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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下，你麻木地抬剑格挡刺来的刀刃，苍白的指腹因用力而泛起不自然的青白之色，血不断地淌下来顺着指尖滴落，连衣摆都染成了血红色。

    再等等，等他出来......

    你攥着掌心，咬着牙，满口血腥味。视线已经看不清了，你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如同溺水之人紧抓的浮木。

    当时分别的太仓促了，连一句好好的道别都没有，可现在，你只想再见他一面，不管是傅融，还是......司马懿。

    意识渐渐模糊，你的力气在众人的围杀下已经快要耗光了，神志模糊间，你不可自制地想：“如果他来了，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会难过吧，哪怕最后分道扬镳的时候，他还拽着你的手祈求你不要赶他走。

    还是别被他看见了吧，不然某人又得眼眶红了。以前连不小心被刀切破手指他都要唠叨好长一段时间，现在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他肯定又要哭。

    傅融，我好想你啊......

    你眼眸逐渐涣散，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倒去，血一口一口涌了出来。

    在你跌落地面之际，一双手将你扶了起来，你的意识还没有回拢，先嗅到了熟悉的朱栾香。

    你心脏一跳，茫然抬头。

    瘦削而修长的手伸出，抓起你的半边胳膊支撑着你，司马懿安静地站在你面前，一身黑狐裘衣。

    以前你开玩笑对傅融说，少穿绣衣楼副官服，时间长了显得穷酸，他搭黑色大裘肯定最为好看。

    那时傅融翻了个白眼，问他倒是想穿，但得看你肯不肯报销了。

    真是好看啊，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眼眶发酸，咽下满口血味，说：“司马懿。”

    明明说好的，会陪我走下去。

    明明可以用傅融这个身份骗我一辈子的，又为什么要戳破。

    你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他抓着你的手，问你：“一年以后，十年以后，都会这样吗？会一直在一起吗？”

    可最后，戳破这黄粱一梦的，也是他。

    司马懿看着你，说：“现在降，我可以饶你一命。”

    血吐出的太多了，被寒风一吹呛得咳嗽不已，你的脸色苍白如雪，怔怔地问他：“你说什么？”

    你视线茫然地看着他，像是还没有回过神：“你要杀我？”

    回应你的是剑刃横在颈脖，锋利冰冷，连血都仿佛在寒霜下凝结。司马懿的手很稳，像他曾经执笔写字一般稳。

    不知为何心脏徒然刺疼下，司马懿皱眉，看着你也有些不耐，但还是解释道：“我可以不杀你的，把你藏着的玉玺交出来，绣衣楼归属里八华，我放你离开。”

    你忽然感觉有些荒谬，想笑，可嘴角却那么僵硬：“不然呢？杀了我？”

    像是疑惑你为什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司马懿倾肩看向你，你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绛紫色的眼眸一丝温度没有，冷意丝丝缕缕地掩在眉目，看你的目光如同看陌生人。

    “傅融......”

    你想喊他，却说不出话了。你低头看去，只见心口被刺刀扎透，汩汩的鲜血不住从伤口涌出来，触手一片湿腻，血顺着你苍白的手不断往下滴。

    好疼......

    你伸手向前，像是要抓住什么。

    我在城楼上，见你一个人站在这，还是觉得，应该有人陪在你身边。

    你张嘴，却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于是你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向他那边伸出手。

    最后一次了，过来拉我好不好，傅融。

    手徒然地落下，你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湿意。

    真的好疼啊。

    骗子。

    “少主，人......应当是死了，还需要请医师吗？”

    属下上前毕恭毕敬问道。

    司马懿摸摸自己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胸口，沉默了下，留下句:

    “不用了。”

    身后是鲜血流淌，你的尸身在泥泞的地面，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匕首。

    那是你生辰的时候他送的，那时候他说:“别怕，你的鹰犬会永远对着你刀指向的方向，你只管往前。”

    在满是泥泞的城楼下，你死在了失忆的爱人手中。

 

【又名：傅副官是如何掉马的】

1.

你终于要嫁给他人。

想起连尸体都找不到的亡夫傅融，你取出绣有朱栾花的锦囊，两缕发丝缠成同心结躺在囊中。

这是你与傅融的约定，同心不相离，挽发为夫妻。

曾经你也相信这一誓言会挡过山崩地裂，然而乱世的一个浪花、一批军粮，就将它击得粉碎。

世间从没什么海誓山盟。

“我要成亲了，请祝福我，傅融。”

你挥手一掷，锦囊缎带翻飞，仿佛带着无数纚纚思念与前尘往事，落入幽绿的水塘。

落水的同时，一块重若千钧的大石也沉入你胸口。

湖面平如镜，它就这样被吞噬，仿佛那个沉睡在你心底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2.

“哟，客官注下得真准，每次都押中。”

东郊赌坊内，簸钱声此起彼伏，刚从洞房逃出的你一袭红衣坐在赌桌上。

纵使幔账高挂，红烛光暖，但你依然觉得胸闷气短，索性翻墙离开了令人压抑的青庐。

“大！”你毫不犹豫。

骰盅一开，果然是大。

“还真是大，快来下一把！”

人群吆喝中，不知有谁出了一声，“小。”

你的视线被引过去，一个带着鬼面的高挑人影立在赌桌另一侧，与你面对面。

“那我选大。”你故意唱反调。

骰盅再开，仍是大。

众人定睛一看，爆发出笑声，“小傅啊，就说你没有财运吧，小心把老婆本都输掉了。”

“你……叫小傅？”你将脸凑近他，鬼面下深掩的面容模糊朦胧。

“小傅可是我们这儿的活招牌，跟他反着买，稳赚不赔。”

鬼面下的眼皮一翻，似乎乜了个白眼。

你沾满铜臭味的指尖挑住男人的下巴，随意一扫。

“我忽然觉得这位公子长得，秀色可餐呐。”

他颇有点宁死不屈的节气，还是拗不过，被你拉上高楼。

3.

梨花带月，海棠含雨，你恹恹地趴在阑干上，将杯中酒倾洒池中。

“……你不该出现这里，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那人坐在你身边，犹疑地开口。

“你看出来啦？”你歪头一笑，看着自己身上晃眼的嫁衣。

他缄默一阵，又问，“你不去成亲，是不愿意吗？”

“反正只是有名无实的联姻，洞房里有没有人都不会有人在意。”

“……”

“再说，我的夫君也失约了。”

今夜是里八华与绣衣楼联姻的日子，司马懿，与你要结为连理的夫君从一开始就未出现。

“你就没想过，是他不敢以现在的身份面对你？”

“你这人真奇怪，”你回头望着那张戴面具的脸，捉摸不透，“莫非你经历过这种事？”

“……经历过。”叹息散在黑夜中，他的发色逐渐显出黑紫色。

“你、你干什么？”他拉住被触碰的发丝。

“你的头发，”你缩回手，“很像我的一位故友。”

高楼下，一众火光嘈杂，两路家丁焦急地提灯闯入赌坊。

“看来是被发现了。”你摇头。

“楼主！楼主不带武器出门可有受伤？”王府的嬷嬷将你护住。

“你是何人？也敢拐走我们新娘子？”司马家的家仆一眼就注意到在你身侧的男人。

“是又如何？”

“你可知她是谁？她可是要与司马公子成亲的人，给我打。”家仆们堵住退路，棍棒打来，被那人接过，但其中一根还是擦过那人的面颊，将将打掉他的面具。

“快叫大公子来！”

“不必，我已经来了。”一干人马循声让出一条道，司马朗走出。

“小傅”悬在半边脸的面具一松，掉落地上，藉着月色面容终于被看清，司马朗错愕不已。

“阿懿？！”

“二、二公子？！”棍棒三三两两落地，家仆们跪作一团。

司马懿？你闻声回望，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前文：和司马懿成亲前夜亡夫傅融回来了 

彩蛋：傅副官：你听我解释……

  傅融……不对，现在应该是司马懿，离开绣衣楼已经一年了。

  他走之后你立马招了五个精通算数的密探，暂时稳住了堆积如山的帐薄，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有的时候你路过东光楼，第一念头竟然是吃竹筒饭。

  楼中的密探对傅融叛逃这事只字不言，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直到有次楼中会议。

  “楼主，查到了里八华在广陵的据点。”鸢飞了进来，你淡淡开口，很是冷淡:“全力摧毁，不要留活口。”

  “是……楼主，如果遇到…”阿蝉犹豫了一下，“遇到傅副官呢？也要格杀勿论吗？”

  “他可是少主，怎么会出动。”

  他不出动，但是你却参与了这次活动，众人劝阻不得果，只好由着你去，毕竟有阿蝉在，他们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次任务出乎意料的顺利，密探搜刮出一堆密报出来后，你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楼主，发现了一个地道，我下去看看。”阿蝉的声音响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你居然阻止了她，“我去看看，你在上面接应我。”

  结果刚下去，你就被迷晕了。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你居然还有些期待。

  等到你睁开眼，天光大亮，隔着床帘，你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灰衣紫发，头发披散垂落，像无数次你们睡后醒来的清晨一样，那时你总会用手指缠绕他的发丝，抱着他撒娇不肯起床。

  你起来的声音太大，那个身影僵硬了一下，“你醒了，要吃早饭吗？”

  那些美好的回忆破碎，你掀开床帘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他，“里八华待人都是这么客气的吗，囚犯住这么好的屋子，还有早饭吃？”

  “……你中了迷药，等会我派人送你回去。”

  “哈……羊入虎口，结果还把羊送回去，傅融，你没睡醒？”

  你站到他身前，“这是你的打算，还是里八华的打算。”

  “…问这么多干嘛。”他避开你的眼神，你看着他，突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只是不知道里八华少主如此好心，倒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副官。”

  你手指划过他的胸膛，最后落在他双腿之间，“只是我那副官，双腿可没有残疾。”

  “…不要……不要摸那里…”眼前人双目赤红，语气也没开始的疏离冷淡，你却不管不顾，扯落他的衣带，傅融一只手挡住了你的去路，你只低头看了一眼，他就立马把手放了下来。

  轮椅很宽，你靠在他的怀里，傅融虽然一直在抗拒，但又不敢使劲推开，半推半就间，两人衣裳俱都滑落。

*一些日常和喜闻乐见的掉马决裂重逢剧本

*第一人称

*权谋部分全是瞎编

*入坑时间短，如有错误请指出

 

我当然知道，据说他不常露面，据说他有腿疾，需乘轮椅行动，据说他有一本秘密书册，旁人只知有此一册，却从不曾窥见其上所记，疑记录着无价计谋，据说他从不束发。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

 

临近年底，楼里很多人都回家了，事情不多加上天气不太好，我也去得少些，只在府中处理其他必要的公务。

 

我捏着手中的密信打了个寒战，将它递到烛火上。字迹被跳动的火焰蚕食殆尽，仿佛那一片纸和之前的那些纸都不曾存在过。

 

掩耳盗铃罢了。

 

房门声响，傅融走进书房。他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最近怎么总是出神，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我摇摇头，“公务还没做完……到年底了，事情总是多些。”又叹了口气，“前几日不该逛市集的。”

 

傅融轻哼一声，“每次都这么说，哪一次的市集你落下过？”说着却是绕过桌案在我身侧坐下，“要帮忙吗？”

 

我托起腮侧头看他，玩笑道，“傅副官辛苦一整年，这些小事就不麻烦你了，本王处理得来。”

 

傅融有些无奈，“真的？是不想付加班费吧。”

 

我故意长叹一声，“不是不想付，是付不起啊。修缮清单你也是看过的，踏破的门槛，砸塌的屋顶、地面，挑坏的房门哪一个不是必…”

 

“张郃的花圃。”

 

“什么？”

 

“张郃的花圃，今年我都批过两次了，为什么还要修？”

 

“呃……小张将军告诉我他又领到几包花籽，我觉得…”

 

他不耐烦地吸了口气，倏忽凑近，呼吸都打在我脸上，我便知趣地将说了一半的话止住，换了个方向，“…这样，一样的费用再加一笔，不，比那笔多两成，给傅副官修菜园，怎么样？”

 

他摇摇头，身子转了回去，低声道，“算了吧，你刚还说费用紧张。”

 

我一愣，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便挺直背拍了拍胸膛，“从本王的俸禄里抽。”

 

见他仍不做声，我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在他耳后轻声道，“好不好嘛，是我给傅融的，不是绣衣楼分给傅副官的。”

 

他轻轻躲了一下，“嗯。”

 

他硬邦邦地回复，好像很勉强的样子，耳根却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我好喜欢他这个样子，我的傅融，傅副官。

 

要是他只是傅融就好了。

 

我开始反思是不是对他克扣得太狠。如果他还了房贷，有了他的家，是不是就……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拖欠加班费了。”

 

他丢了个白眼过来，“不是本该这样吗？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什么恩惠。好了快点，有没有要我做的。”

 

我嘴角一弯，将手边的十几本账册推过去，拍拍他的肩，“多亏有傅副官，绣衣楼没了你得散。”

 

他又轻哼一声，便在一边陪我。

 

不知过了多久，手边堆积的文书处理了大半，眼皮也沉重起来。我的脑袋不自觉垂向桌案又抬起，终于在第三次砸落下去，却被一只手匆匆接住。

 

朱栾香钻进鼻子，“唔……傅融。”

 

“别硬撑着了，先去睡吧。”

 

我有些不甘心，还在迟疑，傅融已经伸手过来，“走吧。”

 

烛火给他的侧脸罩上了一层暖光，眉目显得更加温柔。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好像没法拒绝他。于是合上文书，乖乖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

 

正要向外走，又被他拦下，“等一下，外面凉，加一件披风再走。”

 

“没事，又不远。”

 

他已经去屏风后取我的披风，“不行，先别出去。你肩上旧伤吹不得风，到时候难受又要请医师来，麻烦。”

 

他替我披好披风，又递来一双手套。拜托，只是从书房走到寝室。

 

“你才麻烦。”我低声嘀咕，把手套戴好。

 

他把我送回寝室，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扭头问他，“你冷不冷？”

 

“不冷，快进去吧，那我…”

 

我打断他，“天这么冷，别回楼里了，陪我吧。”

 

 

 

事实证明，留下傅融是对的。几日下来，数量多账册两倍的文书都要见底了，傅融还在昏天黑地地打算盘。

 

这当然也不能怪他。各处都多少有些烂账等着趁年底忙乱糊弄过关，需要一笔一笔核对清算，而且他还时不时给我做零食和宵夜。我在旁边抱着飞云靠在软垫上看他，又想起前几日消失在灰烬中的字迹，“绣衣楼副官傅融身份存疑，请求深入调查”，“州牧陶谦处调查正常，请求调查户籍所在地”，“岐山调查未果”……却全然想象不出他不是傅融的样子。

 

只是，莫名失窃的情报，出差时的突然折返，偶然发现的骨笛……我又哪里需要这些密信才能觉察出异常？却许久不曾认真走过一遍流程。是不必，不敢，还是不愿？呵，广陵王，你当真可笑。

 

我把飞云放下，起身坐到傅融身边，低头去玩他的发丝，缠绕他长长的发带。他只顾着打算盘，但没多久就停下转了过来，无奈道，“先别闹，还有三卷，到时候又做不完。”

 

确实，他不做就是我做，况且这几天又当劳工又当厨子，也够他忙的，便放过他的头发，准备起身。他却忽然拉住我刚刚放开的手，“去哪？”

 

“带飞云出去跑跑，不打扰你了。”

 

他叹了口气，“我是说你刚才这样我…没法专心。”说着手中又紧了紧，稍稍用力把我带回半步，“飞云上午遛过，不用去。我今晚能弄完，明天陪你去市集。”

 

明天是年末的大市集，我应该没念叨过。我愣了一下，佯作恼怒，“你倒是会安排，不让待着又不让走，到底谁是老板？”

 

他没放手，“按时发工资发加班费的。”

 

我学他翻了个白眼，但估计没有他翻的好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都这样情真意切。

 

我又靠回软垫上，吹了声口哨把飞云叫回来，抱在膝上，握着它的爪子指向傅融，跟它耳语，“是他不让你出去，可不是我。”

 

他拉长声音，“不要跟小狗说坏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傅融轻轻摇醒。他皱着眉，声音很轻，“我没注意……困了怎么不说，又不是让你陪我熬着。”

 

“我也不知道，本来不困的，你打算盘的声音太助眠了。”

 

他叹了口气，“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我送你回寝室。”

 

我清醒过来些，“还没做完吗？不用非要今日赶完。”

 

“做完安心。”

 

我利落回道，“那我帮你。”

 

他还要说什么，我伸手点住他的唇，“行了，老板亲自给你计算加班时间，加班费少不了你的。”

 

 

 

市集果然热闹。我们到时已经不早了了，道路两边都是各种卖零食糕点的食坊、饰品铺子和杂耍表演。我扫了一眼就牵着傅融往里面走，他开始还与我并肩，但后来人越来越多，旁边的人会不时碰到我的手臂肩膀。他蹙眉瞪过去，手中力道紧了紧，将我护在身后，我就在后面笑他。

 

又过不久，他转头问我，“人太多了，还要往里走吗？”

 

其实这种情况我早有预料，兴致未减，“没关系，年底都是这样的呀，不是你说的里面才有好东西吗？”

 

他一怔，向旁边看去，声音低了些，“那也不用这样受罪，人太多危险。”

 

我想了一下，笑着戳他，“说的也是，我带零钱了，花我的。”见他又直直看我，我有些心虚，“是，很稀奇行了吧，以后都带，今天不用记账了吧。”

 

“哼，算你有良心。”

 

“那我们往回走，从这里往外也有不少可以逛的。”

 

他点点头，我们就转身向外走。他忽然看到什么，捏了捏我的手，“等一下，去那边看看。”

 

我没看清他指的哪里，也随他过去，来到一个首饰铺子前。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凑到他身边，“呦，给谁买呀？”

 

他躲了一下，也不看我，“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松手前又补充一句，“往边上站些，小心人群。”

 

我就看着他在铺子前站定，旁边正在挑选的是几个少女和年岁大一些的妇人。不知铺子老板说了什么，几个人都轻笑起来，向我这边看，我一阵脸热，赶忙移开视线。然而这下我却忽然被另一家铺子吸引，扭头见傅融还没有动，便向这间铺子走过去。

 

这铺子前也有不少人，我刚在外围站定就被后面的人撞了手臂。我愣了一下，向那人的方向看去，可人群拥挤，又哪里找得到人。

 

再回去时傅融正在原地四处张望，我从他背后拍他，他便立时转过来，握住我的手腕，“离开也不说一声。”

 

我笑着，“居然吓不到了。”

 

“也就只有你这样干。”他重新牵住我的手，“去哪了？”

 

“没去哪，东西呢，给我瞧瞧。”他低头正要拿出，我又赶忙按住他的手，“等等，去那边吧，这里人太多，别碰坏了。”

 

我们从人群中拐进一条小巷，旁边立刻宽敞安静许多。他伸出手，掌上躺着一支银钗。“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事可以随便戴着玩玩。”

 

我仔细看了看，显然不是上等佳品，但是做工还算精致，样式也大气，在寻常市集中已经属于很贵重的饰品，很多人也是只看不买的。我看了他一眼，他眼睫低垂，目光始终落在那钗子上。明明说要省钱买宅子的人，这种东西却要买贵的。

 

“走到里面省下的钱都花这上了吧，幸亏眼光不错，给我戴上。”说着转过身去。

 

许久才感受到身后动作，银钗插入发间。

 

“好看吗…不，买亏…”

 

“不亏。”他轻轻打断。

 

回身时我将刚才买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他，“刚刚看到的，随便戴着玩玩吧。”

 

是一根发带。很平常的款式，比起他买的，这才真的是随便。

 

他看着却半天不说话，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那铺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样式，附近也没有其他发带铺子，不喜欢我们再逛逛。”说着就要收起来。

 

他却抓住我的手，“老板给的，多不容易，这个就很好。”说着低下头凑到我耳边，“你要给我束发了。”

 

我躲开他，“谁要给你束。”

 

 

 

我们沿着市集向外逛，人终于渐渐少了。我深吸了口气，“傅融，年底了，还是不回家吗？”

 

他回答得很快，“嗯，不回。”

 

我笑笑，“你这么久不回家家里人不会认为你老板苛待下属不让返家吧？”

 

“不会，他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怎么问起这个？”

 

“……这不是看到市集上的人们都是一家人一起逛。”

 

“我跟你一起就好，你也有我。”

 

 

 

那张撞入手中的纸条是在次日上午打开的。那时我已用新的发带给傅融束过发，让他带着飞云回楼里处理公务了。

 

我紧紧盯着纸上的字迹，每一个都认识，却好像看不懂连接起来的意思。

 

但是怎么可能看不懂呢？从第一封关于他的密信到手，那些被有意无意忽视的细节就一遍遍重回眼前，如阴雨天伤处的刺痛般日日提醒着我。我闭上眼，就是师尊说“里八华下任家主，已在绣衣楼”，睁开眼，就是傅融为我挡下刺客偷袭时竭力喊出的“退下”，看到飞云，就想起它嗅到司马家信物时追上傅融……却仍要固执地从头查起，从轻飘飘的“身份存疑”查起，好像这样便会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

 

绣衣楼副官傅融真实身份乃里八华下任家主，司马氏二公子，司马懿。

 

上一封密信就该是他的判决，是我非要等一个结果。这便是。

 

我在唇齿间缓慢地咀嚼这个名字。如果他是司马懿，那我伤病时在榻边彻夜不眠忧心照看，命悬一线时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护在身后，陪我从无人看得起的世子走到拥有名姓的广陵王的副官是谁？与我挽手街巷，同看烟火，耳鬓厮磨的爱人又是谁？

 

我闭上眼深长地呼吸，睁眼时自嘲轻笑出声，反而感到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安定。

 

傅融……司马懿，是我输给你。从我第一次迟疑的那一刻开始。

 

 

 

年后，楼里的人逐渐返回，一切恢复如常。竹席该发霉的还是会发霉，屋顶该破的也还会破，傅融咬牙切齿极度幽怨但基本无效的警告声时时响遍门廊。我常能从窗边看到他一脸不高兴地路过张郃长出新芽的花圃，去飞云的小屋子整理它越堆越多的娃娃，或者摆弄我亲自投资的菜园，并言辞拒绝颜良投喂绣球，发上那根不大好看的发带就随着他的动作和情绪飞扬。我实在看不惯那发带，琢磨着该给他另寻个礼物，不然他是无所谓，我可不想别人指着我的副官说广陵王小气。只是那根银钗我并不怎么戴，大多数时候都放在王府的首饰盒中，毕竟在楼里我仍是广陵王，少着女装。

 

初春时节，天气忽冷忽热，人也容易犯困。傅融总能精准地发现我何时在桌案上小憩，多数时候他赶我去榻上休息，但我一般都是直接拉他一起趴桌，结果就是文书看不完，公务做不完，故而也有少数时候他拉我起来。后来我为了不耽误做事下意识地把他当成警铃，一进门我就清醒了，我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却很不高兴，便去煮什么驱寒提神茶。

 

我相信他的手艺，但他的提神茶我实在印象深刻，真是苦到想想就舌尖发麻，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尝了一点，好在味道确实比他喝那种要好很多。

 

“还行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皱紧眉咧咧嘴，“呃…不行。”说着把杯子推给他。

 

他一愣，忙递给我一个准备好的蜜饯，疑惑地拿起杯子尝了一下，又在我的笑意中反应过来。

 

我稍稍起身，身体前倾越过桌案凑近他，“特别好，有赏。”

 

他装作很从容地看我，“真的？赏多少？”

 

我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说，“一个。”

 

“……厚脸皮。”他的眼神终于定不住，开始乱晃起来，最终垂落一侧。

 

我抬手将他给我的蜜饯堵在他唇上塞入口中，笑着看他，“一个蜜饯，你在说什么？”

 

他居然还是这么容易脸红，起身就要走，我拉住他的衣袖，“走什么，等等呀。”

 

“还有什么事？”又是那种硬邦邦的语气。

 

我吻上他的唇，也沾染上蜜饯的甜蜜，“我保证过，再也不欠加班费的呀。”

 

公务可又要拖欠了。

 

 

 

午后，傅融又送来提神茶，我放下公文向后展了展脖颈，“三日后我要去一趟东阳。”

 

傅融顿了一下，很快回道，“这么快？我跟你去。”

 

我摆了摆手，“这次不用，很快的，还是那些琐事。而且楼里还有些事要你盯着。”

 

他皱眉想了想，便点点头，之后我就给他交代事情。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年后我私下派人拦截他放出的云鸢，已经两次发现明显不合规程的信息——广陵布防。我看过，都是周边的很小部分，且有缺漏或多余，并不完全准确。

 

但那是广陵布防。

 

因此我得知当晚又截下带有布防的云鸢时，心中只有说不出的疲惫。

 

我仍按计划准备三日后的行程，但暗中加强了城内外的巡视布防，如有异动随时传递消息。我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离开广陵这天傅融如往日般前前后后检查我的车马队伍，皱着眉问，“不多带些人？”

 

“这么近，也没有什么大事，不用搞太隆重，这样方便。”我伸手抚上他眉间，“最近怎么总皱着眉，昨晚也睡得不安稳。”

 

他僵了一下，微微躲闪，“没…没有。”

 

我笑了笑，“没人看，他们都在准备呢。那我走了。”

 

他点点头，“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我带的亲卫确实不算多，大多安排在了府中和城防，但一路传来的消息都是各处都没有发现异常。

 

此行似乎格外顺利，去途是，公务也是，但返回时遇到了几年不遇的大雨，竟把我困在山中两个时辰。

 

从那场雨下了没多久傅融的心纸君就在我袖中跳个不停。“你到哪了？怎么样？雨大不大？”

 

我给他报了几次平安，说“没事，有地方躲雨，很安全。”但他几乎是一盏茶功夫就要问一遍，前前后后搞得他的心纸君都湿了，加上雨声大，有时互相都不太能听清声音，最后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冲着湿哒哒的心纸君大喊，“傅融，我一根头发都没掉，但是你再问你的心纸君可能真的会破掉！”这才终于安静了一小会。

 

好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除耽搁了些时间、衣冠弄得乱糟糟的以外没什么损失……不，还是有损失的，在傅融坚持不懈的问候下，他的心纸君真的破了。不过那时雨已经小了，他也已经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手中的心纸君有些发愣。再小心一点就好了。他是有些夸张，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概我对着破掉的心纸君说对不起的样子和他担心我淋雨时一样可笑。

 

在回城前我最后一次接到城防的消息：一切无恙。

 

整件事忽然变得荒谬得可笑。

 

 

 

我从马车上下来时没见到傅融，但刚跨入院门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匆匆拉回书房。

 

“傅融？怎么了傅……”话未说完就已被拥入宽大的怀抱，周遭全被淡淡的朱栾香包围。

 

许久不见他放开，我才低低出声，“……都把你衣服弄湿了。”

 

他仍没放，我便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至于吗，血都没见，我又不是没淋过雨。”

 

他还是不动，反而抱得更紧。许是错觉，我竟感觉他的身子有些颤抖。我已淋了雨就无所谓了，但不想让他也受凉，只好无奈道，“我再不更衣，怕是要染风寒。”

 

闻言他终于缓缓松开我，我却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我一愣，再无心玩笑，重新去牵他的手，认真看着他软声道，“好了，是我失策，让你担心了，下次一定小心。我还……把你的心纸君弄破了，对不起，我会重新做一个。”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声音闷闷的，“嗯。我去叫你的侍女来。”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出去。真是的，我好歹是个亲王，怎么好言好语道歉，只有一个“嗯”啊。

 

 

 

这次的确是损失大了，尤其是对绣衣楼。我淋了雨没生病，傅融却病了。他一向身体很好，这次病来得突然，症状又邪门，除了头疼脑热，还背痛手痛的，有时还会睡中惊醒，整个人恹恹的，都不跟我顶嘴了。医师只说是风寒，但我看大概就是心纸君破损的缘故了。就这还要强撑着念叨工作，我看不下去，直接给他批了带薪休假。我看着他皱眉灌下药汤，却不知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愧疚。

 

不过很快我就不再纠结这个。除了我刚回来那天——其实算上那天也差不了多少——大概从那个拥抱后，他已经几天没跟我好好说过话，更没主动来找过我。我给他送药送饭他就一言不发地喝下吃下，跟他说什么也都只是“嗯”和“好”。

 

……这是生气了。

 

他这人不常生气，或者说不常真生气，通常很快就好，这次却别扭了足足五六日才作罢。

 

病中不闹别扭的傅融又是另一种样子。平日工作时碰也不让碰，说是影响他，如今只要我不会客或外出公干他就蹭过来，不是靠在我旁边就是枕在我腿上搂着腰，这下我也知道为何影响了，便尽量在他睡着时工作。只是他睡着时又抱得格外紧，有时我不得不轻轻拍醒他，这时他又会朦胧着双眼说“一个”并要我第二日帮他束发。

 

到底是谁厚脸皮啊。

 

 

 

生病倒不耽误傅融遛飞云和喂鸢食，我派去盯着傅融放云鸢的密探仍会定时向我汇报，“楼主，您回来后再没有泄漏布防，副官放出的云鸢所带的消息都合规程，但那些没有意义的信息无法确认……楼主？”

 

“…嗯，我知道了。”大概是又走神了。

 

有效信息中掺杂无效信息是楼里的习惯，这没什么，不论哪个情报机构都会这么做。只是这些无效信息中又有多少是真的无效呢？

 

事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人与人之间的怀疑就像冰层上的裂缝，堤坝上的蚁穴，只要它第一次出现，那不论多深厚牢固的信任都有可能瞬间崩塌瓦解。没人会怪我在毫不知情时步上一座亲手筑起的堤，但若有意无意中忽视了途中路过的蚁兽，那合该我面对眼下直视蚁穴时的抉择。

 

“对了楼主，还有一件事。”

 

“你说吧。”

 

“您去东阳期间副官也外出了两天，是在您回来的前一天夜里，临近天亮时回来的。”

 

我沉默了一会，“让你盯着他放的鸢，怎么还盯起他行动了。”

 

密探一愣，赶忙躬身行礼，“是下官僭越……”

 

我语气并不重，“既然僭越，还有别的要说吗？一口气说了吧。”

 

他愣了一下，郑重道，“楼主，我们也该…行动了。”

 

我吸了口气，轻声道，“你确实僭越了。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我闭上眼，只觉得太阳穴处血管的跳动如擂鼓一般。我知道不论他是否在那些无意义的消息中夹杂了什么，不论他外出两日做了什么，他的背叛早已是板上钉钉。就算没有泄露布防的事，我绣衣楼又怎么可能留下一个司马氏的卧底？可我就是徒劳地、可悲地想知道，想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想知道他究竟做到哪一步，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在城楼上，见你一个人站在这，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站在你身边。

 

——我唯一的要事，就是你的生死。

 

——我不会松开你的，不用担心。

 

——我愿意，因为…我愿意。

 

——我会陪你，走下去的。

 

会吗，傅融？

 

咔的一声，手边茶杯猝然落地。

 

傅融推门进来，“怎么了？气到摔杯子？”

 

我叹了口气，“不好好说话，我看你的带薪休假差不多可以停了。”

 

他点点头，“嗯，可以，早说了可以。”说着蹲下去拾碎片。

 

“喂，小心。”我本想噎他，却噎到自己，但也顾不上生气，赶紧将灯火移近了些。

 

“又差点睡着，碰了茶杯？”他小心收好碎片，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时愣了一下，“怎么还流泪了？”

 

我抬手抹过面上，感到手背上的湿润，扭开头推了他一下，“你打哈欠不流泪啊。那个，你再休两天，好全了再说。”

 

他却没有走，“休不休的，那些账册不还都是堆着等我做。”

 

“啊……这个嘛，那你说怎么办，再招个人来给你帮忙好不好？”

 

他无奈白了我一眼，“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而后疑惑地看着我，“最近是怎么了，工资按时发，加班费也不赖账，不着急让我上班，还要招新人帮忙。”说着还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是突然转性还是病了？”

 

我躲他的手未果，“怎么就不能是藏得深，你没看透呢？”

 

他微怔片刻，想了想又道，“招新人的钱直接给我就好，我来做。”

 

……

 

有时我真的会怀念病着的傅融。

 

 

 

之后我外出公干傅融都一定要与我同去，不论远近，毫无商量余地。我心想也好，省得一场雨就要红眼眶。

 

入秋后有重要情报送到我手中，绣衣楼在偃师的据点突然遭到不明势力暗袭。这次袭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远未触及据点根基，但人员、财物、卷宗皆有损失。这种规模的行动多少应该有些动静，绣衣楼却没能提前预料防备，不排除他们计划周密行动低调，但还是有些蹊跷，我心中几乎是下意识地出现了一个名字——呵，那个奇怪的名字——又后知后觉地捏紧了拳。

 

将这件事告诉傅融时他蹙起眉，脸上的意外全无破绽，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去观察他的反应，之后却更感茫然，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或是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却又觉得其实无论哪种答案都会让我倍感轻松。

 

他沉吟片刻后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垂下头按了按额角，“这种事我本该亲自去一趟……但马上就是商会谈判，要重新签订贸易合约，我还不能走。”

 

“我去吧。”

 

我心头一跳，抬眼看他，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城中还有一些其他官员和士族遇袭，你说…绣衣楼是袭击的首要目标还是只是连带伤害？到底是哪方袭击了偃师？有什么目的？”

 

许久，我听到他说，“说不好。”

 

“会不会是里八华？”

 

“有可能。但…目的呢？”

 

是啊，目的呢。楼里仍能收到里八华的消息，但没发现与此事相关的，否则也不会毫无应对，且他们不会这样做事。是我想错了吗？

 

可若不是里八华，事情也并不会变得容易。

 

当下似乎没有什么其他选择，我便没再迟疑，同意了。

 

这天夜里，我还是忍不住跟他念叨，“多带些人，时刻警惕，低调行事，先人后情报再财物，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

 

他从我身后拥着我，都静静听着，不时应声，等我再想不出什么需要嘱咐的，他才低声笑，气息喷在颈后，“怎么，担心啊？”

 

我都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嘴角上扬的样子，有些气恼，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他，“是，担心没人给我干活！”

 

他却拥得更深，凑近吻上我耳后，脑袋去蹭我的颈窝，“不会，我还有房贷要还，睡吧。”

 

我终于停止胡思乱想合上眼，这时耳边却忽然传来很轻的气声，“明天…可以帮我束发吗？”

 

“嗯。”

 

平时他开这口不多，我不想惯他这毛病，答应的就更少，所以除了那次生病期间的例外，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答应得这么痛快。

 

半晌，当我心绪渐消真要入睡时，他突然又开始吻我。细密的吻同急促的呼吸一起落在我的颈侧肩头，引起一片微微酥麻，困意便被他逼走，“明天都有正事……唔……”

 

 

 

论手巧程度，我只能说，胜过阿蝉。平日多是女官帮我束发，好在这事试错成本比较低，多练几次好赖能看得过去。

 

还记得第一次给他束发就是买这条发带的次日。我束不好，就一遍遍试，他也一点不急，就靠在榻上等，终于勉强满意时我手都举酸了。后来熟练了些，但我总觉得不如第一次，他却从来只有“很好”二字。

 

今早不知为何，束的总不满意，看时间还来得及就返工了两次，总算有点样子。

 

“唉这样…就凑合着吧，非要我弄。”

 

他照了照镜子起身，“比以前都好。”

 

“啊…是吗？那就好。行了，准备一下启程吧。”

 

我将他送至门口。他已经走至马旁，忽然又快步返回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捏了捏，“等我回来。”

 

我笑了笑，“是啊，不然呢？注意安全。”

 

 

 

傅融刚到偃师，商会议事就开始了。我白天与商会中的世家大族周旋，只有夜间有时间听傅融用心纸君跟我汇报偃师的情况。

 

“据点的情况还好，我正在估算损失，准备重整各部人员和情报，两日后开始调查袭击来源。”

 

“先安置好人员，其他同步进行，调查优先。”

 

“好。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短刀仅出鞘两次，桌案只损坏一张，哼。”

 

我们沉默片刻，同时低声笑了起来。我整日的紧张和疲惫似乎也在此刻消解了大半。他的心纸君又向我跑近两步，“还是要小心些。”

 

我收起心纸君，刚拿起手边热茶，门外忽然出现一道黑影，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楼主，偃师密报。”

 

我的手顿在空中，直至那人又唤我一遍，才放下茶杯出声道，“进来。”

 

是我在偃师新设的据点。

 

这半年我并没有白过。考虑再三，我命不同的密探慢慢在各地发展建立新的据点，由于时间尚短，新据点都分散且人员不多。这样有利有弊，虽对袭击的预测和抵抗能力较低，但好在相对灵活，隐蔽度和应变能力更高。

 

此次偃师遭袭后数日没有收到新据点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此时能收到他们的消息我自然是高兴的，可同时心中也升起一阵不安。

 

密探走进屋中将密信递给我，我却没有接。我的手一直没有离开那只茶杯，慢慢收紧，甚至又把它拿起放在了唇边，“你来念吧。”

 

大概是茶水过烫，或是过凉，或是烛火旁一只飞虫扰了心神，我没听清密探所念。于是终于放下仍满着的茶杯伸出手去，“给我吧。”

 

偃师遭袭，新据点人员依照规程分散隐匿，目前全体无恙，情报、财物损失严重，正在清点整理，因此消息延迟，楼主见谅。另，人员分散期间查得此次袭击乃司马氏所为。

 

“楼主，要回信吗？”

 

“要。你半个…一个时辰后来拿吧。”

 

“……是。”

 

我很快写好回信，放下笔后却不知盯着它看了多久，期间那张纸片几次被倏忽递至烛火旁又缓缓收回。

 

密探返回时我正将那纸条卷好放入纤细的竹筒中。我抬眼看他，见他的目光在桌案上凌乱的纸条、竹筒和靠近的烛火处停留片刻，便将纸条抽出递过去。

 

他愣了一下，见我点点头，就打开来看，随后露出几分担忧，“楼主，您还是……只是监视吗？”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他像是松了口气，不再多言，带着竹筒离开了。

 

当晚回信发出后，我下令绣衣楼各地据点加强戒备，小心探查里八华和曹军行动并每日传回消息，其中唯有给偃师的消息传给了新据点，又按之前的准备调整了广陵城防，日夜巡视，在城内设下暗岗。

 

呵，商会谈判并不是什么秘密，趁我走不开，发动一次不大不小的袭击调走卧底——绣衣楼副官，会有什么好事等着我呢？

 

整夜无眠。

 

 

 

次日听傅融汇报据点消息时，我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跟商会那些人吵一整天，哪有什么好。”

 

心纸君露出一个哭脸，“……我应该陪你去的。”

 

“哪里都一样，你那边事情也不容易。对了，查到袭击来源了吗？”

 

他似乎沉默了一下，“还没有。”

 

“这种事…也急不得，不过偃师据点很重要，这事我必要查清。”

 

他的声音低了些，“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会带人在周边探查消息，可能联系不及时，不用担心。”

 

“傅融，那就交给你了。”

 

是啊，无需担心他，要担心的该是我自己。

 

 

 

密报传回。意料之内的，里八华开始行动，有死士向广陵靠近。下面抓了几个，都在没机会让他们开口时自己了结了。

 

但也有意料之外的事。

 

傅融并未失联，仍与我保持至少一日一次的联系，告知我调查到哪里了——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几乎都在四五更天时，声音很轻，联系也很短暂，有时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样大约三日后，偃师新据点消息传回，傅融进入河内司马氏本家。

 

算算时间，正是他跟我说要在周边探查消息的后一日开始。

 

我拿着纸条，麻木地咧了咧嘴。傅融，你还真的没有骗我。

 

这次回复密信时仿佛容易许多。仿佛。不再需要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我放下收到的密信，直接提笔在空白纸条上写下他的判决。

 

密探接下回信愣了一下，将其放入竹筒，犹豫着问，“楼主，您还好吧？”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桌案，刚才写字剩下纸面上有湿润的褶皱。

 

“快去吧。”

 

这一日，傅融的心纸君没有再摇晃起铃铛。

 

 

 

商会谈判终于结束，留住广陵现有的几条商道已是尽力，期间我大概也算得上是软硬兼施、晓之以理动之以力。好在结果尚可，不枉我手臂肩头被不知什么碎片划破的口子和腿上几块被桌角磕出的淤青。这倒没什么，还不是我的最好战绩。

 

于是我终于能全力应对绣衣楼的困境。前几天里八华的行动都比较低调，伪装入城的都被察觉拦下，却从某一日下午开始突然强闯，发起集中进攻，像是想要一举拿下。但是我却觉得奇怪，根据情报，他们的人员和后备尚未完全到位，不该如此行动。而我早有准备，丝毫未受影响，还将这次城内露头的两处潜藏暗桩全部清除。到日落时各种条件更加不适合继续进攻，里八华却仍坚持许久才退去。

 

这不是里八华该有的水平。我虽不介意里他们继续这样犯傻，但事出反常，我仍放心不下。

 

阿蝉一直随我同行，夜已深了，她拉住我的手臂，“楼主，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想再看看。”

 

“我们会守着。”

 

倦意忽至，我点了点头。

 

她将我送至楼内，忽然在书房前蹙眉顿住脚步。

 

我立时警觉，“怎么了？”

 

“楼主别担心，好像是傅…他的心纸君的声音。”

 

我恍惚片刻。

 

我已不再随身携带他的心纸君，因为不愿再看，就压在了书房抽屉中一些文书下。“不用管它。”

 

阿蝉点点头，我们便继续走向寝室。在寝室门口，阿蝉再次开口，“楼主，它还在响。”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知是对阿蝉说还是自言自语，“我…去看一下。”

 

我找出它来的时候它还在摇晃铃铛，脸上是哭泣的表情。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它，傅融的声音瞬间闯入安静的书房，已带上了哭腔，像是破碎的玉，“你在哪？怎么样？为什么不接听？”

 

我刚刚准备好的讽刺和诘问就全都堵在喉间。

 

“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在哪！”他嘶哑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从急切到哀求，“求你说话，求求你，叫我的名字，求你……”

 

我听见自己低声说，“……傅融，我没事……我在楼中。”

 

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旁边马蹄的奔踏和呼啸的风声更加明显，将他的话吹得零落，“听我说，里八华…要袭击绣衣楼，一定要…做好防备，我马上就回去，马上就到，你要等我…”

 

“好。”

 

我竟还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多少有些可笑了。可我心中又有些隐隐的轻松，感谢他给了我这个机会和借口。

 

我告诉手下不必拦他，就在书房静坐。就像刚才一般，我想我不必提前准备说辞。无用。

 

月光渐渐暗了，从窗口看出去，一片乌云缓缓飘来，将月色隐去。

 

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忽然一阵骚动，我刚起身，已有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房门被嘎吱推开。冷风灌进室内，我缩了缩，定眼看向他。

 

雷声轰鸣，一道白色的闪电骤然照亮夜空。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

 

他那身常年浸着朱栾香，被洗得微微发硬的工作服灰扑扑的，沾满泥泞，前襟和袖口有多处勾出了线，下摆甚至破了两处，束起的马尾也乱了，双眼布满血丝。他就这样站在屋外，楞楞地看着我。

 

我有些吃惊他这样子，“你……”

 

他好像回过神来，正要迈步，却不知为何忽然向前栽下来。我一惊，下意识快走几步去接他。他的重量全压过来，我一时也没有拉住，几乎同他一起跪在地上。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他身后是一队刚才正在守门的亲卫，应该是因为还没来得及通报他就冲进院中所以紧跟着的，见他在我屋外停下脚步便只警惕地盯着。此时见他又向我冲来而我又迎了上去，亲卫立时就要拿着武器上前。我从他背后伸出手比了一个停下的手势，他们便停住，在他身后警戒。

 

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头落在我肩上，不时起伏，不一会肩头的衣衫被打湿，混杂着天空和他的泪。

 

我的手久久停留在空中不敢落下，担心不愿再抬起，但我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到屋里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压在我肩上的重量抬起，我扶他起来，他却踉跄了数次才挣扎站起，仍然紧攥着我的衣袖不放。

 

我给后面的亲卫示意在院中列队待命，带着他进了门。

 

他慢慢滑坐在墙边，却不松手，我只能也在他身前坐下。我有需要知道的事，但无论如何用不出设想中冰冷的语气，用尽力气开口也只是缓慢而平和，“你怎么回来了？”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胸膛却忽然起伏得更大。

 

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叹了口气，轻抚上他的眉眼，带过他额发滴下的水珠，放轻声音问道，“怎么还哭了？”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对上我的瞬间泪再次倏忽落下。

 

我抬手去擦，却许久都擦不尽，只得放下手。

 

他眸光颤动，不停眨眼将涌出的泪挤落以看清我，似要将我牢牢刻在眼中。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我联系了你一天，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

 

本该是诘问，声音却越来越弱，几乎被外面的雨声盖住。

 

我张了张嘴却没做声，明明占理的是我，为何会心生愧疚呢。

 

他不再追问，又低下头，终于回答了最开始我的问题，话说得乱七八糟，“里八华……我，回来报信……他们要……”

 

话就停在这里。

 

我等了一会，他不再开口，明白他已说完了要说的话，叹了口气，“报信啊…何必亲自回来呢？绣衣楼会给我报信的，城外围着的那些人也在给我报信。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呢……司马懿？”

 

他先是一怔，抬头看我，继而渐渐开始全身颤抖。

 

“你……那你……”

 

那我什么？那我是什么时候发现？那我是故意让他去偃师？

 

我想去拨开他抓着我衣袖的手，指尖冰冷，却分毫未动。

 

“那你……不要我了吗？”

 

我一时愣住。窗外一声惊雷，眼前的人忽然与那个凄冷雨夜抱着飞云的他重合起来，无端令我的心一阵钝痛。我不能再看他绝望盈泪的眼，半晌垂眸低声道，“别幼稚了。放开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将衣袖抽出，便起身推门走入雨中，“带下去吧。”

 

旁边有人连忙撑开伞递过来，我只摇了摇头，“不用，已经湿了。”

 

莫名的，我想抱抱飞云。

 

往后数日里八华像忽然反应过来那日的草率一般不再猛烈进攻，几次尝试从周边小股突袭未果后只静静潜伏在城外，但又不十分注重隐蔽，在城墙上随便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如同威慑。但我也知道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毕竟他还在我手中，或者说，只因他在我手中。

 

我命阿蝉负责他的审讯和吃食，也说不必用刑。我知道的，他不愿说的也没必要白白浪费力气，实在没有收获就算了。第三日她忽然来城防处找我，我便感觉有些奇怪，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事是阿蝉处理不了需要我决断的。

 

“楼主，副…他状态不好。”

 

我转开视线，“被关着，哪有什么状态好的。”

 

“他总是睡着，吃得很少，但我今天发现那好像是昏过去了。”

 

“……什么？”

 

不是只是淋了些雨吗。

 

我闭上眼捏紧了拳，听到阿蝉的声音，“楼主去看看吧，死了不好。”

 

“……是啊。”

 

 

 

我不想让他待在阴冷的地牢，只让人将他关在一间杂物室。

 

我去时他仍在昏迷，唤也唤不醒。手背触上额头，滚烫。我猛地收回手，热度却留在皮肤上很久。

 

我命人叫来医师给他检查，自己只在书房等着，许久才听见医师敲门。

 

是我熟识的医师，也认得他。

 

“殿下，副官这是……”

 

“做好你该做的。”

 

“是，是。副官受凉太重太久，身体早已支持不住，这腿上的伤恐怕要养很久，就算养好了，可能也不适合再习武…而且需要好好养着，现在的环境…大概不太合适。且他心中忧虑很重，呃…过重，心力实在憔悴，对他养病养伤也非常不利…如果殿下早些来找下官会更好。”

 

什么受凉太重，什么……腿伤？

 

“啊，殿下！”医师突然上前两步，又犹豫地停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银钗的尖端陷入掌心，流出两道血痕。

 

“没事，你开方吧。”

 

 

 

傍晚我巡视后回到楼中，阿蝉跟我说他已醒了，但不愿喝药。

 

我皱起眉，转身向杂物室走去。

 

屋内已添了炭盆，我见他的双腿盖在厚实的毯子下，稍稍放下心来，坐在一边。他没有反应，很久才抬起头来，在看到我时突然愣住。“你……”

 

我并不生气，只平静地问他，“为什么不喝药？不是说了吗，别做幼稚的事。”

 

他苦笑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太多了，喝不完…不好喝。”

 

我轻笑道，“药哪里有好喝的？”

 

他又垂下头去，“以前……是有的。”半晌又抬起头，抱歉地笑笑。

 

我没再去说他，扬扬下颌，换了话题，“怎么弄的？”

 

他却忽然紧张起来，动了动毯子下的双腿，没有作声。

 

“那为什么回来？”

 

“……我说过了。”

 

我终于有些不耐烦，“是你想我过来，现在又什么都不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他突然抬眼，踉跄着起身过来，眼中翻涌着沉重的痛，“这些年我与你并肩，所思所想所愿所求，你真的不知吗？”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是啊，怎会不知呢。在那些凛冽的战场、热闹的街巷、困倦的午后，那些血色的刀光剑影中、零食茶饮的香甜热气中、枕边榻前的缱绻情欲中。

 

他忽然身子一歪，我才回神，慌忙伸手去扶他，“小心，你坐下说话。”

 

他颓然跌坐，手扶上双膝，脸上仍是忍痛的神色， 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把毯子拉过来给他盖好，只听得耳边低语，“我只要你无恙。”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的困境，明白了当下他所求。或许此时的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那也正是我需要的。一个答案。

 

我在他身侧坐下，靠在杂物边，“说些我不知道的。”

 

他恍然转头，注视我许久，慢慢的，好像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枷锁，眼中泛起一丝光泽。“偃师的袭击我不知情。”

 

“嗯。”

 

“广陵…我也不知。”

 

“嗯。”

 

他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你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下任家主突然离开，所有计划作废只能草率急攻，结果报信都报到敌人眼皮下了，还成了人质，以至于完全不能动手。”

 

他的瞳孔骤缩，面上失掉了本就不多的血色。

 

我轻叹口气，还是放过了他，“你想我来，就是说这些吗？不过也行，这些也是我想听你说的。”

 

又半晌，他再次开口，“我没有背叛你。”

 

“没有背叛……”我轻笑了一下，语气很轻松，“不要得寸进尺，那广陵的城防呢？”

 

他一愣，“那时就……对，是我做的。”

 

我转头去看他，“为什么？我一直想知道我去东阳时你们想做什么，又为何放弃了。”

 

他只是静静看着屋内的角落，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没什么，那只是我该做的事。”

 

我无奈笑了一下，“好吧，又不能说。你终究不是我的副官，我却从来都是绣衣楼的楼主。”

 

我拍了拍手准备起身，他忽然挪动身子向我靠近，伸手虚虚拦了一下。但他的手只从我的袖边划过，没有抓。这一下显然腿上又用了力，另一只手又按回腿上。

 

我皱起眉，“怎么了，乱动什么？”

 

“我做那些事，你不杀我吗？”

 

他叫住我问要不要杀他。

 

我看到他蜷紧的指尖和发白的指节，又叹了口气，“杀你？这一战我未必不能赢，但里八华在外，你活着比死了用处大。”

 

我已站起身，又听他开口，声音很低，“不再坐一会吗。”

 

“我问的你又不愿说，不能说，还坐什么。”

 

“那如果我问你，你就都愿意说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也没给我更多时间，“你手臂和肩上何时落的伤？商会吗？还是这几日……重不重？”

 

是什么时候呢？扶他的时候抽了手？

 

我苦笑一声摇摇头，“我是永远赢不了你了。”

 

“手心呢？”

 

“手心怎……”是那银钗。“蚊子咬的。”

 

他却直直看着我。算了，本也没指望会骗过。

 

“是什么？”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终于反应过来，拙劣地逃避，“你是阶下囚，你要我来，就只能是我问你答。”说着就向门边走去。

 

“可以…帮我束发吗。”

 

我心中一紧，脚步终是停了下来。我在心中默念数遍不能再妥协，开口却是，“换一个吧。”我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忙补充，“除了飞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在混乱的浪潮中留下一个定位的浮标。

 

安静的夜被拉长，屋内只余炭盆中的噼啪声响。

 

他忽然笑了，“好，换'一个'。”

 

我一定是因为担心随便反悔会损害乱世中一个亲王的信用，才回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你好幼稚。”

 

我也是。

 

之后我命人重新熬了药汤，那人却说送去时他已喝完了之前剩下的冷药。

 

随他吧。

 

 

 

几日后里八华派人来和谈，我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目标只是绣衣楼时我还有些把握，但下任家主落入敌手后情况显然不再相同，况且死士与军士不同，连日下来众人的精神高度紧张，已逐渐现出疲态，城内百姓也开始议论，同时最近的情报显示其他据点附近陆续受到小批死士骚扰侵袭。

 

熟悉的漂亮面孔出现在眼前，若非此情此景，我定要多看几眼。

 

春梦。

 

“你想开战吗，广陵王？”

 

“我想？那前些日的强攻、突袭，最近的骚扰算什么？”

 

“那些啊，你可以称之为摩擦。你的城防再好，又有多少粮食和人供你耗？是想让老弱妇孺跟着你一起长……”

 

“说正事吧。”我听得不耐烦打断了她。漂亮的人长嘴，有时候真是一种多余。“何时撤出徐州，就能三天内见到他，否则广陵破与不破，这个少主必是丢了。”

 

大概他们也认为广陵再来容易，再培养一个少主却少不得二十年，况且还是如此出色的少主。

 

两日后，里八华撤退，再两日，司马懿出广陵。

 

上次我见过他之后再没去过。他离开那日天气很好，我也没去。

 

 

 

确定新的副官前我试用了五六人。最后定下也是因为有些疲惫，或者说我终于明白，我需要招的是一个副官而不是谁的影子。

 

巧的是，他姓符。我本都不准备试用他，但转念一想，如此又显得过于心虚，我凭什么。结果几天下来竟比前几个人做得好些。也是折腾已久，我便直接定下了这人。

 

是的，比前几个合适，但也仅止于此了。虽然不唠叨工资也不翻白眼，但楼内的财政很容易赤字，清算账册时我也觉得吵。好处是我下意识喊错时反应得快点就不会很尴尬。

 

 

 

再见到司马懿已是七年后。七年中我维持广陵安稳，新设了许多据点和暗线，或主动或被动地收编和结盟。而里八华下任家主掌权，成为曹军的极大助力，其直破袁军而来，势头更猛。

 

这一战无可避免。我率盟军迎战，一场无人获利却似永无终结的争斗弥漫了整个萧瑟的冬日。这个冬天很冷，广陵也落了雪，但积不起来。年关悄无声息地过去，附近的几座城中没有一个像样的市集。

 

此时却有一封议和邀约送来。与七年前一样，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看了一会，递给副官，“你跟我去吧。”

 

他点头，接过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怎么了？”

 

“就是有点意外，怎么是他。据说他不怎么露面，还……”

 

“嗯，我知道。”

 

他大约意识到我的态度，立刻停住话退出书房。

 

“是啊……怎么是他。”

 

我当然知道，据说他不常露面，据说他有腿疾，需乘轮椅行动，据说他有一本秘密书册，旁人只知有此一册，却从不曾窥见其上所记，疑记录着无价计谋，据说他从不束发。

 

 

 

跨入厅堂大门，屏风后映出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长发散在身后，头微微垂着，听到声音也并无动作。

 

他的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可饶是反复准备，只一个黑影就滞缓了脚步。

 

我慢慢吸了一口气，绕过屏风。

 

他果然在轮椅上。亲眼见到时我仍不禁有些发愣，心口憋闷，脑中不合时宜地响起那面貌已记不大清的医师的话，“如果殿下早些来找下官会更好。”

 

他着锦衣华袍，前襟、袖口处暗纹浮动，腰间佩玉——不用再佩刀了。自然。

 

只是他的胸膛的起伏轻而缓，手搭在两侧扶手上，微微用力。

 

我的目光终于向上，脖颈、下颌、嘴唇、鼻、眼、眉，寸寸描摹他的面庞，一时室内静谧无声。他忽而抬眼对上我的眸，我便陷落于他的紫色眼睛，袖中的手瞬间捏紧，耳边只余心跳擂动。

 

“殿下。”半晌副官在我身边轻声提醒，我才回过神来，慢慢吐出一口气，“司马公子。”

 

他柔和的目光突然轻颤几下，恍然投向我身侧的副官，上下扫视一圈又落回我身上。喉结滚动，半晌才低声道，“广陵王，坐。”

 

我刚在桌案前坐下，他忽然又冷声道，“他出去。”

 

我想了想，微微侧头，“符副官，那你先出去吧。”

 

“殿下…”

 

“没事，室内只他一人，我们确实也该如此。”见他还有些犹豫，我轻笑一下，“他一人能如何，忽然站起伤我吗？”

 

副官似是有些惊讶我的言辞，“啊…好，那我就在门外。”

 

副官退出，我回头看司马懿，“可以了？”

 

他没有说话，皱眉看我片刻，倾身将面前的文书推过来。

 

“……司马懿，你耍我？五年相安？五年之后呢？你叫我来，就是为给下一战作准备，好再来一次吗？”

 

他静静看着我，“殿下想要多少，十五年，五十年？我并非不能写，写了殿下信吗？”

 

没错，我又何尝不知，乱世中哪有一纸合约能保万年无虞，同盟间尚要争夺最大利益。写得如此直白的合约已是少见。

 

“好……好。那就五年。”

 

 

 

和谈的地方是我选的，为避免麻烦选了一座距离前线较远的小城，对比之下已可称为可以正常生活，街道上竟然还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摊铺，但是基本没有人，看不出是否荒置。签下合约后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当日来不及返回，就让副官先回住处，准备自己在城中走走。

 

应该说，接近傍晚时在巷尾一处简陋的食摊上突然看到司马懿我完全不意外。不，也许还是有半分的，不是因这摊子的位置在巷子深处不易寻也没什么人会想寻，而是这条巷子又窄又有很多石块，泥泞难行，根本不是轮椅能推入的地方。

 

说是食摊，其实只有两张桌子，各围着四条长凳。只有他面前这张桌上有两个茶杯。他捏着的杯中还有一半水，另一个是空的。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巷子，轻笑一声坐到他身边。

 

这时里间走出一个老伯，送来一只茶壶，看到我有些惊讶，忙恭敬说，“是公子等的人吧，那个两位都是贵人，老儿已跟这位公子说过，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茶叶……”

 

司马懿只轻声安抚，“不碍事，老伯去准备吧，不必着急，我们也无事，就在这里坐坐。”

 

“哎，好，好。”

 

我扭头看他，“公子身手不错 。”

 

他没有看我，往空杯中倒了水推过来，“老伯这里能做竹筒饭。”

 

“等了很久吗？”

 

“条件有限，口味可能有差异，就别太挑了。”

 

“如果我不来呢？”

 

他终于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没人等你。”

 

忽而一阵略带凉意的风灌入窄巷，他自然地将膝上搭着的一件外袍拿起。熟悉的朱栾香袭来，恍惚间回到春日傍晚的绣衣楼回廊，一愣之下忽觉眼眶酸涩。我有些恼，侧身躲开他，“我不要。”

 

“盖着，你的肩吹不得。”

 

“我说，就算能走你的腿也……”

 

“听我的。”

 

“凭什……”

 

“好不好。”

 

他声音轻缓，眼神温柔又爱惜，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我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视线扫过微微翕动的唇时，便知他已极尽所能言，其余皆在他眼中翻涌的缱绻爱意中。我便垂眸颓然长叹，发现已能拒绝那些狗屁商会合约和利益联盟的我也并没有什么长进，竟还是不能拒绝他的一双眼、一句“好不好”。

 

他见我不再抗拒，便缓缓向我这边靠了靠，将外袍仔细地披在我肩上，“天还未暖，早上就见你没戴披风。”似是见我低着头不声不响，又无奈笑道，“自己伸伸手呀，广陵王。”

 

我还是不愿看他，只伸手将外袍另一边从身后拉过披好。

 

“你的手下，看起来……”

 

“符副官。”我突然打断。

 

我用余光注意到他忽然握紧了茶杯，然后叹了口气，说话时也没再顺着我，“那个人…看起来对你的安全还算上心…但是生活上也要让他多注意。”

 

我还在别扭地强撑，但其实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公子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

 

他却似终于败下阵来，再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你……能不能别……”

 

他的话突然顿住，我靠在了他肩上。他的身子先是有一瞬僵硬，而后慢慢放松。

 

“你瘦了，司马懿。怎么，堂堂司马氏还不如楼里吃得好吗。”

 

他找到我的手紧紧握住，“是吗，只是不吃宵夜了而已…你也瘦了。”

 

“新人做的宵夜我不喜欢。”

 

他用力捏我的手，“……不许说别人。”

 

“哪个别人？”

 

他好一会才说话，声音闷闷的，“你明明知道，那个…手下。”

 

我笑起来，脑袋在他的肩上轻颤。只听他低声道，“别笑了。”

 

我挠他的手心，“我是说厨子。原来的那个走了，新招的厨子其他都还好，就是不太会做零食和茶饮，也因此便宜些。”

 

随后便听到他从鼻子中轻哼出一声。

 

半晌，他的手忽然在我手心停住，托起细看。

 

“怎么了？”

 

“没什么。”他又摩挲了几下放下手，我忽然猜到几分，“你是在说……”

 

“手心还是留了淡痕。某人五年前用它教训了两个商会使者，三年前还用它结果了一个刺客。”

 

“……不是刺客，是窃贼。”

 

老伯从里间走出，拿出两份竹筒饭，看起来有些紧张，“两位贵人久等了，小店条件有限，还希望贵人多多包涵……”

 

我直起身，见司马懿没有做声，就笑着对老伯说，“没关系，我们不会为难您，老伯也不需要候着，先回去休息吧。这位公子走之前会给您留下报酬的。”

 

老伯又作了一揖后便离开了。我晃了晃被握着的手，他还没有松开。“不吃吗？”

 

他低声问，“吃完就走吗？”

 

“应该吧，不然呢。”我反问他，声音越来越小，却也是也问自己。

 

这顿饭中间再没人说一句话。

 

 

 

“不好吃。”他这么评价。

 

“唔…是差一些。”

 

又是半晌沉默，我缓缓开口，“……天晚了，司马懿。”

 

他只看着面前的半截竹筒，没有说话。

 

我下定决心般正要起身，他却忽然倾身拥住我，很紧。

 

他的头埋在我颈侧，不久就有温热的液体滑进衣襟。我想起那个他从司马氏奔回的夜晚，在我拆穿他之前，他也是这样打湿我的心。我说不出什么，只能也用力回抱住他。

 

过了一会，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七年前你在广陵买的那座宅子，我偷偷派人去看过了。他很喜欢。”随后他的力道渐渐松了，把头挪开转向另一边。我愣了片刻，便也起身，将他的外袍解下放在长凳上。

 

他没有看我，在我转身时又忽然开口，“可以帮我束发吗？”

 

我叹了口气，“可是司马公子从不束发…我也只给他束发。”

 

“那换一个吧。”

 

我无法不怀疑他明知我不会同意前一条，而这一句才是他的目的。

 

这一次，他吻上我的唇。

 

 

 

我走出巷子时已是深夜。从巷口走出很远，我却突然想到什么，渐渐放慢脚步又快步折回。

 

从始至终，他从没有站起。

 

我在距巷口一个转弯处看见了司马懿的马车。过了许久，他被一个侍从扶着从巷中走出。他一只手压在侍从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臂还搭着那件我披过的外袍。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侍从，下意识地伸手护着他又避免碰到那件外袍。从巷口到马车的十几步，他走走停停，走得歪歪扭扭。我记得巷子里大约有两三个这么长。

 

我无声地笑起来，笑得有些喘不过气，眼前逐渐模糊，轻轻动了动唇，“幼稚。”

 

我听见扶着他的侍从说，“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回答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很短，但我大概猜到了。

 

他说的是，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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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路上和司马氏的事情还挺清楚吧）

那一刀卡在喉骨上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可否别被孙策发现？他发现了会受不了的。

​天不遂人愿，你的头盔脱落，露出了你的脸。孙策不可置信的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他扔下刀，失神的抱住你，手去捂你的喉咙，无济于事，大量喷涌的血让你的生机迅速消耗。

​你想摸摸他的脸，但终究没有力气，涌出的血呛的你说不出话，只能遗憾的闭上了眼。

​片刻之间，孙策没有动作，就有敌兵攻上来，被吕蒙及其他士兵击退，将你们守在中间。

​“怎么会是你啊？对不起，对不起，醒过来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肯定是他们易容成你的样子想杀我！一定是这样的！”孙策看着你在他面前合上眼，撕心裂肺的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

​本来他们打的就是势如破竹，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残兵败将，你穿着将领的服饰又策马回城，他以为你是逃兵，追上你杀了你就算一场大胜。

​他从没想过会是你。

​吕蒙护着他，他抱着你的尸体回了军营。

​“她还有救对不对？”孙策含泪期许的望向军医。

​军医有口难言。

​这脖子都断了，血都流干了，死了老半天了，天神下凡也没得救了啊。

​孙策怒吼着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抱着你合衣睡了一夜。

​夜半醒来，你的身躯已经不再柔软。冰冷的，僵硬的，令人恐惧的。

​孙策一言不发的烧水，为你擦干净身上的血污，将你的衣服洗干净烤干又重新给你穿上，他抱住你的腰靠在你身上呜呜的哭了。

​哭的像只可怜的小狗。

​第二日全军整顿，他带着你回了孙府。

​孙家人都很伤心，尤其是吴夫人都哭晕过去了。

​孙尚香哭的很伤心，但是她一边流泪一边为你换上她最漂亮的衣服，孙权一言不发，看过了你的尸体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一个人偷偷躲去了哪里。

​陈登前来要人，孙策把他扣下了。

​孙权不知道从哪里找的药，听说是可以让你死而复生，孙策满怀期待的给你用了，但也只是让你的身躯重新恢复柔软，并无气息。

​孙策罕见的，沐浴焚香之后抱起你，一步一叩头的上了西王母庙，声嘶力竭的求她救你。

​可是那怎么会有用呢？西王母并未睁开她慈悲的眼。

​鲜血从孙策额头不断流下，他没让血污轮到你身上分毫。

​日出，日落，伤口结痂了。他重新抱起你，失魂落魄的下山了。

​孙策把陈登放了出来，陈登告诉他：“主公她有预见的，那一家对主公有大恩。她想救那个孩子，她也救出来了。把主公还给我们吧，她累了，我们要送她去休息了。”

​孙策突然从记忆里翻出一些零星的片段。你说：“放过那个孩子吧，你已经大破城池，是一场很漂亮的胜仗了。”

​他对你说：“行军打仗嘛，当然要斩草除根啦，不然他长大了就回来杀我的，我得以绝后患啊！”

​你没再说话，只是哀伤的垂下了眼。

​当时他只道你是心里有点难受，并未多想，只是多多关怀了几日。

​那个孩子不愿退，你不愿他死，仓促之间打晕他换上了他的衣服。

​孙策悍勇，你应该也没抱几分活着回来的希望吧。

​你用命偿还了一场恩情。

​为王者，炽热的心成了你致命的弱点，哪怕你未曾后悔。

​多荒唐的死法啊。

​亲王仪仗浩浩荡荡的回了广陵，一路上，所有的百姓都着丧衣，久久跪拜，举城同悲。

​你安葬那天，孙策穿着不合身的王妃服制，为你跪灵，为你扶棺，为你送行。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在低矮的平民居中显得格外清晰。

隔壁有人叫骂：“x你妈傅融，大半夜不睡扰民啊？！”

“孩儿他爹，不对啊，小傅不是搬回老家去了么。”

“是啊，也没见谁搬进来，别是进贼了吧。”

门吱呀响一声，披着外衣的男人提着扁担摸出了门，他妻子端着油灯站在一旁，满脸担心：“孩儿他爹，小心着点。”

“没事，傅融这小子搬这么突然，说不定还落着东西呢，别让小贼摸了走，等他回来站到大街上哭去。”

这一片都是些贫苦人家，墙比草纸厚不了多少，孩子夜啼夫妻干仗都听得一清二楚，男人只以为是哪个小毛贼来碰运气，并未多紧张。

他推开虚掩的门，平日里整洁而生机的小院已经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着被扔出来的锅碗瓢盆。

嘿，偷就算了，还这么嚣张。

男子憋起嗓子，正想大喊一声吓退贼人，忽然见黑暗中亮起无数双幽幽鬼火——

尸体倒地，不曾有半分杂音，隔壁的妻子还尖着耳朵听房中孩子的呓语。

靴子踩上未干的血迹，嫌恶地甩了甩，便有人从房中窜出，翻过了邻墙。

少顷，夜彻底静下来，只有尖锐的几声猫叫，游荡在长街，像是恶意扰人清梦的夜游神。

即便是灭门惨案，终究只是三个平民，在这世道，比碾死三只贵族身上的虱子还不如。

现场痕迹十分清晰，甚至有一醉汉主动自首，说自己醉后偷盗，被邻居制止，怒而杀人。

但这案子还是被放到了你的案头。

无他，但凡在广陵吃官饷的，谁人不知。

绣衣楼副官叛逃，楼主下令，悬赏百万，杀无赦。

其实你早该叫人围了那屋子细细搜查，但你没有。

你进那院子无数回，窗下几把嫩菜，墙角几只爪印，三短一长的桌腿，有一块塌陷很容易勾到发丝的竹席，每一处细节，至少，房子的主人愿意让你看到的细节，你闭着眼都能想象出来。

你就是知道，知道那房子里什么都没留下，也知道他不会再回来。

至少从密探传回的消息来看，你是对的。

你在公文上批复，厚葬那无辜的一家。

张飞提着矛进来，停在你案前：“是华胥，春梦亲自来了。”

你眉头跳了跳，换下一本公文：“是么，没想到司马二公子还挺受重视的。”

“为什么不杀？”

张飞用手指比了比：“很近，可以动手。”

你摇头，近来里八华屡屡动作，绣衣楼亦经历一场不小的动荡，至少现在，你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和平共处”。

“你担心里八华？”

张飞继续说：“华胥已经青黄不接，里八华那边估计也准备换血，不然春梦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张郃在后面轻轻喊：“首席······”

“知道了，”你说，“再考虑。”

“机会难得，”张飞嘴唇一碰，“说不定还能把——”

你：“住口！”

张郃：“首席！！”

张飞估计从没被人这么喊过，他愣了愣，恍然大悟：“哦，所以楼里现在不能提——”

那个名字一出口，你拍案而起，逼视眼前比你高了大半头的冷漠男人。

“你，”你咬牙切齿，“昨天订的画全部取消，取消！！”

   等你冷静下来，张飞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张郃拽了走。

你拿茶水拍了拍额，只剩苦笑。

竟然为着一句话就拽了张首席的衣领子，还没被挑飞，真是······被可怜了啊。

你吹一声口哨，印象中爪子蹬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并未传来。

你出门，那雪白的一团不见踪影。

你摔了手里的茶碗，仆从跪在你面前哆嗦：“王爷明鉴，小人是给飞云拿饭去了，把院门关的好好的，飞云一向很乖，不会自己主动开门，除非，除非——”

他没敢说下去，你的目光让整个屋子的女婢都低下了头。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无论是绣衣楼还是王府，能越过你指挥飞云的，只有——

你冷笑，心中似有感应，算了换防的时间，对着东北角掏出一只木哨。

清亮的哨声响彻云霄，你想起了它的来由。

随着年纪增长，飞云越来越活泼，很多时候你和傅融都有些力不从心。

虽然约定好不要训练飞云，但在第九十八次满头大汗地找到飞云在泥里打滚时，傅融提出做一只哨子。

“像是在外面疯玩的小孩一样，听到哨声就知道开饭了，该回家了。”

彼时傅融绑着袖子，帮飞云洗澡洗的浑身是水，他用手指碾去黑亮小鼻头上的泥点，笑得眼中光斑细碎，唯剩温柔。

你们试过无数哨子，可惜飞云虽然听懂声音，却把它当成了玩耍的呼唤，每每把你们扑倒在地，再把哨子咬个稀巴烂。

后来，你们发现用朱栾木做的哨子最好，木头上有一股清香，飞云不大喜欢。

你吹着吹着，掌心发烫，朱栾花香氤氲在鼻尖，让人头晕目眩。

仿佛成功的那个下午，抱温热的小狗在怀，两人肩膀碰在一出，碾碎了散落的雪白花瓣。

“嗷！”

飞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墙下，摇着尾巴看你，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你从它口中拽出了一片碎布，看起来像是人匆匆逃走时不慎扯坏的。

是很好的衣料，你搂着飞云，贴着它的头顶，小狗一遍遍急切地顶你，似乎要你跟它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东西。

你似乎没有听懂，也没有动，飞云很失落。

第二天，你牵着飞云走在街上，人声鼎沸。

在你移开目光的时候，飞云忽然兴奋地甩起尾巴，挣开绳索跑了出去。

你喊，可街上太吵了，什么声音都透不过去，雪白的身影一下消失在人群。

你等不及侍卫出动，推开人群挤了出去，却被一又粗又壮的男人抓住。

那人浑身酒臭，刚从歌坊出来，只把你当成个穿着华丽的小白脸，想趁机讹些钱。

你来不及和他废话，只想赶快挣脱，那人因为没了银子，刚受了老鸨和姑娘的白眼，正一团火气，见你面容亦是清俊无匹，动了下流心思，嘴里不干不净，手也滑腻地动了起来。

还没等你出手，飞云不知从哪儿扑了出来，一口咬断了那人的手。

等侍卫赶过来时，你搂住飞云，它脖子上挂着两根绳子。

都用了软而宽的棉布，都绑了活套，不会伤到活蹦乱跳的不听话小狗。

再后来，你几乎都要习惯了飞云每天消失一会儿的“恶作剧”。

小狗每天都会带来不一样的“战利品”，有时是吃剩的肉干，有时是扯断的饰品。

肉干你让飞云叼走，饰品你会换上新的系带，隔天绑在小狗的脖子上，等飞云玩耍回来，东西会自己悄悄地消失。

你不是没让人围追堵截过，可凡是人都会有遗漏，唯独掌握着所有人缺陷弱点的人来去自由。

直到那天，看着正瘫在地上让女官用皂角搓毛的飞云，你惊觉小狗最近饭量也大了，玩耍也多了，毛色比起以前还要亮。

一个月前，飞云每日不是趴在你身边，就是坐在院中发呆，嘴里咬着那个用副官旧制服做得玩具。

它掉毛掉得厉害，风一吹，满院白絮，像是落了雪。

女官身材娇小，洗起飞云来却毫不费力，飞云享受得四脚朝天。

你记起她前几日风寒请假，问起此事，她自然地答你，声音有些发哑。

女官领飞云去烤干毛，你看着她有些瘸的身影，坐在走廊，深呼吸数了一百，在跟了上去。

追上“她”时，已在花园深处，王府的墙边。

那里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偏门，平日也没什么人进出。

这还是你们躲着侍卫胡闹时偶然发现的，回去后就开会强调了这问题，还增加了巡逻人手。

你还记得底下嘟囔“副官真敬业，没有什么错能逃了副官眼睛”时，那人强装严肃，却悄悄红透了的耳根。

飞云见了你，扭回头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它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说话，也不明白最近为什么它最最喜欢的两个人会分开带自己玩耍。

它还是喜欢暖暖和和窝在一起啊，就算有时候会被关在门外面也没关系。

你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女子”，虽然已经见识过春梦那样精妙的女装大佬，还是忍不住问：

“你有这本事······也一直瞒着我？”

女子缓缓伸手，从发间拔下插在咽喉的短针，恢复了往日声音。

一张白嫩俏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紫眸熟悉而陌生。

他看了看脚底兴奋的飞云，无视了你的询问：“它掉毛掉得厉害。”

你点头：“你不在，它不愿意别人给它洗澡。”

其实不止这样，犬是心思最为纯粹敏锐的动物。

它不像人，不会强行逼着自己把种种负面情绪憋在心里，再夜夜靠药或烈酒入眠。

傅融低下身子，短时间改变身形的药让他浑身剧痛如割，他抱起小狗，看着你：

“飞云，我要带走。”

“不行。”

“从前······说过的。”

你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自顾自重复一遍：“从前······”

两个字像一把尖锐的双刃，一视同仁地搅入二人胸膛，不管背叛或被叛，骗与被骗，在那十数年的光阴中，早已牢牢地与血肉融在了一起。

分不清，斩不断，只能任由那溃烂的血肉长久地痛。

你平视他：“你敢来，觉得我会念旧情？”

“不，”傅融回望你，“只是你现在还杀不了我。”

杀不了，但可以伤。

他没想平平安安回去。

长久地，无人出声，飞云不耐，便拽着傅融往前冲。

这是它常用的把戏，当你们两个吵架的时候。

你关着房门生闷气，一声巨响，别别扭扭的副官总会不情不愿地站在你的榻前，手里还正好提着什么吃食。

其实你知道，这是傅融给自己找的台阶。

下了台阶，他就允许自己无条件地迁就你。

握着绳的人下意识松手，飞云冲到一半，觉得身后空空，不解地回头。

傅融茫然伸手，似乎想将它抓回来。

你上前一步，将绳牵到手中。

一封公文摔在他身上，傅融捡起，打开一看，上面“灭门”的字样那么刺眼，他的手隐秘地颤抖起来：“我，不，我——”

“不管你是否知情，”你道，“都代表你现在管不好飞云。”

“作为故交，二公子，我劝你扫干净自家屋子再开门宴客。”

你未曾回头：“当然，司马家家大业大，房舍别院数都数不清，可要费些功夫了。”

“等等——”

司马懿上前一步：“我——”

他攥紧拳头：“还有一本账簿，书房第一个架子第三排，有个暗门，写离职报告的时候忘记了。”

“那是你的私库，不走公帐，记得——找个信得过的。”

“还有库房里那批新到的香木，很容易坏，保存的时候要——”

离职报告，他写了厚厚的三大本。

从人到物，从战备兵马到走廊上一块碎掉的地砖，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那年轻又能干的副官亲手打理。

可他仍然觉得写不完，什么都交待不清，她嗓子痛喜欢喝的汤，她那套名贵需要时常打理的首饰，她看完又随手扔在自己架上的书······

写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应该走不掉了。

你摆摆手，打断他：“不必了，总要习惯的。”

“还有最后一句！”

他几乎是喊着说出了这话，粗哑的声音一脱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这么“傅融”过了。

“······飞云很喜欢你，很喜欢。”

“它想守着你，我带不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了。”

······

“是吗。”

你笑了，低头看向飞云，用力地眨着眼睛。

“飞云也很喜欢你。”

于是你们背过身，越走越远。

       *全员疯批

  *追妻火葬场

    ———

   你死了。

  死亡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乱世之中，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背叛者。

       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着这一生尔虞我诈，利用别人也被别人利用，真心里掺着假意。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替你难过。

  消息传回广陵的时候，袁基正在和弟弟下棋。

  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都有它自己的轨迹，正如袁基在这场乱世中的谋划，接近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精心设计过。

  毕竟，坐拥无数粉丝的袁家太仆赢得一个姑娘的心，不是太容易了吗？

  袁绍愁眉苦脸地看着棋盘，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死局，抬头正想向哥哥求情，结果看见自从探子来过以后，往日总是淡定自若的兄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袁基手里执着白棋，嘴角勾起三分笑，漫不经心地回了探子一句：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广陵王昨日不是还在江东好好的。”

  那笑里透着森森凉意。

  探子被他诡异的眼神吓得直冒冷汗，还是强忍住畏惧回道：

  “广陵王，广陵王她被手下背叛，遇刺身亡了。”

  袁基仿佛听不明白似的，猛然拂袖将一盘棋局全都砸在了探子面上，顿时砸的人头破血流。

  “妄言，广陵王早和我约好了三日后相会。”

  “大哥。"

  袁绍望着此时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全然不同的袁基，总觉得有些可怕，手里的棋子情不自禁地抖落下去。

     袁基怔忪了几秒，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笑着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汉室贵族去世，自然不是小事。是我太过失礼了。”

  “摆驾，我要进宫。”

  没人知道那日宫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灯火照夜，大臣们的哀嚎声接连不断，血色染红了新织的云毯。

  那钟灵毓秀的袁太仆就笑着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串早已枯萎的花环。

  看着众人痛苦挣扎，侍卫们一个又一个抬出去尸体。

  “是你吧，在宴席上对广陵王出言不逊，所以才想报复她。”

  “还是你？觊觎广陵王的美色，心生歹念？”

  每一个被袁基指到的人下一秒就被人狠狠抓下去折磨，恐惧地直求饶。

  可高台上那人却犹自笑着，眼眸里没有丝毫暖意。

  后传记记载，袁基反，篡位，然七日后不知所终。

  有人曾在月老庙那棵桃花树下见过他，疯疯癫癫，目光呆滞，一身青色的袍子早已经污得见不到原来的颜色，只嘴里一味呢喃着：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

  “广陵王，我再也不会利用你了，你是不是故意生我的气，不来见我。”

  ——

    那一箭与其说是被刺杀，不如说是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暂时离开广陵王，正视自己内心的机会。

  回到本家以后，傅融每日仍然不忘了清点账目。

  只是一颗棋子，也无人会欢迎他的回归。

  只是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日渐怀念起在绣衣楼的时光，怀念那个总是扯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姑娘：

  “傅融，拜托🙏绣衣楼振兴就靠你了。”

  “多亏有你，傅融。”

  下人们来通传说，家主让他去宴会露面。

  “知道了。”

  傅融收起那副早就为你买好的发簪。

  金丝珐琅，用的上好的羊脂玉，他当初在鉴宝楼一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虽然花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买房钱，但是若是你开心，也就值得。

  到了宴会上，傅融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扮，引得无数家眷们频频回头。

  “这谁家的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啊，这长相，这气度，不可能不被人留意啊。”

  傅融在一众人打量的目光中来到了家主面前。

  家主今日喝了许多酒，显然很高兴，向他招了招手，赞扬道：

  “小儿，你立了大功一件。广陵王遭遇刺杀死了。少帝刘辩也没了，这天下注定是我们里八华的。”

  “日后，你就恢复身份，是堂堂正正的贵族公子了，我会给你说一门身世清白的世家小姐做媒。”

  “广陵王，死了…”

  傅融呆呆地立在那里，指尖掐入掌心软肉，许久没有应声。

  “快拜谢家主啊，公子。”

  身边的仆役们小声提醒道。

  傅融却充耳不闻，片刻抬起头来，目光锋利：

  “是你，做的吗？”

  “不过死了一个广陵王而已。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她本就该死。”

  端坐在上位的家主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毁了我的家。”

  傅融双拳紧握，紧紧抿着唇。

  ——

  暴雨倾盆，打扫绣衣楼的仆役伸手去关门，结果撞上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影，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是我，傅融。”

  男人淡淡出声，径直向楼中走去，身后一路血迹蔓延。

  仆役这才震惊地发现，短短几日，男人青丝间竟然已经生出了点点白发。

  傅融进了书房，一切如旧，甚至连你平日里最爱在他看账本的时候胡闹，拿着笔在纸上胡写乱画的痕迹也留着。

  “总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男人伸手将东西收拾好，又做了你最爱吃的竹筒饭，才平静下来。

  点了灯，开始看账本，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你说你这么马虎大意，若是地府下没有我帮你看账本，别人给你烧的纸钱都被你胡乱挥霍了怎么办？”

  “更何况，上次欠我的七百八十枚铜钱还没给我，我肯定是要找你去讨的。”

  在绣衣楼的每一天，与你相处的日日夜夜，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活得像个偷偷吃糖的孩子。

  被你发现是卧底以后厌弃他还是从此相见是路人，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无法接受。

  午夜梦回，傅融常常因此惊醒。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率先一步抛弃他，离他而去。

  第二日，仆役来收拾房间才发现，傅融怀里抱着账本，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吞金而死，身体已经凉透了。

  临死前，一双眼眸也牢牢朝着广陵王平日里最爱休憩的方向。

  与此同时，里八华被人发现一夜之间全家被灭门。

     有你的地方才有家。

  若是他不想，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困住他。

  若是他想，一本账簿，一个姑娘的笑颜就可以让他甘之如饴。

  ——

  没有人比孙策更明白你是怎么死的。

　　插入你心脏的那一刀就那样突然在他眼前出现

　　——

  感谢所有给我赠送🍬的读者❤️❤️❤️

  

  

  

  

  

  

  

  

全文5k➕

你=广陵王

傅融=司马懿

⚠️叠甲

借鉴了一丢丢历史，我不是考据派

有一点谜语人，我是逻辑废物

傅融归你，ooc归我

彩蛋会把故事圆回来

母亲的病又加重了。

自从上个月她在庭院里吹了会儿风后，便卧床不起。下朝后，司马师留在朝中处理事物，司马昭则急匆匆地赶回家，来到母亲的卧房。

怕母亲在休息，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一阵热浪从中涌出，但很快被肆虐的寒风淹没。他把门开大了些，朝里面望了望，侍女都退下了，唯有一线烛火还在与从门外蛮横无礼的寒流作斗争，挣扎着，摇晃着，映在床帘上，忽明忽暗。

"傅融…?"你下意识开口。

司马昭又一次听到你说“傅融”这个名字，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命人去多点亮几盏灯，房间里才算稍微亮一些。

你挣扎着爬起来，司马昭赶紧上前扶起你，仔细端详你的脸，似乎又比昨天苍白了几分，一阵揪心。

“母亲，早上的药喝了么？”

“喝过了…”

或许是习开门时风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刺骨的寒意钻进你的肺部，你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司马昭赶紧坐在你能显床沿上，轻轻拍着你的背。他端详着你的脸，仅仅过了了一夜，似乎苍白了许多，又是一阵揪心。

"母亲，你喝过药了么？"

"未……咳咳……未宵……咳。"

"唉——"司马昭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把服侍你的婢女都叫了过来，严厉他斥责道："怎么搞的？服侍夫人喝两都服体不好！"

那婢女敢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劝了好多久，是夫人不肯喝啊！"

"好了昭儿…咳咳…不怪她…"你劝道："是我自己不肯喝，你…咳…你知道的。"

司马昭无奈地扶额，只得挥手让她退下下。又有一个奴婢送来碗东西，司马顺将它端到你面前，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便作势要喂，你皱了皱眉头。

"不是药。"他像哄小孩似她说道："是我在西街买的糖水，可以润喉。"

你这才犹豫地喝了几口，果然不怎么咳嗽了。

司马昭又和你聊了些前朝的见闻——病中的每一分每一我都是煎熬，幸好你的两个儿子每日轮流来陪你，让你好受些。

"昭儿，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是关于那个傅融的吗？"司马昭时常听到你叫"傅融"，甚至把父亲叫成了这个名字，问看到时，你也只说是一位旧识，见你摇摇头，不禁感到失望。

"那是你兄长出生前一年的事，你知道前朝的广陵王吧？"

"自然，他不是在圣上登基那年在未央宫自焚而亡了吗？我还问过当年的宫女，大火烧了一夜，人都面目全非了。"司马昭不禁感叹。

“你可知，他其实是一位女子。”

“什么？她居然……”

你们正聊着，外面纷纷传来了问安的声音，司马昭知道父亲来了，叮嘱你几句后就退下了。

"把香炉抬走，不知道夫人闻不得烟味吗？"司马懿的声音越来越近，你的神色也渐渐冷下来。

"不许抬走！"你声音提高了几分，又开始咳嗽起来。

"你啊，怎么这么折腾……"司马懿身上还穿着朝服，端着个碗，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坐到你床边，你别过脸，也收起了与司马昭说话时温柔的神色。

"我说过…我不喝…"

"紫苏叶三两二钱，黄芩，一两溅，甘草，一两四钱…你每个月要吃……每天又要砸一碗…一年下来总共花了一千四百三十七两！"他拿出账本，挨个地给你报账："花了那么多银子，都能外买一套京郊的别院了，你确定不喝？"他不自觉地翻了个白银。

"你……你干脆把这几年治我咳疾的钱都算上吧！""也不足不可以…"司马懿正要翻账本，看到你要吃人的眼神后，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

"好了，吃药，"他叹了口气．"吃了之后马上喂你蜜饯"不知为何，你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一扬手，把碗打翻在地，瓷片碎裂的响声把你自己都吓了一跳。五两银子…没了…

司马懿呆住了，然后又把被砸碎的碗钱默默记在账体上。自从你卧床后，你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这已经是你拆车的第二十三个碗了。他一直忍而着．讨好着你，请来无数名医，只求治好你的病，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你的怒火依然没有削咸，继续说道："你不必花银子了，我是不会喝药的，你让我自生自灭就好了！我死没关系，广陵王死了你才会其正痛心呢咳咳咳…"

你又始猛烈地咳起来，眼泪滑落，你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唤得太猛还是心中的若涩让你泪流满面。

你哭了，司马懿的眼圈也红起来，他把你搂在怀里，抚着你的脸颊，近乎卑微地会求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不提她了吗？求你了，别想这个了，乖乖喝药，病会好起来的。"

你抹着眼泪，没有说话，病中的这些日子，你回想曾经种种，越来越确定一个可怕的事实——你喜欢的不足司可懿，你喜欢的，那那个常常了跳入你的海中，连你都不知道他他到底是谁——他叫傅融。

长安城中的人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隐鸢阁一位仙人的小弟子被司马家的少主“勾”走了。你们两人在乞巧节一见钟情，回山后，你便便整日缠着自家师尊要嫁给那人，司马家也做足了诚意，给了丰厚的聘礼。

你们大婚的那年，曹魏代汉，汉室宗亲遭到屠戮，更引起了舆论的哗然，在他们大婚前不久，广陵王因不愿说出绣衣楼的下落，自焚于未央宫，风云变幻，可并没有打扰你们两人平静的生活。司马家的少主和你许下诺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年后，便生下了你们的长子司马师。

那时，你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你的梦境很快就破碎了。一日，你去书房，看见司马懿正在端详一副画，画中是一名样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女子，不过更加英气逼人。你气不打处来，逼问他这女子到底是谁，他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当晚，司马懿便醉倒在园中，当她找到他时，他冲上去把住她，眼含泪水，唤的名字却是：广陵王。你心里一阵恶心，使出浑身力气把他推开，待他醒酒后，你再次质问自己的夫君广陵王是否是个女子，自己是否仅仅是她的替身，他依然闪烁其词，但向你承认广陵王的确是个很好看的女子。

羞愤之际，你干脆绝食，不再理会司马懿。那时，她的师儿已经六岁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母亲这样。便带着自家的弟弟跪在你们房前，不肯进食。你们两人终于达成和解，说好不再提起广陵王，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可从此，你便经常梦到那场你从未经历过的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刺鼻的浓烟，火舌渐渐爬上织金的袍服，渐渐吞噬摆着毒酒的几案。

你睁开眼，周围的侍女都惊喜地看着你，这才意识到你刚才咳血昏迷。虽说这件事已过去了很年，你与司马懿表面上也是和好如初，可终究比不过当年。也是在这件后，"傅融"这个名字常常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你似乎和他有过一段美好的记忆，可你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傅融"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这也是你们和好的原目之一——毕竟你想开了，既然你们真正喜欢的都不是对方，又何必互相苛责呢？可不知为何，最近你总觉得，司马懿的影子，渐渐与你那模乎记忆中的傅融重合起来。每次出游，他会带各种味道的竹筒饭，然后在你想吃第二碗时——让你交钱，连昭儿和师儿的零花钱都不放过。他还会在夏日的夜晚不顾堆积如山的公务给你冰上一碗酥山，美其名曰“干那么多事总不能连摸一会儿鱼都不行吧”。

这些天，你都精神恍惚，终于病倒。你想起之前史子渺给你的一包安神香，便把它投进了香炉，想着这样或许会好受感些。可你反而越发神思困倦，不过关于“傅融”的记忆也越发清晰了，于是你干脆整日点着香，让自己沉浸在这亦幻亦真的神思里。

闻着这香味，你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师尊和同门们的身旁。你似乎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她甜甜地对你笑着，像只小黄鹂，一口一个师姐地叫着你——不对，那个小后她在你记忆中，是"你自己"。

听闻你醒了，司马懿便赶了过来，才到门口，便听你喊着头疼。见到他后，你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手，他也顺势拥住你，你靠在他肩头，感觉头痛减轻了一些，强忍着疼痛，你颤抖地问他："傅融，我为何得咳疾？"

他被你突如其来的称呼和莫名其妙的问？题吓子踏，但还是说：“你自小便患有咳疾……”

"你别骗我，我很清楚我的体质——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你经历过一场大火，因为吸进了太多浓烟，便患下了咳疾。"

“那为何……我失忆了？”你们把他抱得更紧。

“你……”

“那不是我的记忆，对吧？”你放缓了语气。

“还是没有瞒过你啊……"他苦笑着。

他掏出两个小纸人，你一眼便认出是傅融和广陵王，这两个小低人站了起来，然后开始说话，你惊讶地睁大眼睛，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

“傅融傅融，你还活着吗？”广陵王小纸人人说。

“没死，医药费八百二十五文钱，记得报销。"傅融小纸人说。

“以后别这样了，你要是死了，绣衣楼的账就没人算了。”

“只能说，你这个上司很失败，周围的人除了我全都叛变了。”

"切～哪儿有那么夸张。”小纸人顿了顿：“只要你不背叛我，就无所谓。”

“脑子里想什么呢，只要你按时发工资，就不会。”

“心纸君…”你想起了这个小人的名字，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名字，“绣衣楼”，在司马懿的讲述下，你终于找回了，属于你的记忆。

那时，你还是大汉的广陵王，绣衣楼出现叛徒，当你发现时，却已无力回天。你在隐鸢阔的帮助下，对绣衣楼上下做了一次大清洗，可直到最后一刻，你都没有怀疑过傅融——当整个绣衣楼血流成河后，他终于回到了里八华。你也知道，曹操已容不下你这个有实权的汉室宗亲，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力量，不足以抗衡任何一方诸侯。

之后，献帝下诏招你入京，你知道，是他们想彻底消灭绣衣楼，虽说你完全可以在隐感阁的帮助下藏起来，可你还是决定最后赌一把。

果然，刚入京，你便被人软禁在未央宫，他们软硬兼施你却一个字也未说出。曹操气急败坏下断了你的饮食，将你关在宫中。你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果然，一个小黄门给你送来了一杯毒酒。你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顿感头晕目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你扶正了头冠，打翻了身旁的油灯。顷刻间，未央宫化作了一片火海。

你本该葬身于这座武帝曾与初代绣衣楼楼主石邑公主把酒言欢的宫阙，可是傅融来了，此时，他已成了里八华的主人，但他依然简篱经一样，舍生把你救出火海，那杯毒酒也早就被他换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你的心仿佛被毒蛇交了一口，愤怒、不甘、惊讶、痛苦，各种情绪漫延开来。你抚上傅融的脸，这张脸早就深深刻在你的脑海里，你长不认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了。

是了，他说过，他不会消叛你，他会一生一世护着你，可他从未提过他效忠的是绣衣楼。

“都过去了……"傅融知道自己现在只能说出这种轻飘飘的、毫无用处的话。你在他怀里大哭起来，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多么可悲的一种境地，傅融吻着你的头发，轻声安慰。

“史子渺先生来了！”听闻你晕倒，司马师也从朝中赶了回来，结果在门口碰到了史子眇，他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便来告诉你们，结果就提到这一幕。

“呃……”，司马师翻了个白眼，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你们继续，我不打扰。"离开后，还不忘自觉地关上房门。

“看来我娘头不痛了，您白跑这趟了。”司马师向史子眇抱怨。

“没关系，来看看孩子们总是好的。"史子眇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

这时，一位婢女来请他进去，他于是径直走进了你的房间，傅融也走了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你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脸上还挂着泪水。

“孩子，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小兔灯。”

你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多谢…咳…多谢先生。"你顿了顿，对史子眇说道：“他还是没有和我说实话——不过也大差不差。”

他把小兔灯挂在你床头，说道：“他在挽留你。”

“我知道，可是他能从无常手中挽留我吗？——不过，这笔交易我做的不错吧？”

史子眇的表情严肃起来：“可是你一直带着虚假的记忆活着，若不是我用那香帮你想起来…你就会一直…”

“这是代价，对绣衣楼和隐鸢阁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平静地说：“对我来说…也不错。”你勾了勾唇角。

“带我回隐鸢阁吧先生，我好久都没用过‘傩’的力量了。”

司马家的府邸已乱作一团，奴仆们都在切切私语。

夫人…怕是不行了。

你屏退了下人，房间里只剩你和司马懿一家四口，司马师和司马昭得知你的身世后，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只是给诉他们，不必在意这些。

最后，房间里只有你和傅融了。

你很平静，这次换成傅融哭了。

“里八华的少主…为何要哭绣衣楼楼主？”你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傅融张了张嘴，像喉咙里卡住了什么东西“对不起……”他终于开口。

“我原谅你…可广陵王…绣衣楼…不会…咳咳咳”

你渐渐闭上眼睛，感到傅融和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远。

感受到脸上一抹温热，你努力抬手，试图擦拭他的泪水。

“司马懿…别哭…”

许多年后，司马懿去世，生前让儿子把自己与夫人合葬，人们开棺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令牌，居然是绣衣楼的物件。司马昭与司马师得知后，严禁任何人传出此事。

唯他们二人心中了然，未央宫的那场大火，带走了广陵王，带走了傅融，也换来了司马懿夫妇的一生长乐。

从此，人们不再将广陵王和他的那个抠抠搜搜的副官相提并论，他们只知道司马懿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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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

广陵王登基以来，日日辛劳，特别是最近几年有了失眠的毛病。

迷迷糊糊的从刘辩床上醒来，就听到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为啥子啊，到底为啥子不能喊母亲起床，为啥子呀！”金色眸子黑色卷发的女孩抓住刘辩黑色的卷发说着。

“父亲，我想吃马蒂糕啦！我们出宫去吧！”说话的是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眼睛杏仁一样圆，跨坐在刘辩身上，像是骑马一样，来回坐下起来。

“父亲的肚皮都要被你压塌了，最近越来越顽皮。”刘辩一手拉着一个，两个小的灵活好动，根本管不过来。

你醒来看到就是这一幕，刘辩被两个小孩压在身下，扯着头发，金灿灿的眼睛含泪，娇娇弱弱的望着你，像是求你帮帮他，不知如何是事好，自从生了孩子，刘辩身上多了些母性的光辉，好为人夫的魅力。

你扯了一把裤裆，响应国家政策，争取今晚三胎！！

傅融

傅融并不喜欢小孩，孩子的诞生更多是意外，两个人都喝醉了意乱情迷，忘记最基本的保险手段，两个人也决定这是唯一的一个小朋友。

紫色的眸子，扎着双马尾，活蹦乱跳的一个漂亮小女郎，因为太过调皮总是被傅融带到洛阳城郊区自己买的房子里。

“父亲，我爱你，父亲”小宝蹲在地上，好奇的看着蚂蚁路线。

“嗯，我也爱你，小宝自己呆一会儿，父亲考察下房子”傅融拿着账本，这个房子可是花了大价钱，花费了自己的20年的工资再加上倒欠广陵王的十万两白银。

“好的，父亲，我爱你哦！”小女郎自己玩着，时不时的嘟囔着，她找到了新的玩法，房屋里很多镶嵌的木头可以抽出来，她已经抽了十来条了，越抽越多。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嘣！嘣！嘣！”

房屋的主梁承受不了压力，断裂了，房梁瞬间掉落，吓的小宝大哭。

傅融转身保护着宝贝，把宝贝保护在身下，自己双手抱头，被断掉的房梁砸到了肩膀，昏迷了过去。

左慈

左慈经常带着小宝到隐鸢阁的炼丹房，有时候史子眇也会跟着。

左慈立誓要带出一个品学兼优，身强体壮，仙法丹药样样精通的宝贝，不能像刘辩和广陵王一样遇到困难撒撒娇就过去了。

小宝坐在垫子上东倒西歪，左慈宛如老僧入定，史子眇端着碗追着喂小宝吃饭。

“好孩子，张大嘴，我们在吃一口。”史子眇笑眯眯的，他最喜欢孩子，况且还是广陵王和左君的孩子。

小宝摇头晃脑，把自己捏着的丹药放到炼丹炉里“史君，这样做对吗？是不是这几种药材，我也想帮母亲的忙！”

史子眇出门没带眼镜，炼丹房灯光昏暗，眼睛眯成一条线“对的，小宝真聪明，比广陵王小时候都聪明。”

左慈偷偷的瞟了一眼自家崽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岁月静好没持续多久，看着炼丹炉冒出汹汹大火，火舌四溢，隐隐还听到漏气的丝丝声。

“嘣！” 炼丹炉炸了，冲击力连带着炸了炼丹房。

左慈第一反应施法保护住小宝，自己被炸掉的碎片嘣了一脸灰，冰霜如雪，冷若寒月的师尊，灰扑扑的。

“吾的房子…炸了…”左慈呆呆地看着一地碎片，嘴巴里还有着灰尘。

“史君，炼丹炉里不能放水银。”左慈看着炸掉的炼丹房，毫无感情的说着。

“哈哈哈，是嘛，年纪大了，看东西重影。”史子眇敲了敲脑袋。

只有小宝哭红了眼睛“对不起，粑粑”

“无碍”左慈将宝贝抱起来，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

袁基

袁基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结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女儿，广陵王和袁基的女儿取名小薄荷，眼睛像是小猫一样的透亮，左边眼下有枚小痣，性格也跟小猫一样，小薄荷是早产儿，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规矩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让她触碰一切锋利的物品。

直到今天，广陵王洛阳大练兵，袁基奔赴广陵调查下毒，小薄荷自己留在宫殿，她看哪里都好奇，她聪明伶俐，轻而易举的甩开宫女太监，悄悄的爬到了树上，高高的梧桐树能看到宫外的样子，遍地的野花，水车，还有无拘无束的孩子，她很羡慕，可是树太高了，她下不来了。

 

 袁基脸上还带着笑意，声音确实冰冷的，袁基生气了“找不到小公主，你们就去守皇陵吧”

他走到了大梧桐树下，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急忙仰头，看着小薄荷从大树上摔了下来。

“粑粑！躲开！”小薄荷从树上坠落，和袁基摔在了一起。

小薄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巨大红肿的包在自家温润如玉，风雅无双的爹脑袋上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小薄荷立正站好，两个小手捂住那个红肿的大包，天真无邪的问“粑粑，你没事吧！”

孙策

孙策很少带孩子来军营，今天是武举大比，为了让小宝感受江东水军的雄姿，专门给小宝准备了一艘战船。

小宝留了四条长生辫，和他爸一样穿着紧身衣，露着肚脐眼，大腿上绑了没开刃的短剑，气宇轩昂的站在船头指挥，不过瘾自己还上手开船。

“父亲，舅舅！快看我！”小宝跳起来，给另一艘战船的人打招呼。

孙策看着自信开朗的小宝哈哈哈哈大笑，拍着周瑜的肩膀“看！这是我儿子！”

周瑜拍了拍肩头的灰尘，蹙眉“不要给宝宝穿紧身衣，限制他的发育，还容易拉肚子。”

孙策看着小宝的船里自己越来越近，一开始以为是要给自己打招呼，还乐呵呵的挥手。

周瑜拍了孙策的脑袋“你儿子是不是还没学会开船，他这是要撞上来了！”

孙策观察了一会，飞奔到驾驶舱，全力扭舵。

自己的宝贝大儿子眼角飙泪，全速撞上了孙策的大船，他知道他的屁股要开花了。

孙策看着被撞的窟窿大的战船，一手提起来小宝

“你完蛋了！！！”

彩蛋是你和爸爸一起教育调皮捣蛋的小宝们

孙策｜袁基｜傅融  

▹袁基  

先是闻到茶香。  

然后无意识中被剥落鞋袜和衣衫。  

倒不愧是太仆，即便是做这些事情也是进退有度不失礼数的同时动作轻柔，并不会让疲惫的你计较那么多。 

 反倒是阻碍褪去后，身体附着着柔软清香的棉被，睡得更安。  随后身上贴上了一具温热身躯。  那身躯倒还算规矩，温热挺拔。  

随后轻柔的哄着你，“殿下，抱着你睡？”  

你只轻飘飘的突出一个字，“热。”  

随后身上的棉被便忽然消失了一般，随后又覆盖上另一张轻薄的被子。  

不过片刻，你便察觉出被子凉了些许。  

大抵也猜到了诡计多端的男人是怎么想的。  可他眼神无辜，浑身温热又散发着茶香，也懒得计较那么多。 

 反正是你占他的便宜。  

话也不说，直接滚到他怀里。  

耳边响起太仆独特的温柔笑声“殿下不热了？”

  你无力争执，只随意举起手在他脸上胡乱的摸，大概知晓哪里是眼睛鼻子哪里是嘴之后，就凭直觉用嘴堵上了。 

 袁基的声音被打断，随后被你吞没。  

太仆没有丝毫的不乐意。  

勾着你的舌头里里外外吃了个遍。  

良久才把已经睡着的你揽得更紧一些，“殿下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炙热蹭着你许久就平息下去。  

他吻落在你额头，下次睡着也要把你弄醒了哦。  

▹傅融  

感觉被打横抱了起来。  

有些生气，抱你也不说一声。  

要是你睡死了来不及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没抱稳摔死了怎么办？  

于是攀着他脖子的手有点坏坏的揪了他一下下。  

他倒吸一口气，然后掂了掂你。  

跟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放心。你这样的，再来两个都抱得动。”  

你这才消停。  

他怀里温热，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于是到了床前，你也不肯放手，把人拴在床侧。  

试图扒拉你的手，可看你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又叹气了。 

 只好坐在床侧，退下衣靴，躺在你身侧。  

然后揽你入怀。  

有些无奈的咬着你的耳朵，“是你先招惹我的。” 

 不知你是否睡去，窗外雨大芭蕉，傅融头发披散，目光柔柔落在你身上。 

 心绪却跟雨一样愁，“不知何时才能买下广陵的房产，又该添置多少婢女，准备多少金银财宝才能栓住你呢。又或者，是不是要拿下这天下，才能留住你… …”

孙策在彩蛋

后续粮票or糖果可开

  成婚当日，广陵王府被铺天盖地的红绸围的严严密密，乍一看倒像是装裹严实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你坐在床边，等侍女们一遍遍将繁琐的衣饰收拾妥当离开后，才走下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抬手细细勾勒眉间的花钿。

　　许久未穿女装了，更何况大婚的礼服，你望着镜子里精致的人影竟有些陌生。

　　“侍女说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用膳，饿不饿？”

　　不知何时，房内进了另一个人，你被他从背后揽住，他的手很冰，虚虚掩在你交握的双手上，脸颊却亲昵地蹭了蹭你的颈脖。

　　“妆！我的妆都要被你蹭没了！”你扭头瞪人。

　　“是啊，我从昨晚收拾到现在，要是你敢把我衣服弄乱，傅副官，”你仰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敢保证，你这辈子的全勤奖都没了。”

　　“这么可怕啊，”他闷笑，略无忌惮地偏头用唇蹭了蹭你的脖颈，朱栾香和你身上脂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格外醉人，“那怎么办啊我英明的上司，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拿不出钱回家要挨骂了。”

　　“往好处想，没准是和别的男人走了呢。”

　　“......”

　　“不能吧？”他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着你，“你难不成还放不下那几个......”

　　他的声音在你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悻悻道：“我才是广陵王妃。”

　　“那这位广陵王妃，能让让吗？我要上妆了。”

　　你拿手肘顶了一下他，去捡桌上的黛黑，准备画还没来得及描的眉，却被他拦下。

　　傅融走到你身前，半蹲下身，拿起那枚黛黑为细细地为你扫眉。

　　这其实是一个很难受的姿势，可是他好像没有半分被影响到，更没有注意到你抬眼看着他的眼神，全身心都贯注在你的眉毛上，他的手很稳，向平时拿剑杀人一般稳。

　　“傅融......”

　　“嗯？”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唇短暂地擦过了你的下颌。

　　“你唇色有点淡。”

　　“是吗？”他偏头去看镜子，“很丑吗？需要我去......”

　　余下的话被你打断，你偏头吻｜住他，将唇上口脂ceng在他的下唇，又一点点晕染开，少年略带锋利的脸庞被蹭上的胭脂莫名沾染上几分绯色。

　　“现在好了。”

　　分离的时候有唾｜液勾成xi丝在你们唇间，朱栾香似有似散地萦绕在身侧，你瞥见他通红的耳垂，和强装镇定的神情。

　　“傅融，民间有习俗，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

　　“真的吗？”傅融猛地一愣，神情瞬间慌乱起来，“我不知道，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我......”

　　“没关系，接个吻就好了。”

　　他看着你一脸正经的神情，不知是真的还是你又在唬人，最后只能侧开脸低声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

　　你望着他仓皇的背影，自顾自笑了好久，直到蛾部来人。

　　“楼主，都已经布置好了。”那人单膝跪地道。

　　你的笑容渐渐落下，沉默不语。

　　“楼主？”侍卫见你没有说话，疑惑抬头。

　　“知道了，按原计划行事。”

　　你拿起胭脂盒打开，重新补上唇上刚才蹭掉的口脂，镜中的女子明艳亮丽，丝毫看不出刚才与人亲昵的神采。

　　吉时快到了，你被伍丹扶着一步步从殿内走向大婚礼堂。

　　红色的盖头遮挡住你的视线，触目可见的只有脚下的青石路，这条路你很熟悉很熟悉，一片落花旋转在你指尖，又轻飘飘地碎落，了无痕迹。

　　不知道有多少次，傅融和你在书房处理公务，午间累了就会走到这条路上晒太阳，你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睡觉。

　　“为什么不回书房睡？”他忍无可忍。

　　“是你说的，这里阳光好，晒的人暖和和的。”你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飞云经常这时候凑过来，挤在你们中间跟着一块晒太阳，蹭蹭这个又蹭蹭那个，最后两个人都没了脾气。

　　绣衣楼每个人都知道你和傅融关系很好，几乎形影不离。

　　事实也确实如此。

　　有朱栾香飘来，你偏头一看，傅融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你身旁。

　　他换了一身暗红色喜服，和你身上的颜色很搭，裁剪精细的绸缎将他优渥的身姿体现出来，头发难得的散落下来，衬得他愈发眉清目朗。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递在你身前。

　　你抬起手缓缓放了上去。　

　　“慢点走，小心台阶。”他握住你的手，轻声提醒。

　　“啊啊啊我嗑的cp果然是真的！”

　　“妈妈呀，终于看到傅副官和楼主大婚了。”

　　“傅副官贤良淑德，勤俭持家，长得还好看，楼主要好好把握啊。”

　　唇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傅融略微低头在你耳畔轻声道：“你看，整个绣衣楼都在嗑我们两个。”

　　“这下不说他们蛐蛐我们了？”你挑眉反问他。

　　“就当在祝我们白头偕老了。”

　　他挽着你的手走到礼堂中央，又抬手阻挡住要来为你整理衣摆的侍女，低下身亲自将你垂落在地上的衣尾理好，而后站起身。

　　“新郎新娘一叩首——”

　　旁边传来周群的高呼声，你和傅融同时躬身。

　　“这位是岐山傅融，府内上下，傅司会是唯一愿意离开州牧府，协助世子之人。”

　　“我在城楼上，见你一个人在这，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站在你身边。”

　　“猎了这么大一头猎物，不应该割点肉给鹰犬吗？”

　　“新郎新娘二叩首——”

　　“你说，傅融你会有自己的家的。”

　　“说不定，明天，后天，雨就停了。”

　　耳畔回忆里的声音和外面的呼喊声同时响起，你紧紧攥着两人手中同时牵着的红线，手指用力到青白。

　　傅融怔了下，而后低身提醒道：“该弯腰了。”

　　你在心里说，我应该下手的，杀了他。

　　从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骗局，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每次到嘴边又辗转回去的试探，都不过是眼前人精心准备的骗局。

　　你终于想起为什么会感觉他的眉眼熟悉了。

　　那场大火，你们曾对视过的。

　　“三叩首——”

　　“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你的声音正好被掩盖，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可以听见，可他好似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偏头看你。

　　“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他隔着红纱对视，语气平静，“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傅融。”

　　“如果你不是司马懿的话。”

　　曾经那些妄念，那些在某个瞬间产生的“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的想法，都化为了齑粉。

　　可你的手还是在抖，抖得不成样子，连呼吸都牵动着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痛。

　　你闭上了眼睛，终于将自典礼开始就死死攥着的红线松开，鲜红的绣球骤然落地，如同一道无声的指令。

　　可预想中破空而出的箭没有到来，身旁人依旧安安稳稳地站在你的眼前。

　　“？！”

　　你一脸错愕的看向他，傅融的神情没有变，他弯腰抬手将你不知何时眼角沾染的泪水擦掉，他的手常年拿剑，拇指上有细微的茧子，划得脸有些许疼痛。

　　“我也爱你。”他若无其事，亲昵的捏捏你的掌心，“最后一叩首了，我们拜堂吧。”

　　他为你将地下的红线捡起，放入你的掌心，语气轻柔。

　　“你做了什么？”你没有接，任由其再次落地，哑声问他。

　　“新郎新娘三叩首——”

　　周群见你们谁也没有动，略微皱皱眉，再次提醒道。

　　有窃窃私语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你们二人身上，你和傅融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先拜堂好不好，”他低了头。

　　“你亲口答应我成亲的。”他眼眶微红，语气带着不死不休的执拗，“如果你现在离开，我敢保证，外面里八华的人会即刻闯进绣衣楼。”

　　“啪！”他的声音被打断，你的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你咬牙，“你威胁我？”

　　“不，我在恳求你。”他碰都没碰脸上的伤口，更没理会台下的惊呼声。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捡地上的红线，而是攥住了你的手，偏头对周群说：“继续。”

　　周群下意识看向你，等待你的指示。

　　“继续。”你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张邈叔叔，楼主和傅副官这是怎么了？吵架了吗？”伍丹扯扯身旁人的袖子问。

　　“玩情趣呢吧。”张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还有，叫哥哥！我还没到你叔叔的年纪！”

　　“哦——”伍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新郎新娘三叩首——”

　　你们还是有了一场婚礼，是傅融求来的，也是司马懿用尽手段得到的。

“回禀家主，今日的文书都在这里了。”

“好，你退下吧。等等，地牢里的那个人......最近........？”

       该问点什么？是问最近住的怎么样，还是睡的怎么样，身上的伤医师有没有认真看，还是心情怎么样........

  想问的太多，可是话到嘴边，司马懿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回禀家主，自两天前她进入地牢后，膳房听您的吩咐每日按时送饭。但她每顿所食不过了了，应该是勉强果腹而已。至于其他的，属下也不太清楚。”

    两天前，绣衣楼与里八华最后的博弈之战，绣衣楼惨败。春梦意图绞杀绣衣楼主以绝后患，司马懿动用家主死士，暗中护住广陵王，暂时将其安置在家主地牢中。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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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地牢。

     淡淡的朱栾香和很轻的脚步声一起出现，广陵王知道是司马懿过来了。她不动声色，继续躺在干草垛上假寐。

  话说这地牢这么潮湿，这干草却很干爽，还很松软，睡起来格外舒服啊。她想，这司马家族果然有钱，连地牢的配置都这么好。

  这个来地牢看她的人，是她曾经的副官。两天前里八华和绣衣楼的博弈战，披着一袭长发，身着华贵大氅的他指挥了这一切。他太熟悉绣衣楼了，她一时难以招架，只来得及让隐鸢阁救走绣衣楼其他人。

  彼时左慈拼尽全力，未必不能一块把她带走。但她想，她要赌一把。当蒙面的黑衣人挡住了春梦的那一刀时，她知道她赌对了。

  两人朝夕相处那么久，共枕而眠的日子也不短。她赌，赌司马懿的皮子下面还有一颗，或者说一点点，傅融的心。

  她不是不为傅融的背叛而难过，可是她是绣衣楼主，难过是她此刻最不需要的情绪。这次绣衣楼打击不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副官好像很讨厌他的家族。那这样的话，两人要是能联手，当下的局面，会不会有转机呢？

  被挡下的那一刀不止救了她的命，或许，也能救绣衣楼。

  脚步声渐渐近了，却又停了。许久，广陵王微微张眼。

  她看到牢房外的灯烛将自己躺着的身躯映在牢房墙壁上，司马懿的影子也在那墙壁上。他伸出手，影子好像.....在摸她的头？

  有点像以前。她睡不着觉，傅融也会摸摸她的头，哄她睡觉。

  良久，他收回手。在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牢房门口。又站了一会，就走了。他站在那的时候，广陵王在黑暗的遮挡下偷偷看他，烛火的灯光忽明忽暗，看不真切他的脸。

  司马懿走后，她坐起身，看着他放在门口的东西。

  是.......竹筒饭。傅融做的，竹筒饭。

广陵王被刺杀了，毒下在她夜间饮的茶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在毒药性子不烈，一时也杀不死她。

坏在毒药性子不烈，像小火烹人似的，从内里噬人五脏。死是死不了的，可痛也是真的痛。看得出下毒的人用心何其毒也，倒不像是为了杀她，反而是为了折磨人：也许不是政敌，而是私仇。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众人这厢闹了半夜，总算在破晓的时候请来了左慈。仙人亲自施针，把爱徒扎得像个刺猬一般，总算宣布，毒性算是暂时制住了。视彼广陵王，此时已是奄奄一息，脸色煞白，口唇干裂，眼珠在眼皮子下乱转，显是睡得极不安稳。室内四人，左慈，刘辩，袁基和傅融，除了刘辩抱着病人急切切说着些疯话，众人都是垂手肃立。“虽然暂时于性命无碍，但是，毕竟治标不治本，也不能总让她昏着，”左慈说，“还是要想办法解毒。”

“阿蝉已经撒出了全部精锐，专心寻找下毒之人，此乃绣衣楼眼下第一要务。”傅融说。

“仙长的意思是，还是要做两手准备。”袁基盯着被刘辩抱着的广陵王，“如果绣衣楼来不及……我们还要有别的解法。”

左慈点点头。“我还有一味药，在这里可以用得上，”他说，“只是炼制需要时间，需得从速决定。唤作……两极散。”

三个字如同投石一般掷在地上，其他人不解其中深意，唯有刘辩蓦地抬头，眼神清明了一瞬间，像是明白过来了。“不可！”他叫道，“师尊，别的都可以，这个，唯独这个，万万不可！”

他撇下广陵王，从床榻上扑下来，扑在左慈脚下，毫无皇家形状：“师尊，唯独这个，万万不可……”

左慈看着爱徒，面上毫无波澜：“不可，难道，你要她死？”

“我……”刘辩语塞，愣怔片刻，只是低头念着“不可”二字。

“若你有别的办法，也可以说出来。”左慈说。

“我……没有，”刘辩双手攥住衣角又放开，“没有。”

仿佛已经痴了，昔日的天子跪在房间中央，披头散发，睚眦欲裂。房间里的安静像雾一样浓，只有神志不清的病人间或发出几声呻吟。刘辩呆了一会，膝行回到榻边，伏在那儿，痴痴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广陵王，伸手拨弄她的头发：“如果我能以身代你……如果我能……”

“陛下，”袁基在他旁边蹲下，“如果能以身代她，相信我，你不会是这房间里唯一一个愿意这么做的。”

他看向从刚刚起就一直不语的傅融，绣衣楼的副官站在那里，看似平静，其实腰间的剑柄都快被他捏碎了。“仙长，”傅融沉声问，“什么是两极散？”

“是我隐鸢门的秘药，可解天下奇毒。”左慈看了他一眼，“丹药本身倒没什么，只是药引难得，需得与病人相识相知之人的血作引。”

“这有何难？”傅融说着，解开自己的缠袖， “需要多少血，仙长拿去就是。”

“要是这么简单，我早就给她了，”刘辩伏在榻上，依然痴痴地看着广陵王，头也不回地接话道，“要真这么简单，我早就给她了。”

“你知道两极散为什么叫两极散吗？是这世间万物，善恶相生，泰极否至，爱恨两极不过一线之隔。盖服此药者，心智受惑，爱恨不分，从爱极到恨极，不过一瞬而已。如果病人和药引是仇人，他定将从此为情所困，而如果是有情人，反目成仇也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除非此生不复相见，否则定然不得安宁，所以这丹药，才叫”两极散“，是取爱极恨极，一拍两散之意。”

傅融沉默了，他右手按在袖子上，拉上去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总之，这件事，要尽快决定。炼药还要两天时间。她一直昏着，身体会受不了，我只能让她睡三天，三天之后，如果不能解毒，就再无回天之力了。我去准备丹炉，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决定了的人，就去找我，子时为限。”左慈留下这样一句话，走了。

这种抉择该如何做呢？如果不肯，那就是见死不救，既为不忠不义，又要与爱人阴阳两隔，如何割舍得下；如果肯了，就是将此生挚爱拱手让人，再不相见。不论怎样，都是活受罪。此时屋里剩下的三个人，各个百感交集，房间里空气几乎凝固。袁基第一个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

剩下刘辩和傅融两人，一个伏在床边，一个把着门口。“广陵王，我的广陵王……”房间里只闻刘辩的呢喃之声，“你不能死，我会救你，但是我怕你恨我，你不能……我会受不了的。你不心疼我了吗？你看看我，看看我……”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床榻上，其形状若疯癫。

傅融看着他们，不由一阵心酸。跟在广陵王身边这么多年，他大概也知道，少帝和她是怎么个情况，如今亲眼见了，就算是他，心下也有不忍。他对皇帝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一点真心，只是向着广陵王的，如今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自己……

终究还是不落忍，傅融心里堵得慌，决定出去透透气。

离了那药味萦绕的房间，庭院里草长莺飞，倒是繁荣景象。草木可不管人心里是志得意满，还是千刀万剐，它们只是应时而生罢了。袁基站在院子里开得最好的那棵海棠底下，抄着手，看来已经等了多时了。“傅副官，”见傅融走出房间，袁基点点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去，“借一步说话。”

傅融走到他旁边。“太仆大人，”他语气生硬，“有何见教？”

“现在事情成了这样子，”袁基垂下眼睛，半侧着脸，望向海棠树下的泥土， “你有什么打算？”

傅融没说话。他知道这人在干什么：袁基也想救人，但是又不想牺牲自己。刘辩肯定是不中用了，现下能为他所用的，只有自己。

“副官，你知道，这世上，论及情爱二字，有人可与同生，有人可与共死。我知道，我自己是前者，陛下，大约是后者。”袁基说，“而你，我看不出来。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很想知道，在这种时候，你会如何选择。”

“阿蝉会赶回来的，”傅融硬邦邦地回答，“她一向不辱使命。”

“别自欺欺人了，茶是亥时饮的，毒是丑时发的，两个时辰的时间，刺客跑到哪都有可能。你怎么保证，阿蝉小姐能及时把人抓回来？就算抓得回来，你又怎么保证，刺客会交出解药？”

“绣衣楼自有手段。”

“绣衣楼再有手段，那刺客拖上一天半日的，她也就完了。我们缺的不是手段，而是时间。”

“就算如此，尽力一试，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袁基轻笑了一声——他竟还笑得出来，傅融心想，该不会这毒就是他下的吧？“那是当然，我没有要阻你一试的意思，如果能救了她，那是我们所有人都想看到的。”袁基抬起左手，放在海棠树的树干上。如果他是傅融，这样再一使力，或许就能震断这棵价值连城的花树，但是他只是一介文弱公子，他的手生来是为拈花的。

傅融偷眼看着他，却见他嘴角虽然笑着，眼里确实一样的焦急悲哀。“那么，我告退了。”他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傅副官！”袁基突然在背后叫住他，“你知道，不管你今日做什么选择，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总是会恨你的。”

傅融的脚步顿住了。“我不知道袁太仆在说什么。”他背朝着袁基，尽量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你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袁基答道，“你也知道，你们之间不会有好收场。事情总有要揭露的一天，等那天来了，无论如何，她都会恨你。她毒发的样子你也都看到了，是百虫噬心，痛痒难忍。你忍心她继续受这样的苦吗？”

……既然你这么不忍心，你自己为何不出手相救？傅融想问他，但是在他开口之前，袁基继续说道：

“何况，如果今日让她在药效之下恨上了你，也许等她得知真相的时候，反而会少几分痛苦也未可知。”

可恶，他到底知道多少？傅融紧紧握住腰间的剑鞘：“我不知道太仆所言何意，不管您都听到些什么谣言，我可以告诉您，那些都不可信。我对楼主……衷心可彰日月。”

“随你怎么说，真情到底如何，你知我知。”

……

“在下告退。”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傅融眼下真的没有心情再与旁人争什么。他回到自己房间，恰巧遇到玄蜂从外面回来。“有消息吗？”玄蜂摇摇头。

傅融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蝉姐还带人在外搜索，只是情况不容乐观，差我回来打探一下楼主的状况，也嘱咐傅副官做第二手准备。”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楼主的毒眼下稳定，多亏左仙长仗义出手。仙长也提了备用方案，虽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你让她不要想别的，无论如何一定在今夜子时之前把刺客和解药带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只是眨眨眼的工夫，又似乎已经是沧海桑田那么久，再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绣衣楼的宾主各怀心事，傅融镇守书房，主持搜查工作，也等着阿蝉的消息；刘辩守着昏迷中的广陵王，好像他这么守着，就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似的；袁基则先回了他的府上，大概是袁氏那边也需要有人主持。至于左慈，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准备炼药，但是到现在，最重要的那味药引，还是没有着落。

“傅副官，”家人敲响了书房的门，“该用晚膳了。”

“好。”傅融随口答应一声，他低头看着书案，才发现往日整洁的账本上滴了好些墨点子。是了，他本来想做些事，转移转移注意力，但却又怎么都做不下去。傅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其他人呢？”

“左仙长还在房中，我们不敢打扰。”家人说。

“仙长早就辟谷，不必扰他,”他顿了顿，又问，“陛下呢？”

“陛下……不肯离开楼主的卧房，也不肯吃东西，”家人犹豫了片刻，“多说两句，便要摔摔打打的。”

傅融叹了口气。没用的东西，真不知道广陵王看上他什么。但是他似乎又能理解，他自己也是一口气堵在心里，并不是能吃得下东西的心情。“晚膳还是算了，你准备点顺口的东西，送到楼主的卧房去吧，我也去看看。”

“是。”

家人离去之后，傅融便抬腿朝广陵王卧室的方向过去。室内一片昏昏，只有刚刚升起的月亮，还有他手里的一盏灯笼勉强照亮。他推开门扇，黑暗中只有刘辩守在床前的一张剪影，单薄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要碎了。他刚要出声，旁边突然跑来一个家人：“傅副官，袁太仆到了。”

又来了？傅融挑起眉毛，他还忌惮着袁基上午那番话：“让他等着，我这边处理完再过去。”

“他说他有急事，非立刻见您不成。”

“有什么事？”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看样子，可能是有信儿了。”

傅融又看了屋里一眼，剪影一动不动，像要坐成一座山，一块石头。“走，”他按了按腰间的剑柄，“去看看。”

袁基等在花厅里，这里倒是灯火通明，家人给上了香茶，袁氏长公子喝着茶，安静等着。“太仆，绣衣楼的茶如何？”傅融抱着胳膊，问。

“茶是好茶，只是品茶人的心中不宁静，好茶也失了滋味。”袁基抬起头来，说。

傅融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但是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听说袁氏那边查到什么了？”他问。

袁基看着他，慢慢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案上。傅融拿过来一看，是一支剑穗，上面坠着拇指大小的一块玉坠，图案……熟悉得很。“这是什么？”傅融明知故问。

“不认识吗？傅副官，”袁基又喝了口茶，“或者说我该叫你……”

“行了！”傅融低声喝住他，摒退了左右：“既然你拿到这个了，刺客在你手里？”

“……”袁基没说话，似在专心品茶。

“袁基！”

“傅副官，我就直说了吧。”他又放下茶杯，“刺客在我手里不假，但是我不能把人交给你。”

“却是为何？你自己也说，我们时间不够，现在你再迁延，万一真的迟了……”

“因为我不信任你，二公子。”袁基直视着他。

二公子。傅融动作一滞。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袁太仆……”他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司马公子，事到如今，不必再演了吧？刺客拿着里八华的信物，我怎么能把他交给你，那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他还是那副不变的笑颜，像风，像水，像噬人的美女蛇。傅融，不，司马懿想判断他到底有几分是真的知道，又有几分是敲山震虎，可这完美的笑容偏偏没有一丝裂痕。“袁大公子，”傅融把剑穗放回桌上，用两指推还给袁基，“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但这事，和里八华无关。”

“哦？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里八华不会对广陵王不利，至少，现在不会。就像袁氏目下不会对绣衣楼不利一样。”

“因为你没有下令？因为你还在她身边？”袁基微微一笑，“可是，你久不在里八华了，还能肯定里八华上下都与你一条心？要是出了叛徒，你反而可能是她陷入危险的理由呢。”

“那这个叛徒，又会是谁呢？”傅融紧紧盯着对面的人，“长公子？”

“我不图你的里八华，这你大可放心，”袁基收起剑穗，“我现在只想救她。”

“你？‘只’想救她？”傅融语带嘲讽，“说得好像谁会信一样。”

万籁俱寂，只有风在窗棂的缝隙里吹着口哨。烛灯烧得久了，灯花爆开，光线晃了晃，一下，两下，三下。“怎么，二公子不相信，我也有一颗真心吗？”袁基轻声说。

傅融盯着他看了一会，愤然起身离席。在他背后，袁基轻轻叹了口气，也慢悠悠起身了。

子时就快到了，月上中天，满室清辉。袁基在广陵王卧房门口站住脚步。“你们去吧，”他接过家人手里的灯笼，“陛下用过晚膳了吗？”

“傅副官嘱咐让弄点好入口的东西，厨房给煮了肉羹，但是陛下不肯吃，谁劝也没用，已经热过三回了。”

“……”袁基思忖片刻，“我知道了。行了，去吧。”

他推开门，刘辩还是上午那个姿势，半伏半坐在床边，拉着广陵王的手，一天都没动过似的。“陛下，”袁基站在门口，“子时就快到了。”

刘辩身形一震，紧跟着埋头下去，把广陵王的手抵在额头上。

“陛下。”袁基又叫了他一声。

“……出去。”

“陛下……”

“出去！”什么东西朝门口飞过来，袁基退了一步，那东西落在他面前，摔了个粉碎。原来是一只玉枕，原本也该是价值连城，如今只剩一地破碎的残渣。

“陛下。”

袁基跨过门槛，踩过玉屑，最后停在房间正中，月光和阴影交界的地方。刘辩这次没有扔东西过来，他的剪影也不再坚如磐石，一双肩膀颤抖着，手臂掩着发出哭声来。

“陛下，子时就快到了。”

黑暗里，刘辩终于看向他，一双琥珀般的眼睛亮得怕人。“袁太仆，”他像是才认出袁基来，“你来干嘛？”

“听说陛下整日水米未进，我来探望，”袁基说，“顺便提醒您，左仙长定下的期限，是今夜子时。”

“水米？我还要什么水米，”刘辩的目光恍恍惚惚又移回广陵王身上，“我心里早有计较，太仆不必忧心。”

他微微抬起手臂，让袁基看见他藏在左边袖子里的一道银光。“陛下这是？”袁基瞪大眼睛，惊异道。

“我不畏死，但是我不能活在一个她恨我的世界里，”刘辩抖抖袖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广陵王的手，“或者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

“……陛下用情，可谓至深。”袁基深鞠一躬，“只是，似乎还没有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怎么？”刘辩猛地转过身来，“你们查到那人了？”

“尚未，”袁基答，“不过绣衣楼众和袁氏仍在盘查，想是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而月光已经探到了刘辩的脚下——子时就快到了。“哈哈，”刘辩伸出脚去踩那月光，“亏得太仆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他抬眼凝望着昔日的臣子：“我还以为，你与她有情。”

“是，”袁基大大方方认了，“臣确实与广陵王有情。”

“那你为什么不救她？”刘辩死盯着袁基被灯火照亮的面孔，现在是少有的，袁基现在明处，他却藏在阴影里的时候，“把你的血给她，她就能活。”

袁基抿住下唇，敛起眼神，没有答话。

“也是，如果她恨上了你，对袁氏就没用了，不仅没用，还会变成威胁，是不是？”刘辩笑起来，“真可笑，你的情，也不过就值这么一点点。”

“……觉得臣没有真心的人，似乎是越来越多了呢，”袁基的眼神锐利起来，“陛下，不也不肯献血？”

“如果她此次非要驾鹤不可……我会在路上与她坠镫搬鞍。”

听了这话，袁基冷笑一声，欠身拱手。“臣告退了。”

有人，可与同生，有人，可与共死。而在此等乱世，共死或许比同生要容易得多。

袁基出去的时候带上了房门，房间里又回归一副昏暗与死寂。刘辩继续坐在那，对着无知无觉的人呢喃：“广陵王，子时就快到了。

“我若是以你的天子的名义命令你好起来，你能为我做到吗？

“不能吧，就算是天子，毕竟也只是天子，不是天。

“师尊问我，有没有别的办法，其实是有的，但是我怕你不愿，”他从右手袖子里取出一样物什，攥在手里：是一只银色的纸人，五官相貌画得模糊，看不出是谁来，“我知道，我知道，隐鸢阁从来就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不该动这样的心思……但是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救你。况且，你问问，那个老东西，他自己做得到吗？你要是能醒过来，给我个话就好了，告诉我，你怎么选。”

“师尊也能救你，我知道；那个老不正经的东西对你也有情，我也知道。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爱上你呢？他何苦还要问我们，无非是也放你不下……但是他不知道，我不怕你死，因为我也不怕死。”

他把纸人放在床头，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这个是给你的，这个……是给我的。”他把匕首压在纸人上，然后轻轻把广陵王往床里推了推，自己在她身边和衣躺下：“睡吧，等你醒来……我们还是会在一处。不要怕。”

就这样，整间广陵王府，重又陷入了夜的寂静里。阿蝉自然还是带着密探们在外搜寻刺客下落的；但是这绝望之中的挣扎，似乎与沉睡的王府无关。除了值夜的家人，只剩东南角，左慈临时的丹房还亮着。丹炉里，烈火熊熊。

巡夜的家人打着梆子走过。咚——咚咚。

子时已到。

不能再耽搁了，在门外徘徊许久的傅融，终于还是推门而入。左慈背对房门，看着炉火。“来了？”听见声音，他也没回头，只是问。

“嗯，”傅融点点头，“我来……”

左慈没等他说完，伸手指指门边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只瓷碗，瓷碗旁边有一把匕首，匕首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卷绷带。“放满这一碗，你就可以走了。”左慈说。

傅融一言不发地解开缠袖，拉高了袖口，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仙长，”刀子已经架在了手腕上，他问道，“她真的会恨我？”

“……这就要看，她有多爱你了。”左慈的声音也少见地有了滞涩之象，“你要想好。”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哼。整整一碗血要的不少，傅融举着手腕，等待着，房间里是这么静，一时只有火焰的毕剥声，和血落进碗里的滴答声。傅融觉得周身发冷，哪怕他身处在烈火熊熊的丹房里。他觉得从手腕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自己那颗鲜红滚烫的心。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一声叹息。傅融睁开眼，左慈已为他裹好了伤。“你去吧。”他走回丹炉前，炉火把他的白衣都映成了红色，仿佛要吞了他似的。

傅融低下头去看，面前的碗里，是满满的暗红色液体，盛装得快要溢出来。

三日后。

阿蝉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于两日之内回了绣衣楼。广陵的每一寸土地都给她翻遍了，回来的时候，漂亮的杏眼都是肿的。傅融看袁基的眼神，从此又多了两分敌意。而左慈推说隐鸢阁还有急事，看着广陵王吃下两极散，不等人醒转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因此，广陵王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刘辩，第二眼是肿着眼的阿蝉，第三眼是袁基。

“水……”她刚出一点声音，阿蝉立马把茶杯递到了她嘴边。三日水米未进，她的喉咙早就干得冒烟。刘辩抱着她坐起来，一副恨不得把她揉进身子里的模样，一分一秒也不肯撒手。

“都在啊，”刚刚醒转的人还很虚弱，“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三日了，殿下，”袁基上来握她的手，“在下好生担心，总算是没事了。”

“有没有哪里痛？”刘辩把她抱得又紧了些，“你吓死我了……广陵王，你再这样，我要治你惊驾之罪。”

广陵王勉力笑了笑：“哪里痛……你抱得我最痛。”

刘辩赶紧松手，可怕跌了人，又怕别人乘虚而入，最后只好虚环在她腰间。“怎么不见傅融？”广陵王在屋里环顾一周，问阿蝉。

“傅副官他……”阿蝉也知其中关节，少见地不敢直言

“你怎么一醒来就问你那个副官，”刘辩从背后凑上来，卷发碰在她脸上，“都不问问我。”

“殿下，你……对傅副官，可有什么感觉？”袁基试探着问。

“什么感觉？愤怒？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在这儿守着，我要治他失职，扣罚三成，不，五成的薪水。”

这个反应显然是大出诸位所料的，甚至连刘辩和袁基都为之咬起耳朵来。“怎么了？”广陵王觉得莫名其妙，“傅融去哪了？”

“……哪也没去，就在这儿。”一个靛青色的人影从门外闪进来，手里还托着一碗肉羹，“三天了，什么也没吃，想你肯定要饿，去给你弄了东西吃，居然还要被扣薪水，我可是亏大了。”

“麻烦傅副官了。”肉羹端到眼前，却被人截了胡。刘辩仗着自己的地理优势，从傅融手里硬是“接”过了那碗肉羹，动作颇为自然，一匙一匙地喂给广陵王。在场其他人，除了正喂饭的两位，不约而同地或在心里，或在面上翻了个白眼。

一碗肉羹下去，又缓了这一会，广陵王似乎恢复了些气力。“殿下可还有哪里不适？”袁基问。广陵王摇摇头，右手抚上心口：

“不适倒没有，只是这心里头感觉……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似的，好像有什么人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师尊之前来看过，不过隐鸢阁那边还有事，你还没醒，他就回去了。”刘辩说。

“哦，”广陵王答应了一声，“没事，他不在就不在吧。”末了又说：“我睡了这几日，不知广陵情况如何……傅融，把张超找来，我有话问。”

傅融刚想说话，刘辩却插进来，扶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你大病初愈，还是别太急着操劳。广陵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今天外面天气可好，你院子里那株海棠开得最盛，我扶你去看看如何？”

他的头发弄的人怪痒痒的。广陵王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一片姹紫嫣红。“好。”她点了点头，答应道。

*与主线无关，非正史

*仅代表个人脑洞，不喜勿喷

*含ooc，第一人称 

  “楼主，能不能帮我把此物交托给小麻雀。嘿嘿，我前些天惹她生气还没哄好呢。”蛾使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帛递向我，手上的鲜血不小心沾到布帛上他焦急地用袖擦拭只是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楼主，快拿着呀。”他又唤我，我红着眼接过，他摸着头嘿嘿一笑，“多谢楼主。”

      语毕他正色抽出腰间的利剑，持剑下跪，“请楼主撤离。”

      我想说些什么但远远传来的马蹄追击声已不容我思考。

      蛾使抬头对我笑，“从我成为蛾使那天起就注定为楼主生为楼主死。”

   “请楼主撤离。”他再次重复，语气决绝。

      我别过头同阿蝉一起离开。

      这一路上为我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不该也不能回头。

      身上的伤在逃跑途中不停崩裂，身体一软我险些摔倒。阿蝉扶住我一脸担忧，“楼主……”

     我回握住她的手，摇摇头。

    “不能停，只有早些回广陵我们才安全。”

      阿蝉只皱着眉，下一瞬直接背起我继续往前。

      我顾及她身上的伤不敢剧烈挣扎，只能冷下声让她放下我。

    “保护楼主，是我的使命。”她微喘着气，一字一顿，认真而虔诚。

      心脏钝痛，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下我，她只侧首但脚步未停。

      阿蝉有她自己的固执，固执背后是她对于绣衣楼的忠诚，对于我的忠诚。

     雨夜的山路更加湿滑难行，我们寻了一出石壁勉强处理伤口。

     连日奔袭导致伤口恶化，我浑身乏力只觉阴冷勉强依偎着阿蝉才能获取短暂浅薄的温暖。

     惊雷划破天际，突然，阿蝉起身。她按着我的肩膀与我交换了衣物。我牢牢抓住她的手，虚弱眼眸里只看得见她的身影，“你要做什么？”

      阿蝉望着我的眼睛，一点点掰开我的手指，“我说过，保护楼主是我的使命。”

     她穿上我的衣物起身，我勉强抓住她的衣摆，语气里带着我未察觉的祈求，“我不需要，我们能一起回广陵的……”

     对不对？我还没说完的话淹没在惊雷中，灼目白光里我瞧清了阿蝉眼底复杂的情绪。

     有不舍，有决绝，唯独没有犹豫。

   “这是‘蝉’的使命。”她站在天地间。

   “狗屁使命！我命令你同我一起回广陵！”我挣扎着起身又摔倒在泥泞里，阿蝉下意识来扶我，我紧抓着她的衣领，“我不需要什么‘金蝉脱壳’也不在乎什么使命，我只想和你一起回广陵。”

     阿蝉托着我，她小心翼翼把我扶到石壁下，只留下了一句，

    “来不及了。”

     望着她的眼睛我松开了手，她的背影消失在夏日的重重雨幕后，如此单薄如此模糊……

     雨势越来越大，风裹挟着雨帘从石壁潺潺流下。我扣着石壁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跌倒在泥泞里。

     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额前的发贴在脸上，我抬手重重捋开抽出靴子中的匕首在转瞬即逝的雷光里剜下被雨水泡白的腐肉，外裳裁为布条牢牢裹住伤处。我吞下所有痛呼，将眼眶里无用的水雾化为支撑我前行的恨意。

    能决定我命运的只有我自己。

    我不会死在这里，绝不会。

    广陵渡口，

    江水连绵，朝阳挥霞入河面，满目金辉 江面水流和缓江下却暗流涌动。我站在栈道上与来人对望。

     他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的甲兵里甚至还有我熟识的面孔。

    “还是被你追上了呢。”我朝他笑，“伯符。”

      他身上的甲胄在朝日光芒下熠熠生辉，一如初见。只是，他现下瞧我的样子有些冷，有些陌生。

   “何必如此呢？”他说，语气淡淡的。

     我居然听出了一丝恼意。

     可笑至极，有什么可恼怒的呢？我与他，从一开始便是利用，其间的真情细算起来恐怕谁也没比谁多。更何况，被逼入绝境的人是我，比起他我似乎才是该恼的那人。

   “是啊，何必如此呢。”我倒退两步，站到栈道边缘，“我身后便是广陵的江，只一步我便到家了。”

   “广陵的王合该死在广陵，你说是不是。”我朝他笑，笑的有些用力扯动了身上的伤。

    “……”他沉默，以往那双总对我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政客的理智与屠戮者的残忍。

   “对了嘛，这才是江东小霸王。”我丢下袖中的匕首，朝他们张开手，“看在以往情面留我个全尸吧。”

     我望着他的眼睛，轻轻柔柔喊了他一声，“伯符。”

     他低头，身侧的人为他搭箭递弓。他掰断了箭尾羽翼，将标有江东标志的羽翼别进腰里。

    广陵王被不知名箭矢毙命死在广陵地界。

    谁也不会把火惹到江东头上。

    多聪明，多高明，多……狠毒啊。

    这才是孙策，沙场淬炼出的少年将军，最真实的江东少主。

    随利箭破空声而至的，是左胸血肉被穿透的疼痛。

     他的箭法很好，一箭穿心，不偏不倚。

     我呕出一口血，对他露出一个沾满血腥的笑，“我会杀了你。”

     后仰倒入水中，水流涌入鼻腔的瞬间 ，我闭上了眼睛。

     再次苏醒已是七日后，映入眼帘的熟悉帷幕让我眼眶发酸，我张口下意识喊，“阿蝉……”

      下一秒推门而入的人朝我走来，我侧目，不是阿蝉啊……对啊……怎么可能是阿蝉呢……我的‘蝉’死在雨夜不知名的山野里了。

     “你好些没？伤还痛吗？”傅融端着水靠近我，他想扶我坐起可搀扶的手还是停在了空中。

      我抬手伸手拉住他的手借力坐起，他反应过来赶紧来扶我，我靠在他怀里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我身上的，以及他身上的，变化。

     我想抬手抚摸胸口，傅融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将青瓷杯塞到我手中。

    “不……”他嗫喏着嘴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和我解释。

      我饮下一口水，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笑了。

   “你想说什么？”

   “你的伤……”他接下青瓷杯，“你被人找到时伤口恶化严重，吴普为了救你只能……”

    “我知道了。”实在看不得傅融这般犹犹豫豫的模样，我打断他，“吴普是谁?”

   “是最先发现你的渔民，他知岐黄之术，也是他救了你。”

    “哦。”我点头，“那得好好答谢人家才行。”

       可能是我的口气太平淡，傅融一把抱住我，“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一遍遍在我耳边说着对不起，语气里的痛苦差点让我以为受伤濒死的人是他。我呆呆望着窗柩后在阳光下悬浮聚集成一束的灰尘一边抬手抚上傅融单薄的脊背。

      话还没说完，华佗带着一位少年走进房中。见我与傅融相拥，他偏头抱怨，“啧，大白天的。”

      我想推开傅融，他却抱的紧。无奈，我只能靠在傅融肩头侧目去看华佗。

   “我要收这小子当徒弟。”华佗拍拍身后小少年的肩膀。

   “收呗。”我回，

      他啧了一声，“这小子不同意，说什么只拜服广陵王一人。”

     我终于推开傅融，狠狠瞅了他一眼后将视线放到了小少年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满是真诚与恭敬，“小人叫吴普。”

      啊，原来这就是救了我的人。我不顾傅融阻拦起身朝他一拜，“多谢你救了我。”

     吴普红了脸连连摆手，“不可不可。”

    华佗一把扯住往后退的吴普，“跑什么，有什么可跑的。”

     华佗把人推到我面前抱着手，“你那伤我看过了，当时唯一的办法确实只能剖胸才能取箭。”     

   “这小子很有天赋。”语毕还重重拍了吴普两下。

      我忍不住发笑，对上吴普憋红的脸开口，“华佗神医的医术可是全天下有目共睹的，成为他的徒弟可不是什么坏事。”

     吴普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转身伏地对着华佗行了拜师礼。

     华佗高兴的把他扶起，随后对着一直站在我床边的傅融开口，“傅副官，我和我徒弟还要为殿下检查伤势，你在这儿不合适吧。”

     傅融转头看我，我对他笑了笑他才慢慢离开，离开之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等他离开，华佗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你还要留他在身边吗？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我坐回榻上，望着他们师徒两人自嘲一笑，“我知道。”

     他不说话了，“你的伤……”

     吴普率先跪地，少年跪在地上，眼眶含泪满是自责，“殿下对不起，是我医术不精，让殿下……”

     我抚摸上空荡再无起伏的胸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的少年。

     许是少年自责的神情太深刻，许是他是华佗看中的人，许是……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可利用的地方。对于他得知我的女子身份我竟没有太多波澜，我对他笑，“没事，这下还省得我裹胸了呢。”

     可能是这话太过惊世骇俗，他们两人都呆楞了好一会儿。

    “你知道你的心脏生在右边吗？”华佗开口，

     我抚摸上右心口，对他灿烂一笑，“知道啊。”

     华佗再次愣在原地，默然片刻后开口，“你是故意的?”

     我向后撑着身体，“对啊，要是不这样他们一人给我一刀我怎么撑的住嘛。”

      华佗被我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提高了音量，“可你差点就死了。”

     吴普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只能小声抽泣着抹去泪水。

     我走到华佗面前，“可我这不没死嘛。”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表哥，别气了。”

    满肚子气的华佗终还是败给了这个称呼。

    我转身扶起吴普顺带摸了摸他的头，“多谢你救我。”

     吴普抬起头望着我，“殿下之前也救过我。”

     我惊讶，“啊？是吗？真巧。”

   “三年前，泰安洪灾，是殿下亲自带人救灾，我亦在灾民之列。”吴普再次跪拜，“殿下救了我，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少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看着他诚恳道谢的跪拜我走回床榻边，“原来，是有人会记得我的好的。”

      我望向华佗，“帮我一个忙吧。”

     肃清绣衣楼内鬼之日，满楼都凝着一层红。街外的秋桂香混着楼内的血腥气说不出憋闷恶心。

      我坐在正中，冷眼看着一批一批的人出现又死去。傅融站在我身侧，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全数映入我眼中。

     最后一批人，全是绣衣楼核心成员，我拿起手边的名册，将人与名字一一对应着望去。直至停到其中一人身上。

   “朱羽。”我开口，

     雀使抬头，她的脸色不算好看起来像是哭了很久。我从怀里拿出沾有蛾使与我鲜血的布帛递给她，“蛾使给你的。”

     她颤抖着手上前接过，打开布帛，其中摆着一条雀鸟纹腰带。

     我看着她控制不住情绪埋头大哭起来，我往后靠了靠感受着我那毫无波澜的情绪。

     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疼了呢？

     可能是病了吧。   

     托华佗所制作的药发放到了他们手中，他们有人颤抖犹豫，有人默默接受。我抬手撑着额头对他们说，“吃了它，你们会忘记绣衣楼的一切。”

     闻言有人开始呼喊以表衷心，有人默默吞服药丸。我都只是看着不说话，最后人群散去，我身边只剩下了傅融。

    “为什么？”他问我，

     我把玩着最后一颗药丸递给傅融，“你要吃吗？”

     他后退一步，垂目的睫毛颤动着，“不要。”

      看着他心碎又恐惧的表情，我笑了，我丢下药丸狠狠碾碎，一把抱住他的腰，“吓你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忘了我……”

     他犹疑着抬手，假装轻松，“你还欠我好多钱呢，我不能忘。”

   “只有钱吗？”我问，

     他不答，我一把推开他，嗔怒，“死抠死抠。”

     他挑眉，从怀中拿出他那本砖头厚的账本递给我，“上面记的所有账，从现在起都归零。”

    他对我笑，我也望着他笑。只是，我没有翻看账本而是将它重新放入傅融手中。

   “不能归零，那里面都是你的心血。”

     不再看他失望破碎的表情，我起身朝楼上走。

      楼上的房间里，清冷的白发仙人逗弄着肩膀上胖乎乎的鸢鸟。

    “师尊。”我朝面前人行礼。

     白发仙人微叹了一口气，“江东朝你宣战了。”

   “是。”我回答，“孙权带兵。”

   “为何遣散绣衣楼密探?”

   “没必要了。”我抬手召回绣球。

   “什么没必要了？”白发仙人轻轻拍了拍肩上绒羽，绒羽飘飘然落在地上。

    “没什么。”我将绣球放置到鸟架上。

    “吾看不懂你了。”白发仙人出声，“你现在还坚持着当年的道吗？”

      我没有回答师尊的问题，转而询问他，“师尊，若我是男子，你会支持我一统天下吗？”

     他回望过来，苍绿色眼眸里的悲天悯人变成了不解。

    “你不是男子。”

      一句话好像回答了这个问题又好像回答了其他没说出口的问题。

    “吾不能干涉太多凡尘命数。”白发仙人开口，他望着我试图找出一些多余情绪，“命数是注定的，不可更改。”

     高高在上的仙人如是说，他试图让偏离大道的徒弟回到原有轨迹上，“不可肖想，不可抗命，不可偏执。”

   不可肖想不属于的位置，不可抗拒已注定的天命，不可偏执于权柄。

    这是仙人的劝告。

    我敛目，恭敬回复，“徒儿知晓。”

    仙人抚我顶，“吾将闭关，归期不定。”

    我笑，“师尊不用担忧我，我…没什么执念。”

    我说了谎，师尊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莫名冒出一句，“近来很累吗？”

     我恍惚了一瞬，好久好久没人这么问过我了。我懵懵懂懂抬头对上师尊的眼眸，啊，师尊，为什么这么看我呢？你透过我在找寻哪个故人的影子吗？

     收回你的慈悲吧，仙人的慈悲对恶鬼而言不是救赎，是折磨啊。

      我又说了谎，“不累。”

     

     入夜的广陵王府，我坐在案前将绣衣楼的密探档案一张张点燃丢进面前铜盆里。     

    窗边站着一人，不请自来的一人。

    卷曲黑发，熟悉笑眼，他利落翻进殿内急迫着上前将我拥入怀中，低头磨蹭着我的颈窝。

   “我好想你。”

     我呆呆坐着，直到脑海中闪过的回忆让我恶心反胃。

     我一把推开刘辩，他重重倒在铜盆旁。

     他想要靠近却被我阻止，“别过来！”

     他露出难过神色，“你怎么了？”

    怎么了？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在利用我伤害我之后还摆出这幅可怜的样子的?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伤害我?思绪开始混乱，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忍不住开始恍惚失神。

     不不不，我真心相待的陛下死在崇德殿的大火里了。他不是刘辩，不是那个陪我一起长大，让我付出一切替他守卫大汉江山的帝王。

     那他是谁呢？

     头又开始痛了，失神过后心海翻腾着暴虐与愤怒。   

   “别靠近我。”眼见他靠近，我拔出案下的利剑。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是有苦衷的。”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不管不顾想要上前桎梏住我。

    “苦衷?什么苦衷?是诓骗我为你找玉玺自己却假死脱身的苦衷?还是利用我行踪与江东交易害我被追杀的苦衷?”我冷笑着起身向后退，紧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孙策不会对你动手。”他突然抬手来掩我的眼睛，“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的利剑还是没能对准他。

   “我不喜欢！”我将我抵在墙上，整个人靠在我身上，“别恨我……求你。”

    “你从来都不信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把好用蠢笨但有弑主风险的刀罢了。”我松开手铁器落地发出清脆翁鸣，我痴痴望着殿顶。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他还想说些什么。

      我低头靠在他耳边，“不，多亏了你，我才知道比起刀我其实更想成为执刀者。”

   “陛下…不，教主，你猜的没错，我是你的威胁。”

      远看耳鬓厮磨的两人，近看一人在笑一人在哭。

     刘辩红着眼想来吻我，我偏头避开。“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从我面前滚开。”

     “否则，我会杀了你。”我掏出袖中的短匕抵住他的胸腔。

    他颤抖着身体，神色疯迷，“你想杀我?没事的，只要你不恨我，我怎么样都行。”

     他一把握住我的刀朝他自己的胸口移动，鲜血从他指间流淌，我嗤笑一声，将匕首重重送入他的胸腔，“你让我恶心。”

     他跌在案前，满襟鲜血，我居高临下冷冷望着他，“我不比谁差，我也有追逐的权利。”

    “你……”他颤抖着唇，眼里的泪包裹着无穷的痛与悔。

      我不信了，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会信了。  

      我俯身靠近他在他闪过期待的眼神里抽出他身后的档案缓缓走到铜盆前，麻纸落入将熄的火中重新给予了火焰力量，灼热扑上我的手背带来疼痛，我忍不住皱了眉。

     跨出房门的那一瞬，我听见身后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心海泛起短暂的波澜，我开口，“幼时之谊君臣之情，今日都一并烟消云散。”

     广陵的雪一向不会太厚，然而今年似乎是个例外。我呆坐在窗边静静看着街角孩童们滚着雪球堆雪人。

   “想下去看看吗？”傅融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不去了，我怕冷。”我回头对他笑，

     他幽幽盯着我，三息后开口，“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我敛起笑容，一脸忧愁，“啊？难道是我笑的没之前好看了吗？”

     傅融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看清我冷漠眸光的瞬间咽下喉咙里那些多余的话。

   “帮我清算一下楼里的财产吧，我记得你很擅长算数。”我转过头继续去看街角的孩童打闹。

      背后刻意加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阵寒风夹杂着檐上落雪从我面前掉落。我身后去接，“怎么能下雪呢？”

     府邸有人来报说，袁氏客使已至请我回府相叙。我拍落大氅上沾染的雪沫，“让他多等一会儿吧。”

      不急，慢慢来。一点一点慢慢来。

      袁氏的马车停在府邸前，车前的客使见到我难掩怒色，“这便是广陵王的待客之道吗？”

     他才说完，马车内一阵闷咳。我将目光移到车帘上，帘后的青衣又是一阵闷咳。

     懒得再听客室废话，我跨上马车一把掀开车帘。

      公子如玉，他依旧温润只是脸色过分苍白了。

    “好久不见，殿下。”他拖长了后两字，听起来温柔又缱绻。

     我笑得真诚，“你还没死啊？袁太仆。”

     袁氏客使刚想发怒，就被面前人打断，“无碍。”

      我放下车帘坐到他对面，瞧着他依旧含笑不改色的脸叹了一口气，“都快死了还放不下光鲜的那层皮相吗？”

   “殿下瘦了。”他依旧不恼，低头替我倒了一杯清茶。

    “托你们的福。”我抬起茶水看他，“没下毒吧？”

     他轻笑，“殿下多虑了。”

     我放下茶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用我送你的那套茶具。”

   “殿下送的，我岂有不用之理。”

   “然后，你就中毒了，还巴巴跑来广陵找我拿解药。”我笑，笑容恶劣。

      我知道他不会露出我期待的那种难堪表情，可我依旧控制不住想说出来。我想，或许我的病又重了。

    “殿下变了。”他饮下一口茶，虽持病体但礼仪体态依旧板直规矩。

     我冲他摇头，“不是变了，是病了。”

     从怀中取出解药我重重拉过他的手摧毁他刺目的板正，他俯身倒靠在小几上，我未喝的那杯茶泼洒到他衣襟上打湿了一角竹青。

     将解药放到他手中，我抬手抚过他眼下的痣，“太仆慢走。”

     我起身离开，他却抓住我的手腕，含笑眼眸里隐约露出些狠厉，“天下出不得第二个西王母。”

     我回身看他，“太仆多言了。”

     卷起车帘，我利落跳下车。

      男子能争的，我为何不能争?我争了又如何?溺死在文官笔墨下又怎样?我只怕死于无法掌控的命运死在饿殍千里的荒地。

           

    雪融了，楼内的账也算好了。

     我在满室灯火里与傅融对视，我一拍手，“哎呀呀，绣衣楼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傅副官，我决定给你涨俸禄。”

      傅融低头不看我，“是吗？”

   “你怎么不高兴啊？”我起身走到他身边，“还是说你想要的不是俸禄而是其他?”

      幽幽一句话，让他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他张着嘴，眼里忽蒙上一层潋滟水光，“我想要的，你……全然不知吗？”

      真讨厌啊。为什么一个二个都用这样的眼神瞧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凭什么把我当作他们痛苦的来源，痛苦也好，欢欣也罢，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逼他们流泪难过的吗？从一开始，便是他们自己选的，缘何最后都来怪我呢？

      我转身坐回案后，“我饿了。”

     他敛眉，“我去给你做竹筒饭。”

    “不要，我想吃城西的元宵。”我趴在案上抬眼看他，“记得带飞云一起去，它好久没出门了。”

     他立在原地不动，我们就这么默默相看了许久。最后，他动身离开，我将账本本丢到他怀里，“回来路过陈登府邸顺便把账本交给他。”

     他虽面露不解，可终究没问我想干什么。眼见他即将跨出门，我唤他，“司马公子……”

      他的背影停留在门口，颤抖着身体不敢回头。

      不忍再折磨他，我笑着开口，“傅融，快些回来。”

      他离开了。

      我缓缓起身，从最远处开始一盏一盏推倒烛火，烛油蔓延，火焰顺势而来席卷上帷幕器具。我站在案后，笑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周围的一切。

      我忍不住大声发笑，活像一个疯子。

      我疯了，是病导致我疯的。那是一场名为背叛的病，它杀死了我所有可信任的人，让我变成了恶鬼。

     现在，我要杀死恶鬼。

    灼热舔舐上我的皮肤时，我其实感觉不到疼。但在我看见傅融不顾一切想要冲进来的身影时，我竟然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疼。

     他竟然让我疼了，我要惩罚他。

     于是，我流着泪对他笑，像一切都还未改变时那样对他笑，我对他说。

      傅融，我好疼啊。

     他的眼泪最终消失在横梁断裂后的火焰里。折磨到此为止吧，所有的背叛与憎恶也到此为止。

      我闭上被烟尘熏痛的眼睛。

  

       

    

     牛车慢吞吞走着，车内被白布紧紧包裹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一旁打瞌睡的少年瞬间兴奋起来，“殿下，你醒了？”

     少女在搀扶下起身，在少年递过的铜镜里看清了现在的模样。

     一张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脸。

  “吴普，我们现在在哪里？”

     吴普掀起车帘，“约摸快到涿郡了。”

     少女点点头，饮下一口水。

     突然，牛车停顿，前方冒出一伙山贼叫喊着下车。

      少女正要掀帘而下，马蹄声裹挟着打斗声从前传来。一少年高喊着，“没事了，车中人可还安好?”

    “无事，不知阁下是?”

      少年骑在马上，“涿郡张翼德。”随后低头看了看四周的死尸重新开口，“不知阁下姓名，要到何处去?”

      良久，车内传来一句。

    “涿郡刘蓓，回涿县。” 

     少年听后爽朗一笑，“恰与我顺路，我送你们吧。”

    “多谢翼德兄。”

      牛车重驶，尘土轻起，黄泥大道上留下一道驶向远方的绵长车辙。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纯粹乱写一通】

【后续点➼这里 】    

　　“什么？傅融的私生子？”

　　阿蝉难得地犹豫了片刻，缓慢答道：“但……傅副官也才二十出头，这孩子，看起来十岁左右，年龄对不上。”

　　你连忙加快了穿衣的速度，不到一刻钟就从王府赶到了绣衣楼，见到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一身深色的锦衣，身形高挑细瘦，本是安静地站在庭院中，听到动静转过头看过来，看得你倒吸了口气。

　　简直和傅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神色寡淡，抬眼打量你的时候目光像是还未学会收敛锋芒的利刃，紧绷起来的戒备神色像单纯但狠戾的小兽。

　　倒是有几分傅融刚来绣衣楼时的样子。

　　你转向一旁的阿蝉，“傅融呢？”

　　“傅副官说他马上就到。”

　　你点了点头，看向那个孩子，问：“你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他还没有收回打量你的目光，闻言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回答。

　　伍丹在一旁说：“从在外面发现他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史君哄都没有用。”

　　真实稀奇了，还未听说过世上有不喜欢史子渺的孩子。

　　你又问了一遍密探们，确定这个孩子是大早上自己出现在绣衣楼门口的，被人看见以为是来找傅融的，就带了进来。

　　从一大清早到现在，无论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但是乖巧得很，就这么待着，也不乱跑。

　　了解了情况后你点了点头：“那给他拿些点心，等傅融来吧。”

　　密探撇了一下嘴角，“连茶水都不喝。”

　　你转过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孩子，他正好也抬起头看向你，日光落在眸子里，一样淡淡的浅紫色，明亮澄澈仿佛星光，看得你心下微微一动。

　　傅融家里的人吗？就算是兄弟，也很难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吧。

　　而且这孩子一身锦衣，难道是司马家的？

　　里八华惟恐傅融完不成任务，又派来一个？

　　想不明白，只得先回书房，刚看了一会儿的公务，就有人来通报傅副官来了。

　　走到外面时傅融正站在檐下和那个孩子对峙，那孩子看谁都是一样冷淡戒备的样子，看到你站在傅融身边后忽然眯了眯眼，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冲着傅融抬了抬眉。

　　你看向傅融，后者的眉毛都拧在一起，露出了算账时都罕见的严肃神色。

　　“这是……”

　　“——远房亲戚。”傅融飞快答道。

　　“你家还有这么有钱的亲戚？”

　　傅融白了你一眼，“皇族还有这么穷的亲王呢。”

　　忽然那个孩子开口，“你现在在广陵王身边……”后面的话低了下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你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傅融身上。

　　傅融的神色冷下来，带有警告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小孩子乖乖闭上嘴收回目光，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吓到。

　　傅融长得锐利，冷着脸的时候很能唬人，楼里密探几乎没有几个不怕他的，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傅融的侄子一类？

　　你狐疑地看着两人，傅融叹了口气，又露出淡淡的不耐烦的神色，“又是小孩子，这个要住在哪里？”

　　“所以，他叫什么？”你没有理会傅融的抱怨，问他。

　　傅融道：“随便叫他什么都行。”

　　你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能叫什么都行？他总有个名字吧！”

　　小孩子忽然抬头看你，开口发出一个音节，“懿。”

　　你：“！！！？？？”

　　·傅融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瞬，又随即放开，淡然地像是没听到这个字一样。

　　你：“啊……那好吧，以后叫你阿懿了。”

　　两人没有反对，小孩子乖顺地低着头，傅融则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如果……这孩子是司马懿，那傅融是谁？

　　司马家下一任家主是个这么大的小孩子？根据线索，司马懿应该比你大几岁才对。

　　

　　你本以为阿懿会跟着傅融回家，但傅融没有将他带回去，而是安置在了绣衣楼角落堆放杂物的小屋里。

　　“就算不喜欢小孩也不能这样吧！”

　　傅融拿着账本，“别的小孩也就算了，他……”后半句顿了顿，“反正他不用。”

　　你叹了口气，就算再不喜欢司马家也不能这么对小孩子。

　　找到阿懿的时候他正在房间的角落发呆，似乎很习惯这种日子似的，被你大剌剌牵起来时挣了一下，但没用上多少力气，很快被你拉到了阳光下。

　　阿懿被忽如其来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刚要低下头，忽然眼前遮下一片阴影，你笑眯眯地帮他挡着阳光，“小孩子总阴着脸干什么，走，我带你找小狗玩。”

　　飞云很喜欢阿懿，一见他就摇着尾巴飞扑过来，阿懿躲了一下，继而被它结结实实扑到怀里，小孩子整个人都愣住，飞云在他俊俏却明显瘦削的脸上舔两下才回过神来。

　　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没有嫌小狗爪子脏，也没有嫌弃它的口水，只是愣愣地抬起手，小心地在它头顶的绒毛上碰了碰。

　　飞云用头来拱他，他才把手放下，慢慢地摸了摸它的头。

　　“果然每个小孩子都喜欢飞云。”

　　坐在你对面的傅融侧头看着和飞云玩的小孩，似乎出神了许久，笔尖的墨水凝成一滴落到纸面上，他才回过神来看了你一眼。

　　傅融移开那张污了的纸放到一边，出奇地没有小声嘀咕浪费。

　　阿懿是个安静又聪明的孩子，短短半上午就教飞云玩了好几种不同的游戏，中午喂饭的时候飞云站起来，朝傅融拜拜，又转了一圈。

　　傅融侧头看了阿懿一眼，飞云还在傻笑着一边转圈一边拜拜，阿懿站在一边明明只是垂着头看小狗，背景却显得格外难过。

　　傅融按了一下飞云的头，低声道：“少教我的狗这些。”

　　阿懿抬头看着傅融，傅融没有看他，给飞云放下饭转身就走。

　　飞云还没有意识到氛围不对，低着头来蹭他，阿懿慢慢红了眼眶，但没有哭，只是推了一下飞云让它去吃饭。

　　你观察他许久，还是没有头绪，只得牵起他的手，“人也该吃午饭了，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阿懿没有回答，但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和傅融一样偏爱吃素，傅融坐在你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你的筷子尖轻轻碰了碰傅融的，“怎么了？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傅融给你夹了一块肉，“没什么。”

　　“这几天太累了吗？楼里事情不多，累了就好好休息几天，楼主给你放假。”

　　“然后又因为史子渺炸房子再把我叫回来。”

　　“史君上次只是认错了配料，下次不会了。”

　　“下次……你还说下次涨薪水呢。”

　　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打趣，抬头发现阿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你们，很认真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你给他夹了一块傅融爱吃的青菜，“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快吃饭。”

　　阿懿看着碗里你夹的那块菜，神色忽然复杂起来，那块平平无奇的菜像是下了毒，又像是镶了金，半天才犹豫着夹起来放到嘴里。

　　饭后傅融洗了些水果，你递给阿懿几块，小孩子像小猫一样安静地在你身边坐着，看着你指挥傅融切这个削那个。

　　傅融要午睡，你吃得有点多，问阿懿要不要睡，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带着他出去散步了。

　　一路上每个密探看见几乎都来逗一逗长相精致又像傅融的小孩子，走了半刻就塞了满怀的干花点心果脯小玩具，阿懿捧着一怀的小礼物跟在你身后，一身黑衣板着小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们为什么给我这些？”

　　还不等你回答，他又问：“是因为他吗？”

　　“大家是都很……爱戴傅融没错，”你捏捏他的脸，“但你很可爱，就算不是傅副官的后辈也会喜欢你的。”

　　阿懿没有回答，只是垂眸，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你带着他看了颜良种的菜，水缸里陈登钓的鱼，晒了一圈太阳才回去南账房找傅融，他正坐在案前出神，马尾没有束起来，松散地披在身后。

　　阿懿没有进屋，乖乖地留在檐外，看趴在窝睡觉的小狗。

　　见小孩子在外面，你拿起发带朝他招了招手，“来，我给你绑。”

　　傅融不着痕迹地躲开，“每次说着扎起来都要玩我头发，放下我自己来。”

　　“这次不会了。”

　　傅融“哼”了一声，显然没有信，但也没有继续躲，被你按着肩膀拢住了头发。

　　想到外面还有一个小孩子，你小声问：“你家里人管不管你这些？”

　　傅融声音闷闷的，“没人管我。”

　　听上去有几分落寞，你连忙顺了顺他的头发，傅融头发很软，缠在手指间触感说不出的好，虽然说着这次不会，但还是把玩了一阵才好好束起来。

　　檐外的小孩子正守着小狗睡觉，密探们送给他的礼物整齐地放在一边，瘦瘦小小的身影像是没有家的小动物。

　　奇怪，就连陆绩孙权都没有这么安静，小男孩现在正是调皮的年纪，他却早没了幼稚的影子。

　　和傅融一起看完公务，晚饭也是拉着阿懿一起吃的，他晚上有些心不在焉，你没有多问，晚上有客人要见，便让傅融带着他。

　　结束公务时还早，不知道傅融今晚是回去还是留在楼里，你便带着宵夜去南账房，傅融果然还没走，竹简摊开在桌面上，他正翻动几下，然后提笔在一旁的纸上记录下什么。

　　阿懿在一旁帮他算账，小孩子手指细长，拨起算盘来也像模像样。

　　

　　“这么小就拉着人家干活啊。”你坐到一旁，给阿懿塞了些零食，果不其然和傅融一样，他摇摇头拒绝了。

　　你拿开算盘，抢下傅融手中的账本，把零食推过去，“这么晚了，先补充点体力。”

　　阿懿板板正正坐着，看着你们很久，忽然问：“你们一直这样吗？”

　　你：“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啊。”

　　阿懿似乎还想问什么，傅融忽然塞给他一块茶点，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你。

　　你起了逗他的心思，“小孩子在想什么？”

　　你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安静地开了口，“我以后也会这样吗？”

　　“什么？”

　　傅融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把小孩子戳得一晃，“等你长大，自然就是了。”

　　你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小阿懿捧着那块茶点坐得端正，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看着撑着头坐在一边的傅融，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了回去。

　　……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不由得感慨，“他可真像你。”

　　两人同时抬头看了你一眼，从五官到神色都分毫不差，就像是……你忽然有个了荒诞的猜想。

　　阿懿放下茶点，忽然开口：“我该走了。”

　　傅融淡淡地点了点头，阿懿的目光落到白天送给他的小礼物上，咬了咬下唇，清澈的眸子露出挣扎的神色。

　　屋内开始弥漫淡淡的雾气，他抬头缓慢地、深深地看了傅融一眼，转向你。

　　“他是——”

　　“不去看看小狗吗？”你打断了他。

　　阿懿愣了一下，你笑眯眯地指了指外面，“你的小狗。”

　　他看了你一眼，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跑去。

　　他没有回头看你和傅融，外面很快想起了飞云欢快的叫声，雾气更深，外面安静了一瞬。

　　“汪呜”的声调疑惑地扬起，像是在疑惑什么。

　　外面果然没有了人的影子。

　　飞云在院子里找了几圈，疑惑地在门口探头往屋子里看，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玩伴。

　　“小朋友回去了，飞云，你也该睡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