男人不情愿的承认道,听方多病又冷哼一声:“好吧,可能比一点更多——但这不是重点,有人编了个报复婚外情的借口,雇了他们来抓狐狸精,还要拿走李相夷的表,而且知道我会把表放在哪里。”


“……我以为你说他们是外行人”,方多病沉默一会,隔着话筒都能想象到他正挠着脑袋思考,随后恍然大悟:“所以是有人雇那几个混混做替死鬼,毕竟真正混在这行里的人要是发现对面是你,保准溜得比兔子还快。花钱的人肯定没指望他们能把东西带出来,而且我师父的遗物对别人也没什么用,更像是故意挑衅或者激怒你——你那里死了几个?”


“我杀了两个,还有一个想问话的时候被灭口了”,男人顿了一下,想到那通提醒电话,决定暂时隐瞒这个信息: “他们还带着把抹掉序列号的枪,手感像是百川配发的武器。”


“这怎么可能”,方多病惊叫:“你怀疑他们就是百川的特工?可你刚刚明明分析他们没有军事背景,大概率是被利用了……如果这里有任何针对你的行动,我不可能没听说,而且为什么……”他说到这里,语速越来越快,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反复踱步声:“那次事件以后你离开三年了,完全没理由……啊,我怎么觉得这几年光长了肉,一点脑子都没长。天哪,难道和我师父有关?可是……”


“方多病,集中注意力”,男人说话间已经换好衣服,在黑色的高领长袖外穿好肩带,把枪套挂在腋下,再选了一把小巧手枪固定在小腿绑带上的脚踝位置。他穿好外套,打断了对面的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会就这么结束。今晚还另有些奇怪的事,我得暂时消失,我需要你到我家来把狐狸精带走照顾一段时间,李相夷留下的东西你也都先带走——就在老地方,panic room里的水和食物够它吃一周,不过如果你迟几天来,它可能会拉的到处都是。”


“喔喔,我明天就去接狐狸精……消失?你要干嘛”,方多病还是一头雾水,但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刚要叮嘱对面小心,男人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家里沙发上,听到电视发出的沙沙声,盯着手机发了会呆,信息量太大一时理不清楚,不由想起许多往事。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闪出一则红色警示信息,是百川特种部队新发的“破刃榜”,相当于内部的秘密通缉令。


破刃榜上的照片英俊端正,五官精致而犀利,带着东方人里少见的立体,方多病十分熟悉这张脸,但已经三年未见。姓名这栏写的是“笛飞声”,35岁,身高6.3英尺,亚裔男性,四分之一的高加索血统,暗色头发和眼睛,前任百川二队指挥官,因伤退役。通缉理由是白纸黑字的“疑似谋杀三名百川内务部特工”,备注里标明了“军事背景,近战专家,极度危险,携带致命武器,精神状态不稳定。发现目标立刻请求支援,禁止擅自接近”。


方多病盯着照片上的头像,如果不是刚接过电话,他会觉得系统出错召唤来了旧日幽灵。笛飞声是对的,有人成功陷害了他,并调动百川的力量开始对他进行追击,但背后目的究竟为何,是否真和三年前那件事情有关,方多病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另一方面,破刃榜是百川内部文件,只有等级较高的特工才有接收权限,通常用来私下调查那那些对国家安全并不直接构成威胁的潜在可疑对象。这便意味着笛飞声相关的信息尚未上报到四顾总局,也就是大熙国的中央情报机构。背后动手脚的人显然不想引起过多关注,可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既然帮不上忙,方多病只能按兵不动,先去接出狐狸精,同时设法打听那三个被杀内务部特工的信息,等待笛飞声下一次联系自己。


“老笛啊”,他紧闭眼睛抓乱了头发,大声叹口气:“你惹这么大麻烦,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而被他念叨着的笛飞声,依依不舍的摸摸了狐狸精的脑袋,在夜色掩映下离开了家门。他所住小屋背后就是茂密森林,随后便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干扰抢手和猎犬的追踪。李相夷以前总说他过分多疑,永远充满防备。


“多疑总比死了好”,他自言自语说,新换上手机卡,拨通了刚才提醒他狙击手的那个号码,长音响了两声,对面传来清朗温和的声音:“阿飞。”


“你是谁”,笛飞声努力控制自己声音不要泄露太多情绪:“不要这样叫我。”。


“你一开始不就认出我来了吗”,对面愉快的说,随后声音里多了几分关切:“安眠药不可以和酒一起服用,会出事的。你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你窃听我”,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在附近,笛飞声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己房屋的方向:“你和今天的劫匪是什么关系?”


“你先答应我安眠药的事。”


“什……”,笛飞声皱起眉头,对方也毫不退让地静默僵持着,他站在原地瞪着手机,仿佛那是张人脸,最终无奈说道:“安眠药不和酒一起服用,我保证。”


“嗯,我和今天的劫匪无关,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对面也信守承诺的回答道:“显然有人害怕他们泄密,肯定和他们手上那支百川服役枪械的来历有关。我猜背后的人是想让你被百川控制住一段时间,或者借此牵扯你的注意力。比如,他们可能不想让你接触到我——不过,这一切你也早就想到了,并不需要我帮你总结,对吧?”


“你在哪里?到底是谁,怎么知道会有狙击手?找我有什么目的?”笛飞声气势汹汹,一连串地质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声音说话?”


“你刚才的保证只能换一个答案,剩下的以后慢慢说,有些问题我现在也无法回答”,对面人避开他的诘问,顾自说道:“我猜你已经把狐狸精安排好,离开安全屋了?那里的确不再安全。不知道狐狸精还记不记得我。——另外,我当然是你这边的帮手,我以为刚才已经证明过自己了。”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笛飞声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但如果你再假装是他,我发誓会找出电话后的人,然后杀了你。”


“喔,那你得先找到我才行”,对方不仅不害怕,反而轻笑起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我期待着那一天……对了,今晚月色不错,有空抬头看看哦,笛先生。Hasta la vista.”


“……相夷?”最后两句话让笛飞声愣在当场,嘴唇颤抖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那边却已经挂断了。他想到李相夷以前经常比他出门更早,临走前习惯来到床头亲吻他的额角,故意用这句西语道别时脸上生动的神情,抬头透过参差森林仰望夜空,只有一望无垠的暮色苍茫,不见一丝新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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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来一点jonh wick哈哈哈。

Hasta la vista: 西班牙语的“再见”,直译为“直到我们下一次再见”

希望你们喜欢,求回帖评论~~~~

watermelonsugar

无何有乡 01

# 剧版笛花

# 开个新坑吧,突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脑洞,框架是个中长篇,但凭我的尿性,写到哪儿算哪儿吧


01


“麻烦了。”


李莲花搁下笔,把刚写好的信笺装起来,递给船家之前,他又有点犹豫,拿回来打开信纸,想了一想又重新写了一份,把落款的“李莲花”改成了“李相夷绝笔”。他重新将信笺递给船家,笑着又对他道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写好了,麻烦了。”


船家收起信封,问他:“客官,那您到哪儿呀?”


到哪儿呢?


驮着他包裹的那匹白马已经被他赶跑了,李莲花想起来那马还是花了不少银子的,有些心疼。他摸了摸怀里,掏出来个半瘪的钱袋子,把里面的几把碎银子倒出...

# 剧版笛花

# 开个新坑吧,突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脑洞,框架是个中长篇,但凭我的尿性,写到哪儿算哪儿吧


01


“麻烦了。”


李莲花搁下笔,把刚写好的信笺装起来,递给船家之前,他又有点犹豫,拿回来打开信纸,想了一想又重新写了一份,把落款的“李莲花”改成了“李相夷绝笔”。他重新将信笺递给船家,笑着又对他道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写好了,麻烦了。”


船家收起信封,问他:“客官,那您到哪儿呀?”


到哪儿呢?


驮着他包裹的那匹白马已经被他赶跑了,李莲花想起来那马还是花了不少银子的,有些心疼。他摸了摸怀里,掏出来个半瘪的钱袋子,把里面的几把碎银子倒出来。合计了一下,试探性得问道:“那个,船家呀,你这艘船五两银子卖吗?”


李莲花在下一个渡口上了岸,船家带着他的绝笔信往下游的东海畔去了。李莲花讨价还价付了十几文的船费加跑腿费,掂了掂钱袋子里剩下的银两,叹了口气。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还能活个几天,恐怕也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想到这里,李莲花不禁自嘲得笑了笑。


他是顺流漂下来的,眼下也不知道漂到了哪个镇上。只是他现在无事一身轻,压根儿也不在意自己究竟到哪儿了,在街市上走走停停,最后找了间简单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客房。店家领他上了二楼转角,那间客房对着床头的位置有扇不大的窗户,推开正好能看见对岸青山和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这屋子虽然不大,但若是再去不了别的地方,这里倒也是个寿终正寝的好地方,李莲花这样想到。但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念头,要麻烦店家为他收尸,还是不太妥当的。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收拾了一下屋子,从钱袋里挑了一串铜钱放在身上,想着接下来找间布行先做一身能换洗的衣裳。他看了看越来越瘪的钱袋,登时有点后悔,当时该将随身行囊先从马背上卸下来的,怎么就只顾着取少师剑了呢。


这镇子不大,但仍是热闹得很。李莲花先去了离客栈几十步开外的一家布行,出来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就近找了一家街摊,从怀里掏出几文钱,要了碗清水馄饨。方才的确觉得饿了的,可碗里的馄饨吃了几颗又没了胃口,李莲花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汤水,直搅到馄饨汤都凉了。他摇了摇头,正准备起身,一个行乞小儿跌跌撞撞扑到他身上。


小孩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迅速瞥了李莲花一眼,连抱歉也没说一句,匆匆起身想跑,被李莲花眼疾手快提溜了回来。他从小乞丐脏兮兮的袖子里摸出他那串铜钱,语重心长得指正道:“小孩儿呀,这偷盗可是不对的……” 


那小乞丐铜钱也不要了,挣了衣袖又想跑,再被李莲花拽着后颈的衣料拉了回来。他把桌上没吃完的馄饨碗交到小乞丐手里,又看了看手上大半串铜钱,一咬牙摸下来一半重新打了个绳结,塞进他衣前襟拍了拍。小乞丐抬眼瞧李莲花一眼,抱着碗躲进街角的暗巷里。李莲花跟着走到暗巷口,看见小乞丐端着碗,正一口一口喂给一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孩子。他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街市上玲琅满目,李莲花赶了个午市的尾巴,东瞧瞧西看看。他没什么念想,也不过就是看个热闹新奇,没走多久嗓子眼就干得火烧火燎。好在对街就有一座茶楼,李莲花在里面落座,只买了一碗茶解渴。


茶楼里说书的先生今日讲到的是围剿万圣道的那一段。


“你们猜怎么着,原来能医死人肉白骨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竟然就是那十年前一人挑落金鸳盟整艘战船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话说这李相夷从海底死而复生,蛰伏十余载,就是为了一朝击破万圣道和南胤的阴谋。此时只见他白袍一展,手中少师剑再现江湖,一剑指向万圣道的首领……”


李莲花饮着茶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也跟着拍手叫好,心里却想着,没想到这江湖轶事传得如此之快,连这偏远的小镇里都换上了新话本。他听到金鸳盟这几个字眼,又想到了笛飞声。算算日子,明日好像就是相约东海一战的日子,不知道他那封绝笔信,船家能不能按时送到。就凭笛飞声那副死性子,等不到他想必是不会走的,要是等得久了,他生起气来……


想到这里,李莲花笑了一声,暗自摇了摇头。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怕他生气做什么,再是如何恐怕也见不到了。


说书先生说完了李相夷与万圣道,又讲起了金鸳盟与笛飞声。李莲花本来想走,听见了笛飞声的名字,又重新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怀里摸出了几枚铜钱,又叫了一碗茶。但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他倒是没听进去几句,满脑子只想着给东海畔的笛飞声捎去的那封绝笔信。


现在想起来,他虽写了两遍,但好像还是有些地方交代得不够稳当。像笛飞声那样的武痴,像他如信中那般坦然承认自己早已心悦诚服,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敷衍推脱,又觉得受了羞辱?他把东海之约托付给了方多病,可方多病虽然天资不错,但要等到能与如今的笛飞声一战,恐怕还要等上好多年,他会不会等不及?


他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事,现下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李莲花站起身,本想趁着薄暮的天色赶紧回客栈去,却在直立的一瞬间头晕目眩,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他撑着额头缓上了许久才感觉神志稍稍清明了些,抬手给自己搭了一把脉。脉象较之前更为虚浮,经脉里留存的内力已经快要见底。他缓缓睁开眼,等着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才又站起身走出茶楼,回了客栈去。


往后几日,李莲花天天如此。晨起去街上赶个早市,午后在茶楼里坐着听两碗茶功夫的说书。夜里他托店家给他熬上配好的草药,就着早市里买的糖豆捏着鼻子喝了。喝完他在床上躺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作祟,他这几天睡觉时总不愿意关上对面那扇窗。现在躺在床上看出去,仍能看见江上来往船只亮起的点点灯火。


他知道他现在也就是熬着日子,并且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上多久,但李莲花想无论还能有多久,都得实实在在得过日子。好像他从前对笛飞声说的,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他想到前几日订的那套衣裳明天估计做好了,明日去逛早市前,该先去布行把新衣裳拿了来,也好换下身上这件。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得盘算着,被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催着进入梦乡。


再清醒时,最先钻进他耳朵的是漫山叽叽喳喳的鸟鸣。他还没睁开眼,就先皱起了眉头。这几天他听惯了早晨的江风和渡口的吆喝声,怎么今早除了鸟鸣,外头如此安静。


他睁开眼,缓慢得眨了眨,又重新闭上,更加疑惑。这哪里是他这几日住的客栈,这分明是他的莲花楼。不晓得是不是昨晚做的梦还没醒,李莲花等了一会儿,重新睁眼,该有的远山江水仍然不见踪迹,眼前依旧是莲花楼的木梁子。他试着抬起手,这才看到一方红袖,他低头看看,身上是那日见了云彼丘回来时穿的那身李相夷的红色战袍。


他抬手的动作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他这下终于听到桌子边上有些淅淅索索的动静,方多病扑了过来问他:“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李莲花呆愣着眨了眨眼没说话。方多病撸起他的袖子搭脉,松了一口气道:“脉象倒是平稳了不少。” 方多病说着从腰间翻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举到他面前,“这是我们天机山庄的太岁大还丹,虽然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或许能帮你撑一段时间。赶紧吃了。”


李莲花看了看方多病满面焦急的脸,看了看他掌心上似曾相识的药丸,缓缓吐出一个:“啊?”


TBC


#大胆猜测吧!说不定你们的猜想,能给我源源不断的灵感哟~


watermelonsugar

传灯录(十四)

· 笛花/笛夷

· 笛飞声重生梗,两个人但是三角恋

· 最近终于有点空,爬回来把欠着的债还了

· 终章


32


“那些不过是梦。”


在针落有声的一片寂静里,李相夷倏忽开口。他的脸仍落在笛飞声掌心里,说话间细小的震动牵着笛飞声虎口还未痊愈的伤口麻麻痒痒。笛飞声并未想着他愿从实招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不答话也不催促。


李相夷又没了下文,他似是在说与不说之间辗转许久,拂下了笛飞声圈着他的一双手,后退一步与人隔开两拳距离,语调郑重得仿佛正在四顾门前推诚布公。


“从第一次...

· 笛花/笛夷

· 笛飞声重生梗,两个人但是三角恋

· 最近终于有点空,爬回来把欠着的债还了

· 终章


32


“那些不过是梦。”


在针落有声的一片寂静里,李相夷倏忽开口。他的脸仍落在笛飞声掌心里,说话间细小的震动牵着笛飞声虎口还未痊愈的伤口麻麻痒痒。笛飞声并未想着他愿从实招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不答话也不催促。


李相夷又没了下文,他似是在说与不说之间辗转许久,拂下了笛飞声圈着他的一双手,后退一步与人隔开两拳距离,语调郑重得仿佛正在四顾门前推诚布公。


“从第一次见你那日起,夜里便时常做些奇怪的梦。那些梦并不连贯,大多是些零碎的场景。”


笛飞声想起最初在东海畔莫名现身的李相夷,心内了然。他猜想那时李相夷正为李莲花频繁入梦而困扰,寻到柯厝村一探究竟,却正巧撞见同为梦中人隐居至此的自己,想必一时之间越发心痒迷惑。


“时间久了,我便大致从那些零碎里拼凑出事情原委。” 像是想到什么,李相夷从来孤高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意,自嘲般笑了一声,“在梦里,我为碧茶之毒所害,成了李莲花。” 他抬眸仔细端量笛飞声一番,见对方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便言止于此,不再将梦中所见“李莲花”的苦楚一一道来。


即使他不说,笛飞声也通晓了他那些咽回肚子里的句子。李相夷见他眼里的疼惜落在自己身上,方才被他拂下的双手似是又要圈上来。他忙又向后退一步,瞥转过头不去看他,任笛飞声举起的手臂顿在半途。


“那只不过是梦。” 他又一遍重申,“我不过是看着,不曾亲身经历,自然无法同你的李莲花感同身受。”


他故意将“你的”这两字咬得很重。转头再面向笛飞声时,却见对方已收回了手,惯常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竟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无奈与无措。半晌,笛飞声几不可察得暗叹一声,开口道:“但若处境相同,你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这是一句疑问,可笛飞声用得却是笃定语气。


李相夷微微一愣,心知笛飞声并未说错,却又不想就这么承认,他咬紧下唇犹犹豫豫,终是不情不愿点了头,“或许吧。”


笛飞声轻笑一声,一语道破:“因为你与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他就是你。” 


“但我不是他。” 李相夷迅速打断道。


笛飞声默然片刻,收起本欲出口的言辞,没再继续与他争辩。


见他不再出声,李相夷不知为何反倒觉得有些不甘,他正想拂袖转身,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笛飞声握住了。他诧异得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抬眸相望,却见笛飞声神色如常,只牵着他踏雪缓行,穿过林海雪原,朝楼里回去。



33


几日后,无颜带着药魔匆忙赶来。急急推门而入,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散了药魔一把老骨头。


屋里烧着金丝炭火,徐徐向外泄着暖气。李相夷背对木扉,正举着一截腊肠逗弄狐狸精。还没人膝盖高的小狗扒拉着爬上了笛飞声的膝头,又踮起爪子去扑李相夷作乱的手,被那肉干引得口水直流,滴滴答答得蹭湿笛飞声衣角,笛飞声竟也未恼。


李相夷见他们二人进门,手头一松,肉干落进了狐狸精口中。他略显嫌弃得看了眼指间沾染的油渍,回头寻了笛飞声前两日褪下来的里衣擦了擦。他这一番动作看得无颜目瞪口呆,他转头看向静坐在一旁的笛飞声,却见他们盟主似是习以为常,对方才李相夷种种所为未置一词。


无颜咽了记口水,喉头艰难得滚了一圈,他回头瞧了眼药魔,见药魔也满目窘然得望向他,只觉得后背都沁出一层汗,像是有虫在爬。二人无声得眼神交流一番,总觉得此间的气氛让人不忍直视,但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耳不闻六路,眼不达八方。


笛飞声仿佛终于发现这二人回来了,他挥手招来药魔为李相夷诊脉。药魔低眉顺眼,沉吟半晌,只道李门主体内的寒毒已解,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仍有些残余的无心槐留于经脉之间,时间久了恐会影响内力存续,他这就去配些中和药力的方子,李门主调理几日即可,说完也不等笛飞声出声,一溜烟儿逃走了。


李相夷收回手,拢了拢衣袖,重新将护腕束紧,装作看不明白无颜与药魔溢于言表的窘迫。他撑着脑袋对着一声不响的笛飞声出了会儿神,突然张口道:“我想回云隐山一趟。”


他倒并非一时兴起。痋虫已死,罗摩鼎虽不再有什么用途,但以单孤刀的野心,恐怕仍不会善罢甘休。想起梦中种种,李相夷怕他又动了歪心思,把主意打到漆木山身上,实在不可不防。


李相夷说完这些等了许久,见笛飞声只是睁眼颔首却并未有其他表示,心内踌躇间悄然攥起的拳紧了又松,提起的一口气就这样卡在半路。


说实话,这几日间,他自己心里也着实别扭,那日林间他们似是把话说开了,却又仿佛仍有什么横亘于二人之间。他早已发现自东海一战笛飞声重伤苏醒以来,待他便再也不同从前一般面上清冷,他心里忍不住欢喜,可却总忍不住去想笛飞声待他的这份好,究竟有几分是沾了李莲花的光。即使那日笛飞声亲口承认了与李莲花无关,他仍无法心安理得。


于是这几日,他招猫逗狗,尽做些他印象中李莲花不会做的事情,仿佛刻意要让笛飞声将自己与李莲花分清楚。他方才提起云隐山时,心中尚存了一丝忐忑。从前李莲花从未带笛飞声上过云隐山,于是他私心想同这人一道上山见一见师父师娘,但又因心里这点扭捏拉不下面子直言,期冀笛飞声或许能领会他的弦外之音。然而笛飞声仍是毫无反应,他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死了,赌气起身去提他的少师剑,却扑了个空。


笛飞声的手正按在少师上。李相夷顿时着恼,蓦地抬首却撞进笛飞声微蹙的眉眼里,他眼神里似乎有几分不解,开口道:“药魔已去为你配药,无心槐刁钻难除,还是不要留下后患。我已让人跟紧单孤刀,他若有动作我自会知晓,几日后我们再启程不迟。” 他顿了顿,眉头又皱紧了一些,“你当真急于这一刻?”


李相夷初听时还有些被看穿的羞赧,听到最尾,才发现他心思百转千回,连日来笛飞声仿佛一切如常,原来竟是真的毫无所觉,顿时心里一阵哀叹。不过他回味起笛飞声方才那句“我们”,心下又不自觉泛出蜜糖来,脸上自然而然挂起敞亮的笑意,倒是看得笛飞声一怔。



34


云隐山本就是隐世之所,数日后笛飞声屏退无颜与药魔,只与李相夷一同前往。二人卓绝轻功,不日便已到了山脚。


山中万籁俱寂,除却偶有野鸟声声、猿啼鹤唳,几无人迹。李相夷有些不安,加快了步子,很快远山高瀑飞流直下得隆隆水声盖过鸟鸣,越发清晰。笛飞声正望向高崖之上如银河直泻而下的白绢,骤感背后有人偷袭,正要出手回挡,看清来人后却突然收势背手立于一旁。


李相夷的剑已然出鞘,朝着来人飞袭而去。那来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掌风立时化解了剑气,又变做一道气劲,直推而来。李相夷像是早有所料,他拍起一地竹叶成网兜住扑来的真气,剑尖却直指来人腰间。


“唉,停停停!” 漆木山连呵着喊停,抱住差点被砸破的酒坛子急急转了个圈,怒骂道:“臭小子!每回上山都要糟蹋点儿我的东西!往后别来了!”


李相夷此时已收起少师,后退一步,回到笛飞声旁侧与其并肩而立。他面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意,回头看向笛飞声,漆木山随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一旁负手而立的笛飞声,后者颔首,向漆木山简单行了一礼。


漆木山眼神一转,倒觉有趣。只这一下他便看出李相夷与此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自己徒弟他了解得很,心高气傲,少有把人放在眼里的时候,但面对眼前这位青衣青年,倒没有了从前居高临下之感,不觉打趣道:“你小子原来也有朋友?我以为李相夷只喜欢那些仰慕他追随他的溜须拍马之辈。”


李相夷被这话激得懊恼,面上都快挂不住,但仔细想想漆木山说得不无道理,他从前交友实难交心,总觉得世人未必能与他看到同样景色,江湖过客来来往往,既无人能真的与他一路同行,又何必与人尽心。


但对待笛飞声,却是不同。


他见笛飞声似乎并未在意方才漆木山所言,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他们随漆木山一同上山,路上与漆木山禀明了来意。漆木山得知单孤刀近年来所谋划的种种,心内慨叹,不知当时念他可怜,救下这无辜乞儿究竟是对是错。事到如今,多想也无益,漆木山收起感慨,只道单孤刀还未来过,然而单孤刀毕竟是芩婆带大,保险起见,也该去对山知会那老婆子一声。


“你自己怎么不去?” 李相夷被他支使着去送信,趁机回击道:“是师娘知道你下山偷酒,还是不让你进门?” 话未说完,便被漆木山敲了一脑瓜子。他拦下欲同李相夷一齐前往的笛飞声,道:“让他一个人去就行。你留下。”


李相夷已经拉上笛飞声的手顿了顿,见笛飞声对他点头,犹豫着一步三回头得离开了。


笛飞声前世从未见过漆木山,只知他是李相夷的师父,隐居深山,所以从未入过万人册。但从方才他与李相夷得来回对招中,并不难看出,漆木山的武学造诣颇高,武功深不可测。他很久没有对李相夷以外的人提起过比武的兴致,现下却觉得心痒。所以当漆木山提出比划比划的时候,他自然没有拒绝。


眼前这个年轻人,其实与自己徒弟很像。


漆木山是过来人,一路上两人间那点儿不避人的小动作他早就看在眼里,便更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入了他那心比天高的小徒弟的眼。初时,他只觉得这后生带着不同于他年纪的沉稳内敛,几招过后,却又对人另眼相看。


这小子运起功来不同于他表面上的性子,简直张扬至极。这种张扬又与李相夷那花俏架子有所不同,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压制,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简单又致命。他很快就理解了这年轻人究竟是何处得到李相夷青睐。习武之人,从内力招式,大抵便能一窥其为人品性,眼前这人,除却少有得拥有能与李相夷一战的实力,他想,他的宝贝徒弟定是被这人至纯的人格所吸引。


心里已然有了计较,漆木山见好就收,笑说他一把年纪了,喝了酒打了架,现在乏了,要去小憩片刻等着晚上的饭吃。这山就这么大,只住了他和李相夷两个人,让笛飞声随意。


青石栈道沿竹林而上直铺至潭边凉亭。山中楼台素雅简朴,大多就近取材,但件件樁樁打磨雕刻细致,质朴却又不乏巧思,与山中景致相得益彰。笛飞声本就不是文雅拖沓的性子,没什么闲庭漫步的兴致,只找了一处灵气最盛的地方打坐调息。


内息经脉络行了数个周天。笛飞声再睁眼时,日落金光已落至门楣。李相夷仍未归,或许是长远不见,被他师娘留下了。


兽啼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春山空寂,笛飞声耳目清明,岑静之下,细细风声波声、鸟兽之声也尤为顺意。突然,在这宇宙万物的奏鸣之间,一声水滴滴落的滴答之声闯进他的耳朵里。


滴答,滴答。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仿佛来自记忆深处。


他站起身,随着那细微的声音而去,渡过石桥,穿过庭前,推门而入。屋内桌椅床榻规整,不消一眼,他便猜出那是李相夷的屋子。


那滴答之声,是从屋子尽头的窗棂之后传来的。笛飞声推开窗,于是泱泱不绝的莲叶便从他眼前铺陈开来,绵延着填满了一池荷塘。云隐山上四季如春,即使才过了正月,水塘里已然碧叶接天。春阴潮生,方才那不绝于耳的滴答之声,便是在那莲叶上聚拢的水滴,滑落入池中漏出的轻响。


他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时竟忘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连已经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也未曾察觉。


“他给自己取名李莲花,我倒是不觉得奇怪。” 李相夷的声音自门边响起,“如果是我,劫后余生,大概也会给自己换上这么个名字。”


笛飞声懵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李相夷已经从芩婆那里回来了。他定了定心神,又隐约听到漆木山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想来是芩婆也跟着回了山。


李相夷随意放下手里的木盒,也走到窗边,看着满池莲叶。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自两人互相坦白以来的这些日子,李相夷都不愿提起“李莲花”这三个字,似是坚持要与梦中那人划清界限。笛飞声看在眼里,想他不愿提及,自然也无意追问,却不知道此刻,他又为何突然提起了李莲花的名字。


“看来,他从未对你提过。”


笛飞声垂下眼,知道李相夷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李莲花。


李相夷侧头看见他那一瞬迷茫的神情,却狡黠得笑了,看上去有些得意,似乎很高兴终于有些什么是笛飞声与“李莲花”之间不存在的,只属于自己与笛飞声的秘密。


“自师父与师娘分家以后,山中多半时候只有师父与我两人。我从前少年心气,觉得山中无趣,见师兄闯荡江湖,也总想着要下山去有一番建树,但师父一直不许。”


“他总对我说,人生一世,烂漫之处何其多,而我却只知习武求胜,不得要领。他说的这些,我从听不进去,仍是闹着要下山去。后来有一日,师父被我闹得烦了,从山下买了莲种回来,说是若能在碗里种出莲来,他便应了我的要求。”


“那时我还未练成扬州慢,还不懂如何运气使万物催生。但我已经心高气傲,心里觉得复杂的武学我都能轻松驾驭,养一朵碗莲又有何难?”


“只是我日夜悉心呵护,也不见莲种开花,我便觉不耐,觉得是师父为了不让我下山诓骗于我,一怒之下遍把这莲种倒进了屋后池塘里,再也没理会过它。以为心里所念,终是不可得。”


李相夷说到这句,眼神在笛飞声身上停留数秒,才继续道:


“很快我剑术大成,连师父都不是我的敌手。或许是师父见这隐世之所已经容不下我的心气,终于松口同意让我下山。我初入江湖即一战成名,彼时得意之至,早就把当初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后来结识了无了和尚,才又想起此事,与他一说,他便直摇头,说我这个人,当真心无菩提树。”


“年前我与师兄分道扬镳,也逐渐梦见了一些李莲花的往事,上山来见师父。师父让我回屋里瞧瞧,我才得以瞧见这满池盛开的莲花,就是当初被我弃于窗外的莲种。”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就是见了此景,有感而发,才顿悟出扬州慢的心法真谛。”


守心而发,发而不达,达则不惘。通达之理,既是顺其自然。


说完这些,他转身面向笛飞声,见他因刚才那番话语,眼里炬火明明灭灭,忽然福至心灵,感到前所未有的通透。笛飞声那眼里映着的是莲花也好,莲种也罢,不过一念之间,是他有心养不出的一朵碗莲,亦是他无心栽出的一池荷塘。


纵然心无菩提树,也终究得来明镜台。


想到这里,他长呼出一口气,好像全身都松快了。


“有时我也想,这江湖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匡扶。” 李相夷突然笑道,那样子倒是更像了李莲花几分,“世人浮浮沉沉,因缘际会,自有他们的定数。我或许也是年轻气盛,才觉得惩恶扬善非我不可。可说到底,善恶本也就难以界分,我所主张的道义是否真有意义,又是否真有改变,也难以说清。不如说,这终究是我自我成就的一厢情愿。”


“若是有一日不需要再入江湖,那一叶扁舟,一支竹蒿,就做河里的撑船人,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寥寥数语,纵是前世,笛飞声也未曾从李莲花口中听过。


又或者并非如此。笛飞声想起顺流而下的扁舟之上,李莲花探入江水之中掬起的那捧水,它们在他手心汇聚,又自他指缝流走。他似乎什么也不曾握住,又好似江河皆盘桓于他五指之间。


自前世与李莲花再见以来,便常有碎石跌落压在他心间。那碎石是东海一站胜之不武的不甘,是见李莲花蹉跎潦倒的不忍,是看着李莲花天不假年的不愿,是重生后再见已是无妄的不舍。那一块块碎石垒成巨山,压得他动弹不得。


可就在此一瞬,心间的巨石仿佛突然消失了,漫天银河如飞泻的瀑布灌进来,将巨石落下的空间悉数填满,他的心中充盈万物,身体却从未觉得如此轻盈。


他终是懂得了李莲花的放下,李莲花的圆满。


他曾经纠结从前的李莲花去了何处,如今想来,他若是已超脱凡俗永登极乐,也不失为一桩幸事。他想,他被撑舟人送至此,或许,是李莲花来渡他了。


“走吧。” 李相夷扯了扯他的衣角,突然道。


“去哪儿?” 笛飞声转过身背对莲池,斜倚在窗檐之上,嘴角仍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能去哪儿?师娘喊我们吃饭了。” 李相夷说罢转身欲走,被笛飞声眼疾手快捉住手腕,只稍一用力,那月白色的身影便倏然落入他臂弯间,好似将天上的明月抱揽入怀。


“你既然有李莲花的记忆,早先为何不告诉我?” 他其实早已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可却不可不问。


“为何要告诉你?” 李相夷理直气壮得反诘,“我早已说过,那对我而言不过是梦,我从未经历过李莲花经历的所有,也不是你心里的那个李莲花。”


这回,笛飞声不再试图反驳,他只是笑了笑,又问:“既是如此,为何现在又承认了?”


李相夷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他盯着笛飞声的脸好生打量半晌,突然凑上前,在笛飞声愕然的目光下,像幼鸟一般轻啄了一记他的下唇,语气轻快道:“既然你已承认心里有我,而不是只有那李莲花的影子。我这个人心胸宽广,自然不用再与他计较。”


李相夷笑容明媚,恣意的神态仿佛江山笑屋顶上那一曲红绸剑舞,差一点晃了笛飞声的眼。但他很快回过神,遽然一笑,那飘然的红绸便再也逃不过他的唇间。


神女簌簌然降下暮雨。


师父师娘仍在桌前等着他们用饭,对着这突然而至的细雨,也只缓缓道了一句:好雨知时节。


屋内,一切都不过是水到渠成。









尾声



有人正摆了棋局等他。


摆渡人将船靠岸,褪下身上厚重的蓑衣,披上青衣外衫。他又摘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的蓑帽,一道丢进了舟腹里,转身露出一张熟悉得似笑非笑的脸。他悠悠然荡至石台边,在棋盘前坐下,手边为他斟满的清茶还冒着热气。


对坐的布衣老翁在棋盘下落下一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偷了我的蓑笠和舟,是去会情郎了?”


李莲花才刚抿了一口热茶,被这话呛了一口,他轻咳一声道:“借,是借。” 却未反驳“情郎”二字。


老翁笑了笑,待李莲花落子后,追着他又下一子,又问道:“既是去渡,却又为何不送到彼岸?”


“既是去渡,自是要贪念是非烦恼永尽,才算真是到了彼岸。”


“浮生若梦。” 老翁叹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敲了敲李莲花藏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


李莲花讪讪收回正要落子的手,挠了挠鼻尖,将藏于袖中的棋子摆回了原本的位置。


“等他此番归来,还是让他陪你下棋得好。”


手下棋局已无可挽回。李莲花收起棋盘,与老翁一道聆听水中缘起缘灭的万千声音。


浮生若梦。


李莲花在心中念道。


那么,待此生梦醒再相逢,你即是你,我也是我。我仍会对你道一句好久不见,可你亦心知——其实我们从未分离。






凌七七(累残版)

        阿飞总是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打最神奇的岔,失忆飞全剧最萌。一把又回到了父母爱情,我爹总能用神奇的方式看透每个人的小心思并积极治愈他们,维护这个家的和谐。

  父母爱情的味从哪开始呢?就从吃饭开始。苏小庸带着饭菜加入莲花楼战队,名义是要和李莲花学做菜。小宝:学做菜没问题,和李莲花学做菜有问题(哈哈哈哈哈,当面创人)。

  从做菜开始到南胤文字,小庸:不让我来,查东西倒用我?眼看小宝小庸要呛起来,阿飞出现了,大摇大摆的进,端碗饭,大摇大摆地出。然后花花接棒给出台阶,小庸说出要查的人名。

  父母...

        阿飞总是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打最神奇的岔,失忆飞全剧最萌。一把又回到了父母爱情,我爹总能用神奇的方式看透每个人的小心思并积极治愈他们,维护这个家的和谐。

  父母爱情的味从哪开始呢?就从吃饭开始。苏小庸带着饭菜加入莲花楼战队,名义是要和李莲花学做菜。小宝:学做菜没问题,和李莲花学做菜有问题(哈哈哈哈哈,当面创人)。

  从做菜开始到南胤文字,小庸:不让我来,查东西倒用我?眼看小宝小庸要呛起来,阿飞出现了,大摇大摆的进,端碗饭,大摇大摆地出。然后花花接棒给出台阶,小庸说出要查的人名。

  父母爱情来了吧,人家俩不仅默契,看孩子、办案还能打配合,花说这是仆从,小宝立马跟上也是我小弟。小宝,你真滴不放过任何机会呀。查完了啥样?阿飞给小庸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小宝去了茶会更焦虑了,乔姑娘也为肖来登门道歉求情。乔女侠走后花花又因为旧事陷入emo,阿飞冒出来说:你相好啊?花直接抡他一记胳膊,哈哈哈哈哈哈哈!花,你跟乔女侠说的:吃醋总好过不解风情,没出一会儿同样的话送给你自己!

  这就完了吗?当然没有,我们阿飞还会哄人,会发糖。拿捏花花换身世的秘密得到自己被信任之人损害后,阿飞:我信任之人不是你吗?

  哎呦喂,你可真会呀……这情绪价值提供得太到位了!

  踏入磕学届之前:阿飞又莽又精的,会拿捏老狐狸了。

  踏入磕学届之后:他都失忆了,但他好会,怪不得他有老婆。

  笛花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花提议让阿飞卖艺,飞:麻烦,豆沙了,花笑了。直接给仨小孩(小宝、小庸、芷榆)吓出表情包。我们李神医最近太辛苦了,查案、做家务、调节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照顾小孩情绪,笑一下放松一下吧。(梦回采莲庄替你把他杀了,花直接被逗得喷茶水) 

  还有什么:看我干嘛、我在金鸳盟还查这个啊、打喷嚏,丢emo花花小石子……所有岔打得恰到好处,一款温柔大狗勾。

  ps,花真的把小宝和阿飞当自己人,小庸来了有拿手菜,这俩人总吃新菜。阿飞服了,只吃白米饭,最终是小宝扛下了所有(梦回采莲庄麻辣莲子羹)~

子喵兮兮

《尊上从来没有这样在意/容忍过一个人》

每次都不知道无颜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个随叫随到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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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he

【笛花】踏花溪 (饮金杯 番外四)

我昨天才发现520!必须表个心意。于是熬夜烤了个甜饼,情节有点乱,终于还是被我赶上了!

本章小笛盟主限时返场 (小笛盟主:本尊真的不想演了……)!


警告:本章包含有对佛教的不精确理解/描写(因为作者不懂),且可能含有轻微不敬(文中人物不是信众)。介意请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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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花溪

 

“诶,前腿肉这么早就卖完了么?”李莲花站在东街肉铺前紧锁眉头,面临着天大的难题:“猪肚上的下五花也没了?那怎么做红烧肉呀。”


他说完扭头向身旁的笛飞声埋怨:“我说早点过...

我昨天才发现520!必须表个心意。于是熬夜烤了个甜饼,情节有点乱,终于还是被我赶上了!

本章小笛盟主限时返场 (小笛盟主:本尊真的不想演了……)!


警告:本章包含有对佛教的不精确理解/描写(因为作者不懂),且可能含有轻微不敬(文中人物不是信众)。介意请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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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花溪

 

“诶,前腿肉这么早就卖完了么?”李莲花站在东街肉铺前紧锁眉头,面临着天大的难题:“猪肚上的下五花也没了?那怎么做红烧肉呀。”


他说完扭头向身旁的笛飞声埋怨:“我说早点过来镇上,你偏说上午下雨,路滑不好走。”


笛飞声依旧戴着帷帽皂纱,因而看不清纱巾后欲言又止的表情。今晨的确有濛濛小雨,但雨点稀疏孱细,沾衣微湿,并不影响行路,笛飞声同小笛都是照常出门练功。——他们的作息类似,心照不宣的各自在后山找了片空旷场地,相隔较远互不干扰。唯独可怜了小狐狸精,天天兴奋的两边来回跑着看热闹,最后累到趴在地下吐舌头。


笛飞声和小笛约法三章,小狗赖倒在谁的地盘上,谁就负责把它拾回去。小狐狸精性子机敏,很快摸清了门道,往往趴在笛飞声那边比较多——这两个人的味道闻起来很像,虽然声音更高亮的那个愿意陪它玩耍,但声音略低沉的那个抱它的时候会用大手托住它的肚子,温柔又暖和。


今日早上笛飞声带着小狐狸精回家之后,赖床的李莲花才不情不愿地爬起床,兴致勃勃的巡视了一番他长势尚可的萝卜地,又逗逗今年新孵出的小鸡仔,等想起来要去镇上采买已近午时。笛飞声便劝他吃过午饭再下山,李莲花也完全不着急的样子,悠闲的喝了两盏茶才动身,还问小笛要不要添置新衣。——总而言之,下山晚了没买到肉,完全不是笛飞声的错,但他在人前惯来不驳李莲花的面子,想了想只低声道:“你若想要,我去别处买。”


镇上就数东街孙屠夫家的肉铺最大,不过邻镇距此二百余里,以笛飞声的脚程足以在晚饭前打个来回。李莲花虽然嘴上抱怨,心中总归舍不得他辛苦,正想摇头说算了,孙家婶子在旁插嘴道:“李公子忘了,明日是四月八,浴佛节呢。明日忌杀生忌食荤,所以今天过了午时我们便不做生意了,去别家也是一样。”


“说的是,我们常住在偏远地方,倒没过过浴佛节”,李莲花一听来了兴趣,把五花肉抛在脑后。他和小狐狸精一样,对各种喧闹熙攘充满了好奇心:“浴佛节是要做什么?”


“那是佛祖诞辰之日,圣安寺里有香汤浴佛法会,不少人会去庙中礼佛,之后还有花车行像,摆集卖各种素食小吃的,热闹得很。”孙屠夫已将铺子收拾干净,孙大婶又端来一盆用甘草片煮过放凉的净水,将案几砧板统统擦拭一遍:“我们做的香汤简陋,庙里的可不一样。二位公子若不急着回去,不如留在城中看看。”


“那我们就多留一天吧,晚上只能吃萝卜了”,李莲花如是说,最终空手而归,同笛飞声一道往郊外的院子走:“若在京中,浴佛节便是件大事,当今圣上每年都要亲往大相国寺祈福。我原不知镇上也会这般大肆操办。”


“人世烟火,哪儿都是一样”,笛飞声道:“以往投奔我金鸳盟的都是些无亲无故的江湖异类,但逢年过节也同寻常百姓一般,办酒放炮庆祝。”


“咦,你也同他们一道么?”李莲花有些不信。印象中笛飞声天生就与热闹无缘,哪怕当年肖乔大婚之日,处处张灯结彩笑语喧天,李莲花尚且隐藏身份,上前真心说了句恭喜,笛飞声却一人负手站在那里,如寒山远道,江上孤月。


“初时三王拉着我一道,但我出席,大家都反而扫兴的很。后来过年就只有无颜陪在寝殿外,子时喊我看烟花。我叫他不用管我,他也不肯”,笛飞声摇摇头:“他们都说盟主威严太盛,不苟言笑,其实我也并不讨厌他们折腾,只是无甚兴趣。”


“唔,现在倒是有人情味的多”,李莲花笑道,扯过他的一小片袖子:“走在街上也会和人招呼,王阿婆上回还说,小孙子乱跑迷路,是你帮忙找回。”


“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我都正好感兴趣罢了”,他垂眼看着李莲花的指尖道:“若你身边就是人世,那我也算是有人情味。”


“明明是个热心人,却死活不肯承认,偏往我身上推”,李莲花斜昵一眼见他正抬头看透过面前薄纱看着自己,忍不住手指顺着袖子往下摸索,握住他的手:“啊对了,还有一事要热心人帮忙。我们既然要多住一日,烦劳你回去喂了小狐狸精,再把小笛带下来。”


“他辟谷一日也无妨”,笛飞声由他握着,放慢了脚步:“况且,你不是教会他煮饭了吗?”


“我还不知道你……你们” ,李莲花一脸了然:“他才不会做饭吃,只会趁我们不在偷偷冲开内力想着跑。万一受了内伤昏死过去,或者下山时候气力不济一脚踏空,那……总之,带在身边放心些。”


“你一番好心,他未必领你的情”,笛飞声提醒,暗想养个有手有脚的活人,怎比养狗还麻烦。他虽然颇有微词,到底还是任劳任怨,上山去接小笛。果然如他所料,小笛正在榻上打坐,警惕地瞪着他,纹丝不动:“我为什么要去。”


“我们可以打一架,你最后还是要去的。”笛飞声站在他房门外叹口气:“不如你再想一想,等想通了,我们便一起走。”


“我内力被封,你五招内就能制住我,居然还不动手,站在这里同我讲道理”,小笛有些意外,看着他奇道:“看来这些年,你的脾气真的变了很多。”


“我也不想同你浪费时间”,笛飞声耐心道:“但如果动手,可能会弄坏家具。李莲花怪罪下来,算是你的还是我的?——另外,你在我手底最多四招。”


“哈,你怕他生气,我可不怕……”,小笛话音未落,笛飞声阔袖横扫,卷起桌上油灯瓷壶茶盏等等,一并向他迎面掷来。这一掷用力极轻,角度却是刁钻,一灯一壶两只杯子分成左右上下四个方向,打着旋儿破风而行。小笛手疾眼快拦下油灯茶壶摆在床头,又伸手将一只茶杯笼入掌心。最后那只茶盏贴着他的鬓角飞过,眼看就要砸上墙面。他情急之下抖开被子当空一甩将茶盏卷入铺盖,却连累第一只本已随手放好的杯子侧翻滚下床沿。他猛地鱼跃前扑,一手堪堪抄住杯子,一掌撑地稳住身体。笛飞声足尖轻点,正好滑到他面前,从他手里顺走了杯子摆回桌上。他还是维持着一手拄地的姿势,此刻只能仰头上望,见笛飞声也正低头打量他,眉尾轻挑:“你刚说你不怕什么?”


“你这是偷袭”,小笛不服道,蓦然翻身跳起来,一掌拍上床边的雕花衣架,往笛飞声的方向送。这衣架也是李莲花空闲时自己做的,榫卯处并不结实,莫说是有武功的人,换成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能轻易把它拍散,刚才被小笛计算着劲道推了一记,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笛飞声自然不敢硬接,后退半步侧身用掌心扣住架上横杆卸了前冲之力,任它往外滑出一段,方用脚抵住下面棂格。这边衣架还没停稳,半空中再飞来一面圆形镜台,从他头顶掠过,直扑门框而去。笛飞声心下着恼,出其不意五指成爪,一把揪住小笛,反手就把少年往门上掼:“你自己去接。”


小笛虽无内力,身法仍如风般敏捷轻灵,在空中旋身将镜台稳稳收住,半身蹿出门外,趁机将桌子踢翻了四角朝天,用脚尖勾住台面,往上一挑直冲房顶。在笛飞声不得已腾身而起的时候,又迅速将房门插销卸了下来,瞄准桌腿,弹指扔了过去。


他们电光火石间已换了十几招,这种对峙方式双方投鼠忌器,都赚不到什么便宜,少倾后又变成小笛守在屋内,笛飞声堵在屋外的位置,笛飞声面色逐渐阴沉,已在动怒边缘,小笛倒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新的比武方式颇为兴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中流光闪烁。屋里凡是能动的家具摆设都已移过位置再挪回原位一遍,两人扫视四周寻找下一个目标,同时留意着对方举动。这时听到动静已经在旁等了好一会儿的小狐狸精终于逮到空挡,兴冲冲跑过来蹲在边上。小笛的目光无意间落向它,停留片刻,它觉得有点不妙,不安的放低屁股夹起尾巴。小笛脚尖刚转了个方向,就听笛飞声喝道:“别。”


“不用你说”,小笛淡淡道,蹲下去摸摸小狗脑袋,收了防备姿势:“算了,最后还会是你赢,我随你去。”


等他们回到镇上,差点错过晚膳。李莲花问为何去了这么久,笛飞声只说小鬼不识相,拖拉着不肯下山,劝了半天才好容易说动。李莲花自是不信他两个闷葫芦会枉费唇舌,为这么桩小事争论一个时辰,但探了小笛的脉象没有受伤的样子,也便不再追问。宅中仆妇之前见过小笛,再加上他们生性谨慎,从不多打探主人家的事,纵然觉得这少年长得颇像笛飞声,也没人敢碎嘴议论。宅中有厨娘做饭,不算丰盛也有三四个素菜,李莲花硬加了道白萝卜汤摆在桌中,让小笛觉得住在山上镇中也无甚区别。


次日清晨,他们请教了管家婆婆,按照习俗沐浴更衣后便随民众一起去了镇上的圣安寺。这庙宇名字虽然响亮,其实并不大,但黄墙红瓦,宝相庄严,虽不及京中大相国寺那般金碧争辉,令云霞失色,也建的颇为瑰丽。


浴佛节即是佛诞日,顾名思义,是为了纪念传说中佛祖降世之时,天现九龙膜拜,口吐香水洗浴佛身。寺中自有一套繁复法礼,先由僧众顶礼三拜后迎出太子佛像摆入金座,再请数名高僧用事先准备好的甘草鲜花香汤环绕沐浴佛像,所用香花有莲、兰、百合,芍药等十数种之多。僧侣们随后绕佛缓行,口诵经文真言,最后引磬声起,大众齐唱。法会进行时,众信徒们便在大殿外跪拜祈祷,也有的同殿内僧侣一同唱经祝颂。梵音缭绕中,殿前香炉内的火光闪耀明灭,青烟袅袅久不飘散,仿佛当真佛祖临世,静听凡间疾苦。


李莲花三人不信神佛,不愿长跪,只站在寺外远远观摩。也有不少人同他们一样,比如孙屠夫夫妇便说自身杀气太重,平时又礼佛不勤,唯恐冲撞了菩萨,法会时候不愿走近。也有人是着急赶路,在寺外经过时目不斜视,或是匆匆拜了就走。待到浴佛法会结束,僧侣们向信众派发浴佛时所用的香汤,也招呼寺外众人入内。有人当场饮尽,有人涂在身上,也有的用心捧在手里,准备端回去孝敬父母。


李莲花避开人群,想到他们在镇上住了许久从未到过圣安寺,便拉着笛飞声想进去逛逛,正逢孙大婶捧着笔墨过来,问他们要不要抄心经。他待要推脱,被孙大婶拉住劝道:“这个可吉利啦,每年就这么一天,写完了供在佛前,日日听大师父念经,好求菩萨保佑。你们今日来了,便是缘分,不抄多可惜。”


他一向行事随心,往日游走江湖时若遇到寺庙,有时也会进去游赏一番,偶然也参拜过几次,谈不上虔诚,但也并不反感,听孙大婶这么说,便领了三份纸笔,同乡民们一道跪坐在大殿外的蒲团上,认认真真伏案抄写。其时风和日丽,艳阳当空,虽然还未到夏日,院中晒久了还是有些发汗。笛飞声在一旁陪他,生怕他渴了热了,从别处觅了凉茶来放在他手边。小笛当然不肯浪费时间,顾自拿着笔墨坐去寺外树荫下。


他们只要了一本经书,笛飞声便同他凑在一起,他抄书上的,笛飞声心不在焉跟着抄他纸上写的。原本李莲花的笔迹隽秀雅正,笛飞声则下笔粗犷苍劲,抄着抄着,硬生生从豪放不羁的草书抄成了笔触圆润的钟王小楷,起承转折处一丝不苟。他停下笔看着笛飞声写到一半的心经,不出声的抿嘴笑,笛飞声不明所以,以为写错了字,低头对照着看了半晌,纳闷道:“你笑什么,字体中途变了,不能作数么?”


“能不能作数,我也不知道呀。不过菩萨应该不计较这个”,他笑道,提笔润了润墨,转头望见小笛在树荫下抱臂假寐,身旁散着几张纸,上面还有墨迹未干,不知写写画画了什么,便碰碰笛飞声的胳膊低声问:“他是不是在画王八?”


“肯定不是”,笛飞声看都不看少年:“我小时候活命要紧,哪有闲心学画王八。”


“王八又不难画。那你小时候玩什么?”李莲花话刚出口,就举起笔对着笛飞声的脸比划了一个龟壳似的圆圈:“好了好了,不用你答。我知道,小时候哪有闲心玩耍。——快抄快抄,小鬼都要睡着了。”


他虽说了要快,下笔依然仔细,并没有草草了事。小笛睁眼就见他们仍是坐在一起,肩膀贴着肩膀,写字慢慢悠悠,依偎姿势同周围庸碌乡民们一般无二,全没半点武林宗师的气概。李莲花看着书,笛飞声看着李莲花,小笛看着他俩,翻个大大白眼。他叹口气,拾掇好散落纸张揣进怀里,拍拍屁股站起来,自去寺内闲逛。


他没进佛殿,而是从右侧绕行,走过几重殿堂之后便到了僧舍。僧舍依山而建,掩映在林木葱郁中,比之外殿要朴素幽静的多,房前一口石井。有个半大小和尚同他师父一起,正弯腰从井中汲水。他们身边放着一个大水缸和一个木盆,木盆里倒着浅浅一层水,里面有几条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小银鱼,最大的也不过一节小拇指长度,最小的只有指甲盖长,在日头反光下根本看不清楚。师父拉上来一桶水,不着急倒进缸里,小和尚弯腰拿着木瓢在铁桶里舀来舀去。


“你们在干什么?”小笛看了一会觉得稀奇,上前问道。


“今日香客太多,布施的香汤不够了,大师父让我们新煮。”小和尚道:“我们正打水呢。”


“那为何要用瓢舀水?”


“井里不知何时有了小鱼”,小和尚苦恼道,指指木盆:“得先把小鱼捞出来放在盆里。”


“用香草煮完的净水,本来就要再沥一遍”,小笛不解:“混了鱼谁都发现不了。况且你这样笨手笨脚,也捞不干净,定会有遗漏错失。”


“煮鱼杀生,那多么罪过呀!”小和尚变了脸色大叫:“这位施主,万物皆有灵啊!”


“净空,庙内不得喧哗”,一旁师父轻声呵斥,年轻的脸上一派和煦,走过来摸摸小和尚的头。小和尚才刚落发没多久,跟着庙里修行,尚未受戒,头顶心还是毛茸茸的一片。年轻和尚对着小笛的方向抬起脸,微笑道:“能救一条是一条,凡事尽力而为便可。”


“哦,那你要我帮你么?”小笛看着净空小和尚顿了顿:“我懂些功夫,手脚麻利。”


“那再好不过了”。师父点点头,语气仍是平静,仿佛早料到小笛会这么说。净空把木瓢塞进小笛手里,小笛一手握住边缘将铁桶倾斜,一手将木瓢没水探入,只一次动作便将桶里的三条小鱼都捉了出来。


“哇!”净空双眼放光,满是崇拜:“哥哥……施主!好厉害啊。你怎么弄得?”


“眼明手快,没什么诀窍”,小笛道,他其实空手也能轻松的将小鱼捉住,但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就这样他帮净空和师父又打了四五桶水很快填满了水缸,陆续救出十来条小鱼,又从大缸中掏出两条净空之前没看清的。净空趴在水缸上探头看了三四遍,确定里头没了小鱼,才将木盆里的鱼一并倒回井中:“这下水肯定够,能喝到明天”。


“这水缸你们拿得动么?”小笛又问。


“会有别的师兄一起来抬” ,年轻的师父双手合十道:“力所能及之事,便不敢烦劳施主,多谢施主了。”


“谢谢施主”,净空也有模有样地作礼:“这都是施主积攒的功德呢。我们寺里许愿可灵了,施主可以去试一试。”


“啊,我无需功德”,小笛愣了一下:“都算给你便是。”


“诶,要或不要,都是施主的因缘。净空也会有净空的因缘,如何能够让呢”,年轻师父笑道,似乎觉得少年可爱:“积攒功德,未必能换立刻如愿,净空的修行还远不到家。不过施主若是心有所求,可以说给菩萨听,正心诚意,则诸愿皆有着落。”


“我的确有愿望”,小笛沉吟道,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也很难,他想离开这里回去原本的世界,想要修炼至高无上的武功,想成为天下第一:“但我的心愿要自己去做才有意思,即便真能靠拜佛求来,也无趣得很。”


“个人有个人的计较”,年轻师父并不恼怒,颔首道:“施主并不像是惯常礼佛之人,能踏入本寺,也是与此处菩萨的机缘,日后或有再相逢之时。”


“日后我若真有心心念念所求之事,便会重来此处”,小笛见这僧人颇为和善,点头随口答应道,礼貌辞别了两人。此时殿外寺中李莲花正好抄完了心经,搁笔一看笛飞声也随后写毕,不仅纸张上的排版布字一模一样,连末尾处的署名都写成了工工整整的“李莲花”。


“你真的一点不用心”,李莲花又想笑:“名字写错了。”


“没写错,本就是替你抄的”,笛飞声将笔放下:“按孙大婶说的,以后年年都抄一份便好。”


“你我也不尽信这个。”李莲花不料他这么说,愣了愣神压低声音道。


“以前我只信我自己,到后来,什么都信,也什么都不信”,笛飞声坦然道:“我那时在心里想,若是有东西能救你,不论是佛是魔,我以后便都拜它。”


“嘘!嘘!小声些,当心被轰出去”,李莲花赶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比划,又想去捂他的嘴,隔着皂纱毕竟不方便,手舞足蹈的差点扑倒在他身上,所幸被他及时扶住了腰:“分明是你救的我,不是佛也不是魔。”


笛飞声没说话,只低低应了声,将手放上案几,同李莲花在密密麻麻抄经的纸张下十指相扣。他们都知晓世上哪来那么多上天垂怜,那么多化险为夷,两人携手同行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不是庇佑,而是与天下为敌的胆识气魄,生死无悔的执着坚定。哪次命悬一线之际,不是他们咬紧牙关死不松手,拼尽最后一口气,一寸寸鲜血淋漓的把对方从阎王殿里硬拽出来。


但即使清楚明白这一点,他们也忍不住像所有凡人一样,想问上苍讨要一些虚无缥缈的安慰。墨迹渐干之后李莲花将两份心经叠在一起送入殿中,笛飞声同他一道站了一会,见小笛早已不在树荫下,便离开去寻少年。他亦是避开正殿,从右侧绕行,走到尽头僧舍仍是不见小笛,便折返回来,路过药师殿时,被一名老僧叫住:“施主留步。”


笛飞声看左右无人,停下脚步,见老僧神色肃然,只道是自己打扮怪异惊到了人,便解释道:“我相貌古怪,才做这番遮掩,并非有意冒犯。”


“施主误会了”,老僧躬身道:“虽然看不到施主的脸,却觉得面熟的很,可是多年前来过圣安寺,还有未了的缘分?”


“从未来过”,笛飞声听这老僧说话颠三倒四,不欲纠缠,却也不想冲撞出家人:“师父可能是记错了。”


“受想行识,皆是空相。错与不错,老衲与施主都在此处重逢”,老僧拈须笑道:“施主既同本寺有缘,若是心有所求,可以说给菩萨听。”


“我……在外抄经时求过了”,笛飞声本不欲多言,犹豫片刻还是低眉垂首,沉声道:“我但求一人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施主功德圆满,正心诚意,则诸愿皆有着落”,老僧长声吟道。笛飞声听罢暗笑摇头,心道自己杀人无数,何来功德圆满,正想向找个借口道别,抬眼时只望见僧袍一角,那老僧已转入内殿倏忽不见。他觉出老僧不会武功,只是个神神叨叨的普通人,便不再多想,回到殿前,见小笛已同李莲花一道等他。三人出寺时正遇到花车行像,供奉着太子佛像的宝车缓缓驶过街心,早已翘首等待的围观信徒们争相用柳条沾着自家备好的香汤往佛像上挥洒。待宝车离开驶远,商贩们便拉开架势,卖绣品朱翠,香花香烛,素包酥点的样样都有。


李莲花每个铺子慢慢逛着,看到有趣的小玩意讨价还价几句,一来二去手里提了些零碎的小包裹。路旁有孩子拿着家里剩下的香汤互相泼着玩耍,大人们觉得也算图个吉利,并不真心阻止。等李莲花逛到摊尾的时候,冷不防一个孩子窜出来猫腰躲在他身后,后面追过来个浑身湿淋淋男孩,跑的太急绊了一跤,拎着小桶脱手飞出。只听哗啦一声,接着乒乓乱响,桶摔在地上,水泼上半空,有人尖叫,孩子吓哭,周围摊贩都手忙脚乱的遮摊子,行人抱头躲避。小笛闷头走在最前面,不敢出招格挡,被迎面浇湿了小半侧身子。


“我弟弟不懂事,公子见谅,见谅”,闯祸孩子由他姐姐领着,少女急得面皮涨红,带着哭腔连连道歉,小笛只板着脸道一声无事,拔步便走。他本同李莲花一样穿着飘洒宽松的广袖长裾,沾染了庙里的焚香味道,现在半边袖子弄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强劲坚实的小臂轮廓,配上他目蕴秋色冷若冰霜的神态,好似金刚怒目,让那姑娘吓得后退一步噤了声。


李莲花只得笑着摆摆手,让少女不必挂怀,赶紧去照看孩子。待他们行出一段,少女又牵着弟弟追上来,从背篓里拿出一束田埂上采来的淡紫色野花递到小笛手里:“公子,这个给你。”小笛仍是满脸不悦,站定不动,李莲花先他一步接过,高高兴兴道谢了握在手里。


等三人有惊无险回到山中,日已西沉。李莲花找了个小瓷罐子,将里头存着的茶叶取出,插上了少女送的野花。笛飞声先去沐浴洗尘,小笛坐在桌边,掏出怀中沾水的墨画查看,所幸湿的并不厉害,能清晰看出原本图样。李莲花凑过去一瞧,果然画的不是乌龟,而是一个个简陋人形,腾跃拆掩舞出一套掌法,中有几处极为精妙,依稀便是他日后横扫武林绝技的雏形,尚缺了几个关键步骤。李莲花知他早晚开悟,并不急着揠苗助长,反是由衷惊叹道:“这是你方才树下想出来的?”


“也不是,想了几日了”,小笛依旧皱眉苦思,对他毫不提防,随口问道:“你看得懂?”


“略懂一二”,李莲花摇头晃脑:“我早知你天赋异禀,咳,江湖上都这么说,但你无门无派,也无师父点拨,我原以为是你同别人交手时,从对方招式中得来的启发,没料到就是凭空想出来的。”


“哦,这很稀罕么?”小笛淡淡道。


“当然很稀罕啊,放眼江湖也没人能做得到”,李莲花用力比划着,一股不合时宜的骄傲自豪油然而生,悄悄探手想去亲昵地摸摸少年的脑袋,小笛觉察到他的举动,冷漠中含着警告瞥他一眼。他在刀子一样目光中讪讪缩停下动作,正巧笛飞声带着一身刚出温泉的热气走进门内坐下倒水,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便很自然地落在笛飞声发顶上用力揉了揉,把刚梳理整齐的半干发丝团拢在一起。


“你干什么”,笛飞声偏头躲开不老实的手,面露困惑。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本就是一双如画眉眼,此刻微拧起眉头,更显得目若点漆,眉如墨染。李莲花用手指替他把雪白发丝捋顺贴上头皮,笑吟吟地夸赞道:“我们阿飞,真是百年不遇的旷世奇才。”


“……你夸我,是不是其实想夸你自己厉害?”笛飞声低头想了片刻,终于觉得自己在悟出了关键。小笛在旁冷笑道:“夸他自己什么,眼光好还是脸皮厚?”


笛飞声还要再说,李莲花恰到好处的端出一盆清水萝卜汤,又将桌上纸张扶好摊平,推推小笛的胳膊:“弄湿了快去洗干净,这武功心法我帮你晾干收着。”


二人这才想起今天还是要吃素,一时都没了斗嘴心情。小笛说他不饿,先去沐浴修整,笛飞声看李莲花一眼,认命的拿起碗筷。两人吃到一半,李莲花在灯下盯着桌面上那束生机盎然的小紫花,若有所思问笛飞声道:“阿飞长这么大,是不是还没人给你送过花啊?”


“送过啊,山上的樱花杏花桃花李花都陪你摘了个遍”,笛飞声说着放下筷子,是吃饱了的意思。


“那个不算”,李莲花在汤盆里捣鼓两下,再给他夹块萝卜放进碗里:“嗯,小笛有的,你也要有,明天我也送你。”


前任天下第一言出必行,第二天晚上不仅饭桌上多了红烧肉,卧室中还静悄悄多了一束芍药花。每朵大概半个手掌大,有乳白和淡粉两种颜色,花心嫩黄,像是一蓬炸开的烟火。


笛飞声原知两个山头外有处野芍药坡,眼下正值花季,翠绿山地上丛生的花簇连成一片绽放,远看像是飞舞着无数粉蝶。他同李莲花去看过一次,要从那里采花回来颇费一些脚力。可惜芍药虽清艳绝伦,花期却短,摆上几天就开始凋谢,簌簌掉落满地花瓣,单留一枚突兀花心。李莲花入夜后贴在他耳边喃喃说芍药有相思之意,他早起赤脚踏上一房落花,转头看一眼抱着被子睡正香的人,无奈道你这相思也太不经放了些。


李莲花听不得这些,于是隔三差五的捧束芍药回来,过几日再铺一地残香。他乐此不疲地清扫,得意洋洋说这叫相思不绝,又说花瓣踩在脚下觉得舒适风雅,细滑凉爽还带着清香,为了证明所言非虚,脱掉鞋袜来回走了两圈。他上午忙着去采芍药,不知道小狐狸精四爪带泥窜进卧室里疯耍过一回,笛飞声看不下去,把他抱起来放去榻上,自己拿过笤帚慢慢扫净了地面。


李莲花第二天醒来,先嗅到比往常更浓烈的花香,好像把整座芍药坡都搬来了家中。他迷糊摸去身边果然没人,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床下蔓延出一条用白粉花瓣交叠凝聚成的小溪,在窗棂缝隙间透出的暖金晨曦中折射出雀跃光斑,一直流淌出房间门口。他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小心翼翼地沿着芳菲花溪前行,推开房门后眼前一亮,见院中花径四通八达,引往各个方向,仿佛众川汇流,玉带疾绕,馥郁缤纷。


笛飞声正在院内同小笛争抢一根木棍,两人不用内力闪电般换了数十招,双袖交扬,劈空如刃,李莲花第一眼便看出笛飞声有意相让,估计他实在无聊,难得有闲心愿意陪小孩玩闹,又瞧了一会儿见小笛眼看要输,便偷偷轻扬衣角,卷起足下花瓣乱舞如千鸟穿林,一面朗声叫道:“起风了,你这花带只怕要散”。


“无妨的”,笛飞声怎不知是他搞鬼,一掌翻覆直扫,激发气劲暗蕴威压,将飞旋花瓣结结实实按扁在地下,砖块似的平贴路面,方才灵动的花溪霎时化成了一滩死水。小院中地势高低不平,花路四面延伸,极难同时掌控,饶是笛飞声也需全神贯注,另一只手上动作不免松懈,被小笛抓准机会,一把抽出了木棍:“不比了!未尽全力有什么意思。”


笛飞声“啧”了一声,看着少年走远的背影嫌弃道:“真是麻烦”,转头又看李莲花,见他赤着双足来回踏步,盯着脚下举棋不定:“这花径扎脚么?”


“你沿着花走,便不扎”,笛飞声保证。他便依言慢慢往笛飞声这边走,几丈宽的距离明明可以用轻功一举越过,他却把每一步都踩得很实,脚跟粘上了几瓣花,跟他走了一段后又默默掉了。笛飞声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步履轻盈又笃定,突然就明白了那天圣安寺里老僧说的,诸愿皆得圆满着落。


等他终于踱到笛飞声身边,假意重重叹了口气:“唉,我看你也是个麻烦,那片芍药坡是不是都被采没了。”


“我去别处摘的”,笛飞声在他面前一向乖觉体贴:“那片你常去看,给你留着。”


“那也……太多了些”,他心里欢喜得很,嘴上却不好意思承认,找不到什么话头,只得埋怨道:“便是浴佛节也用不了这许多鲜花。”


笛飞声浅笑不语,原先望着他的脸,忽然侧开视线往别处看,他问:“你看什么”,却见笛飞声拈起他的发梢抖了抖,伸手从他耳后撷出一片粉白花瓣,夹在指尖递到他跟前,是方才趁着微风卡进了他的头发。笛飞声先用花瓣比比他脸颊的颜色,又凑近他的下巴,柔软清雅的香气拂过他的唇角:“花多些好——这不是,同你相思不绝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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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于一位朋友收到邻居送花的美好故事,以及最近工作中碰到的“港股为什么又休市一天啊?哦佛诞日。”

文末放了两张去年内蒙古看到的野勺药坡,宝宝们能看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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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笛花百年好合,甜甜美美!

 

 


胖乔

【笛花】佛曰施主不可以(十四完结)


十四.何时又相见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此乃为人生八苦。本是残魂的你能安然走过前七世已经是强求了,这也是为什么你的脚步最终会截止在第八世的缘故。明珠有了私心是我没有想到的,它和你如今作为一体,我便没有办法再替它做决定了。现下,又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李相夷。”

 

“明珠随我初降地府时也是大乱,它在那时便是以自身之光引渡亡灵前往轮回,如今亦能顶替生犀号角。”

 

“我如今不是完体,九幽已经天崩地裂,事关地府安宁,金锡还需要跟我回去,这是他的宿命。”

 

地藏的声音垂垂,笛飞声站住不走了,他只看着李莲花,在这昏天昏...


十四.何时又相见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此乃为人生八苦。本是残魂的你能安然走过前七世已经是强求了,这也是为什么你的脚步最终会截止在第八世的缘故。明珠有了私心是我没有想到的,它和你如今作为一体,我便没有办法再替它做决定了。现下,又该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李相夷。”

 

“明珠随我初降地府时也是大乱,它在那时便是以自身之光引渡亡灵前往轮回,如今亦能顶替生犀号角。”

 

“我如今不是完体,九幽已经天崩地裂,事关地府安宁,金锡还需要跟我回去,这是他的宿命。”

 

地藏的声音垂垂,笛飞声站住不走了,他只看着李莲花,在这昏天昏地万分危险的时候,他想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

 

“地府的梨树枯了,你曾要我在人间给你种一棵,李莲花。”笛飞声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独独是那双眼睛,他瞪得很圆,不曾眨眼,任由雨水将它冲刷的通红。李莲花收剑,他的掌心里一片冰冷,垂下眼睑时,笛飞声忽然猛地抽了一口气,他的牙齿咬了又咬,不甘心终于撕破平静地皮囊漏出来,他攥紧了拳,继续追问。“我答应了,我答应你了,那棵梨树,就种在莲花楼的门前好不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颠三倒四的话语戛然而止在李莲花朝他走近。笛飞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他想拉开自己和李莲花之间的距离,可是脚跟碰上碎石,雨天打了个滑,他跌坐在地的时候也已经将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跌掉了,歪头竟然咳出一大口血来。

 

“不行...”狼狈,无奈,笛飞声躲开李莲花伸来的手,天上下的仿佛不是雨而是刀子,将他的一腔血肉捣的稀碎。痛感剧烈,笛飞声要无法呼吸了。李莲花俯身而来,他低头和之前亲昵时的姿态一样,捧着笛飞声的面颊碰上额头。

 

“不....行...我做不到,我,我只有这个做不到....我替你,我替你吧好不好,李莲花,李莲花....”笛飞声的声音渐渐嘶哑,随即染上哽咽。李莲花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眷恋不舍,拇指伴着冰凉的雨水轻轻撵着笛飞声的眼尾。“我就是明珠。”

 

可是,你食言了。


笛飞声咬牙,掌下亮起微光,它融入李莲花的胸膛。那是热的,滚烫,粘稠,像是爱人的情丝,拉扯不断。笛飞声闭上了双目,同样的剧痛让他不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下了。

 

“明珠,就是我。地府黄泉,九幽之上,我会,一直……笛飞声,我……”李莲花喉中涌出来的热血让他无力在说什么,撑起的手滑去笛飞声的肩颈,给他最后一个拥抱。


他好像再一次放下了,在明珠脱离身体,心脏再一次停跳的时候。

 

我在爱人的怀里去世,他想,不算遗憾。

 

明珠在雨幕中脱离笛飞声的掌控回到地藏手中,顿时迸发出比从前更加强盛的百倍千倍的光芒。万鬼敬畏,怨灵消散,地藏将它抛入通江,无数的黑障因它而动,纷纷追随着它自通江之底重归地府。


段三斤手下压力陡然一轻,他知道是李莲花和笛飞声赢了,但见昏暗的天际缓慢落下一道亮光,无数阴影追着它,耀眼,熟悉。段三斤收手,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好。


原本已经脱力的南乔挣开扶着她的阴差,她也望见了那光,脚下踉跄,跌跌撞撞追过去。


“李莲花……”她追不上,这条路太长了,长到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她哭了,没有撕心裂肺,跑到力竭就摔倒。


“相夷哥哥!”

 

漫天的安息经闪烁着佛光,犹如残碎的星子般落下,笛飞声坐在其中,他抱着浑身冰凉的李莲花,静默不语。雨势慢慢收敛,施文绝跌在地上,他的一只手还搭着地藏的胳膊,满目皆是失魂。“李莲花.....”

 

“且看造化。”地藏的语气却是寻常,他分明悲悯,可是吐出的字眼却叫人想不明白。施文绝一怔,随即就听得笛飞声那端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他抬头,李莲花的尸身已经被经文笼罩,进而化作一点点白光,随着温和的微风开始消散。

 

“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时候塞翁失马亦是焉知非福。”地藏仍在打哑谜,施文绝不再跟他掰扯,连滚带爬的凑到笛飞声身边去,他伸手抓了两把那白光,却什么都没有抓住。“笛飞声,笛飞声,李莲花这是,这是要灰飞烟灭啊,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笛飞声被他拉扯着衣袖却一动不动,他只是抬头看着那些个星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最后彻底消失在干净的港城夜空里。

 

“没有灰飞。”笛飞声苍白的嘴唇蠕动,他的声音很轻,在经历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之后,他有一种万物皆空的虚假错感。

 

“他成圣了。”笛飞声笑了,可是眼尾仍有水滴淌落,他的笑声嘶哑,简短的,痛苦的,施文绝停下他那徒劳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最合适。

 

笛飞声伸手,东方黎明渐起,等到阳光再度照亮整座城市时,今夜发生的故事将会被一抹而空。他原地躺下,任凭施文绝怎么拉拽都不再给他回话。

 

我也要走了,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时间之后仍是时间,只是我们。

 

只有我们,不会再相见了。

 

“那一天,阴阳混乱,怨灵四散。伏魔金刚杵再度现世,重镇九幽,强救地府,封堵阴门,仅凭一人之力那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

 

“对啊,不是还有明珠吗?”

 

“别着急啊,我找找我找找,我记得书上有写。”

 

莲花楼对面新开了一家茶楼,茶楼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听闻从前是个警察,退休后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租了铺子开茶馆。他那里小说多,古玩城的孩子们放学后都会扎堆去他那里一边写作业,一边听他念书。

 

“明珠留在人间啦。”

 

南乔升起卷帘门,露出笑脸的同时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奶糖递给他们。小孩子们的注意力瞬间都被转移走,他们一窝蜂的喊着南乔姐姐围过来,分秒钟就瓜分掉了她手里的糖。南乔抬头,老人正看着她,眼中尽是遗憾。“是啊,明珠留在了人间。”

 

“那为什么明珠不回地府去呢?明珠和金锡一样都是地藏的宝物,它们应该一直在一起才对。”一个小胖子挥舞着他藕节般的小胳膊,巴巴地挨着南乔在台阶上坐下,南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她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思了一阵,才摸着那小胖子的后脑勺笑言。

 

“因为明珠是方向,不论百年,千年,总还是会有迷路的人需要它。”

 

“方向?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

 

“就是就是,我也看不到!”

 

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南乔没再说话,老人却是明白的。他们还活着,自然看不到。待到寿数尽终的那一天,就在能见到那颗璀璨芳华的明珠。

 

以及明珠之下笼罩的白衣老友,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称为朋友,但一同经历生死,老人很期待。

 

地藏之殿,九华山上。晨间云烟袅袅,有人缓步迈过林荫小道。额间莲纹烨烨,洁白的衣袍沾满露水,他在寺庙的朱红门前停立,俯身逗弄从草丛中跑出来的一只猫儿。

 

钟声响起,自上而下。虚无一切的九幽微光波澜。地藏王殿仍然高高悬浮,有人盘腿坐于殿前,他长发曳地,如瀑般委在身后,百年间未曾有一分摇动。

 

微风拂过,带来清淡凉意,那人睁开双眸,伸手将它接住了。



 

——全文完——

 


衣刀五

【笛花】那什么,今晚我做饭(下)

怎么不算是HE呢(尖叫跑开


40.

 

后来,其实也没有很多的后来。

 

但对笛飞声来说已经抵得过前半生了。

 

李莲花当领头羊很有一手,尤其是再不被奇毒所束,经过这几年经营,金鸳盟俨然成为了一个更加出色、黑白大融合的「金四顾」。

 

笛飞声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第二位名誉成员,时常这里走走那里遛遛,甚至为了躲避喝苦药,还去当初李莲花的药小茅庐住过两天。

 

后来被李莲花当场逮捕。

 

李莲花坐在破板凳上,面色称得上是和煦,但内里早就气疯了。可惜他面对手无寸铁且功力大失的笛飞声毫无办法。

 

“这...

怎么不算是HE呢(尖叫跑开


40.

 

后来,其实也没有很多的后来。

 

但对笛飞声来说已经抵得过前半生了。

 

李莲花当领头羊很有一手,尤其是再不被奇毒所束,经过这几年经营,金鸳盟俨然成为了一个更加出色、黑白大融合的「金四顾」。

 

笛飞声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第二位名誉成员,时常这里走走那里遛遛,甚至为了躲避喝苦药,还去当初李莲花的药小茅庐住过两天。

 

后来被李莲花当场逮捕。

 

李莲花坐在破板凳上,面色称得上是和煦,但内里早就气疯了。可惜他面对手无寸铁且功力大失的笛飞声毫无办法。

 

“这地方我还真是…”李莲花咬牙,“着实费了一番脑子。”

 

笛飞声坐在一处,瞧着面不改色实则心里慌得一批,绞尽脑汁后嘣出一句,哦,你辛苦了。

 

李莲花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虽然不能「制裁」阿飞,但好在李莲花有很多奇妙的点子,一日他摸去器兵阁,搞了个什么步离镯回来。

 

“上古神器!”阁主自豪的说。

 

但很显然并不是,说是镯子更像精美的镣铐,也不存在仙法加持,一阴一阳共用一把钥匙,阳镯离得太远,阴镯会溶掉佩戴者的骨肉。

 

阁主瞧着这传言如半仙一样的李莲花,谄笑着说不收钱不收钱,全当交您这个朋友。

 

笛飞声在看一些野籍的时候被猝不及防的锁上,他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下,了解个大概后,又屈尊降贵的瞧了眼手腕,表情十分不屑。

 

接着又闻李莲花说什么阴镯蚀骨的言论时,更是万分嫌弃,最后听闻此镯子花了一万两,顿时觉得天上地下第一聪明的李莲花也会被驴,竟去相信器兵阁的屁话。

 

那阁主,他记得以前还是个江湖算命先生呢。笛飞声本想如此嘲笑李莲花一番,再者又想嘲笑这镯子雕的阴阳难辨,可惜还没来得及张嘴。

 

“无妨,”李莲花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笑着把桂花糕噎进嘴里含糊到,“阳镯自然在你手上。”

 

嗯?

 

笛飞声的不以为意立刻消失,脸色晴转多云,连不屑也一去无踪。

 

他几乎是立刻推翻了那些无比肯定的了解,甚至开始拼命回想这个阁主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于是笛飞声在偷钥匙还未成功的过程中,恨不得把李莲花揣兜里。

 

李莲花对此感觉很好,很受用,他喜欢笛飞声为了得到一枚小钥匙跟他斗智斗勇,就好像他并没有失去太多的生机。

 

你精力是真充沛啊,方多病吐槽李莲花。

 

怪事,方多病又吐槽笛飞声,你不觉得这镯子就像笛家堡的给你下的蛊吗?

 

他瞧着这俩人清贵的身姿,却透露着一丝诡异的黏腻,实在是糟心极了。

 

李莲花和笛飞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好不容易有点闲空…其实是李莲花好不容易,俩人一个看本儿一个刻玉,脸上却分明写着,那怎么能一样啊。

 

方多病喝了口茶,咬牙切齿的说,有病,都给我滚一边病去,别病着我。

 

笛飞声那雕把件儿的手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他此刻极为慷慨的给了方多病一个关爱的眼神,真诚说到:少侠好走。又觉得不够真诚,扭头对着廊下唤到:无颜!送送!

 

李莲花:别这样,你看,都给孩子气晕了。

 

41.

 

又是一年春雷已过,开始进入多雨的夏季,这是两人腻着彼此的第四个年头。

 

这几年他们总是无话不说,默契非常,甚至有些要活成一体的趋势,有时仆婢们从远处看,总是感慨他们愈发相似。

 

近来的天气总是阴沉的多,晴朗的少。

 

李莲花收起宽大的纸伞,走入廊下,笛飞声正坐在殿前观雨,自己给自己扇扇子。

 

“你倒是越发闲适了。”李莲花说。

 

笛飞声却没什么反应,直到摇扇的手上传来一阵暖意,他才笑着转头。

 

“回来了?”

 

笛飞声的眼睛不再明亮,美丽的眼形也盖不住灰败的眼翳。

 

李莲花坐在笛飞声身边,先是与他指指相扣,又翻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字。

 

这是一趟极为难办的差事,步离镯最终也正实了笛飞声的眼光,心理战而已,就也无所谓要不要解下,权当个情物罢了。

 

李莲花把这趟差事写的妙趣横生,惹得笛飞声摇着头笑,却也不忘附上对方当事人难以接受的锐评,而后又问李莲花这趟差,到底好不好办,有没有受伤。

 

李莲花让笛飞声少操一些没用的心,自己有多厉害他不知道吗。

 

笛飞声辨别着手心里的字,终于宽慰的点点头。

 

其实李莲花受伤了,甚至伤的有些重,他的背有一道巨大的刀口,可李莲花有恃无恐,因为笛飞声连嗅觉也消失了。

 

笛飞声感觉到李莲花在吻他,他凭着以往无数次的相拥,将李莲花揽进怀里。

 

李莲花撒娇起来很有一手,是的,他真的再也没法离开笛飞声太远太久。笛飞声的头发已然全白了,从背后看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李莲花窝在笛飞声的怀里拨弄他的银白柔顺的发尾,刚刚写字写的累了,又连日骑马奔波,此刻雨声清脆,难得凉爽,李莲花便渐渐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早就黑的像是巨兽的咽喉,藤椅旁的小桌点了一盏豆烛,几盘精致的吃食摆在桌上,有些落寞。

 

头顶传来笛飞声沉沉的问。

 

“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李莲花身上的毯子估计也是无颜拿来的,他翻起身,利索的给笛飞声揉胳膊揉腿,连笛飞声说自己无妨也觉得刺耳,他想骂笛飞声是个笨蛋,难道就这么一直等我睡了几个时辰吗。

 

可李莲花又不忍心苛责什么,做完一切后,又在笛飞声的手里写字,「我的玉碎了,」李莲花顿了顿,笛飞声看不见,但不难想象李莲花委屈的表情,「你得恢复的再快点,然后给我刻个新的。」李莲花又写。

 

 

笛飞声活到现在,也就刻了这么一块玉。

 

玉面是一个男孩在莲池边吹笛子。

 

李莲花刚得的时候,珍惜的不行,可还是嘴贱的问为啥笛飞声是美男子自己就是一池子莲花,连个人都算不上。

 

笛飞声也解释不出来,只得说自己是那笛子。

 

那这个男孩呢?李莲花不解。

 

“方多病。”笛飞声闭着眼胡说八道。

 

那块玉跟着李莲花几年,却在这趟差中碎了,那是很刁钻的一剑,玉帮他当了这劫。玉碎的也巧,男孩和笛子一起裂成两半,只剩一池莲花。

 

李莲花发了狠,该杀的一个没留,半点情面也没有讲。可他知道,他恼的是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连块玉都无法照看完璧。

 

李莲花本想把这不吉利的相丢了,却又实在舍不得,只得找了块红布包着。

 

李莲花在豆烛的光下,一边吃东西一边摸索一下腰侧的凸起,想着一会要将这玉压到箱子底下。

 

很多年后李莲花再把它拿出来时才肯承认,他不舍得丢是因为再也不会有第二块了,只是当时自己发倔。

 

总不愿认。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连夏天也结束了,好在初秋并没有太多的凉意,只是这天的天气格外不寻常,竟狂风猎猎。

 

他们地处南方,却迎来了可以称得上绝迹的沙尘暴。

 

它来势汹汹,黄沙漫天。

 

李莲花正在议事堂处理简报,被突如其来的昏天暗地搞糟了心情,脑中不受控制,隐隐有预感。

 

从今早笛飞声醒的格外早开始,他就开始忐忑,李莲花经历的太久太多,他变得连面对笛飞声莫名的好转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李莲花的心脏咚咚直跳,指尖发麻,他慌得握不住笔,只得匆匆丢开,起身奔向寝殿。

 

 

寝殿外墙的正中间,有一扇厚重的雅门,平日里只有夜间是关闭的,此刻却也沉闷的合在一起。

 

门两侧远远的站着仆侍,等级森严让他们不敢抬头,无法给李莲花任何一种眼神。

 

李莲花觉得冷风刺骨,刺的他手也哆嗦起来,这门对他来说不用太费力,如今却推了两推,才把这门推开。

 

昏暗的光线,让李莲花的眼前的画面都浸成陈旧的记忆,笛飞声站在廊下,像是万里沙漠中的神庙,像是古老的执杖者,是自己灵魂的引路人。

 

他的银色的长发别在耳后,闻声转身,看到李莲花的一刻笑了起来,此刻的眼睛竟然明亮不已,面色带了些红润。

 

“莲花,来啊。”

 

李莲花的唾液划过他干涩的咽喉,手脚忘了如何才能摆出第一步,他就这么跌跌撞撞,像是走了完了自己一生般,扑进笛飞声的怀里,将笛飞声别好的头发撞的微散。

 

李莲花颤抖的去捏笛飞声的手腕,他祈求神迹,感恩神迹,他相信笛飞声,相信一切能让他相信的东西。

 

耳边的狂风还在呜咽,李莲花甚至能听见山脚下侍卫黑衣猎猎,他定要伸出手去探,他要落个全终。

 

如此,绝望也如期而至,汹涌澎湃。

 

将死之脉连微薄的跳动都免了,悲风白杨早就探不到一点踪迹。

 

希望消散的如此干脆,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喜庆的话。

 

李莲花望向笛飞声的眼睛,他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于是只是木木的说,今日感觉不错吗?

 

笛飞声此刻目能视物,他把对李莲花贪婪的渴求压进最深处,语气轻快的说今日精神大好,想去后山看看。

 

可这浑浊的天空做衬,天下何处都无美景可言。

 

李莲花却点头,他总是不愿意扫兴的人,他总是最爱笛飞声的人。两人像是多年前一样,笛飞声在前,牵着李莲花一起往后山走去。

 

那处不是别处,是笛飞声修炼的地方,他们坐在最高的山崖角,便可一览无余。

 

漫天黄沙里,笛飞声的银发缠着李莲花的黑发,被狂风吹的向后翻飞,李莲花用内力撑起一个结界,才能听得清身边之人的一切。

 

可惜笛飞声什么也没有再说,好像此刻没有什么话是不苍白的,而他在沙与雷中也难得寻回了一丝习武之时的快意,他心胸大开,神情畅快又恣意,仿佛即将要开始一段新的,无比自由的人生。

 

李莲花被漏网的细小风沙吹湿了瞳仁,恍然看见远处的天边,藏在黄沙背后的日光,光影又变作密密的人影,向他们而来。

 

那是话本里的仙者吗?李莲花有些癫狂了,他记得自己读到这些仙者千万寿时的嫉恨,他们眨眼挥霍以百年计,却也能悔过重来,再与爱人厮守千年万年,那些花树年轮层叠,他们音容不改。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李莲花绝望的想,我用尽全力,跟他厮守也不过几年而已。

 

不要,李莲花喉间哽痛,隐隐有血的腥味。

 

求你们,不要从我的身边带走他。

 

李莲花猛然抓住笛飞声的手腕,不舍与不甘如带刺的鞭子,扯开了世间一切。

 

“你就这样,把我弃了?”李莲花双眼发赤,唇间已有血色。

 

笛飞声伸手附上李莲花的面颊,他的回光返照已然走到了尽头,明亮的眼睛再次要被灰色覆盖,五感恢复又失去,这次将彻底走入永夜。

 

“让我去吧。”

 

笛飞声轻轻的说,他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湿润和颤抖,那是李莲花最具象的命脉,同样了割开了笛飞声用作情爱的那颗心。

 

说点什么作为告别呢,笛飞声想,我有多爱这个掌心里的人,有谁能明白呢。

 

李莲花还在说什么,言词恳切又哀伤,笛飞声的听觉退化的最快,只得用拇指轻抚这李莲花的面颊,直至永夜降临。

 

“李莲花,你永远在我心间。”

 

 

42.

 

方多病带着他的小外孙一起爬山,他自个儿爬到一半就有点喘不上气了,瞧着外孙还是一副精力充沛蹦蹦跳跳的样子,没由来感到一点年华老去的心酸,心里暗骂这李莲花的老东西,没事怎么住这么高。

 

“又来了?”李莲花耳聪目明,还没等这爷孙俩到门口,就把院门打开了。

 

“李爷爷!”一个粉面团子炮弹一样冲进李莲花怀里。李莲花面对这每月一次的冲击早就能接的稳当,又将这胖小子颠了两颠,才放回地上。

 

“又来干嘛?”李莲花没好气的问。

 

“来看看…你活着…没有。”方多病没好气的喘。

 

“真遗憾,还没亖呢。”

 

这对话真是每月都要来上一遍呢。

 

李莲花语气也是真的惋惜。

 

世人皆求长生,就连当今圣上,年岁过百还在求不亖之法,普天之下可能只有李莲花叹恨自己岁月漫长。

 

他甚至不知何时才能下黄泉见到笛飞声,如有海外仙大能者,他想不惜一切代价求个答案,如有什么寿数作为代价,那更好。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笛飞声,自己真的是因为寿数已尽才下来的,还要久违的抱一抱他。

 

久等久等,辛苦了哦。

 

李莲花住在少时的老地方,是啊,就连师母也走很多年了,李莲花把她安顿在后山跟师父一起后,便就此停留了下来。

 

金鸳盟内里早已归顺朝廷用作江湖管辖,大家都吃官饭吃的不亦乐乎,下一任官家是谁继位跟他更是半毛钱关系没有。

 

李莲花现在只需管好院里的这几片菜地,还有眼下方多病的外孙,这颗胖蛋,的功法。

 

胖蛋没玩到半个时辰,就被方多病提溜到院子一角蹲马步,一炷香后还要打拳舞剑,课程很满。

 

胖蛋委屈,胖蛋要说。

 

“总练这些吗李爷爷,我都很会了吖。”

 

李莲花还蹲在菜地里扒拉他的萝卜白菜,闻言笑着说,“那怎么办呀,我只有这些呀。”

 

李莲花说的不假,他的功法本就没有多么花哨和新奇,一气一脉都是最基础的修炼。方多病最是知道,却总打着这些名头来找自己。

 

李莲花晓得,总要有人气儿烟火气儿,才能像个人。

 

这爷孙俩来的时候已然正午,李莲花也知道自己做饭难吃一辈子了,难为方多病一把年纪还要拎个食盒上来。

 

今日阳光甚好,胖蛋猛吃一大碗饭,此刻正在李莲花的床上撅着腚睡午觉,李莲花只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接方多病的话茬。

 

时不时的听听方多病说山外头的事儿感觉也挺有意思,然而方多病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最后鸟鸣也消散了。

 

李莲花昏昏沉沉,似要睡去,恍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莲花,这饭你做的?”

 

音色比记忆更长久,李莲花被温柔的穿了心肺,他感觉四周的景色还是那个景色,人却已去了很多年前。李莲花困意全无,他猛然抬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过去。

 

只见那破旧的木桌前站着一人,个头高挑发如黑漆。还有那双眼睛,总是艳丽至极,一点风霜也无。

 

李莲花笑起来,毫不惭愧的点点头,你尝尝吗?

 

见那人满目狐疑不敢妄动的样子,李莲花又将手伸出去,手还是年轻时白皙莹润的样子。

 

“来,阿飞,拉我一把。”

 

 

END

 

才没有!

 

来个番外叭(…0w0…)

 

 

 

李莲花醒来的时候,很明显时间不早了。

 

日光将客厅铺了个满,跟露台之间只有薄散的白窗帘做隔,此刻被微风吹的旖旎又翩跹。

 

看得出这个是风景很好的酒店客房。

 

他脑子还是乱的,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掌心因攥拳过于用力,留下几个深紫色的指甲印。

 

他胸中淤堵着一团东西,不吐不快,但他不能发疯奔跑大吼大叫,文明社会下这样会被酒店报勾,来几个壮汉抓他去尿检。

 

于是他选择在床头倒立,顺便深呼吸。

 

脑里的画面陌生又纷乱,很难想象六个小时的睡眠能做这么一场大梦。

 

但梦终究是梦,有些情节很快就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发现都是梦时的庆幸。

 

一定是打官司太累了,一定是这样,李莲花安慰自己,金牌律师哪是这么好当,真是有段时间没去心理咨询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莲花倒立了好一会终于自我梳理完毕,内心平静如老狗,才又大爷似的下床,眼皮因为正常的地心引力而又变成睡眼惺忪,踢着拖鞋,一头乱发的往阳台走。

 

阳台下面就是繁华的风情小街,人来人往很热闹,好在这酒店隔音不错,果然价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李莲花窝进柔软的藤椅里,沐浴着阳光和微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让他的心情变得明媚起来。

 

于是李莲花清爽的睁开眼睛,端起面前小桌上被誉为南法冷萃天花板的饮品喝了一口。

 

又把眼睛闭上了。

 

看来是生活的甜让它格外苦涩。

 

李莲花尽力保持面容不扭曲,随即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哼笑。

 

“你喝我的做什么,你的是这杯。”

 

李莲花又闭着眼睛接过自己的那杯饮品,安心的喝了一大口,加冰的橙汁冲淡了咖啡的清苦。

 

哎,真对真对。

 

“你怎么起这么早?”李莲花不满,他伸手揉脖子,想给自己松松筋骨,可惜脖子上的一些青红让他皮痛,索性放弃了。

 

“也是,”李莲花恨恨的说,“累的也不是你。”

 

“怎么会呢,”笛飞声也沐浴在日光里,嘴刚把咖啡咽下去,就挑着眉犯贱,“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对你最舍得卖力气了。”

 

“也不必,”李莲花并不想做大哥,更不想当悍匪,他刚睡醒那会,急切想要扇笛飞声两个嘴巴子的躁郁心思又开始冒头,“你把我做亖了,你就后悔去吧。”

 

啧,笛飞声不乐意听,伸手去掐李莲花的脸,把他的脸皮扯出一节,“你再胡说八道。”

 

这也不能怪阿飞,作为一位勾,职业敏感性让他总是很忌讳一些词。

 

他俩的职业对于恋爱一事并不友好,彼此都忙的脚不沾地,也彼此都觉得如果再不联系就要默认分手,然后各自安好,直到某天街头偶遇一笑释怀了。

 

可惜真要是这结局谁也不干,于是待李莲花打完一场金光闪闪的官司,笛飞声就逼着自己的领导在休假申请书上签字儿。

 

虽然上级确实有给笛飞声放假的打算,但看他一脸上火的寡妇相,有免不了一顿调侃。老笛,你很恨嫁吗?上级问。

 

这个你别管,笛飞声白眼翻得利索,我有我的难处。

 

总之又是走了很多流程才把护照要回来。

 

“你别说。”李莲花不动声色的揉腰,又瞧着外面的景色,神情有点欣慰,“这不就是,”李莲花欲言又止。笛飞声也深有感触,护照放在行李箱里显得是那么委屈,“巨大的,我国郊区。”

 

“爱了,以后再来。”

 

“一会去教堂吗?”笛飞声问。

 

“当然了,怎么办结婚登记我都背的滚瓜烂熟,不然何苦来这。”李莲花像个吹毛求疵的老妇人,嘟囔着这个日子他换算成农历,宜婚嫁且百无禁忌。

 

笛飞声将李莲花和他屁股下的椅子一并拖到自己跟前,又腻腻呼呼的吻这人白皙的下颌和脖颈,“这么爱我啊?”笛飞声问。

 

李莲花觉得痒,他推开笛飞声的脑袋,嘴上不让人“只是想继承你的家产。”

 

“那你财运一般。”笛飞声笑着说。

 

“少贫,”李莲花也没好气的乐住,“誓言词都记住了吗你。”笑笑笑,就知道笑,真应该让你的队员都来看看,笛大队长的笑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由于俩人一会要去扯证,于是都认真的收拾了一下,李莲花穿的老钱的要命,笛飞声嫌弃的问我们今天是还要去收养个孩子吗?

 

李莲花瞧着笛飞声即将要去拿最钟爱的蛤蟆墨镜,同样致命回击,这就收养你,逆子。

 

笛飞声闻言将眼镜往下浅浅一压,浓密纤张的睫毛把他戏谑的眼神包裹的极具侵略性,黑色的瞳仁是这世上最深的海域。

 

但李莲花只觉得下流,李莲花绝对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对这种父子关系显然乐在其中。

 

 

去教堂的路上,李莲花还是跟笛飞声说自己做个了挺奇怪的梦,描述梦的内容的时候又很囫囵吞枣。笛飞声听的有点云里雾里,最后安慰李莲花,只是做梦而已。

 

李莲花也点点头,还好,只是做梦而已。

 

笛飞声:不过听上去我没得有点窝囊,你为什么不杀皇帝,是不够爱我吗?

 

李莲花:大概是你在梦里真的很有钱。

 

笛飞声:……

 

 

 

 

方多病听说自己的小舅不声不响去国外扯了个证的时候,这俩人都回国过冬天了。

 

此刻夜幕降临,俩人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茶几上放了张巨大的披萨,还没等着李莲花满怀欣喜大吃特吃,门铃就叽叽歪歪起来。

 

谁啊,李莲花有点心烦,万分不情愿的把脚从笛飞声的八块大腹肌上移开。

 

李莲花畏寒,尤其不喜欢冬天。他刚磨蹭到玄关,伸手开门,门口就挤进来一只大狗熊。

 

方多病小脸被寒风通红,穿着厚厚的棕色羽绒服,俩眼桃子一样,一张嘴就又饿又难过,今晚就要住在这里。

 

“你干嘛?”李莲花猜的八九不离十,白眼翻到天上去,“少爷,情感垃圾桶这角色老奴真的当累了,若是大学生感情问题劝你免开尊口,马上给我回家。”

 

李莲花又往外探头,话不落地,“没带司机?你怎么来的啊?”

 

这是方多病的小巧思了,“走来的,跨过三个街区。”

 

李莲花瞧着没塞好的出租车小票,感慨不愧是「颇具规模的个体户」,对票据十分注重。

 

“不行,给我打的回去。”以往是可以的,可惜现在李莲花是有家室的人了。

 

方多病看着四室两厅两卫大平层,又看着站到李莲花身后的高大男人,那副尊容无论看多少次都很有压力,方多病硬着头皮装起可怜,他都没吃饭呢。

 

然后球鞋一甩,撇开俩人,直奔着披萨去了。

 

李莲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句不免吐槽,方多病这黏人劲儿,没眼力劲儿,厚脸皮劲儿都随谁啊?

 

笛飞声面上不动声色,抬手摩挲了一下李莲花的后背说,那我回局里值个班吧,孩子还小,你慢慢开导一下。

 

李莲花闻言勾了勾眉尖儿,下一刻温柔的笑起来,连握住笛飞声的手腕都那么轻柔,嘴里的话却阴森至极,“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笛飞声:……

 

 

 

“你说对不对!?难道是我的错吗!?”

 

凌晨一点的方多病还在发疯,家里最后几瓶啤酒全部见底。

 

李莲花困得前仰后合,笛飞声虽然沉默,眼睛却饿狼一样盯着自己的手机,该死!今天怎么没有任务救他出苦海。

 

“舅父你说!你分析分析!”

 

看来是不会有心软的神了。

 

笛飞声被点了名,觉得此等重任还得是他来解决,于是抬手将杯底最后一口啤酒喝下去,转头对着方多病笑了笑。

 

这人难得能对着自己露出点笑模样,方多病虽然醉了,但还是本能的感到不妙。

 

“我有一个好办法。”笛飞声说的高深莫测。

 

方多病哦?了一声,虽有狐疑,但还是因为好奇心和求知欲,任由笛飞声靠近自己。

 

李莲花在一个瞌睡点头换来的几秒清醒中,眼睁睁的看着笛飞声把方多病,手刀刀晕了,动作又准又狠,干净利落。

 

李莲花:……

 

李莲花:牛批

 

笛飞声:承让

 

 

方多病:zzzzzzzzzzz

 

 

END!


 

李莲花:怪不得他不喜欢你…你这真是你你…






救命,这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把文写完谁能懂它对我的含金量!

Youhe

【笛夷/笛花】巧破天悬洞 (下,完)

没想到“下周”这么快就来了……

希望给大家的工作日带来愉快!



巧破天悬洞 (下)


“啊!大侠们被埋住了呀!?那可怎么办?”童子听到此处失声大叫,一旁阿兄赶紧揽过他,对他做了个嘘声手势。


“小先生莫急嘛”,余麻子笑笑安抚道:“话说石门爆裂生死一瞬,将苏杨两位掌门的尸身推进沸水湖底,也将李相夷二人深埋石中。但他二人自有非凡手段,于千钧一发之际,依托刀剑之力,在堆积石块下硬撑出狭小空间,再从头顶松动处依次往外拨开碎石。待他们好不容易露出头来,笛飞声还半跪在李相夷下方。李相夷着急念道得罪了,手忙脚乱起身,摇摇晃晃还没站稳,笛飞声却跳起来一把揪过李相夷的前襟厉声大喝道,...

没想到“下周”这么快就来了……

希望给大家的工作日带来愉快!



巧破天悬洞 (下)


“啊!大侠们被埋住了呀!?那可怎么办?”童子听到此处失声大叫,一旁阿兄赶紧揽过他,对他做了个嘘声手势。


“小先生莫急嘛”,余麻子笑笑安抚道:“话说石门爆裂生死一瞬,将苏杨两位掌门的尸身推进沸水湖底,也将李相夷二人深埋石中。但他二人自有非凡手段,于千钧一发之际,依托刀剑之力,在堆积石块下硬撑出狭小空间,再从头顶松动处依次往外拨开碎石。待他们好不容易露出头来,笛飞声还半跪在李相夷下方。李相夷着急念道得罪了,手忙脚乱起身,摇摇晃晃还没站稳,笛飞声却跳起来一把揪过李相夷的前襟厉声大喝道,我平生从未受此羞辱。你凭什么觉得我武功不如你,需要你来保护?” 


“——他自入洞以来,除了偶有警惕防备神情,一直面色冷淡从容,此时却气的眼眶赤红,嘴唇发抖。李相夷不防备他突然发难,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垂手辩解道是我鲁莽冒犯在先,笛盟主见谅。我怎会看轻你的武功,刚才那三拳极妙,换成是我便做不到。只是我习惯使然不及细思,自从做了四顾门主,向来都是我去护着别人。”


“……哈哈,这段好玩。天下第一第二就是与众不同”,堂下土黄短褂的中年人评道:“李相夷出手搭救,笛飞声不肯承情还恶言相向,这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必然因此结怨。他们却都觉得笛飞声说的占理。”


“正是如此。他二人皆是当世无匹,自是明白对方的想法”,余麻子道:“笛飞声见李相夷服软才略微消气,松手将他往身后大石旁一掼,扭头不再说话。李相夷蹙眉倒吸一口冷气,将剑换至左手,右肩白衣上沁出斑驳血渍,原是受了伤。笛飞声朝他身后打量,冷笑道爱逞英雄,便是活该。他草草应道不必挂心,转望向石门内。此时他们手中的火折子都被压灭,好在门后是个敞亮厅堂,壁上燃着八盏长明灯,最深处是一道照壁似的平整靑石墙,光可鉴人,上面刻着许多人形,皆是两两为对。左边的人形防守,右边的人形进攻,从左至右,从上至下,演出套精妙掌法。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好几个关键动作模糊不清,需要走近细观。”


“李相夷用剑,对掌法并无深研,正欲询问笛飞声,但见眼前雪光呼啸,笛飞声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在石壁上辟出两道交叉的贯穿裂纹,将人形图案削的残损斑驳。李相夷讶然道,你为此而来,看都不看便毁去了?笛飞声瞥他一眼道,那些隐世高手若是真心想将武功传授后人,总会记录该掌法是何人所创,为何刻于石壁,有的还会写上,顿首百遍方能入我师门,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像这样除了雕刻动作,半个文字也无的,只怕掌法是假,引人走火入魔是真。”


“李相夷揶揄笑道,笛盟主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是偷学过不少秘籍啊。笛飞声坦然道,最初确实到处搜罗别家功法,后来发现全是蹩脚货色,从此不再探寻。李相夷好奇道那你给那些前辈高手们磕了多少头?笛飞声傲然道,自然是一个没有。留下的什么破烂东西,还好意思让本尊拜师。” 


“李相夷被他逗地放声大笑,笑到一半牵动背后伤口,嘴角抽搐着哎呦了两声。笛飞声正在挨个查看长明灯背后有无开关,停手回头看他,踱到石壁前用刀鞘敲打几下,沿着边缘上下摸索一番,向李相夷道,我来之前曾命人绘制舆图,天悬洞就在溱潼湖伏龙河底,此照壁与山石衔接处滑润濡湿,后面也许就是河水。如果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打破照壁,我们设法游出去。”


“李相夷瞥一眼洞外道,若墙后是沸水,那可得不偿失了。笛飞声沉声道,这石上凉爽,不像外面湖岸山石滚烫,不会是热泉。李相夷颔首道,有理。笛飞声耐心等了片刻,见他沉默不语也不走近,呆呆站在洞中,便又问了一遍,那你意下如何?或者李门主有更好的办法?李相夷看顾一圈,略为丧气,低声道没有别的办法,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游不出去。” 


“笛飞声拧眉道,让我看看你的伤,也不等李相夷答应,转到他身后拉低后襟,拨开马尾长发露出一侧肩膀,见雪白肌肤上也同山石崩裂一般,撕的皮开肉绽。笛飞声奇道这么深的伤口,止血倒是快,也是靠你的内功心法么。李相夷轻笑道,扬州慢哪有这么神奇,都是以讹传讹,多亏我及时封了肩周穴道。” 


“笛飞声依旧拉着他的衣襟,问道你带金疮药了么?李相夷语带矜傲道,我随身从来不带伤药。我堂堂天下第一,谁能伤我。笛飞声听着用指尖轻捏住他伤口两侧,他吃痛缩起肩膀,嘴硬道石头划的不算。笛飞声嘴上讥笑道你腰上挂着这么多叮叮当当的东西,半点用处也无,一面自腰间取出个扁圆瓷盒打开,剜出其中止血药膏,上有杜衡香味,细细涂在他的伤处,再扯下袖上干净部分,缠绕包扎好他的肩膀。李相夷拉起领口道了句谢,又道可惜麻烦你半天,我还是游不出去。”


“笛飞声耸然动容,转瞬又冰冷了面孔,重换上副讥诮语气道,只不过伤了一只手,你堂堂天下第一,便动弹不得了么?李相夷面露窘迫,左手摸了摸鼻子道,这个,和受伤没关系——我不会水。”


听余麻子说到此处,堂下那童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哇,这样的大英雄,原来不会游术呀?我们这儿遍地水路,他跑来我们这儿干嘛。”


“哈哈,不瞒这位小先生说,当时笛飞声也是一模一样反应,看着李相夷愣了半天,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很是震惊,又有些想笑,直看的李相夷着恼,才缓缓问道,你不会水,就敢进个湖底的洞,到底是怎么想的?李相夷愈发局促,喃喃道,师兄给我的舆图上,分明画着此洞由河而入,傍山而走,我也不料到唯一出口会在水中。笛飞声冷哼道,你这师兄也是个蠢货,说不定是要蓄意害你。若是放在金鸳盟,我回去就砍他的脑袋。不论是蠢是坏,金鸳盟不留废物。”


“李相夷闻言勃然变色,薄面飞霞,怒斥道,你休要胡说,师兄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助我打理四顾门里外事务,怎会害我?洞中必定另有依山旱路,我们走岔路错过了。你不用管我,自己游出去便是,我自去找寻无需涉水的出口。即便寻不到,四顾门人见我久去不归,也会前来助我。” 


“笛飞声耐心同他理论道,你要找出口我不管,我且问你,待我打碎照壁,河水涌入,你在哪里等你的门人?李相夷指着外头巨门坍塌堆成的石山赌气道,我就站在那上面。笛飞声气得笑了,质问他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整个地底洞全会被大水灌满,你留在此地断无生机。他说完见李相夷不答,放平了语调劝道,你之前毕竟为帮我受了伤,我素来不喜平白受人恩惠。你若是想,我可以还你次人情,带你出去。李相夷却不为所动,神色肃然道,那你刚才诋毁我师兄,你先要道歉。”


“——哎哎哎,要我说,李相夷真是不识好歹。” 那浅绿薄衫青年客人本来正安静喝酒望着楼外街心,突然语调懒散地插话道:“识人不清也就算了,笛飞声句句实话,他还硬逼人家道歉。就该把他留在湖底淹死,武林中也不会有后来那些糟心事儿了。”


“你这人说话太不公道。李相夷是一等一的大英雄,武功高强,光明磊落,胸中无一尘,无奈被小人暗害,含恨而去。该死人的怎么是他?要我说,应当把他那无耻的师兄单孤刀早点淹死在湖底才是。”绿衫客人话音才落,江南客便为李相夷鸣不平。旁边其他客人也跟着点头迎合。


绿衫客人听他盛赞李相夷,哼笑一声,似是不屑,叫来小二将面前一口未饮的茶水倒掉,重新冲泡。江南客人还要再言,余麻子照例向诸人依次拱手安抚,客套道:“咳,诸位明公各有各的道理,当年四顾门内的事儿,我等百姓也不便置喙。不过若是李相夷死在天悬洞里,江湖上可就少了许多传奇。今日我的这段故事也就只能凄凉收尾,难免教人意气难平,心生惆怅。诸位明公只怕也不愿意听呢。” 


“好在当日笛飞声并未转身离去,而是盯着李相夷半晌,叹口气道,我道歉,见李相夷绷着脸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把外衣饰物全都扔掉,只穿贴身衣服,袖口腰带扎紧,说完自己先手脚麻利地脱到只剩亵衣,将刀背起。李相夷乍惊之下反应过来,也不扭捏,解开飘逸外袍,除下腰间垂饰,把剑挂在腰上。石室中本就炎热,两人早已汗透重衫,只着轻薄里衣也不觉得冷,看上去倒像是已经下过水的样子。李相夷几步走去笛飞声身边道,那我便仰仗笛盟主了。”


“笛飞声虽答应助他,面色不见舒缓,将他肩上伤口扎紧,冷然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待会儿我叫你闭气便闭气,叫你呼吸便张嘴。若是在水下憋不住了,或是你肩上血渍是招来了之前的食人盲鱼,那就是你命不好,记得松开手自己去死,别揪住我不放。李相夷一口答应道我定不会拖累你,要是不幸淹死了,也绝不找你索命。笛飞声听他说的郑重,反是面带鄙弃道,呵,我还没同你比试过,希望你别死的这么窝囊才好。”


“二人言语间已相伴走到照壁跟前,笛飞声横刀平斩,在石壁上剖开缝隙,浑浊河水顷刻混着泥沙自豁口处汹涌喷出,无数细小的手指一般,争先恐后往外撕扯,将豁口越拉越大。河底水势积压澎湃,推的整个石室摇摇欲坠,作势向内倾倒。笛飞声转头看一眼李相夷,李相夷镇定自若,只深吸一口气,冲他微微一笑。他不再迟疑,抬手运气,惊涛一掌将石壁击得瞬间粉碎,哗然巨响在狭小洞中轰得人头昏眼花。方才石缝间的涌动细流顿时化作条白虹般的粗长恶蛟张牙舞爪,要将他们吞食入腹。笛飞声目光灼灼,立如岩松,一把箍紧李相夷的腰,迎着激流一跃而起。”


余麻子说此处嘎然而止,拎起醒木案上一拍,正襟危坐,扫视堂下。座中那童子脖子伸的老长,正听得陶醉,陡然没了下文,着急叫道:“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这后来的事嘛,便是江湖中人尽皆知了”,余麻子拖慢了语调,笑眯眯地摇头晃脑,“他们携手脱困而出,细想之下,惊觉天悬洞内的机关虽依托十八泥犁地狱而设,却似是而非,不像是中原人的手笔。一番追查之后,又发现那蒙眼盲鱼,食脑痋虫,皆是古南胤宫中豢养的毒物,从而顺藤摸瓜,牵扯出南胤一桩布局百年,牵涉甚广的大阴谋。至于这大阴谋的来龙去脉嘛,又是另外一桩轶事,牵扯到前朝秘辛,三言两语道不清楚。各位明公若是赏脸,后日赶早再来,我慢慢说于诸位听。”


“切,你每次都是这样,讲到他们打破石壁结束,莫名其妙,没个像样收梢。”黑衣小伙抱怨道,起身欲走:“再高的武功下了水也施展不开,他们到底怎么逃出生天?”


“是啊”,与他同桌的黄衫中年人也站起来敲敲桌子,“伏龙河最浅处也有百尺有余,河下水草缠绕,暗藏旋涡,我们平日行船时都需加倍小心谨慎,常有船夫不幸落水。他们两个只有一人会水,若碰上暗流更是凶险无比,如何轻易游的上来?你便是编,也再多编个两三段,下次让我们听个新鲜。”


“我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哪里编的出水中情况嘛”,余麻子赔笑着挠挠脸:“不如今晚上二位再来,我给二位说新鲜的。”黄衫中年人呵呵憨笑,黑衣小伙微红了脸,低声道“我娘子说了,不让我听你那些不正经的戏文”,快步走了出去。


余麻子随着站起来走到桌前,作揖送客。除了几个同他熟稔的本地人,多半客人临走时都给了他些赏钱。那位江南客人听不过瘾,犹自长吁短叹:“世人皆说李相夷快意恩仇,笛飞声冷心冷情。但听你这一段说书下来,两人好像寻常少年友人般相处,颇有趣味。我听说天悬洞后他们曾有数次联手,本也算惺惺相惜,可惜最终反目成仇,死生不复相见,真是引人唏嘘。也不知他们溱潼湖上初见,彼此搭救的时候,可曾料到过以后刀剑相向。”


“世事变幻如棋,又有谁能料的准。”余麻子宽慰道:“所以说书的常劝各位,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花开堪折直须折,且共怜取眼前人。”


江南客人又是伤怀一番,这才慢慢踱步而出。此时还未到晚膳时分,古月楼里本就只坐了零星半满,转眼间只剩下那一位绿衫客人,在余麻子经过时叫住了他,指了指桌上没人动过的那套茶壶茶杯道:“先生说了半晌,口干舌燥,要不要润润喉。正好我也缺个伴儿。这茶放的凉了,刚让店家又新换了水。”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余麻子说书时候侃侃而谈,走出长桌后却稍有腼腆。他作了个揖,因为相貌丑陋不敢坐在绿衫客人对面,而是在侧面较远处落座,端起茶盏慢慢品饮,见绿衫客人面带微笑看他,发现那是个极清俊的人,便热心搭话道:“听客人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本地。先生是泰州人?”


“自小生长在此地。——那客人可知这海棠春雨茶的来历?”余麻子见绿衫客人不接话,起了攀谈兴致,一旦打开话匣便神采飞扬:“海棠春雨又名魁龙珠,只有我们泰州城里有。以徽州魁针、钱塘龙井以及本地特产珠兰兑配而成,芳香解渴,回甘醇厚,最难得的是反复冲泡而滋味不变,甚至越煮越香。我看客人陆陆续续,已是泡到第三壶了,想来也是懂茶之人,怎么放着未饮,倒叫我赚了便宜。”


“先生好眼力。”绿衫客赞道,抬眼望着楼外街市;“我喜欢喝酒,并不爱茶,这是给朋友点的。可惜等了半天,他也没来。”


“啊,那真是不巧。” 余麻子一同惋惜。


“先生评书说的甚妙”,绿衫客并不介意朋友缺席,给自己倒了杯杏花酿,看着他话锋一转:“比那些话本子里精彩生动的多,还穿插有各种细节动作,活灵活现,娓娓道来,倒像是你亲眼见到一般。”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谬赞了。李相夷李门主的轶事人人在讲,我得说点话本上没有的噱头,才能讨生活,都是杜撰罢了” ,余麻子摆摆手谦道。


“哦,那你说笛飞声在石门前的第三拳,瞬间化拳为掌,拇指前冲,就像这样”,绿衫客放下手中酒壶,抬起右手放在桌上比了个动作,神色仍是浅淡:“这一招看似简单,却力贯千钧,是他的独门秘技,轻易不会施展,你是在何处看到的?”


余麻子在他比拳时已经面如土色,差点扔了茶盏,霍地站起来,后退两步瑟瑟发抖:“我……我未曾见过,我是,我是……”


“你还说他随身的伤药里有杜衡香味。杜衡带毒,不能止血,怎会放入金疮药中?”绿衫客人说着,展颜而笑:“那原是他少年时衣上惯用的熏香味道罢了。”


“我不懂医,是随口……不不,是听别人说……”余麻子磕磕巴巴狡辩,几乎全身瘫软。


“你莫怕,坐下喝茶”,绿衫客人温言道,拍拍桌面,将茶盏满上递到余麻子手边:“你书里这些情节,不是杜撰,而是回忆。他们在天悬洞内的举动你一清二楚,游出洞后的事情你却半点不知,恐怕你一直就在洞内监视二人。我说的对么?痋虫处你藏身石钟乳后,三岔洞口你躲在居中洞里。你脸上的伤疤是被细小钝器击打而成,因为笛飞声击碎石门的时候,你就在背后石室内不及闪避,被迸裂石屑所伤,是不是?”


余麻子万不料故人竟在此绝处相逢,心中大骇,不想承认,也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坐回长凳上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道:“大侠,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我姓李”,绿衫客人道。余麻子听得浑身一震,忍不住抬眼偷看,见他身形高挑瘦弱,面色苍白但不显病态,虽作文士装扮,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明净深澈,湛如寒泉。这双眼睛余麻子似曾见过,吓得正要扑地拜倒,绿衫客及时伸手扶住他:“我叫李天悬,一个游医,不是什么大侠。”


“喔,哦,李大侠,李先生……我,我当年为情势所迫,逼不得已,求先生饶命”,余麻子愣了一下,举袖拭汗,肩膀颤动,双手抱拳连连告求,再不敢有所隐瞒:“先生慧眼如炬。我祖上本姓玉,是南胤镇国公玉氏旁支,流落中原后,便奉皇命在天悬洞布置机关,世代镇守。我的父亲早逝,我十来岁便下到洞中,暗无天日。虽是苦不堪言,却不敢违背祖训。当年李门主同笛盟主联手破了天悬洞,我才能心安理得重回岸上生活,没有一技傍身,就靠说书维持生计。在我心里对他们二位只有感激,毫无怨恨,方才一段书中也绝无半点诋毁中伤,都是据实道来,先生听得分明啊。若是先生不喜欢,我发誓以后再不说了。”


“你是个南胤人,能在中原安身立命,不惹是非,这好的很。”李天悬道,眉目舒展,似乎真心为他高兴:“你故事讲得这么好,从此不说岂不可惜。你放宽心,我不是要寻你晦气。今日既然有缘碰到,我想替你把结尾添上。”


“结,结尾?”


“嗯”,李天悬点点头,不等余麻子答应,顾自说道:“当年他们入水之后,眨眼间已离石穴数十丈远。初时还算顺利,几次换气之后游出一段隧洞,便到了宽阔河道。二人往上浮去,很快接近水面,依稀能望见蓝天。李相夷当时便想,笛飞声若是条鱼,也必然是条轻功极好的鱼。”


李天悬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浅酌一口酒:“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透气,不知何处拦腰冲来一股急流,将两人卷入旋涡,向河床拖动,李相夷当时憋气已到了极限,胸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佩剑又被水草缠住,如同千斤坠般将他下拉。他平时最是得意爱惜那把少师剑,如今却要被少师害得尸沉河底,未免有些讽刺。他本来反手攀着笛飞声的肩膀,想起笛飞声入水前的告诫,此时自知无幸,便松开手尽力将笛飞声推远了些。他被水流裹住急沉,恍惚中望见笛飞声并未立刻游走,而是悬停在水中犹犹豫豫。长发散乱遮脸,就像缠住他的水草般摇曳生姿,看不清笛飞声的表情,好似正在注视着他。”


“李相夷起先不懂笛飞声为何纠结。后来他在那一刻里明白,笛飞声虽顶着个魔头的名号,却并不是个面对他人生死无动于衷的人。大魔头居然比很多自诩正道的侠客们都更加心软,只可惜李相夷快要死了,不然他真的很想和笛飞声做朋友。”


“……那,然后呢?”余麻子习惯使然,听到此处早已被勾起了兴趣,几乎忘了害怕,迫不及待问道。


“然后,李相夷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躺在一片芦苇丛中的黑泥地上,阳光刺眼,喉头干涩,口中有鲜血的腥甜味道。一株压断了的蓬松芦花盖住他的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拂开芦花,右肩又被重新包扎过,仍是疼痛不止,看太阳的位置才发现他们在洞中已过了整个昼夜。笛飞声一声不吭,抱膝坐在他身旁,披着件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粗布衣裳,正百无聊赖看着远方,头发已经被微风吹到半干。” 


“他望着笛飞声的侧脸,忽然觉得笛飞声非常非常年轻,简直像个孩子一样。”李天悬说着微眯起眼睛,其实茶楼中的光线并不太亮:“那时候他们都只有十七八岁,都很年轻,但习惯了杀伐号令,早已不是孩子。李相夷也知道这种形容很古怪,可他就是这么觉得。”


“笛飞声觉察到动静,低头看他一眼,还是没什么表情。他见笛飞声嘴角有血渍,以为受了内伤,细看才发觉好像是嘴唇破了皮。他怕是自己无意挣扎中打伤了笛飞声,起身想要道歉,笛飞声却在那时站起来,冷冷说道,既然你没死,我就还清了你的人情。你日后若还要探宝寻人,我劝你先苦练游朮。说完不等李相夷答话,将外袍丢给李相夷,头也不回,径自消失在那一片茫茫的芦花荡中。”


“其实笛飞声在洞中并不需要李相夷的保护,当然也就没有还他人情的必要。直到最后他们东海决战,李相夷也没问过笛飞声,当初为何不肯抛下他,后来又后悔过没有。”李天悬讲完这句,面色怅然,声音逐渐低沉,几不可闻。他正好喝空了酒壶,翻转过来使劲拍了拍壶底,看真的再倒不出什么来,手指一松,酒壶脆响半声落回台面。


余麻子等了片刻,见他不再继续,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伏龙河底,是那杀人如麻的金鸳盟主……?”


“没错”,李天悬点点头,轻掸衣角站起来,向余麻子淡淡笑道:“你在开头说,这段典故叫作李相夷巧破天悬洞,其实闯出洞来的并不是他。笛飞声杀人如麻不假,但他至少真的救过一个人——那天里是他救了李相夷。以后你的评书便这般收场,你觉得如何呀?”


“自是极好的”,余麻子恭敬起身,后退一步:“我记下了,最后是笛飞声救了李相夷。”


“嗯,我也觉得好……喝完了酒,我等的那位朋友只怕再不会来,我也该走了。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你说你不会水,却能在天悬洞中来去自如,洞内是否另有秘道,无需走水路?”李天悬转身驻足,低声问道。 


“并无其他出路”,余麻子老实答道:“我祖传有闭气法门,又十分熟悉伏龙河内的各处暗涌,那日李门主他们离开后我不敢跟随,等了大半炷香,才悄悄游了出去。推说不会水,只是搪塞他人罢了。”


“噢,如此说来,李相夷手里的那份舆图果然全是假的。若是没碰到笛飞声,他当真就要活活溺死”,李天悬垂眸敛下神色:“原来单孤刀从那时起便动了念头……呵,日久情疏反为仇,我真是蠢得可笑。”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随后向余麻子拱手告辞道:“先生保重”,抬脚跨出了古月楼。余麻子冷汗涔涔,对着他的背影长揖到地,待到直起身来,只见那抹浅绿衣衫已倏忽远行至长街尽头,只留下四句漫声吟哦,正是余麻子所选定场诗的后半阙。


“忽忽百年行欲半,茫茫万事坐成空。此生飘荡何时定,一缕鸿毛天地中。”



 

李天悬辞别余麻子后,若有所思,踽踽独行,不知不觉已到了溱潼湖边。此时正值初夏,草木葱郁,不见书中所说芦花萧萧,只有湖水湛碧,倒映出青山飞瀑。往西北五里便是伏龙河入口,当日李相夷意气飞扬,乘风踏浪,或许也曾见过类似景致。


李天悬抬头望见岸上翠竹千条,风中婆娑,竹下系着一叶小舟。他心念一动,阔袖轻拂,纵身跃上竹尖,将那竿细竹压弯低垂在水面,挥掌斩断竹节,驾着整段青竹漂浮水上,荡荡悠悠,缓缓驶离岸边。


年少时候,他也曾仗剑江湖,锄强扶弱,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过去的事情便渐渐记不真切,全做大梦一场。只有关于一个人的回忆随着岁月推移愈发鲜亮,宛若沙土砾中掩埋着的宝石一般。这一竿浮江的身法,便是他从前缠着那人学来,看似考验轻功,其实更考验竿上人心无旁骛的沉静心境。


那人平时总是一副冷面阎罗的样子,旁人避之不及,李天悬却从认识第一天起,就觉得那人带着些许孩子气,习惯把不高兴摆在脸上,发呆时候也一眼就看得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醒悟过来,只有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看那人干什么都像带着孩子气,得意时候可爱,恼怒时候也可爱。


李天悬思绪飘忽,脚下翠竹亦跟着轻晃。他从少年时起便心思玲珑,忧虑繁多,从来也没能真正掌握御竿浮水。堪堪行出一小段后,湖里漾起微波,竹竿打滑滚动起来。他单脚没入水中,胡乱晃动几下没能稳住平衡,眼看就要往湖心栽倒。


他哎呀一声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前倾,忽听啪的一记轻响,有东西落上他竹竿的另一头。他还来不及睁眼,便有只大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拉向另一具温暖身躯,在他耳边轻笑道:“城中寻你不到,怎么在这里玩起水来了。”


“谁叫你迟迟不来,我特地要了壶好茶,白白放冷了。”李天悬原本清冷的神色骤然明媚,一边埋怨,一边转过身去贴近那人:“我正要渡湖去,不想管你了。”


他嘴上这么说,手里却牢牢拽着那人腰带。那男人身形峻拔,穿件苍青外袍,用上好料子织成,滚边处针脚细密,无一处多余的花纹,戴着半扇玄铁面具,看不清容貌,只露出双杳霭流玉的狭长眼睛,看着李天悬的时候很是温柔:“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揪住我。竹竿稳得很,你可以在上头舞剑。”


“不解风情”,李天悬给他一个白眼,正要松开,被他一把抓住,覆上李天悬的手:“你要渡湖,船明明就在一旁”,说话间搀住李天悬的手臂当空一跃,袅如青云直上,稳稳落入竹林下停靠着的扁舟。小船看着朴实无华,舱内却别有洞天,布置考究,地下铺着厚实的月白色羊羔毛毯,摆着一方紫檀案几,两张圆凳,侧放一副搭着丝被的宽敞软榻。榻角下摆着个黄铜狻猊,肚里燃着沉香。


青袍客先矮身进了船舱,李天悬跟在他身后,挪开圆凳,大大咧咧直接一屁股坐上毯子。船头艄公半跪行礼,恭谨唤了声“尊上”。青袍客揭下面具,吩咐艄公道:“你去给先生买新的靴袜来”。艄公诺了一声,除了蓑衣转身上岸,几步便消失林中。


“这人轻功还不错”,李天悬笑嘻嘻望着艄公远去,双手撑在身后。青袍客面具下藏着的是张棱角分明的秾丽英俊面孔,长眉入鬓,嘴唇纤薄,在李天悬对面坐下,动手替他除去浸湿的鞋袜,目中隐含责备之意:“湖里水凉,等夜里又要咳嗽。”


“到夏天了,水不凉”,李天悬道,白皙脚掌陷在绒毯里摩挲几下,猫儿似的往青袍客身边蹭:“你怎么找着我的?”


“你说在古月楼里听书,我去的晚了,已经散场,见不到你就问了那满脸麻疤的说书人,才一形容你的穿着样貌,他就说,李天悬先生往湖边去了。”青袍客说着摇摇头淡笑起来:“亏你想的出来,李相夷,李莲花,李天悬——若叫旁人听了去,以为我笛飞声和三个人相好过。”


“那可不成,你只能和我一个好”,随口化名李天悬、如今自称李莲花的前四顾门主李相夷双手抱胸,趾高气扬地宣布,接着关切问道:“你这回要做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方才说书中的另一主角笛飞声点头,并不详述,转而从手边提出个长方形的竹箧,放置桌上:“刚在路边看到,给你买的。”


李莲花探头一瞧,箧中装着玛瑙般晶莹的新鲜樱桃,朱红中透出金黄,水润鲜灵甚是可爱。他撷出一粒,故作挑剔道:“你买的水果,也不知好不好吃。”


“甜的”,笛飞声断言:“我叫……请,两个过路人尝了,他们赌咒发誓说甜,我才买的。”


“笛盟主学聪明了嘛”,李莲花将樱桃放进嘴里抿了抿,夸张地皱起眉头:“咦,酸得很”,瞥了笛飞声一眼,又拖长调子道:“哎……可能是吃的姿势不对。”


“姿势怎能有……”笛飞声疑惑道,忽地心领神会,抓了两粒深红色的樱桃递到李莲花嘴边,试探道:“李门主再尝尝?”


李莲花低头,小兽一般伸出嫩红舌尖卷走了果子,咂摸品味两下,盯着笛飞声目中透出狡黠:“嗯,这两枚还行”。笛飞声拈了樱桃,又凑近喂他吃了几颗,摸摸他的头发问:“最近怎么喜欢听书?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听上几段。”


“大盟主巡视疆土,我跟着也得找些事情做呀”,李莲花说完从他掌心偷叼了枚樱桃,衔在嘴边并不咽下,面向湖水发了会儿呆:“解毒后,我身体还是大不如前。过去的事情好多陆续忘了,还不如民间说书人了解的清楚。听他们说道说道,有时能想起来一些。”


“不痛快的事忘了也罢”,笛飞声道:“以后有我帮你记着。”


“你的事我可都没忘,好的,坏的,想忘也忘不了”,李莲花道,恢复了些俏皮神态:“说起来,古月楼里的说书先生就是……”


“就是那日躲在天悬洞中的南胤人”,笛飞声颔首称是:“你震破石门时候有人惊呼,我还记得他的声音——不过,他应当没认出我来。”


“认出了也不打紧,你我都是书页话本里的人了”,李莲花摆摆手感慨,又挤眉弄眼地打趣道:“呦,现在终于肯承认是我打破的石门啦?当年可是为此同我争的面红耳赤,最后都动上手了。”


“那天同你比完后我就承认了,没再反悔过”,笛飞声满脸严肃道:“你赢了,你说了算。”他说完又想了想,慎重补上一句:“以后,也都你说了算。”


“唉,现在是说书人说了算咯”,李莲花被他哄的很是受用,晃着脚丫子抵上他的膝盖:“当年怎么也想不到,天悬洞中种种,竟能广为流传至今。”


“呵,若是当年就知道你是南胤皇族后裔,就该让你在前面探路,兴许那些盲鱼蛊虫都不敢咬你,省下好多功夫。”笛飞声低头深思道。


李莲花惊得凤眼圆睁:“你怎么这么坏啊?”


“跟旧友学了些机巧心思罢了。”笛飞声浅笑道,还是担心他着凉,虚拢住他的脚踝,将他一双赤足掩在长裾下。


“谁是你的旧友”,李莲花作势挣脱,笛飞声便去捉他的脚。两人玩闹过了几招,将案几圆凳扫去一旁。碰翻了竹箧被笛飞声手疾眼快扶正,摆回桌上,还是有几粒樱桃掉出来,咕噜噜沿着船舱滚落。湖风乍起,小船轻摇,李莲花胸膛起伏,面色微红,停了手望着湖岸远方,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哎,溱潼湖上风光,以前都没来得及好好领略。这泰州城内的风土人情的确别具一格。”


“你若喜欢,便多住几日”,笛飞声将他纷乱的头发拂到脑后:“在城里买座宅子也未尝不可。金鸳盟本来就有产业。”


李莲花一听要花钱,立马变了脸色,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买座宅子还要修葺整理,雇人打扫看护,开销太大,下次也不知何时来了。——再者说,总是家里住的习惯舒服,我们还是走吧。”


笛飞声眉心微蹙。他最是了解李莲花,这人平日闲散,喜欢游山玩水,耐不住寂寞,这次为了能多出来几日,行前还特地把家中小狗寄养给了镇上郎中。虽然嘴上老说心疼银子,哪次不是游到尽兴了才肯回去,于是握过李莲花的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谁惹你不开心了么,这么着急要走。”


“没人惹我”,李莲花低低道,见艄公还未回转,蓦然张臂抱住他,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过了片刻闷声道:“就是听了故事想到从前,那些人欺我负我,你一个外人都看得透彻,我竟蒙在鼓里无知无觉。”


“唔”,笛飞声面色一沉,随即藏起凌冽目光,拍拍他的背脊含笑道:“好在现在没人再欺负你,我也不是外人了”。


李莲花闻言将他抱得更紧,半晌后抬头看他,变了语气拿腔拿调道:“嗯,你是我内人。”


“李神医你,专会占口头便宜”,笛飞声笑笑,由得他说:“你想早些回去也好,我们今日便启程,顺道看望你师娘。”


李莲花点头答应,又不依不饶道:“谁占你便宜。听余麻子说完我才想起来,那日伏龙河底,你是不是故意轻薄我了?”


“啊?”笛飞声呆愣住,见李莲花目中隐含控诉,顿觉百口莫辩:“……那时若是不给你渡气,你便憋死了。这怎么算是轻薄。再说你都晕了,不该知道啊。”


“所以你就是故意的咯”,李莲花貌似哀怨地捂住面孔:“那你趁人之危,毁我清白,你要还我。”


笛飞声被他说的发蒙,一时无语,神使鬼差地蹦出一句:“你的清白,在我这儿早就没了。我如何还你?”


“你这什么混话,难道是想赖账?”李莲花讨债不成恼羞成怒,霸气十足地扬起下巴,重重亲了笛飞声一口:“我来教你,就这么还!”


笛飞声顺势扣住他的后颈,两人很快手脚交缠,倒扑船上,悠长一吻后李莲花心满意足四肢酥软,将什么余麻子芦苇荡都通通抛在脑后,反是重又记起那箧樱桃,举手抓了满满一把塞去笛飞声嘴里,搂住他的脖子,仰面望他,眸中映出水色天光。


“阿飞,带我回家吧。”

 

(完) 

 

故事的后续是金鸳盟泰州分部接到群众举报,余麻子从天悬洞的结局里获得灵感,改编一番后新开了南风午夜场,叫做“天悬洞绝恋”,以李相夷和笛飞声作为主角,生意火爆,收费半吊钱一个座位。代盟主无颜震怒之下,付费听了三场,并且要求余麻子支付版权分成。余麻子欣然应允,其后陆续开发了一个系列,其中有“心碎在东海”,“情迷生死障”,“月下翻红浪”,“你是我的命”,“请叫我主人”,等等都很受欢迎,并开始在大江南北广泛流传。

 

点梗读者太太  @去年夏天  想要的大致是个两人暧昧期的探险故事,然后在险象环生脱困而出之后能有个moment of revelation这样, 重点在重见天日的一瞬间,同身边人的心灵相通。这位太太想要的感觉表述的很明确,但是我写不好,所以处理成现在这样了……小李是晕着出来的啥也不记得了,然后芦花荡里小李刚想暧昧,小笛就拍拍屁股(心虚)走了……所以后面我补了一点花花和老笛做甜品,哈哈哈,但点梗太太想看的是笛夷才对。

蹲地。太太抱歉啦,希望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初次尝试的正经故事,欢迎评论!爱你们!!


什刹

【笛花向】明春见

*这里也留个档

*梗和题目所有权归沈老师

*没带脑子没带剧情速写小段子


李莲花从春日光影里醒过来,发现莲花楼在颠簸,窗外狐狸精的叫声堪称苟延残喘。他不明所以,坐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莲花楼在重山交叠里晃悠着往外滚,狐狸精在楼外面伸着舌头死命追。

赶车的声响从前面传来。

李莲花恍然,慢吞吞从床上下来,走到最前头,推开雕花木门,望见了车辕上一个宽阔的脊背。

“辛苦了,”李莲花在他身后坐下,一只腿伸出去,跟着楼一块儿摇晃,“笛盟主真是个大好人。”

笛飞声冷着脸,没看他:“你有几条命,敢把楼停在深山里?”

“当真冤枉。见山自然要探春,只不过在下路上力有不逮,索性安生一晚,本就想着......

*这里也留个档

*梗和题目所有权归沈老师

*没带脑子没带剧情速写小段子


李莲花从春日光影里醒过来,发现莲花楼在颠簸,窗外狐狸精的叫声堪称苟延残喘。他不明所以,坐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莲花楼在重山交叠里晃悠着往外滚,狐狸精在楼外面伸着舌头死命追。

赶车的声响从前面传来。

李莲花恍然,慢吞吞从床上下来,走到最前头,推开雕花木门,望见了车辕上一个宽阔的脊背。

“辛苦了,”李莲花在他身后坐下,一只腿伸出去,跟着楼一块儿摇晃,“笛盟主真是个大好人。”

笛飞声冷着脸,没看他:“你有几条命,敢把楼停在深山里?”

“当真冤枉。见山自然要探春,只不过在下路上力有不逮,索性安生一晚,本就想着今早下山的,”李莲花唇角挽着,“笛盟主专程来此寻我,我又怎么好意思呢?”

“昨日盟里兄弟来报,你这楼停在山里快三天了,”笛飞声面色越发冷峻,这时候瞥他一眼,“我赶来给你收尸。”

一边车轮轧过半块石头,李莲花被颠得往后仰,好悬抓住门栏,下意识往一边看了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转移了话题,说,停一下。

笛飞声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停了,问,怎么?

李莲花指着半山腰孤零零一座庙宇,说,我得进去拜拜。

笛飞声定睛一看,山路上庙宇原本没什么气势,架不住庙前老树红带子飘了二里地。

原是座月老庙。

笛飞声皱着眉看向李莲花,说,你老婆既已改嫁,为何还要拜他?

李莲花扶着车辕小心翼翼下车,一边掸衣角,一边往庙里走,说我这个人吧,见山看景,见水乘舟,见了庙总要进去拜拜。

月老庙年久失修,朽木几乎与藤蔓共生。笛飞声看着李莲花推开庙门,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似。

后来他想了想,发觉许多年前,他也曾在某年某月的某个春日,看着李相夷推开了降三世明王的庙门。

恐怖笑怒尊,能降三世愆,生佛本不二,大悲随缘现。

金鸳盟里常有经堂,可要问笛飞声本人信不信佛,总得不出什么结论。

佛家有六道轮回,有诸法空相,说你眼耳口鼻所见所感皆化开悟。说生老病死,也说众生平等,说你满身业障仍能立地成佛。

笛飞声该怎样去信。

他的血肉被痋虫捆扎成祭品,裹着血雨腥风投进香炉里,搅拌着光、灰尘和水银一同倾泻,最终融化成一把刀,扎进命数既定的心脏里。

神明叫他降生,也叫他降生那一刻献祭。一个举刀忤逆神意的人要怎样才能算是开悟,要怎样才会受到神佛保佑?

李相夷那时候倒不怎么信,他就觉得人家高坐名堂解众生苦厄,不管灵不灵也都不容易,路过拜了还是顺手的事儿。后来溺死在江湖,他又飘到河海里,莲花楼慢慢悠悠路过人间,生老病死装满了一整个糖袋。李莲花怕鬼,遇见六合之外的,总得拜一拜。

文昌要拜,真武要拜,慈航要拜,明王也要拜。方多病看了总觉新奇,说你到底求什么呢?李莲花啊一声想了想,最后说,随便什么,总归都是好事。

后来方多病想,他其实什么都不求。生死常见,贫富无差,莲花楼下狭窄的车轮就能滚过一辈子。

笛飞声出神的当口,李莲花已经跨过了庙门,双眼微合,手掐子午诀,口中念念有词,颇像这么回事儿地拜了三拜。拜完了,他倒像个走流程的,也没求个签儿,也没系个绳,掸掸手转身就准备出门。

山风流过满树红绳,逐渐滚烫起来。笛飞声看了一会儿,心想,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求。

他求逝者安息,求风平浪静,求狐狸精日日都有骨头啃。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笛飞声不自觉朝他走过去。

跨过庙门的时候,李莲花莫名恍惚,一脚绊在掉了色的高门槛上,踉跄着就要摔下去。

笛飞声下意识伸手,李莲花挣扎着借力稳住自己,道声谢,转过头去看向庙里的神像,纳闷儿道,嫌我烦就算了,怎么还推我?

满树红布条拽出细细声响。

笛飞声站在庙宇前头想,他没为自己求过什么。

—END—


一点小彩蛋

某年某月某日,东西方联合交流会议,降三世明王问月老,你当时推他干嘛?

月老说我冤枉,你没听过按头小分队吗?

降三世明王:?

月老:......就是业务还不太熟练而已。

Youhe

【笛花】点酥山 (饮金杯 番外二)

我发现清明各个圈子的太太都在发虐文,生不复相见,死不得同穴那种。为什么呀!大休假的!!同人就该甜甜的啊!!

所以我临时下厨烤了个无脑甜饼给大家!我们笛花一定要甜!!

全文 1w 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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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酥山 (饮金杯 番外二)

 

 

小笛从后山练武归来,满身热气蒸腾,踏进屋内,一眼便瞧见桌上横放着一把熟悉的刀。他刚想伸臂去抓,还没触碰到刀鞘又缩回了手——这把刀寒意森然,锋利无匹,但煞气散尽,久未饮血,并不是自己的武器。


刀旁还随意摆着一双碗筷,碗里盛了粥,顶上...

我发现清明各个圈子的太太都在发虐文,生不复相见,死不得同穴那种。为什么呀!大休假的!!同人就该甜甜的啊!!

所以我临时下厨烤了个无脑甜饼给大家!我们笛花一定要甜!!

全文 1w 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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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酥山 (饮金杯 番外二)

 

 

小笛从后山练武归来,满身热气蒸腾,踏进屋内,一眼便瞧见桌上横放着一把熟悉的刀。他刚想伸臂去抓,还没触碰到刀鞘又缩回了手——这把刀寒意森然,锋利无匹,但煞气散尽,久未饮血,并不是自己的武器。


刀旁还随意摆着一双碗筷,碗里盛了粥,顶上盖着个黄灿灿的葱油饼。李莲花正端起另两副餐具往伙房里走,留意到他的尴尬动作,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我们都吃过了,就等你吃完了好收拾桌子。”


“我会自己收拾”,小笛坐下拿起筷子:“不用等我”。


“上回让老笛做家务,桌子连坏了三张,我可不吃这个亏。”李莲花说到此处,痛心疾首连连摇头。


“坏了换新的就是,没什么大不了。”小笛不以为意:“你不是有金鸳盟接济么?”


“你这叫什么话,明明是我起早贪黑,养着笛盟主”,李莲花说着还颇为自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赚钱哪那么容易。”


“不容易吗?”小笛真心困惑:“我自成立金鸳盟以来,从未为银两发过愁,现今怎么连两个闲人都供不起了。”


“哎呀,都说了生活艰难……”


“何来艰难,我早叫无颜赔了你张黄花梨的案几,是你自己不要。”笛飞声应声而出,穿一身石青色的紧袖劲装,玉冠半束,雪发披肩,手里攥着对鼍皮护腕,看来并不是日常去镇上的打扮:“偏要用山里砍来的木头做桌椅,一使劲就碎。”


“还不是你武功不行,拿捏不好分寸”,李莲花本想再吹嘘一番自己如何辛苦承担家中生计,被他戳穿了有些懊恼,报复似地挤兑他一句,将用过的餐具浸泡去盆中,擦了擦手转身进屋,极其自然地从他掌中接过护腕,低头系上:“空有蛮力无甚稀奇,随时收放自如才是高手。”


小笛正衔着一口油饼,闻言猛然抬头,震惊盯着李莲花。他以为两人间再是亲密,功夫深浅却是万不能拿来玩笑的,更何况就凭李莲花这三脚猫的身手,又哪里分得清好坏。他本想说李莲花这种单凭灵巧断高下的说法谬之千里,却见笛飞声神色如常,甚至还低应了一声权作回答,而李莲花专心致志扣好鼍皮,将上头镶嵌着的银丝绕腕缠紧,似乎全然忘了方才的语出惊人。他不由怀疑是油饼太干,险些噎到,害他一不留神听岔了话。


“金鸳盟有事,我要下山一趟,短则七日,长则十日”,笛飞声留意到小笛的疑惑表情,以为他是好奇自己的去向,难得主动开口解释:“往常李莲花都会与我同行,这次他风寒未愈……”


“不是风寒,咳嗽而已。药魔也是这么说。”李莲花温和地纠正他,绑好另一侧的护腕。


“……这次家中有狗有你要养,他便不去了。”笛飞声换了个说辞,转眸看向小笛神色微凛:“此处地势隐蔽,人迹罕至,屋外又有阵法,寻常人等闯不进来。但万一我外出时有强敌来犯,你……”


“我定保他无虞,你尽可放心。”小笛听懂了他言语间的托付之意,正色颔首道:“不管怎么算,李莲花于我都有救命之恩。”


笛飞声面露惊讶:“他何须靠你保护——我是要说,若有强敌来犯,你顾好自己,切莫拖累了李莲花。”


“谁拖累谁?”小笛一愣,只觉得莫非今早练功伤了耳朵,怎么听到的皆是谵妄之语。


“以李莲花如今的轻功,江湖中除我之外无人能近他的身,自保绰绰有余。”笛飞声面色肃然:“但若你被人擒住,我怕他不肯弃你而去。”


“……知道了,到时他逃他的,我不用他来救我”。小笛听这几句歪理分析,虽然满腹不忿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不甘应了下来,暗自气恼,面上薄红一片。


“你放心吧,这世上有谁会寻我的麻烦,你记得保重自己是真。”李莲花在旁接口道,见小笛停箸不食,拿来抹布慢慢擦桌,嫌那把刀占了地方,掂起来递给笛飞声:“路上小心。”


他一手捏布一手悬刀,动作看来有些违和,却偏偏又融洽得很。笛飞声接过佩刀,他附在笛飞声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大约是句“早些回来”,笛飞声轻抚上他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温热掌心滞留片刻。小笛识趣地起身把碗端去屋外,待回来时笛飞声已经离开,李莲花双手抱胸,笑嘻嘻的看着他问:“油饼做的不好吃吗?你为何剩了半块。”


“你知道我没有味觉,所有东西都是一样。”小笛道,他本想据实说饼子太干还有点硬,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想招惹李莲花。


李莲花狐疑看他一眼,不再追究,想着趁笛飞声不在,正好去镇里食肆上请教几个鸡腿的新做法,拿小笛试试口味,等笛飞声此次远行归来,说不定会想念他做饭的手艺——笛飞声对小笛只说盟中有事,其实是无颜日前传信,有笛家堡余孽在西南一隅掳掠孩童,此次居然还是假借着金鸳盟的名号。他们人数不多,本是一帮乌合之众,用不着笛飞声亲自出手,但因为惊动了百川院,无颜听说是方多病亲自带人前来查探,怕起无谓冲突,便询问笛飞声的意思。


笛飞声自觉这是当年没能斩草除根留下的隐患,不欲假手他人,决意亲往西南。此行并不凶险,又有金鸳盟众人随同,不日便可回转。他问李莲花要不要同去会会方多病。李莲花却说方多病有公务在身,不宜叙旧,嘱咐他速战速决,抓紧给百川院一个妥善交代便是。


五日后李莲花接到金鸳盟信隼传书,言说笛家堡一事已妥善解决,又等了两日,笛飞声便精神抖擞的回到山中。他一路辗转,此时已换下了出行时的衣物,恢复昔日在金鸳盟掌权时的矜贵装扮,穿件暗朱缎面缠枝压花的广袖外袍,前襟点缀着镂空金丝腾云纹,腰束同色鎏金玉带,下垂繁复穗绦。他许久未曾与人交手,这次趁机活动下筋骨,心中颇为畅快,大步流星踏入家门,见李莲花正弯腰把一大碗剩菜往狗食盆里倒,不禁莞尔:“怎么,你做的东西连那小鬼都不肯吃?”


李莲花转过身,挑眉正欲回嘴,望见他的穿着打扮一时愣怔——笛飞声五官深邃,身形挺拔,浓朱赤紫颜色在寻常男子身上或显艳俗轻浮,他穿着却最是相宜不过,再配上一头惊世骇俗的皎白长发,只觉得有股张扬霸道的凌厉之美呼啸而出,摄魂夺魄,恍惚不似尘世中人。


李莲花看了两眼回过神来,本想夸赞几句,又见他眉宇间神采飞扬,暗想他果然还是喜欢以前那样傲视武林、群雄俯首的日子。自己这几日都在牵挂惦念着他,他却恐怕一路上光顾着回味琢磨这一架打的够不够痛快。云隐山中岁月痴长,寡淡无趣,即便有眷侣相伴,只怕他终究会觉得烦闷。


——其实笛飞声对没有李相夷的江湖并无半点眷念,在外时刻记着给李莲花传信报平安,事情了结后又行色匆匆赶回,怎么不算是全心全意记挂着他。他心中虽然明白,总归涌上些蛮不讲理的失落情绪,于是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笛飞声见他不答,只道是在沮丧菜做的不好,于是从他手里接过食盆道:“我去喂吧”。闻到香味的小狐狸精早就摇着尾巴候在一旁,它原本同笛飞声很是亲近,此时见笛飞声走来,犹豫片刻竟四肢交错往后退了两步,伏低身体,耷拉下耳朵。


“怎么不吃呢”,笛飞声问,敲敲食盆边缘,拿着往前凑了凑。小狗愈发惊慌,趴在地上呜呜哀叫。笛飞声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身上带了太多血腥味道,未能彻底洗净。小狗虽然也曾随他捕猎,但人与动物的血味毕竟不同,更何况他举止间尚存凛冽杀气,小狗感觉敏锐,便不由自主害怕。


笛飞声把食盆放下,退至一旁,随后解下佩刀,放去远离小狐狸精的墙角。小狗看着剩菜里有肉,很是眼馋,挪动前爪一点点靠近。李莲花走过去蹲下拍拍它的脑袋,再把食盆往它嘴边推,它这才轻快的“汪”了一声,一头扎进盆里。


李莲花抬头看笛飞声脸上竟带着些许惆怅,顿时觉得有些好玩又可怜,把刚才的一点不悦迅速抛去脑后:“我从来不知,笛大盟主竟这么在意小狐狸精。”


“它是我们一起养大的,我当然在意。”笛飞声心有戚戚:“才离开几天,便不认我了。”


“过段时日就好了”,李莲花安慰他道:“你这般打扮,刚进来时我也吃了一惊。”


笛飞声这回总算听出他话中有话,皱眉道:“这是盟中按旧时习惯制备的衣服,不及换下。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穿了。”


“倒也没有不喜欢”,李莲花走向他,那神态颇有几分像小狐狸精,又想亲近又有几分别扭:“就怕笛盟主回来后无所事事,觉得无聊。”


“外头再是有意思,总也是要回家的。以前不懂,是因为没有家。”笛飞声惯没有七巧心思,听不懂他真真假假的试探暗示,只知道他不太开心,索性将他一把揽过,讨好地亲亲他的嘴角:“况且回来也不无聊。我若不在,谁肯吃你做的菜?”


“王阿婆,孙大婶她们可都说味道还行。”李莲花嘟嘟囔囔为自己正名,忽略掉她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单记得她们的好意客套,靠在笛飞声肩头侧开脸皱了皱鼻子:“怎么衣上的熏香也换了?”


“是吗?”笛飞声松开他,扯起袖口凑近鼻子:“我未曾留意”。


此时小笛正从门外经过,见这两人头肩相触,立在厅中拽着片衣袖絮絮低语,早已见怪不怪,瞥见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名长刀被嫌弃似的立在墙角:“喂,你这刀还要不要了?”


“借你半日”,笛飞声头也不回道。


“那我不客气了”,小笛面露喜色,怕他反悔,抽刀便走,刚吃饱的小狐狸精屁颠颠跟在后面。等一人一狗欢快跑远,李莲花看看天色叹口气道:“今日山中恐有雨”,转身拿了伞又向笛飞声道:“东边山樱快开全了,想等你一同去看。”


“哦,那便走吧。”笛飞声颔首,从他手中接过伞,两人不紧不慢往山上去。那片樱花林长在半山腰的位置,其实只有十余棵树,都有两人来高,枝干茂密交错,行不多久就能望见。山中气候特异,靠南的一侧已是满枝怒放,粉白花瓣堆积如层云叠嶂,略向北的那丛却仍旧是光秃秃的横斜树枝,仿佛未知春信。李莲花啧啧称奇,不无遗憾地说山樱花期短暂,恐怕看不到两边花树一同盛开。笛飞声听完若有所思,沉吟半晌后道:“不过方圆百尺地,要不要我用扬州慢试试。”


“哎哎,花儿想开就开,不想开便不开,笛盟主怎能这般霸道”,李莲花赶紧摆摆手。正巧这时天上飘来一朵小小雨云,端端正正停在他们头顶,雨点从淅淅沥沥很快变得绵密急促,打在地下水洼中砸出泥星。笛飞声早在第一滴雨下落之时便撑伞将李莲花遮的严严实实,李莲花仰头望着不远处白云中露出的小片蓝天自言自语道:“你看,老天爷都被你给气到了,落雨来淋我们。”


“唔,那你离我远些。”


李莲花斜睨他一眼,往他身边又靠了小半步:“我不。”


笛飞声不语,再把伞往他这边挪了挪,好在这片雨云来去倏忽,很快雨势渐收,天色放明。两人往林深处已走了一段,转身见地下星星点点铺满了打落的花瓣,别有一番野趣。李莲花小心避开花瓣,踮起脚尖往山下绕行,笛飞声只好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迈步,一路还得前倾着给他打伞,不一会儿后背便被雨汽沾湿。他行到半途停下等着笛飞声到身旁,轻声道你这身衣服贵重,弄湿了可不好洗。


笛飞声淡淡道无妨,以后也不会再穿了。李莲花想了想又问,当真不会觉得无聊吗。笛飞声笑道你这话问的古怪,若是在十年前,能与李相夷携手并肩,执伞观花,天下间有谁会觉得无聊。


李莲花惋惜地“啊”了一声,低头摸摸鼻子,“可是,李相夷早已不在了。”


“你在,我的李相夷便在”,笛飞声道,见金色阳光悄悄穿透云层洒下,把伞柄在手心转了一圈,抖落雨水便要收拢。李莲花按住他的手指,接过伞说正好再晒晒,慢悠悠把伞举过他头顶,伞沿往左倾斜挡住一小缕光芒。


——笛飞声的左眼受伤后便见不得强光,去镇上时戴着皂纱帷帽也有一小半是为了遮阳。这件事连无颜都不清楚,只知道李门主隐居后多了个晴天打伞的习惯。


“同笛盟主执伞观花,我也永远不会觉得厌倦。”快行至山脚下的时候,笛飞声听李莲花这般说道,待他转过脸去,那人又低头垂眸假装看路,鬓发如钩,滑落耳畔。


笛飞声到家便径入内室更衣,李莲花随他一同进屋,叫了声“老笛”。他不知何事,转身站定。李莲花压低眉头,上前捧起他的双手,拇指轻搭在手腕上:“又疼了?”


他闻言一愣,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李莲花已经将他看穿,沉下脸,朝床边努努嘴:“你去那坐着。”


他不敢反对,听话地坐去床头,看李莲花拉开柜子,在衣物堆中翻找片刻,从深处掏出一个扁扁的陶瓷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浅绿色的药膏,走到他旁边坐下,叫他伸手出来。


他将两只手平举前递,手掌摊开向上,虽自小没上过学堂,此刻却觉得像极了被先生罚打戒尺的贪玩幼童。他抬手等来的当然不是戒尺,而是李莲花细柔的手心皮肤。李莲花用食指挖出一块药膏,放在掌中温热化开,然后用双手上下包裹住他并在一处的手腕。他先觉出有股清凉滋润之意渗透皮肤缓解深处跳脱的灼痛,紧接着又感到有温热内力涓涓细流般淌向他四肢百脉,原本疲惫酸胀的经结一并舒展慰贴起来,好像雨夜里浑身湿透的人终于找到了干爽屋子中的火炉。


李莲花约莫替他捂了半炷香的功夫,期间一个字也没说,只时不时目带责备地剜他一眼,最后又用拇指沾了药膏,在他腕上打着转搓揉几圈,随后让他脱去鞋袜半躺榻上,挪去床尾在他足后跟腱处又如法炮制一番。他注视着李莲花熟练动作,忍不住问道:“你何时觉察的。”


“山腰你收伞的时候”,李莲花没抬头,有些赌气的捏他脚跟:“前几日回程路上就难受了吧?”


笛飞声微微拧眉,试图回忆起是哪个动作让李莲花发现了异常。他之前被角丽谯挑断过手脚,虽然经脉借助内力得以重续,毕竟也落下了陈伤,不时隐隐作痛。李莲花得知后,先用冰片、薄荷、和五爪金龙调制出清凉解痛的膏药,虽不能滋养经脉,却能暂时缓解痛楚;又反复试验了多次,最终找出现在这个医治的法子,在上药的同时佐以扬州慢,替他慢慢打开经络各处淤积,每次发作时便比之前更轻一些。


手腕脚踝处的隐痛固然恼人,但和笛飞声少年时受过的折磨相比,实在算不得煎熬。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伤他通常能掩藏的很好,即便是近身侍奉的仆役也看不出端倪。如今不知是不是和李莲花呆的久了,松懈了精神再难伪装,每次他但凡有些细微不适,李莲花都能很快发觉。


“你是不是在想是哪里漏了馅?”李莲花施治完毕,拍拍他的脚背,盖好药膏起身放回柜中,擦净了手,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别想了,你再是费力遮掩,我都能看得破。”


李莲花说完见他不答,反而眉头锁的更紧,一时担忧起来,躬身凑向他的脸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打湿了头发弄到头疼……呃……”


就在李莲花靠近的当口,他猛然回神听到李莲花问话,赶忙探出身去答道:“不疼”。李莲花本想贴近轻吻一下他的太阳穴,结果正赶上他扭头过来抬起脸,一时刹不住动作,温润嘴唇不偏不倚啃在他挺拔的鼻尖上。他两人明明已做过百遍床笫间最私密的事,吻鼻尖这般情趣倒是头一回。他直勾勾盯着李莲花,李莲花呆了片刻,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一手撑住床沿,讪讪退开道:“哦……头不疼啊……”


“……可能,也算有点疼”,他看着李莲花粉红的耳垂道:“头发倒是早就干了。”


“嗯,那我给你揉揉”。李莲花说着又侧坐去他身边,右手顺着他的后颈摸上去,五指张开插进柔滑长发里贴住脑后,慢慢沿着头皮按摩。他被李莲花扣住数个致命大穴,神色倒比刚才更为放松享受,闭上眼睛羽睫轻颤,吐纳愈发舒缓。李莲花按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手抓握过一簇头发,明显比旁的短了半截:“这是怎么回事?”


“不慎沾了贼人脏血,看着糟心,我便铰断了”,笛飞声微睁开眼,目光慵懒了几分:“长久没与人动手,一时疏忽。”


“啊,头发怎能随便铰,以后再也长不齐了。古人说割发代首,你没听过吗?”李莲花立时心疼起来,将他背上长发拨开细看:“等回来我帮你洗啊,怎么就剪了,我瞧瞧你还剪了别处没有。”


“没有了”,他心虚的把头发从李莲花手里拽出来:“平时藏在里头,也看不出。”


“出门一趟,净干些荒唐事”,李莲花双手搭膝,仍是不满,念叨他几句:“刚才在想什么出神?”


“唔,我这次远看着方多病与人过了几招,进步不小。”笛飞声沉吟道:“确有几分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是想和小宝比试?”李莲花听他还惦记着笛家堡的见闻,脸色便消沉下来。


“自然不是”,笛飞声哑然失笑:“我是想起临行前嘱咐小笛的话,若有强敌来犯,千万不要拖累了你——我原本以为天下再无人能奈我何,便是千夫所指,也定能护你周全。如今看来,若是方多病突然得了失心疯,率领监察司众人围攻上来,再加上百川院一干人等,我未必赢得了。——门外阵法内还需再多造些机关才行。”


李莲花听他说到一半便笑了出来,又知他是在极为认真的估算方多病,杨昀春,轩辕箫等大内高手,连同百川院众人的联手之力,硬是把喷笑声憋回了肚子里:“屋外机关常会误杀途经的无辜野兽,莫要新添了。先不说小宝为何无故发狂,即便真如你所言,我们打不过难道还不会跑吗?到时候我背着小狐狸精,你抱着金银细软,换个地方藏起来便是。——怎么,你老叫我临阵逃跑,自己却死要面子非留下不可?”


“……倒也是个办法”,笛飞声听李莲花说的在理,思虑片刻:“如此亦可。不过得换一换,你带着盘缠,我带着狗。这样万一走散,你不必为生计发愁。”


李莲花心中一暖,知道他时刻记着自己东海一战后身无分文所吃的苦,摇头笑道:“这次不会了。”


“不会再为生计发愁?”笛飞声问。


“不会再与你走散。”李莲花握过他的手道。


“哦……”,笛飞声应一声,拖长了尾音,停顿片刻才淡淡点头:“甚好。”


他这人从来便是如此,欢喜悲伤都不放在脸上,哪怕少年时对着李相夷,也惯是副冷冰冰的倨傲表情。但他真心高兴时候,眼睛总是清透晶亮,晴天里的浅溪一般烁动闪耀。李莲花瞧着欢喜,摸摸他的左眼,还是亲了亲他的太阳穴。他想到些什么,下床穿好皂靴站起来:“差点忘了,我给你捎了礼物回来。方多病也私下遣人送了东西进金鸳盟,想必是托我带给你。”


李莲花记起他进屋时的确提着个小包袱,上绣着新月形的机弩纹样,正是天机山庄的标志,走去厅中见他已将里面物事一一取出,有一小袋闻着甜腻的蜜饯,一个精致的火漆封口小圆木桶,还有一笺信封上是当朝驸马的潇洒字迹,写着“老狐狸亲启”。


“你之前问我幼时有没有喜欢的零嘴,这次在集市上路过看到,便想起来了”,笛飞声指着那袋蜜饯说:“最开始还有味觉的时候,如果练功努力,偶尔能分到果脯吃,长得就像这样。后来尝不出味道,也便不馋了。旁边那个木桶是方多病给的。”


李莲花仔细洗了手,拆开油纸袋,把果脯倒进瓷碟,原是扁圆形的一粒粒去核青梅,在红糖蜂蜜里浸泡久了,色泽澄黄油亮,梅子表面还用刀刻出了道道流云般的旋转花纹。这是西南苗域的特产,唤作“雕梅”,古时南胤人会在梅果上精心雕琢出玉兰,菊花等图案,用以馈赠亲友。南胤覆灭已久,雕梅的手艺也已渐渐失传,如今不过是随便划上两刀以求腌制入味的寻常蜜饯罢了。


李莲花不知这果脯的前世今生,但觉看着新奇,捻起一粒,囫囵塞进嘴里咬下,只感到一股齁甜混着倒牙酸味直冲天灵盖而去。两种调味都是浓烈之极,无法融合又无法互相掩盖,在他口中左突右袭,殊死搏斗。他神色复杂地看笛飞声一眼,不敢再嚼,勉强含了一会儿,唾液泛滥堵在喉头,酸中裹甜渐欲溢出七窍,忍不住“噗”的一口把那梅子吐了出去,又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将残留的味道冲淡:“太难吃了”。


“原来不好吃么?”笛飞声倒了茶给他,看着那盘梅果微有些怅然:“也兴许是我记错了。”


李莲花擦了擦嘴,喝口凉茶,醒悟到当年味觉渐渐消失之际,这口味浓郁的果脯可能是少年笛飞声生活中唯一的色彩,不由心头发堵;想要劝慰几句又觉得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笛飞声犹不介怀,自己何必去硬挑话头,便转而揭开那个小木桶,见里头色白如练,霎时闻到奶香扑鼻:“你看看小宝信中写了什么。”


笛飞声抬手一愣:“这是他给你的密信。”


“我知道,我这手里正忙着,等你看了读给我呀。”李莲花一边说,一边还捧着小木桶不住往里张望。


笛飞声于是不再犹豫,撕开信封,取出一张折好的短函,展开信纸抖平念道:“李莲花,时下京中盛行北疆奶酥,以牛羊乳熬成。煎茶,制糕饼,加热淋沥于盘中伪作山峦之态皆可。此物甘美,不宜存放,速食。”他读到这里停了下来,扫见旁边还有两行后来添上的蝇头小字“另:我年后频频去信,你为何不回”,“另另:别给阿飞,他尝了也是浪费。”


“……”李莲花暗骂方小宝太不懂事,眼看笛飞声面色不佳,笑着扯开话题:“你别和晚辈计较——年后他来过信么,我都不记得了。”


“估计是信鸽走失了”,笛飞声木着脸把信纸团在掌中,一捏便化为粉末。李莲花点点头,掂了掂手中木桶笑道:“看来小宝虽与公主成了婚,还是一心在外查案做刑探,与公主同住的日子并不多。唉,师娘还等着抱重孙呢。”


笛飞声嗤笑一声:“你徒弟的家事,你怎也推算的这么清楚。”


“他叫我吃独食,一看就是没真过过日子。”李莲花见桶中白酥已经凝结成块,拍拍桶壁又摇晃几下,随口应道:“寻常夫妻,如你我这般吃住皆在一处,哪有机会背着你偷吃。”


“你说夫妻啊”,笛飞声道,瞧他一眼意味深长。


“我可什么都没承认”,他自知失言,抢白一句,将木桶递去岔开话头:“喏,我懒得生火,你把它弄热,将酥油融化出来。”


笛飞声接过小桶摆在桌上,依言双掌合围拢住,略一运功,桶中的奶酥便透出莹洁浅色,隐隐呈流动之态,一时房内醇香四散。李莲花抱过木桶,学着方多病信中所说往蜜饯盘上倒,最初控制不好速度,一小坨奶酥“啵”的一声砸在盘子正中摊开,挤的青梅滑去了盘边。他用指尖把梅子拨回来按住边缘,第二次奶酥便全倒在了他白净的指甲盖上,堆成一个带尖的小三角,的确有些雪山的形状。


他不死心,倾身靠近桌子想要再试,原本披散脑后的长发滑过肩膀垂落胸前,被窗外微风一吹,眼看就要飘进盘子里。他腾不出手,急得大叫:“老笛,老笛你帮我抓一把。”


笛飞声迅速起身,手疾眼快将他头发顺着耳廓拢好,在背后握成一束。他没了干扰,又尝试几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等小笛持刀回来,便看见李莲花全神贯注的弯腰低头,不知在桌上摆弄什么。笛飞声木桩似的站在他身后不敢移动,一手拎着他的头发举高,面带几分无奈。


“你两个还真是悠闲”,小笛把刀放下,好奇过去观望,见盘中好几粒梅子上都加了层奶盖,看上去像是顶着一个个雪白滑润的小斗笠,颇为可爱;另有几枚还来不及点酥的放在一旁,露出表面的流云纹样。


“这东西我小时候吃过。”小笛一眼认出他幼时最爱,伸手捡了一枚含进嘴里,看李莲花神色惊讶中带着笑意,冲他扬了扬眉含糊道:“怎么,我吃了你这么久半生不熟的鸡腿肉,吃你几颗蜜饯也不让?”


“让”,李莲花柔声道:“你还记得喜欢吃这个呀。”


“当然记得”,小笛留心抿了抿嘴,“上面白色的是什么东西?绵软带脆。”


“是酥,北地牧民惯食,中原并不常有”,李莲花直起身把瓷碟往前推了推,笛飞声松开他的头发:“你喜欢便都给你。”


“我又不是五岁孩子”,小笛不屑,还是又拿了两颗。李莲花注意到他有一绺半长头发散下来挂在耳侧,差不多与肩齐平,心中升起不好预感,问他道:“你头发怎么断了?”


“哦,在林子里被你的狗舔了,正好手上有刀,削去了方便。”


“究竟谁教你乱剪头发的啊?”李莲花不由大声哀叹,暗想十年前怎么没及时发觉笛飞声竟有这等陋习。


“不削头发,难道削你的狗?”小笛理直气壮瞥他一眼,转身便走。他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今天试完刀还吃到了零食,心情颇为雀跃,那束散乱头发和半高的马尾一起,在他身后随着步伐一甩一甩,显得甚是灵动:“我去休息了,这酥做的不错,比你的鸡腿好得多。”


李莲花拿他没辙,盯着他的背影瞧了片刻,再转头看看事不关己的笛飞声,凶巴巴地命令道:“反正你不准再铰头发了。”


“不铰”,笛飞声允诺,他还沉浸在“半生不熟的鸡腿肉”那几个字里,暗自庆幸躲过一劫。这边李莲花分开两只细长手指捏起枚戴着白绒绒雪顶的梅子,对着笛飞声比比划划:“嘿,这颜色看起来还有几分像你。”


笛飞声开口正要反驳,冷不防嘴里被李莲花一把塞进颗点酥雕梅。他噙住含了半晌,细细嚼碎时竟然能隐约觉出久违的酸甜。


“好吃吗?”李莲花打量他,偏过头问。


“不错。”他答道。


“那再单独尝尝这个”,李莲花伸出食指舀了一簇奶酥递到他面前,仿佛指尖盛开着一朵小小的白色山樱花,见他自恃身份不为所动,又往他嘴边凑了凑,坏心眼的教唆道:“就学小狐狸精那样,你低头舔一下……”


李莲花话音未落,笛飞声乖巧张嘴,将他的小半截食指含进口中,抬起眼睛看他,粼粼波光透过浓密的眼睫映照上他的脸。


他的心跳遽然加快,忽想起自己忙活半天,还没尝过徒弟特地送来的奶酥,顿觉不甘,磨着笛飞声的犬齿缓缓抽出手指,把嘴唇紧贴了上去。馥郁奶香混着浓厚酸甜在他口中炸开,味觉化为实体,将他的所有感官放大凝集在一处。他头脑昏昏沉沉,恍然间忆起去年开春时节,笛飞声带他去海边庆生,暗夜中硕大烟花接二连三腾空绽放,将一望无垠的幽深海面霎时照彻,光耀明赫。


就像此刻笛飞声望着他的眼睛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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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是类似奶油的东西,是唐宋是流行的高级甜品。当时比较流行的吃法就是,把奶油加热以后在盘子里滴出山峰形状,所以叫“点酥山”,然后再冷冻食用,据说口感有点像冰激凌/刨冰。

雕梅是大理特产,我百度来的,没吃过,味道是我瞎编的。


小笛莫名其妙的就过上了妈妈做菜(但不好吃),爸爸给玩具的幸福生活。

莲花老师又开发了新技能:甜点。

笛盟主继续心安理得的啥都不会。不过现在他仔细回想起来,当年同鬼手风烈一战后,昏迷醒来后不知为何就没有以前那么爱吃鸡腿了!(虽然还是很喜欢的。)

无颜没出场,但无颜做新衣服,准备熏香,陪尊上逛小店买纪念品,接应方多病送货,无颜无处不在。


这下真的脑洞告罄……继续琢磨琢磨那个武侠AU!

感谢各位喜欢,爱你们!祝休假愉快!


  

 


俺又困咯

【笛花】问鬼·生死簿

*清明贺文,微灵异向

*全文2w+,分为上中下三篇,本篇是(下)

*主要角色……阴魂不散预警(?)




问鬼·生死簿




李莲花就要死了。

碧茶入脑,神志渐失,最终不过是痴傻疯癫而死。他连日子都快要过不明白,却唯独清楚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李相夷或是李莲花这般狼狈的末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只会徒增伤怀而已。

自然,任何人拿着画像、凭一副口头描述,也是找不到李莲花的。画像上的他虽有病容,但好歹还算是个人样,可倘若有人经过路旁一个骨瘦如柴、邋遢落魄,又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乞丐,会费尽心思去猜他原本长得是什么样子吗?

有人离他的行踪大...

*清明贺文,微灵异向

*全文2w+,分为上中下三篇,本篇是(下)

*主要角色……阴魂不散预警(?)




问鬼·生死簿




李莲花就要死了。

碧茶入脑,神志渐失,最终不过是痴傻疯癫而死。他连日子都快要过不明白,却唯独清楚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李相夷或是李莲花这般狼狈的末路,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只会徒增伤怀而已。

自然,任何人拿着画像、凭一副口头描述,也是找不到李莲花的。画像上的他虽有病容,但好歹还算是个人样,可倘若有人经过路旁一个骨瘦如柴、邋遢落魄,又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乞丐,会费尽心思去猜他原本长得是什么样子吗?

有人离他的行踪大概最近的那一次,还是多亏了狐狸精的福。李莲花将一张脸藏在斗笠下,被黄狗一脸热情地扑上膝头,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狗是最忠诚的,认人不靠外表全凭微妙的气味特征。他瞎编了一番说辞糊弄方多病,把糖袋递出去时,没忍住偷偷最后摸了一把狐狸精的肥屁股。

大黄狗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或许相处的时间久了,动物真能通人性也说不定?它仿佛已经知道李莲花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嗅了嗅方多病递到鼻尖的那个糖袋,便毅然决然地撒丫子带着人往某个方向远远跑去。

李莲花艰难地支着竹杖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后来,他在一处不知名的荒院落了脚。这一路少他遇到不少流浪者同伴,有许多都更愿意群居,哪怕遇上了什么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可李莲花更习惯独自一人生活,便未与任何人搭伴。他静静地躺在铺着稻草的简陋木床上,呼吸很轻,人比稻草也重不了多少。

在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之中,他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又是为什么会在这样好的艳阳天里瑟瑟发抖,转瞬眼前却只剩下黑不见五指的夜。有些精神头的日子,他会给自己备些干粮,再拣一根树枝,在门口的地上来回比划。树枝留下的痕迹不像字迹,倒像地面被划开的伤口。

距今半年多以前,一个冷风呼啸的夜。倏然的某一个瞬间,他一下子清醒了。他想起了自己是李莲花,想起了自己的来处,甚至连这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也隐约涌出了一股力气。碧茶世上已无解,更不会有奇迹降临在他身上。是回光返照罢。

“吱呀——”一声,门被一阵阴风吹开。迷迷糊糊的,李莲花竟当真看见有两个阴差打扮、面色苍白的鬼影向自己飘来,他们身上有死亡的气味。他想假装从未清醒过,稀里糊涂地去了未必不好,便赶在他们走到自己身边之前阖上了双眼。

“李相夷,二月廿九诞辰……”其中一个阴差哗啦啦地翻着手中记册,“生前有大功德,死不入地狱……当是此人无误?”

“诺。”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李莲花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看,嗬!不得了,不得了,自己小小人一个,如何请得动黑白无常双双上门来捉?

眼见着白无常伸手就要来触李莲花额顶,在他身后的黑无常却突然暴喝一声:“慢着!”与此同时,李莲花的左眼一下子火烧似地疼痛起来,如同有人要用锥刺来夺取他这只眼珠子一般。屋内不知从何处青芒大盛,刹那间竟亮如白昼。

这下李莲花也顾不上装睡,冷汗浸了满背,他忍不住伸手去抚那痛得像要流出血水一般的左眼,屋中光芒却随着他捂住眼睛的动作黯淡下来。

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毒发之时的幻觉一般。李莲花再次抬眼时,却被吓了一跳:白无常一条苍白的手臂,从指尖蔓延到半个小臂,全数被焚成了更为可怖的灰黑色!

“你——”白无常指着他,而李莲花竟能从一个鬼差眼中看出颤抖的恐惧。一旁的黑无常则是暴躁地快速翻动着手册,口中喃喃自语着“不可能”……面前这一幕荒诞非常,李莲花竟能感到几分好笑,连原本该有的害怕都忘了。

毕竟,他都是一个将死之人了。马上要加入阴间大家庭的人,怎么还能怕鬼呢?再说了,看这两位阴差大哥的模样,这地府的差事,当也不比人世间的官好做。

“啪”地一声,面色如同漆了一层墨一般难看的黑无常合上了手里的册子。他神色凝重地给白无常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李莲花,嘶哑如粗粝砂石的嗓音道:“你还不能死。”

“……啊?”李莲花和一旁的白无常一样傻眼了。

“你阳寿已尽,却不能入地府转生投胎。”黑无常肃然道,“生前孽债未清,有恶鬼百般阻挠你往生极乐。待诸般因果了结,你降伏恶鬼,便可魂归安处了。”

“啊……是这样么?”李莲花缓缓眨了眨眼,“可都说人死如灯灭,生时诸般因果,原来并不随死亡而了结……这位大哥,可否点拨李某一二?是如何孽债,又要上何处去偿还?这降伏恶鬼,又该怎般为之?”
黑无常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好奇发问噎得哑口无言。他和白无常对视一眼,竟当着李莲花的面用不知什么语言商量起来。眼见两位鬼差争得就差和活人一般脸红脖子粗,李莲花无所事事,只能下床拿一只破碗给自己倒了点水喝。说来也怪,他这身子当真是觉得轻松了许多,莫非地府不收他的魂,却决定带走他这一身碧茶之毒?

“……咳咳!”黑无常咳了两声,吸引李莲花注意,看来他们也是商量好了,“只要解开其心结,恶鬼自然消散,无需刻意费心。而这孽债何处偿——”

“——河西地界,青榕村。”白无常急急插了一句,却被黑无常转头瞪了一眼。他捂着那只被烧得焦黑的手,辩解着“我这不是想快点收工嘛”,看上去还颇有些委屈。李莲花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他们一来二去,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亮。

“你的左眼,”黑无常替他指了指,“有恶鬼烙下的禁制。行走世间,会招致很多未散的阴魂,于你不利。平日里,还是遮起来好。”

“哦。”李莲花懵懂地点了点头,眼见着黑白无常推开门就要打道回府,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我这就不用死了吗?”

“岂止是不死……”白无常回过头,苦笑着对他挥了挥那只被烧焦的手,“七爷堂堂一个鬼差,都奈何不了你啦!”

那夜之事,至今回想起来,仍如同梦中怪诞一般。可次日一早醒来,李莲花仍清醒着,甚至有力气下地走路。又修养一周,竟也恢复得有个人样了。他茫然地发了一整天的呆,忽然想,那自己倘若一直不去找那恶鬼还债,岂不就这样任性自在地活一辈子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虽是对那两位鬼差的话半信半疑,但李莲花姑且还是决定往河西地界去了。有过十年经验,他倘若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自然是更不愁养活自己的,这一路倒也有声有色。偶尔夜间撞个鬼什么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毕竟,正如白无常所说,他一个鬼差都奈何不了李莲花,更毋论寻常世间小鬼了。李莲花一袭粗布衣,在旁人都说闹鬼不敢靠近的破庙里打了个草席地铺,然后抱着膝,就着月色清辉和一旁的红衣吊死鬼聊天。这是个姑娘,因为被人凭空污了清白,死在了她最好的年华。这些年在破庙中猎杀那些作乱的好色登徒子,竟也重修出一副人形。

女鬼委委屈屈看他一眼,挪得稍远了些:她不是不馋,更何况李莲花分明是生魂,身上的阴气却这样重,简直是绝佳的夺舍容器。可一看见李莲花眸中那三瓣莲,再恶从胆边生的冲动也压了下去。

“你小子怪走运的。”她指了指李莲花的左眼,忿忿道,“这个禁制,是一个很强的鬼刻在你身上。凡是煞不过那个鬼的,只要碰你一下,都要被这玩意煞到灰飞烟灭。”

李莲花一愣,下意识地用手抚上左眼下眼眶:“那个鬼……很强?”

女鬼奇怪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当李莲花问起她如何去除这道印记时,她却放声大笑:“你本就行走阴阳两道之间,有这玩意在身上,勉强还算活着。等他什么时候收了回去——你就死啦!”

李莲花发呆似地想了一会,忽然面色一变。次日天光大亮,他起行改道,往最近的金鸳盟暗哨处去了。自投罗网。三日后,他被人带到莲花楼。无颜正在屋内洒扫,见他来了,还是像以往那样给他行了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礼:“李门主。”

“你们尊上人呢?”李莲花却无心去纠结他这个称呼恰不恰当的问题,只是面色沉静冷肃地问道。无颜默了半晌,看着他苍白的脸,最终艰难道:“尊上他……不知所踪。这莲花楼如今所在之处,便是他最后一次联络我时,停在的地方。”

此处距他打听到的青榕村位置大约数十里,更近的地方,当是再没有繁华到足以提供补给的城镇了。李莲花本就方将将养回的单薄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撑住了桌面,这才发现这木桌似乎与自己印象之中的有所不同。

不,仔细看去,整个莲花楼……都发生了堪称细微的改变。是另一个人在此处独自生活的痕迹。李莲花愣住,手指不自觉地抚过木桌上新添的刻痕。无颜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告诉李莲花,自他“小舟从此逝”后,笛飞声派手下人寻遍了五湖四海也找不到他。有一日,他忽然声称要封刀退隐江湖,将金鸳盟大权随着那把双刃刀一并托付给了无颜。无颜不敢不从,接过刀,才小心翼翼地问:尊上打算往何处去?

时值初春,莲花楼屋檐上积的雪融成了冰,又化成水一点一滴地落下来。笛飞声就那样抬头望了一会滴滴答答的雪水,轻声说:“去找……怎样才算是,好好生活。”

无颜低下头,没再说话。尊上说话通常直来直去,从不跟手下人打哑谜。他说这种不知所云的话时,十有八九是李门主又不知怎么教给他的。上一次听到这种话,还是那句“明月已获沉西海”,叫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笛飞声驾着莲花楼走了,这事金鸳盟中几乎没人知道。而百川院有人查到莲花楼再出,自也不肯放过,道那是李门主故居,笛飞声如何得以霸占?乔婉娩听闻此事,默了一会,说:那莲花楼上的莲纹,可是金象大师的手笔。原本就是笛飞声的船,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随他去罢。

无颜交待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又把打扫的活做完,便识趣地离开了。李莲花在楼中静坐片刻,于一楼卧榻枕下找到一本手札。打开一看,扉页平平整整夹着的,是他那封绝笔信。

笛飞声在手札的扉页上给他写了一封寄不出去的回信: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君已决意去,惟我意不平。而今返璞归真,方知一叶花自有一叶花的乐趣,一轮月亦有一轮月的圆满。望君自在天地间,得偿所愿。

李莲花指尖的湿热将那薄薄一张纸搓出了一个凹痕。他盯着那短短几句话看了很久,只觉喉中被什么梗住,进气出气都不得顺畅。半晌,他双手垂下,让那手札落在了自己膝上,偏过头去。一滴水自脸颊边滚过,从下颌的尖角滴下,很快便隐入布衣消失无踪。

那本手札,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研读过了。写的不过是笛飞声周游四方时的一些所见所闻,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地方特产,他见了,觉得有意思,便一一记下。其中有些李莲花早在那十年中便已见过,有的却是闻所未闻。 而最后一页,停在一则有关青榕村的小道传说上。

青榕村后山的阎王庙,子时一过,点青灯,叩三拜,可求得一窥生死簿。写姓名与生辰八字于黄符,投入青灯——黄符燃尽者,死;青符现出者,生。只是卜完生死的一时辰之内,切忌青符不可损毁,否则将酿成大祸。

茶馆中摇着扇子的说书人坦言,他年轻时犯了错,不肯面对自己误损青符、亲手害死友人的事实,还编出什么阎王爷换命的荒谬说法来诓骗村民。

——实则人定胜天,这事上哪有什么注定的命数,能叫一个人易如反掌地改换给旁人?

李莲花在阎王庙中逗留了许久,直到晚霞攀上天空渲染绚丽的彩色,他才拿了一只蜡烛在烛台中点着了准备下山去。在转身离开前,隔着将要合上的门缝,他最后往那正中的供桌前深深望了一眼。

那一日,笛飞声定是来此卜李莲花的生死。他从不信鬼说,也不拜神佛——若要菩萨来评说,定是这世上数一数二桀骜顽固之人。可他当真站在了青灯前,却双手合十,穆然闭上了双眼:若真能求得所思之人尚在人世,请神佛庇佑,又有何妨?

李莲花下山的脚步微微踉跄,不愿再想。

人头树下,林惜慧仍是呆呆地坐着。李莲花走过去,和她一起蹲着,自己看地上小小的一个水洼。村口这片地上尽是一些杂草,倒是不见什么绿蛙草一类特别的植物。林惜慧默了一会,忽然轻声说:“阿满……我想死。我们把这里烧掉,一起逃走,好不好?”

这一夜,村口的人头树不知是被什么点着了,扑也扑不灭,烧了整整一夜。树枝上挂着的无数人头簌簌落下,无论再怎样牢固的绳结,在火舌面前都是无力抗争。第二日清晨,只有邓满一个人起了个大早,在那一堆让火熏燎了一层灰黑的头骨中翻找着什么。

“你是在找这个吗?”突然,李莲花一脸轻快地自树后转出。邓满不知他是何时站在这里的,让他吓得连手中那颗无辜的脑袋也扔掉。头骨一路骨碌碌地滚到李莲花脚边,李莲花把它拾了起来,和自己手里已经拿着的某一颗人头并排举到一起。

“都说孩子会继承父母的相貌……我看,这说法倒不一定准确。”李莲花微笑着说,“至少,李阿虎和李彪的骨头……就不是很像。”

“……李大夫,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邓满干笑着站起身来,“我只是看大家这样落在地上可怜,想要替他们收拾一下而已。昨晚起火的时候,小慧去了哪里,你回来的路上有曾看到她吗?”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眸光一敛,他忽而收起了脸上全部的笑意:“那我就说到你听懂为止。青榕村闭塞,你以为这里不会有江湖旧人造访,所以才肆无忌惮。好巧不巧的是,我因为一些关系,也曾查过分山刀——邓满此人。他十五六岁初入江湖,直到二十三岁才崭露头角。奇怪的是,大概也就是在十多年前左右吧,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一丁点消息。”

“和他一起失踪的,是他当时行走江湖结交的好兄弟——何天齐。”李莲花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之人,往前踏了一步,“我听这个邓满其他的旧相识说啊……何天齐此人,擅长易容和用毒,两者结合,神不知鬼不觉便能除掉自己的对手。因为这人身世坎坷,邓满平日里很是照顾他,有什么事,也是第一个找他商量。”

“何天齐……你就是从他口中得知,他的老家青榕村在何处,又有一些什么样的传闻。你还知道,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李莲花轻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是寒凉一片,“你一定觉得,他命真好。如果能换来他的福气,哪怕做什么你都愿意……对吗?”

“邓满”看着他,脸上早已褪去了血色,眼中逐渐显露出杀意。李莲花却丝毫不在意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你和他一起悄悄回到了青榕村,在阎王庙捏碎青符杀了他,夺取了他的分山刀和刀法。邓满离开青榕村时不过才是个少年人,父母早已不在,以你对他的了解,想要蒙混过关并不难。可你没有料到,林惜慧就在那时受人伤害,已被逼疯了。”

“你本是想要冒充邓满,夺取他的福分……可造化弄人,留给你的只有一地烂摊子。你已经放弃了原本作为何天风的人生,如今又不得不背负起邓满的责任来。”李莲花的眼神锐利得如同一把刀,“你按青榕村的习俗葬了邓满,他的尸骨如今就在你院子里。你照顾林小错,倒是出自真心……你甚至想过,为了她,牺牲别人的命也在所不惜。”

何天齐两颊肌肉微微抽动,终于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年前李阿虎染上瘟病,是你的手笔。为了得到他的生辰八字,你设计让李家人拿不受宠的女儿李红梅的命去换一个身强体壮的儿子的命。李阿虎拿着两张符,必定要亲自前往后山才行,而你……就是在那一夜动手的。我想问你的事究竟是什么,你分明很清楚——那一夜,你为何要杀了他?”

何天齐知道,这个“他”指的不仅仅是阿虎。从一开始,这个姓李的大夫便没有瞒过自己来此的目的——他是来找一年前失踪在此的那个人。如今他找到了,自然是来诘问对方死因的。何天齐的嘴角抽了抽,随着那道冰棱一般的目光,他回忆起了那夜的始末。

何天齐用力捂着瘫软的李阿虎口鼻,总算赶在他真正走进阎王庙里之前,在门口把人拦了下来。他从李阿虎身上搜出两张黄纸,果不其然,一张上写着李阿虎的名字,另一张上则是李红梅的。为了以防万一,他将两张纸都收入怀中。

夜深人静,他不曾料到阎王庙在这个时辰还有别的客人。倏然,一掌自阎王庙中出,带着杀意擦过他的发鬓!若不是何天齐下意识闪躲,这一掌下去,他还活没活着就得另说。庙中那人他见过,前不久才来到这村里,又一个居心叵测想窃取他人命数之人罢了。

第一招时,他便知此人乃是不好对付的高手,暗自运起毒功。第二招,那人为了避开左胸前襟,竟硬生生吃了分山刀一击。他似乎是对这刀法熟悉,知道仅仅是这样一击并不致命——殊不知,何天齐并不似邓满光明磊落。仅此一击,剧毒已被打入他的心肺。

何天齐暗叹自己幸运。对面这人乃是稀世高手,本不会轻易暴露脉门……可他心里很清楚,这人既然已在阎王庙里待了一时半刻,那必定便已生出了弱点。他若是夺取他人命数,带在身上那张青纸便是他自己的,只要将其捏碎,也就等同于杀了此人。

阴险狡诈是小人的免死金牌。何天齐料定一点,便招招式式都往那人左胸招呼。哪怕自己打不到那张青纸,毒也已沿着心脉进入对方四肢百骸,真乃回天乏术。却不料那人忽然抬头,双目泛红,发了狠似地动用浑身内力,竟是要最后搏命一击,同归于尽之势!

何天齐下意识扯了李阿虎软绵绵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只闻“轰隆”一声巨响,受气浪影响疾疾退后数步,却未感受到自己身上传来任何疼痛。他挪开眼前的李阿虎一看,那人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可嘴边……竟噙着一抹微笑。

他一时恍惚,伸手一探,这才发现被自己拉作挡箭牌的李阿虎早在那一掌的冲击下颈骨折断,死了。后来的事,也不必说了。他把李红梅那张符交给林小错,让她换命,可这丫头死倔,竟是怎么说都不肯听。

他何天齐这一生,何其不幸!所思所愿,竟全数落空——

何天齐正说到愤慨处,忽而却见一道银光闪过眼前。一年前发生了那事以来便未曾疏忽锻炼的身体救了他一命,一偏头,躲过了凌厉的刀气。面前之人一直贴身带着的木棍终于现出原形,竟是一把双刃刀。李莲花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死人。

何天齐便也不装了,手一翻,赫然便是那把钝刀,分山!

绝世高手的好友,大抵也是一位绝世高手。可他料得到自己会将毒功融入刀气之中吗?何天齐嘴角挑起一个扭曲的弧度,这一击……成了!接下来,只需撑过十招,十招之后,此人必死无疑——

他似乎有些想错了。李莲花脚步算是灵活,可挥刀的动作倒是大开大合,好像不要命,又好像根本没正经习过刀,单纯敲击泄愤的打法。何天齐扛过十招,却迟迟不见这人苍白的面色有任何变化。怎么会?他的毒分明……

“我本,不用刀。”李莲花再一次提起那把刀,在向他挥来的空隙间,一字一顿道,“用它杀你,是因为你合该——死在这把刀下!”

直到闪避不及、被对方横刀一击敲碎头骨之时,何天齐仍未想得分明:这人分明中了自己的剧毒,又怎么会毫无异状,不死不伤呢?

李莲花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地将刀上沾着的污渍甩开。天光早已大亮,不知村民们究竟是一个都未醒,还是为了避祸统统闭门装睡:不重要,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头也不回,兀自踏上了往后山的路。

林惜慧在村口的小道旁站着,牵着林小错的手静静等候。林小错仰着头看她,似乎是第一次在自己母亲的脸上见到平和而温柔的神色。林惜慧虽看不见,却低下头对她笑了一笑,只说:“坏人都不在了。妈妈带你走,好吗?”

林小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林惜慧也不希望她明白过来。十多年前,李彪强占了她的身子,还非要娶她过门。若非自己装疯卖傻,恐怕是要连最后的一点自由也保不下。

在彼此说第一句话时,她早已惊觉何天齐不是邓满。她要与阿满换命,阎王爷却不收她的命。人头树上在那会儿只多出来一颗头,她便知道,阿满终究还是依约回到了自己身边。

何天齐心狠,又是个有手段的。他自我感动,要为她杀李彪,要为林小错去害旁人,她都只能装疯卖傻地看着。如何反抗?她万万不能暴露自己已经知晓他不是邓满的秘密,又不可能顺从地演戏屈服于他。这些年里,她无声的求救,从未有人听懂过。

可李大夫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听到马车遥遥往这村口方向驶来的碌碌声响,林惜慧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轻松的笑容。从此,她们就能逃离这个地方,不再受任何人的打扰……对吧,阿满?

林惜慧低下头,微笑着,轻轻地抚了抚怀中邓满的头颅。





那张写有李相夷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青纸,从接触到李莲花的指尖开始,便仿佛被什么点燃似地,一下子化作齑粉。青灯烛焰猛然一晃,映得他那只左眼愈发形如鬼魅。

三瓣莲纹飞速地旋转起来,恰似某种妖邪之物——又在一霎那重新归于平静,渐缓下来。

四瓣。他眼中的莲纹,竟然增加了一瓣!

穿过分明应该被门闩锁住的大门,一个森然的人影唐突出现在李莲花面前。李莲花看着他,好似全不意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怎会如此?”黑无常的脸一下子刷白,似乎他才该是白无常一般,“你,你应该——”

魂飞魄散才对。

半晌,他无奈地垂下肩头,认了败,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告知一脸平静的李莲花。先前那些恶鬼孽债之说,自然是他的权宜之计,用来诓骗对方的。李莲花自然也早已猜到了,不过顺水推舟,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而已。

“实际上呢,那位爷啊,真的是太凶了——”黑无常褪去那副严肃骇人的鬼差模样,就差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这才做鬼一年啊!别的鬼都还在原地打转呢,他可好,不仅早有人形,而且来一个杀一个,不来就一个一个杀上去!地府派去牛头马面收押,根本奈何不了他……谁知道他有一部分魂魄,根本不在他自己身上?”

“……啊?”李莲花愣愣地指着自己的左眼。黑无常悲愤地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都快杀到阎王殿门口了,但是你们谁也打不过他,没法让他魂飞魄散?”李莲花听他说完,自己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因为他的一魂两魄,受执念所困,在我身上。但我成了半个死人,是人是鬼都奈何不了我……你们才骗我去找他的另一部分残魄?”

本来以为两相对撞,这人身上的那部分魂魄定被撞散,这样他们阴差收了阳寿已尽之人的魂,还能顺便解决阎王的心头大患……多是一桩美事呢!可谁知道李莲花身上寄留的执念更强,直接将那残魄吞了进去?

“所以,现在你若要死……只能去找那只鬼本尊斗上一斗了。”黑无常摇摇头,“除了你,谁也奈何不了他;除了他,谁也奈何不了你。有时候真搞不懂……”

李莲花听他这般抱怨,自己却笑得有如春暖花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笛飞声,你可真是个实心眼的。



尾声


棺材里的空间不甚宽敞,李莲花和笛飞声的骨头挤在一起,怎么也算不上舒适。这才一大早的,白日做梦实在有够虚度光阴,可李莲花迷迷糊糊的,倒当真陷入了梦境一般的黑暗之中。

他梦见了笛飞声。不知怎的,对方一头华发尽数化为雪白。李莲花窝在他怀里,伸手去拉那一缕垂到眼前的白发,说:这笛盟主做了鬼王,看上去真是威风许多。眼睛怎么没变呢?

笛飞声无奈地看着他,眼睫轻轻扫过李莲花的手背。他说:生气的时候会变,很恐怖,不好看。你不要看。

嗯。李莲花轻轻应了一声,却搂着他抱得更紧,把脑袋埋在笛飞声胸口。这具身体不再倾泻暖意捂热他冰凉的手脚,却收了他做软肋,又硬生生从阎王爷那抢了他的命,交回到他自己手里。

“我想给你选择。”笛飞声突然说道,他似乎能直接感觉到李莲花所思所想,“被迫断剑,跳入江中时,你没得选,便不算是做了选择。现在,你可以自己选了:想怎样活,要何时死……我都可以随你一起。”

李莲花默了一会,在他怀里安静地笑起来:“笛大盟主啊。这样的事,我们凡人一般都叫做,嗯……生同衾,死同穴。”

“嗯。”笛飞声应了,也就算默认下来,“若想找我,你知道我会在哪等你。”

死心眼子。李莲花从梦中醒来,哪怕知道这人可能或许大概能听见,还是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

千里之外,东海之畔,波涛不理人心,仍是随着潮起潮落来回涌动。礁石之上立着一个负手的人影,一头长发花白。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海,又似乎是在盼望着什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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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真的一滴也没有了(吐魂)这篇如果能有后续的话,可能会是小花仗着有鬼老公给自己撑腰和其他鬼斗智斗勇八百回合的故事(?)

俺又困咯

【笛夷/笛花】孽海记(三十七) 完

*设定及预警见(一)  




三十七 红尘




第二日晨,香山吊桥前。角丽谯已死,她的那些裙下之臣组成的鱼龙牛马帮可还在,即便笛飞声单手推出她的尸体,他们也无动于衷——竟是要为了争夺一具美丽得可以供起来的皮囊而打上香山。

封磬率领着一部分伪装成女宅侍卫的万圣道手下们,尚未来得及为表对南胤正统的忠心而血战,却闻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为首之人一袭粉衣猎猎,本不是肃杀的颜色,却让她穿出了巾帼之风。

是乔婉娩。她手中高举一支穿云箭,率一队人而来,身侧跟着的为首者看上去甚是眼熟:李莲花眯着眼睛分辨半晌,蓦然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来着——刘成武?李相夷最后...

*设定及预警见(一)  




三十七 红尘




第二日晨,香山吊桥前。角丽谯已死,她的那些裙下之臣组成的鱼龙牛马帮可还在,即便笛飞声单手推出她的尸体,他们也无动于衷——竟是要为了争夺一具美丽得可以供起来的皮囊而打上香山。

封磬率领着一部分伪装成女宅侍卫的万圣道手下们,尚未来得及为表对南胤正统的忠心而血战,却闻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为首之人一袭粉衣猎猎,本不是肃杀的颜色,却让她穿出了巾帼之风。

是乔婉娩。她手中高举一支穿云箭,率一队人而来,身侧跟着的为首者看上去甚是眼熟:李莲花眯着眼睛分辨半晌,蓦然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来着——刘成武?李相夷最后下山那日,好像似乎确实是把四顾门门主的令牌留给了他家的阿嫲。

“四顾门门主令在此!”

或熟悉或陌生的吆喝声,响彻了整座香山。这队人马势不可挡,鱼龙牛马帮首当其冲。万圣道本还在尽心尽力地替他们一起攻打,结果当刘成武在李莲花的暗中协助下擒住封磬、当众朗声道出其在石寿村行骗招摇的罪状时,也是纷纷傻了眼。

个中详细,李莲花还是在下山路上听乔婉娩解释的。原来,那支穿云箭是段江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香山下一投所做的标记。两人本是不知玉楼春势力几何,打算找到了具体地方就搬救兵的。而这支天降神兵,便是四顾门中的旧人。

“当年,肖紫衿……实在闹得厉害。”乔婉娩到底知礼数,顾忌了几分脸面并未摊开来说,“可门主令不在他手中,四顾门中人多有不服。后来刘门主拿出门主令,不少……嗯,相夷手下的旧部便投奔了他,这才有如今的四顾门。肖紫衿似乎是自立了门户,后来也不知如何,没了消息。”

她接着道:“这五年中,江湖太平许多。李门主虽然失踪,天子却也未曾撤了四顾门江湖朝堂之权。曾经门主座下的精英,有的还在新四顾门中为天下义事奔波,有些退居书案,有的业已退隐成家。今日神医所见之四顾门,当是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李神医认识四顾门中人?”走在乔婉娩身侧的段江卿忍不住回过头来,兀自想了下,又敲敲自己脑门,“也是,你们两个是认识的……嗯?”

“一段江湖往事罢了。”乔婉娩对他轻轻一笑,一笔揭过,又回过头对李莲花悄悄一眨眼。李莲花对她微微点头,却收到来自左侧的一道冷冽目光。

乔婉娩比段江卿记性好,其实已认出了李莲花身侧这位鼎鼎大名的笛盟主,赫然便是先前的侍卫“阿飞”。她了然地笑了笑,重新看向前方的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作壁上观的意味。

还在这拿上乔了?李莲花瞥他一眼,袖袍却是很诚实地替他遮着软绵绵的右手。笛飞声这一路看上去若有所思,表现在脸上就是更加冷如冰霜的神色,旁人皆莫敢扰,自也发现不了他这只废了的右臂。

“笛盟主如今这一条手臂动不得了,倒是能效仿一番市井话本中的独臂潇洒大侠。”今早初起时,李莲花一面从旁替他穿上衣袖,一面打趣着,眉眼间却暗含忧虑,“不过说认真的,你这多年的心血……今后打算怎么办?”

“没了再练就是。”笛飞声精力恢复得不错,倒是一脸坦荡释然,“能换你我昨夜一线生机,如何都是值得。你的扬州慢中正绵长,悲风白杨险中求生,我倒是有些想法。只是……需要你配合。”

李莲花见他如此看得开,便也不再忧心,反正是随他去了——大不了他接着做他的江湖游医,笛盟主随他一道退隐,当真来做李莲花的独臂侍卫……他也是不会嫌弃的。

当日是如此打算,却没料到笛飞声一路带着自己回金鸳盟,提出的所需配合之事竟是双修!李莲花原本正在往盟主寝殿的那张大床上铺新晒的褥子,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如同一只弓着背炸了毛的小狸奴:“这就是你想的解决办法?”

“嗯。”笛飞声如今只得单臂能用,从身后轻轻揽着了他,鼻尖磨蹭过颈侧细薄的皮肤,“扬州慢与悲风白杨双修,或可助我修补经脉,甚至能破而后立、突破第八层也未可知。”

李莲花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却是被他气笑了:“哦,敢情笛大盟主迫不及待要与我行那档子事,就是为了你的至高武学啊。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从独臂变回双臂健全,甚至武学更上一层楼……于我一介小小江湖游医,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笛飞声看出人这就是在撒娇耍脾气,实则心软得很,只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对方喉间凸起,睫羽轻扫过李莲花垂下的几缕发丝,“我若双臂健全,等……时,便能背着你上山。”

耳鬓厮磨的低语,他又是衔着那一口白玉似的皮肤不肯松口,自是唇齿些许模糊。李莲花听了,却好似一下子便很高兴,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好呀,那便一言为定,反悔的是小狗!”

他回手抱过笛飞声的头,甚至微微踮脚往他脑门上啄了一口。笛飞声顺势托住他的腰,下一瞬,李莲花便环着他的脖颈,自个儿跳进了他怀里,四肢并用地缠在他身上。他抬眼时,眸中满是李相夷尚无忧无虑时的晶亮光芒。

盟主殿外,四象青尊、两仪仙子与无颜面面相觑。四象青尊犹豫着道:“这……他们俩既没打起来,也没个半点动静的,这是李门主答应了吧?”

“必定是答应的。”两仪仙子不住地点头,“我这礼单都已经拟好了,都是来路干净的新奇小玩意。李门主我也算见过几面,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定然会喜欢的。”

“那便能改口了。”无颜抱着剑,不知为何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若是盟主夫人,要整顿盟中那些个不服管的老家伙,可就比李门主或是李神医来得方便多了。莫说是要在金鸳盟内大刀阔斧,就算他是要跑到天上去采星星摘月亮,咱们尊上也是会尽力一试。”


尾声 大吉

(推荐bgm:不老梦 - 银临)


腊月二十七,笛飞声和李莲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回了云隐山。两人从一路劳顿的马车上下来时,无颜正尽心尽责地清点着他们身后排了长长一列马车装着的年货贺礼,顺便把剩下的酬金发放到每个人手中。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农民百姓,在年节前赚些酬劳慷慨的外快,把东西送到山上,自也是愿意的。

李莲花双眼含笑,好整以暇地望向笛飞声:“嗯,就从这儿开始吧。”

“你不怕丢人?”笛飞声挑眉。

“你不怕丢人,我就不怕。”

话音未落,他已是往笛飞声弯下的脊背上一跃,轻巧得如同一只小兽般便毫不费力地挂在了那宽厚肩背上。笛飞声罔顾无颜一副幻灭似的心碎表情,自顾自地背着李莲花,两人一道慢慢上山去了。

“阿飞。”路至半途,李莲花把脸埋在他颈侧,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上云隐山时的事吗?”

“记得。”笛飞声并未回头看他,只是托着他的臀腿,轻轻往上颠了颠,“你非要抓着我的手,我不耐烦,从地上找了根树枝给你。结果你那端木刺粗糙,你牵了半路,手心都被划破了,还一声不吭。若不是我后来发现,你还打算瞒着所有人。”

李莲花听得心里热热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不记得,我问师父,这山里这么大,以后若是不小心迷了路,该怎么办?”

“嗯,记得。老头说,用心记……这是回家的路,怎么会忘?”

李莲花环在他颈边的手紧了紧。他在笛飞声耳畔欢欣地道:“阿飞,你一直都记得。走吧,走快点——咱们回家啦!”

笛飞声没有说话。他这一路不使轻功,要把人背上去还不一定得过去多久。可不知怎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冲动,竟是感到归心似箭。是了,这还是下山以来,他第一次带李相夷一起回家过年呢。

漆木山和芩娘早已煮了一大锅饺子,就等着他们来了开饭。李莲花在嚼饺子时忽然咬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只白玉棋子。漆木山抚须大笑:“哈哈哈,相夷,新年新气象,这是好彩头啊!”

芩娘因为他胡乱往饺子里塞这般硌牙的玩意,挥舞着铁勺追着漆木山在院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笛飞声和李莲花见机便撤,留这老顽童两个自己在外面打个痛快:他们这次回来过年,可还是有正事要做的。新年,自然要试新衣了。

眼见着晚饭的饭点都快到了,这两个在屋里还没个动静,师父和师娘不免也心里犯了嘀咕。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屋门推开一条缝,一上一下,一人一只眼沿着门缝往里张望。屋里传来一股浓烈酒香,漆木山吸了吸鼻子,忽然面色大变,一下子便推开门跨了进去。

这屋内倒是让他们布置得很是喜庆,大过年的,镶着金的红绸一匹匹,像不要钱似地铺得到处都是。走得近了,才看清床榻边的木桌上歪倒着一坛酒,里头已然是空了。这可是漆木山存得最久的一坛宝贝,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徒弟将来……

说到徒弟,便不得不提床上交叠安睡的人影:两人都是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李莲花穿着的那件像从前的四顾门门主战袍,只是绣着的花纹繁复了些,头冠也换成了黄金打成的,中间镶了一块又大又圆的红色宝石,耳朵上甚至也坠了丁零当啷的金饰。笛飞声的那件看着倒是新奇,腰间还特意配了金镶玉的腰带,看上去比他以往的衣着都要奢华。

两朵红绽开在榻上,如同新春初放的花。笛飞声右手垫在李莲花的脖颈下方,那只手却还要艰难地回转过来,安安稳稳揽着怀中人长发披散的脑袋。李莲花把脸埋在他颈侧,嘴角含笑,睡梦中恬静如天真稚子。

再定睛一看,这床榻上撒的竟满是红枣、桂圆和莲子——两个败家玩意!芩娘正要发作,却闻床脚下不知何时混进来的黄狗响亮地“汪”了一声。狐狸精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嘴里嚼碎了又一颗被抛到地上的花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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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篇文终于完结啦!各种意义上都很神奇的一篇文……原本构思大纲时,我想的其实是:小笛小李,在盟主门主的时期是必然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太年轻气盛了,都不可能会为了对方妥协底线……等到小李悟了,成长为小花,再来上演一番《追夫火葬场》(?)……

实际下笔时,我笔下的小笛小李:我们超爱的!

后半部分自东海大战时间线后的大纲直接爆改了两遍,好在最后的成文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中间三次元的事情有点多也有点烦,一度也有过写不下去了的想法……但是咬咬牙坚持下来了!阿飞小花也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尾:3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评论,连载期间评论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了解到了读者看到文章会如何理解/感受,对我下一步的写文思路也很有帮助!

接下来的写文安排主要是打磨下一篇连载的大纲(握拳)这篇可能会有一个小🚗番外,然后再补一下小凤凰那篇的进度,希望不久之后新文之《笛花两个失忆老古董在后末日开万事屋的单元剧场》可以快点和大家见面!

想说的话就这么多啦,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