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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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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ID

笑忘书

-武林外传

-白佟

-突然怀旧,突然复磕童年西皮


(一)


夜凉如水,明镜高悬。广袤苍穹似墨,无风无星,只一轮皓月,万户捣衣。

万丈清辉洋洋披洒,盗圣白玉汤一袭素衣,执酒对月,也如同连皮带骨浸入了月色一般。

酒是好酒,御膳房为寿诞而备,连壶与盏也是玉的,只是和一旁的珍宝比起来,便难以入眼了。白玉汤手上一顶五彩凤冠,珍珠翡翠各色宝石,耀人眼花,纵是奇珍异宝遍阅的盗圣也啧啧称奇。

看够了,白玉汤自斜倚的屋脊起身,一抖衣摆,向默默无言的黑衣盗神一勾手。

姬无命很生气。

“合着你又要把东西送回去?疯了吧你,几十个锦衣卫还在那守着,找死也歇...

-武林外传

-白佟

-突然怀旧,突然复磕童年西皮

 

 

(一)

 

夜凉如水,明镜高悬。广袤苍穹似墨,无风无星,只一轮皓月,万户捣衣。

万丈清辉洋洋披洒,盗圣白玉汤一袭素衣,执酒对月,也如同连皮带骨浸入了月色一般。

酒是好酒,御膳房为寿诞而备,连壶与盏也是玉的,只是和一旁的珍宝比起来,便难以入眼了。白玉汤手上一顶五彩凤冠,珍珠翡翠各色宝石,耀人眼花,纵是奇珍异宝遍阅的盗圣也啧啧称奇。

看够了,白玉汤自斜倚的屋脊起身,一抖衣摆,向默默无言的黑衣盗神一勾手。

姬无命很生气。

“合着你又要把东西送回去?疯了吧你,几十个锦衣卫还在那守着,找死也歇个两天成不成?”

“小姬,不是,咱怎么拿来的不就怎么回去么,你就给我放个哨,很快的,啊。”

“半条命吓没了啥也没捞着,就顺了这么壶酒,谁爱去谁去,再陪你这么折腾我就把我那铁牌给扔了!”

白玉汤叹口气,摸摸身上,眼睛一转,伸手拽下凤冠垂穗上一粒珠子向姬无命扔去。

夜色里划开一道银光。

 

 

 

“那凤冠上的珍珠,可传说是南海的蛟泪,就是那最末的一颗,指甲盖大小,也能抵上三五十家咱这客栈。” 白展堂扇子一合,戒尺一敲,“这西湖醋鱼烧得不错。大嘴最近手艺见长。”

这些天,日子太太平平无风无浪,已是得了幸,正逢店里的业绩又创新高,于是早早打了烊,关上门来摆一桌酒,权当找个由头热闹一番。酒到酣处,莫小贝缠着白展堂讲故事,白展堂也恰在兴头之上,竹筷一敲瓷碗,众人便伸了脑袋津津有味地听。

“三五十家,您怎么不说三五百家。”郭芙蓉嗑着瓜子挑挑眉毛,“不过你这出我还真听过,这故事又是哪家编了,栽赃嫁祸给你的呀。”

白展堂一口酒闷干,“这一出啊,那我就告诉你——它还真不是编的。”说完一撩头发,自我感觉良好地摆了个造型,可惜没人接茬。

“拉倒吧你,”李大嘴放下手中的鸡腿,笑得肩膀直打颤,“你有那能耐,见了捕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吕秀才也眯了眼睛,晃着胳膊在空中比划,“就是,你说那大内锦衣卫不比小六凶残多了”,晃得像拨浪鼓一样的脑袋在白展堂的脸前停下,“你怎么就不怕。”

说者无意的玩笑话,白展堂却叼着酒杯琢磨了起来。也是,不是胆大包天的主,谁敢干这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行当,还混成了业界精英。兴许是女儿红太烈烧沸了脑子,盗圣的名号尚在江湖上震天响,盗圣本人就将职业素养忘了个干净。但是想来,白玉汤确是不知惧为何物的。刀尖舔血的日子,落得进眼里的,只有脚下的风和杯里的月光。

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几个字的答案在舌尖滚了一圈,白展堂瞄了一眼老板娘眼角的笑纹,还是把不合时宜的句子堪堪咽了下去。

白展堂仰头饮尽残酒,把杯往桌上一嗑,“秀才说的对,这都是因为跟你们这帮獐头鼠目的玩意儿混久了,心灵遭到了严重的腐蚀。”说着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挨个数落了过去。

众人抄起筷子,作势要打,眼见白展堂飞速缩进了桌底,便扔了武器又是一通讥笑。

 

 

 

酒过了三巡,说话不利索,叫人也不理。

吕秀才和郭芙蓉没了忌讳,搂着讲起黏黏糊糊的情话。佟湘玉抱着莫小贝絮絮叨叨,无非是要好好读书乖乖听话云云,翻来覆去,莫小贝听得烦,塞了耳朵应付着点头,手上扒拉盘里剩下的鸡腿。李大嘴有心事,抱着酒坛子坐上门槛,望着巷口的方向念着蕙兰,也不知眼里是不是泛了点泪。

白展堂酒量尚好,给莫小贝剥了个桔子,哄她去睡。

邢捕头带着燕小六巡着街,听到门里传来一片热热闹闹,背着手跨进了客栈的门槛,眼睛滴溜着转了一圈,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

白展堂腆着脸笑迎上去,“老邢啊,邢捕头,太辛苦了,来坐下喝两杯?”邢捕头摆摆双手,“不了,不了不了,”说着一坛子酒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手上,“不过你们这个安全工作要做好,啊,这么晚了,都醉成这个样子,你看看。”说完了一拍燕小六的后脑勺,快要睡着的燕小六一个激灵就要拔刀,邢捕头赶紧摁住,使个眼色,“我让你把那坛酒也带上。”

两人走了,白展堂便起身,步子有点歪,脚下还算稳,依旧没声。李大嘴从门口被踢进了门里,白展堂栓牢了门,牵小贝回屋睡下,回大堂看一片东倒西歪杯盘狼藉,倒是笑了起来。

可不是都赖这帮人吗,他想。

一个姬无命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轮不上自己担忧的份。一个老娘瘫在大狱里,世上倒是还能有比大狱更安全的地方。还是白玉汤时,他两袖清风,要什么便去偷,偷来也不是自己的。

能赌上的只有自个儿,他输的起。

他便也不怕。

而如今他把整个客栈背在肩上,怕摔了,也怕给人偷了,怕离远了找不着回来的路,还怕喜欢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胆小点也挺好,他想,月光看不着,烛光倒是暖和,于是坐下又给自己灌上一壶酒。

夜还长。

 

 

 

 

 

(二)

 

他坐在长桌这一头,透过弥漫的酒气去看那一头的佟湘玉,双颊坨红,眼睛蒙着水汽。一圈人喝了个东倒西歪,脑袋枕在大腿上,没人关心得起他在干啥。白展堂很是满意,翘了脚看得心安理得。

可他也不敢多看。不多会,桌的那面就该是时候望回来,一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软软糯糯浮着水,裹着钩子直直盯去。白展堂受不了。于是他便逃,这活计他从来干得得心应手。佟湘玉看他,他就把眼睛给避开,要多明显,就怕多不够刻意。

只是在躲开之前他总接上一眼,一眼不多,一眼不少,再撇过脑袋,垂下眼皮,闷上一口,就着方才一眼下酒,只用余光去瞟酒面上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口酒,入口甜得腻人,金灿灿含着蜜。待到咽下才引人叫苦,火辣辣烧过嗓子,腹里一阵肆虐,再冲上脑门,只叫眼睛都疼得发酸。

等到酒劲过了,白展堂抬起眼皮,佟湘玉早不再看他,唇边的笑意总褪去几分,白展堂杯里的余酒便也凉了几分。低头去嘬,清清亮亮的便宜货色,汾酒掺上水,很是寡淡。

 

 

 

白展堂有时也气她。这些心思,她知道便知道了,他也没想藏;不知道,那也挺好。每日笑笑闹闹,看上一眼在心里记着,牵上手再松开,便也就够了。摊上好运气,能看着她嫁个好人家,换个人替他保护她;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能一辈子守在身边,到了白头再说,想来也不晚。

梦里的枷声已经够恼人的了,要是再添一份哭,来日到了牢里,也睡不安生。

如今的日子他想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噩梦做的少了,胆儿却越来越小,于是安安稳稳度上一日,便是挣了一日,其余的事,他不愿多想。哪知道他一天天在后头看着,佟湘玉竟也回头看他,越看越近,逼他不得不去想。白展堂有气没处撒,只得跑远,背后垂下几滴泪来,他也不敢去擦,心说,我还想哭呢。

而终于有一日,梦里的她依旧红衣白裙,揭了盖头,叫的却不是小宝,而是他的名字。

 

 

 

佟湘玉不常哭,可一喝醉就哭,怎么劝也劝不好。

趁着倒酒的功夫,白展堂又悄悄看她,这一抬眼,正撞上佟湘玉目不转睛的一双大眼。白展堂心虚,正要再如法炮制一番,发觉对面不悲不喜,凝神贯注却又空茫茫,在看自己,又不像在看自己。

白展堂暗叫不好。

佟湘玉仍是直愣愣盯着他,眼睫毛抖了抖,豆大的泪珠便噼里啪啦地从眼眶里摔了下来。

白展堂慌了神,伸手就要去安慰,却忘了隔着几尺的水曲柳老榆木长桌,险些扑在酒菜上。

待到慌不迭地跌到佟湘玉身边,白展堂摸遍身上也掏不出一块手帕,他本也没有这样的习惯。总不能用抹布吧,他有些无奈地想,弯下腰,用指尖去扫佟湘玉眼下的水滴。

见了他来,佟湘玉哭得更凶,半张脸埋进他怀里,抖得像筛糠。隔着布料他听见呜咽里夹着谁的名字,竖起耳朵去辩,果然在叫自己。

他叹口气。

还是从前的日子轻松啊。要银子,一夜拈来金山银山。要心,年少轻狂时候竟也敢放言要偷。而如今小心翼翼,自己一颗心折进去大半,也参不透进一步是苦是甜,退一分是甘是涩。

 

 

 

佟湘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自己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叫她湘玉。

是他了,在这儿也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叫她。佟湘玉心里笑了笑,眼泪却停不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没完。

佟湘玉在等。不是在等成果,也不是等答案,只是等说出口的一句话。答案是什么,她从来清楚的很。毕竟只要是别人的事,她总是门儿清。

可她不明白。

不知何时开始,只一回头,她总能在一步远的地方找到白展堂的身影。有时候急了,白展堂也爱脱口就叫她的名字,可她往往比他更急,等回过神来,白展堂又像没事人一样喊她掌柜的,笑得好看。她不敢问,要是追问下去,闪闪烁烁也就罢了,就怕他冷冷淡淡扭头便走,心头便像针扎似的,还得挂着强笑往肚里咽。可她就是知道,要是装作不经意,向后一靠便是个宽阔的胸膛,肩头上搭着的手,她要去触,也会回握。

她委屈得很。这眼里的光一旦被点着了,又怎么收得住。所以她说,比白展堂胆子还要小的人,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就像现在,哭完了,他大概也要走了。不论是真是梦,明儿一早醒来,谁也不记得,她依旧当他的掌柜的,他依旧当她的跑堂,只是今晚各个醉的不轻,明天大约到晌午才能开门。

 

 

 

 

 

(三)

 

久赌必输,纵是盗圣也有失手的时候,白展堂自诩千杯不倒,下肚的白汤多了,总有缴械的机会。有时因为借酒浇愁,有时也因为高兴。

说不上是悲是喜,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夜深人静了,白展堂倒有兴致抱着酒坛一个人上屋顶吹吹凉风。坛子见了底,天上的月亮也变得不真切。他一时便也想不起此时是何时,此处是何处。所幸自己是谁倒还有那么些头绪,只是白展堂和白玉汤这两个名字在脑子里兜兜转转,一个带着点血意,不愿去碰,却钻进了骨头里,他甩不脱。

他听见打更的梆子响了三声,低头看见店门口的灯微微亮着,远处有赶夜路的疲惫足音,细细敲在青石板上。

这儿可不是黄鹤楼,他想,黄鹤楼顶上风大,浩瀚星河总落映在滚滚长江,丝竹管弦夜夜不息,暖香熏上两支莺莺燕燕的小曲,他爱听,却记不住调子。

这儿太静,屋子也太低。抬手喝一口酒,酒也淡的很。但不知怎么,心里总透着一股高兴。

他想起展红绫。他大约是很久没记起她了,名字在脑子里念出来竟有些磕巴,晕晕乎乎更是记不起脸。她长啥样,漂亮吗,大概是漂亮的吧。记不清也正常,他想,他俩打会面总在夜里,白日他跑她追,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回头等她,只看清发上的红绸一晃一晃。而进了夜色,白展堂的耳朵比眼睛更好使,亮晶晶的眼泪掉下来折出一道光,才照得见几寸容颜。留过字条后过了很多年,似乎又和她见上了一面,展红绫要带他走,他死活不从。为什么呢,白展堂望着朦朦胧胧的月色想。别吵着孩子,他只记起说过这一句,可他哪有孩子。他低头笑笑,到底是醉了。

身后忽然传来瓦片的响动,凉意瞬间从白展堂的脊背贯穿至足底。他想逃,却发现动不了。并非给酒意麻了手脚,纵是烂醉如泥,光靠条件反射也能带他飞上对面的屋顶。

待他回头,也便知道了为什么。

心安了,脚下重了,便不用再逃。

来人笑靥如花,揽了裙角,在白展堂身侧轻车熟路坐下。

你咋还没睡呢,关切的话将要出口却卡了壳。掌柜的还是湘玉,两个称呼他一样熟悉。只是后一个在心头念了千八百次,是不是叫出了口,浆糊一样的脑子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而佟湘玉只是笑,脑袋靠上他的肩头,牵起他没拿杯子的手,轻轻扣进自己的掌心。

白展堂的心安终于更深一分。

他放下酒杯,搂过单薄的肩,在额前落下一个吻。

酒意尚浓,白展堂便盼起了清醒,他想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活在醒着比梦里更好的日子,三生有幸。

 

 

 

-fin


武林外传太好看了,这么多年风味不减,专业治疗心情抑郁(

新年好!

菌汤番茄牛肉锅

【白佟】长安某

*一个只会写糙汉的文盲强行少女心憋出来的青春疼痛文学(???)

*有吕郭

【1】

吕秀才猜白展堂又做了什么好梦。

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他今天早晨被子都叠好脸都洗完了,走进大堂的时候发现白展堂还在睡。

平时这时候白展堂早就醒了,再怎么归于平淡,他习武之人习性还是在那儿摆着的。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吕秀才走进大堂的时候,老白不仅没醒,他还蒙着被子睡的正香。

——白展堂虽然人不太着调,但是睡相还是好看的,一团团往被子里一窝,就露个鼻子嘴喘气儿用,一头长发给揉的乌七八糟,从被窝里翘出来一缕,在空中摇啊摇,显得整个人带床,软乎乎暖和和,几乎要冒出泡泡来。

这货赖床赖的实在太舒服了,大冬天清...

*一个只会写糙汉的文盲强行少女心憋出来的青春疼痛文学(???)

*有吕郭







【1】

吕秀才猜白展堂又做了什么好梦。

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他今天早晨被子都叠好脸都洗完了,走进大堂的时候发现白展堂还在睡。

平时这时候白展堂早就醒了,再怎么归于平淡,他习武之人习性还是在那儿摆着的。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吕秀才走进大堂的时候,老白不仅没醒,他还蒙着被子睡的正香。

——白展堂虽然人不太着调,但是睡相还是好看的,一团团往被子里一窝,就露个鼻子嘴喘气儿用,一头长发给揉的乌七八糟,从被窝里翘出来一缕,在空中摇啊摇,显得整个人带床,软乎乎暖和和,几乎要冒出泡泡来。

这货赖床赖的实在太舒服了,大冬天清冷的早晨里让抖抖擞擞的吕秀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开始怀念自己的被窝。

自己受着冻,怎么忍心兄弟错过这锻炼自己的机会呢?吕秀才一反思,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于是他慢悠悠走近白展堂,把自己凉冰冰的爪子伸进了白展堂脖子里。

“卧槽!!!”白展堂猛的跳起来——要是搁半年前,是不会这样的,半年前白展堂的心都还没定下来,哪怕身边就这么些人,夜里谁走近他,他也会惊醒,打算跑路,然后再反应过来,蔫儿蔫儿的躺回去。

佟湘玉心疼他,跟他说要不然给你安排个安静点的地方,你这样也休息不好。

他自己给回绝了,当时说的可好听了,裹着被子,露俩大眼,跟什么好人似的,说在这儿挺好的,夜里听着人来人往,也能帮大家留个神。

话说的比唱的好听,不知道的以为这人是个多舍己为人的货呢,反正当时佟湘玉是被他唬住了,感动的差点想给他加工钱,还好冷静下来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嫌李大嘴呼噜声太响,还不如在大堂睡呢。

这还没过半年呢,果树栽下去都来不及结出第一轮的果子,咱们老白已经迅速进入状态,完美的扮演了敲锣的叫不醒的赖床高手的角色了。


“吕秀才,你还是不是兄弟了?”白展堂不可思议的看着吕秀才,死活没想到秀才竟然这么蔫儿坏。

“你看看几点了,你该起来了”,秀才细声细气的,看着无辜极了,接着问“老白,做什么好梦了啊,梦里还笑眯眯的呢。”

“我梦见……”,白展堂话还没说完,二楼佟掌柜就走下来了,挺高兴的接道,梦见啥了,接着说嘛,让我也听听。

“我梦见……一只红鲤鱼,唉呀妈呀掌柜的,鲤鱼是好事儿啊,我预感你今儿要给我涨工钱”,白展堂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儿,三句不离工钱的又絮叨上了。

“接着做梦吧,噢”,佟湘玉面色不变的抬了抬下巴,示意赶紧把被子收拾了,要开张了。


白展堂搓着脖子跳下来收拾东西,吕秀才小跑过来打开了客栈的门,晨曦一股脑的落进来,显得一片敞亮。




【2】

白展堂其实撒谎了,撒谎是为啥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自觉也习惯了,打小他妈就说他是个瞎话篓子,真话假话掺着说,也分不出来。

说出来也没啥意思,他自己这么寻思着。

他没有梦见红鲤鱼,他梦见两年前的七侠镇,一身嫁衣的女人坐在路边无聊的唱歌,背后靠着两个能把她整个人装进去的大箱子,她无聊的晃悠着脚,脚碍于礼节不露出来,踢的艳红的裙角扬起来,在午后的日头下像一只鲤鱼的尾巴。

这话白展堂说不出口来,说出来了也不好听,他老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也不表现出对佟湘玉有什么特别的,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轮番着说,比戏言还戏言,最多惹出几声嗤笑,旁人不当真,他也就不当真了。

反正我是个瞎话篓子嘛,白展堂十分无赖的哼起了小曲儿。




【3】

秀才和小郭又打闹起来了,佟湘玉一般不管他们俩,任由他们俩自己折腾,反正年轻人嘛,敢爱敢恨,爱意深重,不知天高地厚,最不怕挥霍。

佟湘玉其实对他们俩还很纵容。

看小郭和秀才闹,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她羡慕这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受伤了就大声哭,开心了就放声笑,坦荡的把一切悲喜都展示给恋人,炽烈而无畏,充满了蓬勃的少年气。

她不一样,她难过起来也不敢太大声的哭的,打扰到别人就不好了,所幸她一般都过得很开心,每天训训小贝,管管大嘴,调节调节小郭和秀才,大半天就算过去了,余下小半天,她就偷偷看看白展堂。

七侠镇总是好天气的,刮风下雨少见,总有一个时间里阳光正好透过窗户门槛落尽店里来,白展堂就悠闲的靠着门口晒太阳,衣服勉强算是白衣,阳光下显得有点耀眼,路过的熟客偶尔打趣一句,怎么,同福客栈终于决定把你放出来靠脸骗业务了?

白展堂就一个一个笑骂回去,佟湘玉真喜欢看他笑,眼睛弯起来,眼梢像带着钩子,看的别人也要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门口流浪的老猫谄媚的蹭着她的裙角,黏糊糊一唱三叹的冲她喵,她俯下身去摸老猫的脊背,毛色温暖。




【4】

平谷一点红走之后,吕秀才梗着脖子对小郭说出了心里话,笨拙的很,又带着酸腐气,直愣愣的说,我喜欢你,比孔子孟子老子庄子这些子加在一起,还喜欢你。

吕秀才不过是个穷书生,半辈子都搭在那些颜如玉黄金屋的书本里,上穷不知碧落,下达不见黄泉,说不出风花雪月荣华富贵,那些之乎者也的子组成了他灵魂的大部分,所以他就把他小心翼翼珍藏着的那些灵魂和真心都捧出来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看,笨拙的说,我记得你好看的样子。

连句“你现在也好看呀”的哄人瞎话都不会说。

那会儿白展堂还挺想撸起袖子跑上去跟吕秀才说一声,你瞅你笨的,你这时候该说,你的脸怎么了?你怎样都好看。

肚子里咕哝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个红盖头,撇了撇嘴,又缩回去了。

吕秀才一个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对武功一窍不通,遇到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要靠白展堂保护。

只不过此时白展堂倒是羡慕起秀才来了,秀才不会说瞎话,白展堂会说,装的可像真的了,骗过那么多人,骗不过自己。

秀才只会说傻话,直眉楞眼的说,我喜欢你。

白展堂不敢说。




【5】

佟湘玉大多数时候都挺无聊的,她无聊的时候就逗逗这个,欺负欺负那个,反正她打小也是个千金小姐,比谁都知道分寸,不会把人惹急,又能图个开心,小郭有时候冲她哼唧,说你光逗我玩,有那闲心思你去把老白拿下啊。

佟湘玉就戳小郭的腮帮子,说,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嘛,我把他拿下?我堂堂龙门镖局千金,还委屈他了?跟我拿腔拿调。

语气要多霸道总裁有多霸道总裁,说的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

哦,小郭斜着眼瞧她,嘴撇到八万里开外,说,那请问您的成果呢?

什么成果,佟湘玉拍桌子,你的活干完了吗?没干完在这儿偷什么懒,晚饭不想吃了是吗?

嘁,小郭习以为常的哼一声,甩着抹布去找秀才玩,留佟湘玉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她觉得自己打小被教育的很好,后来又经营客栈迎来送往接触的人很多,再不济也算是能在尘浪中滚上几滚的人了,可她拿捏不住对白展堂的分寸。

她爹来的那次她就明白了,她没法盯着白展堂的眼睛对他说出超过三次的拒绝。

这真的太胡闹了,她想,顶不公平,那会儿白展堂百依百顺跪下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多轻松啊,就像以往每一句笑话似的,当不得真,她对自己说,当不得真。

当真了,可笑的就是自己了。

凭什么啊,佟湘玉想,他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反倒是自己翻江倒海了一通,哪怕知道都是为了骗她爹的戏,她也想说,好啊。


好啊,咱们下半辈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吧,我贪财,你胆小,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怕拖累谁,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轻松些啊。


掌柜的?白展堂在佟湘玉面前打了三个响指,才惊醒发呆的佟湘玉,他还装腔作势抹抹额头,说,这家伙把我累的,可算把魂儿给召回来了。

不要瞎说,佟湘玉拍了白展堂一下,说,干嘛呀。

没事儿,就看你发呆,来逗逗你,白展堂贱兮兮的说,佟湘玉又笑着和他闹起来。


两个人一起,不比自己一个人扛着要轻松的多吗?




【6】

再跟白三娘闹的时候佟湘玉都觉得啼笑皆非了,她被折腾的累的很了,大多数时候腰酸背痛的顾不上想许多东西,只有偶尔胳膊腰酸疼惊醒的时候,才哭笑不得的意识到,她跟白展堂,这算结了几次亲呀。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她又对自己说。

白展堂偶尔看她,眼神里的心疼像真的似的,佟湘玉又想信,又不敢信,反反复复拿出来琢磨,时间久了,像刻在心上的一道沟壑似的,偶尔拿出来想想,饮鸩止渴。

白三娘看着白展堂,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挺好的,剩下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好吃懒做,还越来越怂了。

白三娘恨铁不成钢,戳着白展堂脑门子说你怕什么啊?你武功学来抓耗子的吗?哦耗子你也怕,你说你能不能靠点谱?

唉再怂也是你生的,你咋不反省反省你自己啊,白展堂有气无力,看白三娘要急眼他就拽着白三娘袖子撒娇。

白三娘不是真心跟他计较,大多数时候都让他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白展堂偶尔去屋顶山发呆,夜里众人都睡了,他就分门别类检点检点自己的心思,大多空间都被客栈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琐事塞满了,一根绷着的弦是给六扇门的,一点温情是给亲人朋友的,一点江湖人骨子里的凛冽藏的严严实实的,一般看不太出来。


剩下一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触碰又缩回手的深情,是给佟湘玉的。


不过他不敢拿出来,他不当这是个好东西,唯恐这东西害了佟湘玉,所以把这点深情包了个包裹,死死的给关进了心里最深的那个门里,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动声色,可是偶尔也情难自禁。

当初佟湘玉爹来那会儿,这门悄悄的开了一条缝儿,一句“愿意嫁给我吗”,一句“咱俩就真在一起吧”,悄咪咪露出了点端倪,可后来又都随着闹剧一般的兵荒马乱,伴着那天屋顶上酒后的胡话,成了一个茶余饭后付之一笑的往事。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我自己一念之差在苦海挣扎,你便在岸边好好的,事不关己的呆着,尘浪也打不湿你的鞋子。

往后我要是路过关中,会去看你的,你一定要幸福呀。



【7】

白展堂有时候想,这么个小破客栈,这么一群毛病大的遮过天的伙计,仔细回忆起来,其实还做了不少值得说道的事的。

毕竟不管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还真的有不少武林中人折到这儿了。

那这么算来,其实我比在外面浪那几年,担的事儿还多了呢,白展堂某天跟佟湘玉闲聊,这么说道。

毕竟他自己在外面的时候,遇事是能避则避的,反正论轻功没几个人追的上他。

佟湘玉阴阳怪气笑了他一下,说,那我是不是还要夸夸你咯。

好说,白展堂一撩头发,说,发个零花钱吧,钱被你小姑子克扣买糖葫芦去了。

谁让你给她买的,佟湘玉急了,说,她牙疼你管呀?

那她缠着我要,我能不买吗?白展堂无辜。

我不管,那是你花了,小贝要是牙疼闹我你也要负责,佟湘玉拍桌子。

白展堂看佟湘玉张牙舞爪的样子觉得好笑,说,得了吧,你们哪次大麻烦小麻烦不是我给解决的,现在知道埋怨我了,以后有事儿别找我。

你给解决的,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李大嘴端着盘菜走过,落井下石的嘲笑了一句,你也不瞅瞅你每次怂的那样儿,叫的比我还大声儿呢。

声音大怎么了?白展堂指着李大嘴抬杠,我那是表面儿瓦解对方警惕性,是战略性撤退,你懂个屁啊。

佟湘玉笑起来,挥挥团扇,空中微尘欢快的跳起来。

那我要恭喜你,在我们同福客栈的锻炼下,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必须的,白展堂风骚的撩了撩刘海。

自己时许害怕,逃就逃了,拍拍屁股皆是身后尘,在这儿就不能逃了,后面躲着个心上人,硬着头皮也得上,自己要是再害怕,怎么保得住这一群人哟。

自我陶醉一番,白展堂小跑着去给客人送了壶酒。




【8】

展堂,你跑的江湖多,你多讲讲,那些天南海北。

某天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佟湘玉忽然这么说。

关中不用我说,京城有小郭讲,咱们现在就处边陲,我说啥呀?白展堂专心致志嗑瓜子。

就知道吃,小郭抽他,说,我在京城也天天被我爹关着,除了过节过年给我放放风,其他时候都不许出来的。

随便讲点什么,佟湘玉说。

唔,白展堂哼了一声,说,京城,五陵年少,美人如云,卖酒的姑娘都是精致,府里的小姐不知疾苦,酒气蒸腾,琉璃金瓦,正所谓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啊。

白展堂摇头晃脑,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什么好的呢?逢年过节都是人,挤来挤去,上个厕所都得排队,乞丐讨饭都得比业务,西北满天的黄沙,江南千篇一律的花,比不得……

比不得什么?众人问。

比不得一把瓜子儿,大嘴再给我抓点我吃完了,白展堂伸着爪子去够,被众人啐了一声。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有人一袭红衣坐在路边唱歌,盖头一掀入眼第一人是惊慌失措的白衣少侠,从此边陲亦是长安,酒气富贵琉璃金砖,比不得粗布麻衣一捧瓜子。


倘若风平浪静,亦甘愿安于平淡琐碎,心路漫长,荒草丛生,有的是余生来彼此试探。


此心安处是吾乡啊,白展堂同众人胡闹起来,一把瓜子也稀罕物似的抢的上蹿下跳的,心里笑起来。













后生仔都不行,还是我来当这个红娘,公孙乌龙说着捋起了袖子(不劳驾您老了!!!!!!

土豆丁炒藕丁

如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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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丁炒藕丁

如果(八)

第八十一章

五品员外郎,只是个没实权的闲职,但品级摆在那儿,一般老百姓哪懂这个,纷纷议论他这官职哪来的。

商会里有位孙掌柜,白手起家做的玉器生意,年逾六十,一头银发,身子骨硬朗,他站起来,拱手问道:“容我问句吕掌柜,这科举还有一年,不知道您是怎么当上员外郎的?”

吕轻侯拍了拍衣袖,轻描淡写道:“托朝廷恩泽,捐资而已。”

捐资?买官!

近年边境时有战事,当今陛下又好仙道,国库紧张,朝廷公然卖官,这买官的多目不识丁,没什么学问,当官就是为了求权财,非贪即奸,没想到吕轻侯这个秀才居然也去买官。当场有几个读书人变了脸色,干脆拂袖而去。

“吕掌柜,真是恭喜啊!”钱夫人也是个人精,马上转脸,忙...

第八十一章

五品员外郎,只是个没实权的闲职,但品级摆在那儿,一般老百姓哪懂这个,纷纷议论他这官职哪来的。

商会里有位孙掌柜,白手起家做的玉器生意,年逾六十,一头银发,身子骨硬朗,他站起来,拱手问道:“容我问句吕掌柜,这科举还有一年,不知道您是怎么当上员外郎的?”

吕轻侯拍了拍衣袖,轻描淡写道:“托朝廷恩泽,捐资而已。”

捐资?买官!

近年边境时有战事,当今陛下又好仙道,国库紧张,朝廷公然卖官,这买官的多目不识丁,没什么学问,当官就是为了求权财,非贪即奸,没想到吕轻侯这个秀才居然也去买官。当场有几个读书人变了脸色,干脆拂袖而去。

“吕掌柜,真是恭喜啊!”钱夫人也是个人精,马上转脸,忙站起来,福身道:“咱七侠镇出了您这位五品员外郎,咱全镇百姓也跟着沾光啊。”

吕轻侯抬手,止了她的礼,道:“钱夫人先别忙着恭贺,刚钱掌柜不是说有商户毒害镇上百姓嘛,我这,正好有些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吕轻侯站起来,打开座下的箱子,里面是厚厚的账本。吕轻侯随手拿出一本抖了抖,翻开一页,望着钱夫人道:“钱夫人,这里面的内容要不要我跟你念念。”钱掌柜站一旁,觑了一眼,大惊失色,双手直哆嗦,道:“吕,吕掌柜,你,你····”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来,着急地望向自己的夫人,钱夫人也脸色一变,霎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吕轻侯手里拿的是自家的账本。

数数在座的商户,有几个没偷税漏税,做假账的。

其余几家商户看了这情形,哪有没明白过来的,这箱子里剩下的账本八成就有自己的。吕轻侯哼了声,把账本扔回箱子里,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几家的商户,目光落到孙掌柜身上,吕轻侯带着些尊敬,拱手道:“孙掌柜,吕某佩服。”几家商户的账本,唯有孙家的是干净的。

孙掌柜回礼,硬生硬气地道:“吕掌柜,你这做派,可不是读书人的作为。”这各家的账本怎么来的,走的可不是什么正道,不知道他到底耍了些什么手段。

吕轻侯放下手,道:“诸位,你们前些日子送了我一个大礼,这个,只是前戏,后面还有更好的呢,不如赶紧回去看看吧。”

“你,吕轻侯,你还干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商户叫道。

“有这功夫嚷嚷,还是赶紧地吧。”吕轻侯道。

所有商会的掌柜相互看看,收拾东西,领上自己的仆从忙不迭赶回去。

不一会功夫,所有商会掌柜走的一干二净,剩下的百姓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吕轻侯真是好手段,还以为他阴沟里要翻船了,谁知道又咸鱼翻了身。李大嘴走上戏台,搂了搂吕轻侯的肩膀,低声道:“有你的啊。”

吕轻侯拨开他的手,转身走向那个竹架子。

“你干啥啊?”李大嘴问道:“这要当官了,就不认兄弟啦。”

“大嘴,你让人在下面帮我看着点。”吕轻侯爬上竹架子,晃悠悠往上爬。

“哇塞,他这是要练轻功啊?”莫小贝仰着头,起跑线那帮子人都被她打地上了,她回这等她嫂子,她问李大嘴道:“李捕头,他在干什么呢?他这年纪练轻功可有点晚啊。”

“我也不知道啊,总不至于是为了那个彩头吧?”李大嘴也奇怪,叫道:“秀才,你快下来,打小树都没爬过,你不怕摔着啊。”

吕轻侯充耳不闻,他一定要爬上去不可。

另一头,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原本在下面围观的都散开,躲进商铺里,但还是有胆大的开了门窗缝,偷偷看热闹。那衙役看事不对,忙往戏台子那边跑,去叫人,正好碰到往这边跑的谢步东。谢步东拦住他问什么事,这衙役本来还犹豫呢,看见他手里的红绳放了心,道:“谢捕头,有人冒充李捕头,被一姑娘发现了,两人打起来了,还有祝捕快和凌捕快,也和人打起来了。”谢步东心里叫糟,本想来个易容术出其不意,怎么被他们看了出来,他拉住那衙役不让他往回搬救兵,嘴上道:“十万火急,你快带我过去。”衙役点头,带着谢步东往出事的地跑。

郭芙蓉正一人对上那个冒充李大嘴的,那人先是吃了一记十成的惊涛掌,受了内伤,本想快打,把郭芙蓉拿下,但是郭芙蓉对葵花派功夫却很熟悉,这几天,祝无双和白展堂早把葵花派的武功路数打了很多遍给她看,不至于让她着了道,两人打了一阵,这人内伤愈重,逐渐撑不住,落了下势。

那头,祝无双和凌腾云默契十足,一人使刀长攻,一人拳脚近战,那葵花派的弟子讨不到半点便宜,身上挂了不少彩。

又拆了二十招,郭芙蓉一招排山倒海,那人胸口又被打了一掌,哇地吐了口血,郭芙蓉又一掌拍在他天灵盖,这人当场气绝,倒在地上。郭芙蓉蹲下,掀开他的人皮面具,是个脸方圆的男的。

突然,郭芙蓉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下意识往旁一偏,左肩被一把飞刀刺中,直穿透肩胛骨,郭芙蓉疼地闷哼一声。一个飞影从对面二楼窗户蹿出来,又是连着三把飞刀,郭芙蓉往旁一滚,她手上没有兵器,索性捡了地上的飞刀和那人的暗器对上。

这跳下来的人正是魏万山。

第八十二章

公孙乌龙在屋顶上看郭芙蓉几人的武功,心道:这个郭巨侠的女儿,武功还不错,祝无双,我当年走时还只是个胖丫头,几年未见,人出落的漂亮,武功长进不少,这个凌腾云看他刀法是俞白眉的徒弟,不过比俞白眉还是差了些,俞白眉在我手里还能走个五十招,他就只有一半了。

祝无双看郭芙蓉受了伤,碰上的又是魏万山,道:“腾云,我去帮郭姑娘。”

公孙乌龙摇摇头,现在这个郭芙蓉已经受了伤,就算是加上祝无双也不是魏万山的对手,不过是拖延了些时辰罢了。反倒留凌腾云一人对付,本来看着要赢了,这下子反倒给了那个葵花派弟子喘气的机会。

事情果然不出公孙乌龙所料,凌腾云少了祝无双,只能险险和葵花派弟子打个平手,郭芙蓉受了伤,祝无双的功夫和魏万山又差了一大截子,两人联手都被他吃住。

谢步东赶过来独见魏万山和一个葵花派弟子,不知道东厂的杀手哪儿去了,郭芙蓉几人都活着,还是不见白展堂。周围商铺都是人,他若是现在出手帮魏万山,那不是让人知道自己和葵花派是一伙,但他要是不帮他,魏万山对他的事知之甚详,别的事他没有证据,可以当他是诬陷,可当年自己告密害死了白三娘的事,白展堂那晚已经有了怀疑,魏万山要是把详细地说出来,凌腾云再一对证,六扇门一定不会放过他。何况,北长老一定就在这附近,他若不帮,事后自己必死无疑。

凌腾云见到谢步东,故意抬起左手,露出手上的红绳,叫道:“谢捕头,你快来抓了这个人。”

谢步东一惊,凌腾云手上怎么也有红绳?他想起早上的情形,这红绳,红绳•••••

祝无双也朝谢步东抬手,手腕上的红绳赫然可见。

魏万山回头看了一眼,谢步东的红绳就系在袖子上,一眼就见着,大怒,心道:他们手上都有红绳,难道是谢步东背叛了我?可他不怕我把他干的那些事都当众抖搂出来吗?但谢步东这人不讲什么道义,让他现在帮我对付这几人是不可能,我现在若是走,以这几人的轻功是追不上我,他可以想辙帮我拖住衙门的人。

魏万山大叫一声,道:“我们走。”他同时发了十来根细小银针,祝无双忙后退,左腿上中了一根针,腿脚发麻,倒在地上。郭芙蓉用短刀挡住他的银针,叫道:“哪里跑!”看他要跑了,把手里的飞刀甩出去,魏万山身子一躲,慢了一步,被郭芙蓉追上来,魏万山心下恼怒,既然你不肯放过我,我就干脆送你上西天。

魏万山正面迎上去,手如铁爪钳住她受伤的左臂,郭芙蓉左半边又麻又疼,伤口血流如水,粉唇霎时一白,魏万山一指点向她的心口,郭芙蓉右掌一揉把他手包住,魏万山顶起膝盖击中她的腹部,郭芙蓉挨了这一下,险要昏过去,却不放手,拼着最后一力,抓住魏万山的手往上一折,折了他的手腕子。

谢步东这个时候,使了一招武当绵掌,老藤盘松,缠住魏万山抓住郭芙蓉的手,一推,救了郭芙蓉。郭芙蓉撑不住地半昏在地上。

那边,凌腾云见祝无双受了伤,心里着急,手上的刀法更猛,那个葵花派的弟子本来抱着拼死的心,招招式式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听到魏万山说走,萌生退意,气势弱了大半,招式也没有刚刚猛劲,他俩一强一弱,凌腾云拦腰一刀,那人肚皮被割开,肠子和血流出来,又反手一撩,那人脖子上破了个长口子,“呼哧呼哧”几声,血淌了一地,“砰”一声倒下。

“谢步东,你这个小人!”魏万山破口大骂。

“魏万山,你先后杀了衡山派周敦儒,莫小宝,还杀了衡山派好几名弟子,嫁祸给七绝宫,我是要抓你归案。”谢步东道。

 魏万山哼了声,道:“这周敦儒可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扔进狼群里的是莫小宝,谢步东,你不是知道的吗?说到嫁祸,这事•••••”

谢步东不等他说完,两手握拳,食指微曲,双臂如流云翻滚流动,这是武当绵掌的白云吞日,少有的霸道招式,这招是将内力都聚在食指,一招击中敌人要害,谢步东一拳打在魏万山的心口,魏万山的武功招式卓越,内力却差了谢步东一着,心口挨了这一拳,去了大半条命。

祝无双和凌腾云都看一愣,他们原本是指望魏万山对谢步东有所怀疑,再挑拨二人,没想到谢步东一出手,就要直接杀了魏万山,凌腾云觉着事有蹊跷,拿起刀冲进二人之间。

“凌捕快,你这是干什么?护着凶手?”谢步东道。

“这人已经被你打成重伤,再打,这可就死了,他身上如真你所说背了几条人命,那我可要把他抓捕归案,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凌腾云道。

“救我,我招····”魏万山气虚微弱地道。

公孙乌龙冷笑一声,哼,背叛师门的人,一道劲气从指尖发出,一招取了魏万山的命。

“谁?”凌腾云四处张望。

祝无双看的冷汗直流,刚刚那一招分明是隔空点穴,葵花派里有谁会这个?她叫道:“腾云,闪开。”

凌腾云听到她的话,也没去想,下意识闪开,一道劲气打在他的腹部,只差一点就是巨阙穴,若是被打中,全身心脉震断而死。

“师傅,我去杀了谢步东。”姬无命站起来,不等公孙乌龙说话,跳了下去,一拳呼向谢步东,谢步东连后退,问道:“你是谁?”

祝无双透过薄薄的纱帘,几年不见,她还是一眼认出来,叫道:“姬无命!”

“你不是北长老?”谢步东躲开他这一拳,满脸不敢置信,这人年纪绝不是北长老,刚那一指竟是这个人发出来的?北长老不在?

公孙乌龙站起来,双手抱胸,睥睨众人。

众人隔着纱笠,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模样,但他气势倨傲,刚那一指应当是发出来的吧。

“北长老?”谢步东疑问道。

“我可不是那个老家伙,”公孙乌龙道:“你也别看了,他来了,也救不了命。”

谢步东脸色一变。

公孙乌龙呵呵两声,看了众人一眼,他杀人之前有个习惯,一定要记得长相,问清人的名字,免得到时候有鬼来找他索命,他还不知道是谁。他把众人样貌记下,正要跳下去。

“郭芙蓉,郭芙蓉!”

公孙乌龙听这声音耳熟,回头一瞧,远处的竹架上站了个穿白衣的人。

“郭芙蓉,我吕轻侯,喜欢你!”

喝!哪来的这么大胆的男子,原来是他。

第八十三章

吕轻侯颤颤巍巍地站在十来丈高的竹架上,往前看,是整个东街的面貌,脚下是块木板子,四周用竹子围了一圈,中间立了一根短杆,上面挂了一串大红花。他不敢往下瞧,尽管下面因为他刚这句话炸锅了。

七侠镇首富,刚刚晋升成候补五品员外郎的吕轻侯居然在这光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向一女子示爱,底下有骂他不知廉耻的,但大多好奇这女子是谁。别人不知道,李大嘴和莫小贝知道的一清二楚。莫小贝满脸兴奋,她很喜欢这个小郭姐姐,对吕轻侯不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听人说这人很能干,何况他有这样的豪气,光这点,她就觉得这人或许配得上小郭姐姐,她叫道:“哎,你再说一遍啊。”

李大嘴忙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怂恿吕轻侯了,他觉着吕轻侯这番举动可不太像他,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至于当着全镇人,站那么个地儿说啊。

吕轻侯深吸一口气,用尽气力,叫道:“郭芙蓉,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这一句,飘得很远。

郭芙蓉半昏半醒,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听得不是真切。

公孙乌龙拿下纱笠,定眼一看,两人之间隔了几排大院,但他看身形,是吕轻侯没错。公孙乌龙好笑,他现在可正要杀郭芙蓉呢,他因为前面的诺言,想放了吕轻侯一命,可他现在就要杀他喜欢的女人。他自己大半辈子没喜欢过谁,致死缠绵的情爱只在书里看过而已,问世间情为何物,他半点不解。

“无命,你有喜欢的女子吗?”公孙乌龙开口问道。

“什么?”姬无命正和谢步东打的激烈。

“若是有人要杀了你喜欢的女子,你怎么办?”公孙乌龙继续问道。

姬无命拳法稍缓,抿唇不语,公孙乌龙一笑,他这徒弟是有喜欢的人啦。

“你会怎的?”公孙乌龙道。

姬无命眼底聚了杀意,道:“我会杀了他。”

公孙乌龙呵了一声,没想到他这个徒弟居然是个痴情的。

以为公孙乌龙没听清,姬无命声音里有了怒气,叫道:“我说,我会杀了他。”他拳脚气势更加凌厉,如那人真在他面前,要把他碎尸万段。谢步东应付得更加吃力,只苦自己碰到了高手,若是那个老头也出手,自己登时可就没还手之力了。

公孙乌龙想,连他徒弟这样碰到情爱就这付样子,那个吕轻侯又会如何呢?放他一条命是自己做的主,他当初给的承诺是让吕轻侯说一件事。公孙乌龙定神凝气,密室传音,单传话给吕轻侯。

‘你真喜欢郭芙蓉?’

吕轻侯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往前一看,密密麻麻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一身土黄的粗布麻衣,头花发白,吕轻侯伸出手指着他,脸上带了着急。

‘你这么喜欢她,我却要杀她,我前头欠你一件事,本来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现在嘛,一个承诺,一条命,你是要谁的?或者,我送你俩一起?’

吕轻侯瘫坐在木板上,一个承诺只能抵一条命。

他心思飞转,想用这一个承诺能不能骗公孙乌龙放了他们,可是他性格古怪,说一不二,武功之高,自己要是骗了他,他恼羞成怒,最后怕是谁也救不了。

‘我数到三,一’

吕轻侯心跳的飞快,这生死关头,他一个办法也想不出。

‘二’

自己苦心经营五年,有了今天的家业,花了一万两,才有了个候补五品员外郎,权和财,现在自己手里都有了。

‘三’

他想起有一夜在牢里,她跟他说,刚出江湖时她什么都不懂,一路做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也一路吃了很多亏。那个时候他说,若是自己在就好了。她说,你在又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武功。他说,无奸不商啊,他在,就不会让她吃亏,吃苦。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吕轻侯喃喃道。

‘你大声点说’

吕轻侯攥紧拳头,眼眶发红,叫道:“我把命放这儿了,你尽管来取。”

“好!”公孙乌龙这声灌了内力,传的极远,戏台子那里人人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都抬头,看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吕轻侯朝下面叫道:“大嘴,让人都走,快走!”

李大嘴向来相信吕轻侯,听他让人走,忙让捕快护着百姓离开,佟湘玉气喘吁吁跑回戏台子,一波人冲过来,她差点摔地上。

“咋嘞这是?”莫非是东厂那边杀过来了?她一路跑,跑到中途就没看见其他人,但她一直谨记前晚大家定好的事,无论发生什么,她只要往前跑,一定要跑回终点。

“无命,这除了郭芙蓉,其他人都杀了。”公孙乌龙往前一跃,跳到另一个屋顶。

姬无命神色凝重,招式一收,再出手变了个路数。前头,他的武功路数是大开大合,如海中潮浪,内力浑劲,现在,则似一把快剑,每招都带着似剑锋刺来的感觉,迅猛急速,躲闪不及。谢步东每个招式只来得及使半招,身上就挨了他一拳。他全身总挨了姬无命十八下,每下看着都不在紧要处,但每一处都巨疼无比,到最后他是疼昏过去。

姬无命拿下纱笠,露出那张黝黑的脸,现在郭芙蓉和谢步东都昏了过去,凌腾云受了内伤,祝无双腿仍发麻,动不了。姬无命转过脸,伸手大拇指朝外,比划了一下,又握成了拳头。

凌腾云和祝无双看到这个手势,都一惊。

昨晚,他们预料到葵花派会用易容术,绑红绳是为挑拨谢步东和葵花派的关系,他们真正用来分辨敌我的是这个手势。

“姬无命,你,你是来帮我们的?”祝无双问道。

凌腾云仔细盯了姬无命,想到白展堂一直没现身,道:“你是,白大哥?”

“这儿交给你们两个了。”

这声音,是师兄,是师兄。祝无双两眼泛泪,既是逃过一劫,也是她一直在担心师兄。

白展堂说完,施展轻功,跳上屋顶,去追公孙乌龙。

第八十四章

吕轻侯抓着竹竿,勉力使自己站起来,望着公孙乌龙越来越近的身影,内心越来越焦灼,老白,你现在在哪儿呢?你是不是被公孙乌龙发现了?连你也对付不了他吗?

早些时候,老白忽然找到他,和他说了公孙乌龙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有些疯癫的老头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想不到,老白冒充了姬无命好几年,一直在骗公孙乌龙,从他嘴里套取葵花派的秘密,还想借他的手去对付那个人。可千算万算,公孙乌龙突然出来了,打了个措手不及,太匆忙了,根本来不及和其他人商量。偏巧他答应了自己一件事,原本自己还指望这个承诺能救到所有人,现在却只能救一个。他要是真的死在他手里,起码,芙蓉是活着的。他刚刚说的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他把这话又吟了一遍,年少时读这句,以旁人之观羡慕其中的情意,现在身处其中,把个中滋味体会了千百遍,如若活着,他一定当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如若死了,他乞望她能想着他,念着他。吕轻侯苦笑,想自己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五品员外郎哪怕是个候补,娄知县也得卖他个面子。却如今,面对强敌,他又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秀才。临终真心求的事,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吕轻侯想这些事不过短短功夫,公孙乌龙已经到了戏台子这。

人群被李大嘴疏散,空荡荡的平地上,只站了佟湘玉,莫小贝,李大嘴三人。

公孙乌龙一眼就看到了佟湘玉,和画上的有七八分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公孙乌龙回望她,佟湘玉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他,她拉住莫小贝往后退,刚听到声音她就认出来了,可她不敢走,秀才还在上面呢。这秀才,爬那么高躲也没地方躲去。

“你认识我?”公孙乌龙问道,这女子看他的眼神是带着熟悉的。

“不认识!”佟湘玉立马矢口否认,道:“我和先生素未谋面,哪谈的上认识不认识的?”她边说,边搂着小贝,把她护进怀里。对公孙乌龙她到底还是怕的,当日她和展堂因他在一起,可他杀人如麻,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她更是记得。

“嫂子?”莫小贝挣脱了她的手,她看这老头来者不善,一身戾气,她仰着脑袋,道:“嫂子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啥呢,赶紧走。”李大嘴手控制不住地哆嗦,上去拽莫小贝的胳膊,想把她给拉走。

莫小贝却不理他,转身把他的佩刀抽出来,李大嘴惊呼一声,莫小贝往前一站,右手拿刀,刀尖垂地,将佟湘玉护在身后。

公孙乌龙笑了,饶有兴致道:“丫头,当今世上,敢这么站在我面前的可不多,有胆气,这么着,看在你这份勇气的份上,我待会一定一招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小贝!”佟湘玉抱住莫小贝,急道:“先生,她就是个小孩子,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大人有大量。”

吕轻侯在上面看到这情形,怕他们性命马上不保,叫道:“喂,你不是来杀我的吗?来杀我啊。”

公孙乌龙摆手,道:“你不急,我先处理完这边的事。”他看这个小姑娘临危不怵,一股子傲气,可惜了。他大步一跨,身形一飘,就到了两人跟前。

莫小贝毕竟年纪尚幼,临战经验不足,公孙乌龙忽然到自己面前,她拿刀的手一抖,公孙乌龙凝聚内力,惯于指上,远传突然传来一阵铃铛声,这声音来的诡异,公孙乌龙把内力往回一收。他当年杀了铜锣湾道人,学了他的龟壳神功,这武功练到第七重,内力游走在全身,像个壳一样包住全身穴道,葵花点穴手也点不住他,到了第九重,内力由内而发,刀枪近不了身,可以封闭自己的听觉,嗅觉。不知道这个铃声是什么来头,公孙乌龙将内力往外一放,所有声音被隔绝在外。公孙乌龙完全不受铃声的影响,而其他几人听到铃声意识都渐渐飘忽起来。佟湘玉感觉又回到了那天的客栈,精神慢慢剥离自己的身体,恍恍惚惚之际,听到有人叫她:师姐,师姐~~~

公孙乌龙环顾四周,没见到这个摇铃的人,不知道躲在哪里,他看其他人都眼神飘离,显然是中了什么催眠术。这人是谁?莫不也是冲着佟湘玉来的?公孙乌龙猜测,但管他来的是谁,他今天既然说要杀人那就一定要杀,他说了要拿到佟湘玉的这双眼睛那就一定要拿到。

公孙乌龙两指弯曲如钩,倏地戳向佟湘玉的双眼,电光火石之间,佟湘玉双眼瞳孔骤然一缩,公孙乌龙眼中只有那黑漆漆的两点,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那两个黑点飘在远方,他这晃神不过瞬间的事,护体的龟壳神功一下子松懈。

“咻~”

一道劲气打在公孙乌龙的大穴上。

白展堂从屋顶上飘然落下,他吹了声唿哨,铃声停了下来,佟湘玉几人也清醒过来,突然看见公孙乌龙近在咫尺的老脸,佟湘玉吓得往后一退。白展堂撕下人皮面具,见佟湘玉安然无恙放下心,嘴里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佟湘玉见他也安好,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来得及问,只顾着劫后余生又高兴又害怕,白展堂看她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样子,搭着她的肩膀,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催眠留了什么后遗症,他抬头往东边喊道:“南宫残花,你快过来看看。”

“来啦,来啦。”南宫残花招着手,从墙后出来。

“我没事,没事。”佟湘玉握住他的手道。

白展堂也没推开她的手,由她握着,这一天他真的担惊受怕,早上在客栈外看到公孙乌龙留下的讯息,匆忙间易容成姬无命的样子去见他,被命令去杀自己。幸好这几年下来,公孙乌龙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只是疑心‘姬无命’的忠诚。不知道公孙乌龙的目的,他只能猜,猜他是为了那个孔明锁来,也猜他是为了佟湘玉来的,孔明锁他要就要去了,可佟湘玉,他拼尽全力也要护住,去见吕轻侯,他是他们几人中在这势力最大的,心思缜密,聪明狡猾。触犯明律,把南宫残花从牢里带出来,让她潜伏在周围,她说过,催眠术会引发佟湘玉的冰魄静心咒。机会只有一次,在公孙乌龙看她的时候。刚刚公孙乌龙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如果有人要杀她,自己会如何。他以为自己被看破了,差点露陷。

莫小贝几个人也清醒过来,吕轻侯摇着头,有些站不稳地往后退,手往旁一抓,红艳艳的花球握在手里,头好晕啊,更加晕了,怎么回事?吕轻侯身子一晃,往旁一栽,越过护栏,大头朝下地掉下来。

“秀才!”

白展堂吓得眼睛睁大,一提气,足尖两点地,身子贴着地面滑过去,给他当人肉背垫,吕轻侯摔在白展堂身上,彻底晕过去。

众人舒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第八十五章

公孙乌龙和谢步东相继被捕,两人都被投进大牢。娄知县升堂审问,对二人严刑拷打,可两人都是不说一句话,没得法子,娄知县只好先把他们关进牢里,通报上级,连夜从邻县调了好手过来,把整个县衙严防死守。

当夜,白展堂进大牢分别见了公孙乌龙和谢步东。

公孙乌龙内力浑厚,衙门的板子对他来说不轻不重,只是皮外伤而已。他戴着枷锁坐在地上,精神有些萎靡,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徒弟居然是假的,自己居然会落在白展堂手里。

“公孙师伯。”白展堂道。

“你娘是个钩子,我和你可没有什么师门关系。”公孙乌龙转过身,愣了下,他和白展堂十多年未见,在他记忆里,白展堂一直都是那个练武受了苦就哇哇哭的小子,乍见他的真颜,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整个人却变了,像足了白三娘。他想起第一次见白三娘的时候,长长的石阶上,她抱着一个婴孩踽踽而行,四大长老分立在山门口,看看是谁竟一夜之间过了葵花派设的三门九环,她神色冷淡,只双手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除了她身后点点红色的血迹,雪白的石阶上没有一点痕迹。三山环绕,冰雪积山,霜花挂枝,那条路上,只有她和怀里的孩子。

那个时候,江湖是在他们的手里的。

转眼,那个孩子也长大了,出乎他的意料长成了像他娘那样的人。江湖,是一代人在一代人手里哇。

公孙乌龙闭上眼,道:“你也别问了,我是不会跟你说的,我今天既然败了就是输了,输了我认,是要杀要剐,我绝不逃。”

白展堂不明白公孙乌龙怎么突然服了软,但他向来说话算话,白展堂朝公孙乌龙的背影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停住了,道:“姬无命三年前被我抓住,现在在刑部大牢,安然无恙。”

说完,他便走了,再去见谢步东。

谢步东可就没公诉乌龙那样好了,他本来就白展堂打得受了内伤,然后又受了一顿打,脱了官服,一身白衣,背后血迹斑斑,躺在地上,半昏半醒。

白展堂打开牢门,蹲在他身旁,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讲节气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就说。”

谢步东睁开眼,气虚微弱道:“我要你们保证我的安全,葵花派和东厂的事我只会跟郭巨侠说,没见到他之前,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白展堂哼了声,道:“好小子,瞧不上咱是吧。”白展堂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道:“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把我在牢里的事告诉的葵花派。”

谢步东冷汗直冒,喘不过气,道:“你不会杀我的。”

“我是我不会杀你,但折磨你的办法我多的是,葵花派的点穴手段你是知道的吧。”白展堂手上慢慢加重了力道。

“杀你娘的不是我,我,我告诉你他是谁。”

白展堂放开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谢步东浑身一抖,支吾道:“不,不,怎么可能?”

“还不明白,你从头到尾就是葵花派的弃子。”白展堂道。

谢步东到了这个地步,总算明白过来,面如死灰,道:“葵花派和东厂我是没有生路了,该招的我都会招,但我只到京城六扇门总部说,这是我仅余的活路了,你就是现在逼死我,我也不会全说。”

“好,再过些时日等六扇门的弟兄过来了,我会和他们一起送你去京城。”白展堂道,他虽然恨不得马上杀了谢步东,但这人事关重大,他只能忍住。

和谢步东谈完已经深夜了,白展堂出了衙门,一路走回客栈。

还没走到门口,只听“哐当”一声。

白展堂连忙跑进去,大堂里,郭芙蓉和吕轻侯两人对峙,脚边是吕轻侯给郭芙蓉的那块腰牌,其余人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郭芙蓉脸色不好看,她肩上本来就有伤,刚刚用力一掷,伤口又撕裂作痛,她强撑着,伸出手,朝吕轻侯道:“你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把匕首还给我。”

吕轻侯没动,强笑道:“你生什么气,是我白天喊的那些话惹到你了,那些话我是真心实意的,我对你····”

“你买官!”郭芙蓉打断他的话,吼道,眼眶一红,眼里泛着泪光,道:“你居然买官。”

吕轻侯抬起下巴,道:“我买官是经过吏部批准,又没犯明律。”

“就是因为像你这种买官的人越来越多,官员腐败无能的越来越多,有钱的当得了官,没钱的,就是学富五车中了科举,也轮不到,你自己是个秀才,干这种事,你不怕被其他读书人戳脊梁骨吗?”郭芙蓉指着他道。

“脊梁骨?”吕轻侯轻声道:“我当初快死的时候,怎么没人来帮我扶一下脊梁骨。你要是看不惯我,这匕首我还给你。”吕轻侯从怀里拿出那把鱼鳞匕首,递到她面前,索性豁出去,道:“那我告诉你,我不仅买官,我一直在骗你,什么罪名,我手里早握着那些商户的把柄,我一直呆在那个牢里,就是等他们自己把自己拖死,我好坐收渔翁之利。”

郭芙蓉抓过匕首,按在怀里,眼泪一掉,赶紧低下头。

吕轻侯看她哭,心上一疼,眼睛发热,开口想说些好话,又生生忍住,心道:我所作所为自认没什么好愧疚的,她既然不喜欢,我再开口说好听的有什么用,我俩想的不一样,怎么在一起?

郭芙蓉把眼泪一抹,道:“成,你出来了是你的本事,我害你一回,你也骗了我,咱俩两不相欠。我祝您,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她抓着匕首,低着头,冲出客栈。祝无双和佟湘玉,莫小贝三人忙追上去,佟湘玉看了白展堂一眼,白展堂点点头,佟湘玉放心地追了出去。

吕轻侯坐在凳子上,全身没了力气。

“秀才。”白展堂叫道。

“老白,”吕轻侯应道,抱着头,道:“陪我喝几杯。”

“嗯。”

第八十六章

临近宵禁,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郭芙蓉也不知道去哪儿,步子慌乱过地往城外跑,她现在只想离吕轻侯远远地,躲到一个看不见他的地方。她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青色的衣衫上,肩头渗出一片血迹。

佟湘玉几个人好不容易追上她,叫道:“郭姑娘,你等等啊。”郭芙蓉权当没听见,头也没回。祝无双对佟湘玉道:“湘玉姐,我先追上去拦住她,这捕快已经巡街,让看见了可别有了误会。”祝无双原先顾着两人没使轻功,郭芙蓉又受了伤,佟湘玉觉得自己只是跑了几步而已,祝无双就已经到了郭芙蓉前头。

祝无双伸手挡住郭芙蓉,道:“郭姑娘,天这么晚了,城门都要关了,这镇上也没什么可以投宿的人家,你又受了伤,就这么跑出来,容易出事的。”

“你走开,别挡着我。”郭芙蓉喘着气,喝声道。祝无双看她分明是在逞强,真让她这么跑了,她要是昏倒在哪个地方可怎么办?祝无双担心道:“哎呀,你就先和我们回去吧,有啥事也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我才不回他那儿去。”一说那个人,郭芙蓉觉得心口抽嗒嗒地疼,刚停下的泪又往外掉,她真是恨死了他,没遇着他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哭,她哽咽道:“他骗我,一直都在骗我,他就是个大骗子。”

佟湘玉和莫小贝也跑了过来,佟湘玉抱住她,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轻声道:“他要是真的只是骗你,怎么会说要娶你呢。”

“你说什么?”郭芙蓉惊诧地问道,她先前听到客栈伙计的闲言碎语,说吕大掌柜捐资,买了个官。她拉住他们,听他们说他做了员外郎,被娄知县放了出来,搅和了寻宝大会,还把商会的人收拾了。但娶不娶的话,她没听到。本来嫁娶就是吕轻侯的私事,他们做伙计地哪有哪个胆说,何况也不知道她答应不答应。

莫小贝道:“我在下面听的一清二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你,要娶你,都不带害臊的。”

“是是是,你当时是昏过去,我隔那么远也听见了,他说喜欢你,娶你来着。”祝无双也跟着道。

郭芙蓉脸上一臊,真的高兴,但又想到他嘴上没句实话,天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有其他打算,她本以为他是个老实善良的人,却没想到一肚子阴谋诡计,自己是做学问的偏要走旁门走道,她摇头道:“买官的都不是好人。”

“当官就为自己的,那才不是好人,你觉着,他像吗?”佟湘玉问道。

郭芙蓉摇头,她纵使认为为人他狡诈,品行却不卑劣,她害他坐了牢,他也没去告发她。佟湘玉看她态度缓和,道:“你要不再看看,这回就跟我们先回去,你肩上都出血了,干嘛为了他伤了自己身子呢?”

祝无双和莫小贝也跟着劝,终于说得她点头。郭芙蓉想着,起码让她认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客栈那头,白展堂陪着吕轻侯喝酒,吕轻侯自己猛灌了自己半坛子,立马人就晕了,躺在屋顶上,一动身,底下瓦片就咯咯作响。吕轻侯吐了口酒气,道:“老白,你干嘛拉我上这来喝酒,连躺的地儿都不舒服。”

白展堂喝酒的动作一顿,他也是从见到佟湘玉在屋顶上的时候起,就也喜欢上来坐坐,他道:“这多好,视野开阔,整个七侠镇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小风这一吹,有星星,有月亮的,这不挺合你现在心情嘛。”

吕轻侯轻笑,道:“我现在什么心情?我好着呢,商会那些人,我现在要收了他们轻而易举,还好不容易当了官,你说是吧?我前头辛辛苦苦读书二十来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不过经商几年,就做了五品员外郎,哈哈哈,这不是可乐的事嘛。”他说到最后大笑起来,笑里带了悲凉的意味,他道:“笑贫不笑娼,以前人都叫我穷秀才,好听点的是酸秀才,现在叫的是吕大掌柜,以后叫的就是吕大人,大人!爷爷,爹,我没让吕家败落在我手里。”

“那郭芙蓉怎么办?你白天在戏台喊那些话,不就是为了让公孙乌龙听到吗?为了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就舍不得这个?”白展堂问道。

吕轻侯又猛喝了几口酒,看着白展堂,眼神迷蒙,道:“我什么事都能答应她,就是除了这事。”他又反问他道:“如果是你呢?让你选?佟湘玉?”

对吕轻侯而言,做官是头等的大事,对他而言,为母报仇就是非作不可的事,如果让他在这和佟湘玉之间选,哪怕到时候会痛苦,他自然选的还是报仇。吕轻侯看他表情,已经明白,拍了拍他的肩,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咱哥俩一起再找个好的呗。”

白展堂没说话,喝了一口子酒,吕轻侯偏过头,皱眉道:“你还打算一直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啦?”

甘酒入喉,火烧样地痛快感淋漓了全身,白展堂舒畅地长啸一声,往后一仰,道:“秀才,杀我娘的人,我找到了。”

“谁?”吕轻侯问道。

“葵花派北长老。”白展堂道,字字里带着恨意。

吕轻侯被这酒喝的发晕了,他抓着白展堂的肩膀,道:“你把仇报了就行了,还不回来了?我可告诉你,你和大嘴的养老钱我都备好了。”

“你备这个干什么?”白展堂问道。

吕轻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道:“这几年,我做生意,黑白两道上要是没你俩,我怕早就死了几十回了。做兄弟的,这份情记着呢。”

白展堂把他的手一推,道:“既然都说了是做兄弟,那还计较这些干什么?我和大嘴可是衙门的人,老了朝廷也发钱下来,再说大嘴,人老娘早给他物色好媳妇了,他看着也满意,就等把人娶进门,到时候娃儿一生,比咱俩强多了。”

“呵呵,大嘴是咱仨里过的最好的,娘也在,名声也有了,日子过的也不错。”吕轻侯还真羡慕他。

白展堂笑嘻嘻问道:“大嘴成亲,你打算包多少?”

吕轻侯把手伸进他袖子,比划了两下,白展堂摁住他的手,道:“我要照你这么个送,得脱了裤子去。”

吕轻侯把手拿出来,道:“你俩就是俩清水衙门,大嘴那媳妇我看过,是个精细过日子的,我这钱送过去,权当给私房钱了。”

“那你还不如以后请酒吃饭呢,成亲送出去的,还不是落他媳妇手里。”白展堂道。

吕轻侯摇摇头,脑子越发晕,道:“不对啊,咱俩怎么说到这个事上来了?”他怎么觉着中间有什么重要的事,他给忘了。

白展堂拿酒坛子碰了下吕轻侯手里的,道:“管他怎么说的,上来不就是喝酒的嘛,先喝。”

“哦,喝!”吕轻侯点头,两酒坛子清脆地撞了声。

他们两个人都怀了心事,酒是越喝越多,越喝越醉,连着喝了几坛子酒,到了最后,都睡在屋顶上,还是客栈两个伙计把人抬了下去。

第八十七章

白展堂和吕轻候喝了半夜的酒,第二天临近响午了才起来,两人俱是头痛欲裂。白展堂写了个解酒的方子,吩咐伙计去熬药。厨房里送来了两碗白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两人正吃着,前头忽然有人叫吕轻候的名字。

这谁在外头大呼小叫?

杨开跑进来,道:“大掌柜的,镇上的那些商户找您呢。”

吕轻候摁了摁太阳穴,他本来是想今天去解决商会的事,却因为喝酒耽搁了,他们自己找上来了。他道:“老白,你在这吃,我去前头处理这事。”

白展堂点头,劝他道:“三思后行,她还在这儿呢,你自己说的,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老实的时候老实。”

前头吵嚷地更凶了,吕轻候再不出去,商会的人怕是要闯进来了。他道:“到时候看吧。”

大堂里,商会几个掌柜坐在一块,个个面色不善,他们各自又带了几个伙计和仆人,吃饭的客人都在边上瞧热闹。张掌柜作揖,笑道:“几位掌柜都是咱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在这让旁人看笑话,我们掌柜昨儿喝醉了,现在都没醒么。等他醒了,我一定告诉他。”

胭脂铺的柳掌柜冷笑一声,道:“我们算什么人物,被你家吕掌柜这么一弄,很快就是丧家犬啦。”

钱夫人也是哼了声,手上两枚核桃转地咔咔作响,道:“吕掌柜这不愧是要当官的人啦,派头就是大啊。我们这岁数有大的能当他爹的,他也不知道出来见见。”张掌柜听这话,不是拐着弯骂大掌柜是她儿子嘛,气道:“钱夫人,您说话可注意着点。”

“我注意个屁!”钱夫人一掌把核桃拍桌子上,拍个粉碎,叫道:“我家当铺都快被吕轻候给霸占了,我还给你注意这个!叫吕轻候给我滚出来!”

“这怎么回事?”郭芙蓉和佟湘玉,莫小贝从楼上下来,他们刚在凌腾云房里,听见声音就出来瞧瞧。

钱夫人看见来人,眼一挑,斜了一眼过去,尖着嗓子,道:“我当谁呢,原来是郭芙蓉郭姑娘,你的大名,昨儿个我可是听了好几遍。怎么的,给你家的出头来了?不用麻烦你出手,我现在倒是求你家的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什么我家的?我和他可没什么关系。”郭芙蓉脸上一臊,气恼道。

“哟,郭姑娘这是不好意思啦,你好命 ,哪像我,命苦啊,我家老钱被你家吕轻侯给弄的躺床上,起不来啦。”钱夫人道。

“我爹也被气的中风,动不了啦。”柳掌柜边说,袖子边摁了摁眼角。

“这到底是咋回事?”佟湘玉看他们这一唱一和,问道。

“身子骨不好就去看大夫,怎么?上我这讨医药费来啦?”吕轻侯掀开门帘,走进来道。

柳掌柜气的浑身哆嗦,诘问道:“吕轻侯,你勾搭我店铺里的二掌柜,偷了我家账本,带我家伙计跳槽,现在啊,还把我家货源都给买断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柳掌柜趴桌子上,干嚎了声,呜呜大哭。

钱夫人也眼泪一掉,手放在柳掌柜的肩上,哽咽道:“柳大妹子,你别哭,咱这哪家不是这种情况啊,跟了我那些年的管家也是个吃里扒外的。”

这两女人一哭,顿时惹得围观的人纷纷同情,其他几个商会的掌柜也都哭诉自己家被吕轻侯逼的怎么地,怎么地。郭芙蓉在一旁听得肝火直旺,喝声道:“吕轻侯,你这个卑鄙小人。”

吕轻侯冷眼看几个掌柜,周围的人或指责或鄙夷的目光落在身上,也是无动于衷,但听到郭芙蓉骂他一句,就痛了下,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商场如战场,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

“你!”郭芙蓉右手搭在楼梯扶栏上,气地一拍,结实的栏杆断了一截,她瞪着眼睛,道:“您可劲吃,小心撑着。”她转身离开大堂,佟湘玉和莫小贝跟着她进了后院。郭芙蓉回过头,对她二人道:“我现在是总算看清了他的为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我不想呆了,明天就走!”

“小郭姐姐,那你干脆和我们一起走吧。”莫小贝道。

“啥?我们要去哪儿啊?”佟湘玉惊问道,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

莫小贝有些伤心地看着佟湘玉,道:“嫂子,哥哥和陆师兄的尸首我们还得带回衡山派呢。”

佟湘玉经她一说才想起这回事,莫小宝再怎么对她,也是小贝的哥哥,她名义上的夫君,总不能让他尸骨沦落异乡,她得亲自送他回去。但她也犹豫,她这一去衡山派,什么时候才能回七侠镇,和展堂再见一面可就难了,想能拖几天是几天,便道:“东厂的事情都没解决,咱就贸然上路,怕是有危险。”

“人都被抓了,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你们这是要走?”白展堂站在落竹轩门口,脸上气色有些差。

“对啊,明天就走,怎么?”莫小贝赶紧道。

“哦,”白展堂点头,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就不送你们,明儿我正好要去城外采药,过几天我就找个地重新开张了,趁着两天出去采点药回来。”

佟湘玉被他不关心的样子刺得发疼,赌气道:“那我今天晚上在客栈摆的离别酒,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喝。”

“有酒喝,我一定来。”白展堂笑道。

“小郭,你才受了伤,就别跟我去了,小贝,你陪嫂子去买些好酒回来,晚上好好招待客人。”佟湘玉拉着莫小贝的手,拿眼瞥着白展堂道。

“这就又酒,你还非得出去买干什么?”白展堂道。

佟湘玉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双手环胸,道:“柜上摆的那些酒,大坛子里的是掺了水的,小坛子里的,说是十年,其实是五年的,说是五年的,其实也就三年,说是三年的更不用说了,当年酿的。”哼,想瞒过她,也不看看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酒里兑水这种事,她也干的贼精。

吕轻侯正好进来,郭芙蓉听见脚步声回头,哼了句:“奸商!”

吕轻侯略尴尬地笑道:“莫夫人真说笑了,您摆酒,我一定把压箱底的都出来,今天晚上这桌,我请了。”

佟湘玉笑道:“好啊,正好省钱了,那请吕掌柜也帮我通知下李捕头,顺带帮我打声招呼,让我进去见见我师妹,你说可好啊?”她的话是看着吕轻侯说的,但后面的意思是冲着白展堂的,吕轻侯询问地看了白展堂一眼,白展堂点点头,吕轻侯道:“当然好。”

“那我谢谢吕掌柜了。”佟湘玉道。

莫小贝没料到嫂子答应的这么快,脸上笑的高兴,佟湘玉和郭芙蓉都是强拧着,面上撑住,谁都没看谁一眼。

等她们几个走了,吕轻侯才对白展堂道:“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明儿走的可不止她一个,郭芙蓉也跟着一块走。”白展堂道。

吕轻侯刚只听到后面的,还不知道郭芙蓉也要走,脚一晃,坐在井边上,白展堂忙拉住他,怕他掉进去,吕轻侯摇摇头,道:“走了也好,她刚还骂我是卑鄙小人来着,怎么我还得非得等到他们把我弄的倾家荡产了再去反击,才不算是卑鄙小人?”

白展堂也坐到井边上,道:“你昨天不是才说,除了当官,别的事都能顺着她吗?你把你的难处跟她说,她听了,保不齐就理解你了。”

“老白,我是看透了,我和她啊,压根不是一路人。”吕轻侯道。

他腾地站起来,拉着白展堂往外走,道:“走,咱俩找大嘴去。白展堂看他不想再说,也不说了。

到了晚上,店里不在招呼客人,单摆了一桌酒,送佟湘玉几个。

第八十八章

晚上的这桌酒,展侍卫伤势太重,小六巡街,两人都来不了,凌腾云本来无双不想让他来的,但她想探探佟湘玉和师兄两人的口风,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让凌腾云也出席帮帮她,可说好一滴酒也不许沾。

席上,伙计陆陆续续把菜端上桌,报菜名跟唱歌似的,什么“吉祥如意富贵球”,“花团锦簇福禄寿”,搁平常倒是喜气洋洋,但今天除了莫小贝,每人都心不在焉,心思都不在吃酒上。这气氛也不活络,说了几句客套话,不是闷头喝酒,就是盯着菜看。

李大嘴心想,秀才这么喜欢郭芙蓉,不能让她就走了。他拿起酒杯站起来,道:“郭女侠,我这马上就成亲了,你干脆吃完我这杯喜酒再走呗。”

“啥?成亲?谁啊?”佟湘玉惊讶地问道。以前大嘴嘴里只念叨杨蕙兰,就是柳姑娘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他也不要,后来给他安排相亲他总是敷衍,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她认识不认识,不会是杨蕙兰吧?佟湘玉心里嘀咕。

李大嘴道:“是我娘给我找的,姓佘,左家庄的,她老人家喜欢,我看了也喜欢,挺实诚一姑娘,对我娘也好。”

原来不是杨蕙兰,佟湘玉一想也是,在这,都不知道大嘴见过她没有,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李捕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杨蕙兰的姑娘。”

“谁?”李大嘴疑惑道。

“杨蕙兰,木易杨,草头惠,兰花的兰。”佟湘玉道,看样子,李大嘴真没见过她,一想也好,免得又像之前那样,对她念念不忘,把自己都耽搁了。

“杨蕙兰,女,二十五岁,关西人氏,擅使一双寡妇刀。”白展堂道。

“你是怎么认识的?”佟湘玉问道。

“这姑娘,前几年比武招亲,找人假冒她爹,涉嫌欺诈,正好让我撞着,给逮了。”白展堂道。

“哦,”李大嘴想起来了,道:“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把赵总镖头剁了两胳膊的那个,这姑娘下手忒狠了,怎么?莫夫人认识?她这罪名也不重,要是有钱,赎出来就成,不过她要是关到现在也出来了。”

“我不怎么认识,就是随口问问。”佟湘玉挽了挽头发,颇不自在道。

“哦,就是随口一问,那还有哪个你不认识,想随口问问的?”白展堂口气有点冲,有意揶揄她。

佟湘玉被他一恼,冲动道:“柳星雨,你认识不?”

“嘿,我还真认识。”白展堂轻打了下桌子,道:“这柳姑娘脸上受了伤,一年前和她妹妹找我给医治,让我给治好了,还有谁没有?”

李大嘴看他们俩跟要吵起来似的,忙打圆场,道:“我这大喜事还没说完呢。”白展堂和佟湘玉别开眼,都住嘴。

“李捕头,恭喜,你什么时候的喜酒啊?”郭芙蓉问道。

他这就是找个幌子,成亲的日子也没定,他随口胡诌道:“下月初八。”

“那还有半个多月呢,等我送湘玉姐回衡山,她们这一路也路途遥远,要是赶得及一定来喝李捕头喜酒。”郭芙蓉道,她其实不想再来七侠镇了,不想再见吕轻侯。

郭芙蓉的这个托词李大嘴也找不出话来,悻悻把手里的酒喝了。凌腾云顺手拿了杯酒,道:“李捕头,那我先恭喜你嘞。”祝无双眼疾手快,一看他拿的是酒,一把夺过来,塞了碗茶给他,责备道:“你身上还带伤呢。”凌腾云眼巴巴地看她把酒拿走,肚子里酒虫发作。

“菜来啦,”伙计端了一盘烤乳鸽上来,放到郭芙蓉面前,道:“这是最后一道菜,比翼双飞齐头进。”

几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这菜来的好也来的不好,李大嘴刚说完喜事,这菜正好应景,可这办的是离别酒,这名字跟记闷棍似的,打在几个人心头,极不舒服。

白展堂拿起筷子伸过去,笑道:“不就是两乳鸽嘛,意头而已,”他夹住一只乳鸽的脖子往旁一拨,原本并头的两只鸽子,一只朝里,一只朝外,他道:“这不就成劳燕分飞了。”

郭芙蓉白天就听钱夫人拿她和吕轻侯说道,这酒席又是吕轻侯置办的,菜又偏偏放她前头,白展堂又意有所指,他俩关系又好,他是不是故意这样来羞辱她?她还真的冤枉吕轻侯了,酒席的事他吩咐下去就行,上什么菜他也没管,都是张掌柜自己做的主张,张掌柜只听吕轻侯说是佟湘玉办酒,他请客,不知道郭芙蓉也一起走,最后摆这道菜放她那,是听说了吕轻侯求婚的事,还想着讨好他呢。

郭芙蓉冷笑一声,一筷子戳断鸽子的脖子,把筷子扔桌上,道:“这叫首身分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吕轻侯想,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做官落个砍头的下场吗?他哼了声,站起来,把两只乳鸽撕拉地七零八落,道:“江湖风险,这一不小心就‘断手断脚’,看看前面的杨姑娘,啧啧,女儿家家。”

郭芙蓉气结,明明是杨惠兰砍了赵镖头,单说杨惠兰,他是个什么意思?意思是闯江湖的女人会‘断手断脚’吗?

祝无双看这形势不对,忙道:“你们看这两只鸽子,就算被这样了,都还在一个盘子里,这就叫不离不弃嘛,是吧,哈哈。”

“对,对,对,不离不弃。”凌腾云附和道。

“再在一个盘子里,也不是一整只了,我看这是不即不离才对。”佟湘玉撑着额头,幽幽道。

不离不弃,不即不离,只差一字,意思却天壤地别。

不即不离,正好应了这四人,想亲近又疏远,想疏远又忍不住靠近。

“我不吃了,你们吃你们的。”郭芙蓉越想越难过,站起来转身离席,上了二楼。

佟湘玉回过神,对莫小贝道:“小贝,你在这吃,我去看看她。”

“我也去。”祝无双跟着道。

“不就是一盘鸽子吗?被你们折腾地死去活来的。”莫小贝毕竟还小,只知道几个人围着盘鸽子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

“你俩这是干啥啊?秀才,人都要走了,你不急啊!尤其是你,老白,你不帮着点,还在旁边说什么劳燕分飞。”李大嘴指着两人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那啥。

急,怎么不急,但是急的挠心挠肝得又有什么用。

“喝酒!”两人齐声道。

“对,喝酒!”凌腾云端了碗酒,豪气冲天地道,众人看过去,他又小心翼翼放下,道:“我看你们喝。”

第八十九章

酒过三巡,莫小贝随便吃了点东西早走了,除了凌腾云,其他三人都喝得满脸潮红,白展堂喝得两眼迷蒙,他忽然道:“大嘴,其实你当捕头当得挺好的,没我,你照样能成。”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这个?咋滴,你要走啊?”李大嘴急道。

吕轻侯也一愣,放下杯子。

“上面早就有把我升职的意思,我这一直舍不得你俩,现在大嘴要成亲了,秀才也要当官啦,我这走的也放心,来,咱干了这杯。”白展堂笑着举杯道。

“我这官还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去呢,老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过。”吕轻侯道。

“办了葵花派的这个案子,就差不多是时候了。”白展堂手举着酒杯,轻声道。

“白大哥,那你这情况,要是升职,那就是从暗面转到明面了,恐怕得去京城了吧,京城离这远的很,离衡山那更是远,你就不上去打个招呼?”凌腾云道。

白展堂抬头,望了望二楼,过了会又转过头,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手颤了一下,酒水撒湿了手,他缩回手插进衣袖里攥成拳头,另一只手绕过来抱着胳膊,他低着头弓着背,道:“不用了。”

李大嘴猛拍脑门,暗骂道:自己怎么那么笨啊,这也没看出来。他站起来,对白展堂道:“你不去,那我去把她喊下来。”

“回来!”白展堂喝道,他眼眶有点泛红。

“人都要走了,现在不说点啥,你将来可就等后悔吧。”李大嘴生气地道。

“没将来啦,”白展堂叹道:“要断就断个一干二净,别给人留什么念想。”

“又不是要死咯,人只要还在,还没将来吗?这喜欢就是喜欢,只要喜欢就有念想,跟留不留有啥关系啊。”李大嘴道。

吕轻侯没想到,李大嘴这看着跟“情”字不沾边的人,竟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是啊,他和芙蓉以后的时间还会很长,如果他努力去追了,说不定真的会开花结果了。

“好,大嘴说的好。”白展堂一口喝了剩下的酒,把杯子砸桌上,道:“成,那我这就不喜欢她去。”他转身朝院子走。

“老白,你干啥去啊?”

“白大哥!”

屋顶,三个姑娘坐在瓦上,佟湘玉和祝无双分坐在郭芙蓉两边,郭芙蓉先哭了会,又把吕轻侯给骂了一遍,这会好多了。

佟湘玉道:“他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和他是没指望了。”郭芙蓉负气道。

“这可不一定,当初我和腾云,也是觉着没指望了,现在不照样在一起了嘛。”祝无双劝慰她道。

“我和他是从里到外的不和,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那当初腾云还是我的仇人呢。”

“仇人?他对你干了什么?”郭芙蓉疑问道。

“是我师伯,就是我师兄的娘,不过,这事都过去了。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俩喜欢,相互体谅了解,总能找到法子的嘛。”祝无双道。

“什么法子?就算我接受他,我爹娘也不会接受他。”郭芙蓉越想越觉得他俩不可能,就她爹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那要你爹接受他,除非把他回炉重造咯,”佟湘玉道:“你爹希望你嫁的不是捕快就是大侠吧。”

“你怎么知道?”郭芙蓉道:“我爹以前就跟我提过我追风师兄,我借着说闯荡江湖给拒绝了,我每次回家,我爹娘就跟提这事,除了追风师兄,还有其他少侠捕快之类。”说到这,郭芙蓉一顿,她想起来娘亲还跟她提过白展堂呢,混在一堆人名里说的,今儿不说这事她还真没想起来有过这出,她问佟湘玉道:“湘玉姐,那你和他,今后怎么样啊?”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祝无双也瞅着佟湘玉,她本来还想问呢。

佟湘玉单手托腮,道:“我今天下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衡山派,告诉他们小宝和陆一鸣的事,另一封,我写给了我爹,告诉他小宝的事,也说了和离。”

“你要离开衡山派?”祝无双问道。

佟湘玉叹口气,道:“我放不下小贝。”

“那你这是·····”

佟湘玉笑笑,一双眼睛清亮动人,神色里带着向往,道:“十五中秋,大年三十,每年这两个时候我就带小贝回娘家见见爹娘,路过七侠镇,就能见他一面。等再过几年,小贝长大嘞,能管好衡山派嘞,我就搬到七侠镇来,买个店铺或者倒腾块地。也许,也不用等那么久。”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或许在这之前,这块玉佩能帮她把一切变回原样。

郭芙蓉和祝无双听得发愣,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没想到她会用情这么深。

一个月去换几年的青春,值得吗?郭芙蓉心想。

“佟湘玉!佟湘玉!”

三人忽然听到白展堂的叫声,都站起来往下瞧。

白展堂抬头望着屋顶,扯着嗓子叫佟湘玉的名字,吕轻侯几个拉的去拉他,捂嘴地捂嘴。

佟湘玉以为他都不想和自己再说话道别,听他叫自己,欢喜地跟什么似地,她期望地叫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被他们几个缠的烦了,白展堂两手轻扫过三人的穴道,把他们定住不动。白展堂得了自由,冲佟湘玉叫道:“我是要告诉你,我,我·····”我不喜欢你!他支吾了半天,后面几个字愣是说不出来。白展堂忽然觉得自己挺可笑,这个意思他不是早告诉过她嘛,现在说出来不是欲盖弥彰吗?

“你说啥?”佟湘玉看他半天不说话,急的往前走了几步,滑溜溜的瓦片差点没站稳,郭芙蓉和祝无双忙拉住她。

“当心!”白展堂脱口叫道。

佟湘玉拉着郭芙蓉和祝无双,站稳了身子,问他:“展堂,我以后路过七侠镇,能再见到你吗?”

白展堂建了一天的心理防线被她这句瞬间击垮了,只是求再相见而已,他两眼湿润,半响才道:“能。”

佟湘玉觉着这跟两人做了约定一样,他心里头还是有她的。

“师兄,你又什么其他话要说的没有啊?”祝无双喊道,对白展堂使尽挥挥小手,示意他赶快说些好听的话。

“你,保重。”白展堂笑了下。

两人隔空对望,清风送月,华如银霜,无人说话。

白展堂转过身去,解了吕轻侯几个的穴道,低头走了。

佟湘玉痴痴笑了笑,前面几年我都等了,再等个几年又何妨。

第二天清晨,佟湘玉几个收拾好行装,将莫小宝和陆一鸣的尸首装殓入棺,雇了辆马车准备上路。

白展堂果然没来,吕轻侯也没来。

李大嘴,祝无双,凌腾云,展侍卫都来送行。

佟湘玉和郭芙蓉都是失望,和几个人一一道别。

“莫夫人,莫夫人,您先等等。”燕小六边叫边跑过来,手上还拿了封信。

“小六,咋嘞?你有啥事?”佟湘玉回过头问道。

燕小六把手里的信给她,道:“这是今儿才到的信,说是给你的。”

佟湘玉拆开信封,把信拿出来,看完脸色立即不好。

“怎么啦,嫂子?”莫小贝从马车里探出头,问道。

“我娘病重,我爹要我马上回去。”佟湘玉哽咽道,她拉住小贝的手,道:“小贝,对不起,嫂子暂时不能送小宝回去了。”这一南一北距离太远,要是送完小宝,她怕她娘有个万一。

“说什么呢,嫂子,我和你一块去。”莫小贝道。

“那小宝和陆一鸣的尸首,李捕头,我把他们暂时放衙门可以吗?我马上写信给衡山派,让他们来接。”佟湘玉对李大嘴道。

李大嘴也明白,道:“你放心,衙门一定保管好。”

佟湘玉向李大嘴道谢,跟伙计借了纸笔,写好信交给小六,半刻钟也没耽搁,原本是从南城门出去的,把马车掉了个头,由南往北,改道北城门了。

几人看马车走远,李大嘴对燕小六道:“六啊,别愣着了,去衙门叫几个兄弟把棺材抬到义庄去。”

燕小六神色为难了会,在李大嘴耳边轻声道:“这封信其实是白大夫昨天给我的。”

“什么?”李大嘴把燕小六拉到一边,问道:“这咋回事啊?”

燕小六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昨天下午给我的,说让我今天在莫夫人之前交给她,为嘛,他也没说啊。”

李大嘴奇怪了,这老白是要干什么?他问道:“那老白呢?”

“我不知道。”

南城门,白展堂背着竹篓出了镇子,上了官道。

路上雾色深重,隐隐约约前头路中间坐着一个人。走近些看,原来是路边一株大树横倒在路上,树的断口参差不齐,一看就知道不是斧头砍的,像根小木棍一样,是被人拦腰折断的。树杆上坐的是个头花花白的老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门口摆摊算命的老头,刘半瞎。

刘半瞎手里拿了根烟杆,嘬了一口,吐出半团白烟,他笑道:“哟,怎么来的是白大夫啊。”

白展堂也笑道:“北长老。”

第九十章

北长老的脸扭曲起来,薄薄的皮肤折折叠叠好像皱纹,脸上布满了肉疙瘩,老的不能再老,他一抹脸,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这是张很平淡无奇的脸,比起刘半瞎那张,这张脸扔人堆里谁也不会注意。北长老揉了揉脸,人皮面具待久了,脸上的肉会崩的很紧,他抽了口烟,这才浑身舒坦了,他瞧着白展堂,问道:“佟湘玉呢?”

“被我支走了。”白展堂看见北长老的大变脸一点也不惊异,淡然道。

“你是瞒着你的朋友单刀赴会,一个人来送命了。”北长老翘着二郎腿,烟杆子在树干上敲了敲。

“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白展堂把竹篓子卸下,放到路边草堆上,走进了两步。

北长老吭哧地笑了声,讥笑白展堂的言里之意,别人不行,但他可以,北长老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两人隔了一丈远,白展堂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着他道:“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险处,时时闻说有沉沦,这是那天我给你看的签文,但是,我并没有把它和你的签文掉包,请问,谢步东看到的签文到底是什么?你知道谢步东引起了我的怀疑,如果你是无辜的,那谢步东看到的就是你自己那张签文。可那天我听到你念得是我手上的这张签文。谢步东看的是你想给他看的那张,你为了瞒过我,嘴里念得是我这张。我原本以为你会给他提醒,那个红绳他压根不会戴,谁知道,原来你是想他死。”

北长老恍然地摇摇头,叹道:“老了呀,人一老,就处处小心,我给谢步东看的签文,是告诉他一切按计划行事,让他安心,多此一举,反把自己给泄露了。你判定我是北长老就是因为这个?”

白展堂接着道:“这我只是坐实你的身份有诈,后来公孙乌龙说北长老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北长老会藏在哪儿?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你,让我真正肯定的是谢步东。我跟他说,你就是北长老,那根红绳是我给你的。哼,他原本以为你给他红绳是暗示他杀了魏万山,还抱着希望等你救他呢。”

北长老赞许地点点头,道:“你很聪明,当日在葵花派你要是表现地像现在这般聪明,我就把你培养成探子了。”

十二年的时间很长,足够一个人彻底改变,白展堂问道:“我娘,是不是你杀死的?”

北长老将烟杆别在腰带上,道:“既然已经肯定了,干嘛再问?”

只是一瞬间,白展堂身影飘至北长老面前,一线银光袭向他的眼睛,北长老坐树干上跳起来,足尖蹬了下树,往后退了一丈,树干轱辘往前转了两圈。

“踏雪寻梅?你也练成了踏雪寻梅。”北长老颇为惊讶地道,踏雪寻梅,是白三娘练的轻功的名字,但是只有把它练到无影而至,无踪而隐,无声而没,这样的境界才能叫做踏雪寻梅。他暗暗恨自己当初怎么看走眼,要么将他强加入内门,要么在杀死白三娘后,暗寻机会杀了他。北长老收起轻视的心思,认真起来。

白展堂垂手而立,他的右手臂上缠着一根长长的银线,这根银线细如发丝,坚韧无比,可以缠断一块薄铁,是姚师傅给当年的爱人柳飘飘做的,但柳飘飘嫁给了快剑汪莫声,这件东西就一直留着,后来送给了白展堂,姚师傅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情丝”。

乳白的雾色里,周遭或黄或碧的枝叶繁繁茂茂,还没枯败的杂草遮挡了官道,两人的身影隐隐绰绰,相互对峙,东边红日渐升,一束金光照进雾里,没有半点声响,两人身形相交。

拳对拳,掌对掌,以肉击肉,俱不让对方碰到自己的穴位,他们都知道若是碰到,那就是死穴。以轻功论,白展堂的身法就是落雪,无声无息,北长老就是一只鹰,鹰飞起来就是捕食。一个藏,一个出。指如疾风,势如闪电,葵花点穴手本就是狠辣的武功,三娘当初的败就是败在这里。

掠影匆匆,雾色转淡,枝上的叶子被两人的劲气打落一地。细看过去,被白展堂打落的叶子都是完整的,北长老的泰半是碎裂的,两人指力可见一斑。

白展堂祭出手臂上的‘情丝’,‘情丝’流动,飞转如龙,缠住北长老的两指,他们如果用另一只手点穴过去,那两人都会受伤,不如以手上的银丝搏力,细细的银丝承受两方的内力,发出呼呼之声,坚硬的细丝划破皮肤,渗出血珠,白展堂手掌,手背都被划出血印子,他盯着北长老也受了伤手指,北长老浑不在意这点小伤,他内力雄厚,拼不过一刻钟,白展堂冷汗涔涔,北长老其余三根手指缠住银丝,五指内力齐发,白展堂手掌剧痛,连着整只手臂脱力,‘情丝’滑落在地上,北长老一指过去,点在离他心口一寸,白展堂“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北长老呵呵一笑,可惜了白展堂一会,如果让自己来教导他,他的武功必定比现在还高,三娘所学的葵花点穴手尚不齐全,何况白展堂学的。忽然,他气血一阵翻腾,手脚抽搐,胸口翻搅,一滴滴黑色的血滴落在地上。北长老摸了摸鼻子,一手黑血。他看向白展堂,他也是鼻子流血,嘴角上挂着黑色的血迹。北长老低头看见地上的银丝,恍然大悟,怒道:“你在这上面下了毒,解药呢?”北长老扑过去,在白展堂身上搜解药,黑血不停地流,他头越来越昏,视线逐渐看不清楚。

白展堂任他折腾,笑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你,只有下毒,这个是我自己配的,没有解药,我也怕死,不敢把解药弄出来,只有和你同归于尽。”

北长老翻遍他全身,果然如他所说,没有解药。北长老恼恨之极,抬手就要拍死他,但一发内力,全身巨疼,呕出血来。

“越用内力死的越快。”白展堂道,黑色的血顺着脸留下来,积成小滩。他这个时候也是眼神涣散,说话也没什么气力了。

北长老却不甘心死,他掏出一个药瓶子,把里面的丹药一股脑灌下去,从地上爬起来,向林子里走过去。走了不到两步,靠在一株树上,他恨恨地盯着白展堂,意识慢慢不清,他连走过去再杀白展堂一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毒,内力越深厚的死的越快,白展堂想,自己大概也就比北长老晚死那么一会吧,娘,儿子给你报仇了,儿子对不起你。

疼痛慢慢消失,冷意袭上身来,人在等待死亡的时候就会回忆自己的一生,没有次序地,一个一个人,一桩一桩事,他最后想到佟湘玉,自己也算没有骗她吧,她将来若是路过七侠镇,他的魂魄一定等她。

雾完全消散去,白日东升,金色的光照在叶上,澄黄的光刺晃了白展堂的眼,他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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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湘玉之死

腐竹节贺文,断断续续写的,感情基调有所缺陷,我是欢迎拍砖的。


佟湘玉死了,没人知道。

客栈里一切依旧,她得小姑子没心没肺地在抄功课。郭芙蓉提着扫帚,门前一块地扫了又扫。秀才对完账,望着明月写酸诗,开头一句:星伴月华明,停留许久,不见下文。大嘴在厨房刷完锅底,东摸摸西摸摸,看上去很忙。

而白展堂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身着红衣,倚在门边,看他们各自安好,月光穿透了她,魂魄微微发光,好像穿过又长又深的老树林里,看见远处有一团很小的火,一派明光。

“我真的死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忽地,凭空吹来阵阵冷风,佟湘玉如活人般打了个寒颤。

“你确实死了,今日是你的头七。”黑暗中走...

腐竹节贺文,断断续续写的,感情基调有所缺陷,我是欢迎拍砖的。


佟湘玉死了,没人知道。

客栈里一切依旧,她得小姑子没心没肺地在抄功课。郭芙蓉提着扫帚,门前一块地扫了又扫。秀才对完账,望着明月写酸诗,开头一句:星伴月华明,停留许久,不见下文。大嘴在厨房刷完锅底,东摸摸西摸摸,看上去很忙。

而白展堂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身着红衣,倚在门边,看他们各自安好,月光穿透了她,魂魄微微发光,好像穿过又长又深的老树林里,看见远处有一团很小的火,一派明光。

“我真的死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忽地,凭空吹来阵阵冷风,佟湘玉如活人般打了个寒颤。

“你确实死了,今日是你的头七。”黑暗中走来一位姑娘,她戴着马脸面具,一尺白绫束在腰间,看上去柔弱如柳,却让佟湘玉不敢放肆打量,低首不语。

她道:“我是马面,名丹,抬起头来吧,我带你去地府。”

“我真的死了······”佟湘玉像被人踹了一脚,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但鬼魂没有肉体,再伤心,也没有眼泪。她回过头,莫小贝抄完了功课,闹着还想玩,郭芙蓉刚开始好言相劝,实在烦了,提着她的领子去睡觉。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嘞…”她的小贝还没长大,自己离家两年没见过爹娘和弟弟,还有展堂,她对他的喜欢,到死也没听到回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问道:“那我是咋死的嘛?大人,您好歹让我知道呀。”

“你不知道?”丹也惊了,手中幻出一本册子,打开,翻了又翻,犹疑半晌,为难地道:“我是新官上任,收魂的许多事还是一知半解,你这失忆的缘由,我暂时也不清楚。若是牛头在,他手上那半册记载了生前一切,可牛头还没来呢。”

“那我可以不用死了吗?放我回去吧,求你嘞。”佟湘玉道。

丹扶着她的胳膊,道:“你起来起来,求我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没有还阳的道理,你要是想不起来怎么死的,那就得当孤魂野鬼,地府不收,久了,你魂魄就散了。”

“那咋办呀?”佟湘玉吓得发抖,颤颤巍巍地被她拉起来。

丹看她面色红润,佟湘玉新死,不会变幻之术,还保留着死时的模样,道:“你死的很安详,魂魄也健全,按理来说,不应该忘呀。只有那些万分痛苦,不愿去回忆,或者是骤然死亡,失了一魄,才会忘了,你嘛,先找到你的尸体,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我要去哪找···找尸体?我就住在这,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死了,灵堂也没有。”佟湘玉指着客栈。

“人死的头七天,会四处周游,你去了哪儿?”丹问道。

佟湘玉摇头,道:“我就是今天才有的意识,前面六天的事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睁开眼不是在客栈,是在郊外的护城坡。”

“真是奇怪,我们先去护城坡,走吧。”丹拉着佟湘玉的手,两人转瞬不见。

床上,莫小贝迷迷糊糊,即将入睡,咕哝道:“小郭姐姐,我想我嫂子了,她啥时候回来呀?”

郭芙蓉手一顿,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你放心,她回汉中要不了多久。”

“那她咋不带我去,就带了白大哥,嫂子偏心。”莫小贝睁开了眼睛。

“你要上学,老白要帮你嫂子扛东西,他们准给你带好多糖葫芦回来。”郭芙蓉道。

“糖葫芦···”莫小贝砸吧嘴,念着糖葫芦,嫂子,白大哥,甜甜地入睡了。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郭芙蓉眼圈泛红,安慰莫小贝,也在说服自己。

护城坡,这儿高林密布,枝叶遮天,连月光也难透进来,黑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对鬼魂却无妨碍,佟湘玉左右看看,指着一块石头,道:“我就坐在那。”他们围着石头转了转,除了巨大平坦,适合歇脚外,没有稀奇之处。

“有活人来了。”丹忽然道。

林子远处浮现几点火光,有人声传来,都是男子,佟湘玉看他们行进的方向,道:“兴许是朝沈庄去的,说不定和我有关系。”心念一动,人已到了庄子。

“你来过这?”丹随她同到,只有来过,魂魄才能转瞬即到。

佟湘玉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到的,她道:“我只听说过,庄子的主人死于匪患,有一百多年了。”

“许是死后。”丹道。

这儿虽然叫庄,却是主人在世的事,死后宅院凋敝,能让人拿走的东西,砖块木头,花花草草都被拿的差不多了,原先的屋舍上已经长满了荆棘,只剩下沈家的祠堂,顾忌着人家的祖宗,不敢动。

祠堂里牌位还在,红漆褪色,看不清人名了。

不知道我会不会有牌位,谁会来祭奠我?佟湘玉想到了白展堂,他会记得她多久?他现在在哪儿呢?

地上有一堆灰烬和没烧完的木头,周围比其他地方干净。火堆一侧铺了层茅草,另一侧茅草下还有张门扇,丹道:“起码有两个人在这住过一晚,会是你吗?”

佟湘玉摇头,她不知道。

屋外出现火光,十几个大汉举着火把,佟湘玉一看,竟是捕快,为首的是十八里铺的韩捕头,邢育森和燕小六紧随其后。

“老邢!”佟湘玉叫出声,邢育森眉头一皱,道:“老韩,我们不是来看过了吗?没什么名堂呀。”

“府衙下的命令,别说我,娄县令也得照办。”韩捕头挥手,底下人散开,挥着火把,屋前屋后,房顶地下,四处查看。

邢育森朝燕小六使了个眼色,燕小六会意,他走开到一旁,装模作样地找线索。邢育森挨着韩捕头,低声道:“老韩,你透个信给我,老白没事吧?”

展堂?他是不是让人发现是盗圣,被抓了?佟湘玉急忙靠近了些。

韩捕头觑了他一眼,背过身,耳语道:“放心,例行询问而已,谢步东想当关中总捕头,这是求表现,要立功呢,这个事老白本来就是苦主,何况还有展红绫在,出不了事。”

展红绫?佟湘玉骤然听见她的名字,不禁酸涩,自己对白展堂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白展堂对展红绫的心思是人尽皆知。但他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七侠镇,自己虽吃醋,可他俩到底隔着千山万水,自己近水楼台,时间再长些,他会说喜欢她的。可现在,她的时间没了,他俩倒是到一块去了。

“你认识?”丹问她。

佟湘玉抽了抽鼻子,犹豫片刻,道:“您能不能带我去府衙?”

“可以,去找那个老白,或许你能想起来,但你认得路吗?我们可是要从天上走。”丹遥指天上不知尽头的银河。

“我去过一次,沿着官道向东走,天上和地上一样吗?”那次是路过,两年之前,她,小贝,展堂,去给莫小宝收尸。祝融峰下是条大峡谷,林深石险,常有野兽出没,莫小宝被扔了半年,尸骨当然是找不到了,峰上他们也不敢去,唯恐叫衡山派的弟子发现。是展堂趁夜独自上山,在峰下装了坛土,还带回了莫小宝的一件旧衣。小贝好感动,原本对他多是疏离防备,自此白大哥长白大哥短。她当时想他好大胆,后来才明白是他做贼的本事了得。

“有个方向就好,实在不成找个鬼来问问。”丹拉住她的手,这回体会的真切,做鬼感觉不到冷,没有肉体,狂风呼啸,自己也好像被吹进风里,风往哪儿走,就往哪儿去。

佟湘玉心道,当鬼还是有点好处的,我活着的时候哪会飞,展堂轻功天下第二,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又不会带我。

他们到时已经是下半夜,丹对此等地方的构建颇熟悉,直接落在西边的庭院中,道:“他要是被关押了,不是在西北就是西南,大牢总是在这两处。”

佟湘玉左顾右盼,正在想选哪条,北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她心道,衡洲府衙也有女捕头?真是辛苦,这个时辰了还在办案。

当那两人靠近,她看仔细了,心里咯噔一声,是展红绫,或许是女人对情敌的直觉,或许是因为那个女捕快长得好看,面庞秀美,头上扎着红巾,长发乌黑如缎。

女捕快和她身边的人争执,厉声道:“谢捕头,我天亮之前一定要带人走,你没有理由可以扣押他。”

谢步东身材短小,已是四十不惑的年岁,笑了笑,脸上堆满了褶子,尤其是眼睛,活像挂了两个金鱼蒸饺,他道:“展捕头,不是我不想放人,是知府大人不肯,你冲我吼,我也没辙呀。”

“知府大人不愿意见我。”展红绫面色含怒,自打她被封为天下第一女捕头,就没遇上过这等羞辱,她怀疑地看着谢步东,道:“是不是你暗中搞鬼?”

对她的无端指责,谢步东装作一惊,道:“大人有他的理由,我们做属下的可干预不了,展捕头,你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凌腾云审完,有了东西,好给大人一个交代,若是无罪,自然就放人了嘛。”

他言辞间是在暗示有罪,分明是立功心切,要枉杀好人,展红绫怒道:“白展堂没罪,他帮我捉拿上官云顿,费了多少心思,何况他二人有仇,怎么可能放跑他。”

上官云顿?佟湘玉眼前浓雾散开少许,露出一点真容,她记起来了,有个叫杨惠兰的女人来七侠镇比武招亲,被小郭女扮男装骗了心去,她恼羞成怒,发誓报仇,连捣多处匪窝,留下郭芙蓉的姓名,引来黑道的追杀,其中便有上官云顿,第一杀手,最喜欢折磨别人。老邢来报讯,她就将小贝送到书院去住。多亏有展堂,他们连捉了两拨人,众人心态都放松了,反盼着上官云顿早点来。那日她想去看看小贝,展堂陪着她。他去买纸鸢,她去买糖葫芦,背对背,中间隔着马路,卖糖葫芦大爷和蔼和亲,接过她的钱,连胜道谢,赞她温柔貌美,自己正美呢,一下便人事不清了。

“佟湘玉?”丹看她变得痴痴呆呆,唯恐脑子又出岔子,唤了一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我知道嘞,我是被上官云顿折磨死的,展堂说他总是把人玩腻嘞,耍够嘞,才致人死地,所以我才会忘。”

“你都想起来啦?”丹惊喜道。

“倒没有,我被他抓走之后的事不记得。”佟湘玉道。

丹失望,道:“猜测没用,必须得是真正的想起来。快去找那个白展堂,兴许还能记起什么,他应当是为了找你,和捕快一起捉住了凶手,只可惜人跑了。”

为了我……

因这句,佟湘玉心里对他的那点怨,求而不得的恨,稍稍抚平了。

我都死了,再计较他喜欢谁,又有什么意思,她在心中自己说给自己听。

展红绫和谢步东又争执了一番,最后不欢而散。

“你自己去见那个白展堂吧,我去看展红绫。”丹嫌恶地望着大牢的方向,空上传来一道道哀怨的声音,那是将死之人在呼唤她。

佟湘玉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北边走了。

府衙大牢设有专门的审讯室,应当说是刑讯室。进门入眼的是一条长凳,定了罪的犯人,来了便被按在凳上,依典狱长心情,十棍子起步。皮开肉绽之后,犯人下牢就老实了。时间长了,凳子上血都洗不掉了。

白展堂就弯腰坐在这条凳子上,他瘦脱地厉害,脸上像被人用刀割了肉去,骨头硬邦邦地往外突,面色和屋里的各类刑具一样,灰扑扑中沾着血。露在袖子外的手,原本比女人还好看,现在只剩下一条条长长的青筋扒在皮上。

“展堂!”佟湘玉扑上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差点碰上墙上的夹手棍。

一定是受刑了,她望着他凄惨的光景,忘了自个已经死了,又想哭。

白展堂打了个摆子,他对面坐着的人问道:“咋?冷?早点儿交代清楚,早点儿回去。”

说话的人和佟湘玉相同的口音,她这才注意到他,生得竟十二分俊俏,就是以前的白展堂也被他比下去,除了眼睛。

白展堂直起腰,他剩下的所有生气仿佛都在他那双眼里,亮得惊人,纵使对方有千军万马,他独身搦战,也不愿倒下。

他摸摸肚子,道:“饿得慌,能给口吃的吗?”

他饿了多久才会瘦得这么厉害,杀千刀的知府衙门,不是个东西!佟湘玉心里骂了几句,帮不上忙,又不敢凑得太近,只好站在一旁看。

凌腾云往后靠在椅背上,道:“说清楚,自然就有嘞,你的名字。”

“白展堂,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例行询问,咋取了这个名字?”

“爹妈取的,有的选吗?”

“那你父母是哪里人呢?”

“你是在审犯人吗?如果你觉得我有罪就叫展红绫来,我要当面问问,我是哪儿做错了。”

“哎,我只是想了解得清楚些,你这么好的武功,家传的吧,当个跑堂的可惜嘞。就为了几钱银子,每天被人呼来喝去,佟掌柜也给了你不少气受吧,她被带走,你为啥会主动提出来去抓人,那可是黑道第一杀手,对自己的追踪能力和武功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佟湘玉心里有了答案,因为他善良,正义,重情重义,虽然他对她不是男女之情,但她确信,若是自己出了事,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所以她爱他。

“她对我有恩。”白展堂道。

哎?佟湘玉没想到。

“哦?咋个说?”凌腾云挑眉。

白展堂略沉思,道:“我以前自负一身武功,成日浪荡江湖,想停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她收留了我。”

“不是我收留你,是你给了我安稳。”佟湘玉道。她一个外乡女人,又不是嫁到此地,没有亲戚宗族,打秋风的免不了。而他就是顶风的那扇门,把她护在屋里头,才成了一个家。

“你倒是知恩图报,审你这个有情人,反显得我无情。”凌腾云叫狱卒将人单独关押,临走时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佟湘玉对你也是有情有义,重新抓到上官云顿,就能找到她。”

“她已经死了,我知道。”白展堂面色平静,双拳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印子。

原来他知道,佟湘玉矫情了,熟悉的钝心感涌上来,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又或许是因为他似乎在难过,暧昧的态度一如生前。

她不想在这多呆了。

佟湘玉飘出牢房,没地方可去,和丹分开时竟忘了约好在哪儿碰头。此处种了许多槐树,枝头正当花开,绿叶掩藏不见,大片大片的白色像云一般围绕。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看见有两个人站在一株樟树下,一高一矮,声音熟悉,凌腾云和谢步东。

“问出点什么来了吗?”谢步东双手交叠,带了些上位者的口气。论出身,他当然比不上这位来自长安的凌家幺儿,不过嘛,若真的受疼爱,哪会被发配到衡州做他手底下的捕快。

凌腾云并不把他的态度放心上,这些年已经见多了,没本事的泥腿子,道:“他狡猾得很,总是回避要害,没几句实话。”

谢步东有些急了,道:“展红绫可是说明天要和你一起审问,他俩一碰头,串供怎么办?”

凌腾云大笑,道:“那可好。”

执念太深的人往往看不清眼前的事实,谢步东愈发不相信他的话,“你真能确定他就是盗圣?”

“我确定。”凌腾云斩钉截铁,问道:“七侠镇那边有消息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飞鸽传书,起码也得明天。”谢步东道。

完了!佟湘玉急地不自觉飞到半空,第一个想到丹,自己只能和她说话,对方又神通广大,可她要是知道展堂是盗圣会帮她吗?阴间有十八层地狱,按他们的规矩,还不得把展堂拔了舌头,磨成肉酱,放油锅里炸成春卷。不,她不能告诉丹这事。

随着心绪逐渐平静,佟湘玉慢慢地落回地上。她想着绝不能说,但一见到这位来自地府的马面大人她就发慌,可算知道展堂以前见了捕快是什么感受了,心虚,害怕,想跪。

“你怎么了?我听见你心里在叫我。”丹忽然出现。

“我,我,我,展堂······”佟湘玉结结巴巴,往樟树下看,人已经走了。她讲不出骗鬼的话,想到自己可能会害了展堂,又担心难过,这种心情是真情实意,丹感觉的到。

“你喜欢他?”丹道。

“我,是呀。”佟湘玉承认了,好歹不用说谎,她羞耻地转过身去。

“哎…”丹长叹一口气。

佟湘玉愈发害臊,她缠弄自己的手指头,道:“我知道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记忆,然后安安分分上路,喝了孟婆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去投胎。”

“不,地府没有孟婆汤,我的意思是,趁着这段时日,你多看看他吧,哎…”丹拍拍她的肩膀。

“为啥?”佟湘玉惶恐不安,听着好像自己时日无多了。

“鬼和生人不同,感觉不到阳间的寒冷和酷热,不会饿,也不会渴,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时间久了,连七情六欲的滋味都会慢慢遗忘。趁着你现在还喜欢他,多去看看他吧,让这种心情在你的魂魄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等过了四五十年,他死了,你们在地府相遇,恐怕你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丹的目光透露出忧愁。

“可我看你挺好的。”佟湘玉道。

“我是马面。”丹道。

活人自负,总以为世间万物都等着自己垂青,牲畜要他的饲养,花草要他灌溉,神仙要他供奉,死人要他的祭奠,其实没他照样好好的。

佟湘玉真正体验到什么是天人永隔,我和你,成了两种不同的生灵,悲喜不再相通,你终有一天不再为我的死亡难过,而我连你的冷漠也不会在意。

她又回到白展堂身边,正是盛夏,晚上暑意不减,但他看上去很冷,蜷缩在角落里,偶尔会发抖。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抿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道:“我以后不会再为你哭了,挺好的。”

剩下的夜过得很长,佟湘玉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红色和金色的光穿过铁窗,白色的槐花被风吹落,飘飘荡荡,停在她的脚边。

白展堂动了动,手上的铁链发出响声,牢门打开,狱卒提着刀,喝道:“白展堂出来!”

昨晚的刑讯室在白天没有那么阴森,挂在墙上的各色刑具一览无遗,地上多了一张椅子和桌子变得拥挤,白馒头和蛋花粥让这多了一丝人情味。

“你吃吧。”展红绫笑道。

白展堂看了凌腾云一眼,拿了一个馒头。他饿得已经麻木了,吃第一口时竟恶心想吐。喝了几口汤,才把胃叫醒,一盘馒头进了嘴就没影了。

“你慢点吃,别吃太多。”佟湘玉在他身后道。

看他吃完了,展红绫才道:“白展堂,今天之所以审你,是想知道你和上官云顿的逃匿到底有没有关系。凌腾云,此事是你最先开始起疑,你来问吧。”

展堂以前偷东西时被他见到了吗?佟湘玉心道。

“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吧,”凌腾云半分不推辞,道:“五月初八,佟湘玉在七侠镇西街被掳走,你和她就隔一丈,以你的武功…”

他话未讲完,白展堂便道:“不,我武功不好,还自以为是,废物一个。”

“再不好,这么近的距离,你一点儿都没发觉?要是没发觉,那你后头是咋抓到上官云顿的,他可是乔装打扮过嘞,七侠镇的邢捕头找了所有在场的人做口供画像,但画出来的和本人天差地别,以至于找了半个月也没有一点儿线索。可展大人说,他一照面,你就认出来嘞,”凌腾云手臂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白展堂看着他,又低下头,似乎陷入回忆中,道:“我记得他的声音。当时她去买糖葫芦,我给小贝挑风筝。没看她,但我一直听着。她第一句问‘大爷,糖葫芦多少钱一串?’上官云顿呵呵笑了几声,说‘姑娘,我的糖葫芦十文钱一串,贵是贵了点,可糖衣厚,山楂酸,你要不信,吃一口这小的,不好吃我不要钱,您吃了要觉得好,就多买点’,她就喜欢贪小便宜的感觉,其实不爱吃。吃了一个糖葫芦后,她说‘不错,不错,来两串’,”说到这,白展堂停了一下,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道:“那个糖葫芦应该不好吃,如果好,她会叫我过去一起吃。但她白吃了他一个,无论如何,会买他的东西。上官云顿听她说买两串,笑嘻嘻地说‘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好似活菩萨’。我心想,这话她爱听,保不齐又买两串。可等我买好风筝,也没再听见她说话,我转过去寻她,人不见了,卖糖葫芦的也不见了。”

“他是在糖葫芦里下了药,”展红绫瞧他在内疚,安慰道:“你当时要是吃了,也晕过去了,反而更危险。”

“不!”白展堂反驳,道:“迷魂药我吃不出,伪装我认得出。他的声音并不老,我要是那时和他照个面,她就不会被抓走了。”

明知他听不见,佟湘玉仍道:“是我自己心太大,又不是不知道有危险,还要出来买东西,和你没关系。”真让他说准了,她迟早得贪死。

“后来呢?展大人说你是主动请缨?”凌腾云道。

“是的,”展红绫抢先道,她怕白展堂说出不该说的话。

不是他主动请缨,是她请他同自己一块儿办案。一个月前,有个叫慕容嫣的姑娘带着她的判官笔来找到六扇门,说在七侠镇上有间客栈,客栈里的小伙计给她这枝笔。她当时怕极了,《辑盗指南》的事泄露了,她的秘密别人知道了。为了稳住慕容嫣,她立刻答应了她进六扇门的请求。她又听说了黑道家族派人去七侠镇的消息,她便借口抓人前往七侠镇。她请他办案,一来是真的为了抓人,二来她想试探一下,他还愿不愿帮自己,他本来是想单独查案的。幸好,他还顾念她。

展红绫看着白展堂,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是,”白展堂并未看她,如了她的愿,道:“展大人是官府的钦点的天下第一女捕头,我和她一起能最快找到人。”

呵,凌腾云心内哂笑,却说:“是呀,展大人到的第三天就找到了上官云顿的藏身之处,听说是从邻县借来了一条神犬。”

白展堂道:“是这么回事,它闻了掌柜的旧衣服,就带我们去了一处民宅。那座宅院的主人一年前去了京城,一直空着没人住。直到事发十天前,上官云顿杀了主人的表兄,拿到钥匙住进了宅子。”

凌腾云转问展红绫:“展大人,借狗的事除了你都有谁知道?”

“就我,白展堂,还有几个捕快。”展红绫道。

“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怕消息走漏。”白展堂跟着道。

“警犬的本事我是见过的,我家就养了这么几条。从闻见气味,再到目的地,一般人,根本跑不过它们。如果没有人事先走漏消息,上官云顿是咋逃走的?那个时候还是晚上,有宵禁了吗?”凌腾云道。

其余人,包括佟湘玉都被他问地愣住了,是啊,大晚上如果不是知道有捕快来为什么要跑?

白展堂皱眉,道:“已经宵禁了,我们到那里时,正好是三更,钟楼敲了三下,我记得很清楚。”

“嗯…六月初四,在护城坡,上官云顿落网。之后,你和他说过啥?”凌腾云问道。

“除了审讯,啥也没有。”白展堂道。

“审讯了些啥?”凌腾云道。

“我问他掌柜的在哪儿,打了他一顿,他不招。”白展堂道。

“他伤势如何?能自己走吗?”凌腾云问道。

白展堂犹豫了一下,道:“伤的有些重,但走路没问题。”

“是的,我们发现了他的脚印。”展红绫道。“展大人,这中间你有单独离开过吗?”凌腾云问她。

“这,有过…前后没超过一刻钟。”她毕竟是女子,需要方便的时候就得走远些。

“哦。”凌腾云笑得别有深意。

“凌捕快,你有证据证明我和上官云顿密谋过吗?他对我们客栈每个人的行踪,性格都了如指掌,他一个人能办到吗?我要是想放他走,何必抓他?”白展堂反问。

凌腾云收起笑,一时不说话。展红绫见他被拿捏住了,道:“白展堂的话也有道理,你说是他放跑的人,用意何在?我们本打算第二天就去县衙,重兵押解上路。上官云顿早已在刑部挂名,到了京城,直接斩立决。他的同党心知这点,所以才会连夜救他走。”

凌腾云没有再问问题,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桌面。

白展堂垂眸。

“他是无辜的,放人吧。”展红绫定论。

谢天谢地,展堂没事了,佟湘玉心道。

这时,一个捕快手上拿着一节竹筒走进来,是飞鸽传书,他道:“启禀展大人,平谷县送来了关于案件的重要线索。”

“什么?”展红绫对此事并不知情。

“拿来。”凌腾云一下起身,推走椅子,疾步至门口,夺过信,展开,一目十行飞快看完,哈哈大笑,将信拍在桌子上,指着白展堂道:“来人!把他吊起来,给我打!”

“慢着。”展红绫叫住要冲上来的狱卒,她拿起信,登时,脸色变得难看。

凌腾云双眼如鹰,盯着他眼前的这只老鼠,道:“韩捕头的信中说,在屋顶上发现两个脚印,大小和在屋外发现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北面的树枝上也有人为折断的痕迹。我听说,你的轻功很好,抬起你的脚。”

“我没理由放他走。”白展堂依旧道。

“你有。”凌腾云扣住他的手腕子,道:“看,这就是你的理由,我十年前在西安抓你的时候留下的,你是盗圣,白玉汤。”

白展堂下意识抽回手,两人较上力。

“凌捕头,你先把人放开,我们慢慢说,是非黑白,总能查的清。”展红绫道,她担心白展堂不顾一切将所有事抖出来,也怕自己助纣为虐,枉信他人。

白展堂卸了力,笑道:“就凭一个疤?这是我小时候被狗咬的。”

凌腾云冷哼,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厉声道:“你早就认识上官云顿,他也认出了你。所以在大街上,你装作啥都没有发现。是你通风报信,他才会逃走。你再抓住他,是为了确认佟湘玉到底有没有死。”

“你胡说八道!”佟湘玉尖叫。

咔!

凌腾云五指俱断,巨大的痛楚突如其来,他声都哼不出,一口气憋在喉间,冰冷的铁链绕在他的脖子上。

“你快住手,来人,来人。”展红绫惊慌地大叫。

两个狱卒冲上去,一招扫堂腿宛如千斤重,踢在胸口发出闷响,吐出血来。

“你给我去死!”白展堂眼角崩裂,手上用力,铁链一点点拉长,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两只手掌化作灵蛇,想咬住他的肩膀。白展堂迫不得已松手避让,回转身,铁链作鞭,呼呼抽打那双绵掌。

“白展堂,束手就擒吧。”谢步东嘴上说着,退开几步,心中庆幸,刚要是被打中,我手可就废了。

门外的狱卒听到异动,纷纷涌进来。佟湘玉避开他们的碰触,扑到白展堂的身边,与他站在一块儿。

十几号人在鸽笼房里一吐一吸,气息化作热浪,滚烫了身上一层皮。 

白展堂神色冷然,道:“既然你们给不了我公道,那我就自己去拿。”

“上!”

一人先动,其余人拔刀而出,红色的血染透了他灰扑扑的衣服,铁链从兵器变成了桎梏,他最终成了一只飞不动的鸟,被猎人钉在墙上。

两个狱卒同时看押他,展红绫还是下不了决心审讯他,和谢捕头在外面商议。

白展堂低垂着头,红色的,无色的,一滴滴落在地上,混成一滩,他喃喃自语:“我疯了吗?他杀了她,我放跑他,我疯了嘛。”

他会死的……佟湘玉抚摸白展堂的脸,肿地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了。

她不想他死,死后的世界不好,他应该再活得久一些,久到他老了躺在摇椅上,记不清年轻时候的事,不记得有过她这么一个掌柜,因为吃醋,小心眼,总借故扣他工钱,这样啊,等他俩再见面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互不相欠。

——————

“大人,鬼魂能干涉阳间的事吗?”佟湘玉问丹,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求助她。

“你想做什么?”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跪在丹的面前,垂首道:“大人,展堂从前是个贼,他死后该拔舌就拔舌,该磨成肉酱就磨成肉酱,但生前不该受冤枉。”

丹却道:“阴间没有十八层地狱,是非曲直,恩怨情仇,我们不帮忙了断,该领的赏,该受的罚,都是生前事。他是盗圣不假,我若是帮你,骗了世人,说他是好人,岂不是助纣为虐?”

“他是贼就作贼审他,强按的罪名算什么?”佟湘玉抬头,见丹不为所动,呜咽道:“大人,他以前是干了不少坏事,可真的没有您想的那么坏,好多都是别人硬算他头上的。他没杀过人,胆儿小的很,贪图享受,吃不了苦,受不了疼,有一点儿病痛他都能躺好几天,大人,他这样的人,挨几天刑,不是他干的他也会认罪的。青天白日,屈打成招就是公道吗?”

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丹,道:“要我帮你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去请一个人,入他的梦。”

“谁?”佟湘玉急问。

“我昨夜跟着展红绫,看她写信给一个人求助,但信没寄出去。”丹幻化出信,上面写着追风,“你拿着它,去梦中送给追风,别的不许多说。他是四大神捕之一,白展堂如果是冤枉的,他定能还他公道,但你只有一次机会。”

京城

追风昨晚做了个梦,梦中一位红衣女子给了他一封信,是红绫写的,信上说她在衡州府遇到了麻烦,自己在七侠镇认识了一个朋友,叫白展堂,他帮忙抓住了上官云顿,一时不察,人又跑了。知府现在无故扣押了他,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很奇怪,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些?还如此详尽。就算真有托梦一说,这等小事何须劳烦鬼神?快马加鞭不过十天,她虽然没有地方实权,但有监察之责,拖上一阵,人必定无大碍。

徒弟心神不定的样子引起了郭巨侠的注意,道:“追风,你有心事?在想红绫?”

犹豫之下,追风将梦中的事告诉了师傅。

“你说那人叫白展堂?”郭巨侠惊道。

“是呀,师傅,您认识?”追风很少看见师傅这样。

郭巨侠道:“你速去找赵大人,请他发个提人的公文,你先去衡州府,会有一位密使来找你,她姓白。人带出来后,把白展堂交给她。”

“师傅,到底······”

“莫多问。”郭巨侠道。

“是。”

追风拿到公文,没想到早已有人在外等候他,是个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看的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师傅也在。

“幸好三娘有事耽搁了,你们一起去吧。”郭巨侠道。

这位白三娘面上冷冷的,话不多,追风和她上路,简单交谈,知道她是密使,多年不在京城,其他的没多说。追风从她的姓上猜测,那位白展堂是她的亲人。

衡州府

佟湘玉把信送出去之后就离开了府衙,尽管舍不得走,但现在她得把一切想起来。自己死后或许一直跟着展堂,知道上官云顿去了哪里,到时再办法托梦给追风。

她在沈庄附近飘啊飘,向遇见的鬼打听,都说不知道那晚的事。碰到了一些生前认识的人,他们有时会谈论她的事,为她惋惜伤心,小贝谁来养活,客栈怎么营生,白展堂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小米说,客栈倒不了,小贝有人关心呢。她去了那座关自己的宅子,看了每间屋子,浑身不舒服,喘不上来气,但没有想起任何事。

“我该咋办呀?”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金色的光穿透树缝落在她身上,魂魄浅浅淡淡,斑驳交杂。

丹随风出现在林中,道:“他被释放了。”

“真的?”佟湘玉不敢相信,“追风办案这么神速?”

“朝中有人好办事,早知道他娘是六扇门密使,你又何必来求我呢?”丹道。

“大人?我不知道呀。”展堂的娘是密使?把他从牢里救出来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丹道。

随即天旋地转,他们到了一间小屋。

白展堂躺在床上昏睡未醒,身上的伤比她离开时还重,一妇人拉着他的手,俩母子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就是展堂的娘?”佟湘玉从没听他说过,她还以为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才会浪迹江湖。

“看到了吧,这就是密使呢,不知道多大的官位,给自己儿子弄了一块免罪金牌。你听,凌腾云在外头叫冤呢。”丹语带嘲讽,将今日白翠萍大闹府衙,打伤凌腾云一事说地绘声绘色。

佟湘玉不说话,心道:三娘既有免罪金牌,又有公文,带人走是合情合理,凌腾云横加阻拦,又没定罪的确切证据,多属私愤。

“娘?”白展堂睁开眼,看到白翠萍不敢置信,以为自己死了,想坐起来,扯痛了伤口,额头大汗淋淋,又躺了回去,喃喃道:“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儿啊,你且死不了,有娘在呢。”白翠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隐去了托梦一事,伪说是追风不放心展红绫。

“你费心费力救了她儿子,她却一句都不提你。”丹道。

“我要是三娘,我也不会说。”佟湘玉道,脸上毫无愠色。

“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丹道。

“是你不了解展堂。”佟湘玉道。

“娘,您哪来的免罪金牌?”白展堂道,免罪二字哪有那么容易。

白翠萍抹去眼角的泪,道:“娘这些年四处办案,给你挣来的。”

“您早知道我是…盗圣?”白展堂道。

白翠萍微微点头,自己是兵,儿子是贼,何其荒唐,她哂笑,道:“当年我去葵花派卧底,郭巨侠让我把你交给他抚养,我不肯。一来,娘舍不得你,二来,带着你,他们会更相信我是真心投靠。娘害你在鼠狼窝里长大,教了你本事,没教好你做人,又在十五岁那年离开了你,是娘不好…”她眼泪纵横,自己铁血了四十多年,人送外号拼命三娘,明知道亲儿子做了贼也不相见,今日是真怕了,晚来一步,儿子就没了。

白展堂从没见他娘哭过,握着她的手,道:“是儿子不学好,不关您的事。”

“儿啊,你以后就跟着娘吧,咱俩母子不会再分开了。”白翠萍道。

“这……”白展堂眼中有泪光,他轻声道:“我不能走,掌柜的对我有恩,我得替她照顾小贝。”

“带丫头一块。”白翠萍道。

“像我似的到处漂泊?对孩子来说,有个家,比啥都重要。同福客栈就是她的家,我就是她的家人。”白展堂道。

“谢谢你,展堂。”半生有幸,能识得你。

儿子不肯跟自己走,白翠萍骂过,点过,哭过,威胁过,通通没用。

丹道:“他虽然是个贼,挺讲义气。”

过了半个月,白展堂伤好了些,要回七侠镇,白翠萍和他大吵了一架,把人锁起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忘了儿子是盗圣,溜门开锁,小莱一碟。

白展堂没和任何人道别,走了。

佟湘玉望着他模糊的背影,道:“大人,我要是没想起来怎么死的,真的会魂飞魄散吗?”

“是呀,所以你别再跟着白展堂了,去找追风,他抓到上官云顿后你就入梦。”丹道。

“我想去和所有人告个别。”佟湘玉纵身飞跃,如一尾流星紧紧相随。

白展堂跑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

七侠镇外有间破庙,是乞丐的聚集地,小米是这一带的头,常在这发布帮中的指令,平时他固定在镇内的客栈讨饭。那里油水多,掌柜的人也好,他乞讨越发难了,谁会施舍给一个胖子?但打从佟湘玉失踪后不久,他就没回去了。

日头西斜,小米闭着眼睛,窝在墙根晒太阳。

忽然,他感觉到面前有团阴影。

睁开眼,吃了一惊,“老白,你咋成这样了?谁下这么狠的手呀?”

“人呢?”白展堂问。

“里面呢。”小米起身,带他进去。

佟湘玉站在不远处,心有点冷。

“哈,这离沈庄不足五里地。”丹伸出五根手指。

破庙里有十几个乞丐,大热天,所有人都挤在一处,恶臭难当。小米挥手,他们散到两旁,露出后面躺着的人,臭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白展堂废了他的武功,封住了几处大穴,使他血脉不通,身上的伤永远自愈不了,一天天溃烂,流脓。

白展堂蹲下来,拿出一个馒头,道:“吃吗?”

上官云顿一见是他,伸出手,就道:“我不能死,不能死。”

“她呢?”白展堂道。

上官云顿死死地盯着馒头,他太饿了,又在发烧,没有力气爬过去了,他动了动嘴唇,道:“在镇上那座宅子里。”

“撒谎。”白展堂收起馒头。

“我没撒谎!”上官云顿猛地往前扑,脑门磕在地上,抬起头,满脸是血,意识愈发不清,眼前出现两个人,一个戴着马脸面具,一个……

“佟,佟…”上官云顿双眼圆睁,生生被吓死,魂魄离体,飞也般逃走。

“别跑!”丹当即去追。

“死了?”小米上前探了探鼻息,真的死了,他看着白展堂,道:“老白,咋办?佟掌柜的尸首找不着了。”

“起来!”白展堂捏碎了手里的馒头砸地上,碎屑飞溅,骨头嘎梆脆响,他一脚踹歪了上官云顿的头,半边脸塌陷下去。

“老白,人都死了。”小米抱住发了狂的白展堂,其他乞丐也都围上来。

“死者为大。”

“他会变成鬼来报仇的。”

“他来呀,让他过来!”白展堂喘着粗气,弯腰跪在石砖上,他的眼中是愤怒,还有绝望,可是他不想放弃,也许,还有机会。

“老白,你还好吧?”小米伸出手,白展堂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那座宅子,上官云顿说那座宅子。

“展堂,别去了。”佟湘玉想拉住他,她感觉到了什么,真相或许是更大的痛苦。

自从出了上官云顿的事后,宅子就彻底荒废了,它的主人远在京城,附近的人不敢靠近它,生怕里面再住了一个杀人狂。

白展堂站在大门口,紧闭的门上张贴着官府的封条。上空压着的云由红变紫,由浓转淡,最后一缕光如青烟般从他身上飘走,黑色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佟湘玉站在他身后,半透明的身体像一盏天灯。

他翻墙跳进院里,惊动了一只蛰伏的蝉,聒噪地叫个没完,像追魂一样。直到他踏进屋子,它才忽然闭了嘴。

这是待客的厅堂,两面墙壁雪白,空荡荡的和其他屋子一样,什么家具都没有。他扫视了一圈,抬脚想走,忽然停住,转过身,失神地盯着正前方的墙壁,那一面没有粉白,就是青砖。

佟湘玉怔楞地站在原地,眼睛跟着他。白展堂燃起火折子,一步步走过去。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墙壁,他蹲下来,手划过墙角,边上的石灰粗糙不平。

他手抖了一下,火折子掉到地上。

白展堂站起来,退后几步,第一下,墙壁纹丝不动,第二下,还是不动,第三下,第四下……一下又一下,砰砰砰,肉体撞击墙壁的声音,机械式地在阴冷的屋子一遍又一遍响起。墙壁裂开一丝缝,他举起手,朝那一点砸,手臂好像不要了,碎石块沾了拳头的血水,粘成一团团顺着墙滚出一道道红痕。

墙上终于破开一个洞,从里面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佟湘玉浑身颤抖,自己在里面。她不敢去,看着他掏出一块块青砖,用脚踢掉了松动的墙壁,挖出了一个人高的大洞。他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抬脚跨过砖头,黑色的影子摇晃了一下,火折子进去就熄灭了。

呜咽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放声嚎啕大哭。

她想起了所有事情。

上官云顿没有折磨她,把她抓来后就扔在这儿,捆住手脚,让她天天看他砌墙,生路一点点被堵死。砌到最后一角,他放了一盆烧炭,喂她喝了一碗软筋散。木炭越烧越旺,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听见了狗吠声,展堂在喊她的名字,她用尽力气叫他,远处钟楼敲响,当,当,当。

死亡固然痛苦,也不难接受,但她却没料到死后的事。

上官云顿对他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她在哪儿。她的尸体会被人糟蹋,会被野狗吞进肚子里,化成灰,化成你认不出的东西,京城的官老爷可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尸体。”

她不停地说,希望他不要做傻事,不要错下去,把人带回去交给朝廷处置。

死人哪儿奈何的了活人,白展堂把人背到破庙,请小米帮忙,他没犹豫答应了。

回沈庄的路上,白展堂在一块大石头上歇脚。

他遥望将去的路,变了形的树横插交错,遮挡了目之所及的远方,在这个没有光的地方,他又像过去一样,融入了黑暗。

他道:“湘玉,我会带你回家。”

她道:“我该去的地方是阴曹地府,你要平平安安地回去。”

他道:“对不起,‘对不起’这话你已经听腻了吧。”

她道:“有一点点。”

他道:“我喜欢你,贼喜欢。”

死亡不可怕,可它会让时间变短,爱情变长,一刹那间人生的幸福便破灭,他们的爱情永恒地归寂。

佟湘玉终于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角落的木炭已经成灰,夜风呜呜地吹起,黑色的尘埃飘荡,沾染了她洁白的尸骨。

白展堂背对她匍匐在地上,脸贴着红色的衣裳,道:“湘玉,我找到你了。”

“我在这儿,展堂。”佟湘玉轻声道。

客栈设了灵堂,棺材是最好的楠木,入殓的事等不及佟家的人来,莫小贝太小,知道嫂子的死讯,怎么也不肯去,躲在房里哭,最后是白展堂抱着她的尸体入棺,又由他合棺,其他人没异议。

到了晚上,莫小贝从房里出来,一边烧钱纸,一边哭。哭累了,白展堂像她嫂子生前那样,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去。

“大人,我以后真的会把这一切都忘了吗?”佟湘玉问丹。

“你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久?”丹问。

“两年了。”佟湘玉道。

“生活地怎么样呢?”丹问。

“平平淡淡,小有波澜,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都在这里。”佟湘玉道。

丹拿出一根香,无火而燃,插进香炉里,道:“孟婆香,了却遗愿,让你思念的人都入梦来吧。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这算是我的报酬。”

好一场桃花源梦。

她没有死,坏人都很可爱,大家肆意做着美梦。大嘴用一只夺命蝎就打败了上官云顿,京城食神成了他师傅,小贝当上了衡山派掌门和五岳盟主,秀才说死了姬无命,成了关中大侠,小郭获得了自己的爱情和自由,展堂还是不说喜欢,可是,他是真的想同自己成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情款款。如果不是个贼,他要和她浪迹天涯。不长记性,生死之际才会说:“我喜欢你,贼喜欢。”他们会腻歪,会吵架,像世间上所有的情人那样,最终和好,比以前更好。她的展堂还会做少男梦呢,“十年前,在西安绑架你的人就是我。”嘁,十年前她在汉中呆的好好的呢。

“天快亮了。”丹催促她。

世界开始模糊。

他拉住她的手,“整八十回,连一场吻戏也没有吗?”

夏夜如梦,黑暗和月光成就了一切,柔软的忍冬攀附着强壮的槐树,他们的身下是白色的花瓣。他亲吻她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唇,所有的地方。

东方大亮,一切散去。

白展堂醒来,幽香已殆尽,他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

一个过路的旅人停下脚步,问他道:“这是谁死了?”

白展堂道:“我们掌柜的。”

旅人悲伤道:“呀,我认识你们掌柜的,是个好女人呢,年纪轻轻怎么就走了?那你们这店还开吗?”

白展堂道:“还开。”

“那我下次再来,您节哀顺变。”旅人抱拳。

不节,不顺,白展堂心道,但面前的是客人,他点头,道:“谢谢。”

生活还是要继续。

黄泉路上,张灯结彩,鼓瑟吹笙,喜迎新鬼。

佟湘玉新奇地四处看,道:“大人,地府这般热闹,不像你说的那样呀?”

丹道:“鬼本就容易忘情,再死气沉沉,谁还愿意住在这里呢?”

“大人,那我啥时候去投胎呀?”佟湘玉问道。

“看你运气了,好的话呢,百年不会去投胎,不好呢,明天就去投胎,怎么你想投胎去见他呀?见了,你也不记得他。”丹道。

“不是的,大人,我想在地府等等他。”佟湘玉笑着道。

“不怕把人忘了,伤他心啦?”丹笑道。

“还是有些怕的,多亏大人,我多了好多回忆,不至于忘得太快。”佟湘玉道谢。

丹停住,道:“人间读书的女子少,我用人多有不便,你愿意做我麾下鬼使吗?常与活人接触,于你有益。”

“谢谢大人,我愿意。”佟湘玉十分感激。

一队神情冷漠的老鬼手牵手,站在城门口扭秧歌,他们是被强制分派到此地。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SZnCu

【白佟】从白展堂角度分析白佟恋

以下分析充斥种种个人解读,望求同存异,希望多多交流。

白展堂是一个有利己主义倾向,大男子主义且传统的人。在他的心中女人应该是温柔体贴,娇柔妩媚的传统形象,他口中的女人味也基于此。

所以在老白是更加偏向小郭与无双这两大类中的无双型。小郭在老白眼中可以说是毫无异性吸引力的,是下下签中的下下签。


再说无双,她是老白生命中的过客。

老白逃出葵花派多年,从没想过救出跟他进去的师妹,也就是葵花派来了说了几句怀念的话。无双来投奔他,看着两人感情深厚,其实呢,为了不多让湘玉吃醋,直接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可想而知在老白没想也没打算救无双出来。

后来的转变是因为无双无处可去了,才开始设计让...

以下分析充斥种种个人解读,望求同存异,希望多多交流。

白展堂是一个有利己主义倾向,大男子主义且传统的人。在他的心中女人应该是温柔体贴,娇柔妩媚的传统形象,他口中的女人味也基于此。

所以在老白是更加偏向小郭与无双这两大类中的无双型。小郭在老白眼中可以说是毫无异性吸引力的,是下下签中的下下签。


再说无双,她是老白生命中的过客。

老白逃出葵花派多年,从没想过救出跟他进去的师妹,也就是葵花派来了说了几句怀念的话。无双来投奔他,看着两人感情深厚,其实呢,为了不多让湘玉吃醋,直接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可想而知在老白没想也没打算救无双出来。

后来的转变是因为无双无处可去了,才开始设计让无双留下。

老白早就知道无双对他的想法了,一直没捅破窗户纸,也是避免尴尬,甚至为和湘玉赌气玩吃了吐这套,实际上相当不考虑无双的感受。但是老白对无双类的喜爱,加之无双对老白的依赖和一开始投奔自己的责任,慢慢转变对无双的好感,最终升级为妹妹。

同时,在情感问题上,老白从没考虑过无双,哪怕在和湘玉分手的情况下,嘴上说是小师妹亲,实际上还是站在湘玉身边叫她不要招惹衙门的人,拼死拼活也要维持王豆豆的身份(相当于变相拒绝无双了,也是无双哭着走的理由)。

当然无双是客栈中的女孩子,也是自己的妹妹,自然在老白心中地位比小郭高,比各损友高,更比外人高。后面也才是真的把无双当妹妹了。


剧中和老白有明显感情倾向的是展红绫和佟湘玉两位。

就剧中52集,老白教石头泡妞经验

“我认为在她全面投降前应该再狠狠表现下”

“咱必须得把表面现象做足做透”

“感觉毕竟是一瞬间的事”

“只要我在就没人能够逃出我的掌心”

这些说法,可以看出老白相当擅长泡妞中的表面技巧,同时也觉得追女孩就应该做好表面技巧。所以常常可以看出老白应对只有几面之缘的女性相当得心应手。老白对展红绫便是此般手段,又是关切的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又是写书教点穴,又是偷心小纸条,直接把展红绫的好感度刷满了。

但其实也正是因为老白一直在江湖飘着,接触最多的估计就是展红绫,但就算是展,也没有看到老白除去潇洒盗圣的一面。

可想而知,老白几乎没有也从没考虑过和女孩真正交往之后的事,更没有考虑结婚生子这个方面(从老白八卦展红绫什么时候要孩子,又想到是江湖中人就算了)。老白对展红绫的期望“你要是个贼就好了“也可以看出。

就这层意义上老白其实没那么喜欢展,在老白心中,有没有展的生活差别不大,对展产生兴趣大部分是兵和贼的刺激所致,所以当展红绫点住他后,兴趣立马被扑灭了,老白也毫不犹豫地走了。

但是其中的问题是,老白虽然兴趣没了,但是在他的眼中展并没有看到那张小纸条(心意未表明),且他只注意到展的表面(撒娇,坚定执着),所以心底有所遗憾(程度不高)。而且老白其实也没多关注展红绫的近况,第五集中直接问出“(展)她是什么身份呀“。

其实29集老白在得知展一直尸位素餐后,原来的完好形象便破灭了,念想便减去大半;36集时得知展结婚,“少男心“碎了,则彻底断了念想;65集,展逃婚出来,还是选择湘玉,还以过来人劝她。

别提什么为了展红绫好和对湘玉负责,才把展红绫交给追风。老白这个人,一旦认定了是不会放手的,是会做出私奔这个选择的。

他认定湘玉,如果世界中,没有能力也选择私奔;现实世界中,让湘玉等他,不管几年,只要他回来,还得和他私奔;假设中,湘玉要是遇到真爱,三个选项中,没有一个放手让湘玉走的,最差老白“一手指头戳死湘玉”(然后自杀)。

什么怕衙门,什么“三年想见又不敢见”,老白真爱是展红绫的话(他要是真的想的话,和展红绫一起,免罪金牌也不需要,别拿这个说事),在展红绫来的那次就会毫不犹豫的和她走,等的到她逃婚呀!

其实对于老白来说,展除了初恋这个头衔之外,和其他江湖女性是一致的。


而真正对白有吸引力,哪怕不在一起也影响深远的其实是佟湘玉。

老白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早早入狱,自己在江湖和兄弟一直飘,他自己组建家庭的概念是模糊的,因此湘玉和老白初见是极其特殊的。

漂亮的红嫁衣,好看又耐看的新娘子,温柔可人的性子,湘玉可以说是老白对婚姻的启蒙和理想追求。

老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接触过的感觉——安定感。可以说老白的一见钟情,这辈子就她的感觉就是如此。

但是于此同时老白清楚湘玉对他的含情脉脉是因为自己是她帅气的“相公“,自己能做的就是劝小姬离开,只不过他更贪心的希望在湘玉眼中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只可惜他此时并没有真正认识佟湘玉这个人,想象中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并没有被他设的局吓走,反而炸了自己的兄弟,活脱脱的大女人形象。

(老白其实一直追求的是两全之策,只是最后在炸的是兄弟还是自己和女人这个选择上偏心了)

一念之间,自己多了留下的选项,少的是留下的理由,而万幸的是他等来了一句“我需要你”。而老白摸清摸透湘玉,同时全盘接受,是白佟相处两年得来的。

两年的风风雨雨使白展堂相比于初见,更喜欢佟湘玉了,也越来越离不开湘玉了。

老白会做表面功夫,但是和人长期交往的经验为零,没做表面功夫的白展堂和我们所见剧中的形象一致,怂,没脸没皮,好吃喝好享受,还挺没担当的。老白对湘玉种种直男表现,其实才是老白的本质,他不想再套层皮,也不想骗湘玉,更没想明白湘玉的需求。

(采花贼那集,秀才护着小郭,这种看着没啥用的举动,其实是湘玉小女人一面渴求的;老白堵湘玉鼻子,防迷魂香,这个举动更有保护作用,但是缺乏浪漫感)

其实老白对湘玉的猜心是一直都存在的,就好像从第40集看,湘玉想要相夫教子的生活,但好像对象是谁都可以。所以一见钟情的老白才犹豫了,一是自己给不起,二是自己不唯一。最终表现为各种不愿意,他不确定的是湘玉有没有认定他。

而之后王豆豆事件,让老白彻底放心了,也明白了湘玉的需求,那就怎么腻人,怎么来了。

老白做选择题,怎么都不选湘玉,是他确实考虑了如果当初的情况,而且在只和展、金接触甚少,湘玉则是完全摸透的情况下思考的。

论刺激,湘玉比不上展;论安定,湘玉比不上金。

对展,老白的想法估计一直是停留在谈恋爱这步,她是贼的话,多一个人闯荡江湖不会停留,实在是腻了的话,走就是。对金,老白或许会一念之间帮助了金,成了知己,但能不能继续发展的可能不大,金有许多人脉,也不是一定需要白。

而湘玉是要慢慢相处才看出优势的,第一眼肯定选一下子能看出优势的“两项满分”。

所以正是老白设身处地的想了“如果当初”的情况,才这样回答,也能接受湘玉选老邢。

但你要他处于现实基础上,怎么选都是湘玉,也不会接受湘玉有老邢的想法。(前几集还为这个翻脸了来着)

 


萌新一枚,第一次单独写分析贴。没用过lofter,排版不好见谅。

个人而言,特别喜欢写分析,希望可以多多交流。希望这种行为没有污染tag

英明神武勤劳勇敢五讲四美好青年

周三密友(上)

cp/开度

背景/电影演员×舞蹈老师,just满足一下我这辈子可能也没机会看到的开度小分队练习室妄想吧。幻想一下那个场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大汗淋漓喘息连连,却只是在练舞。真是让人白激动一场呢~

by/英明

因为前阵子接了一部以踢踏舞为题材的电影,都暻秀从这天开始每周三都要固定去剧组请的舞蹈老师的工作室里练舞。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下了一番功夫跟着经济公司请来的老师练习了半个多月,但是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实在是过于惨烈,以至于本来只是应该负责编舞和检验排练成果的舞蹈总编不得不给他单独开小灶。

你要是跟他说踢踏舞的历史,都暻秀绝对可以跟你滔滔不绝地聊上半天,不仅是因为他提前做了功...

cp/开度

背景/电影演员×舞蹈老师,just满足一下我这辈子可能也没机会看到的开度小分队练习室妄想吧。幻想一下那个场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大汗淋漓喘息连连,却只是在练舞。真是让人白激动一场呢~

by/英明

因为前阵子接了一部以踢踏舞为题材的电影,都暻秀从这天开始每周三都要固定去剧组请的舞蹈老师的工作室里练舞。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下了一番功夫跟着经济公司请来的老师练习了半个多月,但是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实在是过于惨烈,以至于本来只是应该负责编舞和检验排练成果的舞蹈总编不得不给他单独开小灶。

你要是跟他说踢踏舞的历史,都暻秀绝对可以跟你滔滔不绝地聊上半天,不仅是因为他提前做了功课,而是因为学习背书本来就是他的强项,但真等到了化理论为实践的时刻,那可就真是要了他的半条命。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协调性差,虽然不至于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个平地摔,但也是个运动苦手。为此他自己也从小宜静不宜动,对跳舞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感过兴趣。那又能怎么办呢,都是为了生活。更何况作为演员出道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都暻秀多多少少接触了一些动作戏,这让他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开始有了一些盲目的自信,却没来得及细想自己的动作戏几乎都是挨打的角色,并没有真正的高光时刻。

其实根据他现阶段的职业规划来看,接拍这种舞蹈题材的电影于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个好选择,毕竟题材小众,很有可能成片之后观众的认可度并不高。但是难得有导演赏识自己,并且愿意让他挑大梁担当男主角,这样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个在演艺事业上有所期待的新人演员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他出道的时间说长不短,作为演员也快要走到第四个年头了。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也积累了一些颇受观众肯定的角色,有的出自大火的电视剧,有的出自需要众筹才得以上映的独立电影,虽然一直都是戏份不算少的重要配角,但总归心里总会觉得这些戏剧的成功与自己无关,换人来演大概也是一样的成功。本来也该到了发力转型的时刻,又正好接到这部电影男主角的邀约,再想想自己没几年也要服兵役了,不能因为缺乏信心就放过这样名正言顺跻身电影演员行列的大好机会啊。

所以不能说硬着头皮,只能说心里稍微有点那么没底,都暻秀也还是接下了这部戏。更何况刚定下角色经济公司就给他单独请了授课的舞蹈老师,一周三节课,每次两小时,算下来也是勤勤恳恳的苦练了快一个月。

没想到第一次和同组的其他演员合练彩排就被剧组请来的总编舞点名批评了。更让他难为情的是这舞指的来头还不小,是这两年在韩国迅速蹿红声名鹊起的年轻舞蹈家,不仅年纪轻轻就组建了自己的舞团,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首尔江南拥有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剧场。不知道是家境殷实还是金主给力,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反正想成为著名的舞蹈艺术家从小砸进去的,钱是都暻秀这种普通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无法想象的。

而人家的实力也确实对得起这逆天的名气,一年的巡回演出据说多达上百场,上座率也非其他同行可比,可以说是制霸业界的存在。从他的加盟也可以看出投资方和导演对此次电影的前景壮志在怀,绝不会因为题材的冷门而把电影视作是试水市场的小打小闹。

其实早在去年冬天的时候,都暻秀就应大学前辈的邀约去看过一次这个艺名叫做“KAI”的年轻舞蹈家的最新大型现代舞剧。

说起来这位前辈的际遇也是让都暻秀狠下心来挑战这部戏的诱因之一。金俊勉和他不仅是同专业同导师的直系师兄弟,两个人还因为共同的爱好加入过学校的声乐部,所以可以算得上是都暻秀为数不多的交心挚友。那时候两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与希望,都暻秀也经常打趣对方的脸如此英俊,说不定就是下一个爆款偶像剧的男主,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自己这个学弟。谁知道世事难料,毕业之后都暻秀很快就在各个剧组的试镜中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角色,金俊勉却辗转了半年有余都没能拿下任何一个角色。现在的剧组选角,戏份吃重的配角剧组都倾向于合作过的演员,露脸刷存在感的小配角又常常被各大经纪公司垄断为自家新人刷脸,能够轮到他们这种无人傍身的新鲜血液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自然也是被大家不折手段的争破了头。不过说起来,像他们两个这样出身科班院校,却直到大四毕业都没有参与过商业演出,也没被任何经济公司签约的表演系学生本来也算得上是异类,落在选角导演的眼里还没看完简历就觉得一定是被人挑剩下的烂白菜帮子也是情有可原。

后来金俊勉索性靠着当初声乐部部长的举荐转行做了音乐剧演员,从一开始的边缘角色也慢慢熬到了固定班底的位置,也可以算得上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金俊勉那个时候会突然邀约都暻秀去看刚刚新鲜出炉的大型现代舞剧,好像是因为金俊勉跟这个舞蹈家KAI之间还有些什么典故,所以拿到了送来的公关票。去年入冬的时候都暻秀刚刚结束了好几个月的片场生活,天气渐冷人也开始变得慵懒,索性准备给自己放个假。

有了余暇自然是约了前辈出门喝酒聊天,席间提起自己想要接触一些入门门槛比较低的现代艺术来提升下自己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才有了两人一起去看演出的事由。

也算是托了金俊勉的福,让一向不怎么注重物欲的都暻秀,享受了一把在一票难求的剧场演出里,坐在视野最好的豪华包厢里的奢侈待遇。剧院的装饰走的是完全的欧式古典路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也不过如此,据说如此金光璀璨的豪华装修风格全是出自这位舞蹈家本人的品味。倒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只是对于都暻秀这种更喜欢现代简约风格的审美来说,金色浮雕的墙面装饰配上饱和度极高的艳粉色丝绒帷幔和浮现着层层暗纹的墙纸也可以说是非常浮夸了。

不过等到演出开场,厚重庄严的大幕层层拉开,被精心设计的绮丽瑰异的世界展现在观众面前,才会觉得这样的浮夸配上KAI本人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那场演出的主题取材自东南亚一带的巫蛊祭祀文化,意图展现出在现代文明还未彻底入侵的边镇小城里,相对原始的社会关系下人类对自然的崇拜与敬畏。翻看演出介绍的小册子的时候都暻秀一度以为演出的主题会是宗教舞蹈。

却没想到实际情况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随着沉劲的鼓点由远及近,沉重的幕布一层层拉开,剧场内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只留下如月光般朦胧的一层光晕笼罩在舞台之上。

看不清面容的舞蹈家半裸着身躯跪立在舞台中心的祭台之上,蜜色的皮肤上闪亮着一层细腻的光泽,戴着饰以华丽羽毛的头冠仰天而望,似是与天神窃语,又会让人觉得他就是神本身。

随着灯光的逐渐聚焦,才看到祭台四周是打扮与他形似却简朴很多的村民。

他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神灵赐予了他们用以延续族群的一切,却也向他们索取无度。

当种族的繁荣不再依赖于神的恩赐,当人力终于战胜了自然,当天灾已经不能够打垮一个民族……

弑神!

这会成为打破最后一道壁垒的力量,绵延千年的人终有一天会成为新的神灵!

虽说KAI的履历简介上说他专攻的是现代舞领域,但其实可以说得上是博采众长,对各类舞种都有涉猎。这让他的舞蹈有别于传统的学院派,编舞更加天马行空,也更富争议性。

评论界对于他的争论从没有停止过,但你只有看过他的表演,才会知道他为什么当之无愧的拥有这一切殊荣。

都暻秀看完这场演出,脑海中被刻下的只有深深的震撼和隐约浮现的这句话。


[这篇文开的时候swing kids才刚开始宣传,可见我是鸽了有多久,预计三章完结,希望我能勤快点]

Miniの私家书房

初恋情结(牛桃/短)

9012了我竟然还在搞脑瘫😃 



01.


都说最令人难忘的一段感情,一定是初恋。



本来吴亦凡对此将信将疑,可之后的恋人撒娇想要昵称,他下意识地答出“桃桃”的时候,他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初恋就是,你以为已经遗忘干净,却在不知不觉中会潜进你脑海里的东西。



可是又怎么可能遗忘干净,内娱圈也就这么大,再怎么避嫌也不可能没有交集,更何况过去的日子,几乎已经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彼此的烙印。



吴亦凡是在没准备的情况下收到信息的。



鹿晗拉了一个微信群,名字竟然叫“e家人”,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呲牙笑的表情。...

9012了我竟然还在搞脑瘫😃 




01.


都说最令人难忘的一段感情,一定是初恋。




本来吴亦凡对此将信将疑,可之后的恋人撒娇想要昵称,他下意识地答出“桃桃”的时候,他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初恋就是,你以为已经遗忘干净,却在不知不觉中会潜进你脑海里的东西。




可是又怎么可能遗忘干净,内娱圈也就这么大,再怎么避嫌也不可能没有交集,更何况过去的日子,几乎已经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彼此的烙印。




吴亦凡是在没准备的情况下收到信息的。




鹿晗拉了一个微信群,名字竟然叫“e家人”,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呲牙笑的表情。




吴亦凡默默无语地回了一个“?”。




紧接着就看到群里另一个人回了一个猫咪卖萌的问号表情。




虽然已经互删联系方式好几年,他却在看到头像的那个瞬间就确定了——是黄子韬。




因为他没有办法不了解黄子韬。




他们两人在十八九岁的年纪里,挽着手逛过明洞的大街,骑着自行车夜游汉江,肩并肩穿过马路去公司练习,头靠头度过最疲惫的时光。




那时候的黄子韬总把他当天神一样崇拜,有什么心事也全都坦坦荡荡地摆给他看。




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




即使时隔多年,吴亦凡还能准确回忆起黄子韬的口味,喜好,腰围,鞋码,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黄子韬耳骨上耳洞的位置。




那时候他们一起在店里打完耳洞,黄子韬耳朵红红的,眼底也红红的,可看向他的时候却半眯起眼睛,小猫似地笑了,“哥哥,来之前我百度过了,他们说一起打耳洞的人,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还下辈子,今生都要“最好不相见”了。




吴亦凡自嘲地笑了,收起了手机,不过还是没点下“消息免打扰”。




02.




消逝的初恋大概还有些阴魂不散的味道。




吴亦凡早就知道黄子韬和他用的是同一个造型师。




两人之前的品味互相影响,多少有些相似,也不能要求无辜的造型师不赚钱,所以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可明明很有职业操守的造型师偏偏今天要多事。




做完妆发之后,吴亦凡给自己挂上了一条卡卡罗特的项链。




造型师一见就夸,“很好看。”




下一句是,“子韬也喜欢这个人。”




吴亦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尴尬地笑了笑。




子韬。




好久都没人在他面前这样自然地提起黄子韬了。




上一次采访时,记者问他,“和黄子韬有联系吗?”




他也是尴尬地别开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




为什么好像人人都觉得他们活该亲密,问到前队友,就是黄子韬。




又好像最喜欢看他们反目,旁敲侧击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黄子韬。




子韬。




韬。




韩语念作TAO,念的时候尾音有点轻微的上扬,好像有种不自觉的亲昵。




吴亦凡叫了这个名字太多次,改到中文的时候,就会念成,“韬儿”。




韬儿。




吴亦凡被自己上卷的舌尖肉麻到了,晃了晃脑袋,大步走向舞台。




03.




有些东西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干脆面对吧。




知道今年的跨年要和黄子韬在一起,吴亦凡倒是表现得异常平静。




工作室有人替他操心,“要不要避嫌?”




他只说,“随缘。”




可他们俩的缘份,向来是过了头的。




年末倒数的时候,吴亦凡和黄子韬一左一右地站在舞台中间,却都不愿意再靠近一步。




倒是后面的女生先着急了,小声喊道,“牵手啊!”




吴亦凡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黄子韬,却正好对上那人投过来的视线。




变成了相视一笑。




之前同团的时候,每次活动总能看到大大的“Kris tao”的横幅。




没想到2019年了,竟然还能见到他们的cp粉?




快要退场的时候,两个人都左顾右盼,原地打转,很不自在。




还是吴亦凡拿出了哥哥的样子,先伸出手把人抱进了怀里。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黄子韬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把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很依恋的模样。




嗯,身高差,他们向来是拥抱时,下巴抵着肩膀的身高差。




04.




回到休息室后不久,便有人来敲门。




明明画着浓黑的眼线,可投向他的眼神却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黄子韬问他,“他们说待会儿一起去酒吧再跨一次年,你去吗?”




吴亦凡愣了一下神,才回答,“好啊。”






明明是热闹的酒吧,热烈的氛围,他们坐的角落却格外安静。




黄子韬点了一杯女士鸡尾酒送到他面前,却只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




吴亦凡被看得有点发毛,伸手想拿酒杯,黄子韬又伸手拦住了他,声音软软的,“你感冒了不能喝酒。”




吴亦凡心里叹气,不能喝,又为什么点呢。




可是却突然好像福至心灵,明白了原因。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出走之前,也是在一个酒吧里,给黄子韬点了甜甜的女士鸡尾酒。




那个晚上他思考良久,对着言笑晏晏地黄子韬,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我要走了”这件事。




只是在阻止黄子韬点更烈的酒时,半真半假地说了句,“以后哥哥走了,你可怎么办呐。”




于是他又看向黄子韬。




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




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




是黄子韬先收回的视线。




他低头叹了一口气,仿佛在回答吴亦凡多年前的那句玩笑话,“哥哥走了以后,我很不好。”




说完,他才有勇气再度迎上吴亦凡的目光。




曾经的他有着多么自以为是的骄傲啊。




觉得被背叛之后,哭着唱了一整晚的《kiss goodbye》,在第二天的凌晨却还是擦干泪前行。




擅作主张地删掉了所有微博和ins的关注,其实只是想删掉那个人罢了。




他明白曾经的自己多么愚蠢的时候,已经把吴亦凡推得足够远了。




在采访中说出“希望吴亦凡原谅我”这样的话,已经被所有人嘲笑了。




他又怎么敢在夜深人静,又开始胆小怕鬼的时候坦白,“我好想他”呢。




05.




明明想好了对视上的时候是应该要笑的,但黄子韬的眼睛却红得快要掉下泪来。




吴亦凡从来就怕他哭,赶紧拿起了酒杯往黄子韬手里塞,“我不能喝,还有你呢。不能浪费啊。”




黄子韬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很是豪气地一口干了,看得吴亦凡更是心惊。




可是这会儿黄子韬却不再想哭了,他拿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看向吴亦凡,甜甜地笑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于是吴亦凡便收获了一个主动的拥抱和一个桃子味的甜吻。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恍惚间,吴亦凡想到,初恋的味道,怎么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该死的甜美。




06.




吴亦凡觉得上次他没有把“e家人”设置为“消息免打扰”真的是错误的决定。




这边他们俩才刚微博互关完,鹿晗就劈里啪啦刷了一整屏的信息。




点进去一看,




全都是一句话表情包




——




【复婚快乐。】




07.




就算是人间有风情万种,我依然情有独钟。

兜
“后来,我去了你提到过的地方,...

“后来,我去了你提到过的地方,唱起了过去你唱的Rap,一个人去参加了篮球比赛。我不再把配饰挂的满身都是,年末获得大赏了我都没有哭。我就快要22岁了,我也渐渐有了大人的样子。你看,我有没有越来越像你。”

“后来,我去了你提到过的地方,唱起了过去你唱的Rap,一个人去参加了篮球比赛。我不再把配饰挂的满身都是,年末获得大赏了我都没有哭。我就快要22岁了,我也渐渐有了大人的样子。你看,我有没有越来越像你。”


木鸢

天使之城(刑侦,NP全员)1.番外一 昊昊

刑侦私设。NP全员。9位主角都是重案组成员。番外贾正篇。


目录 上一章


这篇番外的灵感,来自于决赛正正发表感言时说的那句韩语发音的Justin,当时就很戳我。


那一刻你开口叫我们的专属称号,唤的不仅是我,还有一同跋涉的昨日,和约定携手的未来。


但是文里贾正都没有在韩务工经历,就把韩语发音的Justin替换成了昊昊,也是一种专属称呼的意思。

(文章设定是朱正廷比Justin大四岁。有一句话的彦归正传。)

(强行拉了一波正昊弟弟出场,我是爱他的!今天的live超级稳啊等你出专辑!)


1.番外一 昊...

刑侦私设。NP全员。9位主角都是重案组成员。番外贾正篇。

 

目录 上一章


这篇番外的灵感,来自于决赛正正发表感言时说的那句韩语发音的Justin,当时就很戳我。

 

那一刻你开口叫我们的专属称号,唤的不仅是我,还有一同跋涉的昨日,和约定携手的未来。

 

但是文里贾正都没有在韩务工经历,就把韩语发音的Justin替换成了昊昊,也是一种专属称呼的意思。

(文章设定是朱正廷比Justin大四岁。有一句话的彦归正传。)

(强行拉了一波正昊弟弟出场,我是爱他的!今天的live超级稳啊等你出专辑!)

 

1.番外一 昊昊

 

(一)

 

黄明昊从记事起就认识隔壁楼的朱正廷。

 

三岁时上幼儿园,是一年级的朱正廷送他去的。朱正廷在幼儿园门口揉乱他的头发,“昊昊,要听话啊。”幼儿园的老师们都认识朱正廷,都上前去摸摸他的顺毛,夸奖他几句。黄明昊被冷落一边,哇的一声哭出来。

 

黄明昊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耳边都回荡着朱正廷的声音。

 

“昊昊,作业写了吗?”

 

“昊昊,吃早饭了吗?”

 

“昊昊,你是个大孩子了,不能这么贪玩了。”

 

“昊昊,等你考上N大附中,我就带你去看海。”

 

但是对于其他孩子来说,“朱正廷”三个字,却是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毕竟从幼儿园起,朱正廷已经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人家朱正廷, 成绩又是年级第一,作文还成了优秀范文呢。”

 

“你看人家朱正廷,舞蹈又拿市一等奖了,下个月就去省里比赛了。”

 

 “你看人家朱正廷,又拿市三好和优秀团干部了,中考能有加分呢。”

 

成绩好又会跳舞的三好学生朱正廷,在高二的时候当上了N大附中校学生会主席。那年的朱正廷,意气风发,光芒万丈。便有一摞一摞的情书塞进他的书箱。朱正廷从来是温润如玉的性子,不好直接拒绝,便都装作若无其事。黄明昊那时在N大附中的初中部,与高中部属同一校区,每日都黏着朱正廷,也每日都会从他正廷哥的书箱里偷走几封还没拆开的情书。

 

直到校长的女儿也写了情书给朱正廷,却久久等不到回信。娇滴滴的大小姐不死心,直接把朱正廷堵在放学后的教室,朱正廷才意识到自己对校长千金的情书一无所知。

 

17岁的朱正廷就有揪出嫌犯的能力,不过该名嫌犯倒也不否认,反而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在保护朱正廷。

 

“你都快高三了,这些东西多影响你学习啊。早恋不可取,思想品德课你白上了?”

 

朱正廷又好气又好笑,抱着手臂不说话只看着他。

 

黄明昊眨眨眼,嘟囔道,“要是你气不过,大不了我也把我收到的情书都给你就是了。”


朱正廷沉默许久,“昊昊,你放心吧,我不会早恋的。”

 

(二)

 

在不长不短的时光里,“Justin”取代了“昊昊”。

 

黄明昊是什么时候成为Justin的呢?

 

初中毕业那年,黄父望子成龙,把黄明昊送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读高中。

 

黄明昊只记得,他离开的那个八月,格外闷热。朱正廷彼时在东南亚做国际志愿者,给黄明昊打来视频电话,絮絮叨叨说热带的风土人情。网络连接不好,朱正廷卡成一帧一帧的画面,说的话也断成一个一个没有具体意义的汉字。窗外蝉声鼓噪,黄明昊望着屏幕走了神,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个问题,东南亚那么晒,朱正廷怎么就晒不黑呢?

 

再回过神时,屏幕里挤进来另外几张年轻的面孔。朱正廷更加兴奋,说是自己的同学,要一一给黄明昊介绍。可惜网实在卡得要命,黄明昊只听见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少年,名字叫周彦辰。再聊了几句,网络彻底断了,留黄明昊一人在屏幕这边,直到黑掉的屏幕映出自己失落的脸。

 

在美国东海岸的高中里,黄明昊变成了Justin。

 

(三)

 

Justin是谁呢?


是第一次炒菜被热油烫到的Justin,是搬家时扭了脚单腿跳着把三个大箱子抱上楼的Justin,是篮球比赛时低血糖晕倒昏迷前最后一句是别叫救护车的Justin。

 

昊昊是谁呢?

 

是四岁时抢走正廷哥玩具的昊昊,是三年级翘课去看正廷哥在初中文艺汇演上跳舞的昊昊,是人生第一次打架和迄今为止最后一次打架都是为了他正廷哥的昊昊。

 

Justin被生活逼迫着学会独立长大。昊昊的生命里却每一步都刻着朱正廷的痕迹。

 

对黄明昊来说,Justin是铠甲,昊昊是软肋。


(四)

 

Justin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撞死过一头鹿。那天傍晚他开车去同学家的party,偏僻的林间公路上突然蹿出来一头鹿,Justin刹车不及,硬生生撞了上去。他从安全气囊中挤出车外,打电话给警察和保险公司。

 

在警车到达前的十几分钟,Justin安静地坐在路边,看落日西沉,看暮色四合,看车前的那一滩血泊渐渐扩大,看那头鹿从喘息到渐渐沉寂。很奇怪,Justin第一次体会到见证生命消逝的实感,竟然是为着一头鹿。

 

后来Justin进了警队出现场,偶尔还会想起那头鹿。谁也不会知道,17岁的Justin,对着一头鹿感慨起了生命的无常。

 

高中毕业的暑假黄明昊回了国。在朱正廷家,他听到了朱正廷要考警队的坚持。他是知道的,他的正廷哥,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就在那天,黄明昊也做了决定,不回美国了,要考刑警学院。他的正廷哥太温柔了,会被坏人欺负的。

 

家里自然也是闹过一阵的。不过仗着中年得子的黄父对儿子实在溺爱,折腾了一个暑假,还是由着黄明昊了。

 

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在警校里一直出类拔萃,以科科名列前茅的成绩毕业,毕业后直接进入市局重案组,他也成了学校里优秀得耀眼的人。警校的学弟学妹传颂着他的传奇,却没人知道凌晨五点在操场上跑步做单杠的那个身影是谁。他是要保护他正廷哥的人,怎么能不刻苦?怎么能不努力?

 

(五)

 

进入重案组那一天,黄明昊有点傻眼。那时的重案组,团宠叫钱正昊。

 

众人叫钱正昊“昊昊”已经习惯,黄明昊只得重拾高中时的名字“Justin”。

 

他有点难过,他的正廷哥有了另一个“昊昊”。更难过的是,他发现他的正廷哥不需要他保护。

 

第一次出抓捕任务,歹徒被逼到穷途末路,动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攥着折叠刀往黄明昊胸口上扎。饶是黄明昊平日机敏,关键时刻竟不知如何应变。大脑空白之际被人从背后拉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的正廷哥已经跨坐在歹徒身上,白皙的小臂被划了一长道口子,往外渗着血。

 

他的正廷哥不需要他保护。他的正廷哥保护了他。

 

他有点恍惚,回忆着从记事起到15岁的时光,他一直以为,是他在保护他的正廷哥。可是,四岁时把玩具让给他的是他的正廷哥,三年级逃课挨骂替他说情陪他罚站的是他的正廷哥,每一次打架把他从战场上拉出来顺便给对方几脚的是他的正廷哥。

 

在警队的黄明昊,有点不知道自己要做Justin还是昊昊。


朱正廷上一次叫昊昊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一年前格斗考核,黄明昊被朱正廷一个过肩摔直接撂倒在地,干脆躺在地上哼哼不起来。朱正廷便跪在他身边,弯下腰关切地看他,贴近他耳边说,“昊昊,我伤到你了吗?”黄明昊看进朱正廷温柔的眼,一时便晃了神。

 

(六)

 

“昊昊。”朱正廷扭了一下脖子,又叫了一句。

 

Justin回过神,意识到朱正廷不是在梦呓,而是在叫自己,忙凑到床前。

 

“我在。”

 

“我头疼的很,给我找片药吧。”

 

“好。”

 

给朱正廷喂了药,黄明昊坐在床脚,蜷缩在床头灯的一方光明中,看朱正廷陷入熟睡,手臂搭在床沿,平滑的肌肤已找不到旧年那道伤痕。

 

黄明昊慢慢伸出手,小心地触及朱正廷的指尖,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正廷哥,以后,我们互相保护吧。”

 

有与你跋山涉水的昨日,便不惧披荆斩棘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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