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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向，全文2W2+，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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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很在意，我很好奇 」

 

 

刘青松从校门前经过，眼前舅舅开的小网吧亲切感十足，掰指一算，他得有足足一年没摸过里面的机子了。

 

-【千反田啊，你回来了没？快点来基地报道，我们四等一了（呲牙笑）】

 

董小飒QQ上抖了他几次，刘青松气没喘匀还没来得及回复，父母的数落和关心就劈头盖脸地落到耳边。他妈妈老生常谈地说他又瘦了，他爸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看谍战片，不时插一嘴逼逼他两句，话语间自是关切。

 

“哎哎哎！我先走了，下次放假再回来！”

 

在家里待了不到半天，刘青松却也没有分毫留恋。他一心想着新的战队，囫囵地刨了几口热菜，就又拽着行李溜出家门。

 

从衡阳到宁波，他坐了快九小时的列车，等他到了TCS战队的基地时，天际已经沉浸在墨色中。

 

宁波七月，天气湿热，闷得人心发慌。哪怕太阳落山都好几个小时了，刘青松还是想召唤几个后羿去追杀太阳的母亲。

 

东湖花园……就是这里吧？目的地就在眼前，刘青松抹掉额边热汗，咚咚咚敲了三下门等人来开。这小区楼的隔音似乎不怎么样，要么就是里面的人太吵了。隔着门，刘青松就能听到屋里传来的鬼叫，一堆人连开个门都要你推我、我推你，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个倒霉鬼推不掉了跑来给他跑腿。

 

空调风扑面而来的瞬间，吹得刘青松如获新生。他抬眼瞧过去，面前来开门的男孩比他稍微高些，要说面部第一印象，自然是那对映入眼帘的眉毛。男孩浓密粗厚的剑眉上勾，眉梢毛浅浅地在眉心一连，介于英气、痞气和傻气之间。

 

非要把这人的眉毛归个类，刘青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是特色鲜明。

 

男孩在盯着他打量，眼神直来直去没想过要藏。刘青松尬在原地，又不好意思说“兄弟我快热死了让我进去吹吹空调”，对上男孩的目光一顿暗示。面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像个呆瓜，压根没有半点挪开身子让他进去的意思，最后还是老板董小飒出来打破僵硬氛围，大气地出手相救。

 

“林炜翔你站这儿干啥呢？哎哟，千反田你可算来了。”

董小飒见着他喜上眉梢，中气十足地朝所有人宣布他的到来。

“喂，我们的辅助来了！”

 

老板发话，吵闹的基地稍微安静下来。眼前的几个男孩清一色的稚嫩，没半个像成年人，一众视线投向刘青松，让他还难得紧张了起来。刘青松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不多废话一句，董小飒见状还凑过来替他插嘴。

 

“千反田……哎不是不是叫习惯了，刘青松，人家之前是在OMG一队待过的，S3就王者了，大神哦。”

 

他和董小飒是老熟人，两年前他是主播董导的观众水友，和普通水友的区别是他上了王者，狙击到董小飒好几次。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他和董小飒加上好友，董小飒还推荐他去了JQK战队。

 

刘青松闻言腹诽董小飒真给面子，OMG他待过是待过，但是一场比赛没打过就被调到二队去了。

 

非要说的话，董小飒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年还在贴吧和他说了“放学早点回家撸啊撸，早上早点起床去教室抄作业”这种让他忍不住休学去打职业的名言。

 

现在呢，还伸出援手把他从OMG二队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解救了出来。

 

哎，感恩有董导啊！

 

董小飒介绍了一串队员，出乎刘青松意料的是，刚才那眉毛少年居然就是队伍里的AD。刚来第一天，时间也不早了，董小飒没催着他训练，带着他在不算大的房子里转悠了圈。

 

眼前的建筑说是训练基地，其实也就是租借了某个小区里的别墅户型的民居。只不过把房里的构造改改，放了一排电脑就当训练室，剩下的几间屋子估计就是他们的卧室和厨房卫生间。卧室是两人一间的，他和AD林炜翔被安排在一间，中单黄琛和打野胡鑫一起，上单李震和替补汪健住一起。

 

晚上洗了澡，刘青松躺床上昏昏欲睡。这边的一群人可没打算放过他，窝在他和林炜翔的卧室里，逮着他各种问OMG咋样咋样。刘青松睡眼惺忪，敷衍地逼逼了几句，倒是睡他旁边的林炜翔率先发出了鲜明的呼噜声。听到林炜翔的呼噜，其他男孩也像被催眠了似的没再追着问，都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刘青松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起来的时候发现董小飒已经不在了，他从行李里摸出洗漱套装，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散漫悠闲地刷牙。

 

没过片刻，只映着他一人的镜子里突然又挤进另一个男孩，来者正是他的新AD林炜翔。刘青松挑眉瞟了林炜翔一眼，对方没啥不自在的，自顾自地拿起漱口杯接了水开始制造“咕噜咕噜”的声响。

 

刘青松盯着镜子里的林炜翔，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有个事情他在意得不得了，刘青松犹豫了好久，这才在林炜翔离开卫生间之前开口叫住对方。

 

“林炜翔——”

 

大概是还没睡醒，林炜翔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突然愣住。他转过头来，表情迷迷糊糊傻不拉几的，刘青松憋笑憋得内伤，干咳两声展示了他的好奇心。

 

“……就那个……你眉毛是天生这样的吗？”

 

还没等林炜翔反应，路过的黄琛和胡鑫率先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鬼畜大笑。他们冲进来，四个青春期男孩挤在狭窄的卫生间，叽叽呱呱讨论着林炜翔没品的绰号。

 

“刘青松，你知道不，他不叫林炜翔，叫眉交翔！”

 

 

二、「 向消耗大量能量的生活方式敬礼 」

 

 

刘青松也没想到，让他迅速融入TCS战队竟然是靠着林炜翔的眉毛。黄琛给他科普了好多林炜翔的外号，什么眉交怪、眉交翔、眉交狂魔，总之生动形象见者难忘。

 

都是些十六岁出头、算不上见识过社会的男孩，日常生活里没啥值得计较的，刘青松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气氛。作为老板的董小飒是宁波本地人，因为离得也不算远，来得还算勤快，一周会来基地好几次。有时候是带他们出去吃顿海底捞放松放松，有时候也就检查一下他们的训练状况。

 

教练管得不严，不过大家都挺自觉，一般也没啥幺蛾子，按时rank训练。啥都挺好的，除了基地经常因为没缴网费断网，还有满屋子经常出现给他们带来惊喜的蜘蛛、蟑螂、蚂蜂、飞蛾……等等大大小小的昆虫。

 

他们这样的网吧队不像LSPL和LPL总有比赛能打，经常性的是董小飒去替他们报名一些平台主办的线上赛和线下赛。成绩还算不错，拿到过一些小型赛事的冠军，挣过一点奖金，目前正全力备战十二月的TGA大奖赛。

 

至于训练赛，最开始是董小飒去替他们约。后来刘青松对浙江这一块的队伍都摸得差不多，认识了很多其他队伍的人，董小飒索性也就不管了去忙自己的事，约训练赛的任务便落到了刘青松的头上。

 

这浙江地区的一众队伍中，刘青松觉得最强的队伍就是和他们同处宁波的另一支队伍BOE，尤其是他们的上单Dreamstar，实在是有点猛。刘青松在排到这个上单时去加了对方的好友，结果和他还挺聊得来的，逼逼过来逼逼过去，这上单突然找他要林炜翔的好友位，还挺莫名其妙的。

 

林炜翔很有名吗？刘青松挠挠脑壳，在他的认知里，林炜翔还没这个名气。听黄琛说他之前都没上过国服王者的，也就来了贪吃飒后段位排名才开始突飞猛进。

 

不过刘青松倒也没多在意，后来才听林炜翔讲，这BOE的上单加了他没多久就又给他介绍了另外一位辅助，好像是他的朋友，之前在BOE待过半年的替补辅助。

 

刘青松无语，敢情这BOE的上单是来拉皮条的啊？通过我来给我的AD介绍另外的辅助，嚯嚯，当面给我戴绿帽？

 

刘青松有点小不爽。不过好在那个辅助倒是不怎么甩林炜翔，加了好友之后也基本没咋说过话，更别提双排。刘青松也就很快把这事抛在脑后，倒是这上单还总提起他的辅助朋友。

 

除了早上赖觉时间，贪吃飒战队基地的别墅向来都不宁静。凌晨两点，整个别墅区只有TCS的那层楼还亮着灯，几个男孩在国服水深火热的rank。刘青松和林炜翔双排，遇到个带崩三路的打野，还老来他们下路自取其辱，整得林炜翔心态爆炸。

 

“我操这sb打野能不能别来了啊！！！”林炜翔双手离开键盘，眼前一片黑白，“这还玩个屁啊？”

 

林炜翔平时不太逼逼，一旦上头就吼得特别之大。还不光是他，其余队员也时不时来上一两嗓子，训练室内一直充满着此起彼伏的快活尖叫。刘青松刚来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待久了之后也习得了无视大法，任凭队友们如何浪叫也仍然无动于衷。

 

刘青松是无动于衷，这不代表隔壁邻居能无动于衷。他们正嗨到兴头上，门那头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光听这力度就有够不满。刘青松拍了拍林炜翔的肩膀，示意等待复活的AD去开门。

 

林炜翔被坑得心情暴躁，他推开电竞椅骂骂咧咧地就往外去，没想门外来了个脾气更燥的大妈，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侬这些小顽大夜到的还让不让人困高了，吵吵嚷嚷闹丧呢！”

 

大妈气势汹汹，操着一口顺溜的本地宁波话。林炜翔听得云里雾里，迫于大妈的威压，怂得后退两步没敢还嘴。大妈见了也不客气，指着他们屋里的灯，嘴就没歇过。

 

“晓不晓得什么是上半夜忖忖自家，下半夜忖忖人家？侬这灯开着晃得我捏紧疼，不晓得的以为侬火着了。”

 

大妈中气十足，足够屋子里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刘青松和队员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胡鑫悄悄地开口：“这人在说啥？”

瞧了眼一脸怂样的林炜翔，刘青松啧啧摇头：“听不懂，不过估计是在骂眉交怪呗。”

李震凑过来充当热心翻译：“是在说你们这些小孩大半夜这么吵哭丧呢，灯晃得他眼睛疼，让他睡不着咯。”

黄琛一听这可不乐意了：“啥玩意儿？居然说我们是小孩，说林炜翔也就算了，说我是啥意思。”

 

可他们也只敢偷偷口嗨，没那勇气上前去和大妈开团拼一波。林炜翔认了怂，低声下气把这尊惹不起的大神请走，灰头土脸地溜回来，样子看起来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其实刘青松也觉得，每天大吵大闹的林炜翔他们不嫌累，他听着都累。但显然其他队员不这么觉得，态度坚决地站在了林炜翔这边，对刚才的大妈群起而攻之，当然，仅限于口嗨。

 

有了兄弟们坚强的后盾支援，林炜翔看起来也底气十足，跟着来了一顿儒雅随和的亲切问候。几个人输出了好一阵，还是觉得不解气，最后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逼逼着提出了个出气方案。

 

“那母老虎不是说这灯晃着她眼睛了吗？那我们就一直开着呗，就晃死她，就不让她睡好。”

“牛逼啊林炜翔，这招不错！”

 

爷服了，这是哪来的一群幼稚鬼，他们幼儿园毕业了吗？

刘青松翻了个白眼发自内心地鄙视这几个队友的智商，但他也懒得说。

 

差不多就那种感觉吧——可以制止，但没必要。

 

望着眼前这群吵吵闹闹不知疲倦的傻逼们，刘青松突然想起折木奉太郎的某句经典台词。

——向消耗大量能量的生活方式敬礼。

 

 

 

三、「 我的心被唤起，都是因为你 」

 

自那之后，这盏影响到邻居睡觉的灯还真就没在他们睡觉前关过。说是赌气也好、恶作剧也罢，他们和对面的大妈杠上了。不仅不关灯，还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引吭高歌，别说隔壁大妈了，就连刘青松都想把这群逼的嘴贴上封条。

 

尤其喜欢在睡觉之前来首歌的是林炜翔，还是视频连麦唱给他女朋友听的，唱功又不咋地，听得刘青松想杀人。他跟林炜翔这群逼没啥芥蒂，都是有话直说出口儒雅，动不动就是傻逼脑残弱智素质三连，也不会有人把这点逼话放心上。

 

“你能不能别唱了林炜翔，青春修炼手册都被你唱成杀猪修炼手册了，让不让人睡觉？”

 

床那头和女朋友隔着手机咬耳朵的林炜翔瞥过来，没把刘青松的抱怨放心上，反而满脸欠揍的嘚瑟：“提前通知你一下，我女朋友明天要来基地。”

 

刘青松差点喷林炜翔一脸口水：“尼玛逼啊，虐狗？”

林炜翔挂掉语音，打了个哈欠：“正好周末，我让婷婷过来吃顿饭啊。”

刘青松沉默片刻，有些迟疑：“明天……我们有训练赛吧。”

 

“怕啥，又不是让她来打。”卧室灯亮得有点刺眼，林炜翔起身关掉，房间就陷入黑暗，“就打完带她一起吃个饭，没事。”

至少林炜翔这歌声是消停下来了，刘青松美滋滋地缩进被子里：“行吧，到时候要是董弱鸡逼逼你，那我可不管。”

林炜翔眉毛一挑：“又不会叨叨你，你说个屁啊，酸？”

刘青松嘴一抽，顺手抓起枕头往对面砸过去：“我酸你妹，脑残？”

 

枕头落床边滑到地板上，没能击中目标，林炜翔也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下床去给刘青松捡。刘青松眯着眼，林炜翔靠过来的轮廓看得模糊，倒是对方赤脚踩过来的声音清晰，有一点点黏腻，他怀疑林炜翔这逼睡觉之前没洗脚。

 

林炜翔靠到床边，刘青松的脸突然被柔软又沉重的面料覆住。房间一整天都没开窗透过气，本就有些闷。林炜翔把枕头压在他脸上，他扭头想避开，摩擦过布料的窸窣声放大数倍通过枕头传进耳膜，突然间他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他伸臂去赶，不经意间碰到林炜翔的手，一瞬觉得指尖触了静电，惊得他飞快地把手缩回被窝。林炜翔见刘青松不挣扎了，觉得没意思，松开枕头放过他，倒回自己床上呼呼大睡。

 

刘青松恨恨地扯过枕头压在脑袋下，抚过侧颊，余留的温热从指尖传递开去。

 

他仍心有余悸。

 

都怪林炜翔这个脑残，一天到晚不是手机就是电脑，身上起了静电还不多洗澡，受不了了。

 

刘青松不爽地用拳头连续击打空气，并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了恶毒的诅咒。

 

林炜翔，你明天起来必落枕。

 

 

 

四、「 你明明很精明，却又太笨拙了 」

 

 

据大内密探黄琛来报，林炜翔的女朋友陈婷婷是在今年二月，他还没来TCS之前就认识的，宁波本地人，至少从照片来看是个大美女。微博还用着情侣名和情侣头，一个叫“弱智翔QAQ”，一个叫“弱智婷QAQ”，刘青松觉得这是林炜翔弱智的实锤。

 

他们打着训练赛，陈婷婷如约而至。和她的名字一样，她坐在林炜翔身后观战，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意思。刘青松确信林炜翔的注意力都有些被分散了，老趁着等待复活的时候回头去看陈婷婷，时不时还讲两句悄悄话。

 

训练赛一结束，刘青松就看着林炜翔川剧变脸笑嘻嘻地和陈婷婷卿卿我我，引得其他单身狗队友发出一众卑微无力的嘘声。

 

刘青松承认陈婷婷是挺漂亮的。照片看有九分的话，实际来看再怎么也是七分靓女，不是清纯邻家小妹类型，妆化得浓，像哥特风的小辣妹。

 

胡鑫好奇开口：“嫂子你多少岁啊？”

陈婷婷挽着林炜翔的手臂，笑得甜：“我是94年的啊。”

 

龟龟，还是大四岁的姐弟恋。刘青松有点被吓到，他又看了眼林炜翔，有点怀疑人生。

她是怎么看上林炜翔这没钱的呆逼的？眼神不好使啊？

 

刘青松不时往林炜翔那边瞟过去，自家大嗓门的脑残AD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整个人陷入恋爱的粉红色泡泡里，最后那几分智商都丢光。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刘青松有点看不下去，他借口出去买冰可乐溜了。室外天色已晚，热浪还未散去，刘青松躲在小区里的喷泉边，望着喷射出又龟缩回去的霓虹水柱发呆。汗水湿了他的颈脖，喷泉飞溅到T恤上，整个人处于黏黏糊糊的状态好久，脑子都是晕的。

 

夏夜的风路过，给刘青松醒醒神。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起身拍拍坐痛了的屁股上的灰，迈开步伐要回基地。

 

刘青松走得匆忙，夜色里视线伸展不开。他埋着脑袋想东想西，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突然冒出来的人影，一头撞得人晕上加晕。

 

“侬啥行当？！看侬这徐头刮起的，行西呀侬。”

 

熟悉的霸道声音惊得刘青松一抖，他抬头一瞧正是提着塑料口袋的隔壁大妈。

 

贪吃飒俱乐部的队员们幼稚的举动经常惹到这大妈，大部分其实跟刘青松没啥关系。可人大妈哪知道这些？别人就知道每天三更半夜不关灯不睡觉，撕心裂肺大吵大闹的是对面那楼里的人，而这面前的男孩就是其中之一的，自然刘青松也就归纳到了问题少年的范畴内。

 

想到平时老被对面吵着，大妈气不过又骂了刘青松几句。刘青松听不太懂宁波话，但他看态度跟语气就知道大妈肯定在骂他。不过他现在人被热得不太清醒，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拍，恰好错过了少年易冲动，会心直口快跟人杠上的那几秒，索性也就选择道歉退让，少一事是一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先走了！”

 

刘青松回到基地的时候，陈婷婷还没走。他朝林炜翔投去探询的目光，而对方竟然轻描淡写抛下一记晴天霹雳。

 

“太晚了不安全，我女朋友今天就在基地过夜。”

 

什什什什么……！留下来过夜？！

十六岁的处男刘青松中了轰天雷，突然间他情不自禁地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刚刚被热得发红的脸变得更烫。

 

“……那你女朋友睡哪儿啊？总不能让她睡沙发吧？”

“就和我一起睡啊。”

 

我操！和林炜翔一起睡！那不是就在我房间里？

我抗议！这是对我这种单身狗的精神虐待！

 

想是这么想，刘青松又不好意思真不给兄弟面子。他去洗了澡，林炜翔和陈婷婷已经躺床上互相依偎着，看得他是老脸一红。

 

刘青松往床上一倒，都不敢往林炜翔那边看。他又突然想起刚才无缘无故挨了大妈骂，心情不爽得要命，清了清嗓子突然就开始放飞自我。

 

“数着一圈圈年轮，我认真，将心事都封存，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刘青松你干嘛啊，突然唱啥，脑子抽了？”

怎么的，就许你唱，不许我唱了？刘青松翻了个白眼，开口又是另一番说辞。

 

“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隔壁那傻逼大妈，被骂了一顿，真的脑残，就吵吵她。”

“哈哈哈哈，她是挺傻逼的，不过你不是和我说这么干幼稚？现在你不一样？”

“你管我啊，和你女朋友睡觉去。”

“那你别唱了，我女朋友都睡着了。”

 

刘青松哼了声闭上嘴，他懒得再和林炜翔逼逼，翻身就是眼不见心为净。

 

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呢？

林炜翔这条见色忘义的傻狗，气死我了。

 

刘青松意外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虽然林炜翔和陈婷婷昨晚啥都没做，他还是鄙视地朝床上的林炜翔比了个中指。

 

刘青松踩着拖鞋走出卧室，刚到客厅就看见提着一袋水果的董小飒从大门进来，见到他笑呵呵地开口。

 

“起得这么早啊刘青松？其他人还没起？”

 

“是啊，我也刚起。”

一个长长的哈欠后，刘青松瘫坐到沙发上。他和董小飒也不见外，顶着乱七八糟的鸡窝头就去扒了根香蕉来充饥。

 

这时候隔壁房间的黄琛和胡鑫恰巧萎靡不振地出来。他们没注意董小飒来了，嘴里还碎碎念，开玩笑地叨叨着林炜翔昨晚肯定和陈婷婷啪啪啪爽到，不想全被董小飒听去了。

 

刘青松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心头大呼一声不妙，但为时已晚。董小飒已经推开了他卧室的门，林炜翔和他女朋友还睡得香甜，完全没意识到董小飒的到来。

 

董小飒倒是没有大发雷霆，他轻轻地带上了卧室门，然后转头来问刘青松。

“眉交怪女朋友？”

 

刘青松表情僵硬地点点头，强迫运转思维考虑要怎么替林炜翔解围。

 

“就昨天晚上来的，等我们打完了训练赛一起去吃了个饭，结果回来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就……他们啥都没干，我在卧室里睡的。要是他们敢干点啥我第一个站出来举报他们！”

 

就凭这一波，刘青松觉得林炜翔不请他吃饭是说不过去的。

 

晚上要被虐狗，早上起来还要帮他解围。

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董小飒和其他的老板不同，从不在他们面前摆谱，他们和董小飒的关系也都挺熟的。像他是董小飒的老水友，林炜翔和黄琛也是董小飒在游戏里认识的。董小飒把他们聚在一起花钱养他们打比赛，每个月工资六千，平常也经常带他们出去吃饭，大家都挺喜欢董小飒的。

 

董小飒眉头皱了皱，最后也没说什么重话：“刘青松，等林炜翔起来了你和他说下啊。交女朋友可以，偶尔来基地玩下也行，但以后平时还是没事别带女朋友来基地了，其他队员会被影响。”

 

董小飒好说话，刘青松说两句也就糊弄过去，转移话题和董小飒说了下目前战队的状态。董小飒这次来本来是打算中午带他们出去吃饭，不过突然接了个电话有事，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林炜翔睡醒起来，刘青松本来要叫住他和他说董小飒来了的事，但后脚陈婷婷就跟了出来。刘青松不好意思打断人小情侣腻乎，决定等陈婷婷走了再和林炜翔说。可后来他突然接收到一个爆炸消息，李震也交了女朋友，还是搞的网恋，他上去一顿八卦，和林炜翔传话这事就那么被遗忘在了角落。

 

 

五、「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事，再问也没有用 」

 

 

除了他和胡鑫，战队里的人逐渐都交到了女友，刘青松觉得自己真的好惨。他不是没有过想法，也不是没有人对他表达过想法，不过这零星几人通常都是游戏里面的女生，明摆着是目的是想抱大腿上分，后来遇到更好的AD也就不甩他了。

 

唉，辅助没人权啊！刘青松仰天长啸，当年他还打AD的时候，那可是网上一堆妹子围着他求抱大腿呢。

 

林炜翔游戏里的ID也在秀恩爱，叫什么“婷婷我要生气惹”，刘青松觉得肉麻得一批。但是某天他突然傻逼了下，花钱买了改名卡，学着林炜翔的ID，把名字改成“蒋颖我要生气惹”。

 

训练室里只有他和AD两个人，其他人都在睡觉，刘青松改完有点后悔，正想着要不还是改掉算了。旁边的林炜翔不知咋的这就发现了他的举动，扭过头来大呼小叫。

 

“刘青松，你改ID了？还学我，改的什么啊？蒋颖是谁，你也谈上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蒋颖是谁啊，随便起的个名儿而已。刘青松暗暗吐槽，可又要面子不好意思讲出真相，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千差万别。

 

“是啊，我女朋友。”

 

现场诡异地安静了好几秒，刘青松不解地往旁边看了眼，发现林炜翔的表情比他更狐疑。

 

刘青松有点心虚：“咋？不行？”

林炜翔眉毛都拧巴了：“……网恋？？？”

 

不网恋我还能给你整个大变活人？刘青松勉强颔首，林炜翔的表情这才稍微轻松了些。

 

“哦，网恋啊，排位里遇到的？”

“？”刘青松想了想，说这不存在的女友是在排位里遇到的好像很危险，万一这逼让他给ID呢，“不是啊，她不玩LOL。”

 

“啊？”林炜翔手上兵都补不准了，他表情纠结得活像个笑星，憋了好一阵这才抒发内心的震惊之情，“不玩LOL那她是怎么看上你的啊？瞎？”

 

“滚啊林炜翔，我这么大的魅力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吗？”刘青松虚张声势的本事倒是不错，“倒是我还想问陈婷婷是怎么看上你的呢，去去去，给爷爬开。”

 

按照通常的状况，不免又是一番下路组的唇枪舌战，最后以刘青松的大获全胜作为收场结局。刘青松也做好了这个准备，甚至提前想好了五六种痛击林炜翔的回话方式。可林炜翔这次却不给面子，离奇地陷入沉默，惹得刘青松都越来越担心是不是女友是他虚造的事被看破了。

 

刘青松苟不住，主动趁着排位空隙挪转了椅子，对着林炜翔的小腿来了一脚。

“咋了林炜翔？对爷的魅力无话可说？”

 

林炜翔慢半拍地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刘青松给足耐心等人开口，结果谁知道这逼还是屁都没放出来半个，气得刘青松伸手就要去按AD键盘上的DF二连。可惜林炜翔眼疾手快，在他完成犯罪之前就被对方擒拿住了手腕，力道还不小，他想甩掉都不行。

 

林炜翔腾出了手去抓他，自然没法好好操作。好在林炜翔那边优势巨大，就算他在泉水挂机也能赢，干脆就两只手都离开键盘用于捕捉辅助。

 

电脑桌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零食、饮料和杂乱的东西堆着没收拾。刘青松后脑勺生疼，大半躯体被压在桌面，双腿悬空无所依，身上覆满林炜翔制造出的阴影。矿泉水瓶受到冲击掉下桌咕噜咕噜滚到上单的桌底，刘青松脑侧躺着开了包装没吃完的草莓夹心饼干，咸甜咸甜的味道飘进鼻腔，竟然抿出几分暧昧。

 

“……林炜翔你到底要干啥？大半夜的狂犬病发作？？？”

 

压制着他的AD沉默着，似乎在酝酿说辞，可到底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最后也给不出答案。

 

“不知道怎么说，烦。”

 

这几个月下来，刘青松还真没见过林炜翔这种状态。他努力发动很久没用在游戏之外的脑瓜子，思忖出的结果让他自己都有些迟疑该不该说出口：“你……和陈婷婷吵架了？不会是她和你提分手了吧？”

 

他这话一出，倒是林炜翔有点被哽到：“……为什么这么问？”

刘青松即答：“不然为什么你要在我说我交了女朋友后生气啊？”

林炜翔呆了几秒，口吻僵硬：“我没生气啊。”

刘青松脑袋上冒出一串黑人问号：“没生气那你发什么疯啊？？？脑残？？？”

 

在压着刘青松好几分钟之后，林炜翔似乎才迟钝地意识到他行为不妥，尴尬地松手放开刘青松。他刚进行的那局游戏都结束了，结果输了，好像是因为他挂机被对面找到机会一波团灭，领先一万经济被绝地大翻盘。

 

那盏为了气隔壁大妈的灯一直亮着，照得刘青松眼睛发酸，他起来揉揉眼，林炜翔已经关了电脑不打算再排，并且没有给出解释的意思。刘青松倒还稳稳当当地坐在电脑前，准备进行下一盘对局，也没甩林炜翔半个眼神。

 

林炜翔在他身边徘徊着犹豫好久，刘青松本以为会听到道歉，再不济也得是点插科打诨缓解气氛的话。哪想，林炜翔最后居然抛下一句“我和陈婷婷感情好得很”就溜回卧室了。

 

刘青松莫名其妙受了气，半点困意都酝酿不出。

 

草泥马的林炜翔！

哪座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啊！

给爷滚滚滚滚滚！

 

刘青松一个人待在训练室，排到天边都泛起亮色，才迫于身体的抗议回卧室睡下。

 

至此，TCS战队下路组第一次世界大型冷战在此刻拉开了序幕。

 

 

六、「 暗恋就是喜欢的人在心里，并不是在眼前 」

 

 

刘青松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下午一点十五分，窗外大太阳晒着裸露在睡衣外的小截肚子。醒是醒了，但他还是感觉到通宵带来的的疲劳，他打个哈欠翻身扯住杯子，不想起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炜翔走进来，刘青松背对着听见了脚步声。他想起昨晚林炜翔对他那莫名其妙的态度，偷偷“哼”了声打算赌气装作没发现，脸颊上却突如其来一阵森森的冰寒，刺激得他惊乍着原地起坐。

 

“我操，林炜翔你干啥？”

 

刘青松学了隔壁大妈的架势，正要把林炜翔好好批判一番，视网膜中却钻出杯星巴克饮品来。

 

“我专门去印象城那边的星巴克给你买的，刚出的新品。”

 

深绿的星巴克LOGO印在透明的塑料杯壁，夏莓意式奶冻星冰乐，听着就很有夏天的感觉。融了牛乳的淡紫占据了C位，杯底沉淀着黄粉色的大块布丁，紫红色果酱淋了几圈覆在乳白的冰淇淋盖上，相当诱人。

 

夏莓意式奶冻星冰乐……刘青松一拍脑袋，想起这不是前几天他在QQ群里聊天的时候，说过想喝的星巴克新品吗？林炜翔这逼居然还记得啊？

 

在刘青松看来，这像是一个善意委婉的求和信号，不然大夏天的跑出去帮买星巴克，这也太奉献了。

 

林炜翔是那种甘愿奉献自己造福大家的人吗？

除非母猪能上树，否则这逼不可能是。

 

刘青松瞄了林炜翔几眼，没能抵挡住冷饮的诱惑，接过来嘬了一大口。莓果的酸混合着牛乳的甜，全镇在冰爽的液体间，心神荡漾也不过如此，赶走赖着他的疲劳分子，顺带驱赶掉他之前还在想的绝对不要理林炜翔的念头。

 

刘青松揭开杯盖，凑过去咬下一口冰淇淋，含含糊糊地嘟囔：“下午训练赛是和BOE吧，等下你认真点别瞎搞啊。”他鲜红的唇上沾了一小片冰淇淋奶油，在即将融化顺着嘴角滑落前，刘青松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干净净。

 

林炜翔猛地转身就要朝外走：“用得着你说，赶快来吃饭。”

 

准确来说，也就是从林炜翔去睡觉到第二天中午刘青松睡醒——持续时间长达十个小时的、TCS战队下路组第一次世界大型冷战正式宣告终结——只因为一杯星巴克。

 

一直以来他们和BOE打得都是有来有回难解难分，不过那天下午的训练赛TCS赢了，下路组表现得很Carry，从对线期开始就呈现碾压之势。麦克风里刘青松还是一如往常的作为指挥大声逼逼，林炜翔也不甘示弱在团战时发挥嗓门大的特长，过来观战的董小飒表示欣慰。

 

时间走得飞快，在夏末的某天晚上，他们正rank得嗨，不想又突然停电中止了他们的训练。

 

虽说刘青松对基地没多久就停下电这事都快习惯了，可这夏天热毕竟还是热的。没有空调、甚至电风扇都用不了，屋子里的一群小兄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黄琛哀嚎着瘫在沙发上状如死尸，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刘青松握着之前在上海漫展买到的千反田爱瑠的小扇子，呼啦呼啦摇不停，无法制止屋内不断升高的气温。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出去乘凉，这个具有创造性的意见获得了众人一致赞同。于是一群平时总宅在基地里的宅男们一哄而散，冲出家门走向小区。

 

雅戈尔·东湖花园，既然名字里有湖做卖点，那小区里自然少不了水的存在。除了小区里的几个喷泉，里面还有一个人工湖泊，说白了就是比较大的水池，上面修建了几个古韵风味的亭子。

 

一般下午时间，这块风水宝地都是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占着，晚上倒没什么人来。明明下午的时候最热，为啥老人们不呆在空调屋里要出来刘青松也不懂，反正现在这块地没人，他和林炜翔立刻占山为王，霸占乘凉的最佳地点。

 

八月的尾巴，白天室外还是热辣依旧，到了晚上，凉快得有种初秋的错觉。亭子里只有刘青松和林炜翔两个人，他们坐在同一边，搭在木座上的两只手相隔十公分的距离。小区门口聚集了一些中老年人，播放的广场舞音乐从湖面传来，落到他们耳边时不算吵。

 

刘青松转过头就看到月光打在AD的侧脸上：“林炜翔。”

林炜翔望着棕木的天花板懒懒应他：“咋了？”

池间漾开的环形水纹扩散着，刘青松随口问：“你咋把ID改了？还改得那么骚，‘能不能洗干净等我’都来了。”

“随便改的，还可以吧。”林炜翔闻言笑了起来，后续发言还挺猥琐的，“不然你也改个，改成‘我洗干净了你快来’怎么样？”

 

“？”刘青松的目光像是在观看脑残实验体，“凭啥是我洗干净不是你洗干净？”

“你是辅助啊。”林炜翔理直气壮速答，“辅助妹子英雄多，懂我意思？”

刘青松搭在长椅上的手比了个中指：“布隆巴德锤石，你想让哪个洗干净等你就直说吧。”

 

林炜翔哈哈两声，没再接这个话题，他想了一会儿，问起刘青松之前说过的女朋友：“你和你女朋友现在什么情况？一直没见你和我们说过啊。”

 

清风皓月，隔岸鸣蝉，粼粼水波泛着素净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广场舞的音乐也停歇了下来。岸边栽种的夏花在静夜里绚烂盛放，亭中的青灰石地板积了尘埃，掩着他和林炜翔的影子。

 

刘青松垂下头，没有看林炜翔。

他笑得很轻：“我和蒋颖……已经分手了。”

 

他听见池中霖霖绿水落寞的叹息。

他听见远处晚风把他的秘密埋葬。

 

盛夏走到了尽头。

 

 

六、「 天变冷了呢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流逝，刘青松总觉得他到宁波还没多久，可实际上他们马上就要面对即将到来的TGA线下省赛了。

 

线上资格赛倒是没有给他们出什么难题，遇到的对手普遍和他们水平相差不少，哪怕老板董小飒亲自上场来用努努打野，他们也能够赢下比赛。

 

哪怕是沿海城市的宁波，12月也已步入寒冬。董小飒亲自领队，带着他们好吃好喝了一顿，搭上开向杭州的列车。

 

可能是命运、也可能是缘分吧，他们的签运实在有点背，第一轮对阵就抽到了老熟人宁波BOE，几乎是本届省赛里最强劲的对手。在到达杭州之前，张星冉还给刘青松发消息，说这次他那个辅助朋友也来参赛了，为了能见到他的辅助，他必不可能放水让他们赢。

 

TCS战队一行人从列车口出来，杭州正下着凄楚的冬雨，冷得刘青松牙齿都在打抖。他拢了拢衣领，把两只手缩在袖口里保温，收效甚微，骂咧咧抱怨几句不作美的天公，恰巧被一边的林炜翔听了去。

 

“冷？”林炜翔撑着雨伞，似是漫不经心的眼神掠过刘青松荡悠的袖口，猝不及防把他的手捉在手心，还颇为意外地“咦”了声，“你手怎么这么冰？”

 

AD手掌蕴着不知道从哪里摄取来的热意，缓解了一大波刘青松的痛苦。夏天的时候，他总嫌林炜翔体温高挨着太热，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体温高还是有点好处的。刘青松啧了声没说话，把林炜翔当了小会儿工具人，等到觉得足够暖和就立刻无情抽手，几步往前跟老板董小飒笑嘻嘻地聊天去。

 

冬天就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有防备的人痛下杀手，虽说吸取了林炜翔的体温，可寒风一过，没两分钟就被吹散得无影无踪。他偏头瞟了眼一直在身后没跟上来的林炜翔，刻意放慢步调，等到与对方并肩，躲到林炜翔的伞下，不客气地先斩后奏抓了林炜翔的手。

 

“手给我林炜翔。”

 

林炜翔转头看他：“干嘛？”

刘青松也不来虚的：“冷啊。”

 

刘青松听到林炜翔的嗤笑，但对方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手。他们两人落在队伍的最后，谁也没有看谁，只是似有若无地扣着手指，然后又在李震回头叫他们的时候同时默契地松开。

 

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刘青松躺在酒店的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他幻想了许多不着实际的画面，比如他们成为冠军晋级全国赛，再一举夺魁正式开启职业的道路。

 

他估计林炜翔状态和他差不了多少，毕竟第二天起来就看到对方的黑眼圈。他们洗漱完背着外设向比赛场馆出发，绵连不绝的阴雨下了整天整夜都没停。

 

比赛是连续不断的进行，将在一天之内就决出省赛冠军。没有寒暄的时间，刘青松入座的时候朝对手的比赛台那边望了眼，张星冉个子高挺显眼的——要是能在这场BO1里压制这个上单，那他们十有八九都能拿下胜利。

 

起初，他们确实拿到了一定的优势。线上的疯狂压制和率先击杀取得了经济上的领先，可他们的打野被对面搞得有点上头，一直求团战而没能拿下决定性的地图资源。等比赛到了后期，由于在龙坑接了一波不意图坚决的大龙团，因为林炜翔的一个失误，他们在全场领先的情况下被BOE翻盘，一波推平了基地。

 

比赛没有直播，甚至没有几个观众，他们很安静地结束了这场比赛。谁也没有注意到落败的TCS，他们只听到裁判高声宣布“宁波BOE晋级下一轮的比赛”，接着就是裁判让他们赶紧离场——下一场比赛马不停蹄地就要进行，他们在这里只是个妨碍。

 

没有什么所谓的复盘，他们只是都懵了。赛前幻想的那些情景如今看来分外可笑，自以为很强、自以为职业不是件困难的事……而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雨还在下，天际黑云横绝，风雨飘摇，见不到半丝阳光。

 

唯一冷静乐观些的竟然是他们的老板董小飒。回途的列车上，董小飒在车上安慰他们没关系可以明年再来，可刘青松他们哪听得进去，连敷衍的假笑都笑不出，平时吵闹的一群人如今没有谁出来打破沉默。

 

刘青松坐在林炜翔的对面，他余光看到林炜翔的手机摆在一边，消息振动点亮了屏幕好几遍，看名字是陈婷婷发来的消息。可林炜翔一直都没有去碰手机，刘青松抬起头，正好对上林炜翔的目光。

 

林炜翔在看刘青松，刘青松也在看林炜翔，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这样看着对方。

 

他在林炜翔的眼底看到了什么？失落、后悔、不甘……有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但意外的，刘青松全都读懂了。

 

那道埋进深处的、在茫茫风雪里挣扎的影子，是林炜翔，也是他自己。

 

 

七、「 不，已经入春了 」

 

 

省赛第一轮就被淘汰，还能找什么借口？菜、真的是太菜了。

 

他们回到宁波的第一个晚上，刘青松听到林炜翔的哭声，蒙着被子、断断续续的。他们只能用没日没夜的rank麻痹失败带来的消沉感。平时一周来一两次的董小飒到了这会儿是天天光顾基地，给他们加油打气不说，顿顿带他们出去搓了个饱，那段时间刘青松都感觉自己胖了不少。

 

有了老板的支持，TCS的队员们其实也没那么难过了。输都输了，一直想着也没用，不如往前看考虑下一次比赛来得实在。

 

他们也仍在关注着TGA赛事的进行。击败他们的宁波BOE成功拿下这届浙江省赛的冠军进入全国赛，可惜在全国赛上宁波BOE还是折戟沉沙，没能挺进LSPL。那届TGA的冠军最终被PDD组建的MGB战队拿下，他们的下路宁明组合表现也非常强势，是夺冠的首要功臣。

 

后来，刘青松再也没有在哪里见过宁波BOE这个队伍。张星冉告诉他，队伍已经解散了，老板养了他们一年多，不想再继续投资，所以就这么散了。不过好的选手没有被埋没，张星冉被新晋的LSPL队伍MF买下，也算是换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看着眼前又来基地探望的董小飒，刘青松突然感到无比的庆幸，还好他遇到的老板是董小飒。作为英雄联盟的主播，董小飒组建队伍的最终目标很单纯，就是为了进职业，而不像其他商人是图谋电竞行业的红利。

 

基地第一个起来的通常都是辅助，董小飒见得多也习惯了。他看了眼不知道在发愣想什么的刘青松，放下手里的豆浆油条：“刘青松，怎么了？”

刘青松回过神，朝董小飒笑笑，没有把心里话藏着：“我听说BOE解散了。”

董小飒闻言了然：“是啊，我和BOE的老板其实也认识，他觉得亏得有点多，还是算了。”

刘青松眼皮眨了眨：“那董导，我们这次没进LSPL你亏了多少啊？”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董小飒哪里不知道刘青松那点小心思，他哈哈笑两声，朝刘青松摆摆手，“再亏也亏不到你们头上，放心吧。我说过要进LSPL那就是要进，要是下次还没机会我就去买名额，完成之前绝对不散啊。你们只要好好训练就行，水友们可都还等着我去打LPL吹逼呢。”

 

被看破心思，刘青松摸摸头缓解尴尬：“……就随便问下。”

 

等队员们都起床，董小飒给他们发了上个月的工资。每人6000块，专门去银行取了现金，塞成一个鼓鼓的红包，没谁见了不是喜笑颜开的。

 

董小飒下一次来的时候，他身边多了个人，是原宁波BOE的助理教练思量。BOE解散了，董小飒趁机将思量挖过来，这次思量将作为队伍的主教练，带领他们征战下一届TGA大奖赛。他们一起去吃了饭，饭局中董小飒突然抛出一个小惊喜。

 

“对了，我前几天去联系了PDD，帮你们约了几场YM的训练赛。”

 

YM战队的前身正是MGB，上届TGA大奖赛的总冠军。尽管只是TGA级别的，不过能和冠军交手，一群队员突然都兴奋了起来，叽叽喳喳讨论起能和YM打个几几开。那些天队伍的训练都变得更积极了，大家为了几场训练赛认真准备，最后的结果也没叫他们失望。

 

尽管并没能取得完全的胜利，但他们和YM的几次交手都打得有来有回、互有胜负，场面也完全不落下风。

 

他们拿下了和YM训练赛的最后一场胜利。董小飒不在，但几名队员还是互相撺掇着出去吃顿海底捞庆祝，AA制的那种。

 

临走之前，刘青松在对着衣柜犹豫，到底要穿比较厚的大衣还是将就着轻装上阵。他转头让还躺床上翘着二郎腿的林炜翔查查温度，林炜翔在打手游压根没空理他，刘青松只好啪嗒啪嗒踩到窗边。

 

三月露桃芳意早，基地外的桃树枝头尖尖冒出新苞，性子急的有些已迫不及待招展开粉嫩曼妙的身姿。刘青松稍稍推开窗户，南归的燕衔着他们遗失在寒冬的梦掠过碧空，惊蛰吻去残冬的尾巴，潜入半掩的玻璃窗。

 

刘青松撇撇嘴：“有点冷，怎么感觉还是冬天啊？”

 

林炜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朝窗外探身呼吸新鲜空气。淡粉花瓣如絮，无声飘落到AD肩头，刘青松伸手想要拂去，林炜翔偏头杀了个回马枪，恰好叫刘青松的手指触到林炜翔的颈脖。

 

林炜翔就这么顺势圈住了他的手腕。和那次训练室里攥得他生疼的力道不同，林炜翔握得很轻巧，甚至感觉不到肌肤接触的温度，仿佛只要他收手就能毫不费力地全身而退。

 

可刘青松却觉得自己压根无路可逃。

 

轻风卷花帘，暗香缠绵，剪不断理还乱。

 

空气中净是新桃氤氲的芬芳气息，刘青松听见耳畔林炜翔盈着笑意的低语。

 

“不，已经入春了。”

 

 

八、「 把残酷的未来狂放到光年外 」

 

 

春末，又是一届TGA即将开战。这一次再没有哪支队伍能抵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TCS一路从省赛走到在上海举办的全国赛，从小组赛到淘汰赛，再到最后的冠军赛，他们仅仅只输过一场。

前前后后，他们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便从省赛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的无名小辈摇身一变全国冠军。

 

他们真的做到了。

 

刘青松登上舞台中心，他站在林炜翔的身边，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美梦成真。他想上海应该是他的福地，他的第一个正式的线下赛冠军，也是两年前在上海的Chinajoy上拿到的，那时候他甚至都还没加入TCS。

 

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颁奖嘉宾把不算大的冠军奖金牌子递过来，整整十万元，光是看一眼后面那一串零蛋刘青松都觉得美滋滋的。事实上TCS的队员们也没有特别激动，他们为这一刻付出了太多，拿下冠军对于他们来说是必须达成的事。

 

最咋呼的人是董小飒，他把每个队员挨个抱了一遍，就差再嘴上几口。那天晚上他们也没有急着回宁波，心情大好的董小飒掏腰包带着他们去了上海高消费的娱乐场所，一整场下来花费没有十万也有个七八万，刚赢下的冠军奖金几乎就这么败得差不多。

 

几乎所有能喝酒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刘青松不胜酒力，拿气泡饮料糊弄。董小飒一手揽着他、一手揽着林炜翔，语气乐得就差冲上天再来表演个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回旋。

 

“回头我就找人设计新队服啊！还有新基地我明天也找人看看，给你们安排个高级的，这次绝对不会断电了！还有……嗝、还有……对对对，涨工资！涨工资！……我们要去打LSPL咯！”

 

俗话说酒壮人胆，平时不太和董小飒交流的林炜翔也扯开了嗓子：“董导，那、那要是我们能打上LPL呢——？”

董小飒笑得稀烂：“你们要是真能打上去，那我砸锅卖铁不也得把参赛资格摆平！”

 

听到这话，众人哗然起哄，豪华KTV包间里不论是喝酒的还是压根没沾的，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他们谈论了许多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大家都兴奋得飘飘欲仙，恨不得今夜就醉倒此地。

 

刘青松其中算是为数不多保持着思考能力的。他看见旁边AD摸索着沙发边，嘟嘟囔囔的不知道想干嘛，凑过去一问才知道林炜翔差点把这高档沙发当厕所就地解决。刘青松汗颜一把，怕林炜翔这逼撒酒疯真来个震撼人心的表演，好心扶他去包厢外走廊尽头的厕所。

 

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就连厕所都装修得像是五星酒店的高级套房。刘青松走进去，没有半点异味，反倒是飘着黏腻的香，身侧AD散发着很重的酒气，混合着像是剂女巫乱炖的迷魂药。

 

但最为危险致命的药水却是眼前的林炜翔。刘青松一个晃神就被林炜翔按在厕所的木门上，他意识到状况有些不妙，可做什么都晚了。

 

林炜翔横冲直撞地亲了上来，刘青松后脑勺抵着门板，避无可避。

 

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侵入口腔，醉人的酒精渡进他的呼吸道，感染到神经中枢，夺取他的心神。林炜翔的体温总是很高，刘青松对此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软热的唇贴着碾磨，不等刘青松反应就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

 

毫无技巧可言，没有什么目的，如狂风骤雨般的侵略，甚至根本不像是一个亲吻，却彻底把刘青松的脑子搅乱得一塌糊涂。

 

对面的洗漱台上立着面巨大的镜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映着这头所发生的一切。刘青松看着镜子里林炜翔的背影，瞬息之间无数的人与事在他脑中闪过。他想到过去自己那些异样的触动、他想到和林炜翔许下一起去LPL的约定，最后的最后，刘青松又突然想到，林炜翔其实是有女朋友的……

 

如果他还没疯，他就应该推开林炜翔，叫停这么一个绝对错误的发展。

 

“刘青松。”

 

可林炜翔突然叫他的名字，不是陈婷婷或者某个他没听过名字的女孩。

 

他叫他的名字。

 

“刘青松，看着我。”

 

就在这一刹那，刘青松彻底疯了。

 

什么女友，什么禁忌。

什么规则，什么秩序。

 

全是狗屁。

 

他双眼通红、战栗着伸出手臂揽住林炜翔的颈脖，放任疯癫的冲动谋杀理智，纵情地回应这狂欢般的亲吻。

 

去他妈的，都去他妈的。

 

 

九、「 ICE CREAM 」

 

 

那个比起倾诉情感、更像是在释放压力的亲吻仿佛并未真正地发生过。

 

刘青松原本还担心接下来要怎么面对林炜翔，结果第二天醒来林炜翔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看起来是把昨夜的乱来忘了个一干二净，搞得刘青松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对他也好，就把这当作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会带进坟墓里的那种。

 

中午时候，TCS队员们搭高铁回了宁波，而董小飒则干脆留在上海解决新基地的问题。新赛季的LSPL将在5月23日拉开战幕，不过在这之前董小飒给他们好好地放了个假。

 

他们回宁波之后又私下里去整了顿好的，那几天没人碰英雄联盟，也不会有人怪罪。不过这样的时间并不能持续很长，几天后董小飒给他们发来消息，说在上海的大致基地处理好了，让他们好好收拾下行李，周末就搬过去。

 

战队离开宁波的那天，刘青松印象最深刻的是，隔壁总和他们杠上的大妈竟然出来送别，甚至还塞给他一提宁波特产的慈城年糕。

 

林炜翔红了耳根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之前任性傻逼的行为感到后悔。

 

刘青松回身纵览东湖花园的草木花鸟，十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他并未感到留恋，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最终归宿，他要去到更高更大的舞台。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从宁波来到繁华的上海。董小飒接他们去了新基地，坐落在上海宝华现代城的某栋别墅，距离LSPL比赛场地打车只要五分钟。比起东湖花园的基地，这里真的是干净宽敞又舒适，并且接通了专用的宽带，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在宁波时的虫蚁骚扰和突如其来的断网噩梦。

 

董小飒帮他们签约了战旗TV开始尝试直播，自然也是有笔不菲的收入。新的基地、新的领队、新的教练、新的顶级设备，就连基地做饭阿姨都换了个手艺更棒的。他们的rank训练开始将重心集中到韩服，遇到了更多世界知名选手，见识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操作。

 

甚至刘青松的老朋友李炫君和韩金还仗义相助，把他的偶像明凯介绍给他认识。韩服拿到明凯的好友位时，刘青松还没回过神来，等明凯给他发双排邀请时，他人是彻底晕了。

 

林炜翔了解事情前后，笑他就是个铁农民，并且把国服ID改成“衡阳农民lqs”。

 

刘青松从不在这方面示弱，他二话没说拿董导的梗做文章，回敬一个“电竞吕布lwx”的新ID。

 

董小飒的家庭与事业基本都固定在宁波，平时他除了直播、做视频，还要兼顾淘宝零食店的运营。故此，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跑来上海，一般都是在QQ上面和他们嘱咐。教练和领队管得都不严，林炜翔和黄琛没忍住放飞自我，通宵玩电脑嗨到天亮，第二天甚至因为起不来错过了专程来给他们做采访的记者。

 

记者问了刘青松很多问题，刘青松也如数尽答，面对健谈陌生人的引导，他敞开心扉的速度甚至要比父母来得更快，把最开始他妈听说他想打职业时候威胁他跳楼死给他看的事儿都抖出来。

 

刘青松说要是这次TCS没能拿到TGA冠军，董小飒又不买名额的话，那就只能就地解散，而他就可能会去LPL的队伍。记者讶异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早去，还要留在TCS，刘青松眼神飘向他和林炜翔的卧室，忍不住勾着唇窃笑。

 

“我觉得我们五个可以打进LPL。要是最初的五个人能一直奋斗到最后一刻，连退役都一起退役的话，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吧。”

 

那座TGA冠军奖杯立在刘青松身后的柜子里，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希冀。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还是想试试。”

 

刘青松正做着一个无比美好的梦，漂浮四周的星云萦绕着他，染着罗曼蒂克的幻彩。他随手摘下小片云朵含入口中，口感像手工绵绵冰淇淋那般冰凉松软。

 

这一刻，刘青松的世界是由甜蜜的草莓冰淇淋做成的。

 

 

十、「 I SCREAM 」

 

 

LSPL夏季赛开始最初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努力着。虽然他们拿下了TGA冠军，但在职业赛场上想再这么叱咤风云可没那么容易。为期两月半的夏季赛开赛的首月，TCS的战绩是五胜五负，排名中游，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不过毕竟他们五个都是首次接触职业的新人，董小飒对他们交出的成绩算是可以接受。

 

-董导：还可以啊，之后加油冲几把，争取进季后赛啊。

 

董小飒在群里鼓励他们，刘青松正在帮队伍约训练赛。从宁波到上海，董小飒不在，这个任务就完完全全落在他的肩头。他在LPL里也认识许多人，偶尔还能约到一两支LPL的队伍。

 

他们在接下来的两个周里拿下了4胜2负的成绩，可以算是进步颇大，刘青松算是松口气。

 

可队伍里却有人开始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谁带起的头，本来该是排位的时间，却做起了别的事，后来几乎除了刘青松，其他的队员都开始在自由rank时开小差。有的在玩求生之路、有的在看动漫、有的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在整支队伍里，思量教练评价他是唯一“少年老成”的，董小飒也对他最为放心，许多事情都和他在交代。

 

可说到底，刘青松也还只是个还没成年的普通男孩，能不受这样的大环境影响，约束自己已经是做到了他的极限。就连教练和领队都管教不住的他们……他一个人又能如何呢？大家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兄弟，他似乎没资格在那边指手画脚。

 

TCS战队安排的训练赛是一天三次，下午2点、4点和晚上7点各一场。可有时候下午两点的时候，有的人昨夜通宵后甚至都还没起来，剩下的几个人都凑不出一队，压根就打不了。

 

起初刘青松一直还帮他们保守着秘密，教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事态进化到他们有一场连比赛也迟到了——到赛场打车只要五分钟，可他们还是迟到了。

 

纸包不住火，这个状况终于还是被董小飒知悉。董小飒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刘青松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像个告密的内鬼，为难得要命，支支吾吾说个不明不白。

 

随后，或许是领队跟教练把事情和董小飒坦白了吧，董小飒开始在群里不止一次写小作文。大致上就是苦口婆心劝诫他们规律作息认真训练，队员们见了口头上是答应得好好的，可实际上却还是没忍住重蹈覆辙，把自己的状态搞得乱七八糟。

 

报应很快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原本保级无忧、甚至有望冲击季后赛的TCS成绩一落千丈，剩下的十场常规赛仅仅只取得了两胜八负的糟糕战绩，在拥有14支队伍的LSPL里仅排名十二位。根据赛制规则，排名最后两位的队伍直接淘汰，而九到十二名的战队则要打保级赛。

 

新基地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同住的两个男孩分别盖床被子睡一起。刘青松躺在床上，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保级赛，想到现在队伍混乱得无以复加的状态，他只觉得胸闷到喘不过气，压根就睡不着。

 

躺在他身边的林炜翔还在嚷嚷，似乎是在和陈婷婷争论什么有的没的。林炜翔从宁波到了上海，他和陈婷婷就从本地恋变成了异地恋。两个多月以来，在刘青松的印象里这两人就见过一次面，不知不觉间产生了许多小摩擦，演化到如今争吵不止的局面。

 

刘青松听到听筒那边传来陈婷婷愤怒的声音，隐约间提到“分手”的字眼，这边的林炜翔一下子泄了气安静下来。

 

“……林炜翔。”

 

刘青松于心不忍，开口唤林炜翔的名字，试图安慰他正处于感情纠纷中的AD。可林炜翔却不领情，他非但没有回应，还赌气地把手机往地上一摔。

 

于是刘青松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得闭嘴，留下焦虑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他想起他曾经最喜欢的动画片《冰菓》那个巧妙的双关。

所有人都以为就如同字面表达的那样，冰菓是指 Ice cream，冰凉酸甜的美梦。

 

谁也没有察觉，那不是Ice cream，而是I Scream。

 

I Scream。

 

他在尖叫，他在哀嚎，却无人知晓。

 

 

十一、「 岁寒知松青 」

 

 

保级赛的那天，董小飒来到了现场。面对OMD的BO5是他们唯一能保级的机会，可他们的状态很糟糕，只勉强拿下了一局，被对手3-1轻松击败。

 

从TGA打到LSPL，他们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升上云巅。

从LSPL跌落谷底，他们却仅仅只用了三个月。

 

回到基地后，一直强忍着泪水的TCS队员终于忍不住在没有外人的屋内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滑过刘青松的脸颊，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悔恨——要是他能早点站出来制止这失控的一切，那么事情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等他们的哭声渐微，董小飒突然开口。

 

“ACE联盟有规定，从甲级联赛掉级的队伍不能再参加这次的TGA，真要打就只能等到明年……我也不想让你们再干等一年。”

 

刘青松的眼泪戛然而止，所有队员的呼吸顿住，他们似乎预料到了董小飒接下来的话。

在漫长的沉默后，董小飒还是道出了那句所有人都想逃避的残酷事实。

 

“所以……贪吃飒从今天起就解散了。”

 

董小飒站在他们面前，他叹了好几口气，终于连哪怕一句鼓励的话都不再说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如此的悲伤。

 

刘青松心想，或许董小飒并不是在替他们哀叹，因为这完完全全就是他们咎由自取。

 

不再有多余的言语，董小飒就那么离开了。

 

第二天的起床后，刘青松才看到董小飒在凌晨五点发表的长微博文章。董小飒的微博并不活跃，大部分是开播提醒，偶尔推销下淘宝店零食、PO几张TCS战队的生活照片。

 

刘青松第一次见到董小飒发这么严肃认真的微博。

 

《TCS俱乐部 终究只是一个梦 现在梦醒了》

 

光是看着这个标题，刘青松的眼泪就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董小飒似乎从来没有过于严厉地指责过他们，哪怕是这篇长微博，看起来也是有几分惋惜的。董小飒把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的陋习一一指出，大部分都是事实，有小部分写得夸张了些，或许是因为在深夜、又受了那么大的气吧，刘青松可以理解。

 

董小飒说，TCS掉级是理所应当的。

董小飒说，如果不是因为联盟规定，其实到最后的最后，即便已经烂成了这样，他本来还是想继续投资。

董小飒最后说，他到现在一共投资了有近200万现金，该收手了。

 

那些在宁波东湖花园的记忆仿佛还近在昨日。刘青松想起那次他们第一次失败，董小飒一直安慰他们，他想起他胆战心惊问董小飒亏了多少，对方却只是保证只要他们努力，一定继续投资的鼓励。

 

刘青松觉得愧疚，可事到如今愧疚有什么用呢？

 

他精神恍惚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QQ上却有人弹消息叫他看微博。他一刷微博就是特别关注里林炜翔的三连发刷屏。林炜翔一直是直来直去的，有点傻，还挺冲动，反驳着董小飒那篇长文里的一些指责，尤其是针对陈婷婷的那条，写了最多。

 

这是错误的、这是不应该的——不论是董小飒还是林炜翔，都是刘青松重视的人。

 

要是再继续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事情又会变得不可控制。

刘青松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不应该，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翻遍基地，最后在卫生间里找到了林炜翔。

林炜翔坐在马桶盖上捂着脸，刘青松听到AD的啜泣声，断续不成句的言语。

 

“……我和陈婷婷……分手了……”

“没事，没事的，她陈婷婷算个屁啊，你以后找个更漂亮的，懂？”

“我们输了……我错了……可是……来不及了。”

 

他躬身将林炜翔拥进臂弯之中。

 

“林炜翔，我们还没完，哭什么，别哭了傻逼。”

林炜翔抽抽鼻子，哭红了眼：“贪吃飒解散了。”

刘青松沉默着点点头，旋即又道：“但我们还没有。”

 

“我们？”

“我们。”

 

 

十二、「 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

 

 

后来，刘青松带着冷静下来的林炜翔去到董小飒那里道过了歉。董小飒无言了一阵，最终还是叹口气拍拍他们的肩膀，事情总算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保持着高强度的rank练习保持手感。在临近LPL冬季转会期的时候，李炫君发消息问刘青松他和林炜翔要不要一起来SS。同时还有另一家俱乐部NB也表现出了对他和林炜翔的兴趣，最终他们决定去NB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其中还遇到了一点手续上的麻烦，幸好董小飒出面帮他们解决，他们这才得以成功赶上2017年的LPL春季赛。

 

2017年LPL春季赛的时候，刘青松改了个像在搞黄色的ID，结果因为下路法师辅助的版本坐了几乎整个赛季的板凳。等到夏天，他终于得以崭露头角，和林炜翔一起在LPL里留下了属于他们的名字。

 

但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NB的LOL分部也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解散了。有不少俱乐部朝他们抛出橄榄枝，但他们最终选择了新建立的FPX战队——因为只有FPX有意愿同时签下他们。

 

或许对于刘青松来说，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这好像有点命中注定的意思，FPX的队标是凤凰，而刘青松加入的第一支战队JQK的队标也是凤凰。

 

像是轮回，又或者是成长路上一场必经的试炼，幸好他和林炜翔没有在半途就倒下。

 

刘青松在来之前跑去染了个头发，重新找托尼老师打整过发型，比起刚去TCS那时有点邋遢的造型大相庭径。就连林炜翔见到他的时候都多盯了他好几眼，嘴叭叭了几下却讲不出损人的话，咳嗽两下结结巴巴说个勉强还可以。

 

刘青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情愉快过了。

 

三年前那只有些稚嫩的凤凰终于浴火重生，将他带回了梦开始的地方。

 

 

十三、「 后青春期的诗 」

 

 

“刘青松，刘青松！开门！你个弱智把门锁了！”

 

凌晨三点，房间外林炜翔砰砰的敲门声震彻FPX基地，但房间内躺床上的刘青松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玩着手机。

 

一个小时前他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回了卧室，顺手就是一套无比流畅的反锁，决定今晚都装睡不放林炜翔进来。究其原因，是今天在正大广场的比赛结束之后，他看见林炜翔和女粉丝挨得老近，还嬉皮笑脸的。

 

刘青松觉得不爽，非常不爽，于是林炜翔今天晚上就只能睡沙发了。

 

现在的他可不是原来那个不会跟人吵架的可怜小辅助了。这FPX基地一群人，要论嘴上功夫，他自称第二还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对林炜翔这傻大个，他应付起来也更是得心应手。

 

有好几次，林炜翔拉着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像是想要说什么往事，刘青松都轻轻松松地搪塞过去转移了话题，硬是差点没给林炜翔憋出病来。

 

刘青松心安理得地无视了林炜翔对门的狂躁攻击，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刘青松戴着耳机哼着小曲走进洗漱间，正摸出杯子要刷牙，突然林炜翔冲了进来。

 

AD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可不把刘青松给逗笑了。他偷偷扯下一只耳机挂在胸前，趁接水的时候偷看镜子里林炜翔弱智的表情，就差得意地笑出声。

 

只是没想到，林炜翔的下一句话就叫他把漱口水都喷了出来。

“刘青松，两年前的时候，我记得我就是在厕所里亲了你。”

 

这个故意藏起来的秘密突然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地揭开，刘青松一下懵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

 

林炜翔的眉毛纠结了下：“你不会忘了吧？”

刘青松目光左摇右摆，不知该安放何处。

“……你不是喝醉了吗？”

“是喝醉了，又不是就忘了。”

 

林炜翔露出笑容，只可惜刘青松没看到。

“但是我记得某个弱智没有喝酒吧。”

 

刘青松嘴角在抽搐：“都他妈两年了，你现在说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想逃，可林炜翔已经完完全全堵住了他的去路。

 

两年过去了，他成长了很多，就连他的父母都说他变得成熟了。可面对林炜翔，他似乎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只会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一到关键时刻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林炜翔停顿了片刻：“我只是想说……”

 

刘青松不知道林炜翔到底想说什么，可能是笑他年少轻狂，又若无其事调侃几句恶心。

 

可他听见林炜翔说了预料之外的话。

“我不后悔。”

 

挂在耳蜗的耳机还在播放着后青春期的诗，刘青松在刹那间酸了鼻头，他放下杯子猛地把洗脸帕盖到脸上，防止自己丢脸的表情被林炜翔看到。

 

「 终于我们不再为了生命狂欢、为爱情狂乱 」

「 然而青春彼岸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的灿烂 」

 

刘青松深吸了好几口气，他甩开遮掩物，鼓起勇气看向林炜翔。

“我也是。”

 

终。

 

 

「 然后呢？一起走吧。 」

 

 

-END.

 

文末废话时间：

我操！终于写完了，有史以来耗费精力心思和时间最多的一个单篇……开始诞生要写一篇松松的纪实向文学的时间是在去年转会期左右，正式开始搜集资料、补各式各样需要的东西是在今年1月，正式开写已经是五月份了。可以说我居然一直没有弃坑，实属奇迹（……

 

去年年末就有写一篇纪实向翔松的打算，然后我经历了以下过程：

1、今年一月在互联网上能够找到的各种相关资料，存下来的合计大约2万字。

2、以各种方式搜寻松松各种网上冲浪的痕迹，贴吧微博掘地三尺。

3、去补《冰菓》动漫24集。

4、总结资料列出时间轴、各种可能用于文内的脑洞、整体意向和结构，写了6000字。

5、今年二月，搞完这些总感觉已经把文写完了，去搞美梦组的文咯。

6、纠结到底要不要搞CP向，纠结了两个月，工作突然特别忙，放置一下这个计划

7、四月开始写本文开头，断断续续写了三个。自我评价：啥玩意儿你在写传记吗，废话好多，怎么还不进入正题

8、开始写第四个开头，总算找到感觉了，这次我必冲！

 

我主要是想写TCS的部分，后面的就比较省略。为了尽力完整还原，我甚至跑去查了东湖花园小区的实景和户型，周围的广场海底捞之类的。系列标题也花费了很多心思，最开始是整了一些适合的诗词，后来又觉得干脆结合冰菓搞搞，最后发现有些不太对得上，就又用了五月天的歌。

 

在这篇文里他们的关系就属于，由于一直以来的直男思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喜欢的双向暗恋吧，非要说的话是松松先开窍。其实本来有很多场景，比如第一次按倒那里、或者厕所醉酒的地方，我差点就忍不住想直接开车，可后来还是忍住了。

 

关于女友的方面，小飒说全队在打了职业后都有女朋友（除了胡鑫）。翔翔的女朋友就是那种完全不可能避开，避开人生都不同的那种，而松松的女朋友是那种想把她加进去都不知道能往哪儿加的，一点痕迹和影响都找不到，也就ID这一条线索，所以干脆就安排了空气女友（？）的设定。林炜翔的第二个女朋友（虽然不久前也已经分手了）就当没有这个设定了。

 

说起来，本来文名是最先想好的《岁寒知松青》，都想好了五个月没变，结果在写完的一瞬间就改成《后青春期的诗》了，实在太真实了。

 

后续可能会产出一个本文相关，把我当柯南搞到的所有资料整理下发出来，方便大家考古和写现实向参考（虽然最近百度搞事很多东西都没有了）。

 

最后，各位读完后感觉怎么样呢？请给我一点反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