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迷宫/北燃】静河
*剧情接《长存》|剧情向|3.3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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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哈岚的冬天里,阳光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东北平原上的一切事物都不吝啬,太阳更是如此。它在清晨姗姗来迟,将碎金般的朝晖泼洒下来,镀亮整个哈岚。
然而也只是空有个热闹。
任骄阳如何灿烂,也就如同冰箱里的灯,它亮它的,人家冷人家的。
顾一燃就在这耀眼的阳光下晒了一上午,晒得手脚冰凉,鼻尖儿通红。他缩着肩膀,把两只手捂在两腿之间来回搓着取暖。国柱拿着保温杯回来,放到他桌子上:
“喝口热乎水吧燃哥,能暖和一点儿,省得你老搁这儿搓搓,看着怪……”
后面那个词儿被国柱很小声地...
*剧情接《长存》|剧情向|3.3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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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哈岚的冬天里,阳光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东北平原上的一切事物都不吝啬,太阳更是如此。它在清晨姗姗来迟,将碎金般的朝晖泼洒下来,镀亮整个哈岚。
然而也只是空有个热闹。
任骄阳如何灿烂,也就如同冰箱里的灯,它亮它的,人家冷人家的。
顾一燃就在这耀眼的阳光下晒了一上午,晒得手脚冰凉,鼻尖儿通红。他缩着肩膀,把两只手捂在两腿之间来回搓着取暖。国柱拿着保温杯回来,放到他桌子上:
“喝口热乎水吧燃哥,能暖和一点儿,省得你老搁这儿搓搓,看着怪……”
后面那个词儿被国柱很小声地咕哝出来,但顾一燃还是听到了。他把手抽出来,非常悲愤地自说自话:
“边个猥琐?!系我肯制嘅咩?今日真係好鬼冻喔。”
“欸——”这一会儿国柱已经走到他自己桌前了,他举起保温杯,“说粤东话有助于在精神上与花州气温遥相辉映,可以啊顾老师,我支持你,就是我听不懂。”
顾一燃长长地叹了口气,抱起自己的保温杯。保温杯保得是水温,杯身的铁皮冰得他一个激灵。他便又放开它,拿起钢笔来。屋子里很冷,钢笔在笔记本上划了半天,不情不愿地为透明的笔痕续出一撇深蓝。
顾一燃在“小东”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今天大年初二,本来是顾一燃和国柱值班,但案子不会因为他们休假轮班就不发生,一大清早,专案组就全员到岗了。
这会儿,郑北正带着张雪瑶他们出外勤。
“这都几点啦?还回不回来吃饭了,”老舅戴着套袖,从院子里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盆,里面是泡好的干豆角,“咱不等他们了啊,豆角子我这就炖上。”
顾一燃往墙边缩了缩,更靠近那片儿可怜的暖气片,哀哀地拖长音:
“老舅——关门——”
“哎呦对对,忘了。”
老舅赶紧退出去,他一边关门一边对着顾一燃嘱咐:
“顾老师你得站起来活动活动,这家伙小脸儿冻焦黄。”
不是顾一燃不愿意,是没有用。别人走一走,血液就循环起来,慢慢充盈到手指和脚尖,整个人散发出热量。但是顾一燃不行,他怎么走,都无法摆脱寒冷。
冷像长进了他的血脉里。
从前的顾一燃不是这样的。甚至说,这个“从前”仅仅是指三个月之前。哈岚的秋天,早晚已经很凉,下了雨,更是风里都透着凄寒。但是每天早上,顾一燃都是只在T恤外面套个的确良运动服,很薄,用郑北的话说,一点儿风都挡不住。
但他并不冷,跑起来,很快就出了汗,要脱掉外套系在腰上。
“披上点儿吧燃哥,”丁国柱把他的夹袄披在顾一燃身上,玩笑归玩笑,他知道顾一燃为什么这么怕冷,但是他说,“咱这屋啊,太大,拢不住热乎气儿。再加上食堂本身没几个暖气,可不就冷咋的。”
顾一燃点点头,他坐正些,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本子上:
“我今天一直在想啊,这个小东怎么就死得这么巧呢?他作为一个小混混,没什么特殊,却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很奇怪。”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国柱挠了挠头,歪着头看顾一燃笔记本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图,“但也说不好,那小白楼儿最开始也就是个黑吃黑,结果整出老大个案子。”
这样说也是没错的。顾一燃换了根圆珠笔,倒过来,一下一下点着那个名字,陷入沉思。终于,他用力将笔一顿,按压头发出“咯嗒”一声脆响:
“等郑北回来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点多。
郑北他们几个人裹着一身寒风走进专案组的时候,顾一燃正化验那小半袋冰毒,是中午的时候,郑北专门让老熊送回来的。
活儿来得急,顾一燃饭都没吃完就开始忙活。郑北回来时,顾一燃抬头从小窗子看一眼,两个人仓促地点了个头,郑北就开始给其他人开会。
天蒙蒙黑,顾一燃拿着报告走出来。郑北正要去扫黑专案组取资料,他飞快地路过顾一燃,同时递过来一个眼神。
顾一燃就跟上了他:
“不是雪天使。”
郑北脚下一顿,转过头来顾一燃,霎时间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如临大敌。这个结果并不是他们期望的,如果这是一袋雪天使,那么它大概率有可能是之前流出的,再不济,就是哈岚还有人手里有没出光的存货。
但它不是。
那么,就说明……
“它的合成工艺不对,”他们在走廊飞快地走着,顾一燃白色大褂的衣摆带起一阵风,把走廊的凤尾竹叶子扫得摇摇摆摆,他将报告递到郑北手里,“姜小海他们那种用伪麻黄碱经过化学合成转化的甲基苯丙胺盐酸盐,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但它的来源,导致它所含甲基苯丙胺成分的油脂纯度并不高,所以它才趋近于非常透明的白色晶体。而这次的样本,它的晶体颜色泛黄绿色,说明油脂纯度高,也就是说,它的原料不是伪麻黄碱……”
那几页纸在郑北手里翻飞,他一心二用,听着顾一燃的话:
“咋的,它又进步了?”
“不,”顾一燃推了推眼镜,“恰恰相反,是回到了最原始的合成工艺。”
郑北手里的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结论的最后一行的某个名词,被顾一燃用红笔划了道横线。这个词一映入眼帘,郑北就停下了脚步:
“麻黄素?”
“对,这是植物冰。”
郑北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他来回翻着这份报告,又看了两眼顾一燃,不可置信:
“之前上课你不是讲过,这个工艺在国内——”
他的话音突然整齐地切下,眉头松下来,恍然般望着顾一燃。对方的眼神很平静,郑北明白这就是一种默认和肯定。他点点头,拿着报告在顾一燃肩膀轻轻拍一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口走去:
“赶紧地,找高局。”
它不是雪天使,有着原始的原料和工艺,甚至没有在国内制作的条件,那么就说明——
一条新毒源,从极其遥远的热带丛林中,跋山涉水而来,悄然地带着它最古老的邪恶面貌,向哈岚露出了微笑。
这片与之相隔万里的黑土地,终于也被那远在西南的诡秘三角,圈进了它噬人的怀抱里。
壹/
他们说,雪终归是身外之物
我们赏的是各人命中的那一场
电脑关机的音乐在空旷的专案组办公室响起,顾一燃扶着腰抻了抻,骨头“咯叭”一声脆响,表达着它的抗议。
郑北靠在自己桌子边儿啜饮一杯三九胃泰,这声脆响从实验室传出来,郑北就盯着自己的杯子乐了一声。
片刻后,顾一燃敲着肩膀走到郑北身边,说:“我要是在一线坐出腰间盘突出来,都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解释。”
他说着,把手里的文件夹板放进抽屉。郑北杯子里的冲剂散发着热气,把香味送到他鼻间,他揍过去闻闻:
“甜吗?给我尝一口。”
郑北无奈地笑叹道:
“这是药,啥你都想尝……”
对方并不放弃,努力说服他:
“中药嘛,就一口,没事的。太冷了我想喝口热水,懒得去倒。”
已经是深夜,办公室里他俩加班到最晚,这时候两人都累了,放松下来,靠得很近。郑北看了顾一燃半晌,就在顾一燃已经去拿他手里的杯子时,他一抬手,把这杯药一口气灌下去,顾一燃“哎”了一声。
然后郑北拔着身子往门外看了看,接着低头一下子吻住顾一燃。
微苦的药香和湿润的甘甜带着令人熨帖的温暖,霎时笼罩了顾一燃。这个吻浅尝辄止,郑北直起身,像是恶作剧成功似的,那颗虎牙都带着狡黠,他问:
“甜吗?”
“嗯……”这是挑逗的意思,顾一燃才不遂他的愿,他若有所思地品味了一会儿,慢慢点头,“还行吧,略有些欠缺,我得再品品。”
他说着欺身上去,踮起脚扳着郑北的脖颈,偏过头就要上嘴。郑北吓一跳,后退两步,梗着脖子手忙脚乱把他搂住:
“哎,哎,不行啊,一会儿人家看见了。别别,别闹,来人儿了。”
“让你瞎搞,”顾一燃一下放开他,笑着转身走去衣架,一边走一边脱下白大褂,“还玩不玩了?”
郑北把自己的外套捞起来,往门口走去,顾一燃已经换了衣服等在那儿,郑北痛心疾首:
“为人师表啊,顾老师,这点儿气氛咔咔都让你整没了。”
顾一燃把手放在电灯的开关上,郑北说话间走到了他身边,他挑起眉毛:
“怎么?不浪漫吗?”
开关“啪”地一声关上,郑北点头如捣蒜,两手搭在顾一燃肩膀上半推着他往外走:
“浪,浪,太浪了。”
冬季来临后,那些工作繁忙的人早晚上班的底色,无外乎是黎明未至与夜色深沉。
这些人里自然包括他们这帮干公安的。
从单位出来,离西三条街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顾一燃说:
“我们找个地方吃宵夜吧。”
郑北喝了包冲剂,现在正是不想再往他饱受摧残的胃里放东西的时候,他说:
“跟外边儿吃啊?不行回家垫吧一口得了,煎个豆包,还有粥呢。”
话是这样说,但他已经打了转向,从左转道变到直行上,过了前面的岗再开两个道口就是建设街,那里小吃店很多。
“太麻烦了,这个时间叔叔阿姨都睡下了,听到动静又要起来给咱们热饭。”
郑北没再说什么,顾一燃看了他一眼,说:
“中午不吃东西,晚上就吃半张馅饼,你不胃疼谁胃疼呢?”
“谁说我中午没吃饭了?我吃了啊。”
“瑶瑶说的。”
“嘿!”郑北一拍方向盘,“这小叛徒你说。”
顾一燃瞪了他一眼,点了点副驾台:
“人家那是关心你。还天天说自己是当大哥的呢,生活作风上一点表率作用都没有。”
“哎呀行行,不是你让人操心的时候啦?我这不是在外面跑的嘛,那大风小号儿的,灌我一肚子西北风,都饱了,我还吃啥呀我。”
“反正你这胃早晚是事儿。”
郑北飞快地转头看了顾一燃一眼:
“你这话从老舅那儿学的吧。”
顾一燃没否认,郑北知道他是担心。其实,去年这个大案子办下来,他和顾一燃两个都是扒了层皮,每个人嘴上不说,都在心里暗自担心着他们俩。
他俩再互相担心着,行,这日子过的,太有人情味儿了。
“没事儿啊,养两年就好了,这年轻力壮的,”他安慰顾一燃,“出院前也做胃镜看了,啥事儿没有。”
“要不过段时间再做个胃镜看看吧。”
虽然是深夜,但建设街的很多饭店都还开着门。郑北将车停在道边:
“可拉倒吧,那啥好玩意儿啊,倒给我钱我都不做了。那家伙让它给我捅的,老么长一管子就给我往嘴里怼,那小护士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来~大哥~放松~’,我心说都要给我穿成串儿了我放松得了嘛!”
郑北做胃镜的时候顾一燃没下楼,他没想到郑北对这个检查有这么大心理创伤。郑北讲得很生动也很激动,他喜欢看郑北这样说个不停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对方脖颈上,一下一下摸着郑北的发茬,笑着说:
“有那么夸张吗?”
“太有了,我跟你说,中间我寻思我闭着眼睛吧,不然我老想干呕。结果那小大夫说你这角度不好看不见啊,然后在胃里这顿给我划拉。我睁眼一看,嚯,她那架势不知道以为开飞机呢,好家伙闪转腾挪地,当时就给我整脆弱了。”
顾一燃捂着眼睛,在车上笑得浑身颤抖。
郑北安静下来,轻叹了口气,带着笑意看顾一燃拿下眼镜擦笑出的眼泪。
别担心了,我没事的。
顾一燃笑得肚子肌肉都酸疼起来,缓了一会儿,他的笑容一点点落下去,将手中的眼镜摩挲了几下,转过头,撞在郑北含笑的眼睛里。他们在昏暗的车里对视良久,顾一燃什么都没说,轻轻在郑北脖颈拍了一下,把眼镜重新戴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们去一家郑北以前经常光顾的老店吃饭,老板一进门就认出他来,说郑队,多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郑北就和人家称兄道弟地唠嗑,说可不咋的,这得有大半年了。
顾一燃独自找了座位落座,服务员端上来一壶茶,他小声说换成热水就行。等到郑北走过去,他已经烫好了碗筷,把杯子推给郑北:
“喝点水。”
两个人开始吃饭,很沉默地,除了杯碟碰撞外没有别的声音。温热的食物勾出他们的疲惫,一顿饭吃到最后甚至有点儿昏昏欲睡。郑北吃饭快,闲着没事儿,扯了一张纸巾在那里折来折去。
那粉色的纸巾被他折成朵寒碜的小花:
“送给你。”
顾一燃正专心给尖椒干豆腐进行清盘行动,他端着碗抽空瞥了郑北一眼,呜呜噜噜地说:
“客气了,自己留着吧。”
这话就又戳中了郑北,自己在那儿笑了半天。他大概是困了,半耷着眼皮,往常凌厉的眸光被掩住了,变得慢吞吞的。他迷迷糊糊地把纸巾花的每个花瓣儿都捻成细细的卷儿,顾一燃觉得自己再吃下去,郑北就要把脸砸进桌子上的汤盆里了。
“那个小东……”
小东,郑北用手指拨弄着纸巾卷儿,心想哪个小东。
“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儿蹊跷,他出事的时候咱们这边还没跟上,好多细节可能都漏掉了,我觉得应该回过头去查。”
哦,小东,死在英达洗浴中心那个混混……
郑北突然坐直了,他抹了把脸,把自己的眼睛重新点亮起来。他清了清嗓子:
“满小东是吧?那小子活着不起眼儿,死倒是死得惊天动地的。出殡的时候阵仗老大了,高局当时正在上班儿路上,给高局都惊着了。”
要说郑北他们大过年的忙活起来,还真得“谢谢”这位满小东。
出案子的那个晚上,对郑北和顾一燃来说都很重要。那天,顾一燃的父亲找到了,接过那通电话,郑北就要直面一个问题,一个他一直逃避的问题。
他本已经下定决心,但顾一燃闪着泪光的眼睛,和抱紧他时胸膛传来的心跳,让他痛苦得不知怎么才能再次说服自己。
有时候他佩服姜小海,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盘磁带,就能轻易地逼迫他把顾一燃从自己身边剜掉。然而郑北也知道,就算是顾一燃回到花州,他也无法安心,甚至因为相隔千里,生出更多揪心扯肺的担忧记挂。
哈岚不行,花州不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行,只要姜小海在逃,这就是个无解的命题。
他被这些问题折磨到半夜,终于受不了,出去喝了酒,抽了烟。然后被顾一燃发现,接下来的那些话和那些事,在几天之后回想,郑北还觉得可能是梦。
所以他经常在无人的角落,找机会亲一下顾一燃,看着对方皱着眉用一种疑问和无语的表情,嗔怪地看着他,他便知道,这不是梦。
同样不是梦的,就是那一晚,在他和顾一燃回到屋子后,还没等暖和一下,消化刚刚的情绪,便接到的一通电话。
打电话的是局里的扫黑特案组,他们说郑队,我们这边儿审的人咬出个事儿,得跟你们禁毒组并案了,你们现在就得来。
这个案子追根溯源,主角就是满小东。
满小东的死亡发生在十月份,关于他的死因,其实并不好考据。因为在局里注意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满小东已经入土了。根据后面的调查,满小东是个帮派的小混混,负责哈岚很多洗浴中心的所谓安保工作。
十月七号的晚上,正是国庆节的最后一天,全市的洗浴中心生意都很好。当时满小东在英达洗浴中心看场子,被另一个帮派的人寻仇,捅死在二楼茶水间门口。事发后,并没有任何人报警,两个帮派坐下一商量,就决定私下处理。杀人的一方出钱,给满小东办了个气派非凡的葬礼,开道的黑色豪车无数,帮派人员聚集在街上送行,甚至当街抛洒人民币。
当时的场面正好被高局撞见,用高局的话说,真是气焰嚣张,藐视王法。
连用俩成语,扫黑组的组长跟郑北比出两个指头,你说高局得多生气。
于是高局从毒案里拔出头来,跟上面批了申请,连夜把扫黑专案组扯办起来。
那时候四〇二大案正进入最关键的时候,郑北他们一心扑在上面,半个警局也都为这个事儿忙活。扫黑专案组不显山不露水地,只管自己埋头苦干,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把哈岚翻了个遍,涉及满小东命案的两大帮派全都清理出来,光是小头目就抓了十多个。
结果这么一审,互相咬出一条卖毒的线来。
扫黑组的组长姓龙,叫龙飞,比郑北小一岁,是个表面油滑的狠人。他之前在刑侦二支队,那时候郑北在大案队,也共事过几回。郑北内心不太爱和他打交道。那天半夜去交接案子时,他带着些酒气进门,龙飞从案卷里抬起头来,一笑:
“行啊哥,年还没过呢,先喝上了?”
按理说,交接案子再怎么着也不需要急到大半夜来,这个举动实属反常。所以郑北也没工夫和他寒暄,开门见山地问:
“人跟哪儿呢,整我那儿去审审,我看看啥说道。”
“哎呦,”龙飞站起来,“下午那会儿月阳区分局来人了,说是跟他们那边儿一个出租车抢劫案有关联,人都让那边儿提走了。”
那你大晚上叫我来干嘛呢?
郑北不说话,看了龙飞半晌,气氛就有点儿微妙。就在这时候,顾一燃在一旁开口:
“毒品有搜到样本吗?”
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顾一燃身上,郑北的脸色就好起来,拿着办公包在顾一燃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哦,这个是……”
“顾老师,是不是?诶呀,刚刚一进屋我就寻思呢,这人看着就跟咱不一样。”
郑北把公文包往龙飞的桌面上一扔,坐下拿起文件翻几页,嘴上不咸不淡地说:
“有啥不一样,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
龙飞拖了个凳子放到到顾一燃身后:
“坐坐,看这话咋说呗。咱这天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也忙不出个名堂,人家靠肚子里的文化水儿,坐着办公室就把功立了。”
“飞子,”郑北把棉夹克的拉锁拉开,转过身看着龙飞,“咋就这么不爱听你说话呢,你有屁赶紧放行不行?”
顾一燃没想到郑北的话能说得这么直白,挺拘谨地搓了搓腿,接过了扫黑组的其他同事递给他的审讯档案。他瞟了一眼龙飞,发现对方并不生气:
“你看你那急脾气,这不寻思叫你来跟我上月阳分局提人去吗?说是下班儿前把人给我送回来,这天都快亮了。”
“你自己提去呗。”
“我有那力度吗?你这三杠一的禁毒组多牛逼,哎对,顾老师跟着走呗,俩三杠一要是还不好使,那他们也就行了。”
郑北摸了摸嘴角的伤口,一脸不确信地端详龙飞:
“你是真查着毒了对吧?”
你不会就是想借我俩这三杠一跟人家抢人去吧?
“哎我!”龙飞“啧”了一声,“我总不至于,不是,顾老师,你你手里那个审讯记录,那是不是写着呢?”
已经明白郑北和龙飞交流习惯的顾一燃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材料,这时候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望着郑北:
“他们在卖摇头丸和一种叫‘亚当’的新型毒品,目前没有样本,但我推断应该是某种冰毒片剂。”
郑北点点头,他抬头望向钟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于是问龙飞:
“你确定人家这个点儿还在单位呢?”
龙飞冷哼了一声:
“我留人在那儿等着了。”
“行,”郑北站起来,顾一燃也随着他起身,郑北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吧,会会去。”
年前的‘亚当’还没查明白,今天又查出了新冰毒,在接连而来的散乱又重大的线索冲击下,郑北确实没把注意力放在“满小东”身上。
所吃饭这时候,顾一燃再次提到满小东,倒是让郑北心里打了个弯儿。
他努力将那些杂乱的信息推开,绕过最容易被思维逻辑推着走的东西,剥丝抽茧地抓住关于满小东的一切。
想这些的时候,他盯着对面顾一燃埋头吃饭的发旋儿。
“哎,”他踢了下顾一燃的脚,“满小东是被寻仇死的,飞子那天晚上审出来,两个帮派他们一个卖摇头丸,一个卖亚当,英达是满小东他们的地盘,对方之前在他的地盘卖摇头丸,被满小东收拾了。这仇就是这么结下的。”
顾一燃嚼着饭,听他讲完,点点头,做了个接着说的手势。
“可是这个事儿……能见光吗?他们干的啥勾当,心里不清楚?那阵儿正抓毒抓得满城风雨,咋能想出来给满小东整那老大个葬礼呢?”
郑北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顾一燃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饭,拿过那杯热水啜了两口,才说:
“我们来想一想啊,假如我是满小东的老大,你是另外一边的老大,现在出了事情,我们最不想谁知道?”
“那肯定是警察啊。”
“好,那我们坐下谈谈吧。现在我的人死在我自己的地盘,我很没面子的。报了警,我也是受害者,我不说毒的事,谁也不知道我是灯头。我这里是明场,搞起来也是我在理的。”
郑北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他望着顾一燃:
“洗浴中心都垄断在你手里,生意都让你做了,我去哪里赚钱?如果不是你做得绝,这事儿也闹不成这样。好啊,你报警啊,看我咬不咬你就完了。我这个暗场流动性大,抓不到几个人,你觉得我怕吗?”
顾一燃好一会儿没说话,郑北点点头:
“你怕了。”
“对,我怕了,所以提出办葬礼的事情,是对方主导的,这不是和谈,是一种强迫。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郑北捏着眉心,苦想半天,突然,他放下手,前倾身体靠向顾一燃:
“如果,我根本不怕进警局呢?如果我能全身而退呢?我给你的人办这么大个葬礼,就是想搞掉你,搞掉我自己,因为我有更好的路了。”
他们两个对视良久,突然异口同声——
“植物冰。”
“等等,”顾一燃伸出手指按着杯沿,他飞速思考了会儿,“不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怕呢?你为什么就能全身而退呢?谁给你这么大的勇气,让你笃定自己没事。”
“我……我是暗场,只要抓的人少就……”
“郑北,”顾一燃打断他,“你是大佬,你已经被抓了,你还都招了,在没搜到毒的时候你就把这些事情全部招供出来,你没有余地了。”
“所以……我已经被抓到警局里,这事儿现在落到我和警局之间……我会把余地交出来,那么说明……”
他的“余地”在警局这边。
他们两个突然都不说话了,遽然从对方的眼里,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有内鬼。
饭店中顾客很少,只有老板的计算器在响,机械的女声报着一个个数字,它们堆积在一起,最终结束于一声“归零”。
那朵粉色纸巾小花被郑北揉搓成一个紧实的纸团。
他思索着这件事,顾一燃在对面同样思索着,半晌,郑北叫了他一声:
“顾儿啊。”
“郑北。”
声音正好跟顾一燃的相撞,两个人的名字就重叠在了一起。顾一燃抬起眼来,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顾一燃拿着衣服,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郑北身边,郑北还坐着没动。他愣了会儿神,抬起头,顾一燃正低着头看他,他就笑了:
“累了吧?”
他说着,也站起来,走到柜台去结账。顾一燃将他的外套拿上,走到门口等他走回来,就把衣服递给他:
“累什么,关关难过关关过。”
郑北拉上公文包的拉锁,看向顾一燃:
“这都快一点了,还不累呐,行。”
他伸手把顾一燃翻着的棉衣领子整理好
“那不累的话,晚上咱俩切磋一下……”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推门大步走了出去。顾一燃突然反应过来,他追出去,带着点儿破音:
“哎!‘切磋’是什么东西啊?!郑北,累累累,我累死了……”
门推开,呼啦一下,雪花扑在顾一燃脸上。北风让他恍惚了一瞬,看清时,眼前一片广袤的白。路灯在前方高悬,黄色灯光下,细密的雪漂浮在光亮里,簌簌落下,盛大又寂静。
郑北的车停在路灯下,车顶让积雪盖了一层。
郑北的背影正走在光明的风雪里。
这场景让顾一燃停了下来,他将手揣在口袋里,看了很久。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去老年中心帮忙做事,有一位信教的阿婆总是拉着他说那些东西。他不信,却也不反驳,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敷衍。
但是有一天,他问阿婆,你信的那个天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阿婆说,乖仔,天堂很好的,你这辈子最好最美的那个时候,你记住它。上了天堂,你就永远活在那时候。
郑北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从驾驶室拿出刷子,把车顶的雪扫下去。那些雪被他扬成一片白雾,在路灯下熠熠如星辰。
郑北在星辰里转过身,笑着将手里攥的雪球丢过来,抬手招呼他过去。
记住它,顾一燃在心里说,你要记住它。
贰/
但光明并没有消逝
黑暗并没有得逞
郑北连着审了尹大超三天。
尹大超就是捅死满小东又给满小东办了葬礼的帮派老大。他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路边,你会以为他是个插牌的小时工。
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郑北他们三个亲自从月阳区公安局把他“请”回来,审了两次,他也配合得很好,基本上知无不言,一口一个警察同志。
等到过了年,尹大超就是单纯地在蹲号子,没人再提审他。谁也不明白,正月初二在香格里拉酒店的仙都汇俱乐部发生枪击案,又查出了毒品,禁毒组到场采验毒样后,第二天这个尹大超怎么就又成了香饽饽。
从初三审到初六,审得月阳区刑侦支队的人过来好几趟,给郑北递烟:
“郑队,这人用完了吗?我们等着呢。”
“你们那出租车的案子和他关系不太大吧,不就是他手底下的人自己干的么?你们天天来要他干嘛?”郑北把烟挡开,“我不抽烟。”
“别别,郑队,北哥,给个面子。”那两个警员跟在郑北后面,直跟到专案组的办公室里,“要不你先让我们把人领回去,今天下午下班儿前我们再给你送回来。”
郑北的脚步停也不停,把手里的材料递给国柱:“仙都汇的现场,你看看。”
他转身,那两个警员差点儿撞他身上,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他们,对刚从外面跑进来的张雪瑶喊:
“瑶瑶,你下午干啥去?”
张雪瑶拿着暖壶倒水,给自己保温杯里凉了的那半杯水兑成温水,冲郑北摆摆手,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然后一抹嘴:
“下午?不知道啊,你有事儿吗哥?我可不跟飞哥出去了,这一上午,他太烦人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甩着胳膊,唉声叹气地扭过去:
“带我走吧——我的哥呀——”
郑北乐了,顺着张雪瑶很不客气地诟病同事:
“甭搭理他,他就那损色,看着像个人儿似的。”
走廊里遥遥传来龙飞的喊声:
“哎!我可听见了啊!”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就笑起来。在这一片欢乐的气氛里,月阳区的二位显得很尴尬。老熊从他俩身边走过,绕了个大圈儿,他本来就浓眉大眼的,大眼睛把他俩从头到脚睃了个来回,不是很客气。
正当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顾一燃从实验室走出来,去自己办公桌前拿东西。顾一燃之前也去了月阳区,比起阴阳怪气的郑北和龙飞那个笑面虎,温润如玉的顾一燃像个活菩萨。
两个警员脸上的神情就热络起来,顾一燃从材料里抬起头,迎着他们热烈的目光,朝他们走过去。他抿着嘴眯着眼,笑得如沐春风。
俩人眼泪都快下来了:
“顾老师,您看……”
“借过。”
如沐春风的顾老师温柔地吐出两个字,笑眯眯地走了。
两个人呆立当场。
不是,这都是帮什么人啊?!
月阳区分局在郑北这儿碰了一鼻子灰,被找郑北签字的龙飞递了个台阶,打着哈哈送出市局的大门。大毛和老熊在院子里观望一会儿,回来说:
“可送走了,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顾一燃正坐在座位上收拾散乱的纸笔,闻言抬眼和站在桌对面的郑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用不了几天,顾一燃想,那个警局里的“余地”就要坐不住了。
这边他们扣着尹大超,那边郑北抓紧摸排“亚当”和绿冰的事儿。“绿冰”是顾一燃给植物冰取的代号,他总觉得“植物冰”不够严谨。
“绿冰”的出现很让人意外,枪击案的死者身份不明,现场又是一片狼藉,眼看着过了四天,刑侦科那边只能确定死者是个常年生活在高强度日照地区的人,再从一些面部特征上推断这个地区大概是中国西南部或者缅甸、老挝一带。
那袋“绿冰”就装在死者的口袋里。
如果说“绿冰”和“亚当”之间有着联系,那么现在“亚当”已经被搞掉,给“绿冰”腾出了销售的市场和渠道,正是闷声做大的时候,怎么就搞了个惊天动地的枪击案出来,把自己暴露给警方了呢?
顾一燃抱着脑袋把自己从黑帮大佬扮演到变态杀手,都没想出来对方这惊世骇俗的一步棋到底下得是个什么谱。
正焦头烂额,怀里被塞进来个什么热乎乎沉甸甸的东西。他下意识抱住,抬起头来。郑北从他身边走过,坐到对面。
顾一燃看看怀里,那是个红色的胶皮热水袋,热水灌得很满,撑得圆鼓鼓。顾一燃冰冷青白的手指捧着它,温热立即给指尖熨烫出了一抹红。
“从哪里来的?”
郑北把西咪替丁的药瓶子摇得哗啦响,倒出一片:
“偷的。”
顾一燃“啧”了一声,郑北就笑:
“那你说咋来的,肯定是买的呗。”
其实顾一燃是想问,郑北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哪有时间去买这个。
“要我说你每天套点儿衣服,那白大褂就一层,葱皮子似的,能不冷么?看你一天天冻得直缩缩,抻开挺老长,缩起来那么一小点儿。”
“工作不方便嘛。”
“下午跟我出去溜达溜达吧,活动起来还能暖和点儿。”
“你们下午还去走访吗?”
“我准备找满小东他姑唠唠,你跟我去呗。”
也行,这段时间哈岚的灯头都惊着了,谁都不动弹,他们在几个混混手里搜出的亚当,一问都是之前从帮派那里买的。这帮人现在都已经抓了,但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把事情推到满小东身上,问就是满小东这十八岁小伙儿以一己之力独挑制毒贩毒网。
神了呢,郑北冷笑,姜小海都没这力度。
毒源确定不了,化装侦察的效果也不好,扫黑那边儿还算有点儿成果,龙飞审起人来有的是刁钻的方法,到他手里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
然而祖宗十八代都没有郑北想要的线索。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去再查查这位“大毒枭”,看看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其实满小东这个人,自从那天晚上郑北和顾一燃两个人在小饭馆里聊过后,他们就着手查过一段,只是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再加上那晚他们发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分出去很多精力,所以在满小东那里也就点到为止了。
“是这儿吗?”顾一燃用手遮着玻璃,往屋子里看,“不像是住人了呀。”
满小东的姑妈住在铁路旁边的一个小平房里,屋子不大,外面有个自建的小煤棚。平时铁道有煤车经过,可以捡点儿煤。
顾一燃正聚精会神地往屋里看,冷不丁紧挨着窗户的炕上坐起来个人。她贴到窗玻璃前,拿着床刷把玻璃敲得当当响,给顾一燃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踩在郑北脚上。
郑北一把捞着顾一燃的胳膊把他支到一边儿:
“我的天,看着点儿,这煤渣子地,摔一跤蹭烂一层皮。”
“我没站稳。”顾一燃抬起脚看了看鞋底,“屋里有人,我看她是故意不开门。”
郑北又连着一通拍门,屋里还是没动静。他站在门口思索一会儿,突然一嗓子:
“不开门举报你家偷煤了啊!”
他也不敲门了,喊完就等着。片刻,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开锁声,他和顾一燃相视而笑。
小铁门打开,屋里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拢着棉袄,不情不愿地虎着脸挡在门口,看样子就是满小东的姑妈。她上下打量着郑北和顾一燃,说:
“你们是警察吧?”
郑北呲着牙笑:
“啊,是,大姐,找你了解点儿情况。”
女人白了郑北一眼:
“人都死了,还了解啥,之前也不是没来过。”
“大姐,”顾一燃上前一步,“小东的事儿还是有蹊跷,您让我们进去,我们和您好好聊一聊。总不能让小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您说是吧?”
“哎呦,这小伙儿,人儿不大,小话儿一套一套的,”女人揶揄了他一句,嘲讽地撇着嘴,“明不明白还不是你们一句话?我们小老百姓有啥能水儿,就是听喝儿。”
这话顾一燃也就听懂一半,他还是笑呵呵的:
“您说得对,那现在我们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问问您。”
可能是顾一燃的态度给了女人好感,女人犹豫着斜睨他俩半晌,转头走进屋里:
“进来吧。”
他俩从善如流,顾一燃偷偷在郑北耳边问:
“她刚刚说的什么啊?”
“说你打官腔儿,说她是杨白劳。”
啊?顾一燃疑惑,郑北笑着用公文包在他腰上拍了下,两个人一起走进小屋去。
满小东的姑姑对满小东的事儿说得并不多,很多时候,郑北问的问题,她都是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他们两个也不深问,听出女人不想回答,也就不刨根问底。
顾一燃拿着小本子听了半天,突然问:
“大姐,满小东的父母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呀?”
这也是满小东身上的谜团之一。按理来说,儿子死了,父母不可能说私了就私了。但满小东的父母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住址空无一人,邻居也说不上他们什么时候搬走的,甚至都没给满小东销户。后来费了很大功夫才联系到人,可是他们已经早就不在哈岚,对于满小东的事更是一问三不知。
“这个……大概是十月中旬,那时候我哥来找过我,让我帮忙给小东找个公墓,你们也知道,横死入不了祖坟的嘛。”
顾一燃看了郑北一眼,在本子记上信息。
“那……”郑北看了看屋里的陈设,“有人来找过你吗?”
这句话问出来,女人明显紧张起来,她低头抠了抠指甲上掉了一半的红色指甲油:
“啥人来找我啊?除了你们警察跑过两趟,就没人了。”
“只有警察吗?”
“那可不,这儿的那儿的。”
顾一燃在这句话里突然揪住了某个细枝末节里的可疑:
“这儿那儿?”
郑北拉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大合照来。顾一燃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它放进去的。郑北把这张合照递给女人:
“大姐,你认认,都谁来过你家?”
女人辨认了半天,指出几个人给郑北。这些人除了扫黑组的,就是张雪瑶和大毛。他点点头,问: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对方没回应郑北,他抬起眼睛看向女人:
“大姐,是不是还有一拨人呐?他们给你钱了吧?”
“我可没要钱!”女人激动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慌张,“这个,这个钱我可不能乱拿,我哪能要公家的钱?但那帮人说话也挺让人犯合计,我觉着那话不太对路,听着像是给封口费似的,但他们都穿着警服呢。”
封口费,顾一燃把这三个字写在本子上:
“那他们不想让您说什么呢?”
“嘶——也没啥,就问我几个事儿,然后说这些事儿就截到这儿了,不能和别人说了。”
“那您还记得是什么事情吗?”
女人又犹豫起来,郑北把本儿一合,顾一燃看到也跟着合起本子。女人给郑北他俩沏的茶快放凉了,郑北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说:
“嗯,这茶叶挺好呢。哎,大姐,你别太害怕,这有啥,那几个人其实是其他分局的同事。你也别乱想乱猜,那咋的还能有黑社会冒充警察啊?你就放心跟我们说,我们来都来了,省得过后儿去别的分局问,怪麻烦的。”
他这话说得很让人放心,女人放松下来,露出笑脸:
“嗐,你看我,这也没遇上过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多年小百姓一个。你们这帮人有时候怪吓人的,说话真硬气,我还真以为那天来的是黑社会呢。你们不知道,我家小东之前来我这儿,跟我儿子喝酒的时候说过,他那边看场子跟别人整起来了。那人背景特别大,好像就是警察,还有亲戚……”女人向前凑了凑,伸出手往上指指,“在上边儿做大官,背景老大了。”
郑北笑吟吟地听,舌尖抵着虎牙:
“是嘛,这么邪乎啊?”
“那可不,”女人煞有介事地向后一仰身子,瞪着眼,掉成青色的弯钩纹眉立起来,“哎呀那青头小子啥也不知道,喝点儿酒还搁那要跟人家干呢,那不没俩星期就让人捅那儿了嘛。”
“大姐,”顾一燃皱着眉头望向女人,“上回分局的人来,是不是也问这个了?”
“是啊,”女人狐疑地看向郑北,“咋了,是这个事儿不能说吗?哎我儿子就是跟他哥喝酒,别的可啥都不知道。我儿子是老实孩子,就在前面跟师傅学电焊,从来不瞎混的,不信你们问……”
“大姐大姐,”郑北摆摆手,“没事儿,我们就随口一问。小东还说过什么吗?”
“没有,哦,对了,他把一盒茶叶放我这儿了。”
“茶叶呢?”
“被你们那个分局的人拿走了呀,说是什么证据,反正我也不清楚,还说让我别说,给了我一千块钱,说是提供重要线索,是立功。我寻思这也没啥,再说,我也怕那黑社会寻仇,我要是拿钱不就落把柄了嘛。”
郑北听乐了:
“你还挺谨慎。”
他们又问了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喝光杯中茶,就像闲聊结束一样起身告辞。郑北的车开不进铁路边的窄道,停得比较远,他们一路沉默着,沿铁路往外走。
“你说,那盒茶叶里是‘亚当’还是‘绿冰’?”
郑北听到顾一燃这样问他,他望着这条布满黑色煤渣的小路,说:
“都有可能,但我觉得是‘绿冰’的概率更大些。‘亚当’是满小东他们这边儿的东西,对他来说无所谓,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过来取。”
“那满小东怎么会有这么多‘绿冰’?虽然他们这边现在把他推出来,但满小东其实地位很低。‘绿冰’的级别,可能满小东的老大都不知道,他又怎么接触得到?”
“别,你等会儿,我要乱了,”郑北拍拍脑门,“咱俩先别说话,都琢磨琢磨。”
两个人都陷入沉思,他们走得很慢,铁路尽头远远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随着火车富有节奏的“哐当”声愈来愈近,顾一燃问:
“尹大超说他在英达卖的是什么?”
“摇头丸。”
“如果不是呢?摇头丸没有‘亚当’高级,尹大超背后的那个人找开了更好的渠道,买来‘绿冰’抢洗浴中心这边的生意。”
郑北点点头,分析道:
“但是除了仙都汇枪击案的样本,市面上根本没有‘绿冰’流通,所以他们还没开始卖。也许满小东误打误撞,在英达撞破的不是他们抢生意,而是灯头交易。”
“所以,”顾一燃停住脚步,“满小东年轻气盛,直接抢了这包‘绿冰’,彻底惹怒尹大超和他背后的人。”
火车疾驰而来,声音太大,郑北就没回话,转头就先往前走。顾一燃跑了几步,跟上他。
火车的喧嚣撞进他们胸中,诞生一些苍凉的回响。
“这个人借着这事儿,捅死满小东,让尹大超搞个葬礼,把事情闹到最大。他借此机会正好金蝉脱壳,洗掉卖摇头丸的事,断了‘亚当’的销售链,重起炉灶。”郑北叹了口气,“他太有把握了,满小东的老大可能也是通过这件事才知道尹大超背后是谁,所以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从煤渣小路走出来,在车边跺着脚,把鞋底的煤渣抖落。顾一燃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对上来的郑北说:
“这件事的突破点就是尹大超,他对那个人的信任就建立在能不能把他从市局搞出来,搞到分局去。我们拖的时间越久,尹大超就越慌,那个人也就越急。
郑北冷“哼”了一声:
“那就让他们慌去,我看他还能干出点儿啥来。”
他转过头,发现顾一燃看着自己。
“这次的事儿可不干净,咋样啊顾老师,”郑北舔了下嘴唇,“你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呀?”
顾一燃扶一下眼镜,眨了下眼睛,转头盯着前方,把很高傲的笑意眨进眉眼里:
“黑吗?那不巧了,我可是走夜路的行家。小北啊,你要是怕呢,就跟好我。”
“诶呦诶呦,看那厉害的……”
郑北太喜欢看这样的顾一燃。顾一燃不需要看着他郑北,他就应该这样一直看着前面,什么也不怕。他特别想告诉顾一燃,其实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把矛头对准过自己的队伍。
不是说郑北会因此退缩犹豫,就算是只有他自己,他也能抱着同付一炬的决心与之抗衡。
但是,在这样的时刻,能有顾一燃在他身边,他真的很感激。
他长久地看着顾一燃,顾一燃目不斜视看着车窗外,说:
“你要是敢在这儿亲我,郑北,你今天晚上……啧,你懂吗?”
汽车引擎发出一阵发动的轰鸣,郑北点点头:
“懂了领导,太懂了。”
从满小东姑妈家回来已经晚上了,又是全员加班的一天,郑北和顾一燃走进专案组办公室,老舅正招呼着围桌吃晚饭。国柱抬头看到他俩,说:
“北哥,高局那阵儿打电话让你上去一趟。”
郑北已经坐在桌前了,拿着筷子:
“现在啊?”
“他说你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上去。”
盛好的饭放在郑北面前,他站起身来:
“行吧,你们先吃,别等我了。”
离开饭桌,郑北两步就跨了很远,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返身走回办公桌前,把那个本子从包里拿出来,才快步往门外走去。
顾一燃端着饭碗,眼神跟着郑北,一直到他走出门,脚步声拐进走廊,消失了。老舅催他吃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他笑着应了两声,和往常一样专心吃饭。
郑北是打算向高局报告这件事了么?顾一燃隐隐有一些担心。他们并没有找到最直接的证据,也没有拿到尹大超指认内鬼的口供,仅仅靠着直觉去推断出的东西,能够得到高局的支持吗?
这样的担心,其实郑北也有。
他走上楼,来到高局办公室门口,低头摩挲一下笔记本的封皮,深吸一口气,敲了门。
推门进去的时候,郑北率先看到的是龙飞。对方臊眉耷眼地站在高局桌前,转头看到郑北来,嘴角抽搐了一下,把笑忍下去了。
高局面色不虞,很不耐烦地朝龙飞摆摆手,一眼不想看他。龙飞就如蒙大赦地撤了,走过郑北的时候对他使了个“你完了”的眼神。
要不是在局长办公室,郑北高低给他一脚。
龙飞前脚关上办公室的门,高局就冲站在门口的郑北说:
“你过来。”
审时度势很重要,郑北看到高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就背起手,把笔记本藏在了身后:
“啥指示啊,这大晚上的,把我饭都戒了。”
高局半天都没说话,他把口袋里的烟盒拿出来,看了郑北一眼,没抽,又扔在桌上。
等了半天,高局才说:
“郑北,你也忙了小一年儿了,过年这几天也没闲着,我看,你休息几天吧。”
这一句话郑北品了三分钟,问:
“休息?”
“年前你伤得挺重,那天老舅我俩唠嗑,他还跟我说呢。你这胃落下毛病,年纪轻轻的,天天拿药顶着。你看老舅在你面前不说,其实心疼着呢。”
“哦,心疼我呀?你要真心疼我,你就给我多拨几个人。我这手头儿一堆事儿呢人都不够分,可不得我天天跑上跑下的。”
“行啊,分出去,让龙飞那边儿接过去。”
“哎,不是,老高,我这是毒案,你让龙飞接过去算哪门子事儿啊?瞎么杵子去南极,他找得着北嘛他?”
“龙飞咋了?我看龙飞比你懂分寸。”
“我的天,‘分寸’这俩字儿都不认识他,还分寸。”
“你别管了,反正你回去收拾收拾,先放一周假。”
一周?一周之后绿冰都畅销东三省了。郑北没说话,端详了一会儿高局:
“你是不是听着啥风声了?”
高局抬起眼睛,对上郑北探究的眼神,他们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最终高局叹息一声:
“郑北啊,你真以为有些事儿只有你知道?你那个本子里有什么,咱俩都清楚,龙飞更清楚。你当龙飞大半夜找你就为了借个三杠一?就龙飞那茬子,他真想的话,能把月阳公安局翻过来。”
“我说呢,”郑北往前走了一步,把笔记本搁到高局的桌子上,“这小子浑身八百个心眼子,搁这儿等着我呢,拿我当枪使了呗。”
“谁不知道你,”高局冷哼一声,“让你盯上的事儿,不咬掉块肉你是不撒嘴。”
这话郑北就当做是夸奖,他笑起来,但高局知道,这时候郑北心里憋着气呢:
“那对呗,现在这块肉我还没咬下来呢,谁让我撒嘴我就咬谁。”
高局“啧”了一声。其实,关于月阳区公安局里有人以权谋私的问题,他早在年前的会议里就接到了举报,并且私下里,也有人在查。但这方面的事情,和郑北他们刑侦口是对不上的,这部分的工作也不适合郑北他们来办。
可是,谁能想到龙飞这小子扫黑扫到这上头,一人添乱不够,还把郑北捎带上了。他手下这哼哈二将都不是省油的灯,真较起真儿来,上头的博弈牵扯了他们,只会是无谓的牺牲。
宦海浮沉里,两滴热血一冲就散了。
“郑北,这案子不归你办,别什么都往头里冲。你这几年拼出这个成绩不容易,但再往上,光靠拼命就不行了,别误了前程。”
这话真的把郑北惊住了,他瞪大眼睛,很缓慢地把两只手拄到高局的桌面上:
“前程?老高,你跟我提前程?”
他把手抬起来往虚空一指:
“这些年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一别就是八年,现在你跟我提前程?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上这三刀六洞,哪个是奔着前程去的?”
“那顾老师的前程呢?”
郑北突然就哑火了。
“不慷慨激昂了?”高局瞥了他一眼,“郑北啊,顾一燃他千里迢迢把工作转到咱哈岚来,愿意给咱们这儿提供技术支援,那是很可贵的。咱们这儿,你说,是给人家顾老师好待遇了?还是给人家好环境了?有啥呢?一个文职,来了不到一年,医院进了三回,哪回不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这次的事儿,是你和顾一燃一起查的吧?郑北,顾一燃他是花州人,又长期在学校工作,他的背景很简单的。真牵连出事情,上面找人敲打,你说是敲打你郑北啊,还是敲打他这个外地来的顾一燃?”
顾一燃,年少有为的顾一燃,在花州和煦的清晨里跑步,额头的汗珠在朝阳下闪着光。他意气风发地奔跑,让郑北追都追不上。
当顾一燃停下来,带着疏淡的笑意回头望向他时,身后是蓬勃的绿荫。
他不怕毁了自己的前程,可是顾一燃……
你的誓言还长存吗?
顾一燃的声音遽然在郑北的耳边响起。
顾一燃,他的顾一燃。
不,顾一燃不是他的,顾一燃的信仰和他的信仰一样,顾一燃的决心也和他的决心一样。
我不能因为顾一燃而胆怯,郑北想,因为这样我就折辱了他的勇气。
“他不怕敲打,”郑北平静地望着高局,“秦义没‘敲打’过他还是姜小海没‘敲打’过他?”
他把那个笔记本又从桌子上拿起来:
“高局,这案子我们必须办。”
高局点点头:
“那你们俩就一起给我放假。”
放假第一天,郑北和顾一燃在家搞卫生。
郑南的随身听坏了,顾一燃说这个小意思,我能修,于是鼓捣了一下午。郑北在他身后墩地,说你小子是不是就想逃避劳动啊?
是不是逃避劳动不知道,反正顾一燃在晚饭之前把它修好了。郑北拿了卷磁带放,发现确实不再卷带,啧啧称奇:
“行啊顾老师,手艺人啊。老高正愁咱俩要是给撸了,没处再就业呢,这不就另谋生路了嘛?咱俩整个修理小家电也挺好。”
“谁修理小家电啊,我有教师资格证的好不好?我上初中教化学去。”
“我天,就你这脾气教那帮猴孩子,你和学生必须气死一个。”
顾一燃把他手里的随身听拿到手里,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冲郑北一字一顿:
“我,春风化雨。”
门帘一撂,顾一燃潇洒离去。
郑北就望着那个已经没有顾一燃的门口笑,学一遍人家说话:
“春风化雨~”
放假第二天,一早上他俩被郑北他爸发配到菜市场买菜。那菜市场是哈岚最大的,郑北和顾一燃分头行动,等郑北大包小裹地在车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顾一燃。人家老先生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个塑料袋,悠哉悠哉地踱过来。
“你这菜买哪儿去了?”
顾一燃晃晃塑料袋:
“这里呀。”
“你这一口够谁吃的?”郑北拿过来,翻了翻,举起半截红肠,“人家咋卖给你的?”
“不卖,他说让我掰块儿尝尝。”
“然后你拿回来了?”
“我给钱了。”
郑北低头看着那袋子里的两根葱,一个土豆,半把韭菜和两头蒜,又抬头看看顾一燃,顾一燃非常无辜:
“还有别的菜,他们不卖给我。”
郑北点点头:
“你要早说你这么买,咱俩还起个大早干啥,等散场来捡点儿都够了。”
顾一燃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郑北无奈地把这一小兜样本似的东西归类到大包小裹里,把它们一起放进后备箱,然后说:
“走吧,再买一趟,我真是丫鬟的命儿我。”
放假第三天,他俩闲得非常焦虑,去医院看晓光。坐在床边盯了人家半天,俩人拍案而起,打来两盆热水,给晓光从头到脚擦了两遍。
郑南心疼坏了,说这么冷你俩再把他冻着。
郑北他俩擦得热火朝天,把毛衣都脱了,就穿个薄秋衣,满脑袋汗:
“冻啥啊,这窗户重新封过,屋里热得和亚马逊似的,我俩后背都溻湿了。”
这话不好使,郑南死活不让他俩在医院呆着了,于是两个人被驱赶出医院,在大街上闲逛。他俩漫无目的地走过半条街,到郑北发小开的烧烤店顺了俩冻梨,给顾一燃一兜塞了一个。顾一燃一插兜,冻得一哆嗦,郑北又给拿出来,放进自己兜里。
他发小的大二八停在墙边,郑北打声招呼给借来,推着它对顾一燃说:
“走,我带你上伊滨河滑冰车儿去。”
顾一燃很犹豫:
“你会骑吗?”
“净说,我骑老好了。”
“那你先骑上,我后坐。”
“你看你还信不着我,”郑北很潇洒地踩着车蹬子,脚在地上蹬了几下,抬腿跨上车子,坐在车座上。顾一燃从后面追着车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喊:
“你哪里带过人?这么上车你那扫堂腿能把我扫下来。”
他说着,跳上后座,郑北车故意把车把很夸张地拐了几下,骑得歪歪扭扭,顾一燃狠狠抱住他的腰:
“慢点!我还打着钢钉呢!”
“放心吧……哎你掐着我肉了!”
他俩迎着北风骑车,今天零下三十二度,顾一燃坐在四面来风的后座,并不感到寒冷。
伊滨河流经哈岚市区,但和顾一燃惯常的路线都相反,所以他并没来过。自从来到哈岚,顾一燃一直很忙,除了就近和郑北去过两次步行街夜市,基本没怎么好好逛过哈岚。
今天星期六,河边的人很多。郑北把车锁好,和顾一燃从河堤走下去,走到大坝前的步行道上。河面已经冻成厚厚的冰层,靠近斜坝的地方,冰层高高翘起,像是凝冻的海浪。
顾一燃很新奇地沿着堤坝看了很久。
河坝上不时有租冰车的摊贩招揽客人,问顾一燃:
“玩儿冰车吗小伙儿?两块钱一小时。”
郑北在他旁边说:
“玩吗?玩吧。”
顾一燃望着冰面上那些穿着花花绿绿棉袄的小朋友,面露难色:
“不搞了吧,我这个年龄好像不合适。”
“那有啥的,这玩意还分大小啊。”
郑北说着就要掏钱,顾一燃拦住他:
“不行不行,我肩膀受不了。”
这就不是谦让了,他观察了冰车的前进原理,预感自己要是玩一小时,回去肩膀能疼半宿。
郑北也不坚持,说那就下到河面的冰上溜达溜达吧。
他俩就在冰冻的河面上继续走,时不时闲聊几句,聊聊案子,聊聊现在的状况。越走人越少,慢慢地,伊滨河上就只有他俩和岸边落光叶子的一排柳树。
顾一燃忽然说:
“其实,咱俩放假这件事,也算是好事情。”
郑北没有立即答话,又走了一会儿,才说:
“高局是真急了,拿你的前程来压我,他知道我这人最吃这一套。”
那确实是的,顾一燃也认同。他点点头:
“高局是为了我们好,这方面的工作我们没有经验。”
“他们官场的事儿我不掺和,我就抓我的毒。那位既然把手伸过来了,就别怪我拷他。”
“所以我说,这次放假是好事。高局这样做,也算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们自己。”
“你说咱自己查呀。我知道老高啥意思,他给咱把假放了,那边儿也看到了,算是放松了警惕。我估计这几天,他的绿冰该出货了。”
“是啊,你那天在办公室吵得半个市局都听到了,估计全哈岚的警察都知道禁毒组的头儿被停职了。但凡知道点儿内情的,也都算领略到了那位内鬼背后的权势。”
郑北冷笑一声:
“这人现在肯定得意着呢。禁毒组这几天也归龙飞带着,他就盯着龙飞他们,对咱俩没啥兴趣了。”
顾一燃从兜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掰开分给郑北一半:
“三天了,瑶瑶老熊那儿有消息吗?”
“今晚。”
“你的枪真交上去了?”
薄荷的清凉因为北风而威力大增,顺着鼻腔直呛郑北的眼睛。他眯着眼睛笑,在顾一燃眼中就带着狡黠:
“哪能,高局我俩就是演戏。”
他俩就都低着头笑起来。
这条河很长,很安静,他们两个走在当中,像是两个虔诚的泅渡者。岸边远处不知谁家生起灶火,风将干烈浓郁的烟气吹送来,他们能从中嗅出一段树木的燃烧。
它曾经在土壤中生长,太阳给予它们向上的力量,又让大雨赐予甘霖。它们逐渐茁长,也接受风雪的磋磨,最终,时间将它们洗礼成森林。
是的,成为森林很不容易。
但他们还是愿意摧折自己,重新回归树木的身体,甘心填进炉膛,燃烧在每一个家庭不起眼的灶台里。
等到他们成为灰烬,成为幽暗之中的静寂,就会有千万家的灯火从这片土地升起,成全每个夜晚最平常的团聚。
这就是森林的前程。
电影开始放映时,顾一燃才摸黑进入放映厅里。他一路低声说着借过,弯腰小跑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好后,他丢进嘴里一个爆米花,看到郑北已经坐在他前面一排的位置上。
这一场是满座,毕竟是贺岁电影,又是周末。说来也巧,前两天郑北还说要来看电影,没想到昨晚瑶瑶打电话来,说接到线报,有人在电影院卖绿冰。
他俩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就以这样微妙的形式开始了。
电影到底演了什么,顾一燃根本没注意,只不过中间,葛优扮演的地主拿腔拿调的那一声“杨白劳”,让顾一燃笑了一下。
电影快放映完的时候,有人起身去厕所。
不久,另一个人换了座位,坐到了上厕所那个人的位置。
郑北站起来,在黑暗中递给顾一燃一个眼神,跟了出去。
今天龙飞把人放出去检查哈岚所有的洗浴中心,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在电影院里卖绿冰。顾一燃坐在座位上,盯着那个换座位的人,对方把前者留在座位下的苞米花桶拿起来,从里面拿了个什么东西装进口袋。
顾一燃摸着裤腰里的手铐,安静地等待着电影放映结束。
大幕开始播放演员表的时候,放映室的灯粲然亮起,顾一燃和那人一起站起来,随着人群慢慢往外走。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对方,快到门口的时候,拐角放映工作室那里有一块儿人群不会走过去的空地。
顾一燃看准时机,快走几步,来到那人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把他带到了那块空地上。对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跑。
“警察,别动!”
顾一燃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停住了,那人没等挣脱,两个中年男人就从人群中走过来,没等走到跟前,人群里又有一个鲜红色的东西一下子飞过来,那人刚站起来,就被那玩意当头击中。
这个空当,顾一燃一脚把他踹倒了。
他扑上去按住对方,两个男人也过来帮忙,顾一燃给他上了铐子。
扶了扶歪倒的眼镜,顾一燃才看清,这个红色“暗器”是个精致的女士皮包。一位挺年轻的姑娘从人群里走出来,捡起自己的皮包,掸去上面的灰尘。顾一燃向她点点头,对方腼腆地摆摆手跑了。
静止的人群又流动起来。
顾一燃押着这个人顺着人群往外走去,远远地,影院玻璃门外映出红蓝闪烁的光影,警车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这是个小影院,从放映厅通向门口的走廊很窄,顾一燃被人群裹挟着,走得不是很快,便押着人闪到角落里等待大家走完。影院除了小,设施也老,几个昏黄的顶灯把每个人的面容映得晦暗模糊。
所有人都从容地往一个方向走着。
突然,前方有些骚动,有个人逆着人们行进的方向,侧身避开拥挤的人群,艰难地往这边走来。
像一条逆流的鱼。
他一步步穿过人群,攒动的人头汇成缓慢流动的海洋,他伸长手臂,拨开一个又一个,从他所在的暗处向顾一燃所处的角落走来,顾一燃看清了他。
是郑北。
他脸上有汗,比汗更多的是焦急。
顾一燃就赶忙高举手臂,向他摇了摇:
“郑北!这里!”
郑北搜寻的目光向箭一样瞬间看过去,在看到顾一燃的刹那松开了弓弦,放松下来。他灵活地躲开人群,向顾一燃奔来。
不知道是不是路过一盏灯的缘故,郑北的眼睛明亮湿润,眼里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顾一燃注视着郑北走到他身边来,从他手里押过人犯,将目光抛到外面,问:
“是咱们的人吗?”
郑北点点头,将顾一燃从上到下细细看一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把人押走了。顾一燃快步跟上,走在他身旁,说:
“咱俩还休假呢,不能回局里审人,”
“没事儿,有龙飞和老熊。”
正说着,老熊和龙飞从影院门口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等在门口贺岁电影的广告立牌旁边。看到他们,老熊走过来:
“行啦,人给我吧。”
郑北就站住了,把人交给他,说:
“抓紧审。”
“放心吧。飞子让你俩先别出去,待会儿再走,也不知道啥意思。”
郑北望向龙飞,对方朝外面转了下头,这是一种暗示:
“知道了。”
他朝龙飞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俩目送老熊和龙飞走出电影院的门,转身回到那条昏暗的走廊,背靠着墙,并排站着发呆。走廊里安静,几个没散场的放映厅隐隐传出些光亮,还有细碎的声响。
半晌,郑北问:
“今天的电影演的啥啊?”
“啊?”顾一燃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什么实现愿望……”
“神话故事啊?”
“不是,那不是现代片吗?”
“哪儿啊,我看还有杨白劳呢?”
顾一燃就乐了,他看着一脸茫然的郑北,说:
“要不咱俩再买两张票看?”
“费那个劲,”郑北弯腰往外看了一眼小玻璃窗里的收票员,晃了晃手里的票,“走!”
他一把拉住顾一燃,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放映厅门口,倾身听了会儿。顾一燃知道了他要做什么,非常无奈地拉他,用气音偷偷说:
“郑北,你干嘛啊,咱俩可是警察,要被人笑话死的!”
郑北攥着他的手不放:
“谁知道咱俩是警察,我是修理小家电的。”
“那老师也要为人师表的!”
郑北回头看顾一燃,他被郑北拽着挣不开,急得像个被拴住的家雀儿似地胡乱扑腾,给郑北逗笑了。
哗啦,放映室的小门儿开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大哥站在门口:
“警察同志。”
郑北一下子站直了,清了清嗓子,摸鼻子:
“噢,我,我看看这个……”
大哥伸出手,给郑北郑重一握:
“您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刚才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出事儿了,我忙忙叨叨赶紧过来。我这叮嘱几句,就得去你们公安局。但有一句说一句,这里可是正经地方,老电影院了,咱哈岚都知道,绝对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郑北就点头:
“那啥,行,你去做个笔录,我估计那边儿待会儿也得找你。”
大哥点点头,又笑起来:
“你俩想看电影吧?也是,你看你们好不容易看个电影,还搞出这个事。没事儿,今天后面还有好几场电影,都还有座,你们随便看。”
“诶呀,那多不好意思,我们就进去看个结局,啊,就这屋儿,就行。”
一直装透明人在旁边左顾右盼的顾一燃赶紧跟着点头。
几个人又客套几句,郑北和顾一燃就被对方让进了放映厅。他俩放轻脚步走到放映的最后一排,发现也有人坐,就不想走过去打扰人家。
电影刚放一小半,他俩就站在走廊口,一起黑暗里把电影看到即将剧终。
最后,电影里姚远和周北雁把结婚新房借给那个技术员,让他接自己患癌的妻子到城里来,圆一个有家的梦。
最后的最后,场景停在一场大雪,廊上的红灯笼把那一方静雪映照得冷然幽深。主角们在温暖的屋子里喝酒谈天,畅想未来,那个技术员推门进来,归还新房的钥匙。
男人悲戚的表情甫一出现在荧屏上,郑北就说:
“行了,差不多这些了,看不看没啥意思,走吧。”
“马上了,”顾一燃盯着荧屏,电影里的红光映红他的镜片,“有始有终嘛。”
男人悲伤地说出“她已经走了”时,顾一燃一转头,发现郑北侧身站着,正在扣手。他知道,郑北不爱看电影里的儿女情长,爱情片嫌矫情,亲情片一煽情他就手忙脚乱掩饰自己流泪。
顾一燃弯下腰,歪着头看郑北:
“哭啦?”
郑北“啧”了一声,说看你的得了。
顾一燃就笑了,黑暗里他握住郑北的手,说算了算了,走吧。
两个人像来时一样,在黑暗中不着痕迹地离去。身后,电影中的大雪依然下着,廊下的红灯笼也依然亮着。男主演娓娓道来最后的独白: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几天后我和北雁正式举行了婚礼……】
郑北和顾一燃在拐角处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荧幕,最后看了一眼电影。光在他们脸上跳跃,影片中,响起最后一句台词——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是啊,多么匆忙的一年,多么漫长的一年。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多么令人怀念的一年。
叁/
当我以痛苦为天地结成森林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绿冰案的进展有了大突破,通过电影院的抓捕,哈岚警方和昆都警方取得了联系,查出一个近期开始频繁从小勐蜡往国内运毒的销售网,也锁定了主要嫌疑人,叫孟家田。
郑北那天抓的那个卖绿冰的人,好巧不巧,正好是孟家田的妹夫,来哈岚谈绿冰的生意。他本来不该露面,但这帮人信不过跟自己做生意的那个人,想要暗中探探绿冰在哈岚市场究竟是不是按照他们谈的价格流通,有没有高价买卖。
之所以不信任,就是因为那个枪击案。
死的那个人是孟家田妹夫的一个马仔。
而那竟然只是个误会,是一次黑帮斗气下的冲动妄为。
抓住这个人,尹大超的作用就不是太大了,不用月阳区来要人,大毛和瑶瑶直接把人给他们送了过去。
这是一种嘲讽。
同时,那位神秘的内鬼也终于有了名字——溟哥。
这一切,本来只等郑北回来接手,但比起顾一燃,郑北回去上班的通知却迟迟不来。
今天已经是顾一燃独自上班的第四天,他拎着公文包走到郑北他爸的鸡架店,郑北妈妈甩着湿淋淋的手走出来,说:
“哎,顾老师,咋一个人儿来呢?小北呢?”
顾一燃就有点儿愣了:
“郑北?我不清楚,我才下班,还没回家。”
“啊?小北没和你一起下班儿吗?”
顾一燃更疑惑:
“他上班了吗?”
郑北妈妈在围裙上擦手,扭头冲屋里喊:
“他爸,小北几点走的来着?”
“——十一点多那阵儿吧?正要吃饭嘛,来电话说让上班,孩子就走了。”
“你看,说是十一……哎?顾老师?”
她一转回头,面前空空如也,顾一燃的背影风一样走出了很远。
走在路上,顾一燃在听见所有声音前,先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空空作响。他几步转过街角,来到报刊亭,丢下两角钱,就拿起电话拨打出去。
郑北的电话打通了,一直响着忙音。
接电话,接电话。
很快,毫无感情的女声用“您好”浇灭了顾一燃的希望。他放下话筒,停顿了两秒,重新拿起话筒,又打了一遍。
一样的结果。
顾一燃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从中文转到英文,一连串地宣告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郑北失踪了。
涌进顾一燃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姜小海回来了。
但他很快自己推翻了这个假设,郑北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自己去找姜小海,对方没什么把柄可以要挟郑北这样做。而且,以郑北的习惯,如果来电话的人是姜小海,郑北习惯性地也会和家人说“有事儿”而不是“上班”。
再说姜小海,顾一燃敢肯定,如果是姜小海回来,他只会从容悠闲地直接走进鸡架店去见郑北。
没有什么比在郑北的注视中粉墨登场更能让姜小海沉醉。
上班……顾一燃反复咀嚼这个词。
很显然,郑北并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但是,他有没有出现在市局过呢?
顾一燃把话筒缓缓放回去。
慌什么?顾一燃对自己说,别先乱了阵脚,郑北是个做事很有章法的人,他不会那么轻易出事。
“你还打吗?”
冷不丁地,报刊亭的老板从小窗户探头问他,顾一燃思索片刻,将电话打到了高局的办公室。忙音没两声,那边就接起来。
一声“高局”刚刚出口,电话那头高局就率先打断顾一燃: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先别忙,我会处理的。”
这句话听起来四平八稳,把顾一燃悬着的心往上托起一程。他赶忙问:
“高局,怎么回事?郑北在哪儿?郑北爸妈正着急呢,我要怎么说?”
他耍了些心眼,因为听出高局大有不让“他们”插手的意思,所以搬出了郑北的爸妈。他其实很想和高局说,告诉我,告诉我郑北此刻的安危,我理应知道,我不是什么“你们”“他们”,我是郑北最亲密的朋友、最坚定的战友,我是……
我是决心和他长相守的人。
“先什么都不要说。”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高局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种商量:“顾老师,你有时间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替我先去月阳分局一趟。”
在顾一燃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高局就又抢先说道:
“顾老师,我得事先说清楚,郑北被审查了,这个事儿目前还不明朗,你要是有顾忌不想去,我也……”
“我去,高局,我这就去。他在哪个部门?我找谁?”
出租车停在月阳分局门口时,夜幕已经彻底落下。顾一燃走下车,一辆警车从他身旁开进分局大院,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他快步走过去,穿过步行门,门旁边的警卫室里,值班民警敲了敲窗。
顾一燃冲他扬起手里的文件示意,对方没说什么。顾一燃继续往里面走,还没走几步,那个民警从后面追上来:
“顾警官!等等!”
见顾一燃转过身来看他的脸色不好,对方就很客气地露出笑脸:
“顾警官,我们这边下班儿了,您找谁啊?我帮您打个电话问问,别让您白跑一趟。”
顾一燃没说话,他打量了一会儿民警,抬头往楼上望了片刻,很温和地搭着对方的肩膀,揽着他,向上指:
“来,你看,那儿,四楼第二个窗户,亮着那个。”
然后他扭头微笑地看着对方:
“看见了吗?”
值班民警点点头。
顾一燃还保持着微笑:
“我就找这个屋子的人,有问题吗?”
值班民警讪讪地笑了,连说没问题。顾一燃笑着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转身快步迈上台阶,笑容在他转过脸的同时就落下去。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但顾一燃还是觉得这地方的人乱七八糟的。
来月阳区分局之前,顾一燃已经回过市局,从高局那里拿到一份材料。高局说他这时候直接去分局不合适,这件事儿的审查文件是越过省级直接从北京批下来的,很突然,杀了高局一个措手不及。
郑北被审查的同时,作为他的直属领导,高局也要去开会述职,在他回来之前,郑北肯定是要在月阳区分局呆着。
他们都知道那位“溟哥”就隐藏在月阳分局。
甚至这件事出现的时机,都是那么巧妙,正卡在绿冰案有眉目的时候。审查郑北这件事本身可能原因正当,但顾一燃几乎能确定,这个“正当原因”的发掘少不了溟哥的发力。
走到四楼,顾一燃敲响月阳区分局长办公室的门。
分局的局长姓赵,看上去和高局年龄相当,挺面善。她把材料接过去,打开,抬眼看顾一燃还站着,很和蔼地说:
“坐。”
顾一燃没动,欲言又止。
赵局看了他几眼,把文件放下,无奈地说:
“这是有规定的,你现在见不到他。”
顾一燃当然明白,他不是个会纠缠的人,但他迟疑一瞬,还是问道:
“一眼都不行吗?求你了,赵局,通融一下。”
赵局叹了口气,把眼神又落回材料上:
“唉呀,孩子,能让你来,都是我看在老高的面子上。按规定,这材料是我们去取的。”
这话听起来就是完全没有余地了。顾一燃坐下来,而对方开始认真一页一页阅读材料,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偶尔门外有人走过或者两声咳嗽,都离得很远似的。
顾一燃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看着赵局,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
“我知道审查郑北为什么选在你们分局。”
赵局的目光就从纸页上蓦地越过来,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锐利,审视着顾一燃。
这个从外地来的南方小伙子,就这么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和她对视着。
他的眼中有一种很坚韧的无畏,他还没有停下,他还有勇气说得更多:
“我知道审查组来到这儿,会在几个区分局抽签,找一个地方作为审查单位。但我不认为抽到月阳区是公平透明的。”
赵局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那你想说什么?”
顾一燃垂下眼,眨了眨,像犹豫又像是酝酿,然后他伸手推了下眼镜,抬起头:
“到了这个地步,您要是还说不知道,不明白,那我现在就买机票去北京跟明白的人说。”
赵局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她微微长着嘴,惊讶地定住了,然后惊讶慢慢变作笑意,她哈哈大笑起来,拿手里的材料在桌上拍了两下。她笑得仰到椅子上,用纸挡着脸,只能看到她颤动的肩膀。
好一会儿,她才长出一口气,把材料丢在桌上,说:
“哎呦,这都是老高从哪儿淘腾来的宝贝,真是啥将带啥兵。”
顾一燃还是那么静静地坐着,等赵局脸上重新露出正色,才说:
“赵局,看您的反应,您一定知道分局下面的情况。我没有要教领导做事的意思,只是郑北他在这样的境地里,实在危险。”
赵局点点头:
“我理解你的担忧,不过你放心,这个“溟哥”还没嚣张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审查组要审查的人怎么样。他做这些就是想震慑郑北,别的他不敢做。”
她说完这些,看顾一燃松了口气的表情,一眯眼又笑起来:
“你和郑北关系挺好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当着我的面儿说要去首都告我状的人。”
其实从刚才那番话里,顾一燃就听出月阳区分局其实早就察觉了“溟哥”的存在,并且这个溟哥在局里的位置并不是很高。这让他心里更加踏实,不再紧绷绷地把自己支在椅子上,松动出一些真心的笑意:
“赵局,我不是,我那是……”
“担心郑北,我知道,你和郑北的英雄事迹我都是如雷贯耳的。”
赵局看顾一燃的目光里带着赞赏的笑意:
“你们都是好孩子。
顾一燃没搭话,这些话并不能让他慰藉,因为他还是见不到郑北。他知道郑北的安危可以保障,但是,想到郑北正面临自己人的审查,他的心中就像裹着千万根针一样。
有人要来质疑郑北心中最纯粹的东西了,要他剖开自己的胸膛,把他最不需要证明的忠诚和爱拿出来,看它如何明亮,看它如何炽热。他们会让他去辩驳一些他没做过的事情吗?然后冷漠地审视一个人如何用苍白的话语,去证实他一直用生命践行的东西。
顾一燃不敢细想这些,他怕自己一旦想起郑北此时的神情,此时的眼睛,此时正在这栋大楼他不知道的地方承受这些,就要在这里当场落下泪来。
他并不承认自己此时太软弱,他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事避无可避,奋而投身时也总有人四分五裂。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顾一燃时刻准备着,也早就坦然接受,可是,可是……
总不该是郑北吧?
那个在花州追着他跑了十多公里的郑北,明明也是个有些傲气的人,却耐着性子和他喋喋不休地说好话。他一直觉得自己来到哈岚,是为了寻找他父亲的线索,可是有时候,当他想起那天,总会想起花州那个清晨,皮鞋跑在公园坚硬的地砖小路上发出达达的跫音,锲而不舍地响在他的身后。
还有时常坐在食堂后院大树下自审的郑北,在深夜的监视房开导他的郑北,因为姜小海的事心事重重地扫着地,最后依然坚定的郑北……
这样的郑北,老天,不求你眷顾他,起码不要这么残忍。
可能是顾一燃太过忧心忡忡的样子,让赵局终于动了一丝恻隐,她长叹一声,站起身,说:
“行了,你跟我来吧。”
顾一燃在对方话音没落下时就站起来,他胡乱说了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激话,跟着赵局来到二楼。
走廊尽头挨着技术科有个没挂牌的小门,赵局说,人就在那个屋里,你肯定进不去,但是你可以在外面站着。有人问你,你就说是我让的。
她转身看着顾一燃:
“这样儿行了吧?”
顾一燃一连串地点头,人还和赵局站在原地,但身体已经向那个方向转去,赵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去吧。
他就在走廊里奔跑起来,手中的棉服和围巾飘扬着,像一只急归故乡的鸟。
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多。
这道门安安静静,早些时候,顾一燃甚至怀疑郑北不在这里。
但是十点钟赵局下班时曾经来过,她没有看顾一燃,只是径直敲开那扇门,和里面的人点点头,站在门口说几句话。
顾一燃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郑北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低,只是简短地回答着什么,顾一燃听不清,只觉得心都揪在一起。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顾一燃的心里起了无数试图让郑北意识到他在门外的念头,又全部强自按捺下去。他知道这毫无用处,但是他真的太想让郑北知道——
我在这里,也剖开我的胸膛,用与你一样的纯粹和炽热来照你的真心。
郑北,我会和你站在一处的。
永远。
他就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一直等待着。高局在午夜把电话打到分局里找他,声音很疲惫,说顾老师,你怎么还没回去?
顾一燃说不放心,对方也没说别的,只说你先回去,我这边刚开完会,没什么大事儿,明天我去处理。
顾一燃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下意识地说:
“那我能不能给他买点儿饭?”
他在中午被叫走,还一口饭都没吃上呢。
高局沉默了一阵,说:
“今晚不行,等等明天吧。”
“他不是犯人。”
“小顾,不能较劲。”
较劲,顾一燃觉得好笑,上次听到这个词,好像还是在秦义那里。但他没有再坚持,和高局又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传达室里的值班警察是个老师傅,他看顾一燃打完电话还有再上楼的意思,开口叫住他:
“同志,都这个点儿了,你再搁上头待着不方便。好多部门办公室现在没人,这要丢点儿啥,给你整点儿说道,更麻烦。”
这话很在理,是在提醒顾一燃,他得领人家的情。于是他跟老师傅欠身致谢,转身走出了分局办公楼。
刚走出大楼的玻璃门,就是一阵冬夜寒风相迎,刺痛顾一燃的骨头。他一边下楼一边穿上棉衣,抬头看到大院门口,几个人正等在那里,抬头看到顾一燃走出来,国柱挥着胳膊:
“燃哥!”
这一声喊,顾一燃的眼前立刻模糊成一片。
他低下头,佯装拍自己裤子上不存在的尘土,抓紧时间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口。
除了张雪瑶和丁国柱,郑南也等在这儿。
几个人无言相望,顾一燃把目光看了一圈落在郑南脸上:
“怎么和叔叔阿姨说的?”
“还能咋说,就说我哥加班儿呗,反正也老加班儿。”郑南抿了抿嘴,突然就很替郑北委屈,“你说我哥一天天的容易吗,顾老师,这算啥事儿啊……”
顾一燃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故作轻松:
“没什么,有些调查需要郑北配合,在这个行当里也算正常。”
国柱插着口袋来回跺脚,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咸不淡地说:
“正常啥呀,人说出门干活儿回家吃饭,这倒好,让家里人给饭碗掀了。”
张雪瑶和顾一燃同时“啧”了一声,国柱反应过来,忙改口:
“啊,也、也不算,掀了再盛呗。”
几个人在门口愣站了十多分钟,顾一燃说都回去睡吧,在这里也等不出什么名堂。几个人都答应着,又过了十多分钟,国柱说:
“燃哥,要不你回去吧,后半夜太冷了,再把你冻坏喽。”
顾一燃搓搓手:
“不行,我要是回去,让叔叔阿姨看到不是穿帮了吗?”
“那你回局里啊,咱都回局里吧。”
其实顾一燃只是找原因,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在这里待着。他思索着,目光穿过马路,看到对面的那个还亮灯的小卖部,说:
“你们先回去,我去那个商店里坐坐,在这里看着我能放心一点。”
正这样商量,他们身后门卫室的门突然拉开了,之前那个值班民警裹着军大衣走出来:
“顾警官啊,还没走呐?这家伙,一待就是半宿啊。那个……”
他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转身又看看楼上,回头笑了:
“郑大队长还没出来呢?那你这找的人儿也没好使啊。”
张雪瑶在顾一燃耳边问:
“谁啊这是?”
“谁也不是。”
顾一燃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是对面能听到的音量。他侧过身,并不打算搭理这个人,如果按赵局的话来推断,这个值班民警应该是和溟哥认识的人。
“哎顾警官,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这事儿照理说和我们月阳分局都没关系,就借个地儿,再说了,那审查组都下来了,郑北不犯到那儿,也整不来这出儿。”
张雪瑶立刻就要过去,被顾一燃一把拉住,郑南气得和那民警顶:
“和你有啥关系,显着你了!”
顾一燃和国柱一人拉一个,往旁边推着走。那人还乐呵呵地冲他们说:
“你看咋还急眼呢,太不识逗了。顾警官,你们快回去吧,啊,大冷天的,明天也别来啦。皇帝享福太监操心,郑北吃香喝辣和他发小串通一气的时候,咋没想着你们呢。”
突然间地,顾一燃脚步停住了。他放开张雪瑶,极快地转身回去,长腿几步跨到那个人面前,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那民警被打得趔趄一下,反应过来,骂了句脏话就和顾一燃扭打到一起。
丁国柱他们赶紧过来拉架:
“燃哥!别打!这可不是咱家,燃哥!”
张雪瑶也拉着他:
“你动手咋不吱声儿啊!你让我揍他呀!”
顾一燃脸上有一道被对方指甲划出的血痕。他的棉衣被大家拉扯地半敞开,他指着对方,想要冲上去:
“你再说他一句!你敢再说他一句!”
谁也没见过顾一燃这样发火,谁都按不住他,国柱抱着他的腰,终于福至心灵,一连串地说:
“燃哥燃哥,郑南在这儿呢,燃哥。”
郑南。
顾一燃低下头,郑南拽着他的袖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这是郑北放在心尖子上的妹妹。
他冷静下来,不再要往前去,站在原地,扶了扶眼镜,把外套的拉锁拉上。那民警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要说话,远远地从楼里跑出个人,边跑边喊:
“哎!干啥呢!”
他们看过去,出来的是个穿便服的年轻男人,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头,长得倒很斯文白净。他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哈着白气:
“诶我天,在楼上都听到你们吵吵了,干啥呢,让人看着多不好啊。”
话音一转,他瞪了民警一眼:
“疯了吧张辉。”
那民警一改刚才的嚣张:
“错了鹏哥。”
叫“鹏哥”的男人转过身面对顾一燃:
“顾警官是吧?你看,这事儿整的,都是一家人,咋还大水冲了龙王庙呢。”
顾一燃刚要说话,张雪瑶在旁边突然开腔:
“钱鹏程?”
男人转头仔细看看,一下子笑起来:
“张雪瑶?这天黑我都没瞅见,是你啊,嗐!你看这误会多大。”
他俩就开始热络地寒暄,钱鹏程拍拍这个,和那个握手,热络一番,又说了民警几句,才重新走回分局。
顾一燃皱着眉看他走远,问张雪瑶:
“这个人是谁?”
“他啊,一纨绔子弟呗。”张雪瑶翻了个白眼,“之前在咱市局市场部了,啥文凭没有,
就家里有人,他哥给他整进去的。高局上来之后,听说他调走了,没想到调这儿来了。”
“哦~”国柱在一旁拖长了音儿,“市场部啊~”
顾一燃瞟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总阴阳怪气的,别什么都和郑北学。”
几个人就笑了。张雪瑶看看手表,说:
“这都给我撕吧热了,还回啥局里啊,去小卖部里猫会儿吧。”
郑北从来没觉得夜晚有这么让人烦躁。
这个小屋不大,暖气倒开得足,给他热得坐都坐不住,就在屋里转圈溜达。
审查的人早就走了,乱七八糟的人也走了,终于给他留出些时间思考今天这件事。
他思考了三分钟,决定放弃,转而去想顾一燃。
他现在着急吗?生气吗?他在想什么呢?
这些并不是问题,因为郑北早有答案。顾一燃肯定既着急又生气,他是个念了很多书的人,念书多的人大多是近乎偏执的理想主义者,这样的事情,对顾一燃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打击。
尤其是这样的事还不是发生在顾一燃自己身上。
他能帮自己消化,却总为别人不平。
又错了,郑北苦中作乐,想,我才不是什么“别人”。
夜色沉静,整栋楼悄无声息的,让郑北的心中好受不少。他也不是一直这样冷静的,中午被带到这地方时,他也有短暂的崩溃。
郑北以前听师父说过,审查会很突然,但这么突然,还是让他意外。中午的时候,他接到电话,看号码是市局的电话,接起来时说是什么四〇二的案子要他去补充材料。
他正因为迟迟接不到上班的通知,心里直犯嘀咕,这时候赶紧收拾一下开车去市局。结果刚到大门口,一辆车在路边打了两声喇叭,下来两个人:
“郑北,把车停到这边来。”
郑北一眼扫到那车的牌照,北京的。
走下车的时候,郑北看到市局门卫老周走出来,站在门口叉腰往这边看。那群人就在道边给他出示了几张单子,红色公章盖得一个比一个大,他看到最后看笑了:
“嚯,受宠若惊啊我。”
那上面写的大概是他和姜小海之间关系存疑云云,郑北把墨镜揣进兜里,仔细看这几行:
“我记得我办这案子没立军令状啊,咋的这要秋后问斩呐?”
然而扯这些没用,北京来的同志没那幽默细胞,板着脸把他请上车,要他跟他们一起去月阳区分局接受审查。
“月阳区分局”听进郑北的耳朵,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被这帮人唬了。但他仔细推敲,这事儿没法儿作假,也不是谁都有胆子作假的事儿。他最终琢磨明白了,肯定是那位溟哥上面的势力,利用职权,顺水推舟参了自己一本。
他进到专门给他准备的小屋子,笑:
“没想到啊,有一天这小号儿也让我自己蹲上了。”
审查组的人很严肃地纠正他:
“不是小号,郑警官,我们没有扣押你,只是合情合规的审查。”
先礼后兵嘛,郑北懂这套。
果然,审查组的人问到下午五点就走了。然后又进来一拨人,这一次就没那么客气了,翻来覆去让郑北承认和姜小海之间存在包庇与被包庇的关系。
这拨人不太对,郑北看出他们是月阳区分局的人,这里面甚至有之前来找他要人的熟面孔。轮番上阵跟他墨迹了一个小时,郑北终于有些不耐烦:
“说说说,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啪”地一声响,郑北偏过头去。他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刚刚被扇了一个嘴巴。他伸手点了点嘴角,沾下来一点儿血迹。他将这点儿血迹在指尖抹开,抬头看着这个人,顶着腮帮里被牙齿划出的伤口,怒极反笑:
“小子,你挺深藏不露啊。”
这人依旧是那句话:
“别说没用的,赶紧交代!”
郑北一闭眼,再睁开就把所有情绪都忍下去:
“我是名警察,我只做过我该做的。”
这人还想说点儿什么来威慑他,冷不丁门推开了,一个女声响起来,听声音是赵局。对方的气焰就低下去,赵局看了屋里人一眼,说:
“你们定时看两眼就行了,在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
她又跟门口的人说了两句才走。那人就装模做样地和他扯闲话,郑北觉得好笑,爱答不理地应了他两句。
后来,他们都走了,把夜晚还给郑北。屋子里没有床,当然,就算有床他也睡不着。他在屋子里站了会儿,想起傍晚时那两个人来敲打郑北时,对他说的话——
“郑北,郑大队长,你说你有啥可牛逼的。一年到头挣有数那几个子儿,本来在大案队看起来混得挺好,结果一下子转专案组,还是个禁毒案,啥都是从头再来,还得找个小南蛮子来帮忙。”
“混到三十多岁,你爹妈还不是得起早贪黑做生意?手里有啥啊?啥也没有。”
“哎呀,多寻思寻思,啊。”
于是,郑北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决定反思自己。
我什么都没有吗?
他望着自己的手,两手空空,只有枪茧和刀疤。
但是,这两只手抓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
它还牵过另一个人的手,那是个非常好的人,好到从前的许多年他做梦都不敢肖想那么美好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吗?
終/
愿树木和树木长在一起
愿河流与河流流归一处
第二天早上,门打开的时候,进来的是审查组的人。
郑北在看到这两张严肃的脸时松了口气,他是真的烦月阳区分局那帮人。
但是他们后面还跟着郑南,这就让郑北惊讶了:
“你上这儿来干啥?”
郑南从怀里拿出个饭盒,又从兜里掏出筷子:
“给,哥,趁热吃,我刚从这里的食堂打的。”
昨天有一阵儿郑北胃疼得不行,现在已经过劲儿了,他不疼也不饿,整个人晕晕乎乎地。
“哦,对了,”郑南把饭盒放在他手里,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瓶胃药,“还有这个,顾老师专门给你买的。”
“哎——”
郑北想问顾一燃呢?但是郑南把药往他手里一塞,大眼睛眨巴着看了两眼审查人员,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下午三点多,郑北签了两份文件,从那扇小门走出来。
这代表针对他的审查正式结束。
他没能问出的问题也有了答案。从小门走出的一刹那,他就看到了顾一燃。
对方站在走廊尽头那扇小窗户旁,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三点多的阳光,璀璨地像一条金色的河流,它静静从天空倾洒而下,淋在顾一燃身上,流淌过他的肩头,从他脚下奔涌而来,静穆而隐秘,温柔地与郑北的影子汇聚。
郑北眯起眼睛,一时间,他分不清耀眼的是太阳……
还是顾一燃。
一定是顾一燃。
他们向彼此走去。
顾一燃从他手里拿过衣服,给郑北披上:
“穿上点儿,外面冷。”
郑北一边穿,一边问:
“等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
他就笑:
“消息这么灵通啊。”
顾一燃弯腰要给他拉上拉锁:
“还有更灵通的,出去说。”
郑北侧身躲过顾一燃的手,把他拉起来,自己弯下腰去:
“我的天啥服务啊这么周到,我自己来就行。”
他直起身,两个人走过走廊,肩膀撞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除此之外并没有用别的话来为这样的风波抚慰彼此的心。
只像两棵并生的树木,同奔的河流,有着相抵的枝干和缠绵的水波。
默默无语,静默如谜。
不过,也有些小摩擦。比如现在,郑北一会儿看顾一燃一眼,几分钟的功夫看了好几眼。出了办公楼,他终于停下,一把拉住顾一燃:
“你等会儿。”
他伸手把顾一燃的脸掰到一侧:
“哎?你这咋整的?”
这事儿郑北有经验,他另一只手一捞,把顾一燃右手拿起来,果然骨肿着,每个骨节上都有擦伤。顾一燃挡开他的手,说不小心蹭门框上了,说完大步下台阶而去。郑北当然不信,跟在他后面:
“你真行啊顾一燃,我就这么一会儿不在,你敢跟人打架了你。”
他唠唠叨叨地跟顾一燃走到门口,国柱在车里按喇叭,顾一燃终于解脱了似的,往车上一指:
“你上车。”
“你又干啥去啊?”
顺着顾一燃的目光,郑北看到前面一个小吃店门口在卖烧饼,顾一燃转过头:
“我去买两个烧饼。”
“啥时候也忘不了吃。”郑北笑着看他走远,拉开车门,又冲顾一燃喊,“给我买个红糖馅儿的!”
“——欠我五毛钱。”
顾一燃远远回应。
“啥我呀你的……”
郑北笑着咕哝道,坐进车里。国柱从后视镜看着顾一燃买烧饼的身影,对郑北说:
“北哥,你快给我们急死了。”
郑北拉开之前被没收的公文包,查看里面的东西,嘴上说:
“嗨呀,没事儿,多大事儿。”
“你可拉倒吧,你是不知道,燃哥都急成啥了。”
郑北手上的动作就一顿,他的笑容落下去,拿出手机,慢慢翻着通讯记录:
“咋了?”
“从昨天下班看你没回家,燃哥知道你给拉到分局来了,就到这儿找你,一直到现在,燃哥还没吃没喝没合眼呢。”
昨天下午,顾一燃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郑北把手机收起来,他摸摸鼻子,吸了口气,点点头,说:
“还有呢?他和谁打架了?”
“你知道了北哥?!我的天,你是没看着,老猛了燃哥!在人家大门口就跟人干起来,二话不说上去就干,瑶瑶都拉不住。以前晓光说一打六我还一直觉着夸张,昨天晚上一看,有事儿燃哥那是真上啊,一点儿不带含糊的。”
国柱说得很激动,郑北听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没有问因为什么,他知道,能让顾一燃这么生气的只有他郑北。
国柱窥着郑北的表情,以为他不高兴,赶紧找补:
“北哥,你可千万别批评燃哥,他打架是不对,但你不知道,那……”
车门拉开,顾一燃拎着烧饼坐进后座,手里还有一袋豆浆。他也不说话,咬开一角,一口气喝了半袋。
这口气太长,他喝完猛吸一口气,喘了半天,好像差点儿憋死自己似的。然后他注意到郑北看着自己,挪了挪屁股,歪着身子从自己兜里掏半天,又掏出一袋豆浆,递给他:
“热的,没放糖。”
郑北还能说什么呢?
他接过豆浆,还是看着顾一燃,看得顾一燃开始盯着他手里的豆浆思考,然后恍然大悟,又拿了个烧饼给他:
“红糖的,他家贵,一块。”
行吧,没招儿。郑北点点头,把那烧饼接过来:
“谢谢。”
顾一燃一笑:
“客气。”
半个月后。
郑北带队清缴了哈岚全市的绿冰,抓出了一条完整的运毒线。事实证明,尹大超只是溟哥的弃子,在绿冰交易被满小东撞破后,被溟哥哄骗,做了靶子。
溟哥就是钱鹏程,随着绿冰被打掉,他的身份也浮出水面。但那并不是郑北的工作,他们并不去管他。只是听说,钱鹏程被抓时,叫嚣着他哥可以两个月内就把他捞出来。
但是,这个好像不太可能。
钱鹏程可能没意识到,早从那次审查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庇佑。
对郑北的审查并不是针对郑北,而是针对北京滥用职权问题的一个顺水推舟。钱鹏程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其实已经早就进入了为他准备好的局里。
这件事是郑北在从月阳分局出来时,顾一燃在车上就告诉他的。
为了麻痹钱鹏程和他上面的势力,赵局他们没通知郑北,连高局都是后来知道的。
“行,”郑北说,“他们玩儿三十六计,把我放里面煎炒烹炸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凳子上择一把小油菜。他俩终于有了一个美妙的周末,然后被郑北他爸妈抓来给鸡架店帮厨。
顾一燃坐着个小马扎,扒蒜扒了一筐,说:
“我得发明一个自动扒蒜机。”
郑北就把他剩下的蒜划拉到自己脚底下:
“行了大科学家,你先发明一个隔音的吧。”
一说到这个就崩溃,顾一燃丢开蒜,挥舞双手:
“你懂不懂声音的传播原理,就是它,它只能在传播途中进行阻隔,你只能给墙做隔音处理,没有什么机器能隔音。”
他又捡起蒜:
“我没办法,除非买个录音机放歌,最大声。”
郑北想象了下:
“不好吧,可以,但不能天天呀。”
顾一燃破音:
“大哥!本来也不能天天呀!”
郑北直乐:
“不能吗?我看你挺……”
他没说完,因为被顾一燃瞪了一眼。顾一燃手指头一杵,把眼镜推正: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悠哉把剩下两瓣蒜扒完,顾一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郑北说:
“好好干。”
郑北拿个蒜皮儿丢他:
“来劲了是不是?”
顾一燃在郑北脑袋上呼噜一把,迈过一地狼藉,走出厨房,来到饭店的桌椅间,扶着肩膀活动。顾一燃手里忙活,偏头看着他。
正是清早,没有客人,阳光洒进来,把屋子里照得像蒙着一层雾。
炊烟的味道又来了。
一会儿,郑北想,他要跟顾一燃再去一次伊滨河,这一次,他要带顾一燃玩儿冰车。顾一燃说他肩膀痛,没关系,因为他还有郑北的肩膀。
他要和顾一燃划到那天他们没走到的更远处,他不懂那些物理和化学,他只能给顾一燃讲讲一条河流的故事。
讲讲河流如何流经大地,独自流过多少坎坷和分离,流过几千公里,流过几百万年。
然后,它们忽然相遇,遽然汇聚。
这不是巧合,他要告诉顾一燃。
这是命运的冥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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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放鸽子屁股啦!我不喜欢那个捏!
【all宁】金枝玉叶 一
本文纯属虚构,因为攻太多了,没办法一一描述,只能说,涵盖的面很大,不能接受的直接✘。
本文有些强迫,混乱,穿插一些现实的,非写实故事。慎入。本文没有固定攻,本章有逼迫情节。慎入。
………………………………………………………………
刘宁拨通电话的时候,助理一边拍了他的肩膀,一边笑着抱住他的小狗,刘宁抬头,一排菲林已在闪了。
他默默收起手机,头脑里一些眩晕,冷着一张脸,坐在一张旧椅子上。
戏还是得拍,可惜他的心情很差,他心里想着一些事,开始一阵阵心烦。
助理知道他心情不怎么好,嘴里说着:“宁,我今天给你请假去,早点回去歇一歇。”
他冷着脸,连这些话也不想答,最后摇了摇头,说着:“没用...
本文纯属虚构,因为攻太多了,没办法一一描述,只能说,涵盖的面很大,不能接受的直接✘。
本文有些强迫,混乱,穿插一些现实的,非写实故事。慎入。本文没有固定攻,本章有逼迫情节。慎入。
………………………………………………………………
刘宁拨通电话的时候,助理一边拍了他的肩膀,一边笑着抱住他的小狗,刘宁抬头,一排菲林已在闪了。
他默默收起手机,头脑里一些眩晕,冷着一张脸,坐在一张旧椅子上。
戏还是得拍,可惜他的心情很差,他心里想着一些事,开始一阵阵心烦。
助理知道他心情不怎么好,嘴里说着:“宁,我今天给你请假去,早点回去歇一歇。”
他冷着脸,连这些话也不想答,最后摇了摇头,说着:“没用,算了。”
戏也不算大夜戏,他的手机震了很久,助理看着一排号码,知道是他的老朋友,他等着他下戏,准备告诉他,不行咱们就躲一躲。
等刘宁下了戏,拆了头套,他随意说着:“我回酒店自己卸妆就行,别忙了,大家都回吧,辛苦大家了辛苦辛苦。”
别人都纷纷谢谢宁哥地撤走了,他闭着眼坐在车里,看起来又累,没心情说话。
助理没跟他说电话的事,明眼人都知道,他看着那排红色也是蹙眉,没说什么话。
下车已经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他拍照,有人好像故意,拿着设备竟然开闪光,他拧过头,又气又恼,一眼又看到还有粉丝也在,没有发作,只是扭头往酒店里走。
一进了房间就点起一根烟来,依着沙发埋进雾气里,助理这时候才说道:“别急,我们想办法。”
刘宁接过小狗,抱在怀里摸了摸,小狗被呛到一点,咳嗽了一点,还是对他亲昵地舔舔舌头,刘宁又松开手,把小狗推走了。
他半天才说:“你也走吧,我打电话给飞哥。”
电话那边有人接听,一听是他立刻高兴起来,问他:“怎么了,累了,想我了?”
刘宁长话短说,蹙着眉,才讲:“他们又找我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立刻说道:“那帮王八蛋还没去蹲监狱,还敢来找你?”
刘宁没说话,他想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啦,他的眼睛开始发红,又点了一根烟。
阿飞说道:“我飞去找你吧。”
刘宁揉揉眉头,才说道:“别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先给他们回电话吧。”
阿飞立刻说道:“他们要是再敢做什么,我找人帮你摆平,你别悄悄地干,听我的。”
刘宁不自觉地点点头,嘴里说道:“行,我先找他们。”
他刚挂了电话,里面已经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刘宁不看还好,看了已经脸上又白成一片,最后咬着牙,电话播了过去。
里面终于说道:“呦,大明星也有时间回电话呀。”
刘宁忍着火,干笑了一声,说道:“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太忙了,拍戏呢,刚看见。”
里面笑着说:“没事,小宁,哥哥们最近忽然看到新闻,你火了,翻手机呢,看到咱们的照片了,这不想你了吗。”
刘宁气得脸已经白了,那照片他看到已经想发抖,可是,还是强忍着,说道:“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说着:“怎么了,看来看照片也没想起咱们的交情啊,不过当时我们还录像了。旧手机了,格式都得转换,哥们几个找了个u盘,这不电脑要坏了,不敢送去修……”
刘宁脸色煞白,咬着牙,半天才说:“我给你买,你把这些都给我,你要多少钱……”
那边呵呵笑了,说着:“怎么了,怕了?你不是干什么都挺会的吗,现在陪大老板了,忘了我们了?”
这种羞辱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刘宁手指都发出一些轻响,他咬着牙,终于说道:“别跟我说这些,你也知道为什么你能有这个,咱们的事也该到头了,你要是提钱,我给你,要是没完没了,我不怕跟你鱼死网破。”
那边嘿了一声,说道:“行呀,还是这么有骨气,可是录像里,你哭的可真可怜,真让人喜欢。你当时可求饶了呀。啧,鱼死网破之前,咱们让你粉丝也欣赏欣赏,行不行啊。”
刘宁手指发颤,几乎要摔手机,他胸膛起伏,半天才说道:“你!”
他咬着牙,里面说道:“我是给你留后路了,要发给那些狗仔,你就算报警,你也完了。”
刘宁沉默了半晌,最后问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里面说道:“没事啊,就想尝尝大明星的滋味和主播有什么不一样,之前又不是不行,你别给我装啊。”
刘宁哑住声,断了很久,最后冷声笑道:“我拍戏呢,人前人后都有人盯着我拍,你别做梦了。”
那人说道:“呵,是挺傲,那没事,哥几个等着你。”
电话挂了,刘宁开始出汗,他一边出汗,一边眼睛发酸,最近戏又密,压力已大到一定程度,他终于点了一根烟,不一会儿就半脸眼泪。
大飞的电话已播了过来,刘宁看了半天,才点开接通,里面关切问他:“怎么样,他们要干什么?没欺负你吧?”
刘宁哑声,半天才说道:“那天他们录像了。”
阿飞一听,已被气的摔掉一旁的烟灰缸,他骂道:“王八蛋,这群畜生,当时是他们在你酒里下了药,早就该打死他们。”
刘宁红着眼,没说话,他一边缓和自己的情绪,一边喘气,想都不愿想过去的事,可是眼泪还是从他眼里滚出来。
他咬了牙,却说道:“没事,他们还想再找我,他们真要来了,把我逼急了,我大不了再回去,也要跟他们拼了。”
阿飞那边却说:“小宁,你别,你先别冲动,你等着我,我明天就飞去找你。”
要是过去,刘宁说什么也不会让大飞过来,到今天好像真没别的办法了,他太需要一个人帮他了,他本来想说别管了,可是他没能说出口拒绝。
他洗了脸,妆胡乱卸了,抱起小狗来,把脸埋在小狗毛绒绒的脊背上,眼泪掉了一些,后来觉得实在不像话,被小狗舔舔脸颊,准备睡觉。
梦里也是凌乱的过去,他早上头疼,醒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在那里,自己也很疼,已记不清了,那几个人笑着说,小宁,你昨晚上喝多了。
他看看自己的衣服,凌乱,不堪,他想说什么,喉咙沙哑,那些人笑着说:我们没对你太坏吧,你挺乖的。
他当时只觉得混沌,头疼,起床就呕吐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他不喝酒的,昨天喝了点饮料吗,他记不清了,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的前队友叫他去吃饭,他答应了,他们喝酒来着,他喝了吗,喝了一点吗,后来来的那些人是谁,这些事开始模糊起来了。
刘宁从噩梦里醒来,天还没亮,大概这件事有六七年了吧,他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又一阵反胃,忍不住开始吐。
早上他本来要去拍戏,助理来看他,发现他发烧了。
人抱住被子,小狗舔他的脸颊,他没醒,一张脸红红的,立刻叫他,他睁开眼,眼睛也有些肿。
助理心疼他,给导演请了假,又找了医生来,他烧得急,应该不算太厉害,给开了些退热片,说不行就要打点滴,观察一下能退热吗。
他有点愧疚,怕自己耽误了进度,导演告诉他,没关系的,调一下就行了。
他有点恨自己的不经事,为了这种事还能病了,不知道跟谁赌气,饭也不想吃。
大飞是下午到的,人到了他酒店,助理告诉他,没吃东西,中午也没吃,除了抱着小狗,别的事也不干,闭着眼睡觉呢。
助理看着大飞,阿飞蹙紧眉,两个人都知道,他没睡着。多少年了,还能不懂他吗。
推开门看他正睡觉呢。
阿飞叫他,“小宁……”
他才睁开眼,还没说话,手机在这时候震动,是导演给他电话,问他:“还行吗,好点了吗,我给你调了三天假,好好修养吧。”
“谢谢导演,我争取早点好。”他挂了电话。
阿飞走到他身边,立刻拥着他,说:“别怕,没事宁,我们一块想办法。”
他点头,抱着大飞,他个子那么高,抱住人的时候反而很有依偎的滋味,因为他总喜欢埋下头来,他说:“其实我真该见见他们了,他们已吓了我很多年了。可这,并不是我的错。”
阿飞心里一痛,他说道:“是啊,哪是你的错呢。”
说来,当初还是那个腼腆又热情的主播,现在已经独当一面,是个光彩照人的大明星了,可是,过去好像混杂着一副铁网,成就了他,也剥/削着他。
刘宁抱紧他,说道:“让我抱抱你,我有点冷。”
大飞点点头,两个人没多说话,直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石愁】反派男二的沙雕洗白系统37 大结局
全程沙雕,毫无逻辑
本文又名白小飞摆烂的反派生涯
结局了结局了,虽然有些仓促,想写的很多东西也没写出来,文笔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观看,接下来可能会写几篇小番外,大家有想看的内容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白愁飞是被老板踹进时光河的漩涡里的,彻底没入漩涡之前他回头哀怨地瞪了一眼老板,心说这个世界如果有系统说的评价系统他一定给老板一个一星差评。
白愁飞觉得时光河的漩涡就像一个走马灯一样,把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从头放了一遍,白愁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小的时候遇到的那个......
全程沙雕,毫无逻辑
本文又名白小飞摆烂的反派生涯
结局了结局了,虽然有些仓促,想写的很多东西也没写出来,文笔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观看,接下来可能会写几篇小番外,大家有想看的内容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白愁飞是被老板踹进时光河的漩涡里的,彻底没入漩涡之前他回头哀怨地瞪了一眼老板,心说这个世界如果有系统说的评价系统他一定给老板一个一星差评。
白愁飞觉得时光河的漩涡就像一个走马灯一样,把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从头放了一遍,白愁飞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小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好心人就是王小石。
王小石努力了很多,想要治疗他所有的伤痛,弥补他所有的遗憾。
白愁飞看着王小石蹲下来抱住瘦小年幼的自己,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小石头,你怎么这么爱我呀?
白愁飞被河水呛住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怎么这辈子还没学会游水啊!
好在很快有人把他拉了上去。
白愁飞咳了两下,吐了一口水出来,刚想谢谢见义勇为的好汉,结果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
“……小青?”
龙啸青显然没从还能再次见到他的喜悦中缓过来,听他叫自己下意识“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反驳白愁飞的称呼。
白愁飞可不在乎这个,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心说我这是到了哪啊?
白愁飞的目光再次回到龙啸青身上,突然发现他穿了一身盔甲。
“小青你……”
“从军了,”龙啸青笑起来,“保家卫国嘛,你说的。”
我那只是随口一说。
白愁飞很想说这个朝代在十几年后就会彻底灭亡,它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想保护就能保护的,一棵从根里就已经烂透的老树,不是简单的修枝剪叶就能拯救的。
但是他不能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有志之士,他们抱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心在做一些事,哪怕为之付出生命。
“从军好啊,从军好,好好干啊小青。”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身体好了,能听见了?”
白愁飞轻轻揪住自己两只耳朵往上提。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龙啸青没有继续追问白愁飞是怎么治好的伤又是怎么到这来的,白愁飞也没有问龙啸青为什么离开细雨楼来从军。
“你给我的信,我看过了。”
白愁飞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交给苏梦枕的那封信。
他在信里向龙啸青吐露了前世今生之事,前世龙啸青死在他手上,这辈子龙啸青却成为了他的朋友,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但是既然是自己的朋友,自己就应该保护好。那些老兵就是白愁飞给龙啸青留的退路,如果有一天金风细雨楼容不下他,他可以带着那些人离开京城。
龙啸青确实离开了京城,却不是细雨楼容不下他,而是他不想再留在细雨楼。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去白楼给白愁飞送新的会议记录,正好撞到他伤痛发作,蜷缩在地上发抖,整张脸白到透明,他当时就要去叫树大夫被白愁飞揪住了衣角。
“太晚了……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帮我倒杯水吧,我吃一颗药。”
那药是树大夫专门给他配的止疼药,服了能缓解不少疼痛,只是对身体有其他害处。
白愁飞说只吃一颗,接过他倒的水,却一连吞了三颗。
吃完药,缓了一会儿,白愁飞抬头对他慢慢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本子放这儿,我一会儿……”
他话没说完,眼皮就沉重的再也抬不起来,紧接着身子晃了晃歪倒下来。
龙啸青伸出双臂揽住他。
他刚在水里加了点安神的药,这会儿起了作用,不到日上三竿白愁飞是醒不过来了。
白愁飞这几日一直在这白楼里熬着,人瘦的很快,本来合身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龙啸青看着他眼底下一片乌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愁飞简直就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换细雨楼不倒下。
这段时间他看着白愁飞为了楼里的事呕心沥血,可他并不想让别人感激他,他总是说要不是为了任务我才不管你们这个破楼呢。
什么样的任务能让他做到如此呢?
龙啸青只当他又在嘴硬,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嘴硬心软,实际上关心每一个人。
所以当苏梦枕护着伤害白愁飞的雷纯的时候,他是愤慨的,他一向对苏梦枕敬重,苏梦枕说得没错,他和金风细雨楼是一体的,楼里大多数人追随他,就是因为他讲义气,又是天下第一刀,可是如此他却要保护伤害了自己兄弟的人,这个兄弟还是为了他养蛊剖心去了大半条命的白愁飞,只因为动手的是雷纯,是他喜欢的人。
他怎么能不寒心?
白愁飞让他去江南给雷媚送信的时候,他知道白愁飞是要支走自己,自己能为他做的事情很少,所以他便去了。
他也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王小石抱着他带回来的东西放声痛哭时,他抬头望了望天,这是白愁飞平日里喜欢做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这京城的天空,好像一张网。
他要离开这里。
“我上辈子,是不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龙啸青抬头望天,边关的天很美,他在这里待了三年,却还是觉得很美。
“嗯?那倒没有,上辈子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路人甲,虽然你确实是死在我手上,但我杀的人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不过是,骂了我两句忘恩负义白眼狼什么的,不过我不在乎啦,骂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
“我很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在当时的你看来我确实是背叛了金风细雨楼,而且你们一开始就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白愁飞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也不用觉得抱歉,对我有偏见很正常的,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你要消除这个成见,无异于愚公移山,普通人要移一座山得多难啊。”
“好了,别纠结那些了,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反正你又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至少这辈子,我们两个是朋友不是吗?”
白愁飞凑上来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该不会你没把我当朋友吧?我的心好痛。”
龙啸青可听不得他说心痛,当即紧张的按住他的肩膀问他怎么疼啊要不要吃药啊,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白愁飞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说的心痛是说我的心情,你不把我当朋友我真的很难过。”
“怎么会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青,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好听的人。”
“……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小青!”
“小青小青小青……”
“白愁飞你好烦啊!”
“哈哈哈哈哈……”
白愁飞告别了龙啸青往南走,龙啸青说王小石离开了京城,没人知道他去哪了,白愁飞说没关系,我总能找到他的,小石头是不会舍得让我找不着他的。
他说这话时连眉毛都带着笑意,龙啸青便知道他是真的开心,他在细雨楼的时候总是开心不起来。
你怎知我在细雨楼不开心?也许我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笑呢。
很明显的,你一不开心就爬到屋顶上去坐着,有一次天气实在冷,我担心你冻到,上去给你送衣服,就听到你在那里唱歌。
月光亮堂堂冷清清的照在白愁飞身上,显得他更加孤寂。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梦在叱咤风云,却无奈苦候时机……”
“我若要鸿鹄决意称豪,何妨飘摇与众生过招,我挥剑便要江山,荡起万丈惊涛……”
“……一生想如鹰凌云九霄,却忘天高有不尽风暴,可嗔念已成牢,浮生不得归巢。”
龙啸青静静地站在原地听完了整首歌,他能听出白愁飞的壮志难酬、听出他的郁郁不得志、听出他的孤独。
他知道白愁飞来京城是为了扬名立万,成就一番事业,可他不明白的是,如今整个京城,整个江湖都知道白愁飞的名字,为什么他的歌声还是那么孤寂,那么悲伤呢。
白愁飞的衣袖随风飘摇,恍然间龙啸青觉得他会纵身一跃消失在这风里。
但他没有。
“我原要开万世功业,名扬天下,奈何一失足成千古笑、千古笑啊……”
白愁飞的叹息消散在风中,龙啸青手里的衣服也终究没有送出去。
听到他的话白愁飞的笑意更盛。
“对啊,我觉得你们金风细雨楼是污泥,埋没了我这个人才,我呀,我应该浪迹江湖,让自己的名字传遍每一个角落,给苏梦枕打白工才是真的傻呢。”
“好啦,那些都是我上辈子的心结了,这辈子,已经不在乎了。”
“我曾经把自己比作一只没有脚的鸟,我这一生只能飞,只能前进,落地的时候便是我死的时候,但现在我有了小石头,他可以在我飞累的时候接住我,又能在我畅快的飞的时候永远注视着我……我这辈子是无法离开他了。”
白愁飞满脸认栽,龙啸青于是也笑着祝福他。
祝我的朋友能够永远这么快乐。
白愁飞在凉州遇到温柔,她在那里帮忙赈灾,白愁飞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带来了粮食和帮手,温柔和当地知府官员指挥着他们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白愁飞见到温柔的时候,她正帮着一位婆婆烧火做饭,这位婆婆的房子很坚固,没有被水灾破坏,并且愿意借出自己的厨房给其他人做饭。
温柔俊俏的小脸沾上了锅灰,活像一只小花猫,尤其是听到白愁飞叫她抬头的时候,大眼睛眨巴眨巴。
“大白菜!”
温柔扑过来抱住他,泪如雨下。
“大白菜你终于回来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白天想你,夜里也想你,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十三个时辰都在想你,大白菜你去哪儿呜呜呜……”
她哭的厉害,白愁飞想的却是她把锅灰都抹在自己衣服上了。
我刚买的衣服啊。
虽然是用的小青的钱。
温柔想跟他走,可又放不下这边的灾情,白愁飞说没事的,你先处理这边的事,我去找小石头,等找到了,就回来找你汇合。
温柔含着泪花点点头。
“大白菜,你一定要回来啊。”
“放心好了。”
白愁飞往东走,王小石已不在禹州,他就想着去京城看看,也许王小石会回去呢?如果他不在京城,我就去细柳找他,如果细柳还没有他,我就去白须园。反正我总能找到他的。
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金风细雨楼的铺子也重新开起来了,六分半堂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城区之间的阻碍消失了,不再分什么细雨楼的地盘或者六分半堂的地盘了。
白愁飞进城的时候,街上人正多,他慢悠悠的走着,路过一个画摊,看到王二正在那儿对一幅画做出评价。
画的是荷花,工笔很稚嫩,画画的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
这画其实卖不了几个钱,王二依然买了下来。
这辈子白愁飞没有摆画摊,就没有认识王二,可王二转身时却认出了他。
“白游今公子,是你吗?”
白愁飞点点头。
“我许久没见你了,你现在还画画吗?”
白愁飞记得上辈子自己说过就此封笔,因为无心可寄,无情可托。
但是王二不记得。
白愁飞又想起那几个碎掉的瓶子。
王二在白愁飞的关系网上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瓶子,挂在角落里,很不起眼。
可他却是白愁飞来京城以后,第一个欣赏他的人。
“我已经不画了,但是,我今天想送你一幅画。”
他画的是一幅风景画,有高山,也有流水,还有一叶小舟。
高山流水,幸遇知音。
杨无邪告诉他王小石从来没有回过京城,白愁飞点点头,说没事我回来拿点东西,再去别的地方找他。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看到苏梦枕正坐在那里发呆。
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变,只是苏梦枕一身红衣坐在这里显得有点不搭。
见他回来苏梦枕肉眼可见的激动,白愁飞下意识把他按在座位上示意他别太激动。
等他自己坐下的时候才想起来苏梦枕早就好了,根本不用担心他。
白愁飞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
“大哥……”
苏梦枕的眼神闪过一丝迷惑,随即被欣喜代替,白愁飞便知道他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
但是他想起来也无所谓了。
白愁飞曾经真心把苏梦枕当大哥,他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有了大哥,新鲜、喜悦萦绕在他心头,努力完成任务是为了得到大哥的夸奖,和方应看互相利用是为了细雨楼的前程,替他坐牢也是担心大哥的身体,但是这种感情却不能长久。
苏梦枕总想着改变他的想法,让他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大义之人,可白愁飞的心很小,只能装下几个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愁飞很想对他说,你一开始就不该和我结拜,你应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手下招进来,有用则用,无用则杀,何必管他的心如何。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弟弟,你也算不上是一个好大哥,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错误,强求不得。
他想说的话太多,可面前坐着的,毕竟不是上辈子的苏梦枕。
所以他只能有问必答,但苏梦枕很快就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相对无言。
白愁飞起身告辞。
然后他在苏梦枕和杨无邪的注视下,把自己衣橱里所有好看的衣服都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包袱里。
白愁飞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走出金风细雨楼,楼里认识他的人见他回来都很高兴,只是他又要走了。
白愁飞笑着跟他们摆手,说还会再回来的。
朱小腰在门口等着他,白愁飞见她整装待发,问她要去哪儿。
“我想跟你一起走。”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浪迹天涯,我可以保护你的。”
“先不说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不是去浪迹天涯的呀。”
白愁飞弯腰凑近她。
“我去找我男人,你也要去吗?”
朱小腰抬腿踹他,被他轻松躲了过去。
白愁飞在岸边犯了难,走水路去细柳是比较快的,但是奈何没船啊。
没船,走大路去细柳,累死我算了。
白愁飞蹲下来拿树枝在地上画圈。
要是系统在就好了,让它变条船出来。
可惜它不在啊。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你回来啦?你没调去别的岗吗?
【调了啊,去恋爱系统干了三年,业绩不达标又被调回来,然后我们部门经理说你这个任务后续工作没人做,就又让我过来了】
后续工作?
【就是……来看看你这个反派是不是真心洗白,万一任务结束五年或者十年以后你又变回去了那可怎么办】
【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都逃不开我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嗯……也没有那么惊喜。
【飞姐QAQ】
好吧好吧,非常惊喜。
【好敷衍哦……一想到我要上那么多年班我就头疼】
你先别头疼了,先给我变条船出来。
【你是不是忘了我根本没有这种功能】
【我只能变给你一包瓜子,还只能是洽洽的,吃吗?】
为什么只能是洽洽的?
【因为洽洽是我们的赞助商】
……
白愁飞一边嗑瓜子一边等船,终于在天黑之前等到了一条小船。
王小石独自在酒馆喝酒,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在细柳买一个小院子,就买在白愁飞那个小墓碑旁边,等自己死了也埋在这里。
这三年他走遍大江南北,没有一个人见过白愁飞,他想也许大白已经孤零零的死在了没人知道的角落里,但他又希望大白还活着,有一天他能回到细柳。
王小石埋头喝酒,突然一捧野花被一只手放在了桌子上,上面还带着露水,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那只手白皙瘦长,还带了两道被杂草划出的细小伤口。
王小石抬头,白愁飞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公子,搭个座?”
《反贪风暴5》还未上映时,官宣就已经作出告别姿态,片尾曲叫《讲不出再见》。在豆瓣上骂声如潮的“受害群众”看来,如此惺惺作态的渲染什么伤感告别氛围很可能是个笑话。但事实上,当我坐在荧屏前亲眼看着陆sir的黑白相片凝固在正中那刻,哽咽在吼间的情绪原来真的只有这几个字才能描述:讲不出这声再见啊……
反贪系列的影片对我来说是典型的推荐度为0、满意度10分的作品。可能没有人比我这样的老粉更加清楚,反贪系列绝对不是什么好电影,但它偏偏又是对一路看过来的香港影迷真的有影响和有羁绊的作品。
——真的没想过我会做这样的傻瓜,这样绘声绘色地向人谈及我对烂片有羁绊。可是再次看到ICAC行动小组,古仔、KC...
《反贪风暴5》还未上映时,官宣就已经作出告别姿态,片尾曲叫《讲不出再见》。在豆瓣上骂声如潮的“受害群众”看来,如此惺惺作态的渲染什么伤感告别氛围很可能是个笑话。但事实上,当我坐在荧屏前亲眼看着陆sir的黑白相片凝固在正中那刻,哽咽在吼间的情绪原来真的只有这几个字才能描述:讲不出这声再见啊……
反贪系列的影片对我来说是典型的推荐度为0、满意度10分的作品。可能没有人比我这样的老粉更加清楚,反贪系列绝对不是什么好电影,但它偏偏又是对一路看过来的香港影迷真的有影响和有羁绊的作品。
——真的没想过我会做这样的傻瓜,这样绘声绘色地向人谈及我对烂片有羁绊。可是再次看到ICAC行动小组,古仔、KC和babyjohn坐在一间办公室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几个人就算是聚在一起打剧本杀,我也爱看。大概被烂片折磨多的港影粉丝早就有这种精神觉悟,爱生爱死爱的就是那些演什么入木三分好刻骨的演员,于是剧情幼稚文戏薄弱结局脑残通通都变得不是问题,只管当作演员本人的周边物料来看就可以……
毕竟在这个年头、这个时间,在内地看到一部香港电影有多么不容易,每一个港影影迷,都心知肚明。看到启智叔出现在大荧幕上那刻,真正爱香港电影的人里不会心潮迭起的人又有几个?
我是傻,我是真的时至今日仍动心。看到kc每一次弯曲手指靠近嘴唇、每一次转瞬即逝的脆弱后用微笑掩饰、每次盯着陆志廉的眼神多专心、每次心无旁骛不疑有他那样问“前辈乜事”,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没有爱错过KC...他的细腻,他的丰富,他的敏感,他的坚强,他在捧起警官证亲吻时挣扎压抑的表情。很多人看《反贪》其实更加喜欢张智霖演的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刘保强,可是对我来说,刘sir这个角色却稍微有点太过完美、太过阳光了……同他那样笑容内心都灿烂的角色不一样,KC出演的程德明像是白璧有瑕,像是刚硬顽强的灵魂上有一道裂缝样的细小的伤,不知在哪次奋不顾身的战斗里不慎擦撞,以致你至今还能从中不经意地一窥他的心潮波澜荡漾……
而陆志廉就是这点和他像。从《使徒行者2》看到《杀破狼2》看到《犯罪现场》,香港导演们可能也慢慢领会影片卖座的一个亮点,就是非要让古天乐这样永远执着、永远顽强的人,在无人注视处舔舐最痛最深的伤。类似角色你看《怒火重案》里的甄子丹不也演吗?可古仔对我来说比丹哥还要更加惹人心痛,在于他真的是多么多么想要靠着一己之力做好一切。《反贪5》我看到陆志廉生日的片段,苦笑着想果然和我小说里写过的一样,陆sir的个性怎么看都是一月生的摩羯……那么一个问他千万次“有冇事”他都会旋起酒窝笑口笑面回答你“冇事”的人,午夜无人怔怔落泪的模样,哪一个观众可以禁受这种心伤?
正因如此,我至今还是最喜欢古仔和KC的组合,KC亦是我心中除了张家辉外最最适合古仔的搭档。两个彼此都爱逞强又彼此都有暗伤的人,奋不顾身关心及帮助彼此的模样,不管多少年后,还是我心中无比美好的珍藏。
《反贪5》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肯定不是。但是对于让陆sir牺牲的这种结局,其实我是接受并且释怀的。
陆志廉太累了。反贪这些年的博弈、缠斗、生死悬殊,他是真的真的很累了。请让他降落吧,若非在程德明心上,那就在他永恒的思念之上。
因为古天乐,因为KC,我会一直记得而且感激《反贪风暴》。
【风昊/知乎体】突然知道家里很有钱是什么体验
风昊有崽预警
梗源来自知乎同名问题。写的时候没带脑子,开心就Vans了
你是风儿我是田
谢不邀。
事情是早上知道的,问题是现在搜的。
感觉就是迷幻,十分迷幻。三个小时前我还和我爸在北京的小窝里争辩要不要买几千块的机票去东京玩,现在我就坐在别墅会客厅里,我爸和我爹还在一边讨论是让我子承父业当侦探,还是让我子承父业接管公司。
我,中日混血,俩爹。从小跟我爸在北京长大,我爹小时候跟我爸住北京,等我我大了就又开始满世界飞。我爸说他在公司做翻译,经常要出差。
我爸是警察。刑警,还是国际的那种。虽然是正儿八经刑警学院毕业的学生,但是也经常满世界飞,去办案。
我小时候是真不知道我们家一个月花...
风昊有崽预警
梗源来自知乎同名问题。写的时候没带脑子,开心就Vans了
你是风儿我是田
谢不邀。
事情是早上知道的,问题是现在搜的。
感觉就是迷幻,十分迷幻。三个小时前我还和我爸在北京的小窝里争辩要不要买几千块的机票去东京玩,现在我就坐在别墅会客厅里,我爸和我爹还在一边讨论是让我子承父业当侦探,还是让我子承父业接管公司。
我,中日混血,俩爹。从小跟我爸在北京长大,我爹小时候跟我爸住北京,等我我大了就又开始满世界飞。我爸说他在公司做翻译,经常要出差。
我爸是警察。刑警,还是国际的那种。虽然是正儿八经刑警学院毕业的学生,但是也经常满世界飞,去办案。
我小时候是真不知道我们家一个月花费多少。他俩从来不跟我说。我爸平时也节俭,衣服不多,一水的白衬衫牛仔裤。我爹的稍微多一点,都是花西装。但他不经常在家待,在家呆也都跟我爸粘一块,我俩谈话都得靠微信视频。我爸每次收拾的时候都抱怨他乱花钱。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家条件不是特别好,就中产家庭吧,平时想买的东西也能买,有钱谈不上。
就这样我和我爹在北京过着朴素的生活。尤其是我初中以后我爸也不经常在家,就我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在邻居家蹭饭,据说是我爸表舅舅的徒弟。要不是我遗传了他俩的145智商我估计连个高中都没得上。
当然我还是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不然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我从来没敢问过我爸工资虽然中途也怀疑过为啥他俩那么高的智商就干这种工作,但我爸和他朋友都瞒的太天衣无缝了。果然一个天才还是干不过十个天才(没有自夸的意思)。
我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读完了高中然后考上了中国刑警学院。我爸本来不想让我干这行,但我从小就被他耳濡目染,不喜欢是不可能的。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还说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带我去日本玩。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我第一反应是那得多少钱,上大学学费还够不够,我爸是不是要省吃俭用。
啊我可真是个好孩子。
结果我爸用近乎怜悯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就带我上了飞机,头等舱。当时天真的我还没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我爸内眼神有点奇怪,也没多想。
结果一下飞机直接给我整蒙了。
先是我爹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西装来接机,开头第一句就是“你就这么打扮的我儿子?怎么跟你一样寒碜。”
我爸回了他一句“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夸张。”
作为一个准刑警我觉得气氛不大对,感觉整个机场的人好像都在看我们。我偷偷跟我爸说了,结果他就一笑,说那都是保证咱们安全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我爹扇子一挥胳膊一张。
“Welcome to Tokyo!”
然后一排两座敞篷跑车在我们仨面前一停,我爹率先拉开打头那辆的车门。
我大概开始理解我爸悲天悯人的眼神了。
(后来我爹开车他俩坐一辆把我扔在后面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尽管这样车在一座古堡式建筑跟前停下的时候我还是愣了。
我看着占地少说五百平的很具有年代感的别墅,还有里面站成一排的管家,目瞪口呆的转头问我爸:“这都是咱家的?”
我爹直接点头,我爸瞪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说:
“一部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然后里面那一排管家齐齐鞠了一躬。
“欢迎少爷回家。”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穿越了。
我爸又怜悯的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你爹是东京之王。”
我爹雄赳赳气昂昂的脚步一顿,“啪”的收了扇子。
“我错了,秦。”他一脸的诚恳,“咱能不提那个称号了吗。”
我爸差点笑撅过去,留我一个人在后面目瞪狗呆。
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转向我爸。
“那你是被包养的吗?”
我发誓我问的特别诚恳。但这次轮到我爹笑到吐。我爸则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虽然我们是两情相愿,但是我确实没有他有钱。”
(此处省去他结巴的桥段)
“你爸不是翻译,我也不是刑警。我们都是侦探,世界排行榜一个第二一个第三,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也是怕你飘,一直没告诉你。你爹是家族产业,我是靠帮人破案。”
我大脑整个一片混乱,下意识的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收入多少啊。”
“不一定,看雇主给多少。一般一个案子三千万到七千万吧。”
……
山上的笋都是被你俩夺完的吧。
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我家没钱,没想到没钱我爹为什么能一周在东京和北京往返两次,我爸为什么能让香港第一女黑客给他帮忙,我爹为什么光家里就能放几十件定制花西装,我爸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和我爹打一整个上午的国际电话,晚上还连麦睡觉。
作为智商145的中国刑警大学准大学生感到十分丢脸。
不说了,我爹要带我看直升飞机去了。
各位有缘再见。
评论区
匿名用户:我怎么感觉是某C软件上的某位和某位呢
匿名用户 回复 :自信点,智商145,世界第二第三,东京之王,结巴,还能是谁
林黑狗:来自你爸表舅舅的徒弟的建议,赶紧开匿名,一会他俩谁看见了你都好过不了
kiko 回复林黑狗 :晚了,就是删了答案我也能给他翻出来。@QIN@Noda,看看你俩小崽子,怎么说话呢,姐帮你是人情知道不,我好歹是他干妈。
QIN 回复 kiko:我和野田昊回去就收拾他
你是风儿我是田 (回答者)回复林黑狗 :林默叔!我爹又把我一人扔家里跟我爸二人世界!
Noda 回复你是风儿我是田(回答者) :家里有厨师,想吃什么说,饿不死你。
QIN 回复你是风儿我是田(回答者) :还有把你那名字改了
Noda 回复你是风儿我是田(回答者) :你爸说得对
全家就我最可怜(回答者):没爱了……
泰国第一神探 回复 全家就我最可怜(回答者)(已删除过一次但被恢复了):你小子系不系傻!没爱但你有钱啊!
Noda 回复泰国第一神探 :我的钱,谢谢,上个案子酬金还想不想要了
泰国第一神探 回复全家就我最可怜(回答者) :你爹说得对
全家就我最可怜(回答者):谢邀,人是晚上没的
[风昊/论坛体]这种舅舅可不可以灭口?
无脑爽文,看着开心就行
#又名《我外甥的男人系东京鸡王得啦》
#沙雕论坛体,关于唐仁在不认识的人面前炫耀自己外甥的男朋友,导致人们对外甥同情感上升的故事。
1L
我去,楼主这是要大义灭亲?
2L
难得"家庭伦理"pa能有这么劲爆的帖,快说说。
3L
同问,你那丧尽天良的舅舅干了什么?
4L
楼主呢?楼主怎么不见了?
5L
难不成是找他舅舅大义灭亲了?
6L
啊这.....
7L
啊这......
8L 楼主
不是,是我洗了洗脸,刚刚睡醒。
9L
楼主起的好早啊,现在该吃午饭...
无脑爽文,看着开心就行
#又名《我外甥的男人系东京鸡王得啦》
#沙雕论坛体,关于唐仁在不认识的人面前炫耀自己外甥的男朋友,导致人们对外甥同情感上升的故事。
1L
我去,楼主这是要大义灭亲?
2L
难得"家庭伦理"pa能有这么劲爆的帖,快说说。
3L
同问,你那丧尽天良的舅舅干了什么?
4L
楼主呢?楼主怎么不见了?
5L
难不成是找他舅舅大义灭亲了?
6L
啊这.....
7L
啊这......
8L 楼主
不是,是我洗了洗脸,刚刚睡醒。
9L
楼主起的好早啊,现在该吃午饭了。
10L
楼主大义灭亲了吗?
11L
到底啥事?
12L 楼主
其实要说也很简单,我来发两张图片。
13L
求楼主快速,我妈要来了
14L
LS惨淡学生党一枚
15L 楼主
[图片]
[图片]
16L
emmm
17L
emmmmemmmmemmmm
18L
.........你舅舅是怎么.......emmmm,这么骄傲的说出口的?
19L楼主
这两张图是今早上我一个亲戚发给我的,是我舅舅和那个亲戚的语音聊天,把他转成文字就是这样的:
[..........
“他家那么有钱,他为什么要做东京鸡王?"
“有钱爱干什么干什么呗,他家那么有钱,他要系想做日本鸡王也可以的啦,就是住在东京,才叫东京鸡王啊,长得也系很好看的啦,身材也很好的啦,老秦找个了花花的东京鸡王,以后我就不怕打麻将没钱啦。”
“他,他平常也做那种工作?”
“哎呀,人家干事情干的都系鸡王才能做的啦,我们这种就不要想啦,说他是日本鸡王也不差啊。”
“哦,哦......”]
20L
楼主.....默默问一句,这鸡王是哪个店里的?
21L
ls我劝你闭嘴😷
22L
dj鸡王?现在牛郎榜第一不是xxx吧里的村下xx吗?
23L
所以,楼主的疑问是你舅舅把你去牛郎店的事情告诉你亲戚了吗?
24L
哎哎?是是是,两个男的吗?楼主是攻?
25L
姐妹,21世纪了
26L
楼主是睡了村下YY吗?
27L楼主
不...不是,他姓yt
28L 楼主
不,不对,他不是牛郎也不是鸡王。
29L
那?
30L 楼主
他是东京之王
31L
哈哈哈哈哈哈
32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3L
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倒了
34L
快把楼上扶起来,他还能笑
35L
东京鸡王还东京之王,哈哈哈哈哈
36L
笑死我了不行了,好好的东京之王一下子上了牛郎榜第一,哈哈哈哈
37L
不行了,还日本鸡王哈哈哈哈
38L
你这舅舅发音....真棒啊
39L
楼主大义灭亲吧
40L
同意楼上
41L
+1
42L
+1
.
.
.
.
53L
话说,LZ的男朋友知道自己是东京鸡王了吗?
54L
盲猜他知道
55L 楼主
他,他知道,知道了
56L
什么反应也没有???
57L
楼主他结巴了
58L
盲猜楼主被打出来了
59L 楼主
没,他说他腰疼打不了我,让我自己滚出去。
60L
LZ乖巧的自己滚了出来
61L
草,楼主好可爱,真自己滚了?我想要!
62L
姐妹们,重点在这里!他!腰!疼!
63L
上了上了
64L
姐妹估计楼主现在正在房间门口瑟瑟发抖
65L 楼主
没,没,我站在家门口
66L
哈哈哈哈哈哈
67L
楼主草,太可爱了!
68L
刚刚爬完楼回来,楼主的男朋友鸡王是怎么知道的?
69L
同问!
70L 楼主
我,我手机放,放他枕头边了,然然后,就就就来了信息,他能打开,然后就看到,看到我的亲亲戚说,说我小心点,什么骗钱骗色,把把他损了一遍。
71L
楼主结巴了
72L
楼主真不容易,刚刚把人睡了,眼还没睁开就让人踹了。
73L 超级黑客
QF你在这里?是你吧是你吧!
74L
哎呀呀,熟人来了!
75L
揭老底吧
76L 超级黑客
你还不回去哄哄你家花蝴蝶?
77L 楼主
你,你怎么知道的?
78L
我怎么感觉楼主就跟在吃醋一样?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79L
小结巴开始吃醋了
80L 超级黑客
他刚刚在crimaster发消息,要今晚上出去约///!炮
81L
我怎么觉得楼主一片青青草原
82L
他家小受生气了所以坐实鸡王身份??
83L
啊,我刚刚看完了。楼主真是直男!他让你滚你就滚啊!为什么不直接搂住他,来一个法式热吻,告诉他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牛郎!趁机表个白,来个土味情话,撩一撩就过去了!楼主尽然话都没说就走了??
84L
我去!楼上好牛
85L
牛逼+1
86L 超级黑客
QF呢?楼主人呢?你完了,你老婆没了。
87L
盲猜楼主现在正在那砖头砸门,或者准备破窗而入。
88L
媳妇儿没了,楼主快冲!
89L
唉,这没了媳妇,估计那舅舅也就要灭口了吧。
90L
话说,我倒是挺想去看看这个东京之王多好看的呢,他不是发y炮邀请吗?
91L
楼上危险发言
92L
楼上上小命不保
93L
楼上上上准备灭口吧
94L
楼上上上上,没看到亲生舅舅都大义灭亲吗?就你?
95L 楼主
表,表的,不是亲的。我,我没他这,这么挫的舅舅。
96L
楼主回来了?破墙而入了?语气幽怨得要死。
97L
哎哎!盲生我发现了华点!crimaster上的yth刚刚发了今晚约p邀请!
98L
唉?刚刚楼主是不是说,自己男朋友姓yt?
99L
东京之王.....日本女首富之子,野田家族第一位继承人......野田昊?????
100L
破百了!
101L
楼上跑了,把楼扶正
102L
呐呐呐,QF是,crimaster上排名第二的....秦风?
103L
草!
104L
艹
105L
虽然我觉得他俩早就有一腿。
106L
官宣?杀狗了?!
107L 超级黑客
想不想知道你们楼主现在在干什么?
108L
想!
.
.
.
.
120L 超级黑客
他正在自己媳妇儿的社交网站下面宣誓主权。
121L
[图片]
[图片]
刚刚上crimaster,就看到yth评论区疯了。
122L
楼主QF不是结巴小奶狗吗?
我去,
这“野田昊是我的人,约也只能约我"
“我就看谁敢今晚上领他出去。”
是小奶狗的样子吗?
123L 超级黑客
奶狗?他就一白切黑吃醋小狼崽,吃起醋来要了命。虽然花蝴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124L 花花的最好看
原来在这里啊
125L
知情人士出现
126L
楼上上的ID?东亚醋王yth?
127L 超级黑客
你还不去给QF开门?他说他现在蹲在你房间门口给那些约你的一个个发主权宣言。
128L
yth?本尊出现!东京jw来了!
系统提示:128楼因违规,永久封号
129L
啊,❕
130L
128死不足惜
131L 花花的最好看
我不开,他自己一声不吭的走了,那我就不给他开门
132L
emmm
133L
emmm
134L 花花的最好看
你们emmm什么?
135L 超级黑客
您觉得您有几个腰够他折腾?野田大爷?
136L
对,就这意思
137L 超级黑客
你要今晚上出去开了/房,我估计你今年是下不来床。
138L
好押韵
139L
今晚去开房,今年下不来床
140L
楼主还在宣誓主权?
141L 花花的最好看
QF他要是敢,他xhsdmakwnd@?
142L
楼主媳妇儿怎么了?
143L
我去,感觉不太好
144L
+1
145L 超级黑客
你们楼主,强攻进门了。
146L
我为东京j王的腰默哀
147L
+1
148L
我希望他还能下的来
......
希望他还能坐起来
149L
话说那舅舅怎么样了?
150L 超级黑客
估计,打晕了送到赤道几内亚了吧。
151L
啊
152L
大义灭亲
153L
还是老婆重要
154L
兄弟,滚去吃饭了
155L
再见
156L
拜拜啦
第二天
kiko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了一张秦风端着饭喂倚在床上的野田昊,并配字:
没有一个月起不来🎎
食用愉快~
【晋樾|张晋X吴樾】三千年前
•私设如山,ooc属于我。
•青春疼痛文学
•破镜重圆梗,矫情文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去的还是太多了。
明明他只是离开了一个人。
「趁熄灭前 还可一见」
吴樾知道自己跟张晋迟早都会再见面的。
“阿晋杀青了。”...
•私设如山,ooc属于我。
•青春疼痛文学
•破镜重圆梗,矫情文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去的还是太多了。
明明他只是离开了一个人。
「趁熄灭前 还可一见」
吴樾知道自己跟张晋迟早都会再见面的。
“阿晋杀青了。”
甄子丹端着两个一样的纯白马克杯在吴樾对面坐下。
一杯搁在弟弟手边,一杯自己捧着。
他手里的是现磨的咖啡,吴樾那杯是昨天才拿回家的普洱。
“谢谢丹哥。”
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人从书里抬眼飞快瞥一眼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大哥又埋了回去。
一只手虚拢在滚烫的杯口上,指尖搭住莹润的杯沿,袅袅白烟裹着清苦茶香从他指缝间飘散溢出,在被茧覆盖的掌心蒸腾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半晌才听见人不轻不重地冒出一声。
“我知道。”
窗外面叶伟信正在有商有量地指挥着一些人布置前庭院落,甄子丹盯着不远处那个被阳光镀上一圈光边的浅色剪影不自觉就扬起个笑。
他抬起手喝一口咖啡又聊起了昨晚没聊完的流程设计。
吴樾已经没什么心思看书了,但也没动,认认真真听着哥哥说话时不时提两句自己的想法。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甄子丹放下杯子,打了几个字又用粤语发了条语音。
镜片后自持冷静的眼神不可察觉地跟着闪烁。
“阿晋说飞机延误了。”
“他晚点到。”
吴樾合上书摘了眼镜,自暴自弃地搓了一把脸。
“哥你放心吧。”
“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缺席。”
甄子丹起身走到吴樾身边,揉了揉弟弟蓬松凌乱的卷发,声音低沉温柔。
“不勉强。”
“你们都是我的弟弟。”
“我知道。”
吴樾仰头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笑,像一只撒娇的橘猫。
甄子丹无奈地拍拍他的脸。
“我去给你叶导帮帮忙。”
今天晚上是甄子丹的生日宴会。
没有媒体,没有公开,更像是一场亲朋好友之间讲究了一点儿的家庭聚会。
吴樾之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说自己君子坦荡荡,结束了就放下了。
但这一次他再也没借口拿表面的镇定自若来掩饰一开始的溃不成军。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过得有多糟糕。
吴樾在卧室待到下午,收拾收拾换了套行头下楼时又恢复到一个社交小达人的状态,乖乖跟在大哥身边,该笑笑该敬酒敬酒,就是话少了一点儿。
张晋是在餐后派对放起第二首歌时进来的。
甄子丹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见到人后眼睛都笑没了,迎上去给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生日快乐丹哥。”
甄子丹也很久没见张晋了。
他笑着摇摇头,捏了捏弟弟又瘦削一些的肩头,揽着人往里走。
“你小子今天是跑不掉了。”
迟到是要罚的,特别是桌子上有酒的时候。
张晋噙着个笑,接过大哥手里的杯子跟人一一寒暄再碰杯。
毕竟作为寿星的重要亲属,他好歹也算半个东道主。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并不妨碍他隔着人群看见他。
张晋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吴樾少见地穿了件牛仔夹克,灰色兜帽罩在头上,帽檐下跑出几缕不听话的卷毛,整个人显得年轻蓬勃。
他蜷在斜对着正门的一个窗台上,背抵着墙,两手环住一条曲起的腿另一条就从边缘垂下去,在空中晃晃荡荡。
青春洋溢却凝固了活力。
安静地像是被刻在一部黑白默片里,流淌着年轮滚动的沙哑低鸣。
张晋呼吸一滞。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
他却比谁都更清楚。
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戴上了面具,分不清悲喜,只让人觉出痛。
他太了解吴樾了。
年过而立还总跟个小孩儿一样,给块儿糖就能哄好。
太了解,才会顾虑,才会害怕。
他没法忽略那双嵌在光影交界处的琥珀瞳孔,满是希冀又寡凉自抑。
一个落魄少年,躲在光的背面。
张晋移开视线,压抑住想要不顾一切去拥抱他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直都在吴樾手上。
怕就怕这次搬一座糖山来,你也不肯跟我走了。
「蜡炬成灰 玷污了我的脸」
吴樾每天闭眼都会想起来那极度混乱的一晚。
争执爆发得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
一次寻常口角摩擦出的火星猝不及防点炸了两个疲惫到极点的人。
他始终不能清晰回忆起那晚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降到冰点的气氛,时间都停止流动。
“张晋。”
令人窒息的空寂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
吴樾已经走到了玄关,头顶暖黄灯光照下来将他隔绝。
张晋说。
“好。”
“你过两天不是要进组吗,好好收拾一下。”
“我回丹哥那儿住。”
吴樾垂下眼睛拉开门走了。
没摔门,听上去还是挺响。
留下的人孤零零站在客厅里,用力捶了一下墙,动静不比刚才小。
他抬手捂住眼睛,掌侧后知后觉地泛起钝痛。
浑身都疼。
甄子丹挂了张晋的电话掐着点去接人。
吴樾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门从里面开了。
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还没缓过神就被拉入温暖的怀抱。
“阿樾。”
甄子丹把人紧紧扣在怀里,缓慢捏着他的后颈,沉着安抚此刻脆弱得一塌糊涂的情绪。
“没事的。”
“大哥在呢。”
只留了一盏灯的客厅昏暗又静谧,成了黄昏时分无风的一片海。
吴樾埋在甄子丹肩上,眼眶被洇染得通红。
“哥。”
他分明抱住了救他的浮木,却还在无声地崩塌。
“是我想放手了。”
是我,先放手的。
吴樾自诩足够冷静了。
可视线还是牢牢锁定在外边儿夜风里微微飘荡的墨绿衣摆上。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些澄亮的酒液随着张晋仰头从喉咙滑下去时,那枚他舔咬过无数次的喉结上下划动的弧度。
温热的风仍带有白日暑气的余韵,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鼠尾草的清凉,兜头而下。
无处遁形的堂皇令他焦躁。
吴樾一瞬间无所适从起来。
他又让自己跌入了同一条满是煎熬苦楚的河流。
逆流的河水撕破时间的屏障,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向他。
张晋始终没再看他一眼。
吴樾喝完最后一杯底的酒,抬手掀掉了帽子。
“你他妈还真敢答应。”
从吴樾远远示意坐在钢琴前的甄子丹自己要上楼了到他把整夜笙歌关在身后,距离不长不短,刚好够他在心里把张晋从头到尾地骂上一百句。
吴樾没开灯,径直走到露台上点了支烟。
“我操。”
这句是骂他自己的。
因为他发现之前那一百句全是重庆口。
「众生蔓延 泪海被填」
吴樾在凌晨四点还没合眼。
脑子里仿佛有开闸的洪水倾泻,什么平日里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鸡毛蒜皮都争先恐后地往外翻涌,乱七八糟地缠成一团,解不开也扔不掉。
只留给他喧嚣的噪音,把寂静分裂成灼人的碎片。
他在黑暗里叹息,一骨碌爬起来想去客厅倒杯水。
窗帘被吹开一道不窄的缝。
清凉的风迎面扑了他满怀。
昼夜交替。
天色在过渡,裹着残留的灯光从窗外漫进来,成了朦胧的一片。
吴樾站在破晓的前夕里,感觉自己沉在水底。
他之前买过一件烟蓝色的长袖T恤。穿了一次就被张晋看上了,被人直接从阳台拐到了自己身上。
张晋身型比他瘦削,衣服又专门买大了一码,往身上一套直接成了落肩的效果。
是比我好看。
吴樾看他得意地跟自己显摆,嘴上还是贫,心里却实诚。
张晋见人盯着自己不言语以为这位碎嘴的西北好舌头是认输了,心情大好地凑回去献出一个吻。
“白日宣淫。”
无限靠近的胸膛被架起的手臂抵住,被推开的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你千万别跟我说你不乐意。”
张晋狡黠地眨眨眼,灵活地一转身躲开了又来推他的手。
凌晨才收工的疲倦潮水般退去。
吴樾把后脑勺轻轻磕在墙上,有些失焦的眼神追着人走,低声笑起来。
“德行。”
习以为常的人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拢了一把才洗过的头发,当作敷衍的回应。
张晋随意地哼起个调子,脚下就随意地在断续的节拍里踩着简单的舞步。
宽大的衣服从他肩上垂下来,随着动作在风里空荡荡地飘,云山雾罩似地藏起了那些比山锋韧比雾流畅的漂亮线条。
盖住手背的袖子被往上挽了几圈,露出一截浮着淡青色血管的小臂。
有没擦干的水顺着湿漉漉的发尾滴落,在领口晕开小小几滩深蓝。
明朗又热烈。
卷着人回到匆匆流逝的少年时代。
吴樾怔怔盯着张晋手腕上的茎突骨,缥缈的思绪兜兜转转回到同一人身上。
干净鲜活的少年气忽然就将他淹没。
明明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时刻。
瞬间变得惊艳而盛大。
盛大得像是一场只属于海平面的日落。
一场烟蓝色的日落。
嘈杂混乱的脑海清净下来,唯独剩下那抹烟蓝跟眼前稀薄的天光缓慢重合在一起。
恍惚间像是经过了好多年,他意识到自己再没看过日落。
吴樾被时间推着向前走,过去的气息却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总在夜深人静跳出来作祟。
我在这里实在是待得太久了。
他想。
我怎么可能不回头。
大概在自己选择踏出第一步时就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他转身把那片蓝留在身后。
占据着也支撑着自己全部心神的数字又向前添了一位。
现在是我缠着旧时光不放了。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在正式开拍后走神。
张晋险些没躲过对手砍过来的刀刃。
锋利的刃口削断几根发丝。
他撑着膝盖喘气,周围慌乱的关心霎时变得无比聒噪。
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好像并不能让他将自己抽离出愈发汹涌的漩涡。
他知道漩涡中心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没法向那里靠近。
他默不作声待在原地,快被搅得支离破碎。
可他还想等。
他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张晋回了一趟重庆。
他亲手扯断了一根拽着他的弦,又在开门后扑面而来的嘘寒问暖和怀念已久的饭菜香里找回了自己的根。
张晋在妈妈的拥抱里落地,踏实到令他恍惚。
难得能心无旁骛地认真吃完一顿饭。
张晋靠在沙发上,在晚八点档电视剧激烈的争吵里昏昏欲睡。
爸妈轮着催了好几声后他才终于起身打算回房间睡觉。
被手指圈住的手机随着他的步履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张晋把自己摔进久违的小床里,手机在枕边亮了又灭。
漆黑的屏幕下是一张双人的合影。
他觉得真的太困了。
于是困顿就拥着他陷入冗长的梦境。
梦里是一场大风,风里还有一个少年。
少年跟他离得很远,望着这边不说话,陷入另一个渺远而沉默的时空。
单薄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猎猎作响的狂风里。
太亮了。
张晋有些苦涩的扯出个笑。
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太亮了。
琥珀盛满经久不变的日光,隔着漫长的岁月,依旧动人心弦。
阿樾。
他动了动嘴唇,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阿樾。
他在心底又唤一声。
风太大了。
你过来。
昨晚睡得匆忙,窗帘都来不及拉上。
正晌午时的太阳就这样直接而热烈地照了满屋。
张晋半阖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尽是日出时青翠山峦间琥珀色的光。
这是我的光啊。
我怎么舍得。
「浪漫搁浅 旧欢不变」
烟蒂塞满了小半个烟缸。
空烟盒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被投进垃圾桶。
吴樾想了想,还是走回去拧开了门内的反锁。
他俩以前也不是没吵过架。
张晋总是先脱离出在那一刻里漫无止境的戾气的那一个。
通常他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但他从来不落锁。
吴樾想起前阵子张晋迷上了哈利波特,拉着他两天刷完了一系列。
他被张晋从背后揽在怀里,听人贴在自己耳边笑。
“你的守护灵绝对非猫即狗。”
吴樾恶狠狠地还他一拐子。
“咱俩彼此彼此。”
吴樾扑在床上,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他不由得想,如果自己真在那个绚烂的魔法世界里,他大概是没法再呼神护卫了。
他所有快乐的回忆,好像都是张晋。
不能就不能吧。
他在被睡意侵袭前又生起了小小的报复心。
你个老狐狸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晋磨磨蹭蹭朝门里挪的时候才发现一晚都牵扯着他全部心神的身影不见了。
他在空荡荡的窗台前停住脚,独自对着洒在那里的一片朦胧月光愣神。
倒真像是一场梦了。
“阿晋。”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张晋一激灵。
他转过去才看清是已经换掉了西装的甄子丹。
“哥。”
甄子丹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张晋脸侧。
“他会等你的。”
吴樾睡得很浅。
于是几不可闻的开门声很轻松地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保持着面朝下的姿势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听着轻微窸窣的脚步声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没被自己压着的那半边被子被人掀起来搭在了他的背上。
张晋打开床头台灯最暗的那一档。
他挨着床头柜坐下,抱着蜷起的膝盖。
吴樾似乎还有点儿醒后懵,迟缓地眨着眼睛。
模糊视线里张晋歪着头冲他笑。
是个一眼就能看出疲惫的笑。
疲惫,释然。
像一个夜夜惊醒的失眠患者终于摆脱了噩梦的纠缠。
“想你了。”
他原以为自己心肠够硬。
当他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人就出现了。
那些愁啊怨啊,顷刻烟消云散。
幸好是他想的那个人。
吴樾看着眼前被光线柔和的轮廓,轻轻笑了一下。
“你他妈还真敢答应。”
张晋就握住他垂在床边的手,倾过身子。
一个吻落在吴樾眯起的眼睛上。
“你推不开我的。”
太阳东升西落。
三千年前与三千年后,并没有什么分别。
【END.】
——————————
ps:「〈三千年前〉歌词」
“他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人就出现了。”——原文:“这太奇妙了,当你精疲力尽的时候,一个人就出现了。”出处记不到了【dbq
呼神护卫:《哈利波特》里的咒语,可以召唤自己的守护灵,但是念咒语时必须想着自己快乐的回忆才能成功。
年龄设定要小一点哈
为什么呢
因为成年人干不出来这事儿【不是
我可以去投稿飞言情和花火了
【巍澜衍生/夜尊x杨修贤】报应
【姜丹尼尔生日贺文/丹邕】上岩洞非法恋爱事件
文by软萌芝士
【1】
“喂,你过来。”
在一群被查证的情色交易工作者里,丹尼尔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姜丹尼尔警校刚毕业两个月,是首尔江南区堂堂正正的重案A组警员。原是上个星期自己的组长在警局的体能比赛上输给了扫黄组的厅长,所以这个星期姜丹尼尔跟着自己的组长在上岩洞最繁盛的夜店酒吧执勤。
姜丹尼尔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拿错了谁的警帽,那个帽子小了,他怎么也带不好。
...
文by软萌芝士
【1】
“喂,你过来。”
在一群被查证的情色交易工作者里,丹尼尔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姜丹尼尔警校刚毕业两个月,是首尔江南区堂堂正正的重案A组警员。原是上个星期自己的组长在警局的体能比赛上输给了扫黄组的厅长,所以这个星期姜丹尼尔跟着自己的组长在上岩洞最繁盛的夜店酒吧执勤。
姜丹尼尔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拿错了谁的警帽,那个帽子小了,他怎么也带不好。
有个人跟其他被抓的人不太一样,那人坐在吧台上,闲闲地翘着两条腿。
“说你呢。”他抬手指了指丹尼尔,“你过来。”
姜丹尼尔有些莫名其妙的走过去,吧台上坐着的那个男人阅人无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第一次出勤吗,小处男。”那人笑起的样子俊朗痞气。
“滚下来。”
黄队被组里的同事叫铁面阎王,声音严肃地一吼,邕圣祐熟练地从吧台上跳下来,蹲下去抱住头。
姜丹尼尔跟在自己的组长后面,有些慌张地正了正自己的警帽。
“丹尼尔你去点人数。”黄旼炫吩咐了一句。
丹尼尔动作很麻利,立刻跑到那些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前面那手指一个一个的点,然后记到一个还没有自己手掌大的小本本上。
“你们新来这伙计挺逗啊。”蹲在那里的邕圣祐往外探了探头,“刚毕业吗。”
“你给我老实点儿。”黄旼炫冷酷地用一根手指头把他摁了回去。
“黄队,一共11个。”丹尼尔拿着自己小本本站过来,“还算他吗。”
“还算他吗?”黄旼炫笑了,他转身拍了拍丹尼尔的脸,“你记住啊,这个人是上岩洞夜店酒吧最老牌的皮条客,只要他还在做生意,扫黄组就有饭吃。”
“客气客气。”邕圣祐油滑地陪着笑脸。
黄旼炫斜了邕圣祐一眼,邕圣祐顿时感觉不妙。
“丹尼尔,回警局以后,你给他录信息。”
“我靠。”邕圣祐说。
“是,黄队。”丹尼尔立正敬了个礼。
“我靠啊,你是玩我吗。”邕圣祐叫唤起来。
黄旼炫转身走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容。
“呀——黄旼炫——”
【2】
“邕圣祐。”
“洪圣祐?”
“邕圣祐。”
“孔圣祐?”
“……”
邕圣祐的手指插在发丝里,痛苦地抬头看着一脸认真做记录的姜丹尼尔,旁边路过一个他熟悉的小警察,邕圣祐叫住了他。
“金在奂,让你们黄队给我换个人来。”邕圣祐揉揉眉毛,“快点儿,我给你钱。”
“行啊圣祐哥,你给我多少钱。”金在奂穿着制服急匆匆赶去出勤,临走的时候接了他一句话。
“年龄,孔圣祐xi。”正直的姜警官拿笔敲了敲本。
邕圣祐又开始抓头发。
“29!”他说,“还有是邕圣祐。”
丹尼尔想了半天想不到该怎么写,然后把那个字涂成了黑圈圈。
“喂,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丹尼尔小声说,“你为什么跟他们那么熟。”
“因为常来啊。”邕圣祐抬抬眉毛说。
“好吧,我来了一个礼拜了。”丹尼尔拿笔挠了挠头,“还总是找不到卫生间。”
“好歹你第一次出任务就抓到了我这么重量级的人物。”邕圣祐安慰他。
“真的?”丹尼尔突然兴奋起来。
邕圣祐被这个一根筋的小警察逗笑了,他看着他,丹尼尔头上不合适的警帽歪歪的斜带着,说话的时候露出了兔牙,然后执拗的在他自己的那个小本本上面不停地写东西。
如果天天能看见他,好像来警局也没那么烦。
“邕圣祐。”黄旼炫在那边大声叫他,“有人保释。”
丹尼尔看见黄旼炫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敬礼,邕圣祐闲散的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你可以走了。”黄旼炫冷漠地说。
“那我走了小处男。”邕圣祐拍了拍他的胳膊,“就当我是超级大坏蛋,你要时刻想着我,知道吗。”
“滚。”黄旼炫说。
邕圣祐走了以后黄旼炫停在那里看了一眼丹尼尔,丹尼尔紧张地感觉全身都快不过血了。
然后黄旼炫问他。
“你真是处男?”
【3】
姜丹尼尔在警校的时候男同小说看多了,他霸道冷酷禁欲系的黄队X那个嬉皮笑脸的萌贱皮条客简直不要太合适,余后的几天里,姜丹尼尔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午饭的时候抱着饭盒到处跟前辈们打听黄旼炫和邕圣祐的关系。
“据说是同学。”只比他早进警局一年的同龄亲故金在奂说,“邕圣祐之前也是读警校的,跟黄队一届,然后截拳道比赛,邕圣祐一个过肩摔摔断了黄队三根肋骨。”
姜丹尼尔叼着勺子听得目瞪口呆。
“那他为什么……那他怎么去做皮条客了,亏他还读的警察……”丹尼尔说。
“用圣祐哥的话说就是,公务员才能挣几个钱。”
“就是为了钱呗。”丹尼尔说。
啪啪——丹尼尔和金在奂头上分别被狠狠的敲了一下,黄旼炫拿着一根勺子站在他俩身后。
“再让我听见你们八卦邕圣祐,我把你们俩送到培训组给实习生当靶子打。”黄旼炫阴冷地说。
黄旼炫走了以后,丹尼尔揉了揉自己的头。
“分明是有私情!”丹尼尔说。
“嘘——”金在奂说,“黄队向来说到做到。”
整个食堂的人手机几乎是同时来了一条简讯,每个人都低头去看。
“嗯嗯嗯!发薪水了!”
姜丹尼尔往下滑了一下看到余额,满心欢喜。
“圣祐哥说的对啊。”在奂叹了一口气,“公务员才正几个钱。”
远处的黄旼炫突然看了他一眼,吓得金在奂立刻把两只手放在了头后。
【4】
姜丹尼尔发了工资以后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
“喵……”丹尼尔从超市回来拿着一个超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在警局后面的小巷里撩野猫。
“啾啾啾。”
一个180多的大块头在小巷里学猫叫看上去点儿蠢,丹尼尔是这几天才发现警局后面有野猫的,他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吓跑那些敏感的猫咪。
“喵。”丹尼尔蹑手蹑脚的,“我发工资了,给你们改善伙食。”
他往前走了一会儿才看见有人蹲在那里。
那人奇瘦,蹲在那里小小一只,拿着手里的小鱼罐头喂脚边的野猫。
“奥,我认识你。”丹尼尔说,“洪圣祐xi。”
那人没有理他,看上去跟往常不太一样,他安静的笑着,用手摸摸猫咪的头。
“你怎么做到的。”丹尼尔也蹲过去,“它从来不让我亲近唉。”
“你才来多久。”邕圣祐的声音淡淡的。
“行吧,既然你要拿年纪来卖老,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丹尼尔蹲下去拿了一点儿东西喂猫,“啾啾啾。”
“你学猫叫学的声音好蠢。”邕圣祐说。
“你知道什么是蠢吗。”丹尼尔突然扭头看他,“为了钱什么都去做才是真正的蠢。”
邕圣祐愣住了。
“我那么辛苦才考到警察这个职位,你却因为钱,愿意去做那么脏的事儿,你这完全属于卖灵魂。”
“我做什么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邕圣祐说。
“我替黄队不值!我都听说了!他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去做皮条客!你丢他的人!”
邕圣祐突然站了起来,丹尼尔以为他要打他,赶紧拿手护住脸。
“阿爸。”
小男孩儿清清脆脆的声音在小巷另一头响起来,丹尼尔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儿啪嗒啪嗒的朝邕圣祐跑过来,一下搂住了邕圣祐的小腿。
“阿爸你在这里干嘛,你准备要养猫咪了吗。”男孩儿说话奶声奶气。
“不养,我养你都要累死了。”邕圣祐故意作出凶相,“猫咪安对。”
丹尼尔看着那个孩子一口一个阿爸,还朝邕圣祐撒娇,邕圣祐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丹尼尔第一次觉得他很迷人。
“阿爸,肚子饿。”男孩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走吧,阿爸带你吃炒年糕。”
邕圣祐扫了一眼丹尼尔,拉着自己的儿子准备走。
“哇。”小男孩突然指了指丹尼尔的袋子,看见了里面最新口味的软糖。
他伸手拽了拽邕圣祐的衣角。
“阿爸我能吃一个这个吗。”
“不行。”邕圣祐说,“这个不是你的。”
丹尼尔赶快把软糖的袋子全都拿出来递给小孩儿,男孩儿很开心的拿着糖笑了,丹尼尔抬头看了看邕圣祐,只有这个时候,那人刚刚对他冷峻的脸孔才渐渐柔软下来。
“俊荣啊。”邕圣祐说,“要说谢谢。”
【5】
小巷里男孩儿叼着糖拿着小鱼罐头跟猫咪玩,另外两个成年人坐在台阶上吃着别的零食,意外的,两人感觉彼此的口味意外相近。
“我领养俊荣的时候,他是因为先天心脏病,被亲生父母扔在医院了。”邕圣祐说,“我当时跟旼炫出任务,我说要领养他的时候,旼炫还不信。”
“所以你之后就很需要钱对吗,因为心脏病。”
“不要用那种你的人生好狗血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我没有!”丹尼尔嘴里还有东西,他急着申辩。
“也不要觉得我可怜。”邕圣祐说,“我不会跟女人结婚的,所以领养是以后必然的一条路,在我心里,俊荣就是亲生的,没区别。”
“我没有觉得你可怜。”丹尼尔不怎么会说话,只是一味的否认。
“那你觉得我什么。”邕圣祐突然抬了一下眉毛。
“阿爸,我去便利店买个冰淇淋。”男孩儿突然说。
“去吧,别摔倒。”
小孩儿刚刚跑出小巷,邕圣祐抬手就捏住了丹尼尔的下巴,丹尼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邕圣祐轻薄又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丹尼尔一把推开他。
“难道不是喜欢我?”邕圣祐笑了一声。
丹尼尔捂着自己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虽然有个儿子,但是我也是个单身。”邕圣祐说,“而且,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很、性、感。”
丹尼尔跑了,跑出去一段,又跑回来拿自己的吃的,然后一溜烟又跑了。
“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仅是个处男!”
邕圣祐在后面喊他。
“你压根就没谈过恋爱!”
【6】
深夜里,姜丹尼尔在自己公寓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他一时感觉自己脑袋里有很多东西,怎么也梳理不好,一时又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到最后只有邕圣祐一手捏住他下巴凑过来嘴唇这个画面循环播放。
丹尼尔使劲揉搓了一把自己的嘴,然后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使劲扑腾。
他祈祷着从明天开始,再也不用遇见邕圣祐。
【7】
邕圣祐在等俊荣睡着以后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胳膊,塞过去一个玩具熊让他搂着,他理了理男孩儿的头发,轻轻吻一下额头。
他走到外厅打开灯认真温习着厚厚的司法书。
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锁屏弹出来黄旼炫一条短信:
——下楼。
邕圣祐下去的时候还要装作一副被吵醒的样子。
“黄队长找我有事?”邕圣祐揉揉眼。
“小荣不是下个星期手术。”黄旼炫递过去自己的银行卡。
邕圣祐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接。
“等等,你钱应该攒的差不多了吧。”黄旼炫不舍地紧紧拽着自己的卡。
“谁还嫌钱多啊。”邕圣祐使劲往过拽。
“你自己也说过,我们公务员挣的少。”
两个大男人在楼下抢一张银行卡,突然,黄旼炫放手了,邕圣祐差点儿闪到腰。
“喂,跟你说正经的,小荣这次手术是最后一次,他痊愈以后你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了。”黄旼炫说,“到时候,你就赶紧从那个地下窑子给我滚回来。”
“回滚哪儿?”
“警局!”黄旼炫突然发火,气氛有点儿凝重,“我能帮你,我会把你做成线人,警局那些记录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回来。”
邕圣祐沉默了一会儿。
“我呀。”他笑笑说,“我早就不做那个梦了。”
【8】
丹尼尔在后来的两个月再也没见过邕圣祐。
别说见了,他连名字也再没听人提过。
他没事儿就去隔壁扫黄组串门,问那边还缺不缺人手,晚上突袭检查的话,自己可以加个班。他说这话的时候黄旼炫正站在他身后,重案组正因为最近几起走私案忙的焦头烂额,黄旼炫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在跳动。
丹尼尔回头看见他,顿时腿软。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黄旼炫并没有立刻开了他,丹尼尔想可能是最近有案子需要自己帮忙,也许是忙过了这一阵他们老大才会有空收拾自己。万一真被开除呢,那就去投奔邕圣祐吧,丹尼尔浮想联翩,心想自己这身材应该还挺好赚钱的。
“你好变态,干嘛摸自己。”金在奂那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丹尼尔回过神来,赶紧跟金在奂一起看这次走私案的资料。
“走私物品还有枪支?”丹尼尔看到了敏感字眼。
“这真是我进组以来最大的案子了。”在奂说,“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种,超级大坏蛋?”
黄旼炫给重案组里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与平常不同的是,黄旼炫选了金在奂做这次外勤的助手,原因是金在奂的射击成绩是黄旼炫认识的人里第二好的。
黄旼炫连着几天晚上拉着金在奂特训,给他穿防弹衣的时候,扣子一颗一颗系到领口,搞的金在奂满脸羞红。
“队长。”金在奂怯生生地叫他,“我是不是有可能会死啊。”
“我要是还活着,你就死不了。”
“啊这样……”在奂咽咽口水,“队长那要是——”
“我要是死了。”黄旼炫扶着他的头认真地说,“你就赶紧跑。”
【9】
邕圣祐在手术室外等了九个小时,医生走出来说这种手术成功率很小,你们真的很幸运。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浑身插满管子被推进病房,他一时想笑又想哭,他谢过医生,赶紧跟去了病房。
邕圣祐握着男孩儿的手想,等他醒了是给他买冰激凌还是软糖,他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试,跟黄旼炫练完截拳道然后在路边喝烧酒,他想把丹尼尔领回家,像养儿子一样养他,跟他一起喂猫,教他怎么谈恋爱。
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
突然之间,医院响起了巨大的警报。
【10】
医院外面的走廊里医生护士进入的备战状态,每个人都急急忙忙的奔走。
“出什么事了。”邕圣祐随手抓了一个小护士。
“医院开启了二级警报,我们刚刚收到通知,警局找到了走私犯的窝藏点,然后双方交火,两边人员伤亡都都很严重,医院要我们清空急诊室和手术室,给没有大碍的病患提前办出院,然后准备接救护车送来的伤员。”
“伤亡情况怎么样?”
“据说已经有四个警员牺牲了还有很——”
天,邕圣祐连她的话都没说完就飞一样冲下了楼。
他刚到的时候就看见了赶到的救护车,黄旼炫左肩受伤,从车的后门跳下来,车上拉下来的担架是金在奂。
“严重失血现在休克,他需要一级处理!”黄旼炫跟在推车后面说。
另一辆救护车上跳下来的是丹尼尔。
“现场两个伤员,一个手臂受伤,一个腹部中弹二级出血。”
手臂受伤的是位女士,好像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精神有些错乱,中弹的男士已经昏迷。
“当时里面的情况具体怎么样!枪手都落网了吗!”邕圣祐赶紧过来接手。
“我们分了三队进去,从后门进的小队跟罪犯正面交火了,那一队人……只有在奂还活着。”黄旼炫看着金在奂在急诊室做抢救,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一定得活着。”
“我刚跟其他同事联系过了,枪手应该是那个男人。”丹尼尔指了指病床上中弹的那个人,“算上他,应该就都落网了。”
“你没事吧。”邕圣祐一只手抓住丹尼尔流血的胳膊。
丹尼尔蹭蹭脸,朝他摇头。
“我先把这个轻伤的女士转到别的医院。”丹尼尔说。
“我替你去,你受伤了。”邕圣祐说,“这些流程我熟。”
邕圣祐临走之前拿了黄旼炫的一件警服。
急诊室的金在奂也暂时先恢复了心跳和血压指数,黄旼炫在门外松了一口气。
几个医护人员急着把他推到手术室,麻醉的呼吸罩就要扣上来,金在奂努力歪头躲了过去,他的牙齿上都是血,他用仅有的力气,伸手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丹尼尔。
丹尼尔听见金在奂用微弱的声音跟他说话。
“丹尼尔,枪手呢。”
“抓到了,你放心。”丹尼尔示意了一下那边急诊室病床上那个男人。
“不是。”
“什么不是。”
“枪手是个女人。”金在奂说,“她手上那一枪是我打的。”
【11】
一个小时之前,姜丹尼尔做了一个决定。
姜丹尼尔看见金在奂被黄旼炫救出来,金在奂浑身上下都是血,抬起一只手捏住了黄旼炫的下巴,说反正都快死了,我也不怕你了。
黄队啊,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姜丹尼尔突然想起在那个漆黑的小巷里,邕圣祐也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只不过邕圣祐没能好好说喜欢,他想起邕圣祐那张俊朗又痞气的笑脸,挑起眉毛跟他说,怎么样,小爷性感吧。
姜丹尼尔在医院碰见邕圣祐,那人抓着他的手臂满眼焦灼与真挚。
就在那时,丹尼尔决定喜欢他。
而在一个小时之后,他知道邕圣祐跟那个危险的枪手在一起,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从楼梯往下跑的时候,医院附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整个楼跟着晃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和警员都慌乱地躁动起来。
“是转移患者的救护车在停车场爆炸了,原因未知。”
“是圣祐。”黄旼炫的声音抖地厉害,“是圣祐,他一定在里面。
他再回头的时候丹尼尔已经不见了。
“丹尼尔!回来!”
黄旼炫的声音响彻在回旋的楼道里。
【12】
地下的停车场已经坍塌了一半。
邕圣祐感觉自己已经被强大的气浪撕碎了,爆炸巨大的轰鸣,火焰剧烈灼烧着所有可燃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爆炸的时候有一块铁皮隔在了他和火焰之间,邕圣祐在角落里强忍要被爆炸震碎的疼痛,用手捂着口鼻,努力维护着自己尚存的生命。
滚滚浓烟呛得他一阵窒息,高温的烟对呼吸道的伤害太大了,要是十分钟之内他还不离开这里,邕圣祐自己都知道,他就没什么机会活着了。
开什么玩笑,我还有个儿子呢。
邕圣祐支起身子往外走,艰难地避开窜上衣角的火苗。
整个停车场的熊熊烈火还在无止尽的燃烧,唯一的出口被变形的门封住了,邕圣祐偏执地用拳头捶打着门板,他没有力气撞开它,邕圣祐在落入绝望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邕圣祐!”
姜丹尼尔在面疯了一样的砸门。
“邕圣祐你在里面吗!邕圣祐!我在这儿!你听见了吗!”
我在呢。
我听见了。
可是邕圣祐再也没办法出任何声音了,他靠着旁边的墙,滑坐了下去。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清了,隐约是姜丹尼尔撞开了门把他抱了起来。
邕圣祐觉得他哭了。
那人跟个孩子似的,一直念叨着什么,而事实上,姜丹尼尔是在吼他,在被送到外面抢救的时候,姜丹尼尔就一直在吼他。
“你想泡完我就走是吗。”
姜丹尼尔脏兮兮的脸上糊满了眼泪。
“你想跟我就这么完了!”他喊,“你做梦!”
在外面救护推车上吸够了氧气的邕圣祐缓过来,身上很多处的伤口,疼的他皱起了眉。
邕圣祐没办法说话,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丹尼尔还挂着鼻涕眼泪的脸就笑了,他低下头去吻他,被邕圣祐一掌挡到了一边。
亲嘴儿先等等。
我现在疼死了。
【13】
邕圣祐被黄旼炫召回警队的时候,姜丹尼尔跟身上绑着绷带的金在奂在一边摇头,连昔日的皮条客都能挂上警章,他们感觉大韩离亡国不远了。
“他们两个在说你。”黄旼炫帮邕圣祐整着帽子,不动声色的说。
“我知道。”邕圣祐熟练地扣着腰间的皮带。
“各自带回去管教?”黄旼炫露出一个难得的笑脸。
“好啊。”邕圣祐说。
他从黄旼炫身边退开,穿着一身制服,朝丹尼尔扬了一下下巴。
“喂,你过来。”
【END】
【姜丹尼尔生日贺文/丹邕】骗术
*总裁桃x骗子柚
*又名《走进科学》
*文/奶茶小波霸
*所有方法都是瞎编 不作数的
00.
首尔的冬天冷得吓人。
怎么添衣也捂不暖手脚的气温和成为失眠原因的破旧暖气同样让邕圣祐讨厌。
明明找的房子已经在连鸟都不愿意飞过的化工区,房东却每月按时上门从不缺席。昨晚刚厚着脸皮用“明日一定交房租”的说辞搪塞走房东,邕圣祐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什么气温和暖气,辞职...
*总裁桃x骗子柚
*又名《走进科学》
*文/奶茶小波霸
*所有方法都是瞎编 不作数的
00.
首尔的冬天冷得吓人。
怎么添衣也捂不暖手脚的气温和成为失眠原因的破旧暖气同样让邕圣祐讨厌。
明明找的房子已经在连鸟都不愿意飞过的化工区,房东却每月按时上门从不缺席。昨晚刚厚着脸皮用“明日一定交房租”的说辞搪塞走房东,邕圣祐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什么气温和暖气,辞职以来空荡荡的钱包晋升为冬日最讨厌的物品第一行列。
从冰冷的被褥里钻出来爬到茶几边,喝了口昨晚剩下的泡面汤,冷在桌子一晚上的液体表面漂浮着析出的油块,腻得他抿了抿嘴后悔自己的饥不择食。
茶几上堆叠着的几张报纸,邕圣祐翻出日期最新的一张,艰难地从自己未画过叉的几条招聘信息中拎出自己能配得上条件的公司,其中一条的电话号码后四位还沾着小块油渍。
盯着油渍边缘反省自己人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的发呆时间被手机铃声划破。
“您好请问是洪…啊尼,邕?邕圣祐先生吗?可能唐突了点,但是今天能来我们公司面试吗?”
01.
站在急速上升的电梯轿厢里邕圣祐猛然感到了不真实,五个月里鲜少踏进过的写字楼有着汹涌的陌生气味,敏感的鼻腔嗅进的气体让他想逃,落跑的念头出现之后眼前又突然闪过自己的账单。
罢了,再怎么害怕这种冰冷的建筑物和人们审视的眼神,还是得生活下去。
身侧的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邕圣祐偏过头对着被困在玻璃里的模糊人影调整好自己领带的位置,电梯也正好“叮”地一声到达。
“面试的话一直向里走,最里面左侧的会议室就是面试的地点。”
邕圣祐点头谢过前台,转身快走几步消失在转角。前台年轻的姑娘看着他收进视线盲区的后脚跟,挠挠脑袋小声嘀咕:“是左边还是右边的会议室来着?”
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口,确认脸上的笑容已经得体的无懈可击,几个月未涉足职场虽让邕圣祐变得有些胆怯,但是面子工程还是习惯性做足。
会议室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衬衫领口和西装袖口的纽扣都妥帖地扣住,暗红的外套收敛住男人的锋芒却又将温润的气场捧到明处让人肆意窥视。
“您来了,”男人抬头对上邕圣祐的眼睛,看清楚他的相貌后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您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邕圣祐一愣。
还没出事前他的履历好看,面试官就算青眼有加也不会说出这样亲切的话。更不用说出事之后他信用记录上不良的一笔坏账让多少人摇头惋惜。
与其说是惋惜,其实更多大概透露着嘲讽意味。
这一点不对劲的亲切配合着男人讨人喜欢的笑脸倒不算不协调,邕圣祐没细想,走上前正欲自我介绍,男人却直接站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扣着西服扣子走向他。
“具体情况还是跟我去家里看看才能弄清楚吧?”
“…啊?”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姜丹尼尔,我的秘书联系的您,据说您是很靠谱的通灵师。”
邕圣祐明白过来不对劲在哪,看上去糊涂的前台姑娘是真的糊涂,居然给他指错了方向。他摆摆手想解释,话还没说出口,被自称是姜丹尼尔的男人曲解了意思。
“我家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不是……”
“报酬方面先给定金一千五百万韩元,请洪先生千万不要拒绝。”
一千五百万韩元。邕圣祐偷偷咽了口唾沫,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计算这些钱够交多少个月的房租,又把对面会议室里那场面试的成功率一同计算进去,一个念头冒出来迅速被道德感强压下。想着这些邕圣祐的眼神心虚地在对方脸上到处乱飘,扫到姜丹尼尔恳切的眼神和花纹精细的纽扣的时候,带着分量的铜臭味冲上了他的大脑挤去了道德最后的一席之地。
没饭吃的时候考虑什么道德?邕圣祐想起早上令人反胃的杯面汤,点点头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下来。
“好,那…先去你家看看。”
得到答复,姜丹尼尔如获大赦,嘴角迅速勾起笑意。
“秘书只跟我说了您姓洪,全名是?”
“洪圣祐。”
作为信科学的好青年,不是,勉强担上“诈骗”罪名的邕圣祐现在配不上“好”字了。但至少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遭遇过什么灵异事件,最诡异的事大概只有高中,连续一个学期被人送早餐却查不出对方是谁。
所以当姜丹尼尔跟他形容夜半时分家里出现的声音,说是窸窸窣窣像极了有人拽着什么袋子走过他房门口的时候,邕圣祐撇过脸看见这个一米八的男人真实地在害怕,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迷信了点吧?”邕圣祐不屑,“确定不是什么窗户没关紧,风灌了进来?”
疾驶的私家车上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引擎的声音,姜丹尼尔因为邕圣祐的话愣了半晌,一直沉默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观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您都通灵了还说别人迷信?”
噢,忘了自己是通灵师了。邕圣祐眼珠转了几圈强行把自己的话圆回来。
“这不是得全面排除别的可能性吗。”
姜丹尼尔“啊~”了一小声表示理解,又跟他解释:“窗户和门确定都关紧了。”
笃定的语气给科学青年邕圣祐解决灵异事件的信心泼了桶水,但深知拿钱办事的道理,他不死心地告诉自己总能用科学的方法解释,所以现在还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
姜丹尼尔补充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扭过脑袋看邕圣祐的反应,见对方薄唇紧闭未对自家情况做出解答似在发呆,于是轻咳一声唤醒他的注意力又道, “洪先生真不像是干这一行的。”
或许带着察觉了自己身上不对劲的试探或许没有,意味不明的话传到邕圣祐耳朵边让他心虚得不敢直视姜丹尼尔的眼睛,稍稍勾起嘴角缓解紧张,邕圣祐反问他:“姜先生心里通灵师该长什么样子?”
“说实话,想象过各种样子。没有一种是你这样年轻的。”
“我也没想到姜先生年纪轻轻就管理着一家大公司。”
姜丹尼尔笑了,低头摩挲着中指上精致的戒指,自谦道:“不过家里的产业而已,我没什么大本事,使唤人还是可以。”
“所以,”勉强调整完做贼般不停颤抖的心脏,邕圣祐转过脸,姜丹尼尔也恰好抬起脑袋看他,“很多事情都不能看得太肤浅,你家所谓的脏东西和人的外貌甚至有些事的起因都是这样。”
轿车在谈话中远离了喧闹的市区,车窗外车轮碾过沥青马路的分贝逐渐降低,道路从四丛车流汇聚成了两丛,人迹罕至的地界大概就是富人的聚集区。
“那是我家。”视线随着姜丹尼尔指尖的直线一直延伸,看见之后邕圣祐心说有钱人的世界果然理解不了,独身居住哪用的上三层小洋楼,活该夜深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发抖。
未搬到现在的贫民窟之前邕圣祐住在市区,寸土寸金的地段租下一间六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面积正好够手脚活动开,时不时带人回家,手长脚长的两个男人躺在床上,也不觉得拥挤。那时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纪已经算经济条件不错,现在跟比自己小一岁姜丹尼尔相较,当时的单身公寓都不在一个消费水平上,更不用说化工区勉强称得上是“家”的小地方。
果然所有自认为的幸福都经不起对比,一和更高大的事物碰撞就变成假象。
姜丹尼尔的家装修得倒是不奢侈,实木家具和白色结合的北欧风格,明快优雅像极主人给别人的感觉。邕圣祐把公文包随手放在鞋柜上,站在玄关换下姜丹尼尔拿给他的棉质拖鞋。
早换好拖鞋的主人看着客人换完鞋,挑眉对他说:“要不要先看看我的姑娘们?”
姑娘?们?邕圣祐先是吃了一惊,在听到小声的猫叫之后反应过来。猫奴们果然都一个样,总是急切地想给人展示自家主子有多可爱讨巧。
邕圣祐脑子转得快,迅速以通灵师的身份接过话头,“你养猫?猫比人有灵性,你的姑娘们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吗?”
猫奴摇摇头说没有,他的姑娘们比他睡得还沉。
橘色的猫一边喵呜地叫着一边来到姜丹尼尔面前蹭他的裤脚,远处猫架上的花猫似乎是有些怕生,缩在顶端的小窝里露出圆溜溜如琥珀的眼睛怒视着不速之客。
“洪先生,怎么开始?”姜丹尼尔脱掉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衫,弯下腰捞起撒娇的小猫抱在怀里顺了顺毛,扭头问他。
邕圣祐听到带着不属于自己姓氏的尊称觉得受之有愧。
“随意点吧,叫我圣祐就好。”
姜丹尼尔点头表示了解,放下猫的同时被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响起铃声。
“可以先去我卧室看看,我接了电话就回来。”
拿着铃声大作的手机在邕圣祐面前晃了晃,得到许可之后姜丹尼尔边接起通话边转身走向门外,“喂?金秘书,什么事……”
只留下邕圣祐和两只猫互相看不顺眼。邕圣祐没有接近喜怒无常的猫系动物的想法,听了姜丹尼尔的意见踏上三层的主卧。
通灵师的身份是假的,所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也毫无结果,他踱到能看见院子的阳台上向下看。院子里的姜丹尼尔只着一件衬衫和西裤,修长的人影立在冬季的院子中央却丝毫没有因为寒风颤抖。
冬季是萧瑟的,院子里该凋谢的都凋谢了,矮树的树叶一片不剩只留下丑陋的粗壮树干,草地早已在秋季就慢慢枯黄到了现在更是毫无生气。让院子显得不那么单调的只有中央的青年。
他应着“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手插在裤袋里脚下踢着碎石,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阳台上的邕圣祐。
邕圣祐不知道通话内容,只从对方的脸色中隐隐觉得是不好的事。
万一是被告知了我是假的通灵师呢?
有可能被戳破了身份的不安全感让邕圣祐神色慌张不敢再光明正大地和姜丹尼尔对视,他装作在看院子陈设的样子东张西望,最后拍拍栏杆长叹一句“不对劲啊”逃回卧室。
他逃回卧室的速度太快,院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只捕捉到他的后脑勺,视线跟着跑最终被堵在了阳台门口。
“我床底下有东西吗?”
回到屋里,姜丹尼尔在邕圣祐身边蹲下,对方上半身正埋在床下,被半截床单遮住了腰部以上的身体,撅着屁股闷声闷气地回答他那句老话:“全方位排除别的可能性。”
说着从床底爬出来,早上梳服帖的刘海已经散乱在额前,跪在地上和蹲在自己面前的姜丹尼尔对视了一会儿,未从对方眼神里提取出被欺骗之后恼怒的信息,于是大胆开口。
“你这原因不好找啊,得加钱。”
反正横竖都是冒险骗钱,骗得多点才对得起自己一直提心吊胆。
姜丹尼尔点头说好,又看了眼邕圣祐脑后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建议他今晚留宿在这,夜里更方便找出作祟的东西。
两人的住所一个东一个西且都远离市区,邕圣祐现在出发回家不仅跑这一趟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大概深夜才能到家。于是邕圣祐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02.
邕圣祐平躺在客房的大床上,酥暖的热气烤着他的脸有些干燥,但他无暇顾及这些。
因为坏掉的暖气而远离温暖太久,邕圣祐伸开四肢让每个毛孔都好好地被暖意包裹,迷恋地用小腿腹蹭蹭床单,缩起脚趾又张开,感叹果然有钱能让身心都愉快。
邕圣祐享受过手头富裕的日子,后来被迫开始循序渐进地失去那些,逐渐失去的过程有些缓慢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等到恍然大悟的时候他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生活轨迹好远。
其实他偏离轨迹的原因也左不过是因为别人欺骗了他。
职场上的好友利用他的职位谋私最后推出他当挡箭牌,他架不住众说纷纭的谣言和猜忌最后潇洒地带着不良的信用记录辞职,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以为是解脱,哪知是困苦人生的开端。
说来也好笑,他的人生和首尔的气温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起跌落。现实的冬天和人生的冬天重叠在一起,首尔随时能回春,但背着脏了的记录,他的人生大概再也回不到春天。
他以为自己恨透了欺骗,现在却又不得不去欺骗别人。
邕圣祐想到这产生了强大的负罪感,了解过被欺骗后气愤又无奈的委屈心情,他开始把这些心情累加到现在可能正在自己头顶卧房睡着的姜丹尼尔身上。
短信铃声在这时候响起,邕圣祐瞥了眼发件人心想果然不能在背后随意猜测别人。
“先生千万别睡着了,夜深了那东西才出来。”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对方打下“那东西”三个字时候略微恐惧而颤抖的指尖,邕圣祐回想姜丹尼尔的宽肩和长腿,那么高大的男人却怕成这副样子,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
温暖和一时的安心翻卷着困意侵袭了邕圣祐,他回复姜丹尼尔一个“知道了”,翻过身在床头柜放下手机,没多久便沉沉跌入梦乡。
彻底入夜后,小小的客房里亮起几寸大小的光,短促的提示音不满的叫着。
“先生先生你听见了吗?”
“那东西又在我房门口了!”
“好像比之前离我更近了!”
“你不会睡了吧?”
“…抓鬼的大半夜却睡得那么沉。”
“不敬业。”
在不停响起的铃声中邕圣祐皱皱眉挠挠睡到发麻的半边脸,翻了个身背过手机继续做梦。
暌违已久的安稳睡眠让全身每一块骨骼都叫嚣着舒服,邕圣祐推开姜家大门走进院子,家养的花猫喵呜一声从他身侧蹭过跑向院子里的树,邕圣祐看看四周高过头顶的围墙心想猫应该逃不出去便没把它捉回来,自顾自走到院子中央舒展身体。
猫的弹跳力惊人,三两下就爬上矮树,找到结实的枝桠把自己挂上去晒起了太阳。
凉意渐从未穿袜的脚底爬上来,邕圣祐缩缩完全裸露在外的脖子,双手抱在胸前赶紧逃回屋子,走到门口才想起院里还有猫。
“你不进来吗?”
睡得愉快的身心让邕圣祐有些意识混乱,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傻乎乎地在跟猫说话。
花猫眨眨眼睛看他,动动自己的小身体却无法将爪子从枝杈间抽出来,于是用困扰的眼神向他传递求助的信息。
喵。我被卡住了。
邕圣祐准确会意,走过去踮起脚,轻轻将它的爪子拿出来,顺手把温暖的小家伙抱进怀里。手感良好的绒毛蹭过手背让人迅速融化,他低下头揉揉猫脑袋笑着问它:“吓到了还是冷?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皮特是该减肥了,爬个树还能被卡住。”
略带倦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邕圣祐怀抱着猫循着声音向上看,姜丹尼尔站在阳台上,带着黑眼圈和眼袋看着他。
“你气色看起来很好,昨晚睡得不错?”姜丹尼尔问。
“嗯,不错。”
“可我因为睡得不错的洪先生,一晚上被那声音缠得没怎么睡。”
“若要抓鬼,必先将家中所有镜子砸碎。镜子是异世界的出入口,砸碎之后鬼魅便无处可逃。”
异世界?你怎么不说是阴曹地府的出入口呢?一头撞进去就能见阎王的那种。
“抓鬼其实很简单,买个榴莲将把儿对着大门一晚上,早上再将榴莲吃完,脏东西就不会再跟着你。”
有道理,说不定那个脏东西生前就讨厌榴莲。可万一人家喜欢,这味道熏不走它怎么办?
“实在抓不到,搬家吧。”
嗯,这对有钱的姜丹尼尔来说是个好方法。
邕圣祐嚷着“网上信息不靠谱啊不靠谱”将手机扔进沙发缝,捞过因为早上救过所以关系变得亲昵的皮特放在自己肚子上,捧起它的圆乎乎的小脸问:“姑娘,你晚上真没看见什么吗?”
皮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将肚皮瘫给他讨要抚摸。
即使信科学,早上救下猫回到房间的邕圣祐也被昨晚某人狂轰滥炸的短信吓到,能让一米八的大个子男人不停向自己求助的声音绝对不可能只是“窸窸窣窣”那么简单,再说偶尔迷信一次也不算是对科学的蔑视,最重要是不能辜负了姜丹尼尔临上班前像是嘱托的警告。
早晨因为没睡着而黑着脸去上班的姜丹尼尔把他留在了这,说是让他好好看看家中哪块地方不对劲,来补偿昨晚留他独自一人恐惧的行为。
“你就那么放心陌生人独自在你家?”邕圣祐问他。
姜丹尼尔看看他又低下头换鞋,嘴上回答他:“这个家里我最舍不得的只有皮特鲁尼,如果你是骗子,搬空了我家只留下这两只猫我都不会报警。”
邕圣祐虽然是骗子,也是稍微聪明点的那种。尽快解决了姜丹尼尔家的灵异事件拿钱走人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为了走人,邕圣祐在网上查了一天的捉鬼方法,也辱骂了一天网友们的脑洞,天色暗下来才饥肠辘辘去厨房翻找食物,半天连瓶调味料都找不到。
饿得抓耳挠腮,连猫粮都打开闻过几次,姜丹尼尔的电话在他即将要把魔爪伸向皮特鲁尼的食物之前恰好响起。
“我现在下班回家,有什么工具需要我带回去的吗?”
“求求你…带点吃的吧。”
鸡蛋在平底锅里被煎至边缘泛着金黄的色泽,蛋黄被簇拥在中间随着油滴爆炸的震动晃着身体,饱满充盈的样子让站在旁边的邕圣祐咽了口口水。
“你是真的饿坏了。”
姜丹尼尔说着在鸡蛋上撒了一小撮食盐,转身往煮沸的水中放入一把面,百摄氏度的水面因为被放入不同温度的食物平静了一会儿又咕噜噜泛起水汽。
“其实买速食的回来就好,劳烦你煮面实在不好意思。”
刚刚进门时姜丹尼尔提着两个不小的便利店袋子,装满了生的食物,邕圣祐在表明自己不会做菜后姜丹尼尔迷茫地看着他发问:“那怎么办,我只会煮面,以为你会才买了那么多。”
而现在姜丹尼尔切着火腿,听见耳边热闹的油锅和面被煮开的声音,“这样也不错”的念头悄然爬上来,他回答邕圣祐:“没事,家里偶尔开个火,热闹。”
邕圣祐提着沾满灰尘的抹布在他眼前晃晃,“偶尔?我觉得像是第一次开火。”
姜丹尼尔被逗笑,开朗明快的笑脸在热气弥漫的厨房里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贪心煮了好多面,两人吃完后都瘫在椅子上直不起腰,摸着肚子对视了好久都笑了。
“笑什么?”邕圣祐眼角含笑问姜丹尼尔。
“笑一个通灵师一个总裁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吃了同一个锅子煮的面。”说罢又把同样的问题抛回给邕圣祐,“你笑什么?”
“笑我的肚子好久没吃到这种程度……哎不说了,整理一下吧?我洗碗。”
日常的对话在这样的气氛下暧昧得好似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邕圣祐被自己自然说出口的话吓到,收拾着碗筷抬眼观察对方的反应。好在姜丹尼尔不在意,轻哼着歌把自己面前的残羹冷炙端起来,左右看了看却找不到能丢弃的塑料袋。
“你右手边那个柜子应该有只垃圾袋。”他捧着面碗向邕圣祐努努嘴。
邕圣祐走过去拉开靠近地面的小柜子,里面除了一只保鲜盒别无其他。
“奇怪了,之前放进去就从没用过,我记错了吗?”姜丹尼尔嘟囔着。
邕圣祐把掏得空了一半的便利店袋子腾出来代替专用的垃圾袋让姜丹尼尔处理厨余垃圾,在倒面汤的空隙里姜丹尼尔盯着邕圣祐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发旋,忍不住问他:“找出我家究竟有什么了吗?”
面汤不乖巧地顺着便利袋外侧流了些下来滴到地砖上,邕圣祐闷声提醒他。
“当心,漏出来了。”
邕圣祐走到二楼刚想往自己房间转过去,就被姜丹尼尔捏住衣领往楼上带。
“干嘛?”他费力挣脱,两个人站在狭小的楼梯间靠得太近,体温的碰撞让邕圣祐有些不自在。
“睡了我家的床,吃了我煮的面,不干正事?”姜丹尼尔丝毫不介意两人间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些,把邕圣祐逼到靠着墙的地步。
“我晚上会跑上去的,今天不会睡着。”邕圣祐抗议。
“不麻烦你楼上楼下跑了,睡我房间不就行了。”
“我是来抓鬼的,怎么?还让我陪睡?”
两人有来有往地试探着,邕圣祐向来牙尖嘴利,姜丹尼尔败下阵也没泄气,沉默了一两秒便找到决胜的方法,“我给你加钱。”
“……因为钱就跟你睡一张床,我成什么了?”
“加五百万。”
“成交。”
必要的时候骨气是可以抛弃、腰是可以弯的。邕圣祐乖乖地跟着姜丹尼尔上楼,在转角处用余光瞥见自己房门口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黑白相间还有不显眼的黄色绒毛。
是皮特。
“它今天似乎跟你亲近起来了。”姜丹尼尔顺着邕圣祐的目光看过去,看见自家猫粘着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回想起吃饭时小家伙只跑到邕圣祐旁边讨食便有些嫉妒,向小猫伸出手轻声唤它,“皮特,来。”
皮特脑袋歪了歪,哒哒踏着小爪子跑到两人面前又歪歪脑袋“喵”了一声,乖顺的样子逗笑了两个高个男人。
姜丹尼尔把它抱起来搂在怀里,斜睨了眼邕圣祐,向他挥挥皮特的爪子宣示宠物的归属权。
幼稚。邕圣祐在他背后悄悄翻了个白眼。
03.
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两个呼吸着的生命体让邕圣祐很不习惯,僵硬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姜丹尼尔和夹在两人中间的皮特。
“别睡。”姜丹尼尔拍拍床抗议。
“我没打算睡。”
“别调整成很舒服的姿势,那样的话不打算睡也会困。”
邕圣祐又翻回来,侧躺着和姜丹尼尔对视。
“我根本睡不着。”
窗外冷色调的光直白地照射进未拉起窗帘的房间,玻璃门的影子遮住姜丹尼尔一半的脸,邕圣祐只能看清他被月色毫不掩饰勾勒出的一双眼睛。
邕圣祐喜欢男人。
有些时候一眼见到便能确认对方是不是同类,有时候交谈几句才能知道。唯独姜丹尼尔,看了好几眼、说了好几句话仍然确认不了。大概是被骗了他的罪恶感影响了判断,又或是姜丹尼尔对人太过亲和,所有的行为和礼貌都水到渠成做得极其自然,温暖得像个太阳。
“为什么?”姜丹尼尔问他,眼神被月光衬得太单纯。
邕圣祐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吞了好几口混着不清不楚想法的唾沫,又睁开眼睛问:“那些声音大概几点出现?”
“大多数都是这个时候,快了。”姜丹尼尔把皮特往自己身前揽得紧了些。
邕圣祐看了好笑,打趣问他:“害怕?”
即使被人揣测正确自己行为的含义,姜丹尼尔还是嘴硬否认,换来邕圣祐因为努力憋笑鼻腔里“吭吭”的声音,他不满地拉长语调,“你又笑什么——”
“笑你,”邕圣祐眼里笑出了光,“之前一副礼貌优雅的精英样子,现在怕起来和皮特昨天见到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姜丹尼尔凑到他面前,喷出的温热空气就在邕圣祐嘴边。邕圣祐被盯得不敢再嬉皮笑脸,氛围又一下子沉寂下来。
“昨天你跟我说过,看事不能看得太肤浅。我有两幅面孔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姜丹尼尔眨眼时带起两人脸庞周围气流的旋转,他的视线从邕圣祐的发际线一直扫视到下巴,又开口:
“你不是也有吗?”
邕圣祐不理解这话里的意思,姜丹尼尔在自己目光不能及的市区待了整整一个白天,他听到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自己无从得知。
以通灵师的身份来到他家,邕圣祐自认为自己身上漏洞百出,骗术差到了极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骗子。姜丹尼尔虽然精练的外表下藏着单纯的灵魂,但不代表他就会被谎话连篇的自己骗到。
“今晚好像不会出现那个声音了,”久久等不到邕圣祐接过自己的话茬,姜丹尼尔松开怀里的猫,翻了个身背对他。
“很晚了,睡吧。”
邕圣祐又做了个梦。
把他害惨的职场好友从雾里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求他原谅自己,说自己不是故意骗他。
他甩开好友的手,张口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对方的脸换成了姜丹尼尔的。于是主客颠倒,邕圣祐想去求得姜丹尼尔的原谅,正欲出手挽留,对方却转身走回雾里。
算不上大多数人所定义的噩梦,邕圣祐醒来时望着远方的鱼肚白,却觉得脊背上覆盖着一层薄汗牢牢吸附着属于姜丹尼尔的棉质睡衣,不舒适的感受提醒他这是现实。
身侧的一猫一人已经不见,邕圣祐隐约闻见记忆里昨晚煎鸡蛋的味道,一路嗅着来到厨房。
皮特和鲁尼在厨房门口端坐着。鲁尼抬起爪子清洗自己毛茸茸的小脸,皮特看见邕圣祐走过来,喵了一小声。
“喵什么,你又不能吃煎…起来了?”姜丹尼尔原本拿着锅铲和皮特说话,转身看见睡醒的邕圣祐又调转话头与他打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邕圣祐听来姜丹尼尔所说的“起来了”和皮特短促的一声“喵”没有区别。
十分亲近。十分雀跃。
姜丹尼尔煎的鸡蛋恰到好处。边缘一圈色泽丰盈的金黄色焦边,中央的蛋黄未熟透却不会让吃不惯略生蛋黄的邕圣祐觉得反胃。
“我今天休息。”姜丹尼尔看着邕圣祐咬下焦边,突然开口。
邕圣祐推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大概是,我今天一整天都盯着你,所以别想糊弄过去,抓完鬼赶紧走人。
于是顾左右又言他,“总裁难道不是自己给自己放假?”
姜丹尼尔笑了一会儿,又正色回答:“总裁当起来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每个人活着都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容易。”邕圣祐低头咬了口煎鸡蛋恰好咬到了中心部分,鲜嫩的蛋黄未完全凝固但是又不至于流出蛋白禁锢着的区域。
“有时候容易地活着,偏偏会有些人来给你的人生踩上那么一脚。”
“被踩扁了,要么就趴在那过完剩下的人生,要么努力站起来苟延残喘地走完。”
听着这些话姜丹尼尔抿了一口牛奶,眼神一直锁定着邕圣祐直到他把煎蛋吃完,问他:“你选择哪一种?”
邕圣祐抽了张纸巾擦过嘴角回答:“刚开始会努力站起来试试。“
被揉皱的纸巾发出微不可闻的抗议,他把它扔进垃圾桶继续说。
“但是试的多了就累了,不如就趴在那,别站起来了。”
邕圣祐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公文包。
如果不是姜丹尼尔提醒,邕圣祐觉得万一哪一天姜丹尼尔揭穿自己的真面目报了警,他逃跑的刹那都不会想起来自己随身携带的真实个人信息还在包里。
本来是该当做生命一样看护的宝贝——现在却被姜丹尼尔揪在手上。
“通灵师的公文包里该放着些什么?我很好奇。”
虽然身份早就该被怀疑岌岌可危,邕圣祐心里还是大声嚷着“不行不行”向着姜丹尼尔扑过去。
“都是些祖传的抓鬼大……”
邕圣祐虽然瘦,但好歹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扑过去的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口中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两人就双双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两双腿缠绕在一起,邕圣祐的胸腔重重撞击到了姜丹尼尔的,生生地把心脏撞得快速跳动血液上涌,面红耳赤地对视着。姜丹尼尔的小腿磕到了沙发不是那么柔软的边,细微的痛感传上来他红着脸挣扎两下却被邕圣祐扣住肩膀警告自己别动。
邕圣祐眼里流转的光像极了电视剧里下一秒就要接吻的主人公。
然而主人公却把手伸到了姜丹尼尔脑侧的沙发缝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
两个人坐起来把垃圾袋摊开,残破的垃圾袋上抓挠的痕迹暗示着把它变成这样的凶手是谁。
鲁尼安稳地睡在另一张沙发上,刚刚的一切都因为睡着觉而不曾目睹。皮特蹲在角落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打赌吗?我猜是皮特。”姜丹尼尔靠着自己的卧室门,用手肘拱邕圣祐的身体。
邕圣祐摇摇头,“皮特很乖,应该是鲁尼。”
姜丹尼尔不满地撇撇嘴,说真不知道谁养的它们,某些人居然比自己还了解。
找出塑料袋之后两人大概对深夜异响的起因猜出了七八分,但始作俑者尚不明确。
沙发的缝隙能容纳邕圣祐细长的手指自然也能容纳猫爪,但猫爪不及人手灵活,说不定鲁尼在前天晚上调皮将塑料袋塞了进去却无法掏出来,所以昨晚风平浪静。
又或许是昨晚被抱进房里的皮特没找到作案时机。
其实异响的原因被揪出来后是哪只猫干的好事并不重要,但对于灵异事件的结束就意味雇佣关系的终结这件事,两人几乎是默契地绝口不提。
“晚上,把塑料袋放在客厅,然后进卧室装睡,就能知道是哪位姑娘让我心惊胆战了那么多天了。”姜丹尼尔沉默了很久,终于想出借口让邕圣祐多留一晚
所以现在卧室里模拟前些日子姜丹尼尔睡觉的样子没有开灯,两个年轻人坐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借着月光看见对方眼里波光粼粼好像清水湖面。
“赌注呢?”姜丹尼尔又拱拱他。
邕圣祐把脑袋靠在门上,似乎隐约听见在楼梯的位置已经传来了姜丹尼尔形容过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鲁尼的话,老规矩,加钱。”
姜丹尼尔偏过脑袋,在极致的黑暗中只能看清邕圣祐的侧脸轮廓,分明得好像雕塑一样蛰伏在黑夜里。
“如果是皮特。”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塑料袋的声响已经很清晰地隔着门板传进来,他掏出手机唤醒屏幕递给邕圣祐。
光线照亮了邕圣祐的脸,他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会儿又望向姜丹尼尔。
姜丹尼尔指指日期和时间:2017年12月10日02:34。
“如果是皮特,你陪我过完生日。”
04.
首尔的冬天冷得吓人。
离开轿车暖气的时候姜丹尼尔哆嗦了一阵子,迅速小跑进便利店。
等到手中握着两罐热乎的咖啡走出店门的时候,他隔着有些距离匆匆扫了一眼自己的副驾驶,却未看见和自己同行一路过来的人。
害怕对方认为自己报了警而跑掉,姜丹尼尔在靠近釜山的服务站前前后后找寻了好久,最后喊着对方的名字绕到了厕所前。
“圣祐哥?邕圣祐?”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姜丹尼尔回过头,邕圣祐带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邕圣祐问他。
姜丹尼尔也不打算再瞒,低下头交代那天傍晚金秘书的一个电话就已经告诉了他,真正的通灵师后他们一步到达会议室,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我的过去所有,你也都知道了?”
“是,第二天就查了。”
“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姜丹尼尔扬起脑袋直视站在台阶上的邕圣祐,嘴角含着柔和的笑意:“我本来想让你住一晚上就赶你走的,但你救了猫。”
“你救了猫,还轻声问它冷了还是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赶你走的决心那时候都被融化了。”
邕圣祐紧闭着嘴唇,冬天的温度一向不讨他喜欢,裸露在外的手指关节都被冰冷的空气摧残成了粉红色。他又堪堪开口。
“可我带着不良的信用记录还骗了你。”
姜丹尼尔浑身带着手中两罐咖啡传递给他的暖意,他站在冬日的冷风里,周围原本让人瑟缩的气温都被传递了新鲜的热量。
“两厢情愿,算不上骗。”
他眼里嵌着一枚太阳,掌心满含整个冬季都翘首以待的炽热温度,冰雪迟早会消融在他的照耀下。
谎言和不真实也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