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炤云炤】龙渊遗孤|01
北极生火,割以自食。铁血互攻党,清水/肉汤看环境,98.88%是he。
主cp:巫炤*缙云;副cp:姬轩辕*嫘祖;
设定:原作上古背景。
*****
沉闷的雨熬煮着轩辕丘血肉纵横的大地,一把弯刀松松垮垮地吊在云间,似神明悬垂于顶的剑戟,瞬息便会冲着他们捏造的泥人劈砍下来。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今日下投轮回之井的那一百余口人,受的是西陵鬼师的丹书,而不是天皇伏羲的神血——既非神诛,至少还能求个来世。
空荡荡的大堂内,一场近乎头破血流的争执刚刚止息。集泷三邑承载着轩辕丘无数人的幻梦,梦碎之时,曾经围着篝火畅谈人族未来的笑语都成了笑话。姬轩辕视线扫过之处,无人不是胸膛剧烈起伏,然而战或是不...
北极生火,割以自食。铁血互攻党,清水/肉汤看环境,98.88%是he。
主cp:巫炤*缙云;副cp:姬轩辕*嫘祖;
设定:原作上古背景。
*****
沉闷的雨熬煮着轩辕丘血肉纵横的大地,一把弯刀松松垮垮地吊在云间,似神明悬垂于顶的剑戟,瞬息便会冲着他们捏造的泥人劈砍下来。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今日下投轮回之井的那一百余口人,受的是西陵鬼师的丹书,而不是天皇伏羲的神血——既非神诛,至少还能求个来世。
空荡荡的大堂内,一场近乎头破血流的争执刚刚止息。集泷三邑承载着轩辕丘无数人的幻梦,梦碎之时,曾经围着篝火畅谈人族未来的笑语都成了笑话。姬轩辕视线扫过之处,无人不是胸膛剧烈起伏,然而战或是不战,又哪里是翻翻嘴皮子那么轻巧的事。
“你们杀不了他,律令,去把缙云叫来。”说罢扬手一挥,众人如潮散去,连带着夜色都凉了三分。
姬轩辕给拉断的乌号绑上一根新弦,否定了缙云天真的想法:“集泷三邑只是针对你的报复,轩辕丘不亡,他不会罢休。听说今天候翟来找你了?”
果然,在姬轩辕面前,他藏不住任何事。缙云合眼,沉默,然后点头:“是。他的看法和你一样。”
一枚精致的陶埙躺在手边,姬轩辕下意识地抚摸着它,没有接话。
缙云空洞的眼微微亮了一下,像濒死的鱼翻起它雪白的肚皮:“有别的办法?”
姬轩辕看向缙云,肃穆之下是强抑的沉痛:“嫘祖已逝,没有人能让他冷静下来。现在的巫炤没有软肋、没有弱点,他甚至不会给我们正面交锋的机会,何况你的身体随时可能崩溃,一击不中,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我确有一个计划,但依巫炤的性子,成算不大,如果失败了——”
缙云卸下嗡鸣的太岁,拢在白纹虬结的指间,掣出一寸寒光。
姬轩辕会意,轻柔地放下陶埙,从身后的木盒里托出一朵黑紫的莲花:“那便一试。入梦之后,我会以旁观者的身份速览你的记忆。不用担心,寄灵族的族长与我有一面之缘,这朵半魂莲的力量被她净化过,短时间内不会引来魔物。”
见缙云蹙眉,姬轩辕善意地补充道:“如果有不愿意给我看的,调用神识的力量跳过这一部分就行了。还是说,我们缙云大人的秘密多到处处都得跳过?”
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是这般恶劣,唇角不自觉勾起又回落,缙云紧握太岁上前一步,踏上了轩辕丘南部,那块曾经唤作沥楸的土地。
【混部全员】金粉乔家·第七回
是真·乔家大院,充斥大量少爷少奶姨娘生怀流等封建余孽因素,非常雷。CP混乱,本章包括但不限于JD/乔西/承花/仗吉/茸多/承dio/乔瑟华姆/华姆西撒/dio花/茸dio(?)/吉良露/安娜徐/仗露/茸龙/dio龙/活在背景里的总统龙/一句话承仗
不建议点击,不建议阅读,TAG即避雷,前文见合集。
这章算是承上启下的剧情章,把前头的事情大概解释了一下,建议看前回顾一下前文,我知道大家应该都忘得差不多了......(orz
以及之前有朋友说想看葬花,我姑且舞了一个,您看看是这个味儿吗!(不是
【混部全员】金粉乔家(七)
别人再如何讲,毕竟比不得自己亲眼...
是真·乔家大院,充斥大量少爷少奶姨娘生怀流等封建余孽因素,非常雷。CP混乱,本章包括但不限于JD/乔西/承花/仗吉/茸多/承dio/乔瑟华姆/华姆西撒/dio花/茸dio(?)/吉良露/安娜徐/仗露/茸龙/dio龙/活在背景里的总统龙/一句话承仗
不建议点击,不建议阅读,TAG即避雷,前文见合集。
这章算是承上启下的剧情章,把前头的事情大概解释了一下,建议看前回顾一下前文,我知道大家应该都忘得差不多了......(orz
以及之前有朋友说想看葬花,我姑且舞了一个,您看看是这个味儿吗!(不是
【混部全员】金粉乔家(七)
别人再如何讲,毕竟比不得自己亲眼看到。自听了家人报说城外全军缟素而归后,二少爷就闷不吭声一头往城墙上冲,上去时还横生了些小枝节。他毕竟不再统御城防,按例不该出现在这里。阻拦的也是个愣头青,根本不认识他,见到个眼生的人往这边冲,提气喝了两声就要挡,谁知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出了几步远,根本没看到那现在已不见了踪影的人怎生出的手。还是从前的部下追在后面一一安抚,替他料理了烂摊子。
瓦姆乌一直跟在他后面,却没跟着上城墙,此时默默站在二少爷的旧部下旁边。旁人眼见他异于本国人的身形样貌都暗暗警惕侧目,那部下倒看得清楚这人是与二少爷一同的,于是礼貌问他一句怎么称呼,兄台是将军的什么人。瓦乌姆却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城墙上站定的二少爷。
此时前锋军队已经快要入城,所以能清楚看到,确实是上下一色的缟素,而且不见西撒那标志性的坐骑。乔瑟夫一动不动地看,紧咬的牙关在脸上绷出沉毅的神色。轰隆一声大响,是城门开了,他这才如梦方醒,急急下了城楼。
领军的是个乔瑟夫一手培养起的副将,远远在马上瞧见他,满脸疲惫之色就换成了哀戚沉重。乔瑟夫心里一沉,又隐约奇怪怎么是他带兵,梅西奈哪儿去了,只是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斜刺里插出一个钦差二话不说领着人就要先去宫里复命,看也不看城楼下众人。
乔瑟夫气急,若是从前虎符还在他手里,哪容得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放肆。只是想想如今乔家危如累卵的处境,实在经不住再有一个公然抗旨,到底一忍再忍勉强压住了狂暴的火气。
如今他已是一介庶民,宫当然是进不去,只能在宫门口死盯着。心内的火无处可去,烧了一会后渐渐变得空茫一片,什么也不去想了。自从回来听说了西撒替自己出征,二少爷已经日夜悬心了太长时间。今日一系列事急如繁弦,他既怕那消息来,又怕不来,乱纷纷几乎控制不住心绪。而如今等在宫门前,知道只需要等待结果自然会来,倒是一瞬间平静了,换来暂时神思停滞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面风霜的人从门内迎着这边走过来,看到二少爷便面带愧色,紧走几步到跟前不等他开口先告了罪。因着从前是二少爷带出的人,那副将依旧称他将军,低声道:“公子的事已了了,稍后自会有人送他回返。”公子就是西撒,边疆本是西撒父亲的旧地盘,多少老兵看着他长大,因此戏称一声公子,久而久之全军都这么称呼起他来。
乔瑟夫本就心神不定,闻听此话脑中一昏。咬牙忍了半刻,到底内里如油煎火沸,猛地一口血喷在地上,却是极痛攻心晕过去了。
身后的瓦姆乌及时接住他后仰的身体,也不要人帮忙,自己默默将二少爷半搀半带的回了乔家。他的处境无疑尴尬,孤身一人身处敌对国家的京城,原本在这大院里便只有乔瑟夫与他熟识。众人见他客气一句二少爷的救命恩人,可说到底是他的族人袭击了二少爷的商队,自导自演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更何况虽然乔瑟夫一直在他面前避谈,可二少奶奶西撒如今因为这件事生死难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他却依旧心存着些许疑惑,那副将的话并不那么清楚,什么叫“事已了”,什么又叫“有人送他回返”?乔瑟夫触动心病理解为扶灵返乡,可若是另有安排避人耳目也能解释得通。况且以他与西撒交手的了解看来,瓦姆乌不信他会就这样折戟。
从院中央穿过,途经了最近刚刚住进人的六房院子,里头隐隐传出争执之声。瓦姆乌不欲误涉旁人之事,便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意在避嫌,谁知里头两人吵的热闹,谁也不曾降低一点音量。万般无奈,瓦姆乌只好扶着二少爷加快脚步,想要早点过了这是非之地。随着走近,里头人争论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却是一个男声在指责另一个女声失信,明明有约在先却不为自己制造与徐伦独处的机会。
徐伦,那应该是新来的六小姐的名字,瓦姆乌对这两个声音的主人也有模糊的印象,脑中就对上了脸,一个是幽浮一族,另一个似乎叫安娜苏。瓦姆乌有些好笑,他无意撞破别人的心事,于是更加快了步子想要快点过去。谁知刚到六房门口,里面人似是吵急了,安娜苏提高声音讽刺道:“是了我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和你这外族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瓦姆乌心中一跳,脚步不由自主顿住了。院里的幽浮一族刚拧起眉头要反击,一眼瞥到院外的他,顿时跳了起来。安娜苏随之回头,见到有人,还是徐伦的长辈一流(他当然从不在乎旁人如何,但隐约记得这人大概是徐伦家里人),也有些尴尬。
两人大约都怕自己给徐伦惹了麻烦。待要向瓦姆乌道歉,他醒过神来,笑了一笑,多有自嘲意味,摆摆手示意不妨,继续扶着人往前走了。
回到房内终于安置好乔瑟夫,不过他也没有躺多久就在大喊一声“西撒”中浑身震颤地醒来。乔瑟夫攥住守在一边的瓦姆乌,问他西撒在哪儿,瓦姆乌沉默了一会,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这日府内愁云惨雾,人人经过二房都不由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乔瑟夫整日没有吃喝,下人要劝,被瓦姆乌一一挡下,只说放在桌上吧,他想吃东西时自己会动手,现在劝也没用。
下午时天边阴沉沉的压下乌云,没多久瓢泼大雨就劈头盖脸打下来,许久也没停。入夜后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往常各院里打的灯光今日也一盏都不见。瓦姆乌待要点起油灯时,突见一直靠在窗边出神的二少爷站起身就往雨地里冲,他吃了一惊,不假思索也追了上去。
一路追去却见二少爷直冲祠堂,祠堂自年前祭祖至今没再开过,他伸手用力推门时便有灰尘扬开好大一团。瓦姆乌不解其意,乔瑟夫却似乎目的明确,手一撑翻上摆牌位的供桌后一个个细细摸索过去,最后摸到其中一个时动作顿住,脸上显出似怀念又似悲戚的神色。
瓦姆乌提着刚点着的灯来到身边为他照明,发现柏木的牌位背面歪歪扭扭刻了一行小字,写的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心里猜到几分,但知道此时不能问,因此只是看着乔瑟夫兀自沉思。
这字确实是乔瑟夫刻的,同谋却还有个西撒。那时两人都小,西撒尚未与父亲远赴边疆度过自己漫长孤独的少年岁月,因为和乔家是世交因此从小就和年岁相仿的乔瑟夫一处厮混。正是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某天西撒满脸神采飞扬的对乔瑟夫说昨夜父亲酒醉,拉着他讲了一宿家族里的前辈英烈,好不威风,以后他也要成为这样战死沙场的大英雄。
乔瑟夫当然不服气,说自家一定有比这更厉害的祖先,拉着西撒偷偷摸进了祠堂,一个个翻看前人传记。结果倒先翻到了一位和西撒长辈是连襟的祖先,两人曾一同上战场,接下来的几页语焉不详且有涂抹痕迹,总之在西撒的祖先牺牲后那位乔家的长辈似乎还活了相当长的岁月。
西撒看完就笑话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乔瑟夫落了面子,当然要绞尽脑汁扳回一成。最后灵机一动,掏出小刀在那牌位后刻了一句“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俩谁也不爱在文墨上留心,不知前人写过更好的,看了这样的就觉得说到心坎里了。西撒见状撇撇嘴,倒没再说什么。
乔瑟夫想起往事,只觉得是谶语。大约先人惩罚自己二人不知轻重不尊长辈,只是这年幼无知的报应怎么落在西撒身上,他心头苦涩不已,一时只觉得宁愿用自己一命换西撒回来。
瓦姆乌眼看他抱着牌位一点点滑到地上呜呜哭起来,心中也觉得难过。乔瑟夫虽然向来行为不羁要哭便哭要笑就笑,颇有魏晋遗风,但这样哀恸的哭他还是头一回见,直让人担心他也要效法阮籍,呕血三升。
此处离正房大院远,虽然深夜寂静,声音却也只困在祠堂里传不出去,乔瑟夫痛哭之余开始喃喃求告,一会是给乔家先祖的道歉,一会又痛骂自己无能,千言万语终究成了一句最软弱无力的“你回来吧,我再不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
话音没落,瓦姆乌手中好好的灯忽得灭了,一个听起来像忍着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你说的可当真?那你说说都做了哪些对不住我的事?”
屋内一时静了,此话直如一声闷雷在祠堂里炸开,待瓦姆乌想起要重新点灯时二少爷已经大叫一声,凭多年来的战场经验准确无误抱住了黑暗中出声的人。
“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吗!”他不敢叫出名字,因为想起小时听的志怪传奇里一旦说破真名就会消散在天地里的还魂故事,而怀里人身上冰凉的气息更让他坚定了这一点。
那人也不分辨,只循循善诱道:“还是说说对不住我的事吧,你详细说说,兴许我就原谅了呢?”
瓦姆乌已经明白过来,知道不着急点灯了,就在一边闲闲听着,只有二少爷还关心则乱神思不属,跟着愣愣开口老实交代:“仗助的事情,瓦姆乌的事情,以前老师身边的小丫头,我们经常去的那家花楼里的头牌,还有你在边疆时有些对我示好的姑娘......”眼看他越说越离谱,为避免乔家二少爷葬送在这张难得坦诚、把自己老底抖搂个干净的嘴上,瓦姆乌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然后将手中的灯复燃起来。
乔瑟夫先是被骤亮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一看怀中果然是日思夜想的人,只是这人脸色不大好看。再定睛细看,他不禁大呼小叫起来:“咦,你怎么......你有影子?”西撒点点头,对他扯出个意味深长又冷淡的笑。
二少爷脑子何等聪明,之前不过是情感造成了思维盲区,如今一看这种情形,心念电转顿时都想明白了,一边暗叫糟糕怎么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一边知道对方没事到底放松了心情。
原来当日他们在一处山谷狭道遭了埋伏,本是西撒垫后,可梅西奈却执意要西撒带人突围先走,自己断后。西撒拗不过他,情势也不容再三退让,只能咬牙拍马冲在前。眼看就要出去的时候上方突然烟尘大起,块块巨石轰隆滚下,千钧一发之际又是梅西奈将西撒撞出狭道,自己却闪避不及消失在茫茫土灰中。
与谷外大军汇合后西撒杀了个回马枪将埋伏的全歼了,可是到底没有找到梅西奈的尸首,徒然翻动巨石也只是多伤故人遗容。了解情况后西撒咬咬牙,既然没法带他走,那么就干脆打下此处竖上界碑,也算是托体同山阿,魂归故里了。
乔瑟夫这才恍然,原来所谓“公子的事已了”是指西撒料理梅西奈的后事。想到梅西奈,他也心头沉重。梅西奈最初是他和西撒的陪练教头,由他们那个严厉到令人发指的师父指派,一人一个,梅西奈教西撒,而另一位教头罗金斯则负责他。两人都是形单影只没什么家人,罗金斯跟在乔瑟夫身边南征北战时早已去了,逢年过节梅西奈总是备点东西斟一壶酒独自一人找地方祭他。如今两人具在九泉下会面,虽说也是不许人间见白头,将士间不可避免的结局,幸好还有乔瑟夫与西撒永远惦记着,不至于落得无处立碑孤魂野鬼。
但这件事他还有最后一点疑惑,也是导致他从开始就设想西撒处境不妙因此闹出所有误会的开端:“可阿布德尔的卦签从不出错。”况且全军上下的缟素又是怎么回事,虽然悲痛梅西奈的离去,乔瑟夫也清楚一个副将还不够获得这种待遇。
西撒不意还有此枝节,听他说完了事情经过后沉吟半晌缓缓道:“也没有错。你问带兵之人安危,可那时带兵的并不是我,而是断后的梅西奈。至于判词说‘守得个梅根相见’,大约应的是梅西奈的名字。”
至于军中的缟素,西撒先是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声音平静道:“当然是为我,你看不出我如今是死人吗?”眼看乔瑟夫又大吃一惊才慢慢解释,却是一来厌倦了朝廷鸟尽弓藏,担心此次回来名为封赏实为捧杀。因此掩人耳目,就让手下报自己与梅西奈一同牺牲了。二来嘛......
“我也想过干脆就不回来了。这些年我厌倦了这种生活,被这深宅大院禁锢了太久,你也总是闹出一些需要我费神的‘小’麻烦。因此我本准备悄悄回来趁人不备拿了东西就走的,谁知刚到祠堂,就听到一个没出息的人在哭丧。”
他说话时虽然有笑意,但绝不会有人当他在开玩笑。这种冷淡与疏离仿佛回到西撒当初刚丧父从边疆回来的时候,乔瑟夫很久没体会过,吓得搂紧了他,手一再用力,恨不得揉进自己心口揣着才好。西撒一怔,被他勒的面容扭曲,身上那股冰冷的杀伐之气就淡了许多,他沉默着任由乔瑟夫抱了一会,慢慢放松下来,像是终于回到了烟火人间。
片刻后西撒挣开乔瑟夫的手,转向一边拿着灯一直默不作声的瓦姆乌,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复杂:“好久不见。”瓦姆乌看他良久,放下灯走上前,也抱了他一下:“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什么什么,你们认识吗?”被晾在一边的乔瑟夫发出不甘寂寞的嚷嚷。
“何止是认识呢......”西撒满怀感慨,“我俩相伴的日子可是比你长多了。”
二少爷满头雾水,眼看两人不再搭理自己转而说些只有他们懂得事情,好容易才耐下性子仔细听,从中慢慢理出个大概。
西撒当年作为长子独自随父亲前往边关时才不过十岁出头,那里环境既恶劣,又少消遣,更不可能有他的同龄人,短短几个月就让他养成了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性子。要不是有天他一个人外出打猎时遇到一个同样孤身一人的异族少年,如今的西撒性格与际遇都将大大不同。
那个少年当然是瓦姆乌。瓦姆乌在自己族中的处境和西撒差不多,虽然为了猎物的事二人打了一场,但一见如故,从此就暗暗往来。他们所处的环境文化习俗均大相径庭,西撒为了教瓦姆乌所谓“中原文化”暗地里下功夫看了不少诗书,不知每次教他拳脚的瓦姆乌是否也私下花了同样的功夫。
这段友谊维持了好几年,期间两人默契的绝口不提自己身份,也不问对方来处,西撒开始觉得或许待在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糟。可是变故接踵而来,仿佛要令他看清现实。
从睡梦中惊醒时帐外已经一片火海,他跌跌撞撞跑出去正好看到父亲被马蹄践踏在地。西撒被从未如此临近的杀戮震慑,几乎呆立在原地无法反应,混乱中不知是谁找到了他,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跑。回过神后已经身在一处山洞,眼前是熊熊燃烧的火堆和瓦姆乌担忧的脸。西撒一激灵,猛地推开他,大喊着他是无耻小人,接近自己别有目的,让他还自己的父亲来。
瓦姆乌几次想要张口解释什么,都被他越发声嘶力竭的质问打断,最后只好站起身脸色黯然地留下一句“西撒,我很抱歉”就往洞外走。快要出去时又停下来叮嘱:“我走了,你自己一切留心,这里应该不会被找到,但以防万一,你......小声些。”
他走后西撒骤然收了声,山洞里还有之前大喊的回声没有消散,更显得这里空旷而寂寞。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怪瓦姆乌个人是有些强词夺理了,可是仇恨和悲痛当前,亟需发泄的出口,他不想看到任何异族的容貌。
天亮后他顺着来路痕迹自己回了军营,被偷袭过的地方处处狼藉。有人认出他,惊喜的带他去临时设的大营,他默不作声任由安排,只在剩下的人商议如今是暂且议和等待援军还是不死不休时表达了自己要复仇的愿望。这场兵荒马乱中的临时会议以议和占了多数,西撒听到结果也没有更多表示,只是冷着脸出了营帐。半个月后他等来一个机会,在一路违抗军令打开阻拦后单枪匹马冲向了对岸。
一路冲杀进营地中央的王帐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这里过于安静了,不是秩序井然的安静而是全然不存在秩序的死寂。西撒驻马,谨慎的逼近,正要掀开王帐进去时,有人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曾经亲密无间又被单方面决裂的好友平静地看着他,在瓦姆乌身后站着另外两个男人,西撒从他们的外貌特征里判断出也许是老兵们口中的卡兹和艾特西。
“回去吧,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他曾经的友人平淡说道,挡在王帐前遮住他向内看去的视线。
里面有人笑出了声:“那么紧张他吗,想看就给他看看啊。来,瓦姆乌,你往旁边站,让你的好朋友仔细看看里面。”
瓦姆乌皱起眉,最终还是答应了一声是,默默退在一旁让西撒一览无余的看清了内里。到处是残肢断臂,说血流成河一点也不夸张,刚才出声的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而他们中间站着的那个紫头发的男人手里还抓着一颗死不瞑目面目狰狞的头,正是将他父亲踏在马蹄下的首领。
之后的事情显得无比怪异,瓦姆乌亲自将西撒送出了军营,他与半个月前似乎没有变化,因为对西撒的关切并不是作假;却又几乎判若两人,西撒敏锐的嗅出他身上一种刀开过刃的气息,心里明白他一定比自己更早的经历过了实战。
回到己方阵地时倒也没有人过于追究他的违抗军令,之后西撒从各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了对岸怪异情状的原因,简而言之,权力倾轧改朝换代。蛮族的处理方式比起自诩文明开化的人来说要简单粗暴也有效的多,那天他看到的紫发男人卡兹带着自己的两个亲信因为某些理念冲突血洗了王帐,如今是他们族新的王。而卡兹的战略观念也与前王不同,在他们这边得到消息趁乱打劫前已经带着剩余的部下有条不紊的退回界内,宣称井水不犯河水。
驻守边关要面对的敌人不止卡兹一族,接下来的几年间他果然信守然诺没有犯界,两边关系就缓和下来。西撒则留在边界和因被乔老爷嫌弃在家惹是生非而踢来军营历练的乔瑟夫一同拜师,日渐长进,也习惯了上战场实战。他和瓦姆乌没再见过面,或许是不知见了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几年后西撒与乔瑟夫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圣旨也从京中而来,却是满含九五至尊的猜忌。留人生地不熟的乔瑟夫在此领军,而让几乎已经是实质上的统领只差一道头衔的西撒回京。在此之前两人在军中行了简单却完整的夫妻之礼,是有名有实的夫妻,西撒心灰意冷下就索性解甲归田,回去接手了此时乔家的一盘烂摊子。
走前他犹豫再三,在黄昏时分用飞鹰给瓦姆乌传了一封书信,然后想办法支开了乔瑟夫独自一人拎了一壶酒来到从前他们见面的所在,自斟自饮至东方既白,而瓦姆乌没有来。
直到已经上了马听着乔瑟夫滔滔不绝的送别时鹰才不知从何处飞回来,带着瓦姆乌的答复。信中没有多言,只说自己有事在身来不了,又以旧时的打趣口吻问他怎么情迷心窍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为个男人甘心放弃名利。最后感慨,此去相隔万里,一个处茫茫戈壁一个居巍巍京城,大约是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他新看了一首诗觉得很适合,抄写在下,请西撒看看用的对不对。
西撒往下看,见信纸底下整整齐齐抄了十个墨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异族人这不伦不类的引用当然很好笑,因此西撒大笑出声,也不多对旁人解释,转头拍马便踏上了去路,不再回头。
曾经时光如瓦上雨水,在这祠堂里点点滴落,不管那边的二少爷还在如何纠结这段自己不知道的过往故事,旧识的两人并没因此生分。
“从前你笑我情迷心窍色令智昏,为个男人甘心解甲还乡。如今怎么倒是反过来?况且当年我也给你讲过不少戏,你怎么就记得仿效《墙头马上》了?”西撒一张口,瓦姆乌便知道他其实相当计较当年信里的打趣,就等着今日还给他呢。
瓦姆乌倒依然不动声色,眉毛都没挑一下:“你走后是艾特西大人教我念汉书,他告诉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不过卡兹大人却教我要不择手段。如今几位大人的大计已经与我无关,我得以获得自己能掌控的自由,因此就跟瞧着还顺眼的乔瑟夫来了这个我一直想游历却没机会的地方,也是来看看你。我要承认乔瑟夫是很好的对手,你也一样。”
这边三人自去解决陈年的纠葛不提。第二日天亮后众人见到平安无事的西撒自然惊异,听说前因后果又是一番唏嘘,正难得一派和睦景象各叙短长时进来一个家人报说门外有大少奶奶的亲戚来投奔求见。迪奥闻言诧异了一句怎么今天到了,转头向老爷解释:“就是我给您说过的那个娘家子侄迪亚哥,以前跟我一处住着,说是亲弟弟也不为过。”
老爷听了自然大喜,忙说快请进来,一边令满厅还喜形于色的家眷们端正些规矩,别叫人家来看到了觉得诧异。众人也不用提醒,一双双眼睛满含探究的看向门口,毕竟谁都好奇迪奥的“弟弟”会是个什么样子。
千呼万唤,这人果然没叫等着瞧的众位失望。只见他穿一袭颇新潮时髦的异域装束,打扮的英姿飒爽全然是新派模样,行为却又有着老派的保守规矩。顶着这么些毫不掩饰的打量眼神,竟是走得稳稳当当,礼仪一丝不苟,连当年四少爷初被接回来时悄悄的四下打量都不曾有,直走到跟前对老爷及众人行了礼才慢慢抬起头来。
老爷是文人,向来偏好规矩妥帖懂眼色的聪明人,见他这样喜欢的不得了。看一眼迪奥,再看看迪亚哥,连声说真像。可仔细端详一阵迪亚哥后他又改了主意,推推迪奥的手肘,笑说不仅像,简直是比过了,比你们一众小辈都要合我眼缘。
迪亚哥被这称赞夸得低头不语,让暗自观察他的人都心头纳罕,想不到迪奥的弟弟竟是这样薄的脸皮,属实令人意外。又问他可曾许了人家,迪奥代为回答:“还没呢,我想要他多陪我几年,最好一直在我身边。”老爷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只做没听懂,笑骂迪奥:“疯话,你要他一辈子不出阁吗?刚好最近我想去拜访一下昔日同僚,可借机相看相看有无合适的才俊。”
迪奥没料到他明明之前在自己试探性说要给乔纳森抬个房里人时不置可否看起来是默许了,此时却甩得一干二净,笑容滞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怎敢劳动您,他愚钝得很,粗手笨脚的,也就我这个做兄长的和乔乔能容他放肆了。先留几年,等教养好了再许人家,也省得他不懂事被人欺负了。”迪奥是从不叫乔纳森夫君的,无论关起门来说话还是当着外人。
老爷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向一旁陪着的乔鲁诺道:“老五,傻了可是,怎么不叫人?”五少爷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或许是刚清了身上的巫蛊没多久身子尚虚,他一直在盯着迪亚哥出神。被老爷一叫,他答应一声,又看了看迪亚哥,突然开口说:“我见过您。”
迪亚哥被他直白唐突的话说的一愣,很快笑道:“那是当然,五少爷不记得了?小时候我抱过你的。”迪奥也在一边跟着打圆场,余光瞥见身旁隔一个位子的三少奶奶花京院将脸别了过去,似乎有些讥讽的意思。
之后都是些家常,迪奥惯来能说会道,加上一个话不多但总是点的恰到好处的迪亚哥,两人将老爷哄得心花怒放,差点没把迪亚哥认作义子。
等众人散后迪亚哥自是跟着迪奥回了大房的院子,大少爷今日要上朝,如今房里空无一人。门关上后迪奥就卸下那副虚伪的兄弟情深模样,似笑非笑地说要审审迪亚哥,叫他有话老实交代。他久居上位手下明里暗里统筹着无数人,本就自有一股威压,这般似真似假的表达不满实际上是真有几分令人腿软的。一边的香草冰早在迪奥坐在首位上沉下脸时就沉默着跪下,可迪亚哥却不吃他这套,上前就搂住了迪奥的脖颈,挂在人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庄严姿势。
“我听说瓦伦泰现下是摄政王,怎么,搭上高枝了?倒给我摆起架子来,怎么都叫不动你。”迪奥摩挲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迪亚哥的脸,像在把玩一串温腻的蜜蜡。
迪亚哥听了笑笑,几乎要投在迪奥怀里,说:“哪里敢呢,你一叫我急急忙忙就要来,真是瓦伦泰不许我走。那个人多心的很,整日怕别人行刺他,我好不容易安抚好他这不是立刻就赶来了。”
迪奥挑挑眉,继续等他的下一句,他太了解这个弟弟,哪怕一句花言巧语都是明码标好了价的。果不其然迪亚哥凑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虽然挂心你,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笔你能给我多少呢?”
“放心,大小我也是个王,不会比摄政王出手吝啬的。你长进些,别眼皮子那么浅。”迪奥将他从颈边推开,想了想又问道:“以前我不在家让你来帮忙看着乔鲁诺,没出过什么事吧?他今天怎么那样看你?”
迪亚哥反应了一下谁是乔鲁诺,对上脸后了悟地一笑:“我还想问你怎么养出那么个傻小子来。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我当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哪里有空刁难他。”迪奥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想了想也不解释,暂且将这疑问按在了自己心里。
结果冷眼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的直觉果然很准,乔鲁诺确实在有意无意的注视着迪亚哥,神态还颇为复杂。迪奥揣测了很久分不清那是什么,说是留心又不像,他甚至不主动和迪亚哥说话;可说是记仇也不对,迪奥可是见了好几回自己的好儿子默不作声扶人家上马。他觉得头疼,这点变数可不在预计里,若是因此计划出现差错,损失的就大了。
所以迪奥权衡来权衡去,决定还是把人叫来亲自警告一二。乔鲁诺来的很准时,也一如既往的守礼节,迪奥见了觉得感慨,果然有布兰度血脉的人不论性格差异怎么悬殊,骨子里的装腔作势是一脉相承的。他没有废话,茶也不让上一盏就叫人都退下去,然后劈头问乔鲁诺:“你最近怎么了?难道你是看上了我弟弟,想和你爹抢人?”
乔鲁诺皱皱眉:“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您想将他塞给大哥这件事成不了的,别指望了。”
迪奥也不想和他理论这个,察觉乔鲁诺对自己问他最近怎么了的问题避而不答,于是警告他别犯傻。一来自己的计划容不下变数,否则即使是儿子也要你尝到苦头;二来迪亚哥不是你招惹的起的,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无谓的内耗。然后在乔鲁诺面无表情的说是您多心了后,为了证明布兰度家人惯会利用人家的好意,他非要给乔鲁诺讲一个从前他和乔纳森的故事。
那是迪奥刚在乔家寄住没多久时的事情,彼时他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乔老爷怜惜他孤弱,暗地里叮嘱乔纳森多照顾着他些。乔纳森也正是十几岁的年纪,家里弟弟都还小,好不容易来了个同龄人稀罕的什么似的。因此三天两头没事就拿着点自己觉得新奇有趣的东西来找迪奥,可惜迪奥一直对他明显的示好淡淡的。虽然东西都会收下,但乔纳森直觉这些他一样都不喜欢,尤其是那条常跟在自己身边的爱犬。
那日乔纳森又来找迪奥,从前院溜达到屋内都没见着人,他心中奇怪,于是一路顺着走到了花园来。刚穿过花架就看到不远处大树下背对的人影可不就是迪奥,正一个人拿着锄头掘土像是埋什么东西。乔纳森高兴起来,正要叫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此时正是诸芳散尽的暮春时节,不大不小的花园里处处飞着落花,迪奥一个人沉默的低头掘土,仔细看时肩膀似乎还有些许颤抖。
乔纳森要出口的呼喊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想起日间两人偷看的外面传来的闲词,“一宵冷雨葬名花”,觉得迪奥大约是触景伤情想起寄人篱下举目无亲的自己,不由看怔了,心里很是同情他。在那一刻乔纳森隐约明白了自己常找迪奥可能不仅是想和他一起玩,由此萌生出朦胧的好感。乔纳森自小有君子之风,想到迪奥向来要强,一定不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被人看到,于是悄悄的走了。
他走后远处背对这边的迪奥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此时并不知道乔纳森走开的原因,还在搜肠刮肚编纂说辞,担心他会再次返回,如果乔纳森暴怒发脾气,他心里没有底能够应付。是的,迪奥确信乔纳森发现这件事一定会暴怒,因为他在埋的哪里是什么香艳高洁的落花,而是罪恶的证据,被他毒死的乔纳森那条狗的尸体。颤抖当然是因为察觉到乔纳森来了而紧张,他毕竟年纪还小,没有多少下黑手的经验。
后来乔纳森怎么都找不到他的狗,迪奥也帮忙一起寻找,情真意切的着急,这件事就这么盖过去了。再后来他们成婚,洞房花烛夜提起这段往事时迪奥总算明白了当时乔纳森为什么走开,他将惊愕的大笑全压在心里,嘴上却说:“我也早就......在注意你。”
乔鲁诺听完这曲折的故事挑高了眉梢:“您很不可理喻。”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迪奥也不恼,只是用手背拍拍他的脸笑道:“所以你记住,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尤其是我们家的人。你瞧我,多会骗人。”乔鲁诺推开他的手:“您少看点坊间的传奇话本子,学的一点也不像。”
这时香草冰进来通传三少爷正在外等候,说是有要事,乔鲁诺闻言站起身就要走。迪奥拉住他:“你不担心我和老三有什么吗,我可是知道这满院子人私下里都在揣测我俩的关系。”
乔鲁诺被迫停下来回答他:“有什么好怕的,三哥脑子清楚,您更有所图谋,担心谁都比担心你们来的有把握。况且就算是真的,我又能干涉什么呢?”
迪奥就笑:“你可算是没尽到为人子的孝道。你这样子不像乔乔的种,好像和老三更像呢,哎呀有空我可要想想当年别是记错了人。”乔鲁诺撇撇嘴,拉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了,这才显出一点少年人的生机来。
刚送走乔鲁诺,这边承太郎就大踏步走了进来。迪奥不知他突然过来用意为何,心里提起了万分的警惕戒备,脸上笑的神色如常:“也不叫我一声大嫂就要往里闯,这样没规矩是花京院把你惯的?”
承太郎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这可新奇,承太郎一向忌讳他提花京院,今天却不知怎么只是皱起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烦心。只要承太郎有事烦心迪奥就开心,他凑近那张阴沉的脸端详,尽力不把幸灾乐祸表现得令对方恼羞成怒:“什么事值得你大费周章专门跑到我院子来摆脸色,难道我猜对了,真是跟花京院有关?”
“......”承太郎皱眉盯了他半天,终于认输般啧了一声“今天收拾箱笼,翻出来一件旧衣服。我随口问他怎么不穿这件了,他就笑着说让我来问你。”
“......你就真来了?”迪奥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承太郎不耐烦的摆手:“怎么可能,我当时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就没作声。结果之后我再跟他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我只好出来。”
迪奥一听就笑了,转过身往椅子上舒舒服服坐下去,明白这可是拿捏承太郎的好机会:“那你是不是该拿出点求人的态度,毕竟现在只有我能指点你。”
他还在一心盘算着该怎么在承太郎身上捞一笔获得最大利益,承太郎却突然欺近,一手搭在椅背上令他被困住动弹不得,一边低下头紧紧盯住他:“我劝你早点分析出结果让我走,不然我在你这多呆一刻钟回去就会多整理一件你的小秘密交给大哥。我想你也不愿意让他看到那些吧?”
迪奥也不躲,反而主动凑上前去轻咬他的耳朵,这与上次迪亚哥一套连消带打化解了他质问的手段如出一辙。他一边想看来这一心攀高枝的弟弟还有几分本事,一边嗤笑道:“乔纳森信你还是信我还有待斟酌。倒是你,还有余裕来威胁我吗?我要是偷偷在你身上留下点胭脂印,你说回去花京院看到会怎么想呢?再提醒一句,现在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你沾上我衣服熏得香,你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拿出点诚意,让你我双赢。”
承太郎当然也不会就这样简单被他吓住,两人最终各退一步。迪奥帮他解决问题,承太郎也得欠一个人情,在迪奥需要的时候适当装聋作哑。
解决了报酬问题,迪奥终于颇为满意的言归正传,开始详细询问起当时情境,试图找出花京院让承太郎来此的用意何在。结果在承太郎口中一切都如常,叫他来这的前一句话花京院还在跟他说笑。迪奥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诩对曾依附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了如指掌,不愿承认不知道症结,干脆叫承太郎闭嘴,自己把线索一件件筛查起来。
最终他一击掌,问承太郎那衣服是什么样式。承太郎哪知道什么样式,就说是之前出京,从边境带回来的料子。迪奥恍然大悟,自己回房去开了箱笼翻出一件与京城风格大相径庭的衣服捧出来,问承太郎:“和这件差不多?”
承太郎点点头,颇为疑惑的问他:“这是那年接你回乔家我借你的衣服吗?”
提到这个迪奥倒也感慨。当初他和乔鲁诺在边关的行踪被放出后,乔纳森赌上自己包括家族责任、仕途等所有的筹码,拼命换取来老爷一句同意。而后续因为他还要留在京城处理烂摊子,所以实际上出发去接人的是彼时初露锋芒的承太郎。虽然走前有被兄长叮嘱过万事以众人平安为上,其余不必太过计较,承太郎也没料到这一路当真如此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乔家多年来所树之敌的雇凶、觊觎因乔纳森心中有愧而执意弥补以难以想象数目聘礼的盗贼、还有一些奇怪而来路不明的敌人,承太郎这一来一回走的堪称九九八十一难。幸好乔家的侍卫并非虚设,在后备方面无懈可击,承太郎一路上也种种巧合结识了几位投缘的同伴,甚至接到人回去时还凑巧遇到了要回京述职的二少爷,因此虽然艰难到底不辱使命。
此番经历牵扯众多涉及无算,日后自然有机会一一道明,与今日之事相关的却只是回程,因此单择出这一段助两人还原当时缘由。
却说当日五少爷路上揽下惹了祸的布加拉提一行人,本以为那将军应权衡好了利弊,接受五少爷给出的台阶。谁知或许是对独子遭此暴打痛惜太过,那将军面上假意答应了乔家作以赔偿的人脉疏通,暗地里却派了人誓要将布加拉提一行全歼在路上暴尸荒野,整一出死无对证罪有应得。
在山道上听出后面声音不对时承太郎已经下令戒备,可还是没想到对方竟胆大到公然派军队追杀。那伙人看准了队伍中间明显地位不同的马车一拥而上,虽然早早被乔家侍卫拦截,到底有漏网之鱼冲着那边杀去。承太郎心里暗叫糟糕,因为布加拉提深感是自己带来麻烦,执意不肯坐在中间马车上,而乔鲁诺为了宽他的心,就拉着他们几人骑马走在队尾。所以事实上此刻坐在中间车内的只有迪奥一个人,并且侍卫被应付敌袭和保护队尾的五少爷分流,可说他现在是最危险的。
承太郎一路披荆斩棘心急如焚,冲到近前时已经有人在伸手掀马车的帘子。千钧一发之际承太郎手起刀落,那人手还维持着抓的动作,头已经被削飞出去,一腔子血喷出在帘子上。他似乎隐约听到马车里传来厌恶的嘁声。
虽然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双方毕竟素质差距悬殊,没多久后那一小股军队就被解决的一干二净。清理间隙承太郎又驱马来马车这边,问里面的迪奥有什么事情吗,为了避开追兵少生事端,之后略作休整就要立刻上路,如果他有什么事就趁现在解决。
迪奥隔着帘子轻声慢语:“谢谢你救命之恩,真是吓死我了。不过我的衣服溅上了血,现在全湿了不能穿,怎么办呢。”他声音里有明显故作的担忧和感激,都懒得多做掩饰,正如他一路上对承太郎的数次试探。
承太郎沉默了一阵,从自己马背上解下来一个包袱扔进帘内:“换这个。”
打开看时却是边关特有的衣料款式,这边读书人家的公子哥儿们爱穿,迪奥历来是看不上这样与常人无二的风格的。他笑道:“准备拿回去讨好相好?”
承太郎在外闷声说:“不关你的事。”迪奥哼笑两声开始换起衣服来,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车外的承太郎莫名脸色发红,正要借故先走毕竟非礼勿听,迪奥像料准了一般开口叫住他:“我看这沾了血的衣服我该留下,回去若告你一状霸占嫂子都能直接做证物。”
然后赶在承太郎发怒之前他又很快的补了一句玩笑罢了,随即窸窣的声音停下,他声音转而一本正经:“我穿着正好,谢谢你了。不过......若是你要给其他人,也许尺寸大了点。”
顿了顿,承太郎到底没忍住:“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迪奥悠然道,“花京院在你们手里吧?不然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呢?”
倒不怪他有此一问。花京院本是自告奋勇接了去京城刺探消息的任务,结果一去不回再无音信。且自己本没想在此时布局筹谋未定就返回乔家,因此消息会被提前传出一定是身边人出了问题,花京院恰好符合一切条件。
承太郎一时沉默。这事本不是秘密,不提他在乔家周围与花京院相遇并交手及对方落败后的一系列复杂发展,最终花京院本是与他们一同上路来寻迪奥的,可在就要到时遭遇了一场偷袭,花京院被毒水伤到眼睛,被承太郎强制命人送回了京城治疗。不是不能说,只是此时本人不在,承太郎不知该不该替他开口与迪奥交流。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将事情留到了进京。到乔府大门时眼睛尚且被白布一层层裹着的花京院亲自迎出来,他和迪奥避着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此后再见面竟就混若不识了。至于那衣服,承太郎左思右想拿不准尺码,干脆就买了布料回京请人制好再送给花京院。再后来就是人尽皆知的乔家两位少爷同日成婚,手帕交成真妯娌美闻。
承太郎皱着眉想起这段往事,伸出手来:“那你将衣服还我,我这就回去了。”
迪奥万料不到他想到这么个解决方法,一时又气又笑,当真把那件衣服丢进承太郎怀中:“行啊,你就拿回去,告诉他是我拿错了,穿了这许久,今天才发现是当初你要给他的。你看他扔不扔到你脸上!”
承太郎准确抓住这件香的呛人的衣服,迟疑了一下:“为什么?”
这下轮到迪奥诧异看着他,然后笑了:“傻小子,你不知道花京院有多在乎独一无二吗?如果不是唯一,那还不如不要。看来你和他在一起这些年都及不上我了解他,啧啧。”
不提承太郎两人如何你来我往,这厢三少奶奶却是独自施施然来至四房,四少奶奶见他来招呼了一声然后道:“既然大家差不多齐了,我先说说今日要商量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座除了迪奥托辞不来外,几房家眷整整齐齐,甚至五少奶奶都勉强列席。
原来老爷的寿宴就在不久后,这件事自然有公中早做操持无需再议,今日说的却是府里众人的生日。乔家如今不同往日,想要维持现状就要着意小心,什么大操大办鲜花着锦是一概不可能了,但也不能不为生辰做点表示。四少奶奶吉良就想了个法子,干脆将时令内过生日的人都凑在一起一并过,也不用另择时候,就在老爷寿宴当晚内宅再摆个私宴就好。今日提出就是询问大家的意思。
西撒首先表态觉得好。巫蛊之事中四少奶奶暂管掌家,等大少奶奶休养的差不多想要重新拿回权柄时却发现交出去容易要回来难,几番明里暗里争斗下,就成了两人分权之势。二少奶奶西撒自然乐的平衡,从前迪奥一手遮天,他自然得时不时唱唱反调免得后院乌烟瘴气一家独大,但他本无意琐碎家事,如今日日和瓦乌姆坐而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还来不及,对吉良的决定几乎无不支持。
三少奶奶也没什么异议,只是具体问了些如何操办、如今后院人多却在哪个院子摆之类的事,便揽了感兴趣的活同意了这个提案。
五房这边几个年纪小爱玩的姨娘早就眼睛放光,碍于布加拉提压着不敢出声,只能眼巴巴瞅着五少奶奶。而五少奶奶只要不涉及六姨娘迪亚波罗的事那是一向无可无不可,答应的爽快无比,虽然令人怀疑他或许对府里人压根就没有兴趣认齐,但至少全票通过了。
徐伦也在。她似乎更习惯大家席地而坐乱嚷一气的自由,对这种次序分明规矩严格的小会浑身不自在,见到吉良看向自己,连忙表态:“都可以,就听,嗯......四嫂安排!”吉良听她叫自己的时候打磕绊,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的笑笑。
这时门外边又传来一个声音高兴的赞同:“好啊好啊,最近闷也闷死了,大家私下好好热闹一下。”帘子掀开却是四少爷跟着露伴来了。
露伴一边坐下一边问他:“有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来内宅的私宴吗?”转头又问吉良吉影:“这又有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也叫来?”
四少奶奶没说话,只站在他边上等,果不其然四少爷先着急为自己分辩起来:“可是我没处去啊,寿宴到了晚上就是一味喝酒,二哥也一定会抓住我灌,上次让我整整头疼了三天!所以晚上我绝对不在前厅待。”
二少奶奶在一边给他出主意:“怎么这时候倒不机灵了,去找老三啊,他肯定护着你。只要他不突然心血来潮亲自灌你,那就谁也不能让你多喝。”
四少爷想了想,有点踌躇的说:“好吧,那我等那边散了就来接你们。”
“当不起‘们’,”四少奶奶终于接话笑道,“你送露伴先生回去就行,我之后还要留着处理收尾,怕等急了你。”
明明这话客气至极,四少爷却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恼起来,丢下一句“反正你就是不要我管你的事”后竟是一甩帘子走人了。四少奶奶脸色从容恍若无事,拉起露伴搭在一边的手细细摩挲一遍,笑说:“至于我为什么请先生来商量,当然是因为生辰也有你一份,需要征求意见啊。”
露伴也不介意他像摆弄饰品般把玩自己的手:“我只去寿宴为乔老爷贺寿,私宴却不能来。这不合礼数,没这样的道理。”
花京院先没忍住笑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笑起来,吉良问他:“你还当自己是夫子先生吗,我只当你是自家人呢。”他的猫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跳下来蹭在露伴脚边,喵的一声似是也在赞同。
眼看露伴羞恼起来,西撒打起圆场:“先生来吧,就当是请您为大家画张像。如今人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韶华难再人生无常,该当留些念想才是。”这个说法露伴果然可以接受,事情便定了下来。
商量的差不多,众人准备回去了,走前西撒笑说既然是私下的小宴,便可不拘俗套,有那才艺都拿来与大家热闹热闹。回去好好准备,到时候如果被抽到了却没个说法可是要受罚的。
大家相视而笑,心知这是真要“热闹”起来。距离寿宴当日只剩几天,不知最近几人挑灯密谈,几人辗转难眠,只等着寿宴的白天晚上两场,借题发挥粉墨登场。
——————————
这章有以前两章的长度,是端午节礼物!不知道该说安康还是啥,就祝大家节日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