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花】二十一天16
*请配合 @一颗花生。 的《先生和那个人》联想并食用
【第六天】
黑瞎子断断续续醒来几次,每一次都仔细端详解雨臣的脸,感受他的脉搏。
他并没有想刻意记住什么东西,他知道,刻意的下场总是适得其反,越是刻意记住,忘记的时候遭受的悲怆就越大,越是刻意忘记,反而记得更加清楚。
他只是觉得,他想要这么做。他的眼睛看过太多别人没有看过的,有的更加美好,有的更加丑恶,但是这个时刻,他只想看着解雨臣。
解雨臣也很早的醒来,闭着眼睛在黑瞎子的胸口蹭了两下,又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他,黑瞎子就冲他笑,解雨臣这才确定黑瞎...
*请配合 @一颗花生。 的《先生和那个人》联想并食用
【第六天】
黑瞎子断断续续醒来几次,每一次都仔细端详解雨臣的脸,感受他的脉搏。
他并没有想刻意记住什么东西,他知道,刻意的下场总是适得其反,越是刻意记住,忘记的时候遭受的悲怆就越大,越是刻意忘记,反而记得更加清楚。
他只是觉得,他想要这么做。他的眼睛看过太多别人没有看过的,有的更加美好,有的更加丑恶,但是这个时刻,他只想看着解雨臣。
解雨臣也很早的醒来,闭着眼睛在黑瞎子的胸口蹭了两下,又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他,黑瞎子就冲他笑,解雨臣这才确定黑瞎子果然在他的身边,很是满意,闭上眼睛似乎要继续睡过去,结果没有几分钟,又睁开眼睛问他:“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黑瞎子道:“我又不是你,再说了,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解雨臣有点出神,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笑了一下。
他们又躺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冬日里皮肤紧贴的温度很让人留恋,直到解雨臣说想要起来,他们才起身,黑瞎子去做早餐,即使现在的解雨臣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他们还是心有灵犀的把这一天当作平常的一天来过。
解雨臣帮黑瞎子把早餐摆盘,黑瞎子出去浇水,回来对解雨臣道:“总觉得那棵海棠树春天就能活过来。”
解雨臣把草莓拼成一个爱心的形状,笑道:“你知道的,我从不在这些地方找寄托。”
“这不是寄托。”黑瞎子走过来拿着解雨臣的手,直接把还没有摆好的水果吃掉,“这只是一个规律。”
吃完早饭,解雨臣说想听黑瞎子拉琴。
“要听两只蝴蝶吗?”黑瞎子架起琴弓问他。
“梁祝?”解雨臣一歪头,“不要这个,有点太伤感了。”
“不是梁祝,就是亲爱的你慢慢飞——那个。”黑瞎子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咧嘴一笑。
解雨臣笑起来,他知道黑瞎子在故意逗他。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去东北的一所小学调查,我陪你一起去的,我们看见有很多小孩在操场上唱歌。”解雨臣突然说。
那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霍家的事情很复杂,黑瞎子一路追查到东北,解雨臣在霍仙姑的授意下陪他一起去,名为陪同,实则监视。
黑瞎子要去一所小学里找线索,解雨臣陪他踩点,正赶上一群孩子在操场上唱歌,解雨臣看得有些出神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小朋友们一脸不谙世事唱着这样的歌。黑瞎子也在一旁跟着欢快地哼了几句。
解雨臣问:“这是什么歌?”
黑瞎子答道:“送别。从我那个年代开始,毕业班就经常唱这首歌作为分别的曲目,可是孩子怎么会懂呢,这原本就应该是大人唱的歌……你没学过?”
解雨臣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会,但最终还是窘迫的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其实没有好好上过学,各科都是师父请了先生们来家里教。”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黑瞎子吐出一口烟,“有机会你还是要尝试一下,一个人唱歌和许多人一起唱歌,感觉是不一样的。”
解雨臣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表情前所未有的像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黑瞎子想,不,或许更年轻,他的脸上是一个孩子的羡慕和憧憬。
“真好啊。”解雨臣越过铁栅栏,看着那一群孩子们说。
他并没有长大,他只是滴水不漏的扮演大人。黑瞎子想,他听说过小九爷在和二爷学戏,唱腔身段都颇得真传,他会很多晦涩的唱词,学来了惊为天人的嗓音,可是没有人和他一起荒腔走板地一起唱过一首送别。
后来黑瞎子阴差阳错的救了那群留下来练歌的毕业班小朋友,解雨臣听说之后急匆匆地赶过来,看见黑瞎子没事,松了一口气,对他说谢谢。
黑瞎子笑了笑,说我救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谢。
解雨臣先是愣了一下,又道,热心路人感激好人好事,不可以吗。
黑瞎子就逗他说,下次记得拿锦旗。
解雨臣低下头笑,黑瞎子看着他,心里想,可能解雨臣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一种非常容易残酷的慈悲,因为解雨臣不能活成自己,所以就把自己寄托在很多其他人的身上,通过希望他们得救来证明自己是可以得救的,但事实是,他越这么想,他就越学不会自救。
“送别。”时隔二十多年,黑瞎子又想起来解雨臣隔着栏杆那种羡慕的表情,进而也想起了这首歌,他用小提琴拉了一段,音乐比表情更难骗人,是十分哀婉的曲调。
解雨臣笑了:“是这个没错……词是怎么唱的?”
黑瞎子就一句一句唱给他听,像是一个负责的小学音乐老师,他唱一句,解雨臣就跟着唱一句。
解雨臣的记性很好,唱歌只能发出很轻的音调,即使如此,他的气息还是很稳的,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解雨臣跟着黑瞎子唱了一句,黑瞎子就笑起来,解雨臣以为是笑他唱的不好,就有点不开心:“笑什么……”
“笑你有天赋。”黑瞎子道,“好好学,日后必能……成为我音乐领域最出色的弟子。”
技惊四座的时刻他也有过,满堂喝彩他也听过,但是现在他再也唱不出那样惊艳的曲调,好像很多事情都重新来过,他没有被送到二爷爷家,没有为了练功吃很多的苦,而是先遇到了黑瞎子,夸他有天赋,教他一句一句的唱送别。
这首歌解雨臣只在那天的操场上反反复复听了几遍,小孩子们只唱了前四句,并不知道还有接下来的四句。
黑瞎子对他道:“后面的词不太适合小孩唱,虽然唱了也未必能懂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问:“后面是怎么写的?”
黑瞎子就放下琴弓,把小提琴当成吉他拨着弦,清唱给他听。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草碧色,水绿波,南浦伤如何。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后来很多版本都刻意把最后两句省去,可能觉得太伤感了,我听的这一版很老了,那个年代大家还不避讳伤感。”黑瞎子扫了两下弦。
“也可能是大部分人唱到问君此去几时来,就唱不下去了,后来时光推移,歌词也渐渐遗失……”解雨臣出神地笑了笑,“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
教完一整首,黑瞎子干脆放下小提琴,用手给他打着节拍:“走一个。”
解雨臣笑了笑,从前他师父说走一个的时候,他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力,不敢有丝毫差错,不想让师父失望。仔细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放松的唱歌。
黑瞎子低沉的声音托着解雨臣轻柔的嗓音,在黑瞎子的节拍里缓缓地唱着。
唱到问君此去几时来,黑瞎子居然真的唱不下去,只有解雨臣一个人在唱:“问君此去几时来,去时莫徘徊。”
黑瞎子就很重的拍了一下手:“唱错了,是来时莫徘徊。”
解雨臣曾经很怕错,但是现在对着黑瞎子一点都不怕,据理力争道:“这是送别,当然先考虑走的时候会不会犹豫,为什么要先考虑重逢的事情呢?万一没有重逢呢?”
黑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他讲起故事来:“这歌词原本是李叔同送别许幻园的时候写的,他们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是有共同理想的密友,后来在一个雪天,许幻园来和他辞别,只和他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我们后会有期。……虽然是离别,但是谁都希望,后会有期。”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黑瞎子道:“后来他们各自活下去了,对吗。我小时候,师父常常对我说,活下去就总会有好事情发生。”
黑瞎子一乐:“后来李叔同出家了。”
解雨臣立刻像是被噎到。
黑瞎子又对解雨臣道:“如果活下去真是好事,你师父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强调……药太苦了,才编出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话来。”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有些释然:“或许师父只是哄我吧,但是我遇到你了,这句话也算阴差阳错的应验过了。”
黑瞎子欠身向解雨臣鞠了一躬:“多谢。”
“可是师父又怎么样呢。”解雨臣喃喃道,“他的朋友,他的家人,全都不在了,他经常会一天一天的坐在那里出神,那样活着,大概算不上好事情。”
“凡事都可以往好处想。”黑瞎子拿着琴弓,在空中划了一下,“你师父每多活一天,就又离老朋友重逢近了一步,或许他只是在想,他们不在的这些年,这些故事,要怎么讲他们听。”
解雨臣看着他,没有说话。
黑瞎子能明白,解雨臣不想让他这样活,甚至害怕在他离开之后,他这样活。
可惜黑瞎子也没办法再给更多的保证,只是对解雨臣笑了笑:“唱歌吧。”
这次他们唱完了一整首送别。
解雨臣拍了两下手,对黑瞎子笑道:“毕业快乐。”
黑瞎子也笑道:“毕业快乐。”
解雨臣愣了一下,点点头接受了莫名其妙的祝福:“我这一生好像没有参加过毕业典礼,但是想想就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一件事做完了,大家哭哭笑笑,然后各自散了,去新的人生。”
黑瞎子嗯了一声:“去新的人生。”
他们吃过午饭,又继续唱歌,解雨臣到了该打营养剂的时候,黑瞎子就给他把衣架拖来,吊瓶挂在上面,让他能一边唱歌一边挂水。
黑瞎子端详着他,笑道:“不错,很时尚。”
黑瞎子又教他其他的歌,儿歌,民歌,他自己随口胡编的歌,解雨臣学得很是开心。
白天似乎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到了晚上,解雨臣发起烧来,黑瞎子知道吃药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只能抱着他在家里四处走动,听解雨臣含混不清的说话。
“师父……”解雨臣迷迷糊糊叫着,黑瞎子已经习惯了,他知道他再接下来就该叫先生了。
但是这一次,解雨臣叫先生的时候,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师父……让我再陪陪先生……”
黑瞎子停在原地,看着解雨臣烧得泛红的脸。
原来他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并不是向自己求救,而是向世界的另一边恳求,他还是想要救他的先生。
“解雨臣……”黑瞎子毫无办法地笑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