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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市微光在我身后弥散开时，我伸出手，抚慰正在破碎瓦解的玻璃鲸鱼。明黄的光借由文字在指侧残留的茧，穿透眼前黑暗，在我掌心中孵化洁白雏鸽。林立楼海中的试羽姿态，是铩羽的诗稿、潮湿的旧梦，或是回旋的告解，于我和这城市之上。

城市年复一年被虚无之海洗染，潮声反复，似乎错过了的都还可以再来，丢失的都会重现。然而人们依然在每一个窗格里仰头浴照，于温室薄荷、绿萝的幻影之下掩住闪烁目光，像玻璃器皿上附着的气泡，一言不发地朝着水面的光源浮游，抵达之时，破灭的声音被城海间穿梭的步履声无意吞没。

于是，我的目光被桌前悬挂的《杏花》吸引。冷峻天空和遒劲树枝相互贯穿而生伟力，呼唤并撕扯杏花。那时候我正在初冬的校园里行走，拖着发烧的身体，遥远地听到城市新落成的地铁和轨交在耳边吹过白色温热的地下风。而后钢琴键音是圆润的水珠，大提琴音是粗糙的木屑，落进满是羽毛和火焰的风中。我推开门，寂静是微光的绿，依稀如昨。尘土在我脚下盘旋，引我去看你力握的笔、饮水的杯。只是都消散，洋流并不能带来翻涌的海涛声，流星也不能传递宇宙的微茫呼喊。这些文字给我慰藉，像伸出的双手和阖上的眼睛。

画作开始变得透明，印成玻璃上的冬日窗花。我侧身去看车窗外渐沉的橘红落日，街户楼市燃起暖黄的明亮的方格，车灯重叠烘起人海流动的光廓，而这些被暗色玻璃洗滤，都不那么刺眼了。褶皱的深蓝色，在夜幕下退化成原始山谷，遂有冰河融化的清流。

清流声音覆盖我的声音，言语被光线掠夺。我依恃你身边的静默，不愿与人言欢。我们知晓，才华只诞生在命运褶皱的山谷和时间回旋的涡眼中。我曾无数次看到大街小巷里平凡的人们忽然被巨大的浪潮卷起，我看到他们眼底有暴涨的暗色森林和飞跃的金色鹿群，然后一切熄灭，和我错身而过的时候，焰屑满手。于是我想起那些执着于烟雾和酒精的人，在深夜学会叹息。叹息的人们未必能在涡旋中宁静欢愉，也未必能翻山越岭，为了看一眼沙漠湖泊中的月光映影。

地铁的风又吹来，带来钢铁的锈涩味道。我举起手和它呼应，落在地上的纸屑卷起，盘绕过我的十指，被吹散到更遥远的地方。随后我放下手，正要起步离开，我知道有一群栖息在荒地的鸟正在我背后飞起。我没有去看，我只是伫立。所有羽翼滑落的痕迹，勾勒出一个人形，那是无神论者的天使。

意识回流到我自己，在水深处和自己对视。眼睛里是不断透射重复的面孔，愈发狭小局促。暗暗设想的景观如今都销声匿迹，不屑一顾的事情最重要从头做起。冷冽雨水作潮骚，拍打我身躯的水岸。城市光线如极光，解构我意识的瀑布。你该知道，于我而言，到现在，大部分的愤世嫉俗，已经归约到一种自知：适时地逢场作戏，观赏他们的滑稽表演。

然而虽是这么言说，心冷下来的时候，城市光线瞬间熄灭，星空遂被囚释，指认渴望被庇佑的人类。海蒸发而后意识的珊瑚落满雪焰，发出金属弦乐的张力共鸣，恫吓试图分海的摩西。而早已灭绝的人类被妒忌过盛的神祇们诅咒，在铺满蝴蝶翅翼的领地上复活。

牲畜和飞鸟都灭绝了。他们曾说，他看不见我们的结局。

我想起那些星光闪耀的失眠，我听到雨打在旧梦上的声音，簌簌，温柔悲哀。当我们离开饭食和人喧、月食开始的时候，飞蛾正在城市路灯上自我灼杀。我也想不清楚是哪些人，他们已模糊我的脸庞、忘记我的面孔。我们都彼此忘记，朦胧的印象会在新年到来时迸发出金石撞击的颜彩，所有人的脸会再度清晰，再度值得被祈祷被祝福。纪念比记忆更简单，但我仍知悉你所有的疲惫，却一言不发。

玻璃鲸鱼眼眶嵌入夕阳，烘干雨水里的旧梦，颤抖合十的手掌，并循光造字，追白鸽入人海深处。我转过身，在风口和云端，注视暮光中渐次消融的城市轮廓。

城海呼啸，暮光笼罩。

（谢绝转载）

明知话不该说，偏为了过嘴瘾而口无遮拦；
明知事不该做，偏为了赌口气而不管不顾；
人生没有涂改液，没有另起一行。那些因你任性，自私，跋扈所犯下的错误和伤害，终有一天都会加倍偿还。若是写过的字，一再删除，说过的话，一再收回，那这样的人生就如同一场瘟疫让人避之不及。

                     ——一种无力感
爱人，请告诉我
眼睛被逐渐耗尽的日子
深黑中坐落的太阳
拿什么伪造光明

爱人，疼痛被高高举起
伤口那么华丽
我又拿什么
呼应你骄傲的孤独

就算这个秋天，在你体内
已难以再进半步
我的病马，也无法在冷之前
到达你漫长的痛楚

爱人啊，你用我的眼睛尽情看吧
这疲惫的风里，尽是那些
枯萎的黄昏，躺在自己骨头上
坍塌已经无可救药

爱人啊，被时间攥紧的脖子
只剩下瘟疫般的呼吸
叫人不得不在死之前
先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