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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宣霪

【嘎龙】戏中人(完)

^全文9k

^PG-13 正剧向


Majestic Theatre


郑云龙对着 “字数:0” 的文档点燃了第三根烟。

荧白屏幕上闪动的光标越看越讨人厌,像一声一声刺眼的嘲笑。他干脆合上电脑走出去吹风,胖子听到了门的响动也从窝里走出来,跑到他脚边凑热闹。

一人一猫各自紧锁眉头望着沉没入夜色的上海出神。春的末尾拖沓冗长,晨雾一样的雨都不足以打湿一把伞。即将到来的夏天是苔藓的绿色,他闻得到。


郑云龙住的这片居民楼又老又破,所幸层数够高,还有一处阳台。偶尔烦闷的时候能饮下几口潮气平息肺叶里的焦躁,往大半个黄浦区的灯光里添一簇燃...

^全文9k

^PG-13 正剧向


Majestic Theatre


郑云龙对着 “字数:0” 的文档点燃了第三根烟。

荧白屏幕上闪动的光标越看越讨人厌,像一声一声刺眼的嘲笑。他干脆合上电脑走出去吹风,胖子听到了门的响动也从窝里走出来,跑到他脚边凑热闹。

一人一猫各自紧锁眉头望着沉没入夜色的上海出神。春的末尾拖沓冗长,晨雾一样的雨都不足以打湿一把伞。即将到来的夏天是苔藓的绿色,他闻得到。

 

郑云龙住的这片居民楼又老又破,所幸层数够高,还有一处阳台。偶尔烦闷的时候能饮下几口潮气平息肺叶里的焦躁,往大半个黄浦区的灯光里添一簇燃到滤嘴的火。

这里能勉强看到文化广场标志性的扁平屋顶,那是他每个月都要跑个五六次的地方,去细细观赏揣摩一部作品,然后用文字为它打上一些标签。


他写剧评这些年来,今晚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甚至是否有资格去点评那样一场演出,或者说,去概括那样一个人。

 

郑云龙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方才种种画面如同麦浪一样沸腾着涌来,有个声音穿透一切,像掉进麦垛里的一顶王冠。他原本可以凌驾于麦田之上,却在直升机的舷窗中窥见一抹刺目的亮,就此跌落青空坠入金色的深渊。

抛开近乎完美的音准和纯熟的技巧,精确如穿针引线一样分毫不差的节拍,满溢的情感,他的唱腔本身就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是贫瘠银河中某种壮美的天文现象,也是如泣如诉的断弦琴。是秣马厉兵杀伐决断的神,也是阿基琉斯不堪一击的脚跟。是一团沉重的云,也是雾气凝结成的子弹。

是熊熊燃烧的巴黎圣母院,穹顶和廊柱在火舌的舔舐下尖啸着迸出裂痕,彩绘的玻璃窗在毁灭面前不屑又哀悼一般地挣扎舞蹈,数百年的岁月在墙上倒映成影。四周的人们纷纷跪于道路之上,面对着它的方向为它静默地落泪,等待着再也不会响起的钟声。


他演一个背井离乡来到都市打拼的少年,从踌躇满志演到行将就木,将这世间悲欢离合佛家八苦全部酣畅淋漓地唱过一遍。与其说他演了全程,倒不如说是活了一生。


在缓慢而迅疾,煎熬但普通的生活里活了一生。


剧名就简简单单地用了男主角的名字,叫做《蒋家慕》。业外的观众很少,但业内口碑一致叫绝。郑云龙本来抱着一种故意想要唱反调的心态走进了剧场,然后浑浑噩噩地走了出来。

《欲望号街车》在百老汇首演那晚有位剧评人曾经写到,全场观众在散场以后久久没有起身,就那样坐在“赤裸的真相”里。郑云龙从来对这种过于抽象的表述嗤之以鼻。他的文字锋利苛刻,像数学公式一样非黑即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完美就是不完美。

这部戏对他来说配角不够出彩,音乐不够丰富,对白不够简练,可这次他听到了所谓的真相。


郑云龙听见了一个人的心脏,被毫无保留地递到他手里时还带着温热的血。他唱着爱情、友情、亲情,时间、死亡、诗歌,那声音像熔炉一样坚韧滚烫,百转千回地唱罢却只炼出来一根玻璃做的羽毛。

家慕,家慕。一生恋根但只能出走,一世不舍但只能踏上必然的归途。


作为剧评人,整晚没能把视线从男主角身上挪开这件事儿实属渎职。但这不仅仅因为那人的声线,还因为他过于夺人眼球的脸。郑云龙一向对容貌的评判标准没什么概念,更知道过度的精致并不适合舞台,会局限一个音乐剧演员所适合的角色类型,使观众失去代入的欲望。

可这位男主角能用声音里的角色感改头换面,遮住所有俊美和一切不是“蒋家慕”的东西。

即使这样,他也是耐看的。深井一样的眼和书脊一样的鼻梁,刀唇剑眉,静下来是处与尘世无关的山坳,动起来是天生属于舞台的……故事。

对,就这样写。


那位叫做阿云嘎的音乐剧演员不是任何人。他就是故事本身, 最大限度地献祭自我成就角色,又给角色打上鲜明的自我烙印。想要被忘记,又能令所有人永世不忘。


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扑落落地飘进了胖子背上的毛里。他家猫哀怨地叫了一声,站起身抖掉了。然后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郑云龙,慢悠悠地回屋了。


真正的初见是刚才,SD门口。

周围有一小群粉丝在强忍倦意等待着,手里拿着几张专辑。郑云龙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阿云嘎做歌手这三年,聊他之前没翻出什么水花的电视节目,聊他回归音乐剧舞台的首秀。本尊的影儿还没见到,郑云龙已经知道他来自鄂尔多斯,去年刚搬来上海,最喜欢的颜色是橙色了。


阿云嘎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头上,发梢还微微滴着水,表情是蓬松的。

脸上卸去了蒋家慕的老人妆,没有了纵横的皱纹和突出的颧骨,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粉丝凑到他身边小声地问好,他把温柔的笑意含在隐约的酒窝里一个个回应过去,再认真地往专辑上签自己的名字。签得很慢,甚至能认出好几位眼熟的姑娘,用嘶哑的嗓子唠家常一样聊天、道谢、叮嘱路上注意安全,眼角堆起细小的纹路。郑云龙的手在裤兜里攥紧成拳头又松开,不知道自己突然紧张个什么劲儿。


粉丝们都散了,阿云嘎才注意到站在另一个方向的郑云龙。明显是来等自己的,但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往这边儿看,悬起一只脚前后悠着,犹豫该不该上前。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出声打趣:“嗨,那边儿的朋友,要签名儿吗?”

对方恍若初醒,面上故作镇定:“啊,嗨。”

阿云嘎看他两手空空,继续问:“要吗?”

刚刚坐在第三排看得目不转睛的男观众略微局促地低了低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大还泛着水光,因为思考而眨得缓慢:“不…不用了,我就是……”

阿云嘎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真实地露出一丝疑惑:“合着你是来找我纯聊天儿?”

“……” 郑云龙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来一点神智。操,这也离太近了。

“我是写剧评的,想来告诉你你演得很好,” 郑云龙想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非常好。”

轮到阿云嘎发愣了。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忽然染上了一丝稚气:“那谢谢你来告诉我啦。”

告别后两个人同时在车里一拍大腿,懊悔没有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郑云龙就想着那个眉眼都融化成羊毛的笑容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一路侃到凌晨还没能收住话头。三点五十一分他把稿子丢给自己的责编去删减排版,躺倒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草原和蒙古包,阿云嘎穿着蒙古袍拿着一个单反追着他跑,非要跟他拍照。



Ambassador Theatre


出于职业操守而绝对不是别的原因,郑云龙去看了四次《蒋家慕》。第二次散场后他下意识走到SD时正好被阿云嘎发现,拦下来首先问了名字。刚刚在台上放声歌唱的首席演员此刻生动又触手可得,带着一丝急迫对郑云龙说,上次走得太急了,还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反倒把郑云龙说蒙了,指着自己问:“你记得我?”

阿云嘎被他睁圆眼睛的傻样儿逗乐了:“对呀,坐在第三排那个一直盯着我的,好几次我都想提醒你看看别人吧,结果这次还是一样。”


眼前这位号称自己是剧评人的粉丝朋友逐渐脸红了。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有多明目张胆,也不知道那双眼睛只望着一个人时有多么令人无法招架。于是阿云嘎大大方方地给了他自己的微信,美其名曰跟他套近乎让他笔下留情,实则就是单纯地被他吸引。


他在他身上莫名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像风遇见了风。


于是郑云龙有了一个几乎每天都活跃着的对话框,对他这种刚注册微信没多久的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他们会分享一点最新剧目的信息,阿云嘎会问他对市场的考量,郑云龙则经常跟他辩论对某个角色的理解。阿云嘎汉语不好,经常被他一长串高端词汇怼得甘拜下风,但各自都乐此不疲地聊着,在排练和赶稿的间隙。他们最爱的剧目都是《吉屋出租》,在现下这个没有人胆敢妄言梦想的年代有着如出一辙的梦想。


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收音机终于对准了频道,《Seasons of Love》从那里面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第三次看完后他们一起吃了第一顿饭,在剧院街边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米粉店,一人一碗痛快地吃出了一身的汗。郑云龙知道了他的身世,故乡和辗转,明白了他声音里的辽阔和苍凉,强大和战栗。他甚至是笑着讲出来的,比咬紧牙关的郑云龙冷静多了,用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普通话,古怪地、现代诗一样地道尽最不足为奇的死亡和别离。阿云嘎则半强迫地让郑云龙把自己的专栏找出来,仔仔细细地读完了他一鼓作气敲下的文字,吸了吸鼻子。


两个从来不为自己掉泪的人因为对方红了眼眶。


郑云龙慌不择路地夺回手机想要辩解几句,以为是自己过于尖锐的笔锋刺激了他,又被阿云嘎失笑着拦住了说我没事。

做他们这行的人在黑暗里走了太久,快忘记了被看见、被读懂的滋味儿。


本该让人成为视线焦点的追光如若无人欣赏就变成了一圈勒住喉咙的绳索,变成了桎梏。无数人不愿忍受孤独,斩断绳索另寻出路。留下来的人舍不得放弃,在冰冻千尺的寒潭中高昂头颅歌唱孤勇和美好坦途,却又被种种困难绊住脚步,青春年华只似迟暮。台上是主宰一切的王,大幕拉上就回到柴米油盐和斤斤计较,回到一片虚无。


像阿云嘎这样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他离开冬眠的洞穴得到了一些认可,又心甘情愿地戴回叫做责任和热爱的镣铐。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挣破困住自己的网,而是推倒整座监狱的墙。


所以哪怕郑云龙没有写出通篇的溢美之词,阿云嘎也无所谓。郑云龙的剑是从玫瑰上拔下来的刺,利刃和花蕊同根共生。他用柔软去感受,用理智去解读。这不是抨击,是重视的标志。

郑云龙写下的每一个字里他都能读出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意图,带着孤注一掷的血腥气,剖肤剜骨。

他站在平流层的边缘朝着宇宙呐喊。

不仅仅要让别人看见《蒋家慕》,看见一部剧,而是要让别人看到阿云嘎,一个演员。要让人们看到音乐剧,看到中国的音乐剧,看到它缺失了多少,又值得多少。


在油腻腻的米粉店板凳上,隔着葱花儿碟和陈醋瓶,阿云嘎发现郑云龙是懂他的。而在这之前,似乎没有人愿意倾听什么,更遑论听懂什么。



最后一次观赏完毕,郑云龙重又写了三千字,将之前的解析全数推翻,前后转变之大像杰克和海德又打了一架。电话那头的责编是负责他好几年的老伙伴了,但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排场。让郑云龙落笔很难,落笔后也一字不改,别人审稿提出意见他也永远不予置评。


表达这件事几乎等同于剥出自己的灵魂,所以只能做一次。这是他的想法。


郑云龙嗯嗯啊啊地应付完那边充满惊诧的一串疑问,也不想解释个所以然。太耗神了,有那工夫不如去给胖子做它的晚饭。责编最后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阿云嘎给你下了什么蛊啊?

本来神游天外的郑云龙听见这个名字才集中了一点注意力。他扯着自己睡裤上冒出来的线头,一时不知道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耳朵被听筒捂成了一团炮仗,里面噼里啪啦地响。

“……跟他没关系,是我喜欢这部剧,懂吗?艺术!”


哦,艺术。

胖子从自己的窝里抬起头,嗤之以鼻地抬起后腿挠挠耳朵。


炮仗炸开时震飞的红纸皮儿迷了眼睛,那边叫了他好几遍他都没反应过来。郑云龙努力分辨出来了一句:“那就请你继续为艺术献身吧,下周有个和剧方公司的酒会,你一定得——”

挂断。

那他宁愿回答阿云嘎给他下了什么蛊这个问题。


最终把他拉过去的是李琦。他是郑云龙为数不多的圈内好友,大概是因为李琦不是音乐剧演员,也是因为郑云龙早凭借着一己之力把全中国音乐剧从业者的短板都暴露了个遍。他狠吗?狠。但他说错了吗?

没有。


幕前迎接稀疏掌声的尚且默默无闻,李琦这种幕后编撰旋律的造神者只是百度百科里一句话带过的存在。他们结识于一个会令郑云龙挂断电话拒绝参加的场合,俩人说了几句觉得投缘就双双早退,遁去了静安一家居酒屋里聊到了后半夜。


杯子空了又满,撞在一起却不再是梦破碎的声音。

是转经筒上的坠子随着摇动磕碰着镌刻的经文。一下一下,回荡在朝圣的路上。


圈子就那么大,面孔鲜少新鲜。但酒会规模不小,与音乐剧搭点边儿的同行都收到了请柬。李琦知道他的性子,却执意想让他过来,不惜亲自带了最好的清酒上门来软硬兼施。

是2013年的矶自慢,日语里的意思是“海边的骄傲”,正对郑云龙这个海边孩子的胃口。这么一闹就吃了人家嘴短,还是去了,于是成为了那晚唯一令阿云嘎感到惊喜的东西。


看剧时郑云龙总是使自己成为一名纯粹的观众,纯粹到装扮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正式。几次SD都穿着同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底下是穿旧的运动裤和运动鞋,与之完全不符的是眼睛里审视的,热忱而湿润的光。

光没变,只是头发剪短了一点打理了一下,换上了工整的一身白衬衫。穿西装太为难他了。

领口的两个扣子不想系好,露出白花花的锁骨窝,里面堆了碎钻一样晶亮的热意。宽肩和长腿挣脱了平日里松垮的布料显露出形状,仍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的态势,而仅仅是一种存在。


郑云龙就是这样的人,老天赏他珠玉万两,他只留下一块自己捡来的鹅卵石,淬过涓涓泉水,冰凉又沉重。


他身边的朋友正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但他表情里全是怀疑,一遍一遍侧头再挑眉。干燥嘴唇在他齿间被撕来扯去,逐渐充血。那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动作,阿云嘎很有成就感地确认。

听到了一句格外不赞同的话,郑云龙斩钉截铁地摇头,下巴和鼻尖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像两只萤火虫。他打断了对方的话头展开了手掌,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仿佛托住了一颗汗湿的篮球,又一根一根扳下来,细细数着什么。

最后,郑云龙抬起眼睛开始搜寻整个宴会厅,真的找到阿云嘎的时候露出了某种代表尘埃落定的眼神。

行李转盘上最后一个被遗忘的行囊终于物归原主。


“这几个新人都很好,但男二我在谱曲的时候就有人选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可我必须要说。大龙,他只能由你来演。”

“琦琦,我真唱不了。”

“你可以的,你之前只是......”

他重复了一遍,真挚地近乎绝望。“我唱不了。”

郑云龙打破了他们僵持不下的对视,看向屋子另一头:“男主角我倒是有个想法。”

他看着盯住自己发呆的阿云嘎说:“他是最好的选择。”


New Amsterdam Theatre

 

火热的聚光灯,窃窃私语的人群,额头上细密的汗。耳朵中的嗡鸣。剧烈疼痛的声带,两次张口试探。没用。

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

一场无人出席的哑剧,站在正中央,皮鞋里的脚汗湿冷。

上个月刚买的,花了不少钱,属实肉疼了好一阵儿。

就为了今天。

没有声音。唱不了。

试图把歌词念出来。没有声音。

思考,快,思考。

手心儿攥到发麻。

猫吃晚饭了吗?早上那个荷包蛋还是多煎了一分钟。

人总能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想到最不重要的事。

有人喊了句什么,很气愤地。

快。

 

郑云龙摹地睁开眼睛,对上阿云嘎担忧的脸。

胸口还在不断地起伏,梳妆台的边缘硌得他肋骨发烫,好像刚刚被谁抽走一根,拿去捏出夏娃。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阿云嘎直起身子,就站在他旁边,和镜子里的他遥遥对视,把温热而厚实的手掌敷在他皮肤和领口交接的地方,呈一个不上不下,但安抚意味十足的姿态。没有再多的动作了。怕扰醒他的失神。

谢天谢地,阿云嘎什么都没说。

只是等他找回了平稳的呼吸后挪动了一下手掌,以最小的幅度和力度蹭着他有棱有角的脊骨,对身后什么人道,没事儿,做噩梦了。

口气熟稔,像护着一只羊崽儿。

 

正式进入排练的最后阶段,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一根稻草,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即将下落成明天的一声巨响,压死一匹骆驼。

作为监制的郑云龙已经有三四天没睡过整觉了,自从《归巢》这个想法投入实施的那一天起他就把自己的本职工作抛到了九霄云外,亲力亲为地组建自己满意的班底,找场地,跑后勤,除了专业性太强的以外什么都要包揽。

阿云嘎看得直愣神,看他不眠不休地满场跑,和多年挚友一起撺掇一部原创音乐剧是可以让他步履不停的活计。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男主角的名头压他,不容分说地趁午休把他摁在化妆间里补眠。

补得他在噩梦中的呓语引来众多人的担忧,又不敢走进去看看他,只有阿云嘎是例外。

 

他容许自己在阿云嘎的手掌中又蹉跎了五秒钟,然后缓慢地站起来,搓了两下脸,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有点轻微的耳鸣,耳朵里的草原上好像有风吹过,他晃得像只轻盈而漂亮的吊灯。阿云嘎的眼神还是没离开他的脸。

深不见底,像夏季的暮色中悬在叶尖的梧桐果,毛茸茸的,黑压压的。

他当然疲惫至极,但笑得开怀。

“走了,排练去。”郑云龙说。

 

《归巢》讲的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

本子是李琦在网上偶然挖到的,看到的当天他就横冲直撞地跑到鞠红川家,俩人一起做出来两首歌,后半夜打车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拖鞋都没换。

它讲了一名年轻人留学多年,毕业之后回到山中的故乡,和曾经的亲邻旧友再次相遇。观众和男主角一起倾听十年来的变化,柴米油盐,江湖路远,人情和人性在山的褶皱里交织,缠成一张蛛网。

《归巢》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中国音乐剧。它讲了太多只有国人才能看懂、真正看懂的故事,讲了太多推诿、本分、德行、操守,礼数、俗成、惯例、求全,是一部完全可以扩张成一部纪录片的庞大主题。

前期很多人拒绝来导这个本子,更多人拒绝演,但郑云龙执意不肯放弃。所以阿云嘎也没有。

这是他们一直想要创造的梦境。

他答应出演男主角,甚至没问过片酬。

早就弃掉世俗意义上的一切的人不需要奖赏。

后来郑云龙靠着这么多年在业内攒下的口碑,约来一个小众但绝不商业化产出的导演掌舵。就此启程,浩浩荡荡朝着归途行进。

 

晚上跟其他同事道了别,阿云嘎总是会等着郑云龙一起离开剧场。

他最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见他和郑云龙其实是大学同学,住在一个宿舍,认识十年不止,总是以同样的方式最后一个离开舞蹈教室,他会关上所有的灯,喊一声大龙,就会有人跟上来一起去吃街边烧烤当作宵夜。

他觉得自己疯了。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郑云龙的习惯是,看完一次排练后就必须马上动笔写下来全新的理解和想法。

他喜欢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二排靠右侧的位置,高高的遥遥地眺望空无一人的舞台,陷入思考和自我博弈。

没关系,他不需要有人在舞台上就可以看到故事在轮番上演,音乐在耳边分秒必争地被聆听、被赋予崭新的生命。

在这期间,阿云嘎就会静静地坐在1排1座,同样凝望着舞台正中央的一片虚无,望着自己终将一次一次狂奔而去的巢穴。

这是一个时间不必前行的夜晚,一如他们在一起的每个夜晚。

 

偶尔也会去和友人喝酒,到家中蹭一顿火锅,一起聊天唱歌弹琴,闹到后半夜。他俩酒量都还算不错,能喝倒周围一众小孩儿,总能疯到最后。郑云龙喝了酒眼睛会更亮,亮到阿云嘎觉得刺眼,让他没办法直视的程度。像不小心盯着灯下的灰尘盯了太久,视线中出现一颗颗晒干的乌梅一样的盲点。

 

有人提议玩狼人杀,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一群喝大了的人玩那么复杂的配置,狼美人这张身份牌当然好巧不巧地被郑云龙抽到了,充当法官的李琦问他想要魅惑哪个玩家,等狼美人死后会随他一起殉情。他眨巴眨巴眼睛,扯了扯旁边阿云嘎的衣袖,大喊出声:“我魅惑他!”

全场爆笑。更好笑的是阿云嘎没听清什么意思,更大声地问:“啊?谁啊?欸大龙你拽我干嘛?”

解释清楚之后阿云嘎暗暗地想,早就魅惑到了。这是后话。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他俩坐在李琦家的地板上,头靠着沙发的布垫,手肘亲密地贴近。宿醉来得比黎明早,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圆月被薄云稀释成一个影子。

于是他们聊到那天的噩梦。

这是郑云龙第一次讲述自己。很深很厚的叙述,叙述着拆解,碾碎成滑而软的墨绿色的壳粉,擦在台球杆的顶部,让秘密在撞击中升腾而起。

他讲述当年的意气风发,首演前的父母离异,连续的失眠,身后狂追不舍的黑狗,紧张过度而导致的失声,器质性的创伤可以医治,但心病不可以。就此转向以笔为戎。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只是一道翻不过去的坎儿,而人生不就是这样吗,鲜有坦途。

阿云嘎坐了起来。酒精的作用下,郑云龙的嘴唇看起来格外殷红,沾着阿云嘎心头的血。

 

那之后的排练日好像格外漫长。

加缪说事物一旦写下就是永恒,可是音乐不是这样。音乐总要突破永恒的界限,拉扯着意义的边沿如同拉扯一块橡胶,它所能表达的东西超越语言的牢笼。

《归巢》的主创在最后这几天都开始向悬崖狂奔,这当然是个比喻,也同时是个隐喻。

每个人的神经都拉扯到即将溃败。

阿云嘎的尤其是。在这诸多牵挂之外,在没有琢磨剧本和研究唱腔时,他都在思考要如何将郑云龙从那个隐形的沼泽中拉出来。查了很多资料,甚至啃了英文的文献,依旧无果。他能感觉到答案就在某个显而易见的地方,饱含期待又充满唾弃地望着他原地打转,对自己置若罔闻。

直到公演的前一天。

导演给大部分人放了假,提前一点回家休息,养精蓄锐。

剧院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阿云嘎演到脱力,躺在舞台中央和人告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

身上盖了一件已经洗到起球的棒球衫外套,味道熟悉。郑云龙还坐在他的老位置,这次是在盯着沉睡的他。

他哑哑地叫了一声大龙,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嗓子依然这么哑,SD外面的大龙依旧离他有点儿距离,还溺在刚才的表演里出神。

他又喊了一句。

“你过来点儿,我得保护嗓子,不能喊。”

 

然后郑云龙向他走来。修长的腿坐久了发僵,他有点儿慢地迈下一级又一级台阶,每一步都踏在阿云嘎的眉头,能把那里绞扭在一起的隶属于草甸的悲怆逐渐展平。

阿云嘎问他:“你此刻害怕吗?”

惧怕舞台。

“还好。” 郑云龙把背对向他,跳着坐上台子。“这不是假的嘛。”

日落刚好从安全通道的窗口透进来。光是看着那束光就能闻到即将到来的漫长的北京夏季,它曾到访过灰瓦铺就的屋顶,披在街角的自行车把上,淋在手指间。

席卷着带走将要发生的遗憾,只留下日落本身。

阿云嘎又叫了一声大龙。奇怪的是他仿佛已叫过千万遍。

郑云龙回头时,他终于吻了上去。

 

这就是答案。

 

唇间的羊羔被牵着攀到了山顶,攀到了命运指派的终点。

这就是答案,阿云嘎想,我要让他每次站在这里时都想到我,想到亲吻和日落,想到日落中的吻,来自一颗不加修饰词的心脏。

 

郑云龙愣了三秒,奇迹般地、也毫不意外地懂了他的用意。

分开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口呼吸。

阿云嘎说,我不是假的。

 

Nedarlander Theatre

 

他们是被不停震动的手机吵醒的。阿云嘎的手还搭在郑云龙的腰上,破天荒地在犯起床气。直到郑云龙说男二早上骑电动车出了事儿,现在人在医院里打了石膏,他才坐了起来。

而他们没有B卡。当初招募时导演问过郑云龙的意见,而他鬼使神差地说,不用,大概率用不上。他好像早有预感,也早就屈从于一切安排。

他们在床上长久地对视。郑云龙的嘴唇结了痂,还在微微肿胀。阿云嘎怕伤到他,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足够荒谬地留了一身的青紫吻痕。他像被谁泼了一身的丙烯颜料一样五彩斑斓。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儿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阿云嘎最先打破沉默,他说,你相信我吗。

这就是他们俩。

明明该被郑云龙问出口的事情,明明他才是执行者,但他执行的结果早已被稳稳地托在一处。阿云嘎是他的掌剑人。他们的结果同生同死,而他不必考虑一切。

 

首演这晚观众算是比较可观,大多数都是阿云嘎的粉丝,甚至有一些业内同行想看个热闹,想看看毒舌剧评人能鼓捣出什么传世神作。

导演在耳机里轻声地倒数。

郑云龙在这一刻发现他们也许会在一起很久。无论最后走到哪里,故事的句点是什么,无论长短,他们会在各种维度和各种意义上在一起很久很久,交予动机和动念,让理想和妥协接踵而来,让彼此的欢愉和绝望缠紧。

阿云嘎的手熟门熟路地找了过来,他们十指相扣,站在台边。好像梦中来过这里,阿云嘎想。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幕布即将拉开,他们即将荣归故里。

 

 End.




好久不见,承诺兑现。

 

 

 

巴拉巴拉小肉饼
嫌弃打游戏和睡觉浪费【黏糊】时...

嫌弃打游戏和睡觉浪费【黏糊】时间的话,就同时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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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爸爸

【云次方/伪纪实体】首发|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角色自然衰老死亡预警,没有不尊重两位先生的意思,慎入。


原创:窦捌永无乡Neverland  2082-10-29


[图1]

芸芸剧团创立三十周年合影,第二排右三为郑云龙,右四为阿云嘎。


2082年10月23日,92岁的著名音乐剧演员、制作人郑云龙先生于上海家中辞世,这一天,恰是其伴侣阿云嘎先生的九十五周年诞辰。2009年,是他们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的年份。在这一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iPhone3GS刚刚问世,年轻人们的主要社交平台是QQ和人人网。与二人生于同一时代的作家陈煊曾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属...

*角色自然衰老死亡预警,没有不尊重两位先生的意思,慎入。


原创:窦捌永无乡Neverland  2082-10-29

 

[图1]

芸芸剧团创立三十周年合影,第二排右三为郑云龙,右四为阿云嘎。

 

 

 

2082年10月23日,92岁的著名音乐剧演员、制作人郑云龙先生于上海家中辞世,这一天,恰是其伴侣阿云嘎先生的九十五周年诞辰。2009年,是他们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的年份。在这一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iPhone3GS刚刚问世,年轻人们的主要社交平台是QQ和人人网。与二人生于同一时代的作家陈煊曾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属于中国大学校园的、最后的黄金年代」,若诚如她所说,那么在这一年相遇的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而这一份幸运不仅属于他们,也同样属于当时刚刚抽出枝芽的国内音乐剧市场。


「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到?」人类学家克洛伯这样问。


「也许是害怕寂寞。」主页君是这样认为的。


这对光芒闪耀的双子星的命运从相逢的那一刻起紧密相缠,然后,就如在2024年二人引起轩然大波的公开婚讯的微博上所写,「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简短的九个字,两个铂金素圈,一双交握的手。


两个男人,一个桀骜,一个至勇。


在其后的十数年中,他们默契地在公众面前避免过多地谈及彼此,也避谈在当时过于惊世骇俗的婚姻,他们拒绝花边新闻带着泥淖的足印踏入他们的事业、他们共同的伊甸园。


他们的缄默曾令当时国内的LGBT群体对二人多有误解,事实上,当你走进剧场,就会发现,二人的态度,早已在藏于与其创作团队共同完成的多部原创音乐剧中。


爱、自由、死亡、对于万千人世的审视与凝望。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青年作家窦捌写成这篇纪念文章,带大家寻找往昔踪迹,回望二人历经患难、离散、疾病、平权运动,数十年起起落落的人生轨迹。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二位先生的沉痛悼念——二位先生千古。

 


纪念视频

《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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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作者:窦捌

本文授权永无乡Neverland首发

 


1.

 

其实我曾在六年前与郑云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担任社团指导老师,一次北京高校文学社团联谊,恰在民大举行,便来与年轻的孩子们闲坐,分享各自诗作,十分惬意。


还记得当时正值秋天,银杏叶黄了,堆了满地,正是民大最美时节。活动结束后我请孩子们一起去吃茶点,路过大礼堂时,见礼堂门大开,有工作人员出出入入搬运着一些大型舞台布景,合唱的歌声从礼堂里飘出,依稀可辨,唱的是无门禅师的诗偈,正是我极爱的一首: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我们在当时都不知道,这首歌出自芸芸剧团第一部原创剧作《金蝉》选段,只是觉得它听来有种说不出的空灵与和乐洒脱,都听得入神。搞创作的人多少都有些好事,一行人便跟着工作人员想混进去瞧个热闹。


不成想门外有人拦着,问过了才知是隔壁北舞的孩子们正在排练——他们本校内的表演厅电缆维修,今日又有贵客来看他们的演出,因此只有租用邻校场地,非演职人员是不可以随便入内的。


我略感遗憾,拿出手机站在门外,预备善用听歌识曲寻找这首打动我的歌曲出处,就在这时,有位高大矍铄的老人带着两名年轻人步履矫健地登上了大礼堂前的石阶。老人的中长发灰白,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气质出众,让我一下子想起我很喜欢崇敬的作曲家坂本龙一,正是郑云龙先生。


门口等候着的几个北舞的孩子们招呼他,解释说舞台布景运送来迟,正在搬运,要请他去礼堂的贵宾室稍坐。


他挑了挑眉稍,笑容狡黠如孩童,点点头说那正好,我上后台看看去。


看见我们,又问我们是不是今天的观众?


我如实说,我们就是听刚才那首歌好听,多事来问问。


他说,喜欢是好事,便邀我们一起来看演出。


工作人员带我们入场,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一场音乐剧。回头想来,其实那只是一群孩子们准备的毕业汇演,较之一场专业的演出还有很多差距,但我仍记得那场颇具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给我的心灵带来的震动。


还未转生成东土大唐高僧唐三藏,个性与打扮都很朋克的金蝉子得知爱人华岳三娘死讯后,在释迦如来座前踢翻了燃灯,唱道:

 


佛佛佛,如露亦如电的佛,

佛佛佛,如梦幻泡影的佛,

佛佛佛,不可说,不可说。

我见金光如海,我见万神朝拜,

千载万载,如也空空,心无挂碍。

佛说,爱念是过,

摘一副心肝,塑一个泥胎傀儡的我,

到如今,痛失吾爱,

我渡苍生谁渡我,

万般皆空谁参佛?

 


他一摸迦叶尊者的秃脑壳,语气温柔:秃驴,师兄要去救媳妇儿,你拈着你的小发发,好好念你的阿弥陀佛。


又唱:


 

山有大鹏,海有潜龙,众生爱我,自当助我。

十里忘川,九重黄泉,魑魅魍魉,休要挡我!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四大判官,谁敢拦我?


 

唱男主角金蝉子的男孩唱功并不高明,唱到高潮处,屡屡破音,但他高涨饱满的情绪却一直牵动着我的心弦,叫我捂着脸,一边想笑,一边又止不住地流泪。看看同行的孩子们,也是一样哭哭笑笑,忘情入神。


那天是剧团选拔新演员的日子,我们看完整场演出,未多做打搅,托工作人员向郑先生表达了我们的感谢,就悄悄退场。自礼堂出来时已近黄昏,一行面面相觑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梦方醒的恍惚,像是误入桃花源,又重返人间的武陵人。


到了饭店的小包厢里,点好了菜,有孩子忽然欢呼,找到了——他找到了《金蝉》的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官摄,大家都围了过来。


春有百花秋有月的序曲重新响起时,我想着历九世轮回,被削去了最后一片执拗疏狂的金蝉子,圣洁而冷的光照在他的白袍,他终于死去了,他的躯壳变成了唐三藏,变成了迦叶,也变成了佛陀,拈花微笑,无悲无喜地从容站归属于他的佛龛,化作一尊石像,忽然一下子又落泪了。


我当时在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多么疯的故事,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金蝉》创作团队的其他作品,我总有一天要为这位了不起的制作人好好地写一篇文章。


 

 

2.

 


时隔多年,遍览过芸芸剧团的创作团队发展成熟、至全盛时期上乘之作,回过头再去看《金蝉》,饶是我对它有些「雏鸟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它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但洋溢在整部《金蝉》的故事里,那种初生牛犊般的勇气与生命力,才是真正吸引着我的东西。


《金蝉》的创作年份是在2023年,国内音乐剧市场正像羽翼未丰,跌跌撞撞试飞的雏鹰,几次起飞,几次跌落,没人知晓这只小鹰最终会搏击长空,还是夭折在巢穴里,一切尚不明朗。这一年,原创国产音乐剧几乎全部遭遇滑铁卢,而芸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却选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在上海注册成功了。


芸芸,芸芸众生的芸芸,里面藏着的是两个年轻人颠倒众生的野望;芸芸,同时也是阿云嘎、郑云龙的云云,他们将野心与爱意坦坦荡荡地摆在了一起。


又或者,我们还不能简单地将此时二人的关系解读为「爱意」。


曾在《金蝉》中饰演华岳三娘杨婵,与阿云嘎恋情传闻一度甚嚣尘上的金马影后覃棠女士在晚年于散文集《莫逆》中写道:「那时我少年得志,还未尝辛苦,一切就好像唾手可得,在二十岁的日子里,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氢气球,松开手就能飞到天上。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一个像嘎子哥之于大龙哥的友人——是的,友人(原谅我找不到更好的词去定义),而非爱侣。我曾因儿时经历不肯轻易信任婚姻,不肯信任亲密关系,对于爱情最浪漫的想象莫过于遇到一种理解、欣赏与体谅,却不在彼此身上释放肉欲,无关于性。大概类似于柏拉图在《飨宴篇》中所描述的,又像是量子纠缠,他们在彼此眼中美丽,像是世间唯一的发光体。而当我得知他们最终于2024年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对于一个还不能完全抛却浪漫幻想的年轻姑娘而言,我不得不说,这幻灭极了。当然,当我在三十七岁那年,遇到了我的Ricci,就完全能够理解他们了:人类尚不能够抛弃肉体之爱,在灵魂相契后,我们总是忍不住会索取更多的。


[图2]

阿云嘎、郑云龙、覃棠合照,摄于北京,2025年春。


在2023年,36岁的阿云嘎与33岁的郑云龙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涉及爱欲。他们有时一起工作,有时各自奔忙,有时会有一场兄弟间的小聚,吃一顿夜宵,喝酒,谈天说地,阿云嘎总是酒桌上保持清醒到最后的那个,在回去住处的路上,郑云龙可以放心地枕在他的肩膀。时人因「芸芸」二字对二人的关系多有揣测,而那时的他们也只是在一场采访中相视大笑,然后,一个温和而肯定地作出承诺,如果找到了自己认定的伴侣一定会告诉大家,另一个也随之坐直了身体,添了几分正色,表示这没什么可对粉丝隐瞒的。


也许在当时,他们的感情中早已掺杂有爱,只不过在这一年里,他们仍选择将这种感情定义为友情,又或者,他们早已惯于以兄弟的身份相互陪伴,因为习惯,他们根本不需对彼此之间的感情作出定义。

 


2023年末,公司注册仅两个月后,《金蝉》启动发布会正式召开。


不同于当时的许多出品方高薪聘用外国编剧、词作、作曲、舞美参与到制作中,《金蝉》创作团队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可谓相当年轻,其中不乏有刚刚走出校园的应届毕业生。时行业主流对于这个团队多有「草头戏班」的质疑声,对此,第一回担当制作人的郑云龙在《Vista》专访中说:


中国音乐剧走到今天,缺乏的从不是有实力的演员或优秀的音乐制作人,而是一个好的剧本、一个适合舞台的故事。故事本身的粗糙失真,缺乏细节,无论在排练中如何自我感动,真正在舞台上是没有办法打动观众的。要做好这些需要的从不是多漂亮的履历,我们脚踏实地,打磨出好作品,观众会证明我们。


观众和票房确实证明了他们的努力。


在其后的十年内,《金蝉》成为了华人音乐剧历史上演出场次最多的音乐剧,被视为是《雪狼湖》后的第二部华语音乐剧里程碑式作品。


现如今,那些场时间过于久远的演出已无从找寻高清的影像资料,我虽悠然神往,多方辗转,也仅在二手网站上购入了一张《金蝉》公演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蓝光碟,便坐在家用投影前,将影碟播放过了一遍又一遍。


彼时阿云嘎与郑云龙二人都已年逾不惑,一个尚在手术恢复期气息不足,一个因PTSD复发而暴瘦支离,与前两幕中金蝉子和灌口二郎杨戬的角色形象已不算相符,继续出演仅为不辜负观众的厚爱与支持,与全盛时期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不知在原版《金蝉》中二人的表现该是如何惊艳,这一版公认「大打折扣」的演出已足够让我一次次泪流满面。


比起流传度较广、今年还因歌手朴阳翻唱再次走红的情歌《蝉婵》,真正更令我感到震撼的,是二人力战地藏王、砸毁转生台时所对唱的那一首《为妖》——期盼成为「天庭立法委员」、通过修改法律释放桃山下母亲的杨戬为救回妹妹,亲手将信仰打碎的痛楚;桀骜难驯、疏狂孤妄,为成佛压抑天性的佛陀座下二徒金蝉子终于挣脱枷锁时的畅快;二人明知所作出的选择并非理智,最终却选择了一意孤行、抗争到底,宁愿下界为妖的悲壮决然,被两个拥有丰富舞台经验的演员以娴熟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没法不被其打动。


值得一提的是,《金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的返场大合唱上,二人之间的那个令全场尖叫鼓掌的吻——那是一个简短的、未经设计、自然而然发生的吻,他们在合唱的空隙里对视、微笑,不知这一幕恰被捕捉到了特写,之后,为饰演金蝉子而剃成了很短的寸头的阿云嘎轻轻地单手抚在了郑云龙的侧脸,两个人像是第一次接吻的少年那样,小心而郑重地碰了碰对方的唇。


镜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一个眼角有深深笑纹,另一个伸出手臂,环住了爱人腰身。


在2034年,国内同性婚姻合法化呼声高涨,平权运动如火如荼,人们似乎希望将两位公开出柜的音乐剧演员推作精神领袖,而二人温和、坚决而不留余地的拒绝,却意料之中地惹怒了在浪潮中丧失理性的部分人。仅在那个吻发生半个月后,两名极端同性平权运动支持者便将几罐油漆泼在了堵门的粉丝和刚刚走出剧场的阿云嘎身上,而随后走出的郑云龙将其中一人殴至颧骨骨裂,后被处以民事赔偿。


郑云龙接受判决,但他拒绝道歉。


那一年,《人物》访谈上文章的副标题上写:感情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


走出法庭时,他神情冷峻,对围堵上来、不断追问他为什么拒绝道歉的记者竖起了中指,另一只手却与爱人紧紧相扣,留下了那张著名的新闻图片。有人以此来抨击他粗鲁无礼,也有人将他视作是一个战士,将他的头像印在T恤衫上。


[图3]


新闻图片,阿云嘎、郑云龙走出法院,摄于2034年12月。


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只是一个金蝉子式的少年——世上有一种人,至死都是少年,他们的灵魂如同和融一体。


关于《金蝉》,自其公演几十年以来,评论家针对其所作出的解读众多,有人认为剧中「佛」「道」「妖」隐喻的是阶级固化,有人认为金蝉子与华岳三娘相恋中的阻难是在影射LGBT群体,但我始终坚持,《金蝉》所讲的,是一个少年意气直冲霄汉的故事。金蝉子最终无法选择自由地活,又不愿割舍他的爱欲与渴望,也无法选择苟且,于是甘愿让自己的三魂七魄消散于九次轮回之中,最后只余唐三藏的躯壳,静默地走入了他的佛龛。而寂寞地独坐在南天门的显圣真君,在和尚死去的三百年后,又见一只妖猴,如见故人归,少年永远不死。


《金蝉》的精神内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源于制作人自身。


在那个嘈杂的、人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所支配的时代里,他身上那种发乎本能的逆流相抗与属于少年人的柔软敏锐,时时在折磨着他,使他的身上时常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自我冲突,而爱与渴望,是使他最终免于滑向深渊的一切。


他的爱人,始终站在他的身旁。


3

 

2028年,在《金蝉》的辉煌过后,芸芸剧团创作的第二部原创剧《哪吒》却未能激起水花,口碑也呈现两极分化。拥趸者喜欢它的非线性叙事结构,喜欢它金句频出,喜欢它对于生死的哲思;而反对者则认为其故事的表达显得冗杂零碎抽象,留白不够,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留在现已闭站的豆瓣网站页面上,点赞最多的两条短评,一条为五星,对全剧极尽溢美之词,而一条则称将两星送给喜爱的演员,自己只看了半场,就深感乏味,忍无可忍地离开了剧场。


如此浊泾清渭的评价让人不解。


在半个多世纪前,作家金庸在爱子査传侠逝后,曾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写: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而郑云龙本人,在2033年亚洲音乐剧发展论坛上被问及《哪吒》时回应说:我的出发点只是想要创作一个探讨生死的故事,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两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蕴藏着同出一辙的心碎。


不同于面对《金蝉》的笃定自信,面对诸多质疑,郑云龙将责难一力承担全责,称《哪吒》只是一部被自己投注了过盛的自我意识的作品,他在作词、编曲等自己并非专长的领域过多地指手画脚,所以才造成了让观众的情绪被切割,情感难以投射的问题。


事实上,《哪吒》的作词、著名作家、作词人梁芒却公开对郑云龙本人尝试作词的两首作品《屠龙》、《三头六臂》予以了高度赞赏。而这两首歌曲,也恰是我在看过全剧,不知词作者时就最喜欢的两首。


在网络上搜索到芸芸剧团的第二部原创剧名为《哪吒》之前,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也会是一部和《金蝉》相类似的、具有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而当我真正看完了目前唯一留有清晰影像,在2058年复排的粤语版《哪吒》,它带给我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的——芸芸剧团不愿重复自己,比起坦途,他们更愿意去攀登险峰。


他们挑战的意识本身是比结果更为可贵的。


《哪吒》作为一部现代魔幻题材作品,讲述了一个因为遭遇意外,不得不被科学怪人太乙改造成莲藕人的朋克少年哪吒,在一次次的濒死体验里看到过往人生,一一修正曾经犯过的错,留住深爱的人,挽回因不必要的骄傲而失去的友谊,与父亲达成和解的故事。全剧说教的意味很淡,陈塘关警察局局长李靖并不是我意想之中的因不善表达而与儿子存有误会的严父形象,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龙三却成了哪吒的朋友,哪吒闹海的故事被改编成了两人乐队拆伙后的一场battle,叫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使故事整体并不流俗。全剧的失败之处只是为体现濒死体验而采用的非线性叙事太过大胆,需要看到结尾才能串联起整个故事,对于剧场中的观众不算友好。

 


《哪吒》立项于2025年,正是郑云龙在伦敦希斯罗机场降落时遭遇空难,从断成三截却幸运地没有起火的客机上幸存下来的第二年。


[图4]

新闻图片,希斯罗机场,断裂的客机,摄于2024年12月


而在2024年的11月,这场可怕灾难发生前一个月,《金蝉》大获全胜,阿云嘎与郑云龙在最后一场演出的舞台上仍旧像最亲密无间的伙伴那样,一边拥抱彼此,一边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看不出一丝一毫缠绵的意味。之后,为完成职业转型而选择重回校园深造的阿云嘎迎来了使他焦头烂额的期末,而郑云龙则借这难得又短暂的假期飞往各地去见几部心仪剧作的版权方。他们毫不在意「不要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合伙做生意」的前人智慧,在当时国内的主流社交网络平台微博上互相调侃打趣,一个说「赔了算你的,赚了算我的」,另一个转发并回复「赔了就都去给李老板砍树吧咱俩」。


一个月后,阿云嘎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铂金素戒,陪同伤愈但患上严重PTSD的郑云龙归国,经过短暂的工作交接,便从原岗位辞职,石破天惊般地公布了二人的婚讯,自此,恰如婚誓所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没人不对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颇感好奇。在2077年上映的,以著名歌手、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制作人阿云嘎为主人公的传记电影《尘尽光生》中,将这一幕演绎为一场在伦敦某医院隔帘布围成的暧昧小空间里四目相对、电光石火又水到渠成的亲吻,在首映礼上,时年87岁的郑云龙评价这部电影「基本是真实的」,之后又幽默地补充了一些细节说,「但我们亲的更久,肺活量好,没办法」。


而同样被邀请到场的、曾担当郑云龙经纪人的毛女士则在接受采访时微笑着拆台,「当时可没有这么浪漫,我跟嘎子在签证下来第一时间就飞了过去,他头上包着绷带,惊魂未定,因为还有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在场,像是小孩子一样要哭不哭、憋得打嗝儿,嘎子才帮他把隔帘遮了起来的。」


几天之后,伦敦下了一场小雪,嘎子挑了一对戒指回来,他们俩直接从单身变成了已婚,过程没人知道,那是他们的秘密。


在婚讯公开后的一整年内,郑云龙几乎完全淡出公众视野,严重的PTSD使他一天里有二十小时都在重复闪回他所亲眼目睹的灾难,出现了胃溃疡和进食障碍,体重暴跌。


阿云嘎在这一年暂停了学业,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船舵,带领芸芸完成了A轮融资,买下了曾荣获托尼奖最佳音乐剧的《理发师陶德》版权,为剧团签下在这一年刚刚走出校门、后成长为芸芸一代中坚力量的九位演员,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掌舵人。他也在这一年陪伴他治疗,督促他吃饭,带他去海滩上发呆,为他在死亡留下的黑暗底色上重新涂抹上亮色。


在脱离药物干预后,郑云龙开始练习长跑,慢慢恢复身体机能,并跑完了人生中第一场半马拉松赛。他将完赛的纪念奖牌戴在了阿云嘎的脖子上,而阿云嘎笑着给了纪念奖牌一个吻,这一幕被一位参赛选手抓拍了下来,他们站在阳光下,一个因为皮肤上布满汗水,闪耀如钻石,一个穿着白衣,身后的云影像为他插上羽翼。


[图5]

阿云嘎、郑云龙在2025上海国际半马拉松赛上,摄于2025年11月。


在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如同春来复苏的土地。


半马拉松赛后不久,音乐剧《哪吒》立项。


他曾与死神擦身,而后又获新生,便如同是相信等自己变成了莲花、从此就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地活下去的哪吒。


 

4.

 

芸芸剧团最为脍炙人口的一部原创音乐剧普遍被认为是《摘星台》。


一个昏君,一只吸人精魄的狐狸,你在每一朝的历史中都能找到这两个形象的影子,兴许是夏桀与妹喜,兴许是商纣与妲己,兴许是没头脑周幽王和不高兴褒姒。


他们太爱彼此,所以都很怕死,怕老去得太快,怕浮云掠影般的几十年,不够他们爱个痛快。


于是他们决定修一座摘星台,铸金铜仙人承露盘以承仙露,又约定饮下仙露一起飞升成仙。


一部简简单单但不老套,关于生死与爱情的故事。


我一向不喜欢爱情故事,常觉那些故事太美太空,像是脚底踩着棉花,但《摘星台》却让我走进了剧场看了四次,不是因为我对它有多少偏爱,而是因为我太喜欢那只活了千年、历尽悲欢、足可以当昏君祖奶奶,却依旧眼神清澈的狐狸了。


故事的最后,狐狸唱:


 

苹果会落,树有荣枯。

树结新果,枝头又沉甸甸的。

雪融化了,被乌云带去了。

乌云老了,又变成了雪。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拥抱着她渐渐衰老的爱人,也像在拥抱一个孩子,最后一条尾巴安静地垂在身后,虽也有不甘,却平静坦然。她唱的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个足够具有东方美感的生死观念。这一段简短的唱词,被演绎了一种悲悯的空灵,仅仅是为了这一首歌,我想我愿意第五次走进剧场。


我直到最近才得知这一小段像佛偈、又像童话的词是母语并非汉语的阿云嘎所填。


填词的年份是在2032年,在这一年,阿云嘎在做核磁时照到了体内的一些亮点,后经切片活检,确诊为淋巴癌四期。


曾在一场空难中死里逃生的郑云龙说,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在现代医学还未能攻克癌症难题的年代里,他们注定有一场以少敌多、前路未知的硬仗要打。那些年间,芸芸的高歌猛进、蒸蒸日上,使他们狂心难歇,忽视掉了太多事,一心只想攀到更高处去。


而这一场猝不及防的疾病,让他们终于有机会一起歇一个长假,回过头一起审视来路。


从开始接受治疗,到体内检测不到癌细胞,他们一起煎熬了近二十个月之久。


在这二十个月里,郑云龙每个月仅工作十天左右,他们选择将状态较好的时间都安排给健身、晒太阳、午睡,或走街串巷地去寻找一家小店。


在覃棠女士的散文集《莫逆》中提到,在治疗效果最糟糕的那个月里,他们还为他找到了律师,陪同他拟好遗嘱,讨论用作慈善的部分具体该怎样分配,有时也谈及他的葬礼。


「嘎子哥说,死不了,遗嘱都是以防万一,不至于就到葬礼。因为白血球降低,我每周来见他时他都在发热,他的嗓音像给白雪吃毒苹果的巫婆后母,他还说,等过两天好一些,可以给你们喊一个向天再借五百年。大龙哥的PTSD复发,很久没办法入睡,瘫在沙发上已经进入了『省电模式』,忽然慢吞吞地转过头,眨眼的频率比蝴蝶煽动翅膀还要慢,说嘎子,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葬礼吧。」


阿云嘎曾在病愈三年后因《摘星台》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提及这段往事,「其实大龙(郑云龙)在这些事上比我要用心得多。有一次我看到他打印了很多淋巴癌相关的学术论文,订成厚厚一册,上面画了很多横线——他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记笔记的。我问他,你看这些干嘛啊?你又看不懂,人家大夫怎么说咱就怎么治呗。然后他横了我一眼,说,我总得知道医生要对你干嘛吧?」


「我当时就觉得,我得争气一点儿,快点好,他那段时间真的太紧张了。」


在通篇采访中,他谈《摘星台》、谈他正在筹备的第三张蒙语专辑,也谈他的爱人,照旧避谈痛苦,或有只言片语,也如蜻蜓点水,仿佛不曾与死亡经历过一场凶狠的厮杀搏斗。他的身上具备一种典型的草原儿女的民族气质,俄裔美国诗人布罗茨基曾说,「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赋予自己受害者的地位」,大抵如是。


这一场「死亡必修课」,他早在童年和少年时就已修满了学分,欠修门课的郑云龙,却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补考。


而《摘星台》就是他最后交上的答卷。

 


狐狸唱: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渐渐年迈的国王在她的臂弯里抬起头:


 

我亲吻星光,星光亲吻你。

我拥抱清风,清风拥抱你。

我抚过丝绸,丝绸抚过你。

我化为万物,万物伴着你。

狐狸狐狸,

回去山里。

我是山间的溪,我是池中的鱼。

我是落在你鬓上的花,我是划过你面颊的雨滴。

 


2075年,阿云嘎过世。


很多人希望能够为二人作一部传记,当时都未能得到郑云龙的授权。


他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我们这一生的经历复杂曲折,要我说,我又不耐烦说给人听。我们俩的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就是两个唱作音乐剧的,你们也不必知道得那么详细。」


但他却授权一部关于他的传记电影,名字叫做《尘尽光生》。


他说,他喜欢这个名字,很衬他的爱人。


2082年,郑云龙过世。


自此,国王与他的狐狸,终于一同在红尘隐去,世间只余一座他们筑起的摘星高台,和一段传说。





—————END—————

 

*我对音乐剧行业的全部了解都是靠谷歌、靠知乎、靠豆瓣,刷了很多帖子,但专业的内容写的还是很业余,如有业内精英人士,望海涵,不必纠正,看个乐就好,感谢!!!

 

P.S 全文出现的评价性段落,都不代表我个人对于二位先生的评价,仅为使文章更多元,模拟了一些来自媒体、朋友各方的评价。

 

p.p.s 这篇文写了半个月,真的非常辛苦,伪纪实体时间线打乱,想必读起来也比较辛苦,感谢大家读到这里

有评论感想请不要吝啬,热情地犒赏我吧


云尚

[嘎龙AU]阴差阳错——上(2)

预警:AU 演员嘎X富二代龙

这其实是之前就想过的一个梗。

如果有人问为啥大龙会穿婚纱,那是因为之前我领了一个太太的婚纱梗说要写来着,但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OTZ请原谅我,我翻了一遍喜欢列表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已经删了。

所以,如果太太有看到,就请来回复我吧。

以及,这还是为防止我改文先发上来。对,就酱样子 。

1

这破事真是日了狗了。

郑云龙很暴躁,但他的气力已经支持不住他的暴脾气。

他双眼发花,很累,力气仿佛在他打完电话离开222号房间时就用光了。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变态,好在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没有人看到一个大男人穿婚纱的样子。

“尼玛,尼玛,尼玛个...

预警:AU 演员嘎X富二代龙

这其实是之前就想过的一个梗。

如果有人问为啥大龙会穿婚纱,那是因为之前我领了一个太太的婚纱梗说要写来着,但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OTZ请原谅我,我翻了一遍喜欢列表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已经删了。

所以,如果太太有看到,就请来回复我吧。

以及,这还是为防止我改文先发上来。对,就酱样子 。

1

这破事真是日了狗了。

郑云龙很暴躁,但他的气力已经支持不住他的暴脾气。

他双眼发花,很累,力气仿佛在他打完电话离开222号房间时就用光了。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变态,好在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没有人看到一个大男人穿婚纱的样子。

“尼玛,尼玛,尼玛个死变态。”

他的腿越软,他的嘴就越想骂人。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2个月前说起,他大学毕业了。

所谓毕业既失业,郑云龙找不到工作。

然后他伟大的母后大人只是在青岛打个电话,就把一切搞定了。

郑云龙本不想当个啃老族,但那只是一份工作,这让他觉得可以接受。

他到了XX公司,搞设计的,流行前线,旗下既做时尚杂志,还推自己的轻奢品牌。

高不高端,艺不艺术。

郑云龙都觉得屌爆了,但他还是得从设计民工做起。

他成了设计师托尼的助理。

托尼是个意大利佬,他是这家公司的核心设计师之一,才华相当出众。

当然,这都是郑云龙听别人说的。

毕竟,他就是只穿着短裤老头衫去到总监办公室报道的骆驼。

所以当人高马大骆驼一样的郑云龙杵办公室里时,总监盯着他脚上的灰鸽子,以为郑家独子是体校毕业的。

 如果不因为这是郑太太的儿子,他真想喊保洁过来把这个大号垃圾从他极具时尚装修的办公室清理掉。

  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但这毕竟是郑家独子,未来的金主爸爸,就算他是行走的low毒,总监也得捏着鼻子委婉的表示您就是爹的中心思想。

 “你就先跟着托尼吧,他是我们组的核心设计师之一,你跟着他当助理,能学到不少东西。”

  郑云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跟着那位连个正眼也不给他的助理小姐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毕竟,除了总监,在这家公司还没有人知道郑云龙的家世,当然,这也是郑云龙乐见其成的。

2

凭良心说,托尼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他会给郑云龙搭配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手把手交给他如何护肤,还给他办了健身俱乐部年卡,监督郑云龙减肥。

  但郑云龙何许人也,大学四年能为了睡觉翘掉所有篮球队训练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运动减肥就放弃睡觉大业。

  不运动就节食,在这点上,郑云龙倒是妥协了。

  毕竟,多睡觉可以少吃饭,没毛病。

  青岛骆驼很快就在意大利托尼手底下强制进化成时尚黑天鹅,再加上郑云龙本身学音乐剧,一双眼睛既有天生资本,又有后天培育,简直就是行走的杀器,只要表情管理不失控,那就是阿多尼斯本人在世。

尽管他的实习期工资只有800块。

不过拿来吃草,足够了。

  3

  所以当托尼打电话,用他那一口也不知在何处学的,带着一口东北大碴子的普通话交代郑云龙,“带着工作室里模特身上那套大号婚纱到XXX宾馆222号房间”时。郑云龙是绝对没想象到等待他的是一个变态。

       222房间的房门没有关严,郑云龙只是用手轻轻一碰,它就开了。

  托尼的大碴子普通话混着水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你先在客厅坐会,我马上洗完,桌上有饮料。”

  郑云龙也没客气,根据托尼昨天对他的搭配,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小西服,衣料轻滑,但也架不住天气炎热,虽说打了出租,可这天气炎热的,他的西裤都湿透了,整个贴在腿上,十分难受。

  222号房间客厅里有些乱,到处扔着布料、半成品的设计图纸,郑云龙也见怪不怪了,简单把它们归拢归拢,堆到一旁。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端起桌上的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龟毛的意大利人只喝红酒白水手工咖啡,肥宅快乐水这种圣物用脚指头想,郑云龙都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给他准备的。

  冰镇饮料冰冰凉凉的温度麻痹了他的味觉,让郑云龙根本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5

  “亲爱的龙,我快洗完了,你把那身婚纱换上,我要改下裙摆。”

  托尼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

  由助手穿着设计装,让设计师对衣服进行修改,这事实属寻常,特别是托尼本身就是覆盖裁剪的大师。

  郑云龙抹抹嘴巴,从提包里拽出婚纱,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空调的温度让他调的太低了,穿着衣服时还不觉得,此刻脱光了才觉得屋里有些冷。

  他连忙套上那身纯白的,裙摆简约,仅有双层布料,在滚边处点缀水仙花的大号婚纱礼服。 虽然这是件女性婚纱,但郑云龙都把自己睡成了70公斤体重了,塞塞还是能把自己塞进去。

  或许是冷风太强了,吹的他额头有点疼。

  郑云龙抱着他的衣服,勉强站立,他突然累的很。

  直到此刻,傻骆驼仍未发现人心险恶,时尚圈乱的很。

  

4

  托尼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了。

  郑云龙两眼无神的看着那老外一边用白毛巾擦着身体,一边叽里咕噜的指挥他整理裙摆。

  老外都特么如此不拘小节么。

  郑云龙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他更想怼出声,毕竟就算对方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那个心情看对方的老二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没错,托尼是裸着的。

  30多岁成年男人的身体,胸前一撮金色长毛,腹下一坨肉晃啊晃的。

  

  我的天,太特么辣眼睛了。

  郑云龙想骂人了。

  可是他却突发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尝试的张了张嘴。可是用尽力气也不过是让嘴唇开了一点缝隙而已。

  直到此刻,郑云龙才清楚,他被人算计了。

  回想一下,那杯可乐的味道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怪。

  于是在郑云龙走神回想那杯可乐究竟是苦还是怪时,事情就从一出《时尚女魔头》发展成了《四十五度灰》。

灰你妹!

 

Flying

优雅的球类运动。

穿休闲西服的阿老板和VIP专属陪练龙。

(龙的衣服参考最佳演出,马甲+短袖衬衣,特喜欢那身)

优雅的球类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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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油酥饼

【深呼晰】化身孤岛的鲸(一发完)

Summary:※又是一个酥饼式童话

                   ※又很仓促,想赶晰哥生贺

                   ※有一点双云 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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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又是一个酥饼式童话

                   ※又很仓促,想赶晰哥生贺

                   ※有一点双云 预警

  

  

1

      王晰算不清自己已经守了多少年的灯塔,但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只海豚。

  

  

   

      海豚的吻原来是凉的,生咸,王晰像咬了一口苦月,心里打翻潮汐。

   

      这一天晚上,王晰又开始做梦。他在千寻深海之下,海水昏沉,暗涌接驳冲撞形成亘年环底的洋流,水的巨大力量推他往前,磅礴缜密的磷虾群穿面而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全身都有被虾须撩过的刺痒,好像虾群漂了很长一段路才和他完全擦肩而过。

   

      他眼前是海水变成的永夜,抬头也看不见月亮。巨大的鲸群缓缓经过,他听见自己低鸣一声,低沉的声压震沸海水,回声无限地从自己的皮肤扩散开去,然后他等待着。

    

      有鸣音从另一个海洋深处传来。

   

      王晰从有梦起就会在梦里的海底低鸣,可大海太平太静,从来无人应答。他忘了是在哪一天,一个渺远的鸣音流动千里回应了他。从那以后他日日梦里必有回响,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什么生物,怎么会有那么悲悯长远的鸣音呢,比所有海浪更缠绵,比海面月光更纯净,让人感伤它的孤独,却又能被它治愈自己的孤独。

       

      王晰开始寻找声音的来处,他的梦怪异地可以前后接上,每天都好像离声音更近一些,仿佛夜夜的梦连起来,就是他的另一个人生。

   

      王晰从来不会被梦里的深海压抑,却会在醒来时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这次的窒息有些猝不及防,因为梦被打断了,门外有敲门声。

   

      王晰拨开一点窗帘,窗户外面还是黑的,夜沉在海面上。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王晰只好走过去。

     

      一个男孩子光脚站在门外,白皙的小腿沾满了细沙粒,头发有一点湿。可是外面并没有下雨,海风都是干凉凉的,王晰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男孩子抬头看了看灯塔,对他笑。

    

     “对不起呀,但是整片海只有你这里有光。”

    

   

  

       男孩子从浴室走出来又白了一个度,头发的水滴进眼睛,他眨眨眼,水滴变成澈亮的碎光。

   

     “我叫周深。”他把王晰的棉衬衣穿的空空松松,衣摆拖好长。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男孩子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完全的好奇和疑问:真的有记性这么差的人吗?

   

      可是王晰在孤岛上住了很久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是海豚呀,你记不记得,今天你亲了一只海豚?”

   

      海豚少年对王晰笑,他这才想起来——他当然记得。

  

      王晰算不清自己已经守了多少年的灯塔,但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只海豚。

  

   

   

4

      王晰见过很多很多的世面了,所以一个海豚少年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世界上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东西其实也有灵魂的,既然有灵魂,那变成人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人不过也是一种普通的灵魂拥有者而已。

   

      他就见过海边的两朵云突然有一天走下天空来,变成两个青年。其中一个总要喝光了他的酒才肯回到天上去,然后天色就会骤变,两朵云相缠相融,降下淋漓大雨。

  

      周深听王晰说的时候,很想看看两朵云在天空的哪里,王晰摆摆手,别吧,我是真不想掺和他们俩的事。

   

      周深在船上待不住,坐在船头脚底打浪,王晰把帆立起来,轰然一下阔大的白帆展开,海鸥送风而来。有时候王晰回头时,船头空空只立着一只海鸟,不见少年。三次五次之后,王晰就会笑一笑,信步趴到船边去,额头的软发被吹得乱糟糟,对无澜宽远的海面喊:

   

      深深,深深——

   

      小小的海豚像生出背鳍的月弯突然跃浪而出,用额头去碰王晰伸出的掌心。

  

      深情的生命大概可以把每一次互相触碰都变成一个吻,王晰掌心生凉,像握住了一颗周深从海底送来的星星。

    

      王晰还在心里喊:深深——

   

      声音太低太厚,震得自己心颤。他太喜欢念周深的名字了,像在说一个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的故事,两个字轻轻说出来,是一场永无尽头的寻找,是一回走向深海的鲸落。

  

 

  

5

      王晰不再做梦了。

  

      从周深出现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做梦。漫长的夜倒灌进他的经脉,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胸腔里撞出沉沉的回音,在又重又咸的黑暗皮下与断续的失眠博弈。

   

      一连好几天,王晰眼底青黑,把跳下天空来想找他聚一聚的两朵云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郑云龙是一朵火烧云,喝了青啤之后真的会冒着火星嚷嚷要喝最烈的酒做最烈的云。但其实云里面是软乎乎暖烘烘的。郑云龙有一次喝多了变回一团绒绒的云摊在王晰的沙发上,王晰偷偷捏过一下。

   

     “有点失眠。”王晰看见他准备晚上失眠浇愁的一箱青啤被郑云龙干掉一半,眼圈又黑一度。

  

      阿云嘎觉得,这可能与王晰的梦有关。每一个在孤岛上守灯塔的人,其实是在守着一个与海洋有关的秘密。阿云嘎原来在草原上飘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时变成风,草原没有秘密,一眼万里,一切都是无所隐瞒的。后来遇到郑云龙,他才遇见另一种辽阔。他和郑云龙在千万个夜晚看遍了海洋里每一个孤岛上的梦,自己也变得越来越重,他再不能变成风了,反而成了一朵过 雨云。

   

      可是王晰的梦里除了深海,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海洋的秘密太隐晦了,阿云嘎实在是不太懂。

   

     “你不是有一只小海豚吗?”郑云龙提醒他,“海豚一定知道很多海底的事吧。”

   

      两朵云赶在在日落之前离开了。周深很喜欢日落,他说以前只能在浅海的水面下等日落,等到太阳坠落的前一刻努力跃出水面,运气好就能看见天空燃尽的最后一刻。他能看到的日落,就只有这么一秒。

  

     “那朵云也太浪漫了吧!”周深把离落日最近的火烧云指给王晰看,它正在燃烧,满不在乎又义无反顾,它在做一件纯粹浪漫纯粹感性的事。而他旁边那朵云也快被他染红了一半,默不作声地抱住它。你别看它温温柔柔的样子,王晰悄悄告诉周深,其实云里面藏着一道闪电。

  

  

  

    

6

      王晰发现,每个晚上周深都会回到海里去。

   

    “海底是个什么样子?”

   

      周深坐在船栏上荡腿,和王晰分享剩下的唯一一罐啤酒。他刚刚从海里上来,浑身都湿漉漉的。他想了想怎么回答王晰,这个问题太大了,一片海要怎么说尽呢?他好好想的时候会忍不住歪头,王晰喝掉最后一点点沾上海盐味道的啤酒,觉得他作为一只海豚,恐怕年龄也不会太大。

   

     “很像岸上的夜晚,”周深抬了抬头,“只是看不见月亮。”

   

      对、对,除了看不见月亮,还总是有长得太长的马尾藻飘飘忽忽地绕结缠人,不如鹿角藻,墨绿墨绿地横枝侧立,还挺好看的;磷虾一来就是遮天蔽日成千上万,虾须又细又长刺刺挠挠,怎么冲撞都出不了虾阵;小丑鱼的颜色太像上漆的了,又鲜亮又活泼,尾巴那么小,一摆却能把自己送出去好远。

   

      王晰第一次说得那么多又那么快。

   

      周深好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晰说,我守了那么久的灯塔,知道的东西很多的。

   

     “原来是这样。”周深点点头,盯着他看了很久,几乎是在透过他的瞳孔检查他无数个守护孤岛灯光的岁月。

   

     “那晰哥,”周深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头鲸鱼?”

   

      王晰突然瞳孔震动,里面的无数个守护孤岛灯光的岁月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见过鲸鱼。”

   

      周深好像不太在乎他的答案,他说到自己的鲸鱼时总是很专心,一时间难以从这个话题脱开。

  

      我的鲸鱼是很不一样的,它应该非常大,非常温柔,我猜它是蓝色的。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它,但是我一定可以认出它来的。以前我每个晚上都能听到它的声音,我们每天都对话,我都快要找到他了。可是最近我再也没有听见它,我必须要找到它才行。

   

      周深说,我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海洋叹了一口气。

   

      他站了起来,打开双手拥抱海风,王晰知道他要再次回到海里去了。

      

      海洋千里温柔,和月光一样古老,宽容地接纳了一个纵身坠入的孩子,然后又容忍一只海豚跃出了海面。

     

      周深这次没有欢快地绕着船尾追浪,它无声无语地潜入海底了。夜晚没收了海洋所有雀跃的欢快,这时候,即使是一只年轻的海豚也在承担着海洋千万年的历史。

   

      月光最蓝的时候,突然有一段鸣音从海洋深处传来。

  

      深海。孤独。梦。王晰的所有记忆在一个瞬间溃不成军,席卷着他所有失而不得的梦淹没了他。他早就应该想到,这是海豚的声音。

     

     王晰在周深坠入海洋的地方站起来,和他一样张开双臂,不仅仅有风,不仅仅有冰凉的月光,上百盏星云一个接一个地无能为力地灭了,寂静漫过,万物安详,夜色无边。只有王晰独自一人在时光慢回里经历自己地前世今生。

   

      他在心里撕开自己的声音喊:深深——

  

      海豚长远深情的鸣音更勇敢更怆然地传来,把王晰的心冲软冲凉,他的双臂怎么好像一直在延伸,没有尽头,还不停下——

   

      他终于放弃回忆,放弃流泪,像周深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拥抱着风,坠入海面。

   

      世界无声,他看见自己真的在延展。消逝的梦广阔不息的深海里已经无关痛痒,他慢慢的、慢慢地变成了一段伟岸的蓝,一个庄重缓慢的生命。背上有一个呼吸的孔道终于松开,他沉重地翻身,感受到自己巨大的背鳍和磅礴的尾也成为了漫无边际的一部分。他真的是蓝色的。

   

      小小的海豚游到他身边来,在他的面前显得更小,像一弯月亮和一片海洋。

 

    “我终于找到你了哦。”



FIN.



  

 

 

 s


荆曜
是的 你两不熟 确实不熟

是的 你两不熟 确实不熟

是的 你两不熟 确实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