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名曰无妄(七)
all彪汤底,主考彪微发彪,病弱彪,死亡预警,be,另一重结局因该可以说是be里的he吧,严重ooc
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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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崇应彪坐着马车并没有回到西岐王宫,而是越走越远,已经快走到凤岐山脚下,此处有一个简易的木棚,原本是为赶路的人准备的休息地。
姜文焕站立在棚下,抬头遥望着。他收到崇应彪单独约见的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
侍卫长很远就看见姜文焕在棚下等待的身影,来到崇应彪车窗前低声道“将军,东伯侯已经到了”
崇应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all彪汤底,主考彪微发彪,病弱彪,死亡预警,be,另一重结局因该可以说是be里的he吧,严重ooc
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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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崇应彪坐着马车并没有回到西岐王宫,而是越走越远,已经快走到凤岐山脚下,此处有一个简易的木棚,原本是为赶路的人准备的休息地。
姜文焕站立在棚下,抬头遥望着。他收到崇应彪单独约见的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
侍卫长很远就看见姜文焕在棚下等待的身影,来到崇应彪车窗前低声道“将军,东伯侯已经到了”
崇应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个假正经,平时看着温温妥妥的样子,却是一肚子的黑水,但也是一个忠义守信、认死理的人;想到自己竹简里给北方阵最后一条后路就是去找姜文焕,姬发不是不可信,但……坐上那个位置,又有多少能保持本心呢。
姜文焕看着侍卫护送的马车,渐渐来到自己面前。等待着崇应彪被侍卫搀扶着下了马车,挥手让护送的侍卫退下,只剩下他和姜文焕两个人,姜文焕见状才露出笑颜。
正要上前一步,怀里就被塞一包袱,打开一看是一些肉干和酒,姜文焕无奈的笑了一下。
有点幸灾乐祸的拿出酒囊,在崇应彪面前晃“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啊,紫薇先生不是禁你酒吗?怎么嘴馋啦!”
崇应彪瞪一眼‘就你知道的多’,伸手就要抢,姜文焕反应快,收了回来拔开囊塞,就喝了起来。
“好酒!这酒你偷藏多久了,居然没被紫薇先生发现?”姜文焕举着酒囊,看似看着酒囊眼睛却没从崇应彪身上离开。
崇应彪没好气的抢过酒囊,径直走进木棚,坐在木栏上,大口的喝起酒来。
姜文焕耸耸肩也坐到崇应彪旁边,掏出包袱里的肉干,叼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着,姜文焕吃完嘴里最后一点肉干,低下头看着包袱里满满的肉干道“你做的肉干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干又柴,但是管饱。”
崇应彪撇了一眼姜文焕,在一旁捡了一根树枝,地上写着“爱吃不吃”,写完伸手就要去拿。
姜文焕失笑抬手躲过“诶,诶,说说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跟紫薇先生这么久一点大度也没学到。”
崇应彪嗤笑一声,没有再抢姜文焕的包袱,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两人就这样吃着肉干喝着酒,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太阳西落。
太阳的余辉照耀到崇应彪日益白皙的脸庞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好像随时要飘走一样。
姜文焕看着包袱里吃了许久还满满的肉干,面无表情的拨弄着。而崇应彪看着最后一丝余辉落下,垂下眼眸。
身后的侍卫走上前“将军,天黑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府吧。”
崇应彪听完点点头,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姜文焕的肩膀,就跟随侍卫登上马车离开了。
独留姜文焕一人还坐在哪里,这一下午,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多余说,只是喝酒吃肉干。
其实这群人里崇应彪最不担心的就是姜文焕,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有时候人活得太清醒好像也不太轻松。
说到底姜文焕还是有些不甘心,在质子营的时候,殷寿和姬发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自己只能在外看着,到后来紫薇先生后来者居上,直接把他抢走,自己真的不知道差在哪里。
但是他又不敢和西岐闹翻,他身后还有整个东鲁,和西岐闹翻没有盟友他自己怎么对付殷商,自己又该如何保他一生无虞。
或许现在只有紫薇先生将他带走,隐匿于世间,等战事结束再好好絮叨。
35
崇应彪坐在马车有些昏昏沉沉,许是太久没喝过酒,酒量退步了。侍卫长在马车外注意到崇应彪状况,到车窗边问道“将军可有不适,我们还是先回院落,明日再去拜见太子吧。”
崇应彪闭着眼睛轻微摇了摇头,姬发和殷郊今晚还是要见的,时间拖得越久,被暴露的风险就多一分,想到这里都感觉自己魔怔了,自己居然当心姬发那个抽农夫。
既然崇应彪表示还要去见姬发,侍卫长也不好再说什么。
姬发坐在自己寝殿内看着奏报,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殷郊也坐在下位看着有些愣神的姬发。
昨日崇应彪就通知他们要和他们叙旧,姬发特地早起就开始等,结果等到晌午崇应彪还没有来,找人一打听,原来崇应彪为了省事把所有要见的人安排到一天,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
殷郊也无聊的旋转着水杯,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见到崇应彪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姬发的寝殿内。
至从上次在崇应彪院墙外被姬发阻止,殷郊就再也没有去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内心觉得因该听姬发的话。
36
不多时,寝殿外听到了马匹嘶鸣声,姬发和殷郊听到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立刻迎了出去。
就看见崇应彪被侍卫从马车上扶下来,姬发一眼看出扶着崇应彪的侍卫长是自家兄长的贴身侍卫,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把贴身侍卫都给了崇应彪。
姬发和殷郊来到崇应彪面前,姬发撇了一眼一旁的侍卫长,笑着对崇应彪说“你迟到了。”
崇应彪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躲在姬发身后有些局促的殷郊。虽然殷郊很想和崇应彪说话,但是一碰面又想起上次将他吓晕厥过去。
崇应彪转身对着侍卫长比划着,让他们先回去跟伯邑考汇报,自己晚些回去。
侍卫长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在出来之前伯邑考就明确吩咐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崇应彪。
侍卫长看向姬发,看到姬发漠然的眼神,低下头去,自己是前世子的侍卫,最不应该出现在现任太子面前。
侍卫长被姬发盯着直冒冷汗,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侍卫长就看见崇应彪背对着他,双手环抱挑衅的看着姬发。
崇应彪一脸的表示,你敢动他试试。姬发见此情景上前揽上崇应彪肩膀,如同以前一般嬉笑着带着崇应彪往寝殿里走。独留一众侍卫在外面。
进入寝殿内,宫人们早就将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放在殿中央,摆满了吃食酒水。
“你从早上就叫人通知我,结果到现在才来,诶,崇应彪,你是不是有打什么坏主意!”
崇应彪无声地笑了笑,坐到主位上,自顾自的倒上酒水自饮起来。姬发和殷郊坐到崇应彪身旁,各自也倒酒碰杯。
姬发寝殿的烛火在纱帘后跳动着,围坐的三人交杯换盏,不一会儿崇应彪就醉意上涌,伸手拿来笔和帛布,就要写,但是不知道写什么。
崇应彪的指尖在炭笔上抠出凹痕,抬头望向姬发和殷郊,有些懵懂的两人也回望崇应彪。
想起自己前半生都在追逐权利、家人,而这两人轻易就能得到,思绪良久,崇应彪最终将目光投向殷郊,低头在帛布上写“傻子,不要再去纠结过去的记忆了,就跟着这个臭农夫,这一直都是你们的梦想,听话不要去找过去的记忆。”
殷郊看着帛布上一字一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他不记得崇应彪,但是他感觉对崇应彪很熟悉,很亲近。
殷郊慢慢凑近崇应彪,想要说什么,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嘴,就见崇应彪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另一只手在帛布上继续写着“闭嘴。”
殷郊有些无辜的看着崇应彪,水汪汪的狗狗眼,惹得崇应彪嫌弃的有点想吐。
姬发看着眼前的一切,笑意却不见眼底。
【all彪】两只坏猫
ooc有狗血有没有逻辑不收恶评
本篇字数记录4000+
1.
巍峨的城墙下初见,金碧辉煌的殿堂上永别。关于鄂顺的许多画面都像是余光的角落,不曾放在心上的匆匆一瞥如今连成章节。
白净的瘦长的,几个领头人里最不出挑的,总是带着一脸和顺微笑的南方小结巴。
没有竞争力,没有威胁,没有关注的必要。
鄂顺很少与旁人起矛盾,即使是崇应彪狗憎人嫌的挑衅,他也只是顺着他来,就算说到痛处,最多是脸色难看些。
质子里最高的身份,最隐形的做派,却没有让人联想到扮猪吃老虎的城府,至少崇应彪唯一的印象只有懦弱。
不敢起争端,不敢冒头。所为志不在此,也只是仗着背景有了理直气壮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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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巍峨的城墙下初见,金碧辉煌的殿堂上永别。关于鄂顺的许多画面都像是余光的角落,不曾放在心上的匆匆一瞥如今连成章节。
白净的瘦长的,几个领头人里最不出挑的,总是带着一脸和顺微笑的南方小结巴。
没有竞争力,没有威胁,没有关注的必要。
鄂顺很少与旁人起矛盾,即使是崇应彪狗憎人嫌的挑衅,他也只是顺着他来,就算说到痛处,最多是脸色难看些。
质子里最高的身份,最隐形的做派,却没有让人联想到扮猪吃老虎的城府,至少崇应彪唯一的印象只有懦弱。
不敢起争端,不敢冒头。所为志不在此,也只是仗着背景有了理直气壮逃避的借口。
王权更替那一晚,崇应彪看见他在哭,这在他记忆中似乎是很少见的事,即使他恶意贬低鄂顺,觉得他不堪一击,但从未想过,他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明明同姜文焕最要好,与殷郊姬发及南鄂诸质子的关系也不错,明明挺爱撒娇,最容易害羞。
但在被崇应彪偶然撞见这份脆弱时,往常恨不得绕着他走的人,此刻既没有躲避也没有遮掩,红着一双眼,举樽邀他同饮。
那一晚是南北方阵负责巡逻,崇应彪没有留下陪他,没有一个安慰的字眼,但也没有举报他玩忽职守,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出言讥讽。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奇怪地缓和了,崇应彪少了招猫逗狗的挑衅,而鄂顺渐渐地离姜文焕姬发等人越来越远,从崇应彪记忆的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占据越来越多的篇幅。
这样的日子只有几个月,紧接着是龙德殿弑父之日,崇应彪的情绪再次波动扭曲,熟悉的痛苦压在咽喉,压得人几欲作呕。
他是最快动手的人,他听得见其他人的选择,他听见姜桓楚的临终嘱托,也听见最左方拔剑的声响。
低于地平线的视线微微抬起,转向那一处,角落里的人,此刻成为了主角。
鄂顺,他以为最软弱的那个,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拔剑刺向殷寿的。
疯子,蠢材。神经绷到极致,眼前的画面越发清晰,他看见鲜红的血自他咽喉涌出,看见他到地后空视殿堂的眼睛。
想起他曾无意撞见的那一幕,那双映着烛火藏在眼泪背后的眼睛,那时候,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呢。
崇应彪睁眼看着天花板,盯着吊灯下闪烁的虹光,龙德殿的呐喊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身旁平稳的呼吸,和窗外风动枝叶的婆娑声。
与他想的不同,鄂顺不是他的仇人,也不是他的朋友,他们的关系太微妙,更像是彼此的旁观者。
黑猫翻越过被褥的突起,落到他枕侧,收起爪子的肉垫轻轻地点在他额头,澄黄的瞳中似是有情绪翻涌。
他伸手抓住那只爪垫,黑猫想抽回,却抽不动,又怕伤到人,只能任由崇应彪捏着把玩。
2.
姜文焕出现在一个崇应彪无法拒绝的时机。
彼时他已经带小孩带得几近疯狂。
上午杨戬跟他说什么他师弟要来,因为殷郊和姬发寄养在他师叔那不好拒绝,崇应彪寻思着也是,养宠物和养人这两件人间难事有一样就够折磨了,尤其他们塞过去的还是既能拆家又能茬架的特殊‘宠物’,一送就送两只 ,现在还准备把鄂顺送过去,人家送个小孩过来回礼也正常。
不就是带小孩嘛,而且看看他三眼儿这模样,同一个道观出来的师兄弟能差到哪去?
差多了,差远了,差十万八千里。
实在不行把姬发和殷郊送回来吧,他对付那俩比较顺手。
这小子是人吗?怎么比殷郊还会拆家,比姬发还闹腾。崇应彪脑门青筋狂跳,给黑猫顺毛的手背血管凸起。
老头还说他小时候闹,但凡他见识过这小玩意儿,有个像他那么讲道理的儿子就该谢菩萨保佑了。
“师叔不是说这里有很多借运人吗,在哪呢在哪呢?”
“你这模样看着也不像气运多强的啊,弱弱的。”
“师叔骗人,师兄这一点都不好玩。”
“诶这是什么,怎么会动…啊,碎掉了。”
“嘁,不经玩。”
崇应彪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听到的第几个碎掉了,他都怀疑这个家可能只有天花板和地板还没碎掉了。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阻拦,事实上他从这小子开口说第二句话开始就想打他的屁股。
但是打不过,他居然打不过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
“感觉滚回来把他带走,什么狗屁师弟,分明就是混世魔王,成型的吉娃娃。”他咬牙切齿对着手机输出。
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调侃他不是说自己能打包票吗?
崇应彪噎了下,气得头发都要炸了,对方又不慌不忙地安抚。
“辛苦你了,我这边还需要一会儿,吒儿要干什么就随他去吧,我回来会好好说他的。”
一整个溺爱熊孩子的熊家长样。
这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崇应彪恨恨挂了手机,抬眼看向已经在吊灯上COS峨眉山野猴的小孩。
全然没注意手下的黑猫已没了踪影。
不过它平日里存在感也不强,跟鄂顺待在一起像鄂顺投下的影子,自己一只猫待着,又像块移动的马赛克。
崇应彪注意不到很正常,更何况,他现在正全神贯注盯着哪吒的行动,生怕一个没关注这屋子转头就成凶宅。
整颗心跟着小人在空中上窜下跳的身影一遍遍收紧。
他还打算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呢,还不打算带着那头的三人一猫回老宅,会被死鸟和老头啰嗦死。
房门咔嗒一声响,犹如天籁,崇应彪还以为是那三眼嘴上溺爱,其实人已经带着板子到楼下了,回头一看,开的不是大门是房门,他的房门。
…?大哥你谁?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张脸在他的搜索词条里见过,于是他终于发现腿上的黑猫不见了。
“好久不见。”
“…见过吗?”
姜文焕笑了笑,虎牙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崇应彪觉得他笑起来很让人火大。
但是他两三句话就能叫灯上的皮猴子乖乖下来,崇应彪决定暂时放下自己对他人面部表情的苛刻。
这一个,不仅会自己穿衣服,还会哄小孩。
所以,其实只有姬发和殷郊是弱智吧?
3.
姜文焕太正常了,鄂顺的正常还带着古人的习惯,他却像生来就是这个世纪的人般,行为举止,说话用语,与正常人毫无区别。
崇应彪猛不丁想起上午他在家办公时,小黑猫对电脑的凝视,他当时还笑骂它看什么呢,看得懂吗?
一旁的鄂顺似乎欲言又止。
可是与和鄂顺相处时的自然不同,崇应彪本能地反感他的注视,他的笑容,即使他说的话偏向自己,他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厌恶。
这感觉与姬发出现时相似,却比之浅淡的多。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崇应彪拧着眉,眼前的人很好,一出场就替他解决了心腹大患,可是他就是下意识在他靠近时紧绷。
这是敌人,是会冲他微笑,诱他松懈的敌人。
“过了今晚,你会知道的。”姜文焕垂下眼,只是这样细微的变化,却让崇应彪莫名觉出几分疲惫。
正值青年的人好像一瞬间垂垂老矣。
这太奇怪了,崇应彪摇摇头,跟这帮人待一起久了,他自己都有些神经质了。
对面的人好像感知不到他的抵触,自顾自地说着,“后来我总是想,那个时候应该叫你一起走,可惜我想不到,他们也没想到,而你也不会情愿。”
“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你是什么样子。”八年质子时光,甚至没到他人生的十分之一,与眼前人的交会更是短之又短。
“可是见到你的时候,就都记起来了。”
后来他做了周的常胜将军,坐镇东鲁的漫长岁月里,他总是梦见少年时,梦见那时的故人。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梦中最多的不是他的王,不是与他血亲相连的前殷商太子,不是与他最要好走得最近的南伯侯之子。
而是提剑问他,今日杀人几何的崇应彪。
他记得自己决定反叛的那一刻,热血沸腾耳畔嗡鸣,身前是殷商铺天盖地的恶意,身后是一线生机。
羽箭尖端凛冽泛冷,他的视线掠过姬发,紧紧锁定后方横刀立马,毫无疑色的崇应彪。
那个人目中无人,却一向敏锐多疑,和他姑父最像。这一刻是他最信任姜文焕的时刻,也是他败北的伊始。
姜文焕无法忘记这一幕,无法忘记崇应彪凝在姬发背后的眼神,无法忘记他落马的惊慌,无法忘记他看向自己时如同被背叛般燃烧的愤怒。
这一刻胜过夜里互为医患,胜过战场托付后背,胜过八年来的一切,死死刻在他记忆中,一直循环到面容模糊。
崇应彪一脸懵地听他在跟前吧啦吧啦,他这边前情提要还没触发呢,怎么NPC就自说自话开始隐藏剧情了。
他话怎么这么多,当猫的时候跟个刺客一样,现在转牧师了?
“停停停我知道你都记起来了,我没记起来,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他尝试叫停,叫停成功,对面的人闭上嘴看着他。
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要暴起时,才道。
“能再遇到你们,我很高兴。”
4.
既然姜文焕的进度赶上来了,崇应彪自然要通知辅助NPC房东,于是到了晚上,两人三猫一狗又齐聚一堂。华丽双人间惨变六人间,还好这栋别墅空房间不少。
夜半,崇应彪只是出门接个水,一开门,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脑壳一麻。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扮鬼呢?”
杨戬揉揉山根,将殷郊和姬发情况特殊的事讲与崇应彪听,“我白日里带着他们拜访了师叔,他的意思是,最好还是让他们俩再像之前那样跟着你一段时间。”
崇应彪根本没在听,他在想的是,“气运很强,有多强?”
“放在古代,有成为天下之主的资格。”
哦,他把心声说出来了。崇应彪眼神扫向他白日盖章弱智的两个人,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他们俩成功……”
杨戬好像知道他的小算盘,笑道,“那你能获得的反馈就越强。”
可以,干了。
崇应彪满意点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杨戬重复了一遍,他猛地瞪大眼。
“像之前一样,什么像之前一样?之前是猫,他们现在是吗?”
世上哪有一米八的猫?
“这狗,它掐人啊,这猫,咬人的。”
杨戬对此的反应,只是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加上一句,“没问题的。”
溺爱孩子的熊家长。
“师叔已经限制过他们了。”
什么东西过了?师叔干游戏策划的啊?
等会儿,哪个师叔,哪吒他师傅吗?
崇应彪斜眼看他,就差把不信任说出口了。咬人的猫,掐人的狗,和骗人的鬼,这个家也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考虑到战力配比,以及控制难度,崇应彪今晚只让姬发一起。
这一回,有关姬发和姜文焕的记忆是一起来的。
残缺的拼图几乎完整,跨越生命的恨意越发清晰,情绪顶到最高峰时,崇应彪几乎分不清自己和梦中的自己。
枕头下的水果刀刺进身旁人的手臂,血流如注,崇应彪握着刀柄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下,随即干脆利落地抽出,再次捅向身旁人,这一次目标是心口。
【找到姬发,杀了姬发,杀了姬发……】
姬发卡住了他的腕骨,刀锋堪堪停在他心口前一寸。
因为疼痛有些颤意的嗓音似乎还带着笑,“不是怕我咬人吗,结果自己忍不住先动手了?”
崇应彪无焦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突兀地咧开嘴,平白有些疯狂,“你怎么敢求到我头上。”
“那道士不是说了,我们啊,前世有缘。”
姬发握紧了他的手腕,自己一点点往前,“你那时不是也这么做了,你向我求死,我向你求生,很公平吧?”
崇应彪的回应只有突然加大的力道。
【all彪】听话的猫
标题不包括姬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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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猫有狗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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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日餐桌上,崇应彪与房东简单提了下昨晚的梦,和殷郊反常的做派。今天的早餐是蛋炒饭,米饭颗粒饱满,蛋香十足,闻着饭香葱香,原本还打着哈欠就快倒头栽进盘中的崇应彪登时清醒许多。
“这样说来,他们俩的进度最快。”杨戬将筷子递给他,反手去解腰后的围裙结,神色自然,看不出一点心虚的痕迹。
崇应彪咬着筷头,不自觉盯了会儿他被围裙勒出形状的腰身,男人穿围裙总觉得违和,但放在他这房东身上不仅显得合身,还平添一份温和的韵味。
“在想什么?”杨戬似乎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解开围...
标题不包括姬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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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猫有狗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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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日餐桌上,崇应彪与房东简单提了下昨晚的梦,和殷郊反常的做派。今天的早餐是蛋炒饭,米饭颗粒饱满,蛋香十足,闻着饭香葱香,原本还打着哈欠就快倒头栽进盘中的崇应彪登时清醒许多。
“这样说来,他们俩的进度最快。”杨戬将筷子递给他,反手去解腰后的围裙结,神色自然,看不出一点心虚的痕迹。
崇应彪咬着筷头,不自觉盯了会儿他被围裙勒出形状的腰身,男人穿围裙总觉得违和,但放在他这房东身上不仅显得合身,还平添一份温和的韵味。
“在想什么?”杨戬似乎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解开围裙后将之挂到一旁,坐到他对面,“还在因为昨晚的梦困扰?”
崇应彪回神,往嘴里扒了一筷子饭,“也不能说困扰,有点意外。”
“意外?”
“原来上辈子是这样的,类似于这种感觉。”他大口咀嚼着,眼中色彩复杂,“我知道那是我,虽然看到的不多,但当时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是现在我的选择。”
食物吞咽过喉管,他轻笑了声,“但是我想象不到自己落成那副惨兮兮的鬼样。”
那样窒息的痛苦,似乎还萦绕在胸腔,让人来火。
杨戬抬眼,对面的人眉目间没有彷徨,自然而然流露出张扬。他突然有些好奇前世的崇应彪是什么模样,可惜他只能知道他的经历,却不能像他自己一样看见。
“虽然灵魂不变,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杨戬将手中的筷子一分为二,形成两条平行线,复又交合,“借运者因前缘找上你,在借运过程中前世今生形成交集,他们会下意识地做出与前世相似的行为,你也会在这段时间记起与他们的纠葛。”
“但等到他们完全恢复,不再需要借运时,这份今生天命之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你不会被前世困住,也无需为此烦扰。”
木筷分开重回平行,杨戬将之合并,没入碗中。
崇应彪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废话。”
不管会不会忘,他都不会被困住。
他是北区的二公子,北崇集团的副总经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唯一能对他造成困扰的只有亲生父亲偶尔脑子搭错筋硬要发作的大男子主义。
小猫小狗的,能有什么。
他已经摸清这道士的底细了,看姬发和殷郊的做派,恐怕这家伙当时同他说的什么熟人是假,仇人是真。
可惜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既然敢招惹上来,在记忆消退前谁会吃亏还说不准呢。
吃完了饭,看看时间还有一段,崇应彪拄着下巴问杨戬,“昨晚过得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杨戬动作未停,将碗筷浸到水池里,“你走后我就把他们放倒了,所以也没什么区别。”
闻言崇应彪挑了下眉,别的不说,他这房东看着慢慢腾腾的一个人,动起手来还挺利索。
“你一会儿去公司,把姜文焕和鄂顺带上吧。”杨戬没回头,视线专注在手上,“殷郊和姬发进度太快,最好让借运者的进度保持一致。”
“如果不呢?”
杨戬弯腰将洗好的餐具塞进碗橱,“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你跟他们接触多自己应该有感受。”
碗橱的阴影下,他微微蹙眉,借运者太多了,师叔那边根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恐怕在借运成功时,崇应彪甚至能够完全记起自己的前生。
崇应彪瞬间了悟其中关窍,殷郊会下意识护着姬发,而姬发在与其他两只小猫在一起时,会无意识地搞更多破坏。黑猫会在事态变化时选择性加剧事态,又在真的严重时出来调停,三花从不与其他动物主动接触,但似乎抵触狸花和金毛的靠近。
所有的借运者和被借运者像被缚于同一蛛网的猎物,哪边率先挣脱或被拆解,平衡就会遭到破坏。
想到这,神色不自觉扭曲一阵,他上辈子造什么孽才能再遇到这群难搞的玩意。
2.
“鸾总在哥你办公室等着呢,他今天好像心情很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加工的项目出了问题。”
崇应彪一到公司,苏全孝就凑过来,声音压得低,眼神却止不住往他手里的布袋里瞟。
拉链拉得很好,在拉链尽头留的孔里钻出一只爪子,黢黑的肉垫拍拍拍,把拉链往外拍。
他一怔,要再仔细看看,腮帮子却被崇应彪捏住往外转,“没事要忙了?”
“啊…哦,是没什么事,刚刚还在看超市的月度利润表,哥你要看吗?”
最近的项目基本落在崇应鸾头上,他手底下的组倒是忙得团团转,比如苏全孝他亲哥,就已经连三天睡在公司里了。
至于他们组则是空得很,连超市都开第二家了。
反正鸾总也抽不出空管他们在不在公司。
“干挺好啊你们几个。”崇应彪看了看,上头数字倒是比他预测的要高些,“让金葵慢点,过段时间再想扩张的事。昨天交上来的日报,你元济哥联系那块儿有点问题,你让他去找你哥核对下。”
苏全孝点点头,目送崇应彪离开,眼睛还是离不开他手里的黑色布包。
崇应彪走路很稳,但轻微的摇晃是少不了的,在这节律的晃动中,拉链出突然冒出一颗猫头。
苏全孝瞳孔地震。
真的是猫,彪哥居然养猫了,他不是坚定的狗党吗?娇娇失宠了?
崇应彪按下自己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三花已经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爬到他肩头,毛茸茸的耳朵蹭着他的下颚,带来一阵阵痒意。
“这些是你这段时间欠的部分。”崇应鸾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左手边是堆到小臂高的文件,右边是他已经签署完的合同条令,也有四指高,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道。“还有叫金葵收敛点,保安都眼熟他了,到时候老爸知道了我可不给你求情。”
“知道了知道了,老妈都没有你啰嗦。”崇应彪将包丢在沙发上,黑猫从缺口钻出,跳到茶几上歪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肩上的三花。
眼神正直得像黑猫警长。
崇应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气血再次上涌,“你还把猫带到公司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和那间房子有关联的任何东西。
他在这勤勤恳恳替崇应彪干他本来该干的事,这臭小子倒好,像来野餐似的。
“公司没规定不行。”崇应彪拍拍他的肩,叫他起来,“这些东西下班前保准解决,别那么小心眼,多大个人怎么还跟猫过不去。”
崇应鸾闭了闭眼,气冲冲地走了,那背影和那天从杨戬家离开时一模一样。这几天,他再为这混账说一句好话,他就是崇应彪孙子。
他走后没带上门,黑猫盯着那条缝隙,见鬼的是崇应彪竟然从这张猫脸中看到了思考的神色,思考结束,落地,腾空,在半空一个旋转,两条后腿一蹬,将门彻底关上。
不愧是自主能开锁的猫。
“喵。”
崇应彪低头看向手边的三花,那条不老实的长尾巴卷着他的腕骨,让他移动鼠标的动作都显得迟钝。
只会干扰他工作的废物毛球。
“喵。”
但是毛很软。
“喵。”
撒娇撒娇,就知道撒娇。崇应彪抽出手,搓揉两把它的脑袋,委屈的小眼睛当即一张一合。脚踝处传来一阵毛躁的热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他身边的黑猫,正趴在他皮鞋上,小心收起自己的爪子打起盹。
他无缘由地有些心软,翻看文件的动作轻了许多。
3.
“崇应彪。”
姬发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多少敌对的心理,但也不想与之搭话,他皱着眉四处搜寻崇应彪的身影,无果,于是只能回头盯着他。
“崇应彪。”
杨戬抿了口茶,叫崇应彪的声音又多了一道,是睡醒打着哈欠出来的殷郊。
殷郊虽然也想找崇应彪,但是他明白即使问杨戬也不会有结果,他径直走向楼梯口。
杨戬掠过身前恼怒的猫,跟着他一起下楼,在他即将趴在玄关前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回二楼。
姬发以为他是要对殷郊不利,本能的就要动手,几招几式都被杨戬轻松接下。
“虽然是借运最多的,但原本被偷走的气运太大,所以即使恢复人形,记忆和思维一时半会还是恢复不了吗……”
4.
在苏全孝将午餐送进来后,崇应彪顺手锁掉门,从黑包里掏出铁盆与猫粮,以及杨戬前一晚提前制好的猫饭放到茶几上。
他一动,就跟着他的脚步移动的两只大猫,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般,乖巧地跳上茶几进食。
一人两猫用完了饭,猫咪自动跳上办公桌,凑到崇应彪面前,仰起脑袋,崇应彪从善如流抽纸给它俩擦擦下巴。
擦了下巴,又安安分分地待在崇应彪身上,这回黑猫选了办公桌,三花选了崇应彪的大腿。
“啧,同样是猫,姬发怎么就没这么乖呢。”
看合同和检查流程是很枯燥的事情,虽然期间还有与合作方唇枪舌战的部分,但很快,崇应彪就有些泛困,看了眼所剩无几的文件,和窗外正当空的烈阳,听着大猫平缓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也倒头睡在黑猫旁,开始短暂的午休。
在他倒下的瞬间,黑猫睁开眼,澄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合上。
等崇应彪再次醒来时,他第一反应是腿麻,再低头一看,原先的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人形,此刻正坐在地上,手臂在崇应彪腿上作枕,此刻被他突然的动作惊醒,眯起眼疑惑地看他。
在一天前他还会觉得这一幕很有冲击力,但现在他脑子里的想法是:
还好,他锁门了。
崇应彪警惕着这小子会不会跟姬发一样,动口也动手,嘴上毫不留情,“知道自己有多重吗,以为自己真是猫吗?赶紧起来,再待一会儿,截肢要你爹赔。”
出乎意料,鄂顺只是愣了一下,就听话地收回手,仰头看着他。
此时,崇应彪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南区小白脸好像还挺乖上,下一秒,他突然瞪大眼。
“抱歉,我不知道会在现在变回来。”
怎么说,突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跟他三年的殷郊虽然说话也流畅,但也绝没到这样有自主意识和逻辑,眼前这个人在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和解释。
崇应彪僵了僵,才开口试探,“衣服在包里。”
鄂顺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起身走向沙发,从包里拿出衣服自己换上。
没有任何奇怪的动作,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人。
崇应彪有点震惊,好吧,其实是很震惊,因为在这之前,他以为三花根本就是个弱智来着,甚至比姬发的弱智程度还深。
因为姬发只会这样那样让人想揍他,但三花却粘人得像他天生就是一只漂亮小猫一样。
鄂顺整理好再看向崇应彪时,耳根通红,连眼睛都不太敢直视,心里叹气又叹气,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重逢,“可能还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崇应彪更震惊了,像看见什么外星生物,他居然还有害羞这种情绪。
桌上的黑猫静静看着两人的交流,安静得像一块静止的阴影。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你知道自己是谁?”崇应彪开口问道,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对面的人点头,口齿清晰,“我是鄂顺,殷商质子旅南方阵千夫长,南伯侯之子。”
还好,也不是很正常。
崇应彪松了一口气。
5.
按时解决文件的弟弟是好弟弟,但是谁能告诉他,他身边这个男的又是谁,怎么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的?
“是公司里的吗?”
苏全忠百忙之中被调出来查监控,仔细观察了五官和身形,“不是,但很眼熟。”
崇应鸾也觉得很眼熟,说实话他觉得上回见到的那两个也很眼熟。
但这不是重点,那不是他弟的衣服吗?连衣角他俩打架扯烂的缺口都还在!好好好,现在好了,金屋藏娇都藏到公司来了,这小子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头还在崩溃,那头崇应彪已经快乐下班了。
回家时没见到姬发和殷郊,据杨戬所说,暂时送到亲戚家寄养了。
崇应彪:?
什么亲戚还能寄养人类,这合法吗?
这一晚没有闹事的猫猫狗狗,他睡得很安稳,一回生二回熟,怪梦再次降临他也不怎么抵触了。
这一次是有关鄂顺的,不再是零碎的记忆,是崇应彪眼里,鄂顺这个人的一生。
何为错之也
时间线接生死错后
“醒了?”
贺然刚睁眼一句熟悉的声音就入耳
“江晏…”冷冽的风吹起竹林清香他知道自己在清河是始终会碰上江晏的,但可笑的是自己寻找了他十六年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
“听说,你寻我寻了十几年?”
“…是”
“那今日你是来杀我的”
...
时间线接生死错后
“醒了?”
贺然刚睁眼一句熟悉的声音就入耳
“江晏…”冷冽的风吹起竹林清香他知道自己在清河是始终会碰上江晏的,但可笑的是自己寻找了他十六年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
“听说,你寻我寻了十几年?”
“…是”
“那今日你是来杀我的”
“哼”贺然冷哼一声“那你为何还救我?”
“因为你杀不了我”江晏转头瞟了一眼贺然身上的绷带。
贺然沉默了,他现在确实杀不了江晏,也不能杀江晏,献首客这十几年载割下几十人头颅,最想取下的首级就在眼前,但他不能,他从今往后都不能杀江晏,这是将军用命保下的人,他没资格杀他最不该杀,而江晏应该恨我才是。
“将军说,不杀无过之人”贺然低沉着声音小声说到。
“你知道了”江晏不意外毕竟小斥候都追到清河竹林居,那自然便是知道了
“江晏,你为何不恨我”
“你的剑又没有刺进将军的胸膛,为何恨你”
“若…若是我那日没去送那盒子…那将军…便不会…”贺然哽咽着。
“若你不来,便会有第二个斥候来”江晏打断他
贺然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是的,是他们偏要将军死,这是为何,可将军明明自己也知道,为何不说,为何引开江晏去坦然赴死,江晏的剑很快,那人是谁,他们是谁,江晏的剑都杀不了的人又是谁?军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细,盒子里到底是什么?那个孩子又是谁与这件事有关吗?贺然的脑子嗡嗡作响,长期被仇恨麻木了双眼此时理智的思考蹦出了一百个以前没有考虑的问题,头痛欲裂。
江晏坐在床边背对他突然开口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你有问题要问我,怎么不开口?”
贺然心虚的抬起头,嘴张了又闭内心纠结,始终蹦不出一个字来,但江晏不急,他会等。
久到江晏忍不住想转身看贺然的脸,这时贺然认命般的长叹一口气说
“这些年,你…你…还好吗?有想过我吗?”
江晏愣住了,他想过贺然会问他当年的真相,想过会问他为什么救不了将军,想过会问他那个孩子是谁,但他没想到相识后第一句问话是这个。
他与贺然旧时相识,在小乞儿的时候,贺然便天天被人欺负吃不饱饭,江晏误打误撞瞧见满身淤青的贺然蜷缩在昏暗的墙角,便给他吃抢来的馒头胜利品,那日起江晏一抢到馒头就找贺然一块吃,两个小乞儿蹲在墙角,啃着馒头谈天论地,江晏说想做大侠保护受欺负的人,久而久之贺然便不受欺负了。
当王清将军找到江晏,带江晏入军营,江晏坐在马上看着紫色的眼睛在下面人群后盯着自己,原以为这是最后一眼看这淡雅的紫色。几年后他在军营觉得身后有双眼睛悄无声息望着他,盯着后背发毛,当他转头发现那抹紫色,那一刻江晏的内心是欣喜的,贺然也来当兵了,那岂不是又能一块玩了,但当江晏每次想接近贺然总是以失败告终,这人太擅长隐匿自己了。
在军营中,江晏舞剑时,江晏追小猫时,江晏吃糖葫芦时,身后总是传来幽怨的眼神,江晏看懂了这抹紫色,是不甘,是后悔,是嫉妒。有一日结束擂台赛后江晏终于逮到了独自一人的贺然,他紧紧抓着贺然的手腕生怕他跑了,江晏很兴奋可算让他逮到了,几年未见不知如何开口只问道;
“贺然,你为何躲我?你不知我找你找的多……”
那抹紫色上一秒还是幽怨,这一秒惊慌一闪而过净收眼底,这淡雅的紫色不敢注视江晏宁静乌黑的瞳孔,贺然迅速低下头颤抖着抽回手恭恭敬敬的抱拳叫道;
“小将军,贺某不敢。”
江晏瞳孔睁大望着他发旋,这一句话像挡住了之后想说的话,想开的玩笑话,江晏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踏进军营那时起他们便隔着一层厚壁了。
贺然见江晏不回答便重重的坠回床上,头闷在被褥里,自嘲的笑起来。
“哈哈…小将军当然忙的很,忙着调查真相,忙着当大侠,忙着养孩子,当然不会有时间想起我这号闲人,你当我没说过这话。”
说着又想起这几十余年载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到处去砍头报仇,身上的伤只增不减但到头来却发现一腔热血的报仇最该死的是自己,真是这辈子都被戏耍了。 他微微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眼中充满了失落与无奈,压抑着涌上来的酸涩,算了,这辈子就这样吧。
“不是这样的…”江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都在瞒着?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在想你,我睁眼闭眼都在找你,我真的恨你恨了一辈子了,到头来发现你没错,错的是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贺然哽咽着,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肩膀不自觉地抖动,像是在忍住哭声。
“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将军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但我确实是杀了一次将军。”
“你问我,我这些年有没有想起过你,我不敢想。那日,当我手中的剑插入将军胸膛时,我没敢看将军的脸,我只看到我的手和手里的剑都在抖,当将军的血溅在我脸上,滴进眼睛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你,我也不敢看你。”
“……嗯”
贺然听完淡淡的,神态间流露出一丝疏离,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
江晏长叹一口气说“先喝药”
他其实是想过贺然的,在调查将军死因时,第一个想起的是贺然,江晏其实并没有躲着贺然,他还在暗地调查贺然,发现贺然这人并不是可疑之人,想着不要让他卷入这件事中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的绑定在一起,江晏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必了,劳烦小将军照顾,贺某从此不再扰小将军。”
贺然觉得江晏既然是将军保的人他便不再打扰江晏了,但贺然始终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十六年的情感,他怕他无意间想杀江晏,因为他的心他的眼早已被仇恨蒙蔽,趁自己还有理智时赶快远离江晏。想着便挣扎着起身抬脚。
江晏一手摁着他肩膀给贺然扯回床上,手指掐着消瘦的脸颊,迫使他张嘴,另一只手手指抵住牙齿,撬开口腔,在舌头上搅了两下确保嘴张的够大,便拿起瓷碗苦药灌了进来。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伴随着他的呼吸,胸膛此起彼伏,他用力咳嗽着,要将体内的所有痛苦和不适都随着这一声声咳出体外。
这时贺然感觉鼻息靠近,想转头却被一把扯住后脑勺头发,湿润的触感从嘴上传来,江晏的舌头撬开了紧闭的牙关,口腔上颚传来阵阵酥麻感,贺然细细的发抖,手猛地攥紧想去咬江晏的舌头,却咬到了从口腔中渡过来的硬物,甜甜的,嘴唇的湿润感也随之消失,贺然微张嘴喘气问道;
“这是什么”
“松子糖,去苦”
“不是,我问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贺然皱眉道,他忍住自己握紧拳头的手不朝江晏砸去。
江晏又朝他凑去,手抚上他前胸的绷带,鼻息打在他耳廓处痒痒的,张嘴说话间的潮气打在颈脖上,江晏柔声到;
“贺然,你很听话,但你只听将军的话,不爱听小将军的话,从小便是,从军营相识第一句话就打断我。”
“没…没有”贺然紧张的心似跳出来,说话结结巴巴。
江晏见状轻笑一声,上扬的尾音打在耳蜗上
“还说没有,你不知道我寻你寻的多苦”
江晏说着悄无声息的抚上贺然耳后的发根,扯开绑着眼睛的布条,贺然的眼睛暴露在清冷的竹香中,他不自觉的眯着眼睛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可能还在适应眼前的光感。
“你说的是从前还是现在”
贺然回头盯着江晏
江晏又一次看到了那抹紫瞳,他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变淡的紫丁香显得更加忧郁,瞳孔中的光芒暗淡了许多,失去了以往在军营中的锐气,无法聚集地瞳孔努力的朝江晏的方向看着。一瞬间江晏看入迷了,霎时回过神回答到;
“我说的是一直。”
【all彪】讨债的狗
ooc有狗血有,没有逻辑不收恶评
有猫有狗后续
本篇字数记录4000+
写着写着好像偏离轻松搞笑向了,后期会努力拉回来,拉不回来,就写点奇怪的多角关系
困飞了,有错字晚点检查
1.
崇应鸾没拗过自家口是心非的老爹,这个月第四回拎着礼物出现在这套小别墅前时,早就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他意思意思地按了两下门铃,没得到回应,就打算往回走,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门真就开了。
这不可能是他老弟回心转意,估计是那道士在家。
来都来了,索性看看人呗,虽然昨天刚在公司见完且为了一个方案大吵一架。他拎着东西进门,楼梯口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杨戬。
这谁啊?长得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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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好像偏离轻松搞笑向了,后期会努力拉回来,拉不回来,就写点奇怪的多角关系
困飞了,有错字晚点检查
1.
崇应鸾没拗过自家口是心非的老爹,这个月第四回拎着礼物出现在这套小别墅前时,早就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他意思意思地按了两下门铃,没得到回应,就打算往回走,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门真就开了。
这不可能是他老弟回心转意,估计是那道士在家。
来都来了,索性看看人呗,虽然昨天刚在公司见完且为了一个方案大吵一架。他拎着东西进门,楼梯口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杨戬。
这谁啊?长得怪眼熟的。
殷郊因为铃声凑过来,正好看见了屏幕里的崇应鸾。众所周知,双胞胎长得很像。他回想着杨戬曾经的动作,毫不犹豫将人放了进来。
即使,他上一分钟还在围观崇应彪与姬发斗殴。
人放进来,气味一闻就知道不对劲,但是对于殷郊来说,这道气味并不陌生,于是他看了看,又离开了。
刚准备打声招呼的崇应鸾:?
他一边回想着这份熟悉究竟是从哪来的,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刚越过护栏,就瞧见客厅地毯上瘫了两个人,要不是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他都以为闯入了命案现场。
但是也没好到哪去。
视线凝固在另一道赤裸的毫无遮掩的躯壳上,崇应鸾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冲到太阳穴。
“崇应彪!”
上一回死鸟连名带姓喊他是什么时候?还是七八岁点了炮仗往他被窝里塞那会儿吧。
崇应彪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右侧面颊上还带着点青。
“你怎么在这儿?”他捡起自己在动手前扔到一旁的外套丢到姬发身上,上前挡住他前不忘踹他一脚。
“我怎么在这儿?”崇应鸾目睹后,脑瓜子嗡嗡地疼,撸起袖子不知道该揍谁,“你小子真够胆的,太阳还没落呢。”
什么玩意儿?崇应彪拧眉,“阴阳怪气说什么?”
崇应鸾抬了抬下巴,“那男的谁?客人都到了还这么肆无忌惮,有点不合适吧。”
“什么客人?谁让你来了?”这中间涉及太多东西,解释是解释不清的,只能伺机给他一下子这样。崇应彪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活动了下。
殷郊毫无眼力见地从他俩中间路过。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转移话题…你那手给我拿出来,想干什么?”崇应鸾立马发觉同胞弟弟的小心思,这更是让他鬼火冒,“你还想跟我动手?”
眼见被发现,崇应彪也不掩饰,“说得好像你没撸袖子似的。”
他的回怼没得到反馈,因为对面的人还沉浸在他弟要为了外面的野男的跟他动手的打击之中。
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成功离家出走的,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住在这种有着道士,哑巴,暴露狂的房子里。
崇应鸾艰难地摁了下额角,强行压制住火气,“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刚刚跟那男的在干什么?”
“你瞎吗,看不出来是我揍…”崇应彪刚要嘲讽,余光瞥见殷郊抱着小狸花默默蹲回沙发的背影,于是他瞬间改口,“哪有男的。”
崇应鸾:?
不是,他弟是不是有点拿他当傻子耍了?
是这样吗,崇应彪,你觉得你哥已经瞎到看不见这么大个活人了吗?人家金屋藏娇,你不仅当面藏,还要反咬一口。
“都挂空挡了不是男的还能是女的?”崇应鸾瞪他一眼,视线移动到他身后,愣住了,“人呢?”
外套下空无一物。
崇应彪挑眉,“哪有人?还没睡醒呢?”
怎么可能?崇应鸾没好气,绕开他直接开始对房屋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搜索。
半个小时的搜索下来,成功一无所获。
“不可能。”崇应鸾喃喃,虽然他确实已经因为加班持续一周只睡四五个小时了,但精神还没错乱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
“你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崇应彪抱着手看他转悠来转悠去,神色懒散,“凭什么?”
“你在这里待着干什么,待一年了还不够?那道士像个正常人吗?还有那个哑巴,一看就有精神问题。”
还好,殷郊听不懂。崇应彪瞥了眼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这边的人形大狗,漫不经心道。
“总比你在家待到神智失常,白日见鬼的好。”
崇应鸾,败北。
2.
死鸟走了,崇应彪就要开始算账了。他阴着脸走到殷郊跟前,一个头拍扇向狸花后脑勺。
“你他妈别装死,给老子变回来。”
小猫被扇醒了,眼神迷茫,随即犀利起来,冲崇应彪哈气。
“你还哈气,你还哈气。”它哈一下崇应彪拍一下,“变回来,装小猫逃避算什么,我借你运气,喂你猫粮,你给我在这农夫与蛇。”
越想越气,好好过来填个猫粮,结果这混账玩意儿自说自话上演了一出十面埋伏,直接给他左肩咬出血。
他拍这几下毫不留情,小猫从一开始眼镜蛇似的丝丝哈气,到后面叽里咕噜地喵呜,最后整只猫掉下沙发。
白光一闪。
这段时间下来,崇应彪完全对这些家伙的暴露程度脱敏,已经能做到视线完全集中在他们的脸上。
“你还不服气,还瞪我?”
他越过殷郊,一把掐住姬发的下巴,“再冲我呲个牙试试?”
姬发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瞳孔微缩。想咬,想咬掐着自己的手,想咬一开一合的嘴巴,想咬暴露在空气外的,想咬藏在布料里的。
想咬破他,咀嚼他的血肉,想让他疼,想听他求饶。
他的神色不自觉地凶狠,想要威慑眼前的人,想要抓住一个破绽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的觊觎还没得到实施,就被一道力扇得偏过了头,左边的脸颊登时麻了起来。他呆了呆,回过头看回来,眼神里的狠收得干干净净。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老子再警告你一遍。”崇应彪压着眉,眉眼中戾气十足,“别冲老子呲牙咧嘴,还有收好你那玩意。”
他是崇应彪,他从不做慈善。
姬发怔怔地看着此刻的他,好像无数个他站在这里与他对视。
更想咬了。
崇应彪本还想再强调下此事的严重性,鞋底下踩着的玩意不但没收敛,越发放肆,随着主人的一声闷哼,溅出几点在他鞋面。
这下轮到他呆住了。
“崇应彪。”姬发缓过劲,他重复着崇应彪的名字,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随着身体的起伏向上,趁着崇应彪呆愣的空档将人抱进怀里。
不对,这不对。崇应彪整个人都麻得发冷,这越发显得身上外来的体温突兀发烫。
他清醒过来,在姬发的犬牙扎进他脖颈前一把卡住他下巴,几乎咬牙切齿地骂。
“混账东西,狗畜生,你他妈在干什么?”
姬发的眼神没有焦点落在他面上,“崇应彪,崇应彪,崇应彪……”
像是某种诅咒。
崇应彪咬紧后槽牙,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将人砸翻在地,人不知道是消耗太大还是怎的,在地上直接变回了昏迷的猫咪形态。
但崇应彪还是听清了,在晕厥前他说的最后一个词,一个抓耳的新词。
“猎户。”
这个词的出现让他莫名很恼火,同时又心生疑窦,因为这是一个他和杨戬从来没有说过的词。
3.
“你叫我。”
崇应彪抬眼瞥了眼突然出现在跟前的殷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殷郊此时的动作,随时准备捞走身后的狸花。
这很奇怪,他似乎很护着姬发。先前日常零零碎碎的片段在崇应彪脑子里转了个来回。
“我没叫你。”
殷郊皱眉,顺手捞起了小猫,眼睛还是盯着崇应彪,“你刚刚有叫我。”
说起来,为什么他最后一个变人,说话却比那三只猫要流利。崇应彪陷入思考,一时间忘记回对方的话。
“你有叫我,为什么不理我?”
昳丽的眼眉带着委屈的意味,越凑越近。
“你忽视我,你很久没叫我了。”
什么?崇应彪回神,发觉两人的距离有些不正常,他现在对于这个问题很敏感。
于是他冷下脸,“后退。”
殷郊下意识照做,但随即更加委屈了。要是他此时还是金毛的模样,估计早就呜咽出声了。
崇应彪深呼吸,压下心头那股怪异感,安抚他,“我没有叫你。”
“你有!”
这回殷郊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自己都懵了下,但还是愤愤地盯着眼前的人,他最亲近的人,最喜欢的人。
他这么认真,崇应彪真的开始回忆自己先前说的话,仔仔细细捋了一遍后,他嘴角一抽。
“…狗东西?”
眼前的大高个立即不生气也不委屈了,眼睛里都是欢喜。
刺得他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要是眼前还是那只小金毛,他肯定要冲上去心肝宝贝地哄。
但是不行,眼前是个一米九的人类男性。
“那是骂姬发的,没有在喊你。”他缓和语气,试着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娇…殷郊。”
殷郊下意识抬头蹭了蹭他的手腕。
他妈的,为什么殷郊不能是条纯粹的狗呢?
崇应彪愤怒,崇应彪无力,崇应彪抛弃作为人的羞耻心,在殷郊亮晶晶的眼神下,亲了亲他的额头。
没关系的,殷郊现在什么都不懂,他不会知道自己把他当狗的。
不存在的良心又痛了一下。
但是因为不存在,所以没关系。
4.
崇应彪今天受了很大的打击,他决定小气一点,今晚不给任何一只贼猫乘虚而入的机会。
于是他效仿三年前的自己,一只一只把猫丢进杨戬的房间里,然后锁门,堵上凳子和啸天,全程杨戬坐在床上微笑地看完一切。
在小猫拼命挠门,够门把手的噪音里,他问道,“娇娇呢。”
门板后传来崇应彪闷闷的声音,“他很乖,用不着。”
很乖的金毛上床睡觉。
然后在半夜差点掐死自己的主人。
在被掐醒之前,崇应彪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看见了姬发也看见了殷郊,但主要是围绕着后者。
那场梦虽然只有一些片段,但却很真实,真实到他惊醒后分不清眼前赤红双眼的男人是他养了三年的狗还是梦里被他斩首的太子。
“崇应彪。”殷郊大喘着气,汗水打湿他的额发和衣领,一只手卡着崇应彪的脖颈,另一只手死命抓住这只手。
崇应彪轻轻一掰,那只手对于他就造不成任何威胁。
“前世有缘。”他嗤笑一声,指节拍了拍身上人的脸,“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前世债,你这条小金毛也要来向我讨债?”
什么是讨债,殷郊不明白,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什么不受控制,为什么会想伤害自己的主人。
“我不要害你,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额头的青筋鼓胀得狰狞,却始终不肯随着本能行动。
崇应彪冷眼旁观,情绪渐渐从梦中碎片平复下来,伸手抓住了殷郊的小臂。
这么高这么壮的一个人,此刻正因为用劲过猛而浑身发着抖。
殷郊仰着头,崇应彪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喉结,摩挲出一条线来,是他前世的断口。
“等你记起一切,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我说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
方才还在颈间的手指压在了他的下唇,阻碍还未出口的决心。
崇应彪半垂下眼,“你说,我是不是该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空气寂静良久,传来一声压在喉头的呜咽。
小狗似的,一点没变。
“逗你的。”崇应彪松开手,任由那么大一只冲进怀里,磨牙似的在他身上啃啃咬咬,哼哼唧唧涂满口水。
“也挺有趣的,如果你能全部记起来的话。”
会死吧,如果是梦里那个人的话,会羞愤而死吧,那一定很爽。
崇应彪愉快地翘了翘嘴角。
梦中的情绪一直很压抑,负面情感太繁杂,他觉得很烦,烦得想杀光所有人,可这些繁杂里没有愧疚,他不为杀了殷郊而愧疚,只有缓解烦躁的快意。
这让他第一时间想着消除后患,也让他分清梦中人与此时的殷郊。他现在,舍不得杀他。
他焦虑却也期待着殷郊的恢复。
这感觉没想象中的糟糕。
【all彪】狗好猫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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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猫有狗后续
本文字数4000+
关于文中猫狗发情设定主要参考百度
1.
最终崇应彪没有成功报警,就在他抓着手机按拨号键的前一秒,方才还极具存在感的三个大活人,一下又变回小猫了。
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睡懵后做的一场噩梦。
晃谁呢?
崇应彪气笑了,拎着猫后颈把三只都提到客厅。出门时正好撞见被姬发落地那声巨响惊醒过来查看的杨戬。
“怎么了?”杨戬看着这三只难得一见的乖巧姿态,大概猜到这仨应该是闯祸了,而且还是不小的祸。
崇应彪把猫提溜过来随手一丢,猫稳稳落地,排排坐在他跟前,低头耷眉,好像在认错似的。崇应彪看都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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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猫有狗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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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中猫狗发情设定主要参考百度
1.
最终崇应彪没有成功报警,就在他抓着手机按拨号键的前一秒,方才还极具存在感的三个大活人,一下又变回小猫了。
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睡懵后做的一场噩梦。
晃谁呢?
崇应彪气笑了,拎着猫后颈把三只都提到客厅。出门时正好撞见被姬发落地那声巨响惊醒过来查看的杨戬。
“怎么了?”杨戬看着这三只难得一见的乖巧姿态,大概猜到这仨应该是闯祸了,而且还是不小的祸。
崇应彪把猫提溜过来随手一丢,猫稳稳落地,排排坐在他跟前,低头耷眉,好像在认错似的。崇应彪看都没看,坐进沙发就开始翻手机。
“你敢想吗,它们三刚刚变人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一整个三观摇摇欲坠。
啊……杨戬看了眼墙上的挂历,原来都到这个时间点了。他心下思量许多,话中依然不动声色,“会不会是看错了,或者做噩梦了?”
姬发、姜文焕、鄂顺…一个个搜完名字后,崇应彪盯着最后的搜索图片沉默良久,久到他的房东开始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显然他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崇应彪拎起小狸花,手指猛戳它眉心,“我不管你是什么脏东西,快从老子的猫里滚出去!”
被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是这三人的车祸新闻配图。
原本还在装乖的小狸花立即愤怒挣扎。
“三眼儿,你除妖降魔的时候到了,快把这三只脏东西赶出去。”
杨戬扶额,刚往前,一个黑影就兜头砸下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接,毛茸茸的触感正是方才被崇应彪拎在手里的狸花。
一人一猫相视无言。
扔了猫的崇应彪全没关注这头,他神情严肃地又捧起了手机,打开搜索栏,输入——殷郊。
一息过后,杨戬直听得那处传来一声冷嗤,紧接着是跟前人直接蹿没了影,再出现时,手肘里还卡这个茫然的狗头。
“你他妈也会变人是吧,你变,现在就变!”
金毛惊恐挣扎,一张狗脸扭曲得像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杨戬实在看不下去,刚想上手解救,怀里的狸花快他一步,一个跳跃落在崇应彪肩头,没伸爪子的肉垫直接捂住他的眼睛。
金毛成功脱困,躲到杨戬脚旁大喘气,茶几上的黑猫担忧地看它一眼,还轻轻喵了一声。
崇应彪好像被控住了似的,任由肩上那只混账蒙着眼,一动不动。狸花有些慌张,把手收回来瞅瞅,确实没有伸爪子。
“我就说,为什么有猫不会自己舔毛,还这么爱洗澡。”幽幽的声音让在场几只猫都炸开了毛,“原来是人啊,是人怎么老听不懂人话,故意耍老子吗?”
狸花不安地踩了踩崇应彪的肩膀,转身要遛,刚起飞就被一把拽住,在空中玩起了大摆锤。
喵呜呜!!——
“说啊,是不是耍我,尤其是你!!!”
狸花变调的猫音还在半空盘旋,猫已经被甩了出去,栽进沙发垫里眼冒金星。
不行,这样不行,崇应彪搓了把脸,魔爪又伸向躲在杨戬脚后的金毛。
猫就算了,也就养了一年,狗他可是养了三年,同吃同睡同住,它不能是人啊!
“你不可能是人,不可能,不是人的话汪一声,是狗的话汪两声。”
被掐着腮帮子的金毛:?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呢?
2.
一只手握住崇应彪的腕骨,往上看是杨戬温和又无奈的眉眼,“别折腾它们了。”
崇应彪眯起眼,光顾着这几个装猫装狗的,都忘了这个家伙了,不说别的,光凭他能提供这些名字就很不对劲。
“先松手,到沙发上来,我给你解释。”杨戬看出他的警惕,心下一顿,手中泄了几分力。
崇应彪满腹疑窦,却下意识照他的话做。
金毛大松一口气,呜呜咽咽地蹭了蹭主人的裤脚。
被踹开。
“三年前,朝歌发生了一件大事。”杨戬看向这些毛茸茸,神色凝滞,本来这事应该早些时日就与崇应彪说清的,但他总想着维持现状,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要说三年前的大事,崇应彪虽然没掺合进北区的行政团,但也听死鸟提过一两句,是殷氏内乱,当时许多老牌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参与。
老头就站队现在殷家的掌权人,当初的殷家老二。当时又出钱又出力,结果现在也没捞上好,反而在几个关键的档口还处处受人牵制。
不过听说那殷总如今病得快死了,也算是报应。
“人有各自的气运,前世积累,与生俱来,并随着一生的所做所为而增减变化,气运将决定这个人一生的经历。”
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了?崇应彪皱眉。
“可是三年前,殷寿欺瞒天命,他的气运突然间得到大幅度的增长。”杨戬眸光微沉,“同一时间,包括他亲生儿子殷郊在内的许多大气运者,气运枯竭,暴毙而亡。”
这里的暴毙既有突发绝症的,也有外出事故的。
崇应彪能在公司争二把手,自然听得懂他口中含义,他顿时指尖一麻,随即触及到一阵湿热。
低眼一看,方才还受了惊吓委屈得不行的金毛不知何时又爬回他身边,此时正用鼻尖轻轻碰着他的手指。
“我与师叔受师祖指示,前来调查此事。”杨戬轻蹙眉尖,“发现被偷走气运的人无法投入轮回,反而成为一只只不同凡响的动物。”
“哪里不同凡响?”要不是那猫突然变人,崇应彪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家养的傻狗是殷商的太子。
“它们会顺着前世的气息前往与他们气运相似的熟人身边,借运。”
金毛再一次被踹开。
杨戬垂眼对上金毛哀怨眼神,清咳一声,“此借运非彼借运,更像是一种共享命运,并不会损伤被借运者气运。”
“简单来说,你是人,它们跟着你,就能渐渐回到人的命运之中,你是崇家的少爷,它们也能回到各自的家族之中,等到差不多与你气运平齐的时候,他们就要去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从而彻底恢复正常,这期间,你不会受任何损害。”
精神方面的不算。
崇应彪听得眉头快打结,“怎么抢,没抢过怎么办?”
“天命会让他们的命运与殷寿纠缠,在命运里抢。”杨戬往上一指,“如果抢不过,他们会死,你一样不会受影响。”
“不对啊,如果三年前殷寿就已经换了自己的气运,那它们仨是怎么回事?”崇应彪拎起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扒在他腰后的小三花,“还有它们为什么时不时听不懂人话,不都是人吗?”
杨戬摇头,“偷来的气运是没办法一直补益偷窃者的,殷寿必须隔一段时间补充其他人的气运,不过时间间隔这么短,是他太贪。”
“至于它们现在的状况,其实还没回到人的状态,神智方面也是高于动物,低于人。你就把它们当普通的猫猫狗狗就好。”
好个屁,鬼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崇应彪啧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发问,“那为什么它们都能变人了,殷郊还不能?”
“他们与你越近,恢复速度越快。”
闻言崇应彪脸色大变,想起三年前老爱爬床的小奶狗被自己锁在死鸟房间的事了。近?有多近?睡一张床的近?开玩笑呢?
说到底这帮家伙变不变成人,能不能活关他屁事。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杨戬大概能猜到他心里的念头,但是他也只是帮忙解释,具体的操作还是要靠借运者自己。
“不过被借运者在借运者成功抢回自己气运后,自身的气运也会随之增长。”
弃养的计划暂时终止。
崇应彪撸了一把头发,看向完全茫然的猫猫狗狗,“我上辈子得有多倒霉才认识他们。”
杨戬掐指算了算,神色一顿,选择闭口不言。
这熟人,也不一定就要好。
3.
虽然崇应彪不说,但他对于杨戬这种怀有明显目的靠近还是有点小恼火的,于是上完班他再也不是第一时间往家里跑,而是出门跟兄弟们鬼混。
当然,拖猫带狗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他不得不向杨戬低头服软,因为这该死的猫的该死的发情期。
你好,有事吗?是普通猫吗你就在这发情上了?
还有发情归发情,能不能常规一点,自己滚出去找只母猫行不行,你变成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天晓得半夜因为呼吸不畅惊醒,发现嘴里多了根舌头,所有致命点都落在他人手里的感觉,要不是正好殷郊能变人了拦了下,他指不定当晚就交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补药跟猫做那种事情啊,长得好看也不行,自己滚出去找母猫啊啊啊啊。
杨戬没有锁门的习惯,崇应彪闯门而入,不由分说将人从睡梦中提起来。
“快,打电话给那个猫贩子,买一送二全部送给他。”
杨戬睁开眼,崇应彪此刻气喘吁吁,眼睛里还带着惊恐的余味,偏厚的唇被吮得微微发肿,下唇还带着咬痕。
看上去,很狼狈。
初入世间的小道士借着夜色,敛去不自然的神态。
“就算给他,没多久,他们就会回来的。”
崇应彪也是一时慌过头,细想也是这么回事,整个人自暴自弃倒进杨戬的被子里。
“那怎么办,你是道士,凡人有困难,你去解决。”
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清亮中带着些沙哑,“崇应彪,崇应彪。”
第一声崇应彪还带着磕磕绊绊,后面就顺溜起来,可是他好像只会叫这个名字似的,不停地重复着。
跟鬼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声音,崇应彪就一阵火气,翻开被子撸起袖子就想冲出去把人揍一顿,冲到一半被杨戬一把拉住。
“不是说我去解决?”杨戬将人拉回来,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脑袋。
崇应彪:?
不是,真把他当狗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满脸不爽,在他开门的瞬间烟消云散。
杨戬丝毫不受三道果体的影响,闭上眼,整个人快似一道残影,精准地给每个人后脑勺一道手刀。
崇应彪在旁看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他真是被醒来那阵仗吓晕了,虽然来历诡异,但毕竟是人,只要打倒就好。
关于打架斗殴,他可是北区第一人。
三人倒地后,身体又变回三只昏迷的小猫,杨戬停住了,崇应彪的目光掠过小猫和他,看向刚出门神色有些困惑的殷郊。
…不得不说,殷家这基因还是顶。
不过话说回来,他养殷郊三年,好像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发情期,他还以为所有借运动物都这样。
杨戬看出了他的疑惑,“狗,在没有雌性的情况下,是不会自主发情的,但是猫不一样。”
看吧,他就说,狗比猫好多了吧!!阴险的恩将仇报的臭猫。
崇应彪暗骂,手却老老实实地捞起每一只陷入昏厥的小猫。
捞是捞在手里,但是看着又犯愁。
“没事的,它们今晚醒不过来。”
崇应彪闻言松了口气,将三只丢给殷郊,殷郊茫然,手忙脚乱接下。
他回到房间翻箱倒柜,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宽松休闲装给某只对自己果奔状态毫无感觉的大狗。
“穿。”
殷郊歪了下脑袋,崇应彪似乎都能见到他身后啪啪作响的尾巴。
这傻狗不会穿衣服。
这操蛋的生活,操。
没辙,总不能让他一直光着吧。
“滚过来。”
大高个乖乖靠近,乖乖听崇应彪的指示把手里的猫咪放到床脚。
微微泛卷的刘海垂在眉前,淡化了一些因眉眼深邃而产生的逼迫感。
“抬手。”
“抬脚。”
崇应彪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得让崇应彪回想起刚捡到他那会儿,虽然老是暗搓搓想爬床,但真的是他见过最省心的小狗崽。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养东西,也养不活什么东西,直到这只奶油金的,看上去就暖呼呼的小狗崽的出现。
“崇应彪,喜欢。”殷郊的声音也很干净,和他整个人气质相当符合。
崇应彪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那头卷毛。
“乖。”
动作做了,话说出口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这不对啊!!这他妈是人啊!!!
【all彪】变回去!!
有猫有狗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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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有作者的一些废话,怕影响观感的老师直接跳过就好
1.
在关系一般的时候,人都会伪装成最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等到亲近以后,就开始张牙舞爪得寸进尺。
猫也一样。
崇应彪不知道第几次从猫窝里翻出自己的短袖,黑色的短袖因拉力变成条形,条形末尾端坐着一只理直气壮的小狸花,爪子伸得老长,龇牙咧嘴地扒着衣服。
“撒手。”
崇应彪算是看出来了,就这只小猫专爱跟他对着干。生而为人,他也不惯着,反手就一头拍。
小猫一脸栽进衣服里,爪子还是不服气,死死勾住线头,嘴里呜嗷呜嗷没个消停。
“你还嚷嚷上了,撒手,...
有猫有狗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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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有作者的一些废话,怕影响观感的老师直接跳过就好
1.
在关系一般的时候,人都会伪装成最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等到亲近以后,就开始张牙舞爪得寸进尺。
猫也一样。
崇应彪不知道第几次从猫窝里翻出自己的短袖,黑色的短袖因拉力变成条形,条形末尾端坐着一只理直气壮的小狸花,爪子伸得老长,龇牙咧嘴地扒着衣服。
“撒手。”
崇应彪算是看出来了,就这只小猫专爱跟他对着干。生而为人,他也不惯着,反手就一头拍。
小猫一脸栽进衣服里,爪子还是不服气,死死勾住线头,嘴里呜嗷呜嗷没个消停。
“你还嚷嚷上了,撒手,赶紧撒手。”崇应彪一把将猫提溜起来,一只手轻拽着衣服,抖落抖落,才将短袖从小猫手中解救出来。“好好一只猫,活得跟狗似的。”
还不如狗呢,至少娇娇不会偷他衣服。
小狸花在空中自由搏击,爪子抬起来一点,就被崇应彪拍下去。
“能不能消停点,一天天的,就你闹腾。”
话音刚落,崇应彪脸一僵,一把拽下腰上突然长出的小三花。
“光说他没说你了是吧?”
小三花天生一副委屈脸,被抓在手里也不闹,乖乖任揉任搓,莫名带着中欲拒还迎的羞涩。
回回看得崇应彪都说不下去。他闭嘴了,另一只手里的小狸花可有话说,开始呜嗷呜嗷地骂人。
“行了行了,你别咪咪呜呜了。”好人不跟猫斗,崇应彪揉揉两只小猫的软肚皮,将它们放进窝里。
只是刚一放进,小狸花又窜出来。
这个时候崇应彪觉得杨戬连名带姓给猫取名字的神经行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连名带姓说人…猫,显得更有气势,比如现在。
“姬发你再给我动弹一下试试。”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狸花还真傻住了,溜圆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崇应彪,连破锣嗓子都夹了一声。
崇应彪不理解小猫的脑回路,但这招奏效就成,他提起衣服就要去洗衣机那,刚起身,就发现手里的重量不对。
他眯起眼把衣服从里翻出来,一只小黑猫躲在里头,跟隐形了似的。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还抬头打了个招呼。
“喵。”人,你好。
人气笑了,伸手将猫掏出来。
“不准再扒拉我衣服。”
小黑猫点点头,被抓在手里一动不动,认错态度极好。
但第二回崇应彪找不着衣服的时候,失踪的衣服还是躺尸在它们仨身下。
这猫都什么毛病。他额头青筋跳了跳,最终放弃了这场争夺,将衣服让给小猫。
但小猫得了便宜硬卖乖,这件衣服崇应彪不收走,那就有下一条裤子惨遭猫爪。
从里到晚,没有一件是漏偷的。
到后来,杨戬看到了还要问崇应彪一句,“衣柜不够放吗?”
崇应彪从餐桌上瞥来,暗自翻了个白眼,对猫的。
“不如问问咱家这仨偷衣贼呢?”
杨戬好笑,看着个挨个倒在一起呼呼大睡的小猫,心里柔软,“你倒是越来越有耐心了。”
“要是喜欢,你领走?”
“我领走,和你养着,有什么分别?”杨戬回到桌上,崇应彪递碗过来,他从善如流给人添了饭。
崇应彪吃饭很香,不过其中也有杨戬烧饭真的好吃的因素存在。杨戬食量不大,堪堪果腹后,就喜欢看他吃。
大约是有些投喂的乐趣在其中。
“也是。”崇应彪不介意他看着,他这房东虽然很怪,但是跟他待在一块儿就是舒服,“它们都两个月大了,也该换个独立猫窝了,客厅会有点挤。”
杨戬点点头,“西边还有间空房,可以给它们住。”
原本是做杂物间的,奈何他物欲低,里面至今也就是放了点狗粮。
“要补交房租吗?”崇应彪夹了筷鱼香肉丝到碗里。
杨戬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意思,笑了笑,“算了吧,娇娇捡它们我也算是帮凶。”
“不对,娇娇是条狗,他懂什么啊,你至少要承担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崇应彪腮帮子鼓起咀嚼,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你也得是半个饲养员……”
“——你冲我笑什么?”
杨戬收回视线,端起茶杯,“看错了。”
2.
这三只小猫很聪明,从它们到家的第一天就学会使用猫砂盆就可见一斑。
但这样的聪明不应该包括它们半夜偷偷开锁开门,入室恐吓它们的主人。
凌晨三点,崇应彪打开灯,抖了抖被褥,抖出去两只猫,又从枕头边上捞出安静装死的另一只。
三花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轻落地,狸花咣当一声跳进崇应彪的衣柜,小黑站在床头柜上静静凝视。
床脚的傻狗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安详沉浸在美好的睡梦之中。
哪里可以报猫警,他要报警把这几只阴险的,恩将仇报的,搅乱他睡眠的坏猫抓进去!
尤其是那只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
眼见着床头柜上的小黑猫犹豫一下,也往衣柜那头曲腿,崇应彪忍不住了。
“姬发!姜文焕!你给我站那!!”
喊名字这招还是有效,小狸花乖乖让崇应彪将它拎出去。三只猫在房门口排排蹲着挨训。
一只面上就不服气,剩下两只看上去乖巧,但翻看过监控的崇应彪清楚知道,小狸花之所以能开门,全靠小黑猫开的锁,小三花提供的垫子。
这几只猫真是成了精了。
第二天,他不仅上锁,还推了张椅子堵住房门,顺便把狗也丢了出去,不信他们还能进门。
结果,猫猫三剑客通过老一套开了锁,金毛帮着给门致命一击,椅子应声倒地,那声响,跟砸在崇应彪心脏上没有两样。
弃养,现在立刻马上弃养。
开玩笑,弃养是不可能弃养的,也只能熬熬猫这样子。
于是第二天崇应彪很果断地把带上定位器的三猫一狗丢进杨戬的车里,两人一起去了夜摊,扑了块地垫支了块牌,牌上写着摸一次一元,遛一公里一元,遛五公里五毛,遛十公里倒贴十元。
三只猫揣着手趴在狗身上,对眼前的一切既迷茫又好奇。这几个月崇应彪和杨戬早带它们出门晃悠十几回了,它们此刻对于靠近的人虽然茫然,但是很有礼貌,既不咬也不叫,全然没有在家的调皮,看得围观群众直呼乖。
崇应彪原本还想带它们去自己新开的超市当吉祥物,但考虑到猫猫的捣蛋程度,特指小狸花,他就放弃了。
刚开始一切还好好的,这些小毛球的体力逐步削减,但突然一个人的出现让崇应彪警觉起来。
来人长得还挺端正俊秀,但莫名就给崇应彪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直觉类似于父母看人贩子。
他看清牌子上的字后,仔细看了看猫,好像很心疼似的,直接转了两千过来。
“转多了。”崇应彪微微眯眼,看着他蹲到小狸花跟前,“听不到吗?”
“我多摸会儿,你家这猫漂亮。”
崇应彪立即起身,果然在他起身的瞬间,那个男的解开了小狸花的绳扣,抱起猫就跑。
猫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喵嗷嗷嗷——”
人!救猫啊!!
敢偷他的猫!崇应彪将绳扣丢给杨戬,整个人暴冲出去。他动作快,猫不配合,再加上围观群众时不时伸出的正义之脚,不出半小时,他就连人带猫抓回来了。
为什么是半小时,追上加回来用了十分钟,殴打用了二十分钟。
杨戬微笑着坐在崇应彪原来的位置上,看人掐着对方的脖子扣着手拽回来,肩膀上的小狸花还探出个脑袋喵呜喵呜。
“道士,报警,快点。让这猫贩子吃吃牢饭。”
警察很快赶来询问事情经过,崇应彪也从问询中得知这猫贩子叫辛甲,居然还是个大厂员工,不过脑子好像不是很正常。
叽里咕噜地说小狸花是他兄弟,是姬家的二公子,要带它回家什么的。
哈哈,神经病。
经此一事后,崇应彪放弃了在外熬猫的想法,他将会在三小只打瞌睡的每一个瞬间,把它们提溜起来晃醒。
如果三小只不在他跟前,他就会指使金毛去把它们叼过来,看看睡没睡着。
对此,杨戬的评价是。
“家里现在有三条狗。”
“你怎么老想把我当狗。”崇应彪挑眉,“怎么着,想养我啊?”
杨戬把洗好的果盘往茶几上一放,“我以为我已经养着了?”
果盘里都是崇应彪爱吃的水果,吃人嘴短,他乖乖偃旗息鼓了。
3.
终于,在崇应彪单方面拉黑自家所有人的两个月后,他哥终于从自己的下属嘴里套出话,找过来了。
杨戬还在奇怪怎么这人刚进屋,倒个狗粮的功夫就又到门外去了,还不带钥匙。正要按按键开一楼大门时,一张脸凑了过来。
“怎么你还有客人啊?真稀奇……”崇应彪本来只是出于好奇听到门铃过来看两眼,一见监控画面显示脸色一变。
“快,锁门,别让他进来。”
为时已晚。
“我弟弟承蒙你关照。”崇应鸾四处打量一圈,视线落在杨戬身上停了会儿,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将礼物袋子递给他。
崇应彪抱臂坐在沙发上,脸色极臭,“你来干什么?”
“你这日子过得倒挺舒坦,养猫又养狗的。”崇应鸾走到他跟前,“要不是苏全忠说漏了嘴,我还以为你跑到南区了呢。”
崇应彪哼了声,小黑猫似乎察觉出他心情不好,钻到他手掌底下,用脑袋蹭他的指节,引他来摸。
成功转移了崇应彪的注意力,连憋在肚子里的气都散了不少。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没打算。”
崇应鸾揉揉眉间,“你跟老爸闹什么,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两个人都跟吃了火药似的。”
“提这干嘛,我就不想回去,你让他断卡断钱呗。”
“嘿,长本事了啊。”崇应鸾瞪他一眼,“开个小超市还想跟家里断绝往来了不成?”
在猫窝里午睡的小狸花与小三花察觉到外人的气息,起身往客厅走来,一过来就呆住了。
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最终还是崇应鸾服软,“你生老爸气就生着呗,不回家就不回家,不过你一辞职,你头上的活儿都落到我这儿了,就当可怜可怜你哥,先回公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崇应彪勉勉强强应下了,至于有多勉强…反正他嘴角的弧度上扬超过水平线。
送走了崇应鸾,杨戬提起小狸花,坐到崇应彪身边,“看来你不会在这待太久。”
“瞎说,我都打算住一辈子了。”崇应彪按着遥控器换台,“别想弃养。”
能说会道的小道士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果盘,发了会儿愣。
好像,一直这样也不错。
4.
崇应彪的熬猫策略大获全胜,成功把猫和人调回一个生物钟,但是猫猫三剑客还是坚持要和崇应彪睡一张被子,即使被丢出去十次,也会十一次爬回来。
如果不让它们睡,它们宁可熬夜也要挠门到崇应彪同意。
对猫妥协这种事有了第一回就会有无数回,崇应彪妥协了。
于是猫猫再一次得寸进尺,从床脚睡到被子上,再睡到被子里,最后取代睡衣的位置。
“明天,明天就把你们丢出去。”崇应彪半梦半醒地从肚皮上把猫薅到胸前,嘴里念叨着,猫也跟着说梦话似的应了两声。
但是明天又明天,一年过去了,崇应彪还是没能把这三只赶出房门。
一直到他在某天夜里被热醒,眯着眼睛要把最近体重暴涨的三只丢下床,黑暗中往热源处摸索。
却没有摸到预料中毛茸茸的触感,反而是一片光滑的皮肤,被瞌睡虫啃掉一半的脑子费力动了动,这是他自己的腿吗……应该不是,没感觉……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后,他瞬间睁眼,反手开灯。
看清眼前景象后,整个人汗毛耸立。
被光源亮醒的姬发下意识要凑到崇应彪手臂上,刚往前了一点,就被整个踹到地上。
咣的一声成功惊醒了姜文焕和鄂顺。
鄂顺与姬发反应相同,第一时间就往崇应彪那里蹭,还是姜文焕死死拉着他才清醒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极了小三花撒娇没轻没重时,小黑猫冲过来咬它后颈的样子。
崇应彪看看这个男的,再看看那个男的,最后再看一眼几人脑袋上的猫耳朵,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变回去,快他妈变回去!!!”
弃养!!现在立刻马上弃养!!!!
(在文章末尾作者想偷偷讲一下灵感的来源,作者的狗自说自话去外面捡了四只小猫,小猫真的是非常可爱。算上本文的三只,和之前捡到猫里的大橘彪猫,作者有一张图片想分享。
总之就是这样的all彪,如果老师们不喜欢这一段,作者后面偷偷删掉。)
【all彪】有猫有狗
猫不是正常猫,狗不是正常狗,人不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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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待定
1.
崇应彪捡了一窝猫,整件事说来话长,准确来讲这猫也不是他捡的。
几个月前他和老头闹翻,热血一上头就辞了职。所以说家庭企业就这点不好,你跟上司闹翻了非但公司回不了,连家也回不了。
人是连夜打包行李带着狗离家出走的,落脚点是一点没想的。
流落街头的崇应彪还在手机里翻附近哪家酒店允许客人携带宠物,突然屏幕顶端推送了一条社交热帖。
【朝市北区市中心,近商业区近地铁,房龄两年,房租每月一千,携带宠物者优先】
他瞥了眼一旁被高温毒打得斯哈斯哈的大金毛,手指一划...
猫不是正常猫,狗不是正常狗,人不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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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待定
1.
崇应彪捡了一窝猫,整件事说来话长,准确来讲这猫也不是他捡的。
几个月前他和老头闹翻,热血一上头就辞了职。所以说家庭企业就这点不好,你跟上司闹翻了非但公司回不了,连家也回不了。
人是连夜打包行李带着狗离家出走的,落脚点是一点没想的。
流落街头的崇应彪还在手机里翻附近哪家酒店允许客人携带宠物,突然屏幕顶端推送了一条社交热帖。
【朝市北区市中心,近商业区近地铁,房龄两年,房租每月一千,携带宠物者优先】
他瞥了眼一旁被高温毒打得斯哈斯哈的大金毛,手指一划,点进那明显是被大数据监控的产物中。
点进去看照片装修和空间倒是都很不错,价格更是天上掉馅饼的诱惑,只是……
帖子下滑,评论却一条条都在骂骂咧咧。
【我说还有这种好事,私聊半天人说没有缘分,狗屁的没有缘分,这年头租房还要算一卦,真是招笑。】
【连地址都没放,别到时候是什么诈骗集团邪教据点。】
【傻逼房东,回消息慢就算了,那语气还神神叨叨的,去他妈的平心静气,我要租房不是要出家,我请问呢?】
【?他说我的狗和他的狗八字不合?你好?在这里给狗相上了?】
【他还说我的猫跟他的沙发合不来,不想租就别租,在这嫌这嫌那的。】
【引流的引流的,都撤了吧。】
这么低的价格在市区本来就是很值得怀疑的事,崇应彪一开始就没报什么期望,但翻了翻评论又觉得好玩,鬼使神差打开私聊。
【在?看看狗。】
平台的规则是在对方没有回复的情况下只能发一条私信。崇应彪发完了,刚想退出继续找酒店,对面开始了噼里啪啦的轰炸。
第一条是狗照片,白色短毛细犬。第二条是住宅地址,位于市中心别墅区。第三条是一张道士证,有名有姓有证件照。第四条是问他什么时候能入住。
什么什么就入住了。崇应彪一脸茫然,不是说回消息慢,不是说很古怪很难搞吗,怎么感觉一副不值钱的模样,难道现在的诈骗手段都这么先进了。
他还愣着,手机里突然跳出一个语音通话的界面,他还以为是死鸟的,下意识又要摁断,边上的大狗汪了一声,才看清这是平台来电,是那个道士。
“你好,是考虑租房吗?”
对面的声音很干净,咬字都带着点特殊的韵味。崇应彪挠挠头,还没说什么,人就很自然地续下去。
“今天可以入住吗,带着宠物的话打车不太方便,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来接你,我将手机号和微信都发过去了。”
“不是,等会儿。”租房怎么还强买强卖的呢,崇应彪瞪圆了眼。“我还没说要租……”
“房租方面你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协商。”对面丝毫不受影响,“天气这么热,你带着宠物在外面也不太好。”
见鬼了他怎么知道?崇应彪挂断电话,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看了看边上热得直吐舌头的大金毛,狠撸了一把狗头,加上对面的联系方式。
再不对劲,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还能危险到哪去,赌了。
十分钟不到,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就出现在一人一狗跟前,速度快得崇应彪都觉得这人一直蹲守在附近绕圈。
越野车门打开,好家伙,后排是拆掉的,连同后备箱形成一个整体,底下铺着软垫,毯子,车帘也是麂皮,遮光极好。乍一眼看像床车,仔细看角落还有个大狗窝,合着这全都是给狗准备的。
崇应彪自诩也是个爱狗人士,但对方的段位显然是他望尘莫及的。他一言难尽看了眼车主人,扎着混元髻的年轻道士一来又是搬行李又是哄狗上车,不像是房东,更像是狗贩子。
人坐进车,车上路了,自我介绍环节才刚开始。
“我叫杨戬,我的狗你已经见过了,它叫啸天,其他的身份信息我想证件里都有。”
“你这人看上去文文雅雅的,给狗取名字还挺嚣张。”崇应彪靠在椅背里,空调吹得他整个人有些犯困,连声音都是懒的,“我叫崇应彪,我的狗你也见过了,叫娇娇。”
“嗯。”
杨戬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嘴角,好像在笑,崇应彪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看着。
2.
房子很好,没有什么地下通道或者黑脸大汉,整体装修以中式意境为主,与照片几乎一比一还原。
房东很好,虽然神神叨叨,但是会在崇应彪犯懒摆烂的时候帮着遛狗喂狗,偶尔也会做饭喂喂人。关于这点崇应彪有话要说,就凭这个厨艺,杨戬就算把房租涨十倍,他都会留下来。
房东的狗也很好,很亲人,崇应彪在沙发上躺着,啸天会摇着尾巴蹭过来让他摸摸头。所以崇应彪也会背着杨戬偷偷给它塞小零食。
不过杨戬每次都会发现,其中最大的帮凶就是娇娇,别说崇应彪偷偷投喂了,就是摸两下,它都要呜咽到人尽皆知。
像不仅争风吃醋,还掌握一手告状技能的熊孩子。
这日子过得太神仙,以至于崇应彪都想着要坐吃山空了,以他的存款,以杨戬的房租,他能在这住一辈子!
但是死鸟雷打不动,一天四通的骚扰电话,让他与现实还有所联系。
“你知道的,老爸就是说话难听了点。多大人了,怎么还闹离家出走呢,赶紧回来。”
“滚滚滚。”
“再不回来断卡了啊?”
这下崇应彪连滚字都懒得说,直接就按掉了电话,对面连忙找补的那句不是戛然而止。
电话,拉黑,微信打开,六十秒,六十秒,六十秒三段暴躁输出,拉黑。
崇应彪重新回到神清气爽的状态,死鸟说得对,他虽然有存款,不过大多数银行卡都与家里绑定,只有两张工资卡是独立的,要是死老头铁了心要弄他,还真的挺棘手。
他不能再坐吃山空了,他得整点稳定的资金来源啊。
杨戬发现,自己这个租客突然从无所事事变得尤其忙碌,原先十次有九次能在沙发上找到人,现在连人影都见不着。
不过吃饭和遛狗的时候还是会突然闪现的,像是某种被设定程序的NPC一样。
对此意见最大的还是娇娇,明明这两天还好好的,突然就跟以前一样一天到晚见不着面了。
崇应彪这两天在外主要是和要好的几个兄弟们见了一面,吃个饭,说说自己想干的。在这些北区的二代里,他的话向来一呼百应。
要想推翻北崇最上面的老总是办不到,那出个十几二十万送给彪哥消遣,那不还是轻轻松松。
崇应彪打算开连锁超市,于是金葵连夜勘查地皮店面,苏全孝背靠家族产业找货源,孙子羽百里挑一选装修团队,黄元济费尽心思瞒着崇家两位老总。
头两天他还能跟着金葵苏全孝到处看看,看了又看发现实在没他什么用武之地,他去了,两兄弟还紧张。
于是他又回温馨的出租屋逗狗去了。
门一开,一个黑影扑出来,直接给他扑一趔趄。
哦,是他的狗啊,他还以为杨戬家里进劫匪了。
他费劲地从狗毛里拔出自己的头,擦擦脸上脖子上的口水,恶狠狠地拍了拍金毛的脑袋。
半人高的大狗哼哼唧唧一阵。
他又伸手揉了揉,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
“咪!喵呜!”x3
抬眼望去,两只大狗的狗窝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圆形小窝,三只鼻嘎大点的小猫看着他咪咪喵呜地叫。
“杨戬养猫了?”崇应彪被叫得心软,丢下娇娇往那边走去,小猫很小,看着才刚满一个月。
毛短短,肚皮很软,手感很扎实。
这养的还挺齐全,呲牙咧嘴哈气的小狸花,文文静静被抓起来都只是轻轻喵一声的小玄猫,和一只喵得断断续续像结巴的小三花。
诶,这三花……
崇应彪毫无边界感地拉起小猫一条腿,小三花慌里慌张地挣扎,连叫唤都变了调。小黑猫撇开头不看,小狸花愣了下,然后扑上来哈气。
“真是公的啊,还挺少见。”崇应彪在小狸花咬上来前一刻见好就收。
杨戬拿着奶瓶从房间出来,“你回来了。”
小道士穿着休闲的白色睡衣套装,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加上手里的奶瓶,倒多了几分居家的气息。
崇应彪应了声,给他让位,“怎么想着要养猫了?”
闻言,杨戬将奶瓶递给崇应彪。
崇应彪挑眉,“什么意思?”
“它们不是我养的。”
这什么意思,这家里就他们俩人,要不是他养的还能是谁养的。
“是娇娇捡回来的。”
崇应彪眼神一滞,娇娇得意地仰起头,汪了一声。
杨戬轻轻勾起嘴角,“所以,是你养的。”
“我才不养。”崇应彪是彻头彻尾的狗派,他可不想养猫,猫可难弄,更何况是小奶猫,还一来就来三只,多给点钱明天送到猫舍里去好了。
他刚说完,底下乖乖吮奶的小黑猫就不动了,小狸花更是扒住他的拖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全然看不出之前哈气的模样。
另一只小三花也不甘落后,扒住了崇应彪另一只拖鞋,委屈巴巴地看着,又轻又软地喵了两声。
人,不养了吗?
“我养。”
嘴巴比脑子的反应快,这下不得不养了。
你看,他就说小猫很难弄。
崇应彪叹了口气,蹲下身,让小黑猫吸吮地更轻松一些,“给取名了吗?”
杨戬点头蹲到他边上,先指向小黑猫,再指向小狸花,最后是小三花,“姜文焕,姬发,鄂顺。”
崇应彪:?
这猫怎么还有名有姓的呢???
“算出来的,我还顺带替娇娇算了一卦,它应该叫……”
崇应彪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喊停,“你闭嘴。”
“叫殷郊。”
你才殷郊,你全家都殷郊,这么难听的名字都想得出来。怎么不干脆管啸天叫杨啸天呢?
崇应彪心中暗骂,狠狠瞪了杨戬一眼,小道士一脸无辜。
“根据卦象所示……”
“好了好了,你别示了,不爱听。”崇应彪一只手喂奶,一只手捏住小道士的上下嘴皮。
小猫这种生物是不会接受被冷落的,就这一会儿功夫,小狸花已经顺着崇应彪裤腿爬到崇应彪膝头了,仰着脑袋去蹭崇应彪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松开对杨戬话语权的桎梏,把它逮下去。
“你跟它们很有缘,前世有缘。”杨戬在一旁幽幽道。
崇应彪手忙脚乱抓着三只乱窜的小猫,忙里抽空白了他一眼。
“有你大爷。”
“我没有大爷。”
“……你帮不帮忙?”
杨戬耸了下肩,伸手安抚住最闹腾的小狸花,抓起后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卦象说的特殊之处,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3.
崇应彪最终还是不能有名有姓地叫猫,那太他妈怪了,在杨戬的坚持下,两人各退一步,管小猫叫小姜,小姬,小顺。
不行,还是好他妈怪。
崇应彪一脸纠结,但娇娇倒是非常开心,头顶三只小猫窝在崇应彪脚边。
也不知道它们仨是怎么驯服一条大狗的。
猫猫三剑客和它们的狗?
崇应彪摇摇头,腿上一沉,目光下移,果不其然,三剑客在靠近他的那一刻自动学会翻山越岭,现在已经到达山顶——他的膝盖。
隔着轻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三小只软乎乎的肚皮在一起一伏,湿润的鼻尖小小的一耸一耸。
阴险的小猫。
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僵硬着腿,看向电视,却发现看不进一点情节。
最终是准备去超市的杨戬解了他的困境,一手一只小猫丢回猫窝,啸天也有样学样,叼着小狸花的后脖颈放进猫窝。
主狗俩不知道有什么特异技能,折腾完这一圈后还能让三只小猫安安分分地睡着。
崇应彪在一旁观摩许久,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便放弃了。
“我出门了。”
沙发上的一滩人应声。
杨戬眯了眯眼,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崇应彪的头,动作极其自然。
手感比起狗毛毫不逊色。
“嗯…嗯?”
这不对吧?
等崇应彪反应过来时,一人一狗已经消失在玄关。
【all彪】贪婪之人
ooc有不收恶评
鬼系列完结篇
本篇字数记录7000+
1.
“最后一项是什么?”
崇应彪穿门而出,杨戬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手里还提着根红绳。红绳自然垂落,上有四个铃铛,其中三个毫无动静,唯有最底下的一个无风作响。
破晓的晨光落在杨戬身后,铃铛折了光,显得刺眼。
崇应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才移开视线。
见他这样,杨戬心中一沉。
来人是殷郊,他这些日子夜晚都被某只恶鬼缠着,现在对方不来找他,本该庆幸,但莫名心中空落,反而一夜无眠。...
ooc有不收恶评
鬼系列完结篇
本篇字数记录7000+
1.
“最后一项是什么?”
崇应彪穿门而出,杨戬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手里还提着根红绳。红绳自然垂落,上有四个铃铛,其中三个毫无动静,唯有最底下的一个无风作响。
破晓的晨光落在杨戬身后,铃铛折了光,显得刺眼。
崇应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才移开视线。
见他这样,杨戬心中一沉。
来人是殷郊,他这些日子夜晚都被某只恶鬼缠着,现在对方不来找他,本该庆幸,但莫名心中空落,反而一夜无眠。
“殷郊。”
运作了一夜的大脑浑浑噩噩,酸胀的眼睑费劲掀起。
尘曦后的一张脸格外清晰,与前几日黑夜里的晦暗截然不同。此刻他在上,他在下,那双锋利的眼向上时总能漏出几分轻飘飘的无辜。
崇应彪以前很少直呼他的名字,他失势前,他管他叫少主,除了在殷寿和妈妈面前,他从不主动叫他,即使叫也带着不怀好意的衅味。失势后,也管他叫少主,不过这音十转八转更加不怀好意。
“傻了?”
被不合时宜的往事卡死的大脑齿轮慢腾腾地开始自救。
“嗯...你怎么在这?”
崇应彪扫他一眼,寻思着是不是前段时间吸他精气太狠了。
“这道士有话问我。”
殷郊哦了一声,下意识走到他身边,大高个将阳光都遮去一半。
“问完了吗?”
“问完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杨戬,他收起手里的法器,微笑后转身离开。
“你昨晚没来找我。”
崇应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一旁的问话。
“你去哪了?”
殷郊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得不到回答就伸手去拽崇应彪的手臂想引起他的注意。
头顶的吊灯突兀地摇曳了下。
“怎么?”
“你昨晚去哪了?”殷郊本只是随口一提,但是崇应彪的态度让他突然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崇应彪嗤笑一声,“关你屁事。”
他与姬发的交易,鄂顺与姜文焕心知肚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瞒着殷郊,像四位老话事人死时那样。
崇应彪怀着一腔恶意,想看看一无所知的殷郊在殷寿倒台后的下场,至于其他三个,大约是出于保护的心理,不想他知道自己的反叛心,不想他过早接触残酷的真相。
可是说到底,什么狗屁兄弟情,他们选的和他选的,结果又有什么分别。
2.
执念之所以被称之为执念,其本身就有相当清晰的内涵,和宿主施加其上的执着性。所以消除执念的困难基本都在于执念的内容,主人的欲望。
杨戬与姬发对坐,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他。
“最后一项执念,他不知道是什么,或者说他有过猜测,他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但执念却没有消除。也就是说他无法真正定位他想要的是什么。”
听他这样描述,姬发第一时间想起了殷郊,感知到背上血痕的隐隐刺痛才压下心头的涩意。
“你觉得,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者他最无法释怀的是什么?”杨戬继续道,“他自己无法意识到,就只能依靠外力让他察觉。”
姬发想笑,杨戬太看得起他了,别说这玩意儿是崇应彪自己不知道的,就算是崇应彪自己知道的,他也不见得猜得出来。
他和崇应彪虽说相处了十来年,他自诩对这家伙的想法念头一无所知。
自嘲的笑刚要勾起,却听得眼前人说道:
“我算过一卦,这项执念与你有关。”
他愣住了,越发想不明白。什么叫与他有关呢,能和他有什么联系呢,怕不是崇应彪恨他杀了他,要他还回来罢。
杨戬看姬发神色难看,知道他心中有了猜测,只是不知是对是错。他用指腹轻轻摩挲末端铃铛,金属粗糙的表壳,正像鬼魂本身。
外壳锋锐,内里空洞。
3.
殷郊不是笨蛋。
被崇应彪阴阳怪气后,这件事就在他心里埋下种子,回头问起姜文焕和鄂顺,这俩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闭口不言,傻子才会觉得没猫腻。
不过他也用不着深入研究,因为姬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自曝,就差把和崇应彪发生点什么写在脑门上了。
“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瞒殷郊一段时间。”
姜文焕抬头,鄂顺刚送走太颠,此时眼神直勾勾盯着姬发。准确来说,是姬发侧颈处显眼的淤青。
“好不容易能有这个机会,他怎么忍得住。”姜文焕跟着瞥了眼,很快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拽了拽衬衫领口。
“真是走运,彪子居然就这么答应他了。”鄂顺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几案上,“不过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西组当时可栽了不少人。”
姜文焕端茶的手顿了下,“人死都死了,一切也该一笔勾销。”
“不好说。”鄂顺想着太颠几个看见崇应彪的神色,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的动静打断。
崇应彪没耐心与殷郊一遍遍纠缠,索性全盘托出,他根本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殷郊看清姬发这个好兄弟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光明磊落。
他乐得破坏一切姬发的好形象,就像他故意出现在西边那几个质子跟前那样。
预想中,得知真相的殷郊第一反应应该是指责他诱导姬发,或者怀疑他撒谎,毕竟过去一向如此。
“为什么会答应姬发?”
殷郊说不清此刻的心情,难道他真的对于姬发的心思一无所知吗,他知道平日训练切磋时好兄弟的目光落点是哪,他也看望过被抓回殷宅的姬发。
当年这批同龄二代里,他与姬发最要好,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但纵然是知道,他也从不觉得崇应彪与姬发会发生什么,他远比想象中还要苛刻,他早就认定姬发会是一厢情愿。
凌乱的情绪纠缠着,血蛭般附在舌根。
崇应彪觉得这话问得奇怪,这是重点么,“答应了怎样?当时你不在场?”
“我不知道他要你是为了这种事。”殷郊皱了皱眉,眉目间似乎带着一抹嫌恶与轻视。
或许他并非有意,但崇应彪对这样的神色极其熟悉,他最恨殷郊的这副姿态,这副傲慢而不自知的殷商少主姿态。
“不可以么?”
殷郊盯着崇应彪的眼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
“这样做行事太过卑劣,一点都不堂堂正正,怎么称得上男子作为。”
堂堂正正,这四个字像一把尖锐的钢刀,在崇应彪的脑子里搅得生疼。
既然他不好过,那眼前的人也别想好受。
“那你为什么起反应?”
殷郊一愣,崇应彪向他逼近。
“轻而易举就被我这样的卑劣小人弄到手,还不止一次,你又能有多正派?”
从远处看,两人几乎交叠的身影算得上亲密,但四周摇晃震动的挂饰明示着形式的严峻。
这间宅子里唯一的非人类,此刻正在暴怒之中。
姜文焕拽住当即就要冲上前的鄂顺,他谨慎打量着形势,却发现另一头的姬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毫无动作。
“不一样。”殷郊并不恐惧崇应彪,除了揭露生父真实面目的那一刻,他几乎从未感受过恐惧。
“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殷郊突然说不出口,崇应彪想要他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从来都不需要细想,所以他做的那些事,对殷郊而言也没什么所谓。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纵然他再鄙夷再抵触,他早就将崇应彪视为自己的东西,这把弑主的刀,刀把原先就握在他手里。
他的心,从来就不干净。
“因为在这件事里,我与你一样卑劣。”
四周凛冽的风声瞬间消失,他们的对话不再隐秘。
崇应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殷郊这句话的含义。他并不具备人类的感知能力,但此刻却觉得指尖发麻。
“所以我……”殷郊顿了顿,眼神中的困惑逐渐消失,“我也想要你。”
这一切开始让他觉得费解了,崇应彪想。
他张了张嘴,比他声音更快的是一束直对左眼的红色光线。
殷郊瞳孔一缩,本能反应扑向崇应彪。
旁观许久的三人脸色一变,姬发在家具的隐蔽下往门外退去,鄂顺将手机丢给姜文焕,自己靠近殷郊与崇应彪。
狙击的子弹连殷郊的衣服都没擦着,弹道直角扭曲,射进地板之中。
鄂顺一把拉起殷郊,崇应彪站起身,瞥了眼嵌在大理石中央的弹头,视线上移,与姜文焕对视。
姜文焕结束联络,脸色难看。
“自己人。”
自己人?崇应彪满是兴味地挑了下眉,他和他们可不是一伙人。之前被殷郊打搅的戏码,终于要按部就班地开演了。
半个小时后,姜文焕手机里传来姬发的消息。
动手的人是西组的兄弟,他需要时间处理,要姜文焕先看住崇应彪。
姜文焕看完了消息,一转头,哪还有崇应彪的影子。
4.
姬发根本没费什么功夫,他寻着狙击点的来处搜去,吕公望与辛甲正在途中等他。
弟兄们累积多日的不满终将爆发。
“我们以为你找杨戬那道士来是要彻底弄死他。”传递消息的当然是太颠,他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将崇应彪活着的一幕告知其他人,就足够群情愤起了。
“老大,他不能活着啊,北方那批混账已经放走了,他若是还活着,我们怎么对得起底下的弟兄。”
姬发环视一周,或多或少,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怒气。
他捏了捏眉间,“他不是活着的,他死了。”
“太颠都亲眼看见了!”
“他看见的,是杨戬的手段。”姬发语气平淡,“他死了,我杀的,辛甲处理的场地,你们都亲眼看见的尸体。”
“那道士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他,我要崇应彪活过来。”
姬发的话,让现场氛围再次陷入焦灼。
不知道是谁轻嗤了一声,“如果他这样的恶鬼也能活过来,世上还有道理吗?”
“他凭什么能复活,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杀了那么多人,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他该死。”
“头儿,你知道的,崇应彪害我们伤亡惨重啊。”
“如果他活过来,殷商的话语权我们可拿不稳。”
“那条疯狗要是活过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老大你啊。”
姬发耐心听着每个人的质疑,他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都是真心想他好,他给足了每个人倾诉与愤怒的空间。
时间过去,人群的急切渐渐平息,他才慢慢开口。
“我知道你们不满,怨恨崇应彪当初的做法,也恨他今时今日做鬼了还要不依不休。”他坐在主位,先前不知情时掏出的枪支被丢到一边,“说实话,我也恨,怎么不恨呢,这个混账,他一点都不顾兄弟情谊,哄骗我,背叛我,甚至要杀我。”
“我跟你们一样恨,甚至比你们更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挖出他的心看看颜色。”说到当初,姬发的后槽牙都是咬紧的,之后却自暴自弃般泄下这股狠劲,“可是当年,在殷寿没干出这些疯事的时候,我们是一伙儿的啊,我们,东边的,还有南边的,哪个没有受过北方组的救援和照拂。”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这几年兵荒马乱犹如地狱,当年离他们太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他们自然一时难以想起,现在姬发一提,他们都有印象。
在他们刚出任务到后来四话事人死前,东西南北只不过是分组,互相之间更像是偶有矛盾的兄弟。当年由崇应彪引领的北方组是第一战力,质子里最锋利的一把剑,哪方出去遇了险,都是由他负责支援,虽然支援态度没多好,但是伤亡量绝对有大幅度下降。
这样的日子,也是有十年之多的。
姬发没看他们的神色,自顾自说着,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当初他救人,是帮派的命令,后来他下黑手,也是殷寿的命令,如今他死了,恩销怨了。”
人群沉默一阵,还是有人出头,只是这次不再带着咄咄逼人的戾气,“可他做鬼了还要害兄弟们这事又要怎么算?”
“怎么算?”说到这,姬发闭了闭眼,“要算就得算在我头上。”
底下登时又要闹腾起来,他却坚定地将话说完,“你们也知道,我对他有私心。是我杀了他,我的私心又害他停留在这,成了厉鬼。这事,杨戬是最清楚的。”
这下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西组曾经的军师是姜子牙,他们先前虽然对杨戬多有不敬,却从未质疑过这道士的专业水准。
“是我对不住兄弟,我也对不住他。”姬发抬眼,视线在这帮真心为他好的兄弟间流转,直到看到某处才微微停滞。
某道魂体大大咧咧坐在喧喧嚷嚷的人群中,抱臂看着他。
这家伙的存在,反而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姜文焕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他心中埋怨,强行将话接了下去。
“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一个弟兄,但是如果能让他放下,我愿意付出我所能给的一切。”
人群还在为他的话而震动,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包括你的命?”
姬发再无遮掩地看向那处,眼中没有波动,“包括我的命。”
辛甲太颠当即起身挡在姬发面前,西组成员四散开来,均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央突兀出现的人影。
半透明的人影又变回他们所见到的那具尸首的模样,扭曲的左臂,几乎断裂的筋骨。崇应彪正笑着,随着他说的每个字,嘴角都会溢出一些鲜血,而他的声音,也难听得不似人声。
“姬发,我想起来,我最后那项执念是什么了。”
5.
崇应彪是个很贪心的人。
在北崇,他想要父亲的全部嘉奖,想要证明比孪生兄长更好更强。
来了殷商,他想要的更多了,他想要权利,想要父亲的位置,想要殷寿的认可,想要染指整个殷商捧在手心的独苗。
他爱殷郊吗?他不知道,但他真真切切地想要他,就像垂涎殷寿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一样。
他要一切能让他被人看见的东西。
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前面的,上面的东西,周遭的变化他看得太潦草。所以他无知无觉地被姜文焕侵入领地,也对周遭几个小子的心思一无所知。
还好他们都老老实实地藏着,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就是嘲笑两句,在这方面他也没那么坏。
他很贪心,他会伸手去够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够不着的,满足不了贪念的,他就恨,所以他恨殷郊生来尊贵,恨他与姬发的友情,恨姜文焕与鄂顺被父亲所深爱,他恨几乎一切正面的东西。
只除了爱,他手下留情,因为当初姜夫人爱殷郊时也曾辐射过他。
所以当姬发一路电光带火花地带着他那不知所谓的喜欢闯过来时,崇应彪破天荒地退避锋芒,连常规比试都让了他三分。
可虽如此,崇应彪却从没有将姬发的心思放心上,一个世界里只有想要和恨的人是理解不了什么是喜欢的。
但是没关系,姬发为了让他看见,每每与他抢训练头名,与他争端不下,所以成功让崇应彪记恨上了。
因此他是所有质子里头一个被崇应彪看进眼中的。
四大话事人死的那天,崇应彪是麻木的,他站在那,手里的刀还淌着生身父亲的血。他想,他应该是难过的,因为眼睛是酸的,他再也得不到他最开始想要的东西,父亲的嘉奖。
这笔账要记在捉人的姬发头上。
但是他看着殷寿,麻木的躯体中血液却像要沸腾 ,另一件他想要的东西显得越发诱人了。
可惜的是,从此刻开始,多了三个竞争者。
他知道姬发在打算什么,姜文焕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就是姬发屋前的麻雀。他期待着姬发的叛逃,到那时他不仅能还上旧仇,还能向殷寿邀功,夺取他的信任。
只是他却没想到,鄂顺也有这样的胆子。这让他觉得恼火,他改变了主意,示威警示的枪声落到实处,冲着姬发和鄂顺的命去。
姚庶良为鄂顺挡了枪,姬发正中腹部。崇应彪看着他们如老鼠般四窜逃离,却没追上去。如果姬发死了,留下鄂顺,引开殷寿的注意力也挺好。他将有充足的时间,去谋得他想要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姬发还活着的消息传来时,冀州分部出了重大纰漏,足够苏全孝全家拿头去抵。
拿姬发去换他最亲近的弟弟,这当然是划算的。他们本就不合,既然他差点杀死过姬发,那再杀一次又如何。
他蒙住自己的心,可那颗被层层封裹的心脏却愤恨地收缩着,报复他的装模作样。
他是会杀死姬发,总有一天,但绝不能是用这样的手段,绝不能是利用他的不洁私心。
但他没得选了,除去利用与欺骗,他根本无法在殷寿规定的时限里将姬发缉拿回派。
他没得选了,他已经做了,从此刻开始他将彻底失去他一直期待着的,与姬发堂堂正正最后对决的机会。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怨恨起了姬发那所谓的爱意。
不过还好,他是个贪心的人,贪心的人最会向前看,失去的时候装瞎作聋就是了。他很快就忘记那双从期待转向失望的眼睛。
他在姬发身上用了这种下作的手段,自然也会有人用回到他身上。
姜文焕给的消息说鄂顺出没在城西,他相信了,也准备带人去搜捕,只是临出门的瞬间,他的直觉让他感到异常的不安。
为了这一刹的异常,他打消了亲自出战的念头,只派出了一半的人手调查消息真伪。
隔着一层楼,他与姜文焕对视。他右手握着枪,左手拽着殷郊,全场的目光都在他这,所有人都恐惧着他的选择。
他没有得到殷寿的位置,但这一刻他似乎提前尝到这张座椅的滋味。
这样的寡淡无味。
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姜文焕要救殷郊,西组要救姬发,连鄂顺,都有为父亲复仇的抱负。他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对想要之物争取的动力。
贪心之人失去贪图之物,那恨就成了他唯一的动力。
他不好过,也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他会按照原计划杀死所有人,他会得到殷寿的认可和忌惮,他会得到殷寿的位子。
即使他不再那么想要了。
一条路走到黑,走不到黑,那就死。
死在姬发手上他倒是不意外,姬发如果狠不下心,那死的就得是他。
崇应彪对此看得很开,可多少还是会惋惜,惋惜他们都不是各自的鼎盛时期。终将没能像他曾预想的那样,堂堂正正了结恩怨。
6.
红绳的最后一颗铃铛停止震颤。
院中央的两道身影同时倒地。
鄂顺往前一步想搀扶崇应彪,手下却捞了个空,魂体自己飘了起来,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立即消失。
看了眼空荡荡的手,鄂顺撇了下嘴,“没想到你最后的执念就是与姬发打一场。”
“说什么堂堂正正,这哪里公平了?”姬发捂着脸颊,在殷郊的支撑下起身,浑身骨头仿佛都散架了一般,再看看对面无事人一样的崇应彪,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不公平,我看就很公平。”崇应彪甩甩腕骨,将自己调回正常透明度,“我可是专门挑了作为人最好的状态和你打。”
姜文焕站在两人中间,“好了,总之这一场是平局。”
崇应彪对此是有点不爽的,但是他确实也得承认,生死关头的几次战斗让姬发磨练出了能够救命的机动性,这份灵活完美补添了他力量与体型的缺陷。
在旁打坐调息良久的杨戬睁眼,收起铃铛,“既然执念已消,接下来就该步入修行正途了。”
多行善事,这四个字说来容易,想要落实却根本无从下手。
“他的文化水平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就不能教书育人了。”
“误人子弟倒还行。”
“…不要给他徒增恶果了。”
教书育人这条路走不通,捐钱慈善也走不通,崇应彪死后钱都到了姬发手里,也就是成了姬发的钱。
“他人代做善事也不是不可,不过大多无甚作用,除非……”杨戬顿了顿,看向跟前几人,“施善者与辅助者是夫妻或亲缘关系。”
崇应彪当即从鄂顺膝上直起身,环视四周,故作矜持,在几个人期待的目光下朗声道。
“咳咳,如果你们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同意——当你们几个的老子。”
反正大家都没爹,他来当不是正正好,他也就是步了殷寿的老路。
这话换任何人来说都要炸,但让同为受害人又坏得明目张胆的崇应彪来讲,几个人心里的火腾一阵又被无奈地压下去。
最后还是杨戬出面教训他叫他不要多生口业。
最终商议下来的结果就是崇应彪先从救人开始,鬼魂不受空间约束的特性,加上他对周遭事物的控制,到什么火拼现场,高危场地捞个人那是轻轻松松。
当然了,先前也说他罪行累累,这恶业不是一时半会儿还的完的,杨戬说的共享善业一直被几人视为备用计划。
两个人做善事总比一个人快,那五个人做善事总比两个人快。
至于道家学说里有没有重婚罪一说,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相胥燕‖贺右520‖22:00】晏贺·忘本无忧
我们村里来了个瞎子。
是个跛脚的瞎子,有人见他拄着一把生锈的剑一深一浅地踏过积雪来到了我们村。
也是那一年村里的杜老六死了。杜老六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家里穷,一辈子先是长不开,后来娶不上,接着吃不起,最后终于活不起了,冬天一到忽然就吊死在房梁上,院坝里还晒着早就发芽又被雨水泡烂的种子,整个房子院子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烂臭味,叫周围邻居都不想靠近。我们听说他哥哥去打仗了至今没回来,弟弟妹妹没活过这个冬天,爹妈早在那些年征兵征粮的时候饿死了。于是杜老六一死,也没人给他收尸。
那瞎子眼睛不知是怎么,似乎...
我们村里来了个瞎子。
是个跛脚的瞎子,有人见他拄着一把生锈的剑一深一浅地踏过积雪来到了我们村。
也是那一年村里的杜老六死了。杜老六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家里穷,一辈子先是长不开,后来娶不上,接着吃不起,最后终于活不起了,冬天一到忽然就吊死在房梁上,院坝里还晒着早就发芽又被雨水泡烂的种子,整个房子院子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烂臭味,叫周围邻居都不想靠近。我们听说他哥哥去打仗了至今没回来,弟弟妹妹没活过这个冬天,爹妈早在那些年征兵征粮的时候饿死了。于是杜老六一死,也没人给他收尸。
那瞎子眼睛不知是怎么,似乎看得见,又似乎看不见,蒙着一层黑布条,从村口一路问水问米,这一路下来都没有人理他。他们说世道乱啊,这人是好人还是歹人都不清楚,更何况自己家里也没几斗米,于是没人在乎这瞎子。
最后这瞎子停在了杜老六的家门前,犹豫了一阵住了进去。他把杜老六僵硬发臭的尸体埋了,插上一块石头刻了杜老六三个字——杜老六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也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就这样,瞎子住进了我们村。
小孩的爹娘都说,这人是疯子,三天两头念叨着什么将军祠,什么姜乌兰,什么对不起,什么祭祖祭佛。这现在大家吃不起也喝不起,又在闹钱荒,有些人没钱用,有些人有钱不敢用,谁关心祭祖祭佛,谁关心什么将军呀,穿得也像上个世纪的孤魂野鬼似的。他们叫别人家的小孩都离这个疯子远一点,就像远离着我一样。
我的名字叫杂种。我没有爹妈,房子也没有,这儿没人愿意收留我,他们嫌我脏,嫌我身上有味儿,更何况这年头了自家小孩都要养不起了,谁还接济别人呢。有个好心大婶看我可怜,有天偷偷给我塞了半个馍馍,被丈夫发现了以后挨了一顿毒打。之后我便不再去找大婶了,躲着她,我宁愿离得远远的饿几顿。
后来我走投无路了,有天在路上实在是走不动了,脚步轻飘飘的,感觉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猛地回过神发现我已经摔了个狗啃泥。,龇牙咧嘴间我偏头看见我路过一片玉米地。
……那是我第一次偷东西,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玉米。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习惯了偷东西,偷到就跑,偷不到就挨顿打,只要我挨打时抱紧了那馍馍往嘴里舔,他们踹着踹着没力气了便也放过我,说饿死鬼投胎,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馍都舔上口水了,谁知道有没有痨病,晦气。那养猪的屠夫我是万万不敢偷的,他膘肥体壮,一拳能给我撂昏过去,这样打也挨了东西也白偷了。
有一天我看见路边有三个高高壮壮的男的,头上扎着辫子,衣服布料不多,肚脐眼也露出来,可他们身上好几个钱袋子,还有很多鼓鼓囊囊一看就值钱的包裹。我便想着去偷。谁料刚一伸手,那三人齐刷刷地盯了过来——我登时紧张得不行,我听他们一路上满口脏话,什么你娘我娘,腰上别着武器,看上去委实不好惹,今天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了——可是那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盯了好一阵,他们几个竟哈哈大笑,“小东西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来偷我们?”
我不知道。他们也不恼,脑袋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圈忽然说要教我偷东西。他们说没办法呀,人得活呀。然后扔给我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他们叫我保证只偷到果腹为止,盗亦有道明白吗。我不明白,但我知道如果点头他们就教我怎么偷东西。他们说如果遇到那种毛领子,一身正气的,背上背了个大刀,那是天泉铁子,能偷,遇到大肚子的不是女的,那种是官,也能偷,那种带佩剑一身劲装的,是侠,能偷,但少点偷。
我似懂非懂。他们走了后瞎子便来了。
瞎子就是那样的侠,一身劲装,一把锈剑,包袱里鼓鼓囊囊仿佛装了什么之前宝贝似的。他深深浅浅地走过村头的小路。
侠,可以少点偷。我便放轻了脚步尾随在他身后。
他们教我的偷窃第一步,观察。
这瞎子看上去莫约有三十岁了,跛脚,脸上挂着形态不一的伤疤,他一定时常打理也爱干净,不像我,他脸上不见脏,身上不见泥,他的行囊小小的,但鼓囊囊的,一定有钱和食物。除了那把锈剑与他格格不入——锈剑说明什么,他肯定无意入江湖了,都说剑是大侠的脸面,入江湖的大侠都不会这么对他的剑。
第二步,套近乎,我不记得我多少岁了,可能十四十五岁,九流门的那几个哥和我说趁我年纪小,大家心软,好偷好骗。
我走上去问他。
“大侠生面孔,第一次来?”
他脚步滞了滞,又往前走去,不搭话。
“大侠,你一个人吗?怎么大冬天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你家里人呢。”
瞎子还是不理我,闷着头往前走。
“大侠,你是真瞎还是假瞎啊,一个人走方便吗?我认识路,你去哪儿?我带你去。”
不管用?那就卖惨。虽然依我看给这种冷面的家伙卖惨几乎没什么用。于是我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我知道了大侠,你也是一个人啊,我也是,我也是一个人,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兄弟姐妹,只能到处流浪。我没地方去了,大侠。”手悄悄伸向他的包裹,“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吧,这荒郊野岭的还下着雪,你找谁我带你去找找,完事了早点回去吧,你爹在家一定会担心的,赏我两个铜板就好了。”
提出一个假目的让他们信以为真,这招也是那三个人教我。
谁知这瞎子眼睛看不见,却不知怎么的一下识破我的诡计,手往后一抓,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提到面前来。
他冷笑一声,说“我是瞎子,但我看得见。”
可下一秒我见他愣住了,他感觉到我没有那么高。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随即叹了口气,终还是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腕都被捏红了,他说。“你个小矮子……回去吧。我不报官也不打你。”
“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死了,也没脸见我的兄弟,我没地方去,是和你一样的人。”他顿了顿,那黑布条遮住了他的眼睛,叫我猜不透他的情绪,无悲无喜,他只是很平静地说,
“……他的孩子也像你这样大。”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杂种。”我说。
他嗤笑一声,低低念叨着,“杂种,杂种,好名字,一个小杂种和一个大杂种。”
我缠上了这个瞎子。
他看上去虽冷,却好像没什么恶意,把杜老六的破房子收拾出来后似乎也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我替他忙前忙后帮些小忙,清理院子里的石子,帮忙借铲子,捡一点柴火。后来入了夜他叫我留下,夜深露重,明天再走。
其实我没打算走,软磨硬泡地蹭着这瞎子住了下来。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只是面冷,心里是可怜着我的,每每他嫌我聒噪时我只说我没有家了,求求你,他便脸色一沉,不再多说什么。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那两个最讨人嫌的人住在一块了,被排挤的瞎子和下九流的扒手。
我还是照样偷东西,偷了面包和水来和他分。有一日他忽然说,“我知道这些怎么来的,别偷了,我还有点钱。”他埋着头从腰包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来,叮铃哐啷满满一袋,然后抓了一把放在我手上,“拿这些钱去买点种子面包,还有一坛酒,剩下的你揣着。”
我看着手心里满满一捧的天元通宝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仿佛是还活在十多年前一样,衣服穿的是二十年前的款式,这两年或许是瘦了,衣服大了一些,那身蓝黑色被洗成了靛蓝,劲装被粗劣的针脚缝缝补补,说话时还用着二十多年前的句式,甚至从腰包里掏出来的钱都是唐钱。
唐钱怎么用啊,唐钱用不了的,连我都知道的政策他为什么不知道。我心里想。可我没说,只是把唐钱揣进了怀里告诉他我明天就买种子回来。
他整日留在家里,不常出门,每次出门要么去买点必需品,要么就是购回一大堆筹纸和笔墨来,然后喝闷酒,或者带着笔墨进了一间里屋,落锁。他告诫我想呆在这就呆,不想呆就滚,随便,但是这间房不能进去。我不明所以但满口答应,毕竟我只是求个能住的地方,之前杜老六死了尸体摆在那呢,我不敢住。
再后来我们慢慢熟识了,他看见我也不再说什么碍手碍脚之类的话。
每每到了各个月的十一日,瞎子就要出一趟门,又背着那鼓鼓囊囊的布包,一路走啊走,他念经,念了一百遍一千遍,一步一步丈量着清河的土地,从妙善州到百草野,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姜乌兰,什么神佛啊。百草野的路难走,我跟在他身后走累了,他便一脸嫌弃地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走。嘴里嘀嘀咕咕说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体质,走路还不如我一个跛子。
我问瞎子:“大侠,你不是大侠吗,为什么不用轻功,我听说轻功冯虚御风一日千里,你背着我,也不用走这劳什子路了。”
“看不见我是瘸子?”
“瘸子不能用轻功吗?那你的腿怎么瘸的?”
瞎子一巴掌不轻不重挥在我后脑勺上,叫我不该问的别问。
等终于到了地方,原是一无名的将军祠。
瞎子不和我多说话,只说随便我去哪,便往那儿一跪,这一跪就是一天又一夜,等得我脚酸腿麻肚子饿,坐下又站起,闲来无事在将军祠了逛了好多遍,出门觅了食又回来在将军祠堂背后的树上睡了一觉,睡醒后又百无聊赖地四处转。那将军没有头,我绕着祠堂找了一圈,原来是滚到了将军像后面放杂物的地方。
等跪够了时辰,他便把包袱打开,原来是带了满满一兜的祭品和一坛酒,他坐在将军像下面,将军的脚边,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那酒闷头就喝。
他平日里虽然日日都抱着酒坛,但向来克制,绝不多饮,可今天却喝了很多,非常多,一坛接一坛,多到他的脸开始发红,蒙眼的黑带子下缘沁出了浅浅的水光。多到他有些坐立不安,靠在了将军冰冷的小腿上,仿佛真有人可依偎。多到不似平日里沉默寡言,开始说胡话,说了好多东西。
分明现在是难得的冬日晴天,可他却说将军,这里的雨好大啊。
他说这雨和二十年前一样大。
他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夜,他把那盒子揣在怀里跑了很久很久,先是策马狂奔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两匹好马后用轻功,轻功快啊,快得他汗水和眼泪都被吹干了,再后来体力不支轻功也用不了了,他便用双脚跑,跑了很远,比妙善州到百草野还远,跑到开始反胃,腥辣的酸水从胃里往上烧,烧到了他的舌头和鼻腔,他跑得好累好累,怎么见到的却是将军的最后一面。
他说了很多,说他原本就恨错了,也爱错了。可是他那是爱吗。他说将军我不明白。
瞎子也有爱过的人吗,我不知道。但看他那样难过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只是一味猜着瞎子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他说他最近过得很好,找到了住的地方,有个上供的小孩,收养他之后现在每天不愁吃也不愁住,身上的钱还有很多,不愁花,只是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他说他看到了将军的孩子,那个孩子已经长得很高了,眉眼里已经有了将军的影子,就连拿着剑指向他时那身正气与魄力都像极了将军,大义凛然,胸怀天下。唯一不好的是那孩子的剑是和江无浪学的,碍眼。
原来姜乌兰是江无浪。我心里暗暗想。可是江无浪又是谁,也是一个大侠?我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偏远村落连果腹都是个问题,当然没有心思了解什么什么将军什么什么大侠。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也逐渐听不清了,只有那仿佛薄纱一般轻飘飘的一句,将军,我恨了这么多这么久,可是到头来发现谁都没有错,我该恨谁啊,将军……我的恨是什么,我恨了的二十年又算什么,这一次又是我的错吗。
他垂歪着头喃喃地说,将军,一生无用是错吗。
接着他喝睡着了,靠在将军的小腿上,鼻腔里响起浅浅的鼾声。
他睡熟了。
这瞎子平日里警觉得不行,每次他睡觉时我稍一靠近,他立马就能醒来警告我走远些,他的刀剑无眼,别一不留神伤了我。我看他惊醒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剑,缩了缩脖子赶紧跑开。
可此时他竟然睡得毫无防备,抱着那坛酒,偏头靠在将军的腿上,露出了作为任何生物都最为脆弱的脖子,那些琐碎的疏于打理的头发就这样散在后颈上。
我走近,近到几乎和他靠在一起他也未曾察觉。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爱的莫不是这位将军。我记得我还有娘亲的时候,娘亲在我身边我就睡得这样安稳,这样沉,这样毫无顾忌。所以他在将军身边也睡得这样安心。
他爱的是将军,可将军一定是他的什么人,我看这将军祠已有了破败之相,想必已经有了少说二三十年,而看雕塑面相大概也是三十左右,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同龄人,于是我猜是长辈。
而且瞎子是个男的,将军也是男的。瞎子的爱说不出口,也是错,后来他死了,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我和他坐在一起,凝望着祠堂外的茫茫夜色,心里想只有我们两个。一个瞎子一个扒手,一个没了将军一个没了爹娘,真可怜。
我侧头看着他,他睡着,却好像哭醒着,滞留在了二十年前阴冷的雨里。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从外面野了一圈回来瞎子才醒。他察觉到我的脚步问我怎么在这里,我说我这几天一直都跟着你。他才略微露出了些许讶异。
我早习惯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满世界只有自己的家伙。但据我观察其实他只是冷,人还是很好的,他不懂拒绝,很难处理一些请求,比如我说这次能不能打马回去,他嘴上说要打自己打,却还是在路过驿站时问了一句马厩在哪。
我说大侠就是有大侠的风范,慷慨解囊解救困于水火的我的腿。这次他只是沉默了一阵,说其实他不是大侠,他也不配做大侠,他就是军营里一个当兵的,也没什么一官半职,他倒是认识另一个人,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勉强算得上大侠。
我说江无浪?
他说你怎么知道。
还能怎么知道,他嘴里除了将军就是江无浪,连杂种都没叫过,统一称呼我为“喂”,就这样还不好猜?但我没说更多,因为他不喜欢江无浪。
我从那两日他在将军祠里的胡言乱语里拼凑出一个断断续续的故事。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因为这误会恨了一个人将近二十年,小的时候他就处处不如那个人,他不如他勇敢也不如他有天赋,唯一能够比得过那人的只有算数题,可是江湖人啊将军战士啊,没有人会在刀光剑影里算数数。和那个人一比较他似乎总是错的那一个。那个人霸占了将军的宠爱,可瞎子还不是瞎子的时候却亲眼看见了那个人杀死了将军,后来又带走了将军的后代。
他恨极了那人,明明将军那么爱他。
只是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他恨错了。他恨了那二十多年竟然只是一场误会,连他的恨都是错的。
横竖看这个瞎子不过也是个普通人,一个不如天才的普通人,有爱有恨的普通人。
我一时不知心里该如何做感想,忽然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脑袋晕乎乎地问了一句,“真的会恨一个人二十年吗。”
瞎子本就彳亍的脚步顿了顿,说,“不好说。”
“只有恨?没别的?”
我知道瞎子傲慢,可他的傲慢也不过像个虚张声势的空壳子,他冷哼一声,“他不也躲了我二十年。”
“指不定他没躲呢,你又是个瞎子和瘸子,追不上他很正常。”
“这就很不公平,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他,什么报应都是我,瘸了的是我瞎了的也是我。”他顿了顿,说,“他要是想找我不出半个月就能查到我在哪在做什么,他只是不敢。”
“你是瞎子,你知道的很片面我只能说。”我说。
瞎子难得沉默了一阵。接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仿佛是在说世界上最轻又最重的语言,那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就好像他一样,在哪里都没有分量。
“瞎了反而能看见更多,看不见的也更多。”他如是说,“那又如何,他两只眼睛都好好的,也看不见我的恨。”
我哑然。
……嫉妒,是嫉妒。我品出了。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娘亲为我煮的一碗粥,她捡了邻居家不要的柠檬皮来,那是那个冬天我们唯一能找到的可食用植物。她把柠檬皮切成小块和米一起熬煮,煮出一碗不算没味的稀粥。
端起粥时我听见隔壁传来小孩的尖叫和欢笑,说妈妈为什么今天也有柠檬蜜饯。
我心里不痛快,却什么都不能说,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埋头喝一口,把只有自己清楚的那些饮下去,吞进肚子里。
酸的,涩的,舌根酸麻,瞎子话里的东西好苦,苦得我眼眶泛出水花,苦得难以下咽。
嫉妒他拥有,嫉妒不如他,嫉妒都是错,甚至妒忌他眼里看到一切却唯独看不见他的恨。后来那些恨都通通推翻不做数,显得他的嫉妒像个笑话。
我开始有些怜悯这个瞎子。
我知道嫉妒是什么,也知道恨是什么,他一定是被这些蒙了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如何相处的,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或许他们好像一起长大,那江无浪再怎么冷漠也不至于连恨都没有。
以后的日子我不再问他这些,每天埋着头认真帮他做些活计,什么挑水什么做饭,把他给我的唐钱私吞了然后上街偷点什么。我和他之间不存在什么养父养子的关系,但要说只是同住合租又好像比这个亲密些。合租,不能说合租,我们从来没给杜老六烧过钱,我们没钱买纸钱,有时候偷不到东西只能撒谎骗他说今天集市关门早,然后两个人饿着肚子过夜。
我像是养个什么东西一样把他养着。
忽然有天瞎子开始教我学剑,他砍了两根竹子削尖作剑,带我学一招一式,一笔一划。我毕竟不是童子功,学得缓,没天赋,他也不着急,说人生长,没有要紧事,可以慢慢学。他总是那个淡漠平静的表情,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起伏,黑带着束住了眼睛叫人不能透过他的神色窥探他的内心。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学剑,我偷东西自然能养活自己。他只说,以后他是要走的,想活就学。
好吧。
那为什么不用那把剑?我是指他来时带来的那把锈剑,磨一磨还能锋利起来。他皱了皱眉,惜字如金地说了几个字,那把剑晦气。
晦气?
我看不见得,那把剑他宝贝得紧。虽然锈就任它锈着,不磨也不保养,但仍旧整日佩在身边,去哪里都带着,尤其去将军祠时,他总把那剑往身边地上哐当一扔,仿佛要它和自己一起跪似的。
这剑他不让人碰,连睡觉时便放在身边,说是时时警觉,有变故便可立马持剑。锈剑有什么攻击性?我不以为然,有一次偷偷把那剑拔了出来偷看一眼,剑身劣迹斑斑,布着黄黑色的氧化硬块。那次他难得发了火,把我的手臂抓地好疼,拽着我几乎要把我从杜老六这儿扔出去。
我再也不敢碰那破剑。
后来我又问他能不能教我认字,他一定会认字。
“我教你?”他有些无语地哼笑了一声,“我是瞎子。”
“你不照样也买纸笔。总不能说你买那个为了画青蛙点眼睛吧。”
“别烦我,你就当我在画青蛙。”
“求你了……你要是走了又留我一个人,我肯定活不下去的,至少教我认字吧,求求你了…至少让我以后能看懂贴招工的告示……”
这招也是那三个九流门教我的,装可怜卖乖。
就像我说的,他只是面上冷,心里却可怜着我。瞎子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态度还是软了下来。只是一味告诫我,可以学,可以练字,纸笔都在那,想做什么做什么,只一点,他要是在里屋写东西千万别去烦他,里屋也绝对不能进。我点头如捣蒜吭吭哧哧答应了。
其实猜也猜得出里屋是什么。刚和他住一起时他有次出门忘记带包裹,我好奇着横竖放不下,第一次见他他就背着那包裹,鼓鼓囊囊的我以为是食物或者钱,可又从来没见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子儿或是半个馍馍。于是偷偷打开看了一眼。
——这有什么意思呀。不过是攥抄的经书,一本又一本,一摞又一摞,好生无趣。我笃定那破屋子里应当也是那些无聊之物。
慢慢地我的生活从每日早出晚归偷面包馒头变成了早晨练剑正午写字晚上工作。瞎子眼见我刻苦了,终于愿意屈尊俯就去河边炸鱼。我也在学了识字后慢慢明白了他那包袱里裹的是什么书,那是一本又一本的往生咒,往年虽不识字,却在村边和尚那儿听他日复一日地念。每一页的第一行总是一句南无阿弥多婆夜——想必那里屋也一定得清净,所以不让我进。我懂,超度嘛。
就这样时间过得好快,一月月,一年年。
那时在我的世界里这个瞎子好像是很好很好,很厉害很厉害的一个人,我觉得他有情有义,面冷心热,会功夫也会射箭,还会写字炸鱼,我曾经不会的他都做得到,哪怕他只是个瞎子,只是个时时念叨着神佛念叨着将军的被当成疯子的瞎子。
我问瞎子有没有谈过恋爱,我偷听过话本子,就像嫦娥后羿一样,有没有谈过。
他说爱的没有恨的有,行吗,想谈自己去谈,滚一边去别碍着我做事。
哦,没劲。我悻悻地嘀咕着去拿那竹剑。
只是这答案来得太快了。
某天早晨我做基本功练剑时瞎子慢悠悠地起床出门炸鱼。
这儿偶尔也会来一两个大侠,他们点着轻功嗖嗖得从杜老六的房顶上飞过,偶尔听见他们说什么这个门派那个门派,什么业绩快要结算。他们总这样一闪而逝溜了过去,像命里略过的白驹,那样快,那样不停留。
我望着他们飞来飞去好不羡慕,可只一会我便重新埋头练剑。于我来说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一天有个戴斗笠的大侠忽然嗖一声过去后,又折返了回来,兴许是好奇我学的什么剑,站在屋顶上看了我好一会。我耳朵好啊,日日偷东西的家伙耳聪目明很正常,他只看我,那我也不理他。
就这样练了一个时辰,他忽然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到我面前站定。接着在看见了我的脸时整个人怔了怔。反应了一两秒才问,“练得不错,谁教你的剑法。”
那声音沉沉的,好听,却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好听归好听,不过这人来路不明,我便不说话,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从善如流练起了下一式。
他怀里抱着剑沉默地看了半分钟,忽然握着剑柄用剑鞘将我的手臂向上抬了一两度,又将我的双腿一前一后的弓步轻轻一敲,敲成马步。
“这样出招快。”他说。
瞎子才不是这样说的,他说这一式本就是稳中求胜,出招反有些铤而走险。于是我不听,又倔强地把动作改了回去。
这给那人搞得笑了一声,嘴里补了一句,“你这样子倒是像他。”
接着他的下一句话叫我浑身一震。
“教你的是个瞎子。”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我这小动作定是看在了他眼里,但我还是强装镇定说,“问来问去都不自报名讳的吗。”
“这句也像他。”那人定定看着我,可恍惚间我感觉那眼神仿佛在注视什么故人,只不过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却有些微妙的扭曲,恍惚是有千般万般的遗憾似的,“你是贺然的孩子?”
贺然?那瞎子原来叫贺然。不知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也从来不提起,我们两个喂来喂去都快忘记了对方还有名字。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转过话题说,“我也有个孩子,和你年纪相仿,要是练功有你一半认真我也放心了。”
“你是江无浪。”我说。
“他在哪。”他不回答,只问。
“他不想见你。”
“他恨我,应该的。”江晏自顾自地从院子踱步到了房间里,抱着怀中剑四下打量着屋内的格局,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练剑了,赶紧跟在他身后怕他对我们的房子动手动脚。
要赶他走吗?我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可忽然又犹豫了起来。
我了解贺然吗?说实话没那么了解,我从未洞察过他的内心,未琢磨过他的行为逻辑,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在哪儿长大,和江晏间发生过什么,这些我一概不知。他的往年于我来说仿佛一团迷雾,他也从来不说。
而现在机遇如此,立在我面前的就是贺然一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默许了江晏的存在,而贺然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
江晏倒是一点不客气,跟在自己家里似的把贺然的壶从柜子里翻出来搁在灶台上开始烧水,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包干瘪的茶叶来。
他在热水里丢了几根,然后又把剩下的重新包好扔给我,“这个给你家大人。”
“他不喝茶。”我接住包裹仔细回想了一阵,确信那瞎子从没在这儿泡过一次茶,连茶叶渣子都未见过。
“他喝。”江晏埋着头用木棍捅了捅柴火堆,噼里啪啦又扬起一阵冉冉星火,飘飘悠悠地熄灭了,他声音很平静,“他最喜杭州龙井。”
“他不喝茶,只喝酒。”我又补充一句。
这下江晏的动作顿了顿,但又很快被带了过去。他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又翻出三只杯子,像自己家似的坐在素日我们吃饭的桌上,将那柄剑往桌上一放,示意我坐。
“你们就住这地方?”他本就眉压眼,皱眉的时候更显得眉毛低沉。
比起一两年前刚搬进来时这里已经好很多了。我和瞎子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讨到了透光纸将墙上的破洞破窗给糊起来,又上山砍了木头重新打了一套桌椅,只不过没有东西可打磨抛光,一些木头渣留在桌面椅子上,坑坑洼洼好不喇皮肤。墙上的青苔和霉菌被开水烫了又烫,一到雨季便渗出一层薄薄的水渍,留下一层漆黑腌臜的痕迹,这样的潮湿极易生蘑菇,一到雨季我便能听见瞎子睡觉时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不知是为什么罹患了风湿,明明还很年轻,每每落了雨他的那条伤腿便疼得厉害,仿佛是从骨头最中央,从出生时就埋下的种,那种极痛的开裂感完全出于最原始,最不可控,最割裂的感官,仿佛是有人捏着钉与锤一下一下狠狠敲打在他的骨头深处。常疼到他的汗水从额头和脖子间渗出,稀里糊涂湿了满身。旁人难同情,这样的痛无伤无痕只有他自己知道。
贺然他痛啊。
他解释说二十年前他淋了一场雨,淋了三天三夜,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疼,明明去河西捂一阵子就能好,可后来他又因为救了个小孩断了一条腿,这下青溪去不了,河西也去不了了,还埋下一段绵长的病根。
我提出带瞎子再去青溪看一看,他拒绝了,说,这该是种自罚。
“已经算好的了,之前这里还有个死人。”我耸了耸肩,腿一跨坐在江晏对面,“瞎子……贺然为什么恨你,你健全,功夫也一定好,为什么躲他。”
江晏静默一阵,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地仿佛无关自己,“我杀了将军。”
……
那真是很长的一个故事。
从人生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要多久?
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人活到六十岁就会死,因为我从未见过六十岁以上的人,要么饿死了,要么上吊了,要么没有熬过某个冬天,要么就那样静静睡着了。于是我给自己定下规矩,六十岁那年一定要选一个温暖之地,铺了落叶松针那样柔软的地方去死。
再后来他们告诉我说有些人活着,但也该是死了。这样他的人生就走到头了。我爹娘说你看那些官爷,人命天注定?不,官爷们定的,他们征的那些税,他们布施时米汤替米粥,他们宿在民女家里时,谁的人生替他们到头了。爹娘临死前说,小九啊,你得活,活得远远的,人生还没到头啊。
再后来我问那三个九流门。那三个本来玩世不恭的家伙互相对视了一眼,收起了那副模样认真和我说,这不是一个活不活死不死的问题,有些人一辈子还长,但已经到头了。
起初我不明白。
江晏呷着茶说:“他从前最恨喝酒,因为我喝酒误事,常捅出篓子让人到将军面前告状。他便怪我喝酒,怪我不让将军省心,于是自己也滴酒不沾,将军说学喝茶定定心神,他就也学,明明那时候他还很小,舌尖尝苦厉害,他就皱着眉喝,后来不知怎么的舌头喝顺了,日日喝那西湖龙井。”
这和那个每日一坛女儿红的瞎子出入太大了。我听瞎子有意无意提起说这个习惯也有快二十年,他一定是怨毒了自己,恨毒了自己才如此造作自己。可我听江晏刚才讲的故事,那意思似乎他还不知道瞎子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从前就怨我,现在他恨我。”江晏的声音淡淡地,他忽然问我,“你是他的孩子,我问你,你爱你爹吗。”
我又是一阵意外,他不是我爹,但我下意识撒谎,“爱吧。”
“那你便能体会我了。”江晏说,“他妒忌我受了将军的宠爱,妒忌我入了天泉,妒忌我有人特意教我武学,妒忌我天赋异禀,光鲜亮丽,要什么有什么,他没有爹娘也没有家,养成了怂包的个性只是为活,在这世道活。”
“他恨我杀了将军,没有恨他不能活。”他说。
“那你躲他是……”我顿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江晏望着我,一言不发。那双漆黑沉默的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织成复杂混沌的网,可只这一眼我们便仿佛福至心灵。
我大概明白了一些。
有人在官场,有人在穷乡,有人无尽海,有人梨花香,只有贺然,将军的死仿佛是一座无尽深渊,贺然的深渊,从那时起他只活在了那要命的巨口里,那恨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绳,他只有攀着这恨才能只哪儿是上哪儿是下,才知往哪儿走才能活。
江晏躲他,不是怕也不是心虚,不过是不忍,不忍告诉他他敬重的将军变成了梦傀,杀死了追随他的幕僚,不忍告诉他绣金楼危险,不忍告诉他将军之子已被绣金楼盯上,也不忍告诉他江无浪无错,不忍告诉他他恨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能保留将军在他心中的声名,若他能攀着这恨作个支点,江晏情愿让贺然咬牙恨着。
可江晏不知道的是这绳忽然断了。贺然都知道了。
于是后半生的贺然都在坠落,失重,被溺水,被隔绝着困在二十年前阴冷沉默的暴雨里。他也没有出路。
那真是一眼就望到了头的人生。
“那真是有劳你的怜悯了,让贺某恨得好苦。”忽然听见一声从门口传来。那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无声息地,倚着门框望向屋内。
江晏往那儿望去。
“江狗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这做什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听不出情绪,“穷乡僻壤的,怎么不去做你的大侠。”
“你不是在找我。”江晏说。
贺然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找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江晏不回应这句,抓起桌上那剑扔向贺然,“你的剑快认我做主了,我的呢,还来。”
贺然一把抓住,只握在手上两秒不到便一副了然。看样子这确实是他的剑。看得出这十几年来它被保养得很好,剑身笔直刃口锋利,光洁漂亮,一点尘土也不染,就连剑柄上阴阳刻的太极图中沟沟壑壑也干净如新,我几乎以为这是传说中那把神刀村雨,只要杀了人刃了血便会自动从剑身上渗出雨水洗净血迹。
于是他也将腰间那把乱七八糟被脏兮兮的粗布捆着当腰挂的锈剑拆下来丢给江晏。
原来这是江晏的剑,我以为是将军的。
江晏看到这剑被造成这样眉头都皱了起来,拔出又合上,合上又拔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轮,难以置信似的。反观贺然,竟从他脸上仅剩的眉毛和嘴角那儿看出了微妙的得意,仿佛是报复奏效了般。
此人幼稚至极。
江晏看了我一眼,或许是觉得我在这不好多说什么,只把那不满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阵,才缓缓开口,“今夜我在你这歇脚。”
“村头东门有客栈。”
“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说。”
他们静默了一阵,无声,却无人让步。贺然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子一阵哂笑,把头扭到一边去。
我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似是觉得他们以前应也有过这样的对话,总归是曾经常常发生点过什么所以才能如此心有灵犀。我看不明白,却老老实实站起来,“我去收拾客房褥子。”
“不必。”江晏出声打断,却不看我,那目光直直钉在贺然身上,每一个字间抱着微妙的停顿,他说,“我们促夜长谈。”
……
贺然向来眠得早,晚饭后便径直回去睡了。
江晏觉短,只好一人坐在屋顶喝酒。他见着我,便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吭哧吭哧从旁边的柴垛那儿吃力地爬上去,坐在他身边。
上来我才发现今晚月亮好圆。亮亮的,将屋旁摇晃的竹叶映出浅淡的影子,柔柔地抚摸在我们身上。
江晏见我上来地吃力,问,“你不会轻功?”
我挠了挠头,“嗯…不会,不应该会吧,我听说这个不是要童子功…”
“贺然不教你?”
“干嘛为难瞎子瘸子?”
“他以前不瞎也不瘸。”
“是吗?”我顺口说。
江晏这下转头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些审视,他沉默了一阵,用一个陈述句道出,“你不是他生的。”
当然不是,我没必要骗他但也没必要向他解释,这问题很重要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不是他生的怎么了?没结婚?没老婆?没拖油瓶?
江晏沉默一阵,仿佛是宽了心似的,接着又问,“他这些年没有过侠缘?”
“没有。谁谈瞎子。”我有些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风一阵吹,那竹叶哗哗地抖。
“那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白天出门弄吃的买纸笔,回来监督我一两个时辰的基本功,午饭后睡午觉,然后去里屋,但是我也不知道去里屋做什么,晚上就睡觉,然后每个月去一趟将军祠。”我一点点数着,“但是其实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发呆,偶尔说一两句要复仇,但是他是个跛子。”
江晏仰头又喝一口,安静地听我说。
我犹豫了一阵,心里斗争好一会,我觉得江晏不像坏人,对贺然也不坏,或许和他说也没关系,犹豫着说,“你今天说的……他知道,我猜的,我猜他知道了。”
“中渡桥的事?”
“嗯,”我点头,“我跟他去将军祠,他在将军像下面说了很多,就有说什么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爱错了人?”
“反正是这么说的……我猜他暗恋将军,不然其他人怎么也说不上爱错两个字,”我有模有样地分析,“你看将军对他有提携或者养育的恩情,他每个月都去将军的祠堂,他说爱错,一定是他们之间本不应该爱的,将军年纪比他大,他们还都是男的。”
“噗…”
我顿住,疑惑地看着他,这番分析竟把这冷心冷面的家伙逗笑了。他嘴唇勾了半分,眼睛里的笑意淡淡的。
“你确定,将军?”
“我不知道。”我缩了缩脖子。我哪里知道,我还巴不得想知道呢。
江晏沉默了一阵便不多说,仿佛是思考了很多,很久,终于他翻了身跃下了屋檐。
那晚我便见着江晏踏着月光自然而然地进了贺然的卧室,紧接着窗子那儿传来的葳蕤灯火便熄灭了。
我从没见过,但不知怎的,好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就像那些或暧昧或露骨的话本子一样。我坐在屋顶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翻动被子声和他们模糊不清的对话。
独留我一个人坐在这儿,空旷的夜里,屋顶的风徐徐缓缓,仿佛一切都是淡淡的,我想起贺然那张脸,那张沉默的脸,也是这样淡淡的。
贺然总说没有人会在乎他,他只能自己在乎自己。可是我在乎,江晏也在乎,如果将军在,将军也会在乎,只是他从未察觉过,或者不敢察觉。
我感觉裤料有些松动,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柄欲与色的权柄攀附而上,仿佛一条残忍的蛇。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暖,我眺望着,却看见了森林山川和贺然的脸。他的脸恍惚着模糊着,镜中花水中月,一碰便碎了。我看见闷热的温暖的泉水将我包裹,缱眷的水流淌过我的四肢和皮肤,仿佛千万张柔软的舌头。
我仿佛在攀登某种难捱的山崖。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尾椎一路向上,一点一点折损了泡软了我的骨头和肩,我有些喘不上气,眸子直直望着天上的月亮,仿佛是溺水之人一般竭尽全力仰着头暴露出脆弱的脖子,水压压在我的胸口叫我无法呼吸。我想是那个蒙了眼的瞎子咬破了我的喉咙,我幻想那些月光落在我身上。
窒息间我恍惚看见了桃花和流水,叫我一时分不清飘落的是花瓣还是我,它便是如此混着水流黏附在我发汗发热的身上。我想起很多,像那时贺然一瘸一拐走向杜老六的房子,他走得决绝,不肯休息,倔强得不想显示出一丝病态,像日日练剑,他用那把锈剑从我身上一点点拍过去,在我看来有些情铯地拍过去,检查我的身形是否标准,像他手臂上遒劲的肌肉,像他在祠堂哭,泪痕干在了脸上,像我仗着他是个瞎子目光日日追着他肆无忌惮地看。
我仿佛听见了贺然的痛吟,陌生的声音,我从来没听过的声音,软的,洇的,我听他倒吸一口冷气,竟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了,我只知那声音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如此受用,仿佛真的看见贺然紧皱的眉头,咬紧的牙关,扬起的头颅与绷紧的喉咙。
我大口喘气,脖子和腰绷紧,渗出燥热的汗水,我感觉有些发闷,空气是头一次如此稀薄不够用,仿佛即将溺死的鱼。
我听见他恶狠地压低声音叫江晏“江狗”,听见床板克制的奏响,我想他们此时是什么样的呢,他被江晏制服,什么也看不见。
明明有风,却很热。
我感觉那风越来越烈,将竹林里的簌簌叶声摇晃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我听见我难以自抑的动作,脚后跟无助地磕在青石瓦上。
我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思考他们是否听见了,兴许他们也分不出思绪来,那竹叶在摇晃中遮住了月亮,我听他的痛吟越来越明亮,混杂着求饶的呜咽,那些癫狂的叶儿略过我的手臂割出浅浅的微妙的痕,有些痛。我几乎要大声呼救,可那要人命的春水却涌入了我的喉咙将我的声音堵在无声的口中。
突然白光乍现,有明亮的星划过夜空,那一瞬间带来的感觉几乎叫我承不住受不了。刹那间新鲜空气涌入我的肺,我感觉到了风的凉度,我大口大口呼吸,仿佛饿殍贪婪地啃食馒头,耳畔间我的呼吸声如雷贯耳。
…
我感觉到了凉爽,吹过我发沁的汗。我摊开着躺在屋顶,胸口剧烈起伏。我看到了贺然,看到了贺然的脸,看见那簌簌的竹叶被风吹颤到抽搐。这一瞬我恍惚以为我无师自通学会了听风辩位,五感俱强,那幻觉还未散去,持续了很长很长,听见他们的征服与侵略,被撞碎抖落的话语在屋内升腾又降落。我听见江晏闷闷的呼吸,还有贺然,贺然,贺然,满脑子都是那破碎又崩溃的贺然。
原来不是幻觉。
我讨厌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安。我的脑袋晕乎乎地想,贺然离我不过十步之遥,我却有些想念他。
那江晏呢,这么多年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贺然有没有想念过他。
第二日贺然睡了很久很久。江晏率先醒了,出来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路过我时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我有些怂包,不知道昨晚那劳什子事有没有被他们听见。观察了下江晏,他似乎和昨日没什么区别,除开他的嘴唇破了,一块嘴皮被发狠咬掉,漏出下方发红的肉来。他留下一句“好好练剑”便出门去了。
贺然睡了很久。于是江晏便包揽了贺然的大部分活,买食物,买纸笔,回来监督我练剑,接着在我练剑时回屋子里烧火做午饭。
他说我刻苦,有天赋,没监督的必要。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那三个九流门最多说我聪明,贺然也只是说我学得快。我感动之余不由地更加投入练习,终于到了休息时刻回房间时才惊恐地发现江晏从贺然的里屋走了出来。
“那……贺然他不让进那屋。”我犹豫着说。
江晏的脸色好像有些怪异,仿佛是被什么给惊了一下。但很快这表情又被他平时那古井无波的表情给盖了过去,他点了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作罢,转身去又进了卧室。只见他一把掀开贺然的被子,沉声道,“起来了。”
贺然皱眉,翻了个身背对他,把被子拉回来,“再睡会。”
“吃饭了。”
“不吃了。”
“快点,”江晏弯下腰去摇他的肩膀,“睡这么久,再不起来凉了。”
贺然把他的手掀开,一怒,“也不看看昨天是谁——” 他忽然顿住,稍微清醒一点后他听见我也在这,“弄得天都快亮了……总之你别烦我,不想见你。”
“……对不起。”江晏自知理亏,把被子拉回去盖上,又拉着我的手腕出去了,走到门口他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我们的贺然,“对了,我今天就走。”
“太好了,快滚。”贺然道。
“……你要不和我一起。”江晏又说。
贺然冷笑一声,“滚。”
江晏便不坚持,带着我出去了。
我们坐在一起沉默地吃饭。江晏的手艺很好,比贺然好了几百倍,鱼肉的腥味去尽了,很嫩,调料也很香很美,不像贺然做的一块生一块焦,我不乐意吃了他还说我挑食。只是此时我有点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我也想知道那里屋里有什么。
我们沉默着,谁也不大说话。感觉这顿饭吃得很漫长很漫长。我觉得江晏可能会有些低落,心想要不要安慰一下他,于是组织着措辞开口,
“他……其实一直都这样,脾气不好,还有起床气,你别放心上。”
“嗯。”江晏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很配合地回应了一声。好吧,看样子他也没往心上去。
“那之后你们——?”我问。
“吃过午饭我就走了,之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回来。”他替我夹了一块鱼肉,“饭给他留一点。”
“其实贺然也不坏对吧?他只是…他只是……”我感觉喉咙里嫉妒二字呼之欲出。
他又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他很强。很有天赋,也刻苦,为人有定力,且有自己的坚持。只是生来命不好,爹妈死得早,连名字都是将军取的,我们还是个乞儿的时候他经常被欺负,被欺负了也不还手,可这么一个人十三岁为了追随将军充军,第一次打架是因为有人说了将军坏话。”
“他不公。”江晏淡淡道,“他各方面都异于常人,体魄,剑术,心智,韧劲,只不过因为我和他同龄又都在将军麾下,日日被人比较,才显得平庸,他妒我怨我也不无道理。最重要是他只是看上去坏脾气,可他人是极好的。”
这点我倒是有体悟,点点头继续听他说。
“他以为我不知道,”江晏说,“他是我见过最像将军的人,即便他恨我,可又是为救我的养子断了腿,那时他还不知道其实这是将军的孩子。”
……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没想到能听江晏说这么多话,还都是赞美贺然的。
吃过饭江晏便走了,没有和贺然打招呼,就这样抱着剑,像他来时一样,垫着轻功忽然就消失了,要不是他问贺然要不要一同走,我都以为他对贺然也不过萍水之交。
我实在好奇那里屋中到底有什么,让江晏都惊愕。于是我踮着脚,竖起耳朵听,趁贺然还在睡悄悄推开里屋的门。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屋竟然没有落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开门的一瞬间长风忽然灌了进来,我听见耳边翁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房间忽然不再是那个小房间,变得非常非常广阔。我听见开门刹那风涌了进来,将这满屋的筹纸吹得哗哗作响。
我震惊地瞳孔一缩,看见漫天遍野的淡黄色的筹纸,铺天盖地,铺在地上,桌上,书案,钉在墙上,踏入的一瞬仿佛置身于某个与平日不同的空间,瞬间被这些筹纸拥了上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淡黄色的纸张。地上叠了好多层,踩上去时仿佛就正正踩在秋日里那铺了厚厚的柔软的松针上。
筹纸上无一例外画了画像,低马尾,抱着剑,眉压眼,没有胡茬,活脱脱一个年轻的江晏。
江晏,江晏,江晏,二十年前的江晏,琳琅满目的江晏。练剑的江晏,追猫的江晏,沉默的江晏,闯祸的江晏,抄书的江晏,玩陌刀的江晏,偷酒的江晏,连带着他那些恨啊爱啊也宛若滔天巨浪没过我的头顶,有一瞬间我几乎闻到了海水的湿咸味。那风奏响这些乐章时翻出的响动震耳欲聋。
他二十年前瞎了眼,记忆里的江晏永远顶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那你呢贺然,你们昨夜那样亲密,有没有好好摸摸江晏的脸,摸到他的胡茬,摸到他鼻梁上的伤疤。
那样的感情太沉重太汹涌,我腿一软,砰一声跪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着满屋的江晏,满屋的,关于贺然的一部分,有些画像被撕碎了又后悔,像他复杂的过去混乱的感情,爱错了也恨错了。
我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回头,贺然抱着双臂倚在里屋的门框上不知站了多久。他没有怪我偷闯里屋,也没有说江晏不辞而别。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却周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悲撼。
“……那是将军的孩子吗。”他嗫嚅着,声音有些微颤。瞎子的听力一定是极好的,他一定也没睡,完完整整听够了江晏的那些话。
你能理解吗,那个你恨了,你嫉妒的,让你变得扭曲的那个人忽然有一天说,其实一直都那么敬佩你。那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感觉我面前站着的不是四十岁的贺然,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紧张地捏着剑等一句大人的赞美和鼓励,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等到瞎了跛了,胡子长出来。
江晏说,“他是我见过最像将军的人。”
人生中的第一次这样彻底的肯定,还是说这些话竟是从江晏口中听来,或是说这是头一次意识到江晏的目光是这样真切地落到他的身上。他的前半生,不被在意的前半生,习惯了内收的前半生忽然被看了透彻。心事被忽然挑明了戳破了。
贺然你对江晏,那些恨海情天。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我有些不忍,江晏已经离去了。我小心翼翼回到贺然面前,伸出手来。他没有躲。
我触碰到他那覆眼的黑带子,
已经湿得不像话了。
意料之内,贺然还是走了。
他好像是忽然想通了很多,关于江晏,关于将军,关于很多。他来的时候村子里还落着雪,走的时候这儿的院子里已经抽了芽开了花,破破烂烂的房子早修葺好了,连杜老六的坟头都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
他说他要去追江晏,问问清楚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带我最后去了一趟将军祠。
他对着将军的石像跪了一个时辰,说了特别多,最后说这是最后一次来了,或许吧,以后再来不知道猴年马月。接着说他得走了。
我说那我呢,你带我走吗。他淡淡说了个滚字。然后把一个长条布包拿给我。
我拆开看,是一把崭新的剑。不像往日那些木的竹的,随意就折了的。那是一把漂亮的真剑,开了刃,剑身锃亮,闪烁的寒光照亮了我的脸。我听见他说,往后的路自己走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贺然真的走了,像来时那样,拄着剑深深浅浅,踟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草长莺飞的百草野。
后来我也走了,杜老六的房子又空了下来,那些画像还在那里吗,我不知道。我拿着那把剑。
我的功夫不足以行侠仗义,也不够清剿劫匪,更不够接些仇杀海捕挣外快。只图个乱世之中自保。我去了开封,那儿的人形形色色,我看多了皇城外的民不聊生,看够了生灵涂炭,我身上揣着贺然日积月累给我的鼓鼓囊囊的唐钱从大街小巷间穿梭而过。
他们还在偷偷用唐钱,这让我心里明媚了些,把兜里的钱纷纷散给他们。可是这也不够用呀,于是我又干起了我的小手艺,去偷,偷钱散财,劫富济贫。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是个大侠,也渐渐有了人认识我,追随我,路过时和我说,呀,我们的杂种大侠来啦?要不要吃点饼子。于是我心里沾沾自喜,颇有些得意,原来我已经是大侠啦。
在这儿我又遇见了那三个教我偷东西的,我也被顺利推入了九流门。我在那里学了很多,尤其是摄星拿月,我四处偷,八方窃,又把钱财散出去只留一分炒鸡面的钱,每天过得好不开心。
可比起这些,更多的还是我被追,我被赶,客栈酒楼都记住了我的脸,回回买酒喝时只会被像阴沟老鼠一样赶出来。我的画像上了悬赏,开封的兵日日在城中寻我,以至于夜里我不敢睡沉了,稍有动静就会惊醒——直到有天我在河边洗脸,倒映出一张憔悴到我自己都吓一跳的脸。
我还是偶尔会饿肚子,我盖不起房,夜里只能四处凑合,被我接济过的大娘们还是不放心我,我便也不强求,睡在树杈子上,稻草垛里,青石瓦的房顶上——我最喜欢官人们家的房顶,那儿的瓦最平整。
我有几天没洗澡,而且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只消活着就足够了。但躺在官家房顶上睡觉看星星时做了梦,梦见我当了人人敬仰的大侠。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累,可我还是喜欢开封,开封可比当年的小破村有意思多了,至少在这儿我不至于挨饿等死。
在这儿我也时时看见有个游侠踏着轻功从屋顶上噔噔略过,大轻功踏起时把别人的青瓦给踏歪了些,惹得那户人用方言骂了两句。
那游侠用红绸带扎着高马尾,一身黑白劲装,腰间挎着一把剑,他大笑着说伯伯对不起!我晚点来帮你修葺——晚点呢,他忘了。于是我帮着那伯伯修好了房顶。
开封像是他的家似的。有时在春水阁泡澡,有时在勾栏瓦肆学吐火,有时抓着带鼠头帽的小孩叫她还钱,有时给沈家萧家的娘子公子做小红娘,他一天用不完的精力使不完的劲,总有那么多新鲜事要做。
直到有一天我见他使出了某一剑招,只是比起寻常剑招他的手臂上抬一两度,马步换弓步,我知道,这一式本就是稳中求胜,出招反有些铤而走险。我一瞬间就认出他来。他就是江晏的养子,将军的孩子。
我找同门和醉花阴的姐姐们打听了他,才知他从小被洛神和江晏一同抚养大,在不羡仙做了少东家,后来不羡仙被烧了他便来了开封。可人人都知他是江晏洛神的孩子,于是甫一入城,所有人都来见他,所有人都观望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更有开封府尹赵光义机关算尽亲自下套将他拉拢。
我听说他大闹无忧洞,烧毁五牙大舰,捣毁常平仓下的朝生暮落花后又逼死田英,最后直直炸毁了熔炉。我和百姓们一起唱着月儿升月儿沉,挤在庸庸碌碌的人群里抬头望,那一夜熔炉炸毁的火光和喷涌而出的钱币点成了开封城最耀眼的焰火。那光映在我的眼眸里,我离那天地熔炉好远,却恍惚能看见火光擦亮了他的头发和发着光的眼睛。
做的尽是我不可能也做不到的事。
他不知我好羡慕他。羡慕他无爹无娘却胜似家庭团圆,而我好容易得了个贺然却也远走高飞,羡慕他不愁吃喝不必风餐露宿,而我和贺然,我和百姓,节衣缩食,一条鱼分三顿吃,羡慕他天资聪颖,不如我勤勉,这都能练成无名剑法,羡慕他刚入开封就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羡慕他不及我努力却得了江晏的真传,挽得了漂亮的剑花,羡慕所有人都看着他,羡慕他那么自信,那么恣意,那么明亮。和他一比,先前我那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显得如此可笑,我又算什么大侠。
直到某一天我偷到了开封府尹的身上,我见他身上有一枚金镶和田玉扳指,定能换上好多钱,够那一圈百姓吃上一顿,便动了偷窃的心思,正好试一试苦练两年刚上五重的摄星拿月。谁知刚一比上手势便有人横空而出,闪回到我面前,不出两秒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抵在我喉咙。
他压着眉目问我,“大胆小贼,开封府尹都敢偷。”
他不认识我,可我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
那眼神像极了江晏。他那么意气风发,那么年少有为,那样匡扶正义,大义凛然。
我立马举手投降,想解释说,我也是匡扶正义,我也在为百姓劫富济贫,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好多好多,可是话到嘴边我忽然顿住了。没有人会信,因为我穿的破麻布衣,踩着带了补丁的鞋,头发有些乱,除了腰间那把佩剑,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乞丐,因为我看上去很不体面,还因为我在偷东西。我这样的人正义都拿不上台面。
我心想,凭什么,这不公平。
我心里忽然腾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嫉妒,一些东西在我的胸腔扭曲变形。
可抬眼间我又确确实实被他的光芒笼罩。
热烈地闪着我的眼,我恨为何这样的人像灿烂日光,滚烫地灼伤了剜碎了我的皮肤,把我的自卑暴露在光天化日。
我的处境极端危险,剑尖顶在我的喉咙,护卫兵忽然涌上来将我层层围住,我一个人定然是杀不出去,九死一生。可此时此刻我却只看见游侠那鹰隼般的眼睛,它还是那么迷人,那么闪烁,我看它,仿佛望见江湖长远悠悠,醉里挑灯看剑,望见那些所有我向往的、我憧憬的、我渴求的、我做不到得不到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我胸口膨胀,陷落,碎了一地扎得我心里疼痒。
……我忽然意识到,贺然就是这样爱上江晏的。
End.
附一张我小宝给我的文配的图呀!!希望大家吃得开心!
上一棒:@暹臾
下一棒:@驹梦矣
很高兴能够参加这次企划,要是大家喜欢希望可以心心手手评论呀qwq
【晏贺】大雪满弓刀01
❄️穿越向
❄️逻辑不严密
❄️各位勿怪
他的剑狠狠地刺入敌人胸膛,看着一双怨恨的眼睛,眼睛比流出的血还要红,利落地收剑,面无表情的割下那个人的耳朵,那个耳朵的边缘十分平滑。
等下了战场,回了军营。
“床上那个不会死了吧,欸!咋半天没动静。”
“见血了,怕呗,要是得了军功,我就回家,才不在这儿。”
“这军中可不是谁都和咱们一样,那王清将军有个义子,那才是金贵人,用不着刀口舔血。”
“听说原本也就是个没人要的,现在命好,真是脸面,成日喝酒惹...
❄️穿越向
❄️逻辑不严密
❄️各位勿怪
他的剑狠狠地刺入敌人胸膛,看着一双怨恨的眼睛,眼睛比流出的血还要红,利落地收剑,面无表情的割下那个人的耳朵,那个耳朵的边缘十分平滑。
等下了战场,回了军营。
“床上那个不会死了吧,欸!咋半天没动静。”
“见血了,怕呗,要是得了军功,我就回家,才不在这儿。”
“这军中可不是谁都和咱们一样,那王清将军有个义子,那才是金贵人,用不着刀口舔血。”
“听说原本也就是个没人要的,现在命好,真是脸面,成日喝酒惹事,混得很,没人管。”
“喂,那个死的——靠!怎么忽然没声响地坐起来,你叫啥?——问你呢!几岁啊!叫啥名!”
床上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那双异于常人的紫瞳看的人后背发毛。
“你……你要干啥?”
“你别———”
砰!
紫瞳揪着衣领将人往前一扽,指节对着下颌连续进行三次冲击,另一人的拳头擦着他耳边掠过,紫瞳后退半步,掌根自下而上击打着对方的喉结。
动作流畅敏捷如同黑夜中锁定猎物的猫,那双摄人心神的眼睛冷冷看着早已经捂着脖子呼吸困难的两人,缓缓说道:“这就是管不住嘴的下场。”
随即理了理袖口,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两人一脸懵圈地在屋里疼得骂爹喊娘,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触了这小鬼的楣头。
日头将铁甲晒得滚烫,旌旗高悬,纹丝不动的垂着,远处叮叮当当的,似乎有锻铁声,也有兵戈相撞在一起的声音,砺兵台方向偶尔迸发出一阵阵欢呼。
贺然漫无目的地在营帐间游走,明明是炎夏,他一阵阵发着冷汗。
贺然从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面对眼前的敌人,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着多年练就的本领挥剑,血液里军人的本能驱使他割下敌人的耳朵,不停地向前再向前。
这场战役中贺然是当初无愧的佼佼者,可现在他却没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忽而滚烫,忽而冰凉,在血管中像黄河水一样冲撞。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他该怎么办……不知怎的,竟让人生出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感。
十三岁的瘦小身躯蜷坐在僻静角落,从太阳西斜到暮色四合,竟是一动未动。
瘦削的脸庞埋在臂弯中,单薄的脊背微微耸动,贺然竟笑出了声,笑声惊动了旁边石头堆里藏着的三更夜磨子,吱吱的往远处溜了。
弯曲的膝盖之下的土地下起了不为人知的小雨,落在地上砸出了小小的积水。
水面荡起波纹,荡碎了水面映出的银盔甲红披风的将军。
竹篾开裂的脆响在耳边炸起,褪了色的蹴鞠闯入余光。
“喂!你能把蹴鞠踢过来吗?”
……
“咳,麻烦你帮我蹴鞠踢过来可以吗?”
贺然并不想理会,来人在慢慢靠近,贺然只希望他拿了东西后赶紧走开。
一双手捡走了蹴鞠,往远处去的脚步声并未响起,呼吸声停留在贺然身边。
“你怎么……”
手刚碰上贺然的胳膊就被贺然狠狠甩开,“别碰我!”
贺然愣住了,心中唯一念想就是:命运怎会如此弄人……
蓝色的衣衫隐入暮色,少年半蹲,脊骨绷出青竹抽节的弧度,圆眸在夜色中亮得出奇,下颌绷紧时是将显未显的棱角,偏生嘴角噙着细微上扬的弧度。
那双眼睛贺然一生都不会忘。
江晏……
江晏被吓了一跳,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你的眼睛……”
贺然抬头时,江晏就看见了他那泛红的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有与众不同的紫瞳。
一时间竟连要问他怎么了都忘了,注意力全都被那双眼睛夺走。
“抱歉,你没事吧?”
江晏看他生的这般瘦小,不禁心中感慨,年纪这般小的士兵,能拿得起兵器么,在战场上能杀敌么?
贺然顾不上早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把脸,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全然不顾江晏紧皱的眉头,一瘸一拐的往自己住的营帐方向走。
看着像豆芽菜一样的身影,江晏摇了摇头,擦了擦蹴鞠上的尘土,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回忆中到处是旧年客,怎么第一个遇见的就是江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江晏!
拖着麻木的双腿回到营帐,突出的骨头硌得贺然贺然难以入眠,脑海中万千思绪交织,使人难以呼吸。一整天没有进食,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贺然出了一身汗,他只好蜷起身子,才能好受一点,因此也忽视了黑暗中两双悄然睁开的眼睛。
贺然的眼睛又湿润了,那座屹立十六年之久的石像,终于生出了血肉。
男子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凝结着四十八载风霜,却未折损半分轮廓的凌厉。银甲之上冷光流转,猩红披风扣在肩头,眸色是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
贺然低着头站在队列里,用余光隐秘地瞻仰着。
站在木台之上往下望,队列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贺然的动作虽然小,但若是有人特意观察,自然也不难看出来。
江晏抱着剑站在将军身边,只是粗略的扫一眼就精准的在人群中看到了昨日的小孩。
他在一众壮汉中是那样突出,突出的矮,突出的瘦。他怎么一直低着头?他怎么偷偷的往这边看?向这边在看什么?
江晏一直盯着贺然看,直到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晏儿?”
“啊……知道了义父。”
每打完一场仗第二天都要进行公开清算,将军一般会让江晏宣布折馘最多的士兵,进行嘉奖。
……
“贺然,折馘二十有八,赏钱一百文,佩剑一把。”
无人上前领赏。
“贺然?”
贺然觉得身边有人推了推自己,回头看发现并不认识,许是之前有过些交集,对方示意他往前看。
他这才听到台上的江晏正叫着自己的名字,视线同江晏寻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贺然将自己的眼神向左错开,又立马低下了头,伴随着心脏的疯狂跳动,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原来你叫贺然么。
将军拿着长剑,眼神里充满鼓励地看向这位优秀的小士兵。
贺然鼻尖上的汗珠在阳光下发亮,太阳似乎只追着他一个人照,耳朵好热,脸也好热。他的手和脚都软绵绵的,外界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照,只剩下耳畔朦胧的心跳。
“贺…贺然谢——”
“等一等!贺然昨日打架斗殴,触犯军法,按律当罚!”
贺然猛然回头,寻找队列中声音的来源。
是他们,昨日贺然教训的那两个人。
贺然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人拖出去再打一顿,他不敢回头去看将军的表情。
江晏看着那两人,鼻青眼肿好不滑稽,再看贺然,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干巴巴的小孩儿,怎么把这两个年轻力壮的兵给打成这样。
“你是说,这么一个小瘦子,给你们两个大男人打成这样?”
“回小将军,是,昨日我们二人正闲聊,他就冲上来打我们!”
贺然捏紧了拳头,脸气得通红,“不过闲聊?你自己说了什么你都忘了么?”
江晏知道这两个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整日到处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将军、小将军,冤枉啊!”
又哭又嚎,令人作呕。
贺然面色一沉,只觉得后背发凉,昨日,他们真的没有说将军的坏话,又或者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自己用拳头打了回去。
思及至此,贺然双腿一弯就要跪下认罚,挨骂也好,受军棍也好,只是那柄将军赐的剑……
一双大手将他捞了起来,附身温和地问:“跪什么?他们昨日说什么了?”
贺然不敢抬头,只觉得鼻子发酸,当年将军给自己起名字时,声音也这般浑厚温和,他的手也这般温暖有力,贺然没见过父亲,从那日起,他就觉得父亲就该是将军这样的,将军比父亲还要好。
“好孩子,别怕。”
江晏看着低着头不肯说话的贺然,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战场上杀了这么多人,却偷偷躲在角落哭,教训嘴巴不干净的人却不敢为自己辩驳。
“谁同贺然住一个营帐?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晏朗声问道,却没有人出来回答,他扫过台下,如鹰隼发现猎物一般向下走去。
“你,跟他们住一起对吧!”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江晏仅凭着自己几个眼神就找了上来,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
“昨日他们说了什么?”
“回小将军,他……他们在背后议论小将军……”
那人将昨日所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快听不见。
江晏撇了撇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木台,“义父,问出来了,贺然的确出手伤人,只不过是见不惯这两人背后语人是非罢了。”
王清将军叹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少年心气,出手不知轻重,“罢了,贺然此战有功,伤人之事功过相抵,他们二人背后语人是非,照例扣月钱少半,诸位引以为戒!”
将军离开后众人纷纷散去,唯有贺然还钉在原地,往将军离开的方向望,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只有来往的士兵和一座座营帐。
“戌时,晚上戌时,在这里等我。”
贺然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还站着一个江晏,他被吓了一跳,现在心里烦燥,见是江晏更是不想搭理,皱着眉头剜了一眼就往回走,只就江晏一人摸不到头脑。
明明会教训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小人,怎么当着自己的面态度又这么不好,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小江大侠搞不懂这个小贺然心里弯弯绕,只觉得别扭小孩真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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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没有存稿,更新频率会比夜猫慢得多。
前几天打燕打的忘我了,什么都没写(叹气)但是主播拿到了望月婵媛的无伤😎
【发彪】样样好
ooc🈶
“希望他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崇应彪一边说这句话一边缝下一针。
“希望他以后回到西岐顺顺利利,他的子民都爱他。”
这是倒数第二针。
“希望他能够如愿,千战千胜,能够保护他的子民。”
这是倒数第一针。
“希望老了我们也能在一起,呸算了,我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不,我一定能,我要陪他到永远,不然他要伤心了。”
这是最后一针。
崇应彪在给姬发缝一件里衣,前几日看到他里衣都磨破了,正好赶上他生辰送给他,照顾崇应彪长大的阿嬷绣工很好,崇应彪又生性聪慧看着看着就会了,到最后几针他也学着阿嬷一样说几句祝福,希望他样样好,他样样好,他就好。
此时的崇应彪不知道他嘴很灵。...
ooc🈶
“希望他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崇应彪一边说这句话一边缝下一针。
“希望他以后回到西岐顺顺利利,他的子民都爱他。”
这是倒数第二针。
“希望他能够如愿,千战千胜,能够保护他的子民。”
这是倒数第一针。
“希望老了我们也能在一起,呸算了,我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不,我一定能,我要陪他到永远,不然他要伤心了。”
这是最后一针。
崇应彪在给姬发缝一件里衣,前几日看到他里衣都磨破了,正好赶上他生辰送给他,照顾崇应彪长大的阿嬷绣工很好,崇应彪又生性聪慧看着看着就会了,到最后几针他也学着阿嬷一样说几句祝福,希望他样样好,他样样好,他就好。
此时的崇应彪不知道他嘴很灵。
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与他同帐的鄂顺都没有发现。
姬发生辰倒计时第三天。
姬发一直缠着崇应彪问他准备了什么,崇应彪想给他惊喜,只能嘴硬的说没有,说完也不看姬发委屈的样子,直接转身就走。
姬发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崇应彪给他准备了惊喜,不知道崇应彪在想什么,他就是忍不住委屈,自己辛辛苦苦追到的媳妇,怎么平常不说甜言蜜语也就算了,生辰礼物也没有呀,可他也不能闹脾气,崇应彪不喜欢哄人的,他只能自己哄自己了。
姬发生辰倒计时第二天。
崇应彪早早的和殷郊商量好要请姜王妃做些糕点让殷郊带出来,姜王妃心地善良,手艺也好,做的糕点吃了就让人感觉还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他离乡那么多年,肯定也喜欢这个味道。
他们二人坦坦荡荡的坐在那商量,放在本就委屈的姬发眼里那可不得了,姬发心想崇应彪果真是腻味了,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越想越生气,又不敢做什么,索性使劲儿跺了下脚就气呼呼地走了,留着殷郊崇应彪二人大眼瞪小眼。
某人往后看看媳妇儿没追上来,一向计划深远的他已经想好要致信给父亲说是皇孙要抢他的媳妇儿这一步了。
姬发生辰倒数最后一天。
崇应彪还有一个礼物是一把弓,他找了姜文焕,姜文焕这样的白切黑,他们两个性格到是意外的合得来。
姜文焕带他到了城里一处特好的弓箭专卖处,两人几乎挑了一下午,终于挑出了一把来,这会儿肚子都饿了,崇应彪想着感谢姜文焕,就请他吃了馄饨,最后吃饱喝足又偷偷溜回去。
这下被姬发瞧见了又又又不得了了,崇应彪姜文焕,孤男寡男,偷偷摸摸,嘴红红!肯定是有什么!姬发快气疯了!明日就是他的生辰崇应彪竟然出去偷情!姬发心想明日一过他必定要好好惩罚他一番!
姬发生辰当日。
崇应彪串通好西方阵的人最后把姬发带来北方阵的树林,西方阵的知道崇应彪成了大嫂自然都听他的话。
早上的训练全部如常。
下午崇应彪和鄂顺先行去布置。
气昏头了的姬发难得没有注意到。
西方阵的人到傍晚便领着他们的头儿去树林会和,姬发一路上的心不在焉,直到到了目的地。
北方阵的傻小子全部排排站,崇应彪站在正中间端了盘糕点,姬发一下就全都想清楚了,直愣愣的冲了过去,崇应彪笑着把糕点给了苏全孝端着,张开手臂迎接他的爱人。
旁人都在起哄,崇应彪对着姬发的耳朵说:“姬发,生日快乐,我爱你。”
谁说崇应彪不会甜言蜜语。
崇应彪领着姬发介绍了大家送的礼物,最后又送上了自己的。
姬发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崇应彪,心里暗恼自己的随意猜忌,崇应彪可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催着他收下,姬发收下他的礼物看着他亲上了他的嘴唇,周边多么聒噪,他们多么美好。
大家都是叫他们不要再秀了,喊他们快些一起来吃饭,崇应彪一边和兄弟们斗嘴一边拉着姬发就座,他们坐在正中间,姬发看看周围看看崇应彪,他心想希望此刻永恒。
崇应彪嘴真的很灵,姬发后来的确身体健康,顺顺利利,也确实千战千胜,保护了子民,所以子民都爱他。
但是,他没能够看到这些。
传家宝
北方阵和崇哥的温馨搞笑小日常,有姬发乱入。
随便写写,随便看看
北方阵有很多是让家里给扔出来的。
来朝歌的时候,打晕了捆上塞进马车里送来的,家里下人按着押上车送来的,还有喂了迷药送来的,什么样的都有。
相比之下,亲自走下马车的人就会显得更像有家一点。比如彪子,又比如苏全孝,但他俩又是不一样的。
崇应彪来朝歌其实还挺开心的,他是为了自己来的,他来朝歌给自己博...
北方阵和崇哥的温馨搞笑小日常,有姬发乱入。
随便写写,随便看看
北方阵有很多是让家里给扔出来的。
来朝歌的时候,打晕了捆上塞进马车里送来的,家里下人按着押上车送来的,还有喂了迷药送来的,什么样的都有。
相比之下,亲自走下马车的人就会显得更像有家一点。比如彪子,又比如苏全孝,但他俩又是不一样的。
崇应彪来朝歌其实还挺开心的,他是为了自己来的,他来朝歌给自己博一份肯定,挣一个好结局,跟什么狗屁家族一点关系没有。
苏全孝应该是北方阵为数不多家里人特别爱他的,每次寄来的信简都比别人沉好多好多。
因为每次他爹要写,他娘要写,他哥要写,他妹妹小时候认不得什么字还要画。来朝歌八年,家里来的信苏全孝都留着,在屋里堆成一座小山。
北方阵在攻城的时候永远打前锋,因为他们要靠传回家的捷报给自己争一口气。小爷我被你们扔出来照样能战功卓绝,如果有机会回家也能扬眉吐气,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彪子在征凉州的时候立了大功,夜里自己摸进凉州军粮草库,一把火给点了。其实被发现了,彪子一打四,最后只断了左边胳膊逃出来的。
主帅大喜,趁势起兵攻城,凯旋。给彪子丰厚的赏赐,还给他一次特赦:可以往家里寄一次信。
质子营都很羡慕,尤其是跟家里关系好的人,以鄂小顺和姬小发为首。北方阵倒是都没什么感觉,就只有小苏问他崇哥能不能顺道给他家写一句他长高了。
彪子瞥一眼,只说:没打算写。
姬发立刻有点急了,我说死猎户你别在这装潇洒了啊,我们想给家里写信大王都不允许好吧,你家里人真就不担心你?
彪子闻言阴森森的瞪了姬发一眼,姬发被这一眼瞪的有点心虚,但立刻噘起小鸭子嘴小声叭叭叭,还不是为你好,这么多年家里一封信也没来过…你家里人比你还冷血…
北方阵听西方阵千夫长在这叭叭叭,平常巧舌如簧的崇哥这次一个字也不说,肯定是生了好大的气,刚想掀起一场质子营每日保留节目西北之争,崇哥却扭头走了。
回到北方阵那边,几个百夫长面面相觑。眼神迅速交换大量信息,生气了,应该是不高兴了,怎么办,你上,你怎么不上,黄哥你上。
胆大心细如黄元济,其实也不太敢在这种崇哥明显能拿着马鞭直接把人抽到鹿台的时刻出声的。但作为现在北方阵唯一的希望,黄元济愿意赌一把。
“哥…崇哥,我…我们都觉得吧,不管北崇怎么样,北方阵还是挺好的,可以是个家,要不就给我们写一个呗…我们几个百夫长轮流保管,以后就是咱北方阵的传家宝!”
彪子是逆光对着他们站着的,显得他很遥远,旁边的孙子羽差一点就要走上去拽住彪子袍角了,但被金葵摁住了。
听完这段彪子突然笑出声来,不是那种他平时喜欢做的冷笑,是那种看见有人从马上掉下来的真心实意的笑,虽然就一声,但北方阵都能感觉到他们老大心情好了。
笑过那一下,彪子抬头看站在光里边的北方阵,一群半大小子跟小狗一样盯着他。
“就你们一个个的三脚猫功夫,是想让我打了胜仗回了家一个人都看不见是吗?”
“……”
“不是还不去校场练?”
彪子扬起手里的马鞭“三…”
北方阵顿作鸟兽状飞奔向校场。
第二天晨起的时候彪子手里拿了个竹片,扔给睡眼朦胧的黄元济,上边就写了仨字:别死了。
这就是北方阵大名鼎鼎的传家宝。
酩酊骨
(依旧是近期爱写的be文学)
崇应彪的帐内永远弥漫着酒气。
青铜灯盏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盘腿坐在席上,左手握着一只形状怪异的酒器——那是一只被精心打磨过的人类头骨,下颌骨用金线固定,天灵盖被削平做成杯口,眼眶处镶嵌着两颗暗红色的玛瑙,在火光下像一对永不瞑目的眼睛。
"今日又杀了十七个。"崇应彪对着头骨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仰头灌下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铠甲上。
头骨沉默地望着他。
"你说话啊!"崇应彪突然暴怒,一把...
(依旧是近期爱写的be文学)
崇应彪的帐内永远弥漫着酒气。
青铜灯盏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盘腿坐在席上,左手握着一只形状怪异的酒器——那是一只被精心打磨过的人类头骨,下颌骨用金线固定,天灵盖被削平做成杯口,眼眶处镶嵌着两颗暗红色的玛瑙,在火光下像一对永不瞑目的眼睛。
"今日又杀了十七个。"崇应彪对着头骨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仰头灌下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铠甲上。
头骨沉默地望着他。
"你说话啊!"崇应彪突然暴怒,一把攥住头骨的下颌骨摇晃。"你不是最会讲那些仁义道德吗?现在怎么不说了?"他的指甲抠到头骨的眼窝,在玛瑙上留下道道划痕。
帐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是亲兵小心翼翼的禀报:"将军,北方阵的兄弟们求见。"
崇应彪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将头骨酒器小心地放在案几上,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酒渍。"让他们滚。"
"可是...他们说有要事..."
"我说滚!"崇应彪抓起旁边的青铜酒樽砸向帐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脚步声仓皇远去后,他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瘫坐下来,重新捧起那只头骨。
"呵......"他的手指抚过头骨光滑的顶部,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裂痕。"他们都怕我,都瞧不起我........可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一阵神经质的低笑。
酒器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是伯邑考的头骨——西岐世子,姬发的好哥哥,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完美得令人作呕的君子。崇应彪还记得他被做成肉饼前的样子,即使坐在肮脏的牢里,眼神依旧平静,连死亡都无法让他露出丑态。
而现在,他永远地成为了崇应彪的一部分。
"将军!大王急召!"帐外又响起喊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东鲁小国叛乱,你去平了。"殷寿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个不留。"
"臣领命。"崇应彪低头,看见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魅。
崇应彪打包好站起身,却在迈步前犹豫了一瞬。他回头看向案几上的头骨,突然抓起它塞进胸甲里。冰冷的骨面贴着心口,他感到一阵病态的安心。
在马上疾行时,他感觉到怀中的头骨抵住了肋骨,隐隐作痛。
三日后,崇应彪率领八百精兵抵达东鲁边境。叛军占据了一处山寨,寨墙上的守卫看到朝廷军队立刻敲响了警钟。
"将军,是否先派人劝降?"副将问道。
崇应彪摸了摸胸甲内的头骨,那里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大王说要一个不留。"他抽出长剑,"杀。"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崇应彪像疯了一般冲在最前面,他的剑刃砍卷了,就抢过敌人的武器继续厮杀。鲜血溅在他的脸上、铠甲上,甚至渗入了胸甲内侧,染红了那只贴身携带的头骨。
当最后一个反抗者倒下时,崇应彪站在尸堆中央,剑尖滴血。山寨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声——那是叛军的家眷,躲在地窖里被士兵们发现了。
"将军,这些人..."士兵请示道。
崇应彪的指尖触到胸前的凸起。他闭上眼睛,听见伯邑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仁义之心..."
"杀。"他睁开眼,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个白发老者慢慢从尸堆中爬起,他的腹部被长矛刺穿,却仍用最后的力气诅咒:"你残害无辜,必不得好死!"
崇应彪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他走上前,一剑砍下老者的头颅。"我早就不得好死了。"他低声说,看着那颗头颅滚到脚边,眼睛还圆睁着。
回朝歌的庆功宴上,殷寿亲自为崇应彪斟酒。"孤的利剑,"大王拍着他的肩膀称赞,"北伯侯,果然名不虚传。"
群臣附和着举杯,但崇应彪看到他们眼中闪过的恐惧。他机械地饮下美酒,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怀里的头骨沉甸甸的,仿佛在无声谴责。
宴席散后,崇应彪回到自己的府邸。他锁上门,小心翼翼地取出头骨酒器。月光下,头骨表面的血迹没有时间冲洗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的斑块。
"你看见了吗?"他对着头骨呢喃,"这就是他要的...这就是我们所有人最终的样子..."他突然抱住头骨痛哭,泪水冲刷着骨面上的血渍。"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了..."
第二天清晨,崇应彪红肿着眼睛向殷寿求赏。"臣想要几颗宝石。"
殷寿挑眉:"哦?北伯侯也爱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不过装饰剑柄,好看罢了。"崇应彪面无表情地撒谎。
当天晚上,头骨酒器的眼眶里多了两颗翡翠,天灵盖边缘镶了一圈细小的珍珠。崇应彪对着灯光欣赏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你更漂亮了,"他轻声说,"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漂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月,直到殷郊归来。
那个被通天教主洗去记忆的王子依然高大英武,只是眼神不再清明。他在军营廊下撞见醉醺醺的崇应彪,露出嫌恶的表情。
"怎么成这样了崇应彪?活得连条狗都不如。"殷郊皱眉。
崇应彪抬起头,突然放声大笑:"对!我连狗都不如!你呢?你就好了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啐了他一口。“怕是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殷郊被激怒了,一拳打在他脸上。崇应彪没有躲,反而扑上去撕打。两人滚在地上,直到姜文焕闻声赶来拉开他们。
"算了,别和他计较。"姜文焕拉着殷郊不让他上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他早就疯了,你管他干甚?"
崇应彪吐出一口血沫,摇摇晃晃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姜文焕推开崇应彪的房门时,看见他正对着烛光自斟自饮。
"你喝太多了。"姜文焕皱眉。
崇应彪醉眼朦胧地招手:"来...陪我一杯..."
姜文焕上前想夺酒器,“够了!别再喝了,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了!”
“别管我!”崇应彪抓住他“来!喝!”
姜文焕在拉扯间看清了他喝酒的酒器。他猛地后退,脸色煞白:"这是...这是谁的?"
他们的动作打翻了几盏铜灯,屋里变得昏暗。姜文焕颤抖着再问:“我问你,这是谁?”
"你不认识他了?"崇应彪躺在地上痴痴地笑,"他是姬发的好哥哥啊..."
"疯子!"姜文焕的怒吼震得烛火摇晃,"我原以为你是不得已...原来你本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畜生!"他摔门而去,留下崇应彪抱着头骨躺在地上,笑得眼泪横流。
晏贺【春日序】
又名什么恨啊爱啊
Summary:他曾为了恨来到这片竹林,但这里不应只有恨。
1.
“贺大人,贺大人!”谢家公子哪怕在酒醉中也仍然细心,发现贺然不见踪影时,这位新升的高官刚刚一言不发走出数十米,大有隐入竹林不再回头之意。也许是酒上兴头,醉不达意,贺然仅是顿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继续朝着竹园走。
谢家公子本欲追上,无可奈何头痛欲裂,只好作罢。此乃皇家园林,戒备森严,不用担心有强盗出没,更不用说这位军营出身的爷,怕也不用担心安危。
贺然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酒量却不似其他人那般强悍。纵使在营中陶冶数年,也只堪堪喝得了勉强应付差事的量。此时酒意正浓,他见着旁边影影绰绰的...
又名什么恨啊爱啊
Summary:他曾为了恨来到这片竹林,但这里不应只有恨。
1.
“贺大人,贺大人!”谢家公子哪怕在酒醉中也仍然细心,发现贺然不见踪影时,这位新升的高官刚刚一言不发走出数十米,大有隐入竹林不再回头之意。也许是酒上兴头,醉不达意,贺然仅是顿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继续朝着竹园走。
谢家公子本欲追上,无可奈何头痛欲裂,只好作罢。此乃皇家园林,戒备森严,不用担心有强盗出没,更不用说这位军营出身的爷,怕也不用担心安危。
贺然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酒量却不似其他人那般强悍。纵使在营中陶冶数年,也只堪堪喝得了勉强应付差事的量。此时酒意正浓,他见着旁边影影绰绰的竹林,竟就直接走了去。
他自是知道此乃京城竹林。这儿的竹子精贵,花圃由工匠精心设计,伴着好生侍奉的花的香气,与记忆里的那片竹林大相径庭。
今晚月色很好,清冷却不刺眼。贺然随意选了一处地方靠着石台坐下,把眼纱扯下去。他眼瞎许久,却仍贪恋这一丝温柔。
事到如今,王清之死的真相重见天日,江晏从来不是那罪魁祸首,他这么多年的复仇不过为荒唐一梦,曾经他自以为是的血和泪不过是可悲的臭渠沟水。故人不再,他早该意识到至始至终仅有他一人在幕后当那跳梁小丑。
真是可笑,哪怕沦落至此,他也还是糊涂,跑到了这种地方。
云窒息般凝固在天上,月光沉默,破碎在落叶间隙,贺然抬起头,有些失神地淹没在迷蒙的光影里。
和那个人有关的地方。
2.
最近消失已久的叛徒现身清河一带,此人阴险狡诈,不得大意,军中暗派贺然只身前往捕拿。
任务本应进行得很顺利,对方错估了他的行动时间,最终还是在日落前被交到接头的捕快手里。但贺然再如何小心,也在最后被撒了一脸药粉。
他及时躲开,吸入不多,但刚等其他人走远,他就承受不了药性,闷哼一声扶在了树上。
贺然只觉得自己小腹热量奔腾,口干难耐,头脑昏沉,数症并发,某个部位还大有昂扬向上之势。他本担心此药毒性,现在倒好,“春光荡漾潋滟粉”几个大字就写在他脸上。
谁人不知此乃江湖赫赫有名的春药?
身体异样渐趋明显,贺然心中一沉,一个凌云踏便想重觅他处。怎知这要大大折损了武功,还未寻到佳地便不受控制,直接掉到了地上。
天旋地转中,贺然睁开眼,但视线中全是模糊水汽,根本无法看清身处何地,只能隐约分辨周围尽是竹林。
他屏息凝神察觉一番,未发现危险,本是无可奈何地想在无人处大睡一觉,等药效过去再上路。但未等叹气,便听见周围传来踩踏声。
方才明明还未发觉有人,此人内功在他之上。如为性命而来,又何必暴露自身踪迹?
贺然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调动全身精气想站起来戒备,然而他抵不过力竭,不可能再动一分一毫。
来人在他身后站定,却一直没有开口,应是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见贺然燥得瞠目欲裂,才悠悠开口:
“不是说不做炮友了吗,贺然?”
3.
江晏原只是打算在此稍作歇息,怎知许久未见的前炮友突然从天而降,送上门来,一副待被人分食殆尽的模样。他把人搬到屋子里时,愉快之余还有些心有余悸:贺然如此这般,若今日非他碰见,怕是凶多吉少。
再次进入熟悉不过的领地时,身体便带着潮水般的记忆涌了上来。江晏抬着贺然边操边想,他似乎只见过两次贺然在床上气急败坏的样子。
…………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撒进竹居里,屋里只剩了交替的喘息,化在月色中。酣畅淋漓的交合驱走了身体的燥意,哪怕心里不愿承认,贺然也从江晏身上得到了切切实实的快感。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时间并不会驱赶走烙印在身体里的东西。
共同在军营里的时间里,光天化日之人前,他们是喝酒比武的弟兄;夜深人静的角落,他们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后来江晏要出去闯荡江湖,贺然仍然留在军营,贺然在告别宴后拉住江晏,说:“以后我们不当炮友了吧”
江晏的笑容冻在脸上,醉花阴的春风也吹不化的那种。贺然别过脸,未作道别便匆匆离开。
江晏被贺然咬的生疼,低头一看竟然见了红,于是气极反笑道:“一年不见,叫的不咋样了,牙口倒是比以前好”
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早些时候的贺然虽口口声声骂着江狗,却实实在在任由如何胡闹也未曾动过他一分一毫。现在倒好,还能不惜见血也要痛心下死口了。
贺然不出所料地没有怼回来,仅是板着脸送给他一根中指,然后靠着床头休息。
江晏想,这人怎么一直这样,被欺负了不还手,被骂了不还嘴,总是自己在一旁憋着。不肯喜欢的人靠太近,又不肯让人离太远,生怕被人抛弃了去,像一只十足的小野猫。
他知道贺然必定要自己出去清理,于是抱着手靠在门框上喝酒出神等着。
贺然这人,命贱却硬。就这么一个总是在军营里被欺凌,连饭都会被抢的人,愣是自己练成了九剑,和他将近打了平手。明明一直被他带着坏心眼地欺负,却总是不出一会便自己解决后事。
江晏摇摇头,纠正了先前的野猫一说。
比起野猫,贺然倒更像疯狗,纵使你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挖他的眼,拔他的牙,他也总能救起自己,然后甩甩毛站起来,带着更多希望活下去。
一旁传来窸窣的水声。两人当了太久炮友,贺然也懒得再遮掩,就着方便在水井旁草草清洗起来。
江晏看他披着月色没在竹影下,两年过去,贺然又黑了一些 身上也新添了几分伤疤,不比曾经女娥般的瓷白光滑。头发倒没怎么变,仍是规规整整,想必是军务繁多,无心打理。
贺然对江晏明晃晃的视线熟视无睹,正欲进屋,就被江晏伸手拦下,面前是摇晃的酒壶。
“好久都没和我喝酒了。”
贺然神色不变,威严正襟道:“军中有令,禁止饮酒。”
江晏撇撇嘴,只好道着恭敬不如从命把人放进屋,然后跟着上了木塌。
贺然往窗边挪了挪,腾出一片位置躺下。又把剑梢放在正中间,不骗不歧 泾渭分明。
江晏只觉得好笑,这落脚处本身就又破又小,木塌更是惨不忍睹,受不得一丝将就。他装作不懂贺然的意思,趁着对方好好闭着眼,就大喇喇把剑挪开,再把人拖过来。贺然想挣扎又挣扎不过,只能任由江晏从背后抱着,如挺尸般硬在那。
沉默了一瞬,江晏亲了亲贺然的后颈,低声说:“就一小会儿”
温热的触感爆炸般烧在脖子上,又如灰烬一般被风吹散。贺然想,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类似于吻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他们只是所谓的“炮友”?生理上的东西,又怎么会扯到情情爱爱。
贺然突然觉得自己很困。江晏的身体很温暖,他却不想再多去寻些难拗的东西。他放软身子,任由睡意淹没。
再说吧,其他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那就等等再说吧。他想。
“来年春至,我在这里等你。”
江晏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了,今日过后便是春至,东风至,万物生,屋外的竹子又该长盛,可惜自己应该看不见了。
贺然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刚分出半边沉睡的脑袋来琢磨,就再也想不了一丝一毫了。
江晏吻了他。
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人,湿热柔软的唇很轻很轻地覆上去,带着淡淡的酒香。江晏亲得认真,细细摩挲这片未经涉世的秘境。
接吻的感觉是极好的。未及多想,当贺然发现自己竟对此如此留恋之时,江晏已默默离开。
他突然觉得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正横冲直撞冲出来,带着汹涌的暖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讲他的每一寸角落包裹。
他听见江晏满足的叹息。
要务在身,不得久留。纵使江晏再不情愿,他也必须即刻出发。临走前,他把披风盖在贺然身上。
等来年吧,待我来年干完这件事,再……
江晏却再不下去了。人在江湖,本就随时可能曝尸荒野,此次任务又十万险恶,纵使他幸运完成此事,那又如何?
…………
钟磬古老悠长的声音从山间传来,天光逐渐逐渐亮起,清晨的水雾漫进这间小屋。贺然睁开眼,怔怔望着江晏离开的方向。
将军的确把江晏教得很好,贺然想。他自幼便视江晏为眼中钉,嫉恨之余,又怎不知江晏这人虽如野狗般烦人,但也算得上大义一辈。这样一人,又怎会放任自己做垢烂荒淫之事?
阳光从天上跑下来,滑进竹林里。他看见有许多刚刚冒头的春笋顶着满头绒毛正一闪一闪,发着亮。
4.
然后呢?
江晏没等到那个一切顺利的来年,王清已死,他迫不得已一边带着将军的孩子隐姓埋名,一边继续当着地下党。而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得牵扯无关人员。
贺然只等到了那一天,眼睁睁看着江晏在他面前杀死王清的一天。他跪在将军的尸体前,硬生生流出干涸的血泪。
深不见底的血恨无休止蚕食了贺然的世界。那里本应是临着春的阴湿忧郁 ,但现在只剩了无尽的苦海。
那里没有光,只有一条踩着尸山血债的不归路。
这条路上,他一直提着头颅在走,而现在却不知却何处献首了。十六年的路太长,苦海里的恨太多,往前看,他不知何来有路;回首,却已然找不到归处。
远方传来善男善女的吟诵声,不见天日的雾云里似有道人的身影。
贺然抬头,却未见故人。他犯了天大的笑话,又怎能奢望那个将军能为他而来?
“贺然,十六年了,你仍在执迷不悟。”
他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他只知自己不信天地,不信神明,惟信王清。
“你当真只信王清?”
他的忠义天地可鉴,若不为王清,他又怎自甘堕入此等境地?!
道人似是摇头,只言:
“苦海未葬一人,你不信王清,惟信自己,又为何无路?”
5.
应该还是剩了一些东西的。
贺然的世界里一向暗无天日,在过去的十六年里,那里从未有过春和景明。
但是他想,竹子在破土前须暗埋数年,待适逢春至而获新生。这片枯土上原先只看得到恨,现在恨没了,留着的东西也还在那。
夜风吹拂,吹得贺然脸上有些凉。月亮转了大半圈,时辰将近,他得动身了。
他站起身,本想把纱布蒙回眼上,却还是顿住。
眼睛瞎了,又不是没有眼了。
那片枯土里从来都埋着漫山遍野的竹林。
6.
近来天气转暖,遣倦的日光悠悠烘在江晏身上。他刚刚拾了些柴,正把弄着灶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然后直起身,伸了懒腰,慢慢朝来人的方向走去。
疯狗无愧为疯狗,不会被任何人真正地驯服。
彼时,东风如约而至,青竹沙沙地响,贺然听见落叶被踩碎的脚步声。
故人的气息迎面而来,好似一坛封尘多年的美酒。他舔舔嘴唇,不等那人开口便凑上呜呜,还了那年小心翼翼又珍重的吻。
远方的河岸传来浣女的歌声,只听那人唱的是《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什么爱啊恨啊,还是HE了。
END
【晏贺】野猫驯养实录03
💡双🌟贺然
💡 一点点双向暗恋
💡 私设为尘埃落定之后,比较日常
或许是贺然真的想通了,一连几天对江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不说能如挚友般推心置腹,起码不会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和对方气个半死。
两人同时都不约而同地对那日突如其来的、算不上亲吻的亲吻选择闭口不提。
“我的衣服呢”
贺然对于自己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裳,颇有些不习惯。
厨房里绕着水汽,锅里的水正沸着,菜刀碰撞面板的声音一顿,“你要去樊楼当舞姬?”
江晏从草丛里发现他时,贺然身上的衣服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有暗器刺破的,剑锋划破的,树枝刮破的,还有一些看起来...
💡双🌟贺然
💡 一点点双向暗恋
💡 私设为尘埃落定之后,比较日常
或许是贺然真的想通了,一连几天对江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不说能如挚友般推心置腹,起码不会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和对方气个半死。
两人同时都不约而同地对那日突如其来的、算不上亲吻的亲吻选择闭口不提。
“我的衣服呢”
贺然对于自己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裳,颇有些不习惯。
厨房里绕着水汽,锅里的水正沸着,菜刀碰撞面板的声音一顿,“你要去樊楼当舞姬?”
江晏从草丛里发现他时,贺然身上的衣服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有暗器刺破的,剑锋划破的,树枝刮破的,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兽类挠破的,好不可怜。
贺然蒙在布条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暂且不提江晏厨艺如何,起码他的效率极高。
贺然还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努力让自己说话不好那么冲,江晏已经从厨房端出两碗面条。
“去拿筷子”江晏将面条放在桌子上才发现没拿筷子,支使贺然去取,忽然又想起来此人眼睛看不见,“算了,你坐着吧”说着又转身回去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晨雾未散的竹林漫着沁凉水意,竹节上凝着的露珠将坠未坠,折出朝霞碎金般的光斑。山风掠过时,整片青翠簌簌摇曳,叶尖的水珠滴落在门前的水洼中。
林间的雾气散了,木桌上的雾气聚起来了。
面条热气腾腾,香气在鼻尖萦绕,两人对坐无声地吃着早饭。
这些年在江湖漂泊的日子,使得二人对吃食几乎没有要求,但江晏好歹也养了好多年小孩,大人不挑嘴。孩子也会有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来二去江晏对吃食也比从前上了心。
贺然吃饭不像个江湖人,吃东西都小口小口地吃,但速度却不落后。
两人几乎是同时吃完,贺然抢在江晏之前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能行?”
贺然冷哼,心道你瞧不起谁,听声辩位的功夫你还未必有我强。
这些天的时间足够让贺然将这里的布局摸得差不多,这个小院子已经大变样了,当时他拎着人头来找江晏时还是一个小屋,周围的篱笆高低不齐,勉强看得出是一个小院子。如今江晏似乎开始好好过日子了,在旁边又修了个小厢房,院子也扩大了一圈。
不疯的时候还有点人情味,看着贺然步伐稳健地走向厨房时,江晏如是觉得。
“你衣服穿不了了”
贺然从厨房往外走时就听见这么一句,刚想回答说他知道,江晏又开口“一会带你去医馆。”
贺然的脚步一顿,喉结微微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用了。
“我去饮马,你放在那里就好,晚上回来我收拾。”
“我说我…”
没等贺然拒绝的话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往远处走了。
江晏边走边摇头,“犟种”
对付犟种的方法就是比他还犟,正好江晏天生就是一个大犟种。
江晏牵着马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心想这人应该不至于在自己的地盘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吧,但一想起贺然小时候的样子,这人真的能干出来跑路的事。
缰绳被江晏拴在篱笆桩上,想进屋去找人,手刚碰到门板,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
“呃…我来看看你”
贺然冷哼一声,“我还能跑了不成?”
江晏斜了一眼,摸了摸鼻尖,“说不准”
“你这人惯会狡辩……罢了,我不与你多费口舌”
贺然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侧身,蒙着黑色布条的眼睛“看”向江晏,无声的催促他跟上。
“只有一匹马,你骑”
贺然对江晏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竖着耳朵分辨周围的环境,稳稳地往前走着。
“你伤还没好…”看着贺然是铁了心的不想搭理自己,江晏心一横,动嘴不如动手。
贺然听着身后的声音来不及判断他的动作,一只强有力的胳膊紧紧的搂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横在腿弯处,下一刻只觉得自身一阵天旋地转,那双胳膊将自己稳稳地放在了马背上。
这么大男人竟然像抱小孩子一样被抱上了马,贺然只觉得脸上火烧一样,心道这江狗怕不是养孩子养傻了,把谁都当小孩养。
江晏牵着缰绳,边走边看贺然,发现这人的耳尖通红,心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羞。
当年两人还在流浪时,贺然就经常挨欺负,不是被人抢了仅剩的半个窝窝头,就是被人欺负打骂。
江晏不止一次在其他的乞儿流氓手里救出贺然,瘦小的身体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小江晏就背着他走,每次把小贺然放下来并塞给他半个馒头时,他的耳朵总是红红的,一半是冷风吹的,一般是羞的,嚅嗫着扔下一句“谢谢晏哥”,声音小得像猫儿一样,便一瘸一拐的走向小角落,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那是日子虽苦,但起码此人还算得上乖巧,不知是不是逆反期来得太晚,长大了的贺然浑身是刺,让江晏也有些无奈。
比如现在,江晏以为贺然还像小时候一样害羞,其实他是气得脸红。
但江晏不知道,他甚至还在往火坑里跳,“害羞了?咱俩小时候我不是也经常抱你。”
贺然觉得自己快炸了,这个江狗,真是活腻了,奈何手中无剑,自己的那一把剑也暂由江晏保管,贺然气极,暗自握紧了拳头,屏息判断出江晏的方向,趁其不备一巴掌拍在了江晏的后脑勺上。
“啧!”
“闭嘴!”
江晏倒是没觉得贺然在生气,在他眼里这副样子还是在害臊,还挺有意思。
想到这里,江晏的眼里带了一丝笑意。
跟逗猫一样。
只是这巴掌还怪有劲的,有力气好,有力气才能不被欺负。
开封府中热闹非凡,青石板上是隆隆的车轮声,竹竿上的染布在风中猎猎作响,檐角铜铃叮咚,远处的勾栏瓦肆里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歌女唱腔优美婉转,耳边是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绸缎铺下的小娘子们扯着布匹念叨着回去做身新衣。
此时此刻,听声辩位似乎不再起作用。
江晏心思周全,要拉着贺然的手腕走,贺然“啧”了一声,便挣脱开来,“撒开!我又不是小孩,自己能走”
对于贺然时不时犯倔江晏已经从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无奈,再到现在已经可以良好接受并总结出应对方式。
江晏没说什么,只是听话地放开了手,跟在贺然后面慢悠悠地走着,一副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抱歉!没撞疼你吧?”
巷口不知从哪钻出了个孩子,直直的往它腿上撞。
这是贺然第五次道歉了,这里声音太杂,他只能判断个七七八八,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会改变路线,或者如当下一样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冒出个小孩,甚至是小猫小狗。
贺然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转回身,仔细地听着声音,向江晏的方向挪动,最后在他旁边站定。
而江晏将右手的剑换成左手拿,看天看地看路边摊就是不看贺然。
“咳…”
江晏感觉自己的剑晃了晃,余光瞥到那人伸出手推了推剑柄。
见对方丝毫没有反应,隔着眼罩江晏都能感受到此人一定又皱起了眉头,下一刻就要发作,指着鼻子骂自己无耻小人了。
可贺然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算了,何必因这点小事去求他,如同路边摇尾乞怜的猫狗一样,大不了再小心一点就是了。
“抓紧”,江晏朝贺然伸出手,可贺然却似乎会错了意,将他的手中的剑握在了手里。
江晏摇头,心想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会这么近却连旁边人的动作都听不出来。
“怎么了?”贺然不知道江晏心中所想,只是疑惑怎么突然原地不动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下一秒之间捏着的剑被抽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有力的手。
贺然细长的手指被那双手牵住,他像被火炉烫到一般往出挣脱,而那只手越收越紧,将他往里拽。
“你走里面。”
贺然一愣,闷闷的嗯了一声,任由自己被江晏拉着走,开始贺然依旧会竖着耳朵去听周围的情况,在发现江晏真的有好好带路,并且提醒他前面可能会出现的一切障碍时,贺然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自从看不见之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的在人多的地方行路了。
江晏……上次同他这样相处还是孩童时,那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隔阂,也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恩仇。
医馆中的老大夫吹了吹纸上半干的墨痕,将药方递给小徒弟,摆摆手打发他去抓药,笑眯眯的看着贺然,“看来那位小兄弟把你照看的不错,当初他带你来的时候你可真是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可把那位急得不行哩。”
贺然不算健谈,也不懂如何逢迎,但总不能不理人,有未免些过于没礼貌,只能是对面说什么他要么是含糊答应两声,再不就是陪着点头。
听见江晏急坏了的时候他支棱着耳朵悄悄去听江晏作何反应,江晏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了然,这是不太相信的表现 ,于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怕你死了。”
贺然轻轻地“嘁”了一声。
老大夫还笑呵呵的,“这药喝完了就差不多痊愈了,只是你这身体亏空有些严重,以后得注意些。”
江晏接过小徒弟递来的药包,“知道了,平时会多注意,药钱已结,告辞。”
走出医馆又行了小段路,周边环境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愈加嘈杂,贺然惊觉这不是去往城郊马厩的路。
“不回去吗?”
江晏依旧拉着他往前走,“你难道想一直穿我的衣服?”
没错,贺然此时身上还穿着江晏的衣服,还好江晏的衣服没有宽袍大袖,略长的衣袖被他挽起用布条缠紧,眼下只有衣摆处比自己的衣服有些长外,倒也不碍事,加之一路上光顾着和江晏拌嘴,竟忘了身上不是自己的衣裳。
贺然偏过头去,“胡言乱语。”
“呦!客官里面请,来给谁挑衣服?”店小二热情的迎上来。
江晏歪了歪头,示意是旁边的贺然,“照着他的身形来两套,黑色,利落些。”
小二得了令,马不停蹄地去找合适的衣服,边找还不忘推销,“客官就只要两套?我看着小哥面容清秀,身姿挺拔,什么衣服穿身上都是一等一的好看!要不再看看咱们店里的好货?”
没等江晏说话,贺然直接回绝,“不用。”
小二也不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所有话都是点到为止,既然客人不想买,那也就不强求,“那成,这两套衣服我给您包起来?”
“这套包起来,这套你直接去换上。”江晏拿起一套衣服塞进贺然的怀里,推着他往里间去。
“您看看,我就说您不是一般人,这衣服到您身上立马不一样了,漂亮!”
贺然走出来就听见小二卖力地夸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从前流浪时遭人白眼,入了行伍却又被旁人嘲讽,更多时候还是在角落里不被关注,面对这样直白的且目的性极强的夸赞,他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往江晏身边走。
耳朵又红了。
“江……江晏,如今,是我欠你的”,欠你两个字被贺然咬得极重。
回去路上贺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的声音轻轻的,这么多年压着嗓子说话的习惯似乎改不掉了,尾音似松枝上簌簌下落的冰碴儿,摩擦过江晏的耳朵,蒙在人的心上,又似乎在人的眼前摊开陈年卷宗,字里行间飘来细碎的,泛黄的叹息……
江晏闻言深深地注视着贺然,他的胡子从被江晏捡回来就被刮了去,露出瘦削的下颌,此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刚生出的花苞,层层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绽放的意思,单薄的身体紧绷着,比小院前的竹子还要直,甚至到了有些僵硬的地步。
“欠不欠的,谁也说不清……”
江晏牵着缰绳,让马儿快些走。
是了,四季轮转,将军祠之约都已过去两年,这七百多个日夜里,发生太多太多事,血液浸透绣金楼的铁面,真相越过层层迷雾得以铺陈于日光之中。旧年风雪仍在吹袭,往事的原野皲裂出深不可测的断崖,一桩桩一件件都昭示着过往沟壑难填。
更何况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又何止两年,谁欠谁,如何厘清?
如果非要说贺然欠点什么的话,江晏只希望,那小瘦猴欠他的晏哥半个馒头。
“走罢,灶台上的腕还没洗。”
“我走之前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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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啰嗦一下吧:
感谢大家的喜欢,也很开心收到大家的评论!这让我受宠若惊,尤其是夸奖我的文字有原作的味道,又或者是贴合人设,我在这里再次感谢!本人十分惶恐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也会担心接下来会越来越偏离人设,让大家的期待落空,所以再次先打个预防针吧🥹
其实我也是摸索着去写,用自己短浅的见解去揣测,本意只想开个车让自己爽一爽,哄让晏贺的宝贝们也爽一爽,没想到写完了车自己觉得太突然有铺垫了这么多,甚至后面还会在铺垫(扶额苦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大家的鼓励!
【清贺】北不可以止
(一)情如乱扫锦瑟弦
天福三年,这是贺然注视王清的第五年。
打自七岁没能被王清择为义子,他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离他的将军更进一步。
于是小瘦猴儿拼了命地习武,想入行伍。
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
那时,他怯懦、软弱,是个怂包软蛋。可是杀人的剑,他看过无数次。他见过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挥动随身的佩剑,斩落仇雠的头颅。
打那以后,他每一次把耳朵割下为军功,都会怕死魂找上门。可他更想着,军功再多些、再多些,那样,他就离王清又近了一步。
行伍间的士兵笑他,他不理;兵油子讽他,他不听。他是最好欺负的小崽子,谁都能踩他一脚。
可当这群狗娘养的畜生骂王清时,贺然生生拿牙咬断了他的喉咙。唇齿间的血...
(一)情如乱扫锦瑟弦
天福三年,这是贺然注视王清的第五年。
打自七岁没能被王清择为义子,他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离他的将军更进一步。
于是小瘦猴儿拼了命地习武,想入行伍。
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
那时,他怯懦、软弱,是个怂包软蛋。可是杀人的剑,他看过无数次。他见过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挥动随身的佩剑,斩落仇雠的头颅。
打那以后,他每一次把耳朵割下为军功,都会怕死魂找上门。可他更想着,军功再多些、再多些,那样,他就离王清又近了一步。
行伍间的士兵笑他,他不理;兵油子讽他,他不听。他是最好欺负的小崽子,谁都能踩他一脚。
可当这群狗娘养的畜生骂王清时,贺然生生拿牙咬断了他的喉咙。唇齿间的血肉跌落,目光仿若鹰狼狩猎,环顾他的猎物。
“疯子”是他的第一个代称。
战友相戮,本该处死,可他的凶悍最终为游奕使贺将军欣赏,拜入游奕军,为军中游走斥候。
八岁的贺然假称自己十三岁,开始了追逐王清背影的一生。
数年来,百里奔走,夜遁飞马,他甘愿去夺那最险要的情报,刀兵铁骑中突围、刀山火海里破阵,只为能入帐一刻钟不足的时间,向王清汇报军情。
他背诵着一路上诵念过无数次的情报,一种夹杂着喜悦与紧张的情绪,让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目光却胆怯地,抚摸眼前熟悉的衣摆。
这些年他注视过太多次,已经可以熟稔地说出那衣摆是几色丝线,缝了多少针,绣着什么图样,用的什么布料。
见衣如见人,他多少次情怯想要靠近,只敢止步于衣衫之下,感受着王清腕边的衣袖蹭过他的鬓发,拍拍他的肩膀。宽大的掌心在他单薄的肩背留下温热的触感,能从皮肉烧到心脏,勾热他绯红的脸颊。
倏地,他听到了。
他听到王清对他说:“做得好,贺然。”
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贺然抬起头去看那不可攀的英雄,一瞬间的对视,成了无数次午夜梦回,不敢清醒的美梦。
他的英雄,额前碎发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恣意,有些斑白的鬓发徒增成熟的魅力。
那双眼曾温柔地注视妻子,饱含宠溺、无奈地看着他的儿子们。
如今唇角带笑,施舍他一丝温暖。
贺然深知,那是一个男人。
那是贺然不敢太过靠近,远远一看,就能让他自己展眉整日的男人。
他的英雄,他的将军。
更胆大一些,他从贺将军口中得知王清的表字。
“去瑕”。
清者,去瑕。
他念一遍,耳朵也红了,这如情人耳语的私密感,几乎要把他年轻的心脏填满。
他耻于启口这亲昵的呼唤。
只敢在心里,偷偷地,偷偷地,不时回想一下。
从耳后红到脖子。
王清将军很满意他及时送达的军情,于是赏赐他一件衣物。
漫长的岁月里,布也作钱用,甚至比那些上位者肆意铸造的货币还为百姓所认同。
贺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接过那件衣服的,可能碰到了王清的手背,或者彼此摩挲过衣物。
他记不得了,因为太过靠近,心跳已经要比雷声响,威风凛凛的小贺斥候什么都忘了。
回到游奕军营帐,贺然还在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中柔顺丝滑的衣物。
游奕军中他年岁算最小的,别的要么已经成婚,要么孩子都有了。十一二岁就在军中不要命地建功立业的,不多见。
有人问过他,可是故乡有属意的姑娘,等着他回去迎娶?
彼时贺然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乍一听,便是怒极,赶走了哈哈大笑的战友后,方在月下慢慢咀嚼这些年。
他的脸突然红了。
原来他,不是想当王清的义子啊。
他不是没在军营里接触过断袖,军中这类事绝对不少见。哪怕在遥远的、回不去的故乡有妻子儿女,一些士兵会彼此抚慰。
生死的重量,灵魂负担不起,所以只能靠肉欲来奢求一时片刻的解脱。
是出于爱,还是单纯出于欲望,贺然分不清。他年岁尚轻,在军营里长大,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甚至方确认自己的心意。
但这份情,也无人可问。
贺然想,大不了这辈子都这么活,偷偷瞧几眼王清,拿余生做他的马前卒。
至于陪在王清身边,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
义子,他已经没有资格了;脔宠,他也没那弱风扶柳的姿色;战友,是他这辈子唯一能希冀的方式。
做一个中用的下属、当一个忠诚的斥候,偶尔能得到一两句王清的夸赞,被那双手拍一拍肩膀,就足够了。
可贺然还是太年轻,不知心动难抑,不知情天亦是恨海。
(二)望乡台前不敢言
同年,范延光反于邺。
游奕军斥候一个个以命、以口衔来密报军情,只为赶在大军之前谋一丝胜算。
何其不幸,铁骑踩断了贺然的胳膊,流矢贯穿大腿,可就算这样,他也是离大营最近的,最后一个斥候。
乱世里,人命何其轻贱,连一阵风都能杀人。
他勉强救下一个重伤的将军,那人沉声道了谢。
贺然捂着他的嘴,没让他继续说话,年轻的斥候把最后的伤药给了他,自己冲出隐匿之处。
临走前,少年对那人说:“你若今日未死,来日,还仰仗将军收殓我的遗骨。”
将军吃力地点了点头,小斥候便隐去了风沙里。
此番派出去八十七兄弟,昔日嬉笑打闹的战友,尽数让马蹄踩成肉泥。战乱里,已经看不清眉目的人,那只尚且抽搐的手,推给他密信。
贺然拜别不瞑目的眼,撑着一口气,拖着腿,背着满身的伤,爬回辕门。
举着血污的斥候令牌,他喘着气音说:“我有急报,告予将军……”
僧医、士兵、将军哄哄涌来,他分不清了。谁都来掰他的手指,去取相攥的军情,谁也没掰开。
不能给、这是他兄弟的命,不能给……
只能给将军,给王清。
脚步声切,贺然抬起头。
多好笑,他都认不清王清的面容,只记得衣摆。
少年斥候咧开一个血淋淋的笑,碎肉、血液,溢满他的口腔。
“将军……游奕军……不辱使命。”
他松开手,军报落在王清手里,带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魂魄。
拿着时,千钧重;松开时,锱铢轻。
倘若灵魂也有重量,大概也就这么沉吧。
一只手摁过他受伤的腿,握住箭矢,声音急促,“军情送到节度使手里了,贺然,别睡!”
贺然强睁开血蒙住的眼。
他本以为看过一眼就足够了。
可他多想再多留一瞬,再多看一眼。
将军,倘若我今日就死在这里,是不是还能多靠近你一时片刻?
王清,王清啊……
去瑕。
这是我离你最近的时候了吧?
请允许我死在您怀里。
这样去阴曹时,我也能假装尚且有人在意,望乡台前回首,还能看到您的身影。
去瑕、去瑕……
你还记得我吗?
在叫贺然之前,那个伤痕累累,濒死的我……
意识陡然暗去,化作片片落英,生死模糊了彼此的边界,王清的呼唤被耳中血压碎,最终留下长长的、长长的死寂。
惊雷乍响,风雨摧动。
贺然惊醒在一场暴雨夜。
身旁的僧医打着瞌睡,迷蒙、呻吟的伤兵在身侧躺的横七竖八。
炬火随风动,刁斗连夜不歇。
他还在军营、他没死。
“挲陵休……”嘶哑的声音呼唤僧医,男人眨眨眼,清醒过来,咧嘴一笑:“醒了?小恩人,命挺硬啊,这都没死。”
少年人摸着自己尚且有体温的身躯,伤口处隐隐发烫、生痒。
他没死、他还活着。
心跳跃起、砸下,一起一落就是生命。
一股后知后觉的惊惧席卷了他的心神。
贺然颤抖着唇,眼泪不成行,低低地,哭得哽咽。
十一二岁的少年在生死边走过一场,为劫后余生而哭。
意识消磨前,他确实没有想过苟活,可真有不死的机会落在他手中时,他也终于能说,他怕,他不想死。
年岁太浅、太浅,禁不起生死的重量,甚至犹如魂魄轻。
等贺然哭得差不多,挲陵休给他换药。僧医的手指不知为何少了一根,看起来诡谲又骇人。
他一边缠布,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王将军可天天都来看你,你来我这儿也是将军亲自抱来的。打眼一看,我还以为是小将军整日招猫逗狗让人阴了,没想到是你。要不是将军今天出征不在,指不定就能见到你醒。”
贺然瞪大眼,想说什么,却让僧医止住了。
“嘘,别吵到旁边弟兄。瞧你哭成这样,我刚都不好意思说。等将军回来,去他近前听诏吧。放心,是好事,别把伤口笑裂了。”
贺然点头,躺下时,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将军亲自把他带来,日日来看他。
将军……
贺然勾起嘴角,缩到风雨吹不到处,试图从睡梦里寻找那记不清的怀抱与身旁人。
睡去。
(三)长恨都虞非我君
未得诏、未有急报,不得靠近中军大帐,无令而近者,罪同细作。
这是军中熟背的军规。贺然如今正跪在大帐中,身披王清随身的披风,捧着崭新的令牌,脑子里回想着贺将军的训话。
什么游奕军编制已散,重组斥候需要一段时间,封赏、记功云云,这些事他没仔细听。
他只想着,原来自己也有用处,他能做最矫捷的斥候,将军想要什么,纵使千里奔袭,他也能为之送来。
贺将军说完了,接下来王清所说的话,贺然陡然一惊,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王清说他帐前亲军本来由江晏担任,但这皮猴小子又寻那陈小大夫去四处邀战,目前无人可用,就暂调贺然担任,等游奕军编满后再回贺将军麾下任职。
何况,王清平叛有功,这次封了都虞侯,游奕军也归他所辖。
于是男人拆了身上令牌,又把一件褪色的旧披风盖在他身上。
贺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内心的百感交集,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有机会用目光描摹王清面容与鬓发。
深邃的眉目、年过不惑但仍旧有神的双眼,带着笑的唇,衰白的鬓发与因战事急忙而杂生的胡茬。
军人的威严与江湖儿女的洒脱兼具在他身上。褪甲常服,还能见他有力的臂膀与腰身,非是少年儿郎的瘦削,也非是久食酒肉的臃肿,而是如江湖游侠儿的精壮。手指、掌心的老茧,既是早年农耕的痕迹,也是习武的证明。
贺然膝行上前,受命王清。
闭眼磕头时,他贪婪的心想要把这张脸印在脑海里。
再抬眼,王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说:“起来吧,你暂时没有行伍,今早用过饭了没?”
贺然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
他期待着王清会说,会说他梦里都不敢想的那句话。
于是他听到了。
“紧张什么。老贺,我带小贺吃饭去了哈,蹭你一顿,你伙里饭好。”
“去去去,给我剩一口。”
对坐食馍,王清将军没架子,经常与众士兵同吃同睡,吃了一遍,游奕军的伙食算不错,最起码见些油腥。
相熟的士兵凑上来要馍,王清反手把人拍开,“没瞅见对面小孩饿得直打嗝?”
士兵讪讪收手,一抬头,竟也识得他。十二岁的少年斥候,重伤送来军情,算响当当的汉子。
众人招呼一声,拍拍小贺斥候的肩膀,权作敬佩。
贺然面上一红,吃得慢了些,想把这难得的时候拉长一些、延长片刻。
他的眼不时瞥着眼前的刁斗,又移到王清的手上,如心尖被刺了一下,急忙收回目光。
在他愣神之际,一只手覆上他的腹部。王清疑惑地凑过来,“胃不舒服?好半天怎么就吃这点。”
贺然心脏重重一跳。
靠近的男人如骄日,他如痴愚的夸父,明知直视烈日有灼眼之患,明知天地遥遥不可及,可还是去看、去追。飞蛾总爱扑火,贺然也不例外。
用命去殉片刻的温暖。
距离太近、太近。
他能闻到衣衫上的血气与酒香,能看到说话间滑动的喉结,撑起皮肉的颤动,男儿的温热向他靠近,一股灼热自他心田猛地窜起,烧得他口干舌燥。
“将军,属下……”
王清弹他额头,闷闷的笑声直往贺然耳朵里挤。
“我家那俩狗小子,一个赛一个皮,守钧打小就猫嫌狗弃,江小子小时候尚且听话,谁知道大了就上房揭瓦。一没看住就溜出去。要是他俩有你一半让我省心就好了。”
心跳又一重,近乎要停跳。
王清接下来的那句话,让贺然连呼吸都忘了。
他说:“若是你是我儿子,我不得高兴死。嗯?小贺英雄。”
比起已经抑不住的喜悦,一种没由来的酸涩翻腾。
初得时惊喜万分,思考后患得患失。
没有人比贺然更清楚,他如今能坐在王清身边,是兄弟的命堆出来的,是从江晏手里偷来的。
都会还回去,都会从他手里,像父母滑落的手一样,被不可抗的、无法撼动的人,尽数夺走。
他咽下嘴里苦涩的馍。
“将军,别打趣属下。”
王清大笑,拍拍他后背,逗弄小辈当真有趣。
只有贺然连眼眶也泛酸。
没有人知道,他多渴求那义子之位。
那是能得到王清爱护,能够在所有人注视下,堂堂正正靠近王清的身份。
遗憾。
亲军要做的事比做斥候时少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本来这个位置就是给那不着家的燕子留的,做完了杂役,甚至有的时候连杂役也没有,贺然就跟在王清的身后,看着他。
看不够。
怎么会够?
将军百忙之中会想起他那安静的小尾巴,偶尔伸出手搓两把他的脑袋,贺将军出声质疑王清是拿贺然的头发擦手上没干的墨,王清狡辩说他都是找文书代笔。
贺然坐在一边,期待王清赏赐一个眼神,赠予一寸温度。
日升、日落,贺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离他如此之近。
将军起身较早,练武不能荒废,这时贺然会迎上去为他穿衣递刀。天泉武艺刚威迅猛,贺将军偶尔路过,停下来打量一阵,跟贺然说,因为这一招,营帐前的地都让王清拿衣服擦了,所以用不上杂役。
王清练完武回来,摸了摸下巴,唤一声:“小贺,我胡子长了?”
少年点头。
王清把人用胳膊一拐,带进营帐里,“走,给你将军刮刮。”
拎着小刀的贺然压力倍增。
他年岁小,营养不足,发育慢,还没到长胡子的岁数,哪里会剃须。
王清到底是逗他还是真的要他动手,他分不清。
于是硬着头皮靠近,手掌贴上王清的下颌,往日往自己皮肉里捅刀剜箭镞也不迟疑的手此时抖得要命。
“将军,属下不会。”
王清笑,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对面的胡凳上,头贴得更近。
“知道你不会,不过你得学着点,行伍间多半没什么人教你,以后长大了也要自己学着刮,不如我来教。你不会还想蓄胡吧?边关梳洗不便,打理起来麻烦,我不建议留。”
贺然拿着刀比画,半天不敢下手,王清就拉过他的手腕,刀刃贴着自己。
“慢慢来。我不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大胆试。”
指尖情轻。
贺然任凭自己心跳急促地怦怦跳,慢慢地、慢慢地,任由冰冷的刀连通他与王清的体温。
他的心弦不时随着动作起伏震颤,连带着说不出口的、必须藏在心底情,一并乱沸。
贺然的手逐渐稳了下来。
或许是急促的呼吸太过明显、或许是爱怯的界碑已然倒塌。
他的思绪转而想着另一个问题,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对王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刀刃熨帖地剃去稍长的胡须。
沙、沙。
是单纯的情爱吗?是下属对将军的敬畏吗?是暗恋之人的渴求吗?
贺然靠近了些,王清仰起脖子,下颌的胡茬也一并散落。
是幼子对长辈的依恋吗?是儿子对父亲的敬爱吗?
他的刀越来越稳,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比酸涩更为深刻的恐惧几乎让他站不稳。
“将军,好了。”
懵懂的、青涩的少年,深思了自己的情。
他发现了更为恐怖的真相、更不知如何面对王清。
少年苦涩一笑,为王清搬来铜镜,得到将军的夸赞。
“不错啊,一点刀口也没有。”
贺然点头,腼腆地笑笑,王清伸手搓乱贺然梳得规矩的发,笑得疏狂。
将军收拾衣衫便去军中检阅演练,留下贺然抱着镜子与满心的恐惧,久久地头脑空白。
贺然惊觉的情,比单纯的断袖爱恋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他爱王清不假,可他更把王清视作自己依赖的父亲,可以为自己引路的长辈。但这种依赖与渴求加剧了他的妄念,他卑劣的、畸异的心,也爱他的父。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觉得内心还在揪紧发酸,就又扇了一次。
无助的少年抱着镜子落泪,哭得谁也不知。
恐惧击垮了心墙,说不出口的爱更作痴妄。
他恨。
恨王清不是他的父亲、恨王清不是他的爱人。
他又不敢恨。
他厌恶自己卑鄙、轻贱、贪痴俱犯。
都是妄念,都是他妈的妄念。
再扇一次。
再一次。
心火怎止。
贺然绝望地在哭中挤出一个笑,讽自己的可笑。
他竟然方才冒出以脸上掌印向王清讨一份怜爱的欲望。
少年嗬嗬地笑起来,又不住落泪,哭得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他疯了。
日光流转。
夜。
夜枭啁哳,枯月残光。
王清提前让贺然烧些水,留着晚上洗个澡。
军中沐浴当真不便,哪怕是将军也只能偶尔洗上一次热水的。
少年那小身板一次性扛不动太多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险些没把帐前的守军眼睛给累死。
最后一次搬水,王清拎着刀回来了。
月色把他的身影照得更颀长,如同成熟、悄悄接近的黑狼,皮毛之下藏着强有力的肌肉,宽阔的肩背能扛起为家庭捕猎的重担。
黑狼沉默地走近,贺然听到了爽朗的笑:“水烧好了?厉害啊,比我那几个崽子省心多了。瞧你累成那样,都忘了你年岁小,是我不对。”
贺然好不容易止住的心弦又乱了。
王清那太阳般,从不吝啬向手下、孩童输送善意与温暖的温柔,把贺然的心搅得苦涩一片。
他深刻地知道,就算不是他,是任何一个这年岁的孩子,都能得到王清的关爱。那不是他独有的,是偷来的,王清施舍的,从江晏、王守钧指缝里溜出来的。
飞蛾就是爱扑火。
贺然迎上,把将军的刀拿去。
天泉陌刀何其沉重,贺然方一入手,险些站不稳,摇摇欲坠中,王清伸手稳稳一揽,把人接住了,任由陌刀跌落在地。
“都没我刀高,逞强什么。”
“傻小子。”
宠溺的语气,如爱语动人。贺然眼眶湿润,好险是夜里,见不清。
“是属下愚笨。”
王清笑骂:“小老头儿似的。”
“走,沐浴去。”
贺然服侍王清卸甲,指尖摩挲过带着王清体温的衣物与铁物。
水温兑好,试了试温度,王清脱下里衣。晃动的影子映出他的肩背,水面倒映出他身上的伤疤,架子一晃,搭上衣衫。
水丰,王清的手搭在桶边,指尖滴落水珠。
贺然拿着衣物去洗,幼稚的将军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帮你将军擦擦背。”
贺然心跳到了嗓子眼。
“将军,属下不能……”
天泉好铁子歪头看他,贺然捂着快跳出来的心脏,跪在王清身后,为他擦拭背部。
王清比他高壮不少,肩背的伤疤一道连着一道,勾着他的目光从肩胛滑到没入水中的腰身。男人一动,水面颤动波纹,有力的腰带动皮下的肌肉,贴到了贺然的手心。
脸红到耳后。
王清笑一声,思绪不知道飘到什么时候,轻轻说着:“我以前救过一个孩子,他跟你一样瘦。”
贺然抬眼。
“我管他叫小瘦猴,还给取了个名字来着……嘶,记不得了。那小子倔得很,让江小子打趴下了还挣扎爬起来好几次,之后我让他跟老贺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也是游奕军的,老贺手底下有他吗?”
贺然眼眶一红,鼻腔里酸得要命。
“有,将军。”
“他过得怎么样,有吃饱饭吗?”
“嗯,游奕军伙食好着呢。”贺然内心软成一片。
“那我就放心了。小贺,你以后见到他多担待些,他是个好小孩。”
贺然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我会告诉他的。”
王清笑着,用力地搓搓贺然的脑袋,把那头短发搓得炸起来才罢手。
“你也是好孩子。”
贺然红着脸低下头。
他不想告诉王清他就是那小瘦猴,这样他今天就被叫了两次好孩子。
王清、将军……
他偷偷看着王清的锁骨、胸膛、腹肌,以及水下模糊的小腹、双腿。
这是他爱的男人。
他的英雄。
他的王清。
“贺然,倒水之前你也来洗洗,我先回帐了。”
王清随意擦擦身子,换上衣物,拍了拍贺然的肩膀。
将军爱怜幼子,但那是一个吃人的、等级分明的时代。他既不想让孩子担什么幸宠名头,也不想让旁人说了欺上,只得大张旗鼓沐浴一场,只为能让这孩子在之后好好洗上一回,暖暖身子。
贺然在水温尚热时就明白了。
他素来知道王清宽仁,却不承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他不敢多说,只好把脸藏到水里。
仿佛还有王清的体温,环抱着他,爱抚、轻哄。
满是爱意。
偷来的时间弥足珍贵,爱总是与患得患失相近。
贺然想过归还的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有想过来得如此之快。
妒火的引线牵在江晏手中。
江晏回来了。
真正的帐前亲军,武艺高强的少年英雄,未尝一败的江湖新秀。
尝过靠近的滋味,贺然又怎么忍得住回到那远远看着王清的日子。那种逾越界限的满足,那种情怯的痴迷,都在江晏回营时朗声的通报里碎成了春下冰。
未得诏、未有急报,不得靠近中军大帐。这些日子的殊荣让他近乎忘记了这游奕军不可跨越的天堑,忘记了他本不是王清的亲军。
游奕军编制尚且未全,江晏已经回来了,贺然像一个被再次扔出家门的弃犬,哪儿都不是家。
可江晏随时都能去,随时都能回。
他竟然肝胆假装忘了,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江晏整日与不三不四的人到处招惹武林前辈,捅出天大的篓子也不怕,一身铁骨铮铮有铜声。身伴三两好友,天泉门内师兄师弟敬爱,连王清也包庇宠溺。
他呢,他妈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江晏是王清这烈日抚育的金乌,扶桑上的宠儿;亲生儿子王守钧,也在天泉做到了香主,与师兄弟肝胆相照,好不洒脱。
他贺然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只阴沟里上不得台面的老鼠,装死人从乱葬岗爬回来的野种,武艺差、心性差,还是个断袖。
也难怪王清不要他。
这近乎自伤的自白让贺然得以从那滔天的妒恨里回神,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谁又知泪从何来。
揪紧的内心酸成一片,贺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告诫自己不要表露出这些情绪,明日还要去贺将军那述职,去谋个位置。
枯瘦的年轻人连皮肉也没几两,浅浅的眼眶也藏不住泪。
他不能恨,他连恨都不敢恨那两人,只敢嫉妒。
出于爱屋及乌也好,出于艳羡也罢,不配就是不配。
怨不得别人。
贺然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却在王清珍藏的木箱子里,见到了一个漂亮的、可爱的纸鸢。
红色的飞鱼,还没送出去的礼物。
贺然捂着嘴,咬着下唇,深深呼吸。
他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是王清拜托贺将军寻一个手巧的妇人扎的,留给回来的江晏当生辰礼物的红飞鱼。
陪着贺将军一起去的贺然还记得,孩童追闹时唱的儿歌。
"趁东风,放纸鸢;红飞鱼,眼敞敞。 小兄长,莫急慌;天边云,流无方。“
贺然喃喃念着。
江晏已经不对这幼稚的儿歌感到快乐,可贺然从未听过孩童无忧无虑的声音。
无忧洞的老鼠让明晃晃的光刺瞎了眼,只好把眼睛移到唯一暗的位置。
或许是一滴泪。
也恐污了王清珍贵的礼物。
贺然对王清的方向深深一叩首。
再拜。
(四)欲海情潮何所牵
手自腹部向上,激起一阵战栗。
贺然抬起眼,王清伏在他身上,掌心的茧子摩挲他的胸膛。
苍瘦的身躯,布满伤疤的枯肉,承受着满载爱意的抚慰,轻颤。
王清轻吻他的耳垂,喘息声暧昧低沉,带着情欲与爱意。
“贺然。”
“小瘦猴儿。”
更为私密的声音,卷入他的血脉。
“乖孩子。”
情欲如潮,卷去满地黄沙荒草,留下平整的沙地。
贺然惊醒,唇上王清的温度尚且没有在美梦中退却,腿间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慌乱不已。
他识得这是何物,也知道这是因何而来,军中寂寞难耐的男人彼此抚慰时,就会有这等物什。
贺然见过,见过这该死的脏污,见过那些让人作呕的欲望。
可怜的孩子急忙翻下身去清洗衣物,坐在河边听游奕军清醒造饭的鼓声,暗暗出神。
一阵风吹来,他抬头看向远处树上隐隐约约可见的红色。
贺然拾掇好衣物,爬上树木,伸手一勾,扯下一个红色的纸鸢。
断了线、丢了家,与他这没人要的弃犬如出一辙。
王清不要你、江晏不要你,不如跟我走吧。
就当,这是将军送给我的。
贺然收好纸鸢,回了行伍,又重复一日。
天福六年。
风影攒动,万里月色。
贺然纵马奔驰于林间小路,负行囊,直入襄阳。
同年,安从进反于襄阳,王清从高行周讨之。
十二月,雪重。
上月安军大败,退守城池,此时满城戒严,贺然混在襄阳城百姓堆里,随着人群哄哄而前。
他已经十天没能把信送出去了,贸然闯城不过白白送死。
少年藏好怀中的干粮。
恐怕日后襄阳将面临围城之祸,若一时半会儿无法逃出,不如想着怎么能够收集更多的信息。
三年历练,贺然抽了些条,曾经面黄肌瘦的少年长开了,远着看去,也是一个端正的少年郎。
绑好匕首与毒药,贺然躲着巡逻的士兵,数日奔袭,在心底绘制襄阳布防,落日后,撕扯衣裳布料,在无人之时,借月色绘成图纸。
如何能把信息运送出去,贺然想过水路、飞鸟。
但此时安从进防得太死,前几日连游奕军的信鹰被守城士兵射落,安从贵麾下士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思考、思考,一定有办法。
贺然带来的行囊里,有一个他想陪着自己到死的至宝。
是王清赏赐的衣衫,带着熟悉花纹的绸缎。
倘若他把城防绘制到衣衫内部,藏到尸身里衣中,或许是一种办法。但能够出城焚烧的尸身大多是重病、亟须火葬之物。纵然出城,倘若因此染上重病,灾了传信的弟兄,在营中引发瘟疫,还不如没有送出消息。
翻过城墙不可能,越过护城河也不可能……
不如去寻城墙薄弱处。
贺然抱着旧衣,盘算着方法。
隔日,战败消息传来,安从贵为焦继勋所截,襄阳城陷入围攻。
在百姓慌乱的言语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王清。
贺然攥紧手中的衣衫。
他想送给王清一场战功,他想对将军有用。
先登战功赏赐高,要从城池下手,寻一个换守、驻防薄弱处。
少年斥候正了正神色,混入饥民队伍里,借闹事之名,打量来镇压的士兵。
士兵来数尚足,但倘若守城日久,必有损耗。闭城不出,守城壮丁会从百姓中抓取,不如趁此机会夺一个襄阳百姓身份,日后应召直接登城。
贺然换上襄阳百姓的衣物,杀了一户人家,夺一处屋舍。
血淌过他的手,残忍的斥候没有丝毫怜悯。
他只在乎王清,这些人,都是军功。
七年五月,襄阳久攻不下,城中百姓饿死数众,士兵损耗不足,遂捕壮丁充数。
六月,城中粮食将尽,民心涣散,将士哗变。
七月,王清城下搦战,讥讽骂声响彻原野,城池闭门,无声。
八月,城中粮草已尽,易子而食屡见不鲜。
贺然仍在行伍蛰伏。
任由饥饿、杀戮、死亡席卷他的躯体,贺然没有丝毫露出破绽。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等守城士兵麻木,等王清出征。
斥候的耐心总是很足。灰头土脸的少年士兵眼里闪烁着火光。
八月末,天星高悬,万里清皎。
擂鼓声动,寒鸦惊飞成云。
王清请战先登,率军在前,高头大马,赤红披风。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着这般显眼的颜色。
王清回答,敌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就能少死几个弟兄。
贺然一眼就认出那披风的颜色,认出两鬓斑白,胡须已长的男人。
游奕军的斥候在仓乱的人声里起身,铁甲照得他面容冷硬。少年扶着身旁悬挂的大旗,深吸气,径直折断木棍,将战旗在火堆上一燎,刹那间烈火爆燃布匹之上,在黑夜里如一抹微弱的太阳,夺目万分。
身旁士兵尚且没有回过神,就被贺然用旗杆断裂的尖刺捅穿咽喉,干净利落拔出,旗身横扫,击落数人。
战旗猎猎飞舞,在长夜里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贺将军看着眼前的火光,一赶战马,吼声嘶哑:“王去瑕!贺然没死!那是游奕军的旗号!”
“你带兵去南侧城墙!我抗这边!”
王清看不到城墙上少年的身躯,只能见那烈火战旗如神亲临,带来胜利的旗号。
“威武、长明,随我登城!”
赤红的披风飞速靠近着城墙,龙驹嘶啸、号角催芒,战旗已经烧尽,王清眼前暗去一瞬,可更为明亮的火急促燃起。
将军看到了,少年点燃新的战旗,迎着飞射而来的箭矢,用布料卷起、击落。
晨星、明月,借了他眼中光辉。
王清自战马上一跃,踩住城墙松动的砖土,掠过石块、箭矢、流火,如无人可挡的杀神,提着沉重的陌刀,飞上城墙。
“贺然——趴!”
少年径直往下一倒,陌刀轮圆,人头落如雨,血洒似红梅。沉重的刀身劈上敌人兵器,刀锋应声而裂,见此凶神,城上众军溃败,一时无可匹敌。
“你他妈不要命了!”王清一踹士兵,长刀往地下一砸,整个城墙都为之震颤,面前数名士兵脚步不稳,险些倒地。
贺然一笑,捡起地上散落的刀,站在王清背后,为他阻挡身后敌人。
“恭祝将军先登!”
“祝个头!回去治你!”
英雄站在少年身前,宽阔的、他打量过无数次的臂膀,能为他遮蔽所有的风雨。
嗟夫、嗟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矣!
烈火弥漫,狼烟萧萧。
贺然身中数刀,王清肩上、背上,箭镞嵌入战甲缝隙,不知刺到了何处。
此时高行周已攻破城池,守军见已大败,纷纷丢盔弃甲,求饶投降。
贺然靠着木桩休息,王清撑着刀,披风在月下舞动。
一片肃杀里,迎来日出。
停战的号角吹了又吹,连草木的根系都传唱着这次战役。
此战,大捷。
“将军……”
王清一个巴掌照着贺然脑袋就打,最后一寸距离硬是停住了。
“臭小子。”
贺然擦去面上血,嘿嘿一笑。
王清也绷不住面上严肃,破功失笑,拍拍他肩膀,“好小子。”
贺然脸上一红,王清找回当年逗小孩的快乐,遂大笑不止。
战后,王清回军述职,贺然被贺将军提溜回游奕军。
近一年没见,营里兄弟都当他死了,没想到这小子闷声干大事,硬是立下赫赫战功。一时间这个搓搓狗头,那个勾住肩膀,贺然脸上的笑多了。
王清回营,先找了挲陵休。
伤药换好,王清也懒得再穿上衣。一时间僧医抱着胳膊,王清坐在他对面,二人相对无言。
“你是说,你中了寒毒?”僧医眉头紧锁,又把脉观血,面色凝重。
王清点头。
“我与狂澜掌门是旧识,曾见过寒毒功效。这种寒毒对武功越高的人影响越大,前几日我作战时,觉得内劲不足,经脉迟缓。”
“但我不知道何时中了这毒。”
“这寒毒既然能够如此隐而不发,并且以你武功还没有察觉,想必是日积月累所得。将军,你可有什么久随身之物?”
王清一怔,从胸前解下一枚玉。
“此玉是镇关玦,乃我发妻遗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敢问夫人因何亡故?”
“梦傀之祸,寒毒入体,强行动武,不治而亡。”
挲陵休不语。
王清摩挲着玉石,也没有说话。
“如今你中毒不深,不如把这玉给我,我去瞧瞧这寒毒有什么特殊的。”
“有劳。”
挲陵休点点头。
“我给你开些安神方子,先休息几日养伤。熬好了我会托人送来,给个通行牌子。”
王清随手把手边亲军牌扔给挲陵休。
僧医接住,转身便走,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哦对,我还摸出来你肝火足,自己抽空调理调理。这个大夫懒得帮忙。”
“滚!”王清面上一红,出言赶人。
什么肝火旺,这厮分明是跟那群兵油子一块打趣他。
人走后帘子放下,不一会儿,掀开帘子的人竟然是贺然。
“将军,药好了。”
贺然身上也裹着大大小小的布条,捧着安神药进来,突然闹了个大红脸。
王清上身未着,伤疤与绑带交错,灯下相看,模糊了冷硬的棱角,带着几分柔情。
“贺然?江晏那小子呢。”
“小将军不在,许是找孙詹将军喝酒。”
“妈的,军中忌酒一点不听。算了,小贺,你过来。”
贺然把药放在一边,跪在王清面前。
“将军有何吩咐。”
王清拿过药一饮而尽,苦得面容扭曲一瞬,强忍下苦味问:“同我说说,你是怎么登上城墙的。安从进这人用兵多疑,你既然连消息也送不出来,是怎么夺取信任的。”
贺然将自己杀了一户百姓取得户籍,乔装成襄阳本地之人,待城中围城日久兵力不足再直接应召入军的事一一说来。
他眨着眼,希望能从王清的脸上看到赞扬或者欣慰,却未曾想,将军的面色越来越冷,到最后皱起眉头,似要发怒。
“贺然!”
少年立刻跪好,额头磕在地上,重重一响。
“将军息怒……请恕属下未能早日传递军情……”
王清深吸一口气,手指点着一旁的桌案,又慢慢叹气:“不是这个。”
“贺然,你且听好了。在我麾下,有一事必不可犯。”
“请将军赐教。”
“不杀百姓,不杀无辜之人,只杀有罪之人。”
贺然跪着不语。
将军,我不是你那含着金汤匙的义子。你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取了多少血淋淋的军功,才有资格站到你远远的位置。
王清的声音低哑,带着某些想起往事的怅然,“乱世如此,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坚守本心,莫要为杀戮所蒙蔽双眼。倘若此前无人教你何为忠义、仁德,我来教你。”
“贺然,听命。”
“是!属下领命!”
王清取来自己的肩甲,披在贺然的肩头。他看得出来,这少年的弱点与罩门就在此处,肩甲他用得不多,不如赠予需要之人。
“此甲予汝,冀尔无忘教诲。”
“此后尔当铭记,不杀无剑之人,不斩无罪之首。尔可省得?”
“属下,至死不忘!”
王清笑,点点头。
“此战倒是我这老骨头仰仗你了。”
“将军!”贺然急忙抬头,又见王清眼中笑意,眼底的惊恐化作一片柔情。
“好孩子,下去吧。”
贺然膝行后退,带走药碗。
围帘晃动,留下王清点着桌子,疲惫地闭眼。
贺然啊……
王清认得这眼神,数年前就觉得不对。
那绝不是下属看待将军的目光。
他还小,错把仰慕当成了爱恋,错把对父亲的依赖当成了倾慕。
纵然他要倾慕一个男子,也不当是大他三十三岁的王清。
他不愿把这前途无限的孩子归于脔宠倌佞之辈,也不能让他人毁贺然前程,让这孩子以后都背负着断袖二字。
好好娶妻生子,好好有个家庭,颐养天年,膝下承欢。
不能说、不可说、都是错。
明日上书节度使……
王清用手覆上额头。
把贺然调去中军吧。
烛黯。
贺然摩挲着肩上肩甲,心跳一拍快过一拍。
他怯怯笑着。
他怯怯念着。
去瑕、去瑕。
近日都是贺然被点来送药,挲陵休也猜到了什么,故意把人往王清面前送。
贺然什么也不知道,自认为藏好心意,任劳任怨地奔走。
是夜,最后一碗安神药,碗上落了一纸诏书。
一封调任的文书轻得不能再轻,却仿佛砸在贺然的魂魄上。
贺然颤抖地接过,一句谢,哆嗦了半天才念完。
王清压下心中不忍,说了些恭贺的话,便请离了贺然。
交还亲军令牌时,贺然的手也在抖,捏了两次还没解下环扣。
这比他第一次为王清剃须时还要四肢发软,绝望席卷了他的肉体,带来无尽的酸涩。
他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远远看着王清的机会也不饶他一点。
他已经不希冀什么义子、爱侣之位,连当个好用的狗也不配吗?
世道何其不公。
凭什么江晏就能被王清收作义子,凭什么王守钧一出生就是王清的子嗣,他就是个连王清衣摆也触不到的,没人要的东西!王清叫了这么多声“贺然”,还没想起来他是谁吗……
是我啊,我是你救下来的小瘦猴儿,是你赐我“贺然”为名,告诉我好好活下去的。
把我捡回来就这么不堪吗?我也有用啊,我能夺来军情,能杀人能救人能保护人。
哪怕把我留着饥年杀了吃肉也好啊,求求了,不要再把我丢到一边,让我到死都是无主的弃犬。
“将军……属下可以不……”
“贺然,这是节度使的命令,别让你将军难做。”
“小贺英雄,倘若日后升迁你还记得起我,就回来看看。”
王清笑得一如既往,如同一个宽仁的父,对自己不愿离家的儿子宽解祝愿。
可王清当真不知道吗?
他不知是下了多少决心,才忍心见这孩子眼底的哀绝。
可怜的孩子,我怜你,但是不能害你。
一场升迁、二人悲绝。
都强撑着笑,想着让对方看不出来。
贺然退下,走之前深深看向军帐。
不见君郎。
王清放下手中的亲军令牌,方才用力太过,竟生生捏碎了。
木茬零零散落,如同断掉的,连接二人的情丝,再回不去原样。
日后,天高海阔,离巢的鹰振翅高飞。
贺然,我送你一程。
少年捧着药碗回到了挲陵休的屋舍。僧医正研磨着药物,在月光下挑挑拣拣。
男人瞥见他回来,笑意盈盈。
“哟,怎么哭丧个脸?你心思让王去瑕知道了?”
贺然大怒,扼住挲陵休的脖子,声音含恨:“是他妈你告诉将军的?”
僧医摇摇头,道:“急什么,当然不是。我长了眼睛,自当识得你这丢了魂的样。”
“小恩人,这是被赶出去了,还是调走了呀?”
僧医在笑,笑得骇人。
“你想不想在走之前,荒唐一把?”
嘶哑的低语是惑人的狐,可贺然还是听进去了。
“用这个吧,王清什么都不会记得。他不知道我安神药开了几副,你再送去,亲军也都认得你,没有人会起疑。”
“对你有什么好处。”
僧医眯起眼,喃喃自语般说:“就当是还你当年把我从马车前里救下来的恩。”
“要不是你拉了我一把,小恩人,如今我坟头草也比你高了。”
“小恩人,不要怕,我帮你。”
“我帮你……”
挲陵休的话逐渐弱下,回过神时,贺然手里多了一个瓶子,既是春药,也是迷药。
少年抚摸着掌中冰凉的瓶身,勉强咧出一个笑。
他不敢,但是又为求而不得的渴望灼得痴愚。
反正他也要被调走了。
反正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
既然如此,那不如荒唐一把。
日后黄泉路上,也好留作怀念。
饮下药时,王清不曾疑虑。仿若是平常地饮下安神药物,对贺然说些祝贺、宽慰的话。
烛火熄灭。
月色如同流不尽的眼泪淌过大地的每一寸缝隙。
贺然褪下彼此衣物,轻轻用拇指拂过王清的面容。从眉目到胡须,从颧骨到耳后,从伤疤的这头,到心的那头。
眼记住了、心记住了,手也要仔细描摹。
心跳仍在急促地跳动,可贺然不似往日情起难抑,也不似懵懂情痴时满心甜蜜。
苦涩把他的心填满了,觉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王清沉沉睡去,皱着眉头,一种难捱的灼热烧着他的躯体。可他的意识仍旧摆脱不了束缚。
手指抚慰着彼此,贺然坐在王清胯间,俯下身,躺在王清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温热的体温在冰冷的夜里呼唤着魂灵,依偎在身躯上。
砰砰、砰砰。
温暖啊、心动啊、依依不舍啊。
贺然撑起身子,发狠地吻上王清的唇。
唇齿相依,舌尖粘连,带着发苦的草药香。贺然闻着男人身上的血气酒香,勾起无数的回忆。是战场上厮杀相伴的心动,是夜晚帐间低语的情怯。
王清啊,王清。
贺然低低哭着,怕惊动帐外的守卫,只剩下泣音。泪水流到嘴边,也是苦。
一滴泪,砸到王清脸颊上。
喃喃间,是少年的轻语:“将军,我心悦你,想跟你相伴一生。”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却未曾想,能当着王清的面,一字一句说来。
“去瑕,将军,王清……”
贺然吮上王清的喉结,伸出舌头,胆怯地舔舐。
“爹爹。”
情人、爱人、家人,他都求不得。
心里的酸苦要溢出来了,贺然哽咽一声,擦去眼泪。
他只有今夜。
喉咙间挤进难捱的物什,贺然艰难地,强忍住干呕的本能。
唇间水液成黏,牵着温度。
贺然坐起,不争气的泪滴了又滴,贺然喘息一声,又急忙捂着嘴。
疼痛把他激得浑身一颤,两腿撑着才没有扑在王清身上。攥紧拳头,贺然又往下一寸。
他凑上前,咬住王清的发尾。
月光无情地移到二人身上,照明了不堪的欲望。
少年抬起腰身又缓慢坐下,王清皱着眉头仍在挣扎,唇齿间,几乎是铆足了气力,想要呼唤一个名姓。
贺然不敢去听。
皮肉相贴,王清的呼唤声更明了。
贺然忍痛,咬着牙,还是去听。
你想喊谁都好,出现在你的梦里的,你的亡妻、你的儿子、你的战友,是谁都好。
我爱你,这就够了。
“嗬、嗬……”
“嗬、贺、然,贺……然……”
哭声抑不住。
他恨自己,恨自己贪得无厌,恨自己求欢求爱。他讨厌自己,又舍不得真的离开这能与王清片刻相欢的机会。
贺然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唾骂着。
从未品尝过的欢愉,最后一次的欢愉。
贺然牵着王清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少年失神地呼唤:“爹爹……去瑕……”
月光不忍心地移走。
如同把人抓入深渊,如同在贺然的脏腑留下王清的印迹。
夜长,却也短暂极了。
贺然整理好衣物、擦拭罢彼此的身体,深深看着王清,又落下一个吻,说了千遍、万遍爱他。
他想求什么呢?
不知道了。
永别吧,将军。
希望以后去了阴曹地府,也是我为你提灯开路。
贺然撩开衣摆,单膝落,双膝同,重重磕下三个头。
转身,负行囊,不再还。
此夜匆匆。
马踏月凉,疾走期门,相思两处枯予。
黄河汤汤,生死无问,别时鹧鸪杀杜宇。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不知、不解、不语。
欲海情潮何所牵?
不知、不解、不语。
(五)谁悼河边骨,死生错、因果错
开运元年,晋、辽交战,不知名密信截获契丹动向,杜重威率军鏖战,王清破阵有功,领赫赫赏赐。
开运二年,两军再战。王清成立燕北盟,广招天下有志之士共谋收复燕云失地。晋军大败契丹,王清加封点校司徒。
开运三年,会幽州、瀛洲降,杜重威率举国兵力北伐,势要平虏收地,光复大业。
这一年,是史书上抹不去血痕。
短短数载,王清已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不见昔年英武。寒毒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终是走上亡妻的末路。
上个月,天泉师门听说他被围中渡桥,便有三百愣头小子,拖着一腔热血前来支援。
眼下大军被围,粮草将尽,若不突围,绝无胜算。
王清攥紧手中的符节,却不知怎的,想起多年前,黑夜中挥舞的赤火战旗。
子时,行营外传来嘈杂之声。
贺将军掀开营帐,请他亲自去看。王清支着桌子起身,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提着一口气,步出期门。
无人自动的马车在外,似来索他性命的鬼。王清自认此生杀人无数,也自当不会落得什么善终,但绝非沦落到,任由哪些个阴间小鬼就把魂捉了去。
马车飘来诡异的馥香,王清退后一步,挥散气味,冷声喝道:“何人装神弄鬼!”
朔风无罢,死骨惊帘,露出僧人面。
“僧人?挲陵休的同门?”
身着黑红僧袍的男人笑了笑,合十双手,行一佛礼:“叛徒挲陵休已死。王将军,当此劫祸,释迦既灭,弥勒未生;火宅炼狱,逆世苦海。何不随我归入转轮王座下?”
王清抬刀便劈,四周士兵层层围堵,惘然轻松架住刀身,发手一拨,退开距离,单手挡在马车前。
“三更天夜摩天,参见将军。”
“呵,原是北面的邪魔外道。”
风吹起车帘,依稀可见其中有位白衣人。
“王将军,我此时来,是为一事相商。”
“有什么话不如去大牢里解释!左右亲军,随我捉拿贼子!”
士兵方一抬腿,却被一股花香软了腿脚,王清勉力撑着刀,没有倒下。
惘然捻着念珠,单掌成礼,“将军,请听我说。”
“挲陵休死前托我相告。夫人遗物上之寒毒,因其与长生蛊母相近,能克制蛊虫毒性。这种寒毒为中和蛊毒而生,如果不植梦傀蛊毒,百害无利。因此将军才会逐渐为寒症所侵。”
“想必将军也知道梦傀之强,不败不退、不死不生。不如我赠将军一法,可以让将军得到梦傀身,以将军勇武,加以寒毒克制,杀出中渡桥轻而易举。将军愿是不愿?”
“帮我,你要什么好处。”
“我要将军骨血。”
“怎么信你。”
佛珠滚落,惘然合掌。
“言语轻薄,何来能让将军相信之语。您不想见兄弟白白送死,何不选择赌一把呢。”
“如今您强撑着来见我,也快站不住了吧。寒毒入体,妄动真气,只会力竭而亡。”
惘然的念珠滚过一圈,微弱之声却如同佛寺钟磬,层层激荡。
“王去瑕,你没得选。”
王清闭上眼,苦笑几声,倚着刀,似卸了气力。不败的英雄老了,他说:“好,我答应你。”
僧人持佛珠的手送来一朵花。
“将军服下,便可成为梦傀。”
“辰时会有一机关木盒送到将军手中,我以玉上寒毒为将军施以解药,打开盒子,触摸镇关玦,则梦傀毒将退却。此后寒毒入体,经脉寸断,就是将军死期。”
“惘然,恭送将军。”
僧人在月下升腾而起的血雾里后退,马车无需谁人驾驭,就径直动了起来。
远去、远去,没了踪迹。
生死萦绕了王清五十三年,如今也是去黄泉下与故友亲朋相见的时节了。
梦傀之毒走过他枯竭的肉身,一种回到壮年的力勇席卷他的经脉,天泉心法运转自如,甚至比之数年前还要来得轻松。
是夜,王清率两千先锋,三百义士突围,攻破中渡桥北岸,鏖战契丹。
晨光熹微。
中军大帐外,一青年人翻身上马,怀中捧着一机关木匣,耳边回响着杜重威的一言一语。
“这盒子乃中渡桥获胜关键,贺然,你脚程快,速为都指挥使送去。”
“事成之后,自当封赏升迁。我知都指挥使有恩于你,不如就调去北面行营,王清的亲卫营?”
他嘴上谢了千遍,心里也谢了万遍。
贺然快马加鞭,用尽毕生速度,奔赴河岸。他从未觉得两大行营之间的距离原来有这么远。
马儿不慎中了拒马的绳,前腿断了,不复奔跑之能。贺然拔出长刀,一丝迟疑未有,直接刺死马匹,背好木匣,在林中飞奔。
这是贺然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能够再度帮上王清的喜悦填满他的心。
将军,我要升官了,我能调到你身边,做你堂堂正正的亲军。
将军,我回来了,我来帮你、来救你了。
一队斥候从他身边掠过,贺然与他们擦肩而过,满心都是王清得了捷报回传的畅想。
他不知道那是王清第七封请援的军报;也不知道杜重威从未想过发兵支援。
他匆匆向去处去,不知道自己带去了害死王清的木匣。
中渡桥岸,战事未歇。
辰时三刻。
通传声急了又急,“我乃中军斥候,奉节度使之命来送信物!”
王清回头。
一个青年人跌跌撞撞跑向他,眼里满是欣喜。
接过木匣,王清摩挲着图案,笑了笑,垂下眼去看那不断偷看他的人。
“你认识我?”
“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您无须记得我,但我这辈子都记得将军!”
梦傀之毒侵袭而上,王清已经迟钝地想起了这个声音究竟是谁,他更想起来了,乞儿堆里瘦瘦小小的,怯懦的小孩。
真是老糊涂,把这么乖的小孩给忘了。
他笑,数年来第一次笑得舒心。
“是你啊,贺然。”
贺然直起身子看他,眼里全是泪。
“小瘦猴儿,将军赔你个不是,一直没想起来你。乖孩子,你怎么从军了。”
“我、我自知软弱,但我想回报将军恩情……”
“傻孩子。”
王清伸出手,如同那些亲昵的少年岁月,摸了摸贺然的头。
“你帮上我了,多谢。”
贺然急忙叩首,喜到极致。
等战后,王清在亲卫营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会惊喜吗?会再摸摸他的头,称一次好孩子吗?
他已经能藏好妄念了,将军,我做你最好用的利刃。
告退回帐。
辰时四刻。
江晏竟走了进来,一身酒气,血渍未干,提着长剑。
“将军托我向你求取军中密信,斥候,你可有?”
贺然一愣,从身上翻了翻,却没见到什么多余的信物。他问:“中军机密已送达将军手中。小将军可是误会了?”
江晏眉头一皱,“不对。刘牧三说将军要我取来机密送予他。”
贺然心下一凉,一种没由来的恐惧让他头皮发麻。
“不好,有诈!”
江晏也意识到不对,急忙冲出帐外,向王清所在之处奔去。
贺然扔了身上的杂物,也随他一并奔去。
为什么将军要这么做?
将军,不、不会出事的。
一定不会!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将军,他要升官了。
不会的,将军怎么可能……
辰时五刻。
一柄剑,长八尺三寸,色如秋水,所过之处如秋风惊扫落叶,无人生还。
此刻这柄神兵利器,熟练地刺穿了王清的身躯。因为在身旁太久,知道盔甲的缝隙,知道王清的罩门。
一剑毙命,不复多招。
贺然的大英雄,他的将军,就这么倒下了。
青年脱力跪下,来往跑得太急,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力竭,站不起来。
他撑在地上,嘶吼着,凄厉地诘问着,喊那个他嫉妒了十余年的名字:“江无浪!”
绝望的哀号在战场上荡了又荡。
你夺走了义子之位,夺走了王清的爱,有我得不到的红飞鱼,有我得不到的身份,现在还要杀了将军?
为什么,为什么!
我去你妈的!
贺然爬了起来,他拖着腿,仿佛是数年前衔来密报时,爬回期门。
杀意肆虐,恨意入骨。
你这畜生,我誓杀汝,我誓杀汝,我誓杀汝!
贺然与江晏打了几个回合,少年英雄又岂是他打得过的。不多时,点穴一处,贺然浑身一软,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目眦欲裂,把仇雠的身影烙印在魂魄里,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日日啃食他的血肉。
江晏擦去血泪,拿走王清手中的镇关玦,冲出敌阵。
贺然倒在了王清尸骸之上。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他那点可悲的小心思了,现在,横在他与王清之间的,是可悲的,跨不过去的生死。
清泪成行,混入血里,分不清彼此。
前线溃败,契丹人围了上来。
贺然抱着王清的遗骨,不言、不语,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军阵中,一个僧人缓步走出。
“小施主,我来应约,取英雄骨血。”
贺然呆呆地看着他,黑红僧衣的男人像挲陵休,也不像他。
僧人一点他眉心,刚想挣扎的青年倒了下去,瞪大了眼,看着惘然剖开王清的尸身,取走了一截骨,一瓶血。
这伙人连全尸也不肯给将军留下吗?
贺然动不得。
他动不得。
这双眼睛只能看着王清死,看着别人肆意对待尸身。
那还留着做什么呢。
他挣扎着,艰难伸出手,抽出刀刃,在自己目上狠狠一划。
血流如注,他哭不出来的泪全都变成血淌下了。
僧人走了,走之前说了一句,他听不懂,但他认得里面挲陵休的名字。
他只听得见契丹人打扫战场的声音、砍下头颅的声音、尸骸跌落在地的声音。
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这些声音也没了。
又过了许久。
一个人走过来,却没再靠近。
“你救过我一命,小斥候。”
“我答应过你,打扫战场时为你收殓遗骨。既然你我都还活着,敛骨之约,不如用来安葬义士。”
“你若没有去处,随我去太原吧。之后我会在太原为王将军立冢,追封太傅。”
贺然看不见他,他谁也不想看。
好在他此时看不见,也就看不到昔日战友被砍下头颅,在黄河岸边铸成京观。
血腥味飘了很远、很远,顺着黄河,流到了弱水岸底,成了万千死魂的哭声。
后来,杜重威投降,北汉高祖即位,都城太原。
是岁,王清之子守钧于本邑义化别业,招魂以葬其父。
尾声:北不可以止
王清死去的第五年。
雨夜,惊醒。
清河的将军祠有些阴冷,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贺然却只觉得怅然。
他把罪人的头颅砍下,献予将军,数年来靠这信念苟活。
或许目盲真的有好处,那他就能骗自己,王清的魂魄就在身边,只是他看不见。
那些雨、那些风,或许就是王清。
哈哈。
王清死去的第十年。
贺然抚摸着因寒毒入体,不复腐朽的王清尸身,也不在乎自己身上浸染了多少毒。
他只想,王清或许是一等一的狠心人。
不然这些年,为什么不肯来见他一面。
梦也好、人也罢。
为什么不肯回还?
王清死去的第十五年。
贺然能听到王清的声音了。
雕像会说话,有些骇人听闻,但贺然确实听到了。
你听,将军在喊他好孩子呢。
他抱着王清的尸骸,依偎在那不会有心跳的怀抱里,久久安眠。
王清死去的第十六年。
贺然找到了那畜生江晏,他隐居在清河的竹林小屋。
哈,江狗。
我要你,为将军还命。
可惜那少年人并不是江晏本人,可惜,他没能为将军杀来一个安宁。
将军,不杀无剑之人,不斩无罪之首。
他记下了。
第十六年。
他知道真相的第一年。
疯子的话一定不能信。
将军,你说话啊,那个匣子是救你的对不对?
我给你送来了密信,我给你送来了能够战胜的秘诀,我给你带来了胜利……
是我吗?
不是我啊……不,不对,就是我。
哈哈哈哈,原来是我,是我害死你。
是我害死了你……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要升官儿了,我要去你的亲卫营了。
将军,难怪你不肯来见我。
原来我才该死。
哈哈,哈哈哈……
献给无头将军的首级再也没有出现在将军祠。
不羡仙也罹了一场大火,人声散绝。
有人说,某天夜里,他听到了有人在唱歌。
那人唱着招魂,在火中起舞。
他唱。
他唱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他唱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他唱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他唱北方不可以止。
北不可以止,北不可以止!何不归、何不归!
四面招魂不得,那人竟然扑身烈火,与身边的棺椁一同葬身烈火。
等第二天他去找,什么都没了。
好像随着风,飘走了。
去哪?
没人知道。
大概是,回家了吧。
【主贺ABO】一等情事(完结)
❤️贺然o装a入亲卫营,这章是真野战
少年当初调笑问贺然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贺然踟蹰着并未作答,将军生死间同贺然说,他把一些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贺然也只是混沌不闻。
如今贺然心痛得像是被撕开,他捂住胸口时才终于承认,他舍不得。
人世间最平凡的爱,他也想要一点。
他得到过的,爱他的人那样炙热鲜活,他舍不得。
“将军……为了和小主子的约定,就要我被困在这里么……”
我不怕死的,别让我体会无能为力的感受好不好。
“从明天开始,你会被关起来。”
垂眸看着贺然哭着发抖的样子,将军只是慢慢说着最后一句命令:“但今天我不准你回去。”
王清只是静默看着贺然跪在地上的样子,...
❤️贺然o装a入亲卫营,这章是真野战
少年当初调笑问贺然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贺然踟蹰着并未作答,将军生死间同贺然说,他把一些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贺然也只是混沌不闻。
如今贺然心痛得像是被撕开,他捂住胸口时才终于承认,他舍不得。
人世间最平凡的爱,他也想要一点。
他得到过的,爱他的人那样炙热鲜活,他舍不得。
“将军……为了和小主子的约定,就要我被困在这里么……”
我不怕死的,别让我体会无能为力的感受好不好。
“从明天开始,你会被关起来。”
垂眸看着贺然哭着发抖的样子,将军只是慢慢说着最后一句命令:“但今天我不准你回去。”
王清只是静默看着贺然跪在地上的样子,仿佛在用眼神说着——
你要抗令吗?
贺然不敢。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回答,他承认这么多年在军营里被规训得太好了,他被调得一听到不准两个字,腿都是软的。
那两个字一从将军口中说出,只要贺然走出一步,他便是逃兵,从前多年搏命得来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可他还是颤抖着强撑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尝试着往远处走。
“拿着这个。”
将军并没真的去拦人,只是扔了文牒和伤药过去,“如果你回去时那小崽子还没死,告诉他,别太疯了。”
“他不会死。”贺然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我会跑得快些,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的。
运粮来时用了快十天,回去时贺然只用了四天,邺城的驻地被烧得什么都不剩,寂静得像是一座孤坟。
坚壁清野。
贺然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形。
可以前,都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时才会一把火烧掉所有粮食营帐。
什么都没了,总好过落到契丹人手里。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决计不会如此。
他找的人又在哪里呢?
会不会真的……
贺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剑穗丢了之后他紧张时再没什么东西可握,他就死死握住剑柄,像是握住生的希望。
这里随时都会遇上敌军,多少人都有可能。
一旦被抓到,即使被标记过,也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要小心。
贺然喉结一动,探路而已,是他从前最擅长的事了。
可他一想到下一刻就可能在灰烬里发现少年的尸首,他的心就像被重重敲击着。
不能慌……
一定不能慌……
可以去周边的村子看看,可以去清河找一找,实在找不到——
还可以去契丹人的地方。
即使找不到活着的人,起码可以死在一起。
贺然想着,脑子被耳鸣声搅得混乱不堪,浑身上下又开始针扎似的痛。
贺然在周围找了一天一夜,期间遇见来劫掠的契丹散兵,贺然出剑杀了个干净。
被担心与绝望吊着,他万分嗜血,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顺着树林往契丹人的地方走,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一般烧掉补给后都是要逃的,可往后方走根本没有车马足迹。
如果少年在契丹人的地界,只可能是被俘虏了,或者……
已经死去了。
贺然神思慌乱,却仍没忘不走大路,选了个隐蔽的丛林钻。
边界地势复杂,可贺然没走太久,就嗅到了血腥气。
没有兵刃相交的声音,一切似乎早就结束了。
贺然疯了似的冲出了树林,树叶划破了他的脸颊他也浑然不觉,在一片苍茫暮色中,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浴血的身影。
贺然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算疯子。原来战场上,所有人都是疯子。
他和他在尸山血海里遥遥对望,一如乱世中无数次寻常相逢。
风停了。
贺然跑向了少年,下一刻,杀得疯魔的人,得到了一个拥抱。
少年喉头一滚,他把人扯开,曲起食指轻抚着贺然的眼眶,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你……眼睛没事?”
“我没事,我没事,你身上痛不痛,你哪里痛,要不要休息,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贺然手忙脚乱的去身上翻伤药,却被少年捉住了手。
好疼。
少年身上多了好多伤,他的剑柄都被血浸透了,又湿又滑,要靠布带捆在手上才不至于握不住。
此刻少年就用左手死死抓住贺然的手腕,下一刻利刃脱手,他狠狠捏住了贺然的下巴,“你来做什么,跟着将军才安全啊。”
“小主子……”贺然急了这几天,早就哭不出来了,他太累了,见到少年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就讨饶着贴近,“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后颈给你咬好不好。”
我好想你,抱抱我好不好。
俯身埋进贺然的肩膀,少年刚松开贺然的手,贺然便抱了上来。
用鼻尖蹭了蹭贺然的后颈,炙热呼吸让贺然身子都僵了,少年却慢慢放松了些。
他真好闻。
“不想闻血腥气,不想咬破你。”
用拇指揉着贺然的嘴唇,少年又说:“不过我才知道,杀人啊,挺有意思的。”
少年只觉得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出于所有原因都不会来找他,可他居然活着等到了贺然。
“来这里干嘛,我爹不会准你来,为了忠或义,你都不该回来。”
傻不傻?
“我没听将军的令。”
少年像是很开心,他伸手解下贺然的发带,缚住了贺然的双眼。
“以后只给我看你的眼睛好不好?”
贺然迫切的想要安抚少年,只是笨拙地去舔少年的手指,然后含糊着开口,“好……小主子……唔……要亲吗?”
“要啊。”
还想要更多。
少年扯开贺然的衣襟,手指直接探入了贺然的胸口,他一边用了些力揉着,一边开口说:“在易水都会遇见埋伏,要杀你们的人一定不会是契丹人。把我爹的军队拆成两半,只不过是又忌惮我爹的兵,又怕所有人都死了没人替他们搏命。”
少年一边揉着贺然胸口挺立的柔嫩,一边想着,所以他们一定是觉得王清部下死上一半最好,如果自己这边没出事,出事的一定会是在易城的将军。
“唔……”
被一声嘤咛唤回神智,少年想着——
真好玩,贺然怎么一玩就抖。
刚刚跑过来时不还一副干什么都行的样子吗?
“贺然,这场仗我输了就会死,可我赢了,我和我爹就是功高震主。”
少年只觉得自己越危险,贺然和将军就越安全,烧掉军营去契丹人的地界,他连往外送信都不敢。
而带着余下的军队杀向契丹,所有人都听了他的令。
“小主子,我们走吧,带我走好不好。”贺然只是摸着少年的脸,替他擦去了血污。
“刚刚杀完一轮,我让剩下的人都去埋伏着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契丹人来。”少年盯着贺然的眼睛,只觉得浑身血还在杀欲中沸腾着,“能上你吗?我好想要。”
见少年好像没有选个干净地方的意思,贺然还是配合着扯起了自己的腰带,“能,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小主子想要。”
身下是契丹人还没凉透的尸骨,贺然被按在地上时,只觉得他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那冷漠疏离的眼神,让人看到就心惊。
可他不怕。
“贺然,等等我让剩下的人都回邺城去,我带你走。就说……说我死在温柔乡里了,怎么样?”
俯在贺然耳边蹭了蹭,少年边说,边倾身彻底占有了身下的人。
贺然抖得好厉害,感受着他面颊滑落的一滴泪,少年终于恢复了神智,他也有些慌了。
“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下一刻,他的心上人摇了摇头,给了他血海尸山中的救赎。
“小主子,你给我的叶子剑穗,我又弄丢了……对不起。”
他怎么这样可爱,一路奔波过来被人欺负,还要给人道歉。
少年低头,接下了贺然的无措。
“没关系啊,叶子丢了,还会再送你的。”
梅香和草木气息缠绕,旷野辽阔,他们终于在一线生机之中,彻底交融。
开运二年三月,王清跟随杜重威北征,解去契丹对阳城的包围,力战有功为诸步军之最,七月,奉诏与皇甫遇运送援粮进入易州。
开运三年秋,契丹幽州刺史赵延寿诈降,王清随杜重威北上接应。
十一月,晋军到达瀛州,杜重威听闻契丹大军将至,遂率诸军沿滹沱河西进,行至中渡桥。
——剑穗丢了小主子给你找,剑丢了小主子也会给你找回来的。
——贺然,我们晚上去一趟鬼市子好不好,顺路去取你丢在鬼樊楼里的剑。
——我把从绣金楼里抢回来的剑递给了贺然,就当是还给他的定情信物。
——今日只有红烛,要委屈你一些。等两年后我及冠了,再与你拜天地。
——我只觉得自己少买了一对红烛,眼前人用黑纱覆眼,我却没有理由堂堂正正地挑起他遮眼的盖头。
——你还会带我来吗?昨夜的红灯笼很漂亮,我从前没见过。
——鬼樊楼常年点的都是阴森森的红灯笼,少年人倚在二楼栏杆上,面具都被映得一片血红。
——我在这里种棵树如何,这样你来树下便能找到我。
——贺然来不及拒绝也来不及答应,拔剑往复不过几十招,他的左手便被刀刃死死钉在了不羡仙的树上。
——贺然,来摸摸,我穿的是将军的臂甲,我要向你下军令,无论下次行军去哪里,我要你活着回来见我。
——他只是摸到了将军的臂甲,就乖得和训好的奴儿一样,给他什么都喝。
——他们说在鬼樊楼见到过您,我是来找您的。
——那你要是死了,他也随你去死?
我要他好好活着,我要是死了,喝过孟婆汤,下辈子还来找他。我认准了他,那不管他是贺然,还是没了那双眼睛变成瞎子,不管他是哥哥,还是小叔叔,我都要他。
情之一字最是难堪,一生只解一题而已。
FREE TALK:
其实选中渡桥之前的小贺叔来写主贺,设定会直接灭掉恨与撕扯的部分。正常提笔选这个时间段是非常不明智,爱恨情仇,毫无落点。
而且替后晋打仗,挺幽默的。
将军死都死在人祸。
可这个时期千不好万不好,总有一点好,就是对小贺叔的爱,可以不始于对被打碎的人的怜悯。
少东家爱的是他起初纯粹的灵魂。
(事实证明我就是写不了纯爱,看我写雷文真不能带脑子。)
我太想看小时候的小贺叔了,看到有太太约稿的小贺叔年轻时候,真的太好看了真的好帅好美,后悔了,我就应该写小贺叔美受。
太早在评论区说是前世今生,结果发现被评论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小丑就是我自己()
大概是个open ending,如果按照少东家真的带小贺叔走理解,完美he。
如果小贺叔真的帮少东家读懂了乱世倾轧下无法独善其身,那少东家会死在中渡桥。小贺会在极端痛苦中,忘掉一些事。
十六年过去,年龄线刚好好下一世接水长东或者春在野的故事,伏笔都埋好了,金叶子,树,或是二十岁亏欠的拜天地。
他们会无数次在故事里相遇,屏幕外的我与怀着对角色同样爱意的你也是。
原来总觉得评论和文章是有时效性的,文发出去很久后就不会再去看评论了,探讨角色的你我,就会在时间里错过。
现在突然发现不是这样的,哪怕下一刻我不再产出了,此刻写下文字的我,还是怀着和未来看文的人邂逅的期待。
本来想着四篇文,起个春在野,苦夏生,心上秋,水长东这样,后来觉得自己不能太做作,于是看着bgm列表选了个正在播放中的歌名。
我叛逆。
早就想好的四篇文架构,看到最后那篇文第一章评论区有人问,把abo这篇提到没填坑的那篇前来写是不是有深意。
如你所想,这篇作为结束总觉得不够完满,那篇结就是完美he,这篇里小主子左手擂台上左手用剑,那篇开头就是右手受伤,非常通顺√
为我cp两个月怒写十万字的壮举,将被完整记录在该账号中,没有凹三全靠朋友帮发,结果别的平台都注明了,偏偏忘告诉他打一句话的副cp tag,我太理解碰到不嗑的cp的心情了,我有罪dbq
两个月过去,我朋友还是没吃我安利,他就在那打他那破无我
不过一想到我曾经一篇神文(纯贬义)让无数人见识到了对家的阳间,她没被我安利到对家去已经算我超水平发挥积德了
或许我对我cp最大的贡献,就是收手吧我
[晏贺/主贺]路遇十七岁小然你捡不捡回家
你死都得捡!
主晏贺 副主贺
最近吃abo吃的很爽,于是这篇是abo❗但是并不太了解abo,于是按自己想的来。
剧情捏造❗
我流竹子信香天乾江叔、
离人泪信香天乾少东瓜、
蒲公英信香地坤小贺然、
⬇️
江晏刚刚好在刘牧三死之后回来了,他迅速的搞清楚情况,在听到少东家说地上趴着的那个瞎子叫贺然的时候愣住,竟是怎么也不能将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人联系在一块。
贺然伏在地上绝望的哭喊,可是他的眼早已流不出泪,巨大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指甲扣入泥土中,艰难的喘着气。
少东家难以形容江晏此刻是什么表情,...
你死都得捡!
主晏贺 副主贺
最近吃abo吃的很爽,于是这篇是abo❗但是并不太了解abo,于是按自己想的来。
剧情捏造❗
我流竹子信香天乾江叔、
离人泪信香天乾少东瓜、
蒲公英信香地坤小贺然、
⬇️
江晏刚刚好在刘牧三死之后回来了,他迅速的搞清楚情况,在听到少东家说地上趴着的那个瞎子叫贺然的时候愣住,竟是怎么也不能将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人联系在一块。
贺然伏在地上绝望的哭喊,可是他的眼早已流不出泪,巨大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指甲扣入泥土中,艰难的喘着气。
少东家难以形容江晏此刻是什么表情,不耐、怀念,外加一点点无措在他的脸上交织成少东家从来没见过的神情。江晏皱着眉快步上前,揪着贺然的后衣领想把他拎起来,指尖却意外的触到了一片狰狞。江晏朝着因自己拉扯而露出来的后颈看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把将贺然乱糟糟的头发撩开,露出本应该存在着腺体的后颈。
可是现在,那里唯剩一片的疤痕,十多年前江晏见过的、那时娇嫩细腻的腺体被利器划的四分五裂,经年累月变成一片凸起丑恶的增生。
被拽的膝盖离地的贺然反应过来,腿一蹬朝着江晏扑过去。少东家下意识想过去帮忙,被江晏叫停。
“是你,你回来了……”贺然压着嗓子挤出这几个字,手里的剑毫无章法的进攻,不闪不避,也不惜命,他已经不知道为了什么所挥剑,为了什么所活下去。
江晏三两下就把他的剑挑飞,贺然仅仅是顿了一下,毅然决然的朝着江晏的剑锋撞去。
“你疯了吗!”江晏快速的收了剑,让贺然撞在他身上,死死的抱住了他。
十六年没见的贺然一点也没长高,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胡子拉碴,瘦成一副骨头架子,眼睛上蒙了一块布,似乎是瞎了。他挣扎的很厉害,让江晏下意识的放出信香压制他,清冽的竹香四散开来,包裹住他们。贺然的腺体被他自己亲手划坏了,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信香,自己的或者他人的都是,除却身体构造与腺体被毁带来的痛苦,他几乎成了一个中庸,此刻他却闻到了熟悉的竹香,他不可置信张开嘴,颤抖的抽了口气,口鼻之间满是江晏的信香,灌的他有点恶心,腿软了下来。
贺然的呼吸本就不稳,此刻更是急促,挣扎间脑袋蹭在江晏的胸口,把眼罩蹭的歪斜。江晏想起来那双紫色的眼睛,一把将他的眼罩扯了下来,露出灰紫色的眼睛黯淡无光没有聚焦,令江晏的心脏狠狠刺了一下。
“江晏……!”
贺然没了眼罩十分不自在,可是身体透支和情绪不稳定、外加江晏的信香的影响,他还是失去了意识。
江晏将人搂紧了些,调整了一下位置,不动声色的将鼻尖贴上对方的后颈。
什么都没有闻到。
少东家还没有分化,什么都没察觉到,看着江叔把贺然打横抱起,走了有段距离了才反应过来:“江叔你等等我呀!”“江叔江叔你怎么回来了?”“江叔,贺叔他怎么了?”
“先回家。”
……
贺然再次醒来的时候二人都在旁边,少东家说了些关心的话:“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江晏一言不发的用手贴了贴贺然的脑门,被贺然躲过去。贺然能感到自己在发热,浑身绵软无力,但他还是起身,不顾少东家的阻拦往外走。
少东家也不敢用武力,求助的看向江晏。
“让他走。”
少东家挠了挠头,哎呀哎呦着让了路。贺然闻着竹子信香哼了一声,摸索着扶着竹林小屋的门框出去,朝着左边消失在了屋内人的视野里。
江晏听着不稳的脚步声,抱着臂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脚步声乱了一下,随后消失,“扑通”一声,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
“把他捡进来吧。”江晏冲着少东家抬了抬下巴,少东家一声“好嘞江叔”就冲了出去,刚出门就一阵尖叫:“嗷嗷嗷嗷嗷江叔!江叔——啊你过来看看——”
江晏感到一阵头疼,起身走了出去,看到外面的人竟是自己也愣住了,这外面哪有什么落魄的献首客,跌倒的声源附近,只趴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年,江晏看着那少年身上令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军装,似有所感的走上前将他翻了过来。
“怎么可能……”饶是江晏遇到这种事也震惊不已,少年适时的醒了过来,睁开那双晶莹的紫色眼睛。
眼前的怎么是十几岁的贺然?比他对贺然印象最深的时候还嫩。
那小贺然看着三十多岁的江晏也是十分的茫然,试探的叫他:“江…呃,小将军……?”
“嗯,是我。”
小贺然张了张嘴,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江晏把他扶起来,小贺然发觉出附近陌生,警惕的察觉四周。
“诶!贺叔去哪了!”少东家丝毫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缩了水的贺然,与惊疑不定的贺然大眼瞪小眼。
江晏刚想说话,察觉到旁边的小贺然一头栽了下去,连忙伸手一捞把人捞在了怀里,带有青草气味的清香混着丝丝的苦味儿钻入鼻腔,江晏知道,那是贺然的蒲公英信香。
贺然这时候分化了?
“你如今几岁了?”江晏抱着他走向屋子,小贺然眼睛快速的蒙上一层水雾,脸被烧的通红,扛着难受艰难的开口:“回,回小将军,贺然今年十七。”
说得通了。
少东家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你是贺然?怎么这么小了?是同名吗?”
三年不见少东家愈发跳脱了,江晏抑制着自己对分化地坤的渴望,将人放在了床上,让少东家看着,起身想去找药,问了嘴天不收还在吗,没收到回答转头发现少东家眼神不对,江晏刚上前去探少东家怎么回事,一股强烈的天乾气息袭来,带着浓重的离人泪的酒气,熏的的江晏打了两个喷嚏。
小贺然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信香双腿颤抖,看着眼前肖似将军的少年,咬着嘴唇将眼睛闭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热颤抖,腺体释放更多的信香,去抓江晏的衣摆:“小将军,我,我……”
江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别害怕,你分化成地坤了。”小贺然听闻抖的更厉害,恐惧的情绪连情欲都冲淡了些许。
“你不会被赶出军营的。”江晏了然,将贺然抱在怀里安慰。他自己身下也涨的难受,也不好放着少东家和小贺然孤乾寡坤的在竹屋,他一边拦着少东家往小贺然身上扑,一边去自己的行囊里面找天乾的抑制药丸。江晏是天乾,他当然会随身携带这个,只是他不太清楚这个对刚分化的失控天乾有没有用,想了想还是给少东家喂了两粒。离人泪和竹叶的味道并不难闻,只是同为天乾互相排斥,场上的两位天乾都有些烦躁,苦了小贺然这个地坤被两个人的信香攻击,难受得扯自己的衣服,随后被江晏扶起来,让小贺然的背靠在他怀里。
少东家爬上床想来啃江晏怀里的地坤,被江晏利落的点了穴,定在二人面前,得亏竹林小屋得有小一半的面积是床,才禁得住三人这么折腾。
现在小贺然背靠在江晏怀里,温暖有力的躯干拥着他,好闻的竹子香包裹他;面前是像极了将军的少东家,因着点穴动弹不得,贺然知道他不是将军,将军的信香是梅花,此刻酒味的信香席卷而来,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小贺然被拽入情[欲的深渊,双手按在江晏的大腿上,张着嘴大口喘气。
全文在🧣:创不过就加入 被屏了私信我,记得关注不然发不了图片,吃完可取关✓
江晏俯身,咬住了贺然散发着清苦味道的腺体。
顿时,江晏瞬间明白,十多年前和他并不熟悉贺然为何会满身竹香的来寻他。
那时候的他刚分化,连地坤都没碰过,贺然却在半夜闯进他的营帐,却满身他的味道,眨着亮紫色的眼睛求他帮忙:“小将军,求你疼疼我……”
江晏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在这时贺然就被他标记。
……
少东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江晏给他盖好被子,送小贺然出门。
他和小贺然并肩走到竹林小屋门口,又同时停住,都看着屋外洒满阳光的小路尽头一言不发。
江晏的手臂搭在小贺然肩膀上,小贺然握住他的手。
“你…不用担心,信期来了就去找那个我,他年后会分化,他会帮你的。”
小贺然点点头。
“你的眼睛很漂亮,保护好它们,我,我很喜欢,义父也喜欢。”
小贺然抿着唇没回应。
“不要被仇恨蒙了双眼,不知道何去何从就去找我,我…他不会抛弃你。”
小贺然捏捏江晏的手。
“腺体很重要,受损会对身体有很大伤害。”
“那不是你的错。”
小贺然看向江晏,江晏依旧看着门外,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小贺然歪了歪脑袋,踮脚快速的在江晏下巴上亲了一口,随后坚定的踏出门去。
江晏愕然一瞬,门外的少年不见身影。
江晏抱着手臂等待。等到日落西山,少东家一声梦呓把江晏“唤醒”,江晏眉头微动,转身回屋。
“江晏。”成熟且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江晏的心猛的提起来,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回头。
他看见一双亮紫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好闻的蒲公英清香散过来。
“小将军。”
“求您疼疼我。”
(王清×贺然)假如贺然重生回王清收养人那天
王清×贺然 还有江晏
假如贺然重新回王清收养江晏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能夺走江晏的命运。
更多的是偏亲情向吧。
—————————————
1.
贺然改变不了这一切。
哪怕重来一世。
“我和你走。”
贺然努力让自己自己声音听起来不发抖。
可是看到王清眼里闪过迟疑时,贺然表情裂开一条缝。
“我和你走。”
熟悉的声音不大的响起。
贺然看过去,心猛一跳。
和上一世一样,乞儿最矮的那个孩子,站出来,挡在大家面前。
明明贺然把默背过无数次的场景完美地发挥出来,明明抢头先一......
王清×贺然 还有江晏
假如贺然重新回王清收养江晏那个时候,他是不是能夺走江晏的命运。
更多的是偏亲情向吧。
—————————————
1.
贺然改变不了这一切。
哪怕重来一世。
“我和你走。”
贺然努力让自己自己声音听起来不发抖。
可是看到王清眼里闪过迟疑时,贺然表情裂开一条缝。
“我和你走。”
熟悉的声音不大的响起。
贺然看过去,心猛一跳。
和上一世一样,乞儿最矮的那个孩子,站出来,挡在大家面前。
明明贺然把默背过无数次的场景完美地发挥出来,明明抢头先一个的是自己,可是王清眼底毫不掩饰地惊喜,彻底打碎贺然笃信大半辈子的信念。
他站在人群里,窃窃私语爬进耳朵。
“江晏真是好命……”
“谁会喜欢一个怂包软蛋。”
“贺然怎么突然变性了,以前他哪里敢这么大声说话。”
江晏被将军抱上马,低低的马尾扬起来,又安安稳稳落在小孩单薄的脊背,贺然死死盯着江晏,要把每根发丝,每个呼吸频率都背下来。
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站出来,勇敢点,说——
“我和你走。”
将军扬长而去。
贺然被刮过的一缕风吹的愣神,一摸脸,不知不觉哭了满脸,难怪没被选择。贺然是如此痛恨自己的胆怯懦弱。
上一世,他花了大半辈子杀死懦弱,杀人,冷血。
把自己同那个叫“小瘦猴儿”的乞儿彻底剥离,贺然以为自己成功了,可是重来一次,贺然盯着月光下水光盈盈的手背,恨搅动在胸膛。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
谁会喜欢一个怂包软蛋……
2.
乞儿们很高兴。
因为那个突然而至的将军留给了他们满满一篮子食物,还带走了江晏。
少一张嘴,就多一口饭。
“拿来。”
高大个蛮横地夺走一个乞儿手里馍馍,小乞儿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
这样的事见怪不怪。
弱肉强食,各自为活罢了。
高大个习惯性地走向贺然,伸手。
小瘦猴儿是出名了怂包软蛋,谁都能抢他的馍馍,谁都能欺负他。
贺然抬起头。
高大的身影罩下来,把贺然遮得结结实实。
瘦小的身体本能地颤抖。
贺然最恨的软弱此刻像是无数只甩不开的触手,死死缠住他的手脚,勒紧脖子。
脑袋里第一反应是,空白。
高大个等得不耐烦,伸手直接夺去贺然手里的馍馍,甚至嚣张地朝贺然扬扬拳头:“看什么看,再用这种眼神……疼,你个王八羔子……疼疼疼!!!”
馍馍掉在地上,滚一圈灰。
高大个狠狠甩开贺然,捂着被咬的手,那里红彤彤一个牙印,往外渗血。
“晦气鬼!”高大个不解气,往倒在地上的人肚子上又狠狠踹一脚。
贺然把整个馍馍抓在手里,笑了。
看,他没有胆小。
那天,城里下了很大一场雨,贺然边挨打边往嘴里拼命塞那个馍馍,馍馍是咸味,贺然昏迷前记得很清楚。
馍馍是红色的,贺然看见。
大雨铺天盖地,一滴雨掉在额头,贺然迷迷糊糊中,看见一道身影走近。
“将军……将军……”
如果是梦,也好。
贺然最后想。
3.
王清抱起人的时候,身子软趴趴伏在他肩头,不哭不闹。
如果不是那缕似有若无的气息,和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又有什么区别。
王清注意到门外偷看的江晏,招招手。
“你认得他?”
“认得,小瘦猴儿。”
江晏抬起头,他从小比其他孩子更明事理,王清眼里的无可奈何他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有个人乞儿跑来找他报信,如果大家都不用受苦挨饿……
“他会没事的。”王清拍拍江晏脑袋。
这么小的孩子,遇到死去的小鸟都会一通好哭,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
江晏远远看着王清和大夫交谈,隐隐约约有什么,从心口破土而出。
4.
贺然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不是脏乱的杂草堆,也不是阴冷的破庙,贺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梦,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温热的。
熟悉的眉毛,眼睛,鼻梁……
“怎么哭了?”王清握住那只手,指腹蹭过贺然脸上的淤青。
三天了,消了很多。
“不疼。”贺然憋住眼泪。
他忘记被打得感受了,上一世也是这么打打杀杀过来,就像被蚊子叮一口,一点也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