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海衍生】碰瓷(顾燕帧x杨逸)he一发完
* 4.1w+字,沿用两部原剧人设
* 北平来的臭屁爱显摆无法无天的纨绔大少顾燕帧(浮夸但温柔)x乡下来的蠢萌老实医术精湛有迷之内功的小神医杨逸(善良又坚定)
* 我觉得这对cp,名字可以叫做帧安逸,一句话总结:论碰瓷与被碰瓷的角色互换/// ooc和逻辑废依旧是我,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
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
一:
1911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顺远的夜晚很安静。
微风中透来几丝慵懒的气息,街上的灯光迷离而昏暗,映着朦胧的月色,缭绕缠绵。
司机老赵将车开得四平八稳,后座的顾家少爷喝了些酒,盖着外套,睡得正香。...
* 4.1w+字,沿用两部原剧人设
* 北平来的臭屁爱显摆无法无天的纨绔大少顾燕帧(浮夸但温柔)x乡下来的蠢萌老实医术精湛有迷之内功的小神医杨逸(善良又坚定)
* 我觉得这对cp,名字可以叫做帧安逸,一句话总结:论碰瓷与被碰瓷的角色互换/// ooc和逻辑废依旧是我,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
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
一:
1911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顺远的夜晚很安静。
微风中透来几丝慵懒的气息,街上的灯光迷离而昏暗,映着朦胧的月色,缭绕缠绵。
司机老赵将车开得四平八稳,后座的顾家少爷喝了些酒,盖着外套,睡得正香。他做着一个悠长的梦,意识开始恍惚遥远,突然咚——地一声。
车子急刹,发出刺耳声响,顾燕帧猛地从座椅滚下去,吓醒过来抓住前排椅背,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好像、好像撞到人了……”
二:
辛亥革命的爆发,并未终结这乱世。
北洋军阀势力软弱无能,致使时局动荡,列强欺压,盗匪横行。迅速垮台的清政府分明气数已尽,仍有部分满清后人在蠢蠢欲动。
此时。
全国各地复兴学业,开办新校,期望能培育更多优秀人才。但上头已经拨不出那么多资金,全靠众多爱国人士的共同出资。
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下,祸不单行。
江浙地区发生大地动,有十万灾民瞬间涌入上海,以及北方。
天灾人祸,凄风苦雨,国民人心惶惶……
上海市长一直在是否接收十万灾民的问题上举棋不定。
大灾后必有大疫,老话不假,灾后确实生出疫情。市区外被军队接管,还做了隔离带。
一些身强力壮者趁着尚未染病,不甘在上海市外等死,纷纷决定向北前行。
无论是山东河北还是辽宁,国土广阔,总有立锥之地。
北平与顺远的经济都很好,而且顺远距离日本俄国很近。
除了个破破烂烂的小药箱,身无长物的杨逸就这么懵懂着,跌跌撞撞来了顺远。
路途迢迢,他凭借精湛的医术,在流民中颇有威望,一路上总有人照料,倒没吃什么苦。
轮渡的烟囱里喷出股股浓烟,将远近的天空染上层铁铅灰的颜色。
在渡口做着杂活的他看过去。
只见远远的,轮船特包舱那边出来荷枪实弹的一排警卫,一个年轻瘦长的身影被簇拥在中间。
穿着褐色的皮质大衣,戴着副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二饼眼镜。动作极大地晃动脖子肩膀,又扭了扭腰,半点沉稳也没有,招摇得很。
对于这种跟自己处于两个世界的人,杨逸只敢偷偷打量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继续扫地,顺带思考当下人生最重要的问题:如何赚钱?
之所以决定来到顺远,就是看中这里距离日本比较近。
他原本是想溜进疫区救治病人的,可他没有药。
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那不是寻常疫情,必须要用对症的特效药。
被隔离在疫区之外,杨逸徘徊许久,仍是束手无策,不过,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他凑巧撞见过有人往井水里投毒,而那凶手开口说的都是些叽里呱啦的话,完全听不懂。
他那时暂住在教堂里,神父听完他的复述,告诉他,那是日本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弄清病因,必须从日本人那儿入手,包括解药。
作为医者,无法阻止病人的死亡,他太无能失败了,哪怕已经离开上海,哪怕已经过去数天,哪怕木已成舟。
他依旧感到不甘。
去过日本人开的医院诊所,故意把症状讲得含含糊糊,确实得到些线索。
针剂、抗病毒、杀菌,用洋人的说法来讲,应该需要血液裂殖体杀灭剂。
了解到原理,也大概知道哪些药物可用,他就想买一点来做试验,但偏偏没有钱。
在这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世道,杨逸真是没辙了。
他握紧扫把,机械地重复动作。
“别挡路!”
突然被狠狠推了个踉跄,杨逸茫然无措地看过去。
当先过来清理通道的警卫凶神恶煞盯着他。
“对不起!”杨逸赶紧退到一旁去。
那位被簇拥着的少爷在远处低了下头,二饼墨镜下滑,露出乌黑的眼眸,似乎在咧嘴一笑。
拉起警戒线,穿着高筒靴的警卫对他冷言冷语:“小子,想碰瓷找错人了吧?”
杨逸:“???”
由于父亲调任的关系,顾燕帧离开混得风生水起的北平,被迫来到毫无根基的顺远,那叫一个看哪哪都不顺眼。
一路顽劣不堪,败家张扬,巴不得有人骂他荒诞废物,仿佛诋毁了他就等于诋毁了他父亲,莫名暗爽。
坐在黑色轿车里,顾燕帧摸出面巴掌大小的小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头发,“我爸呢?”
“少爷你知道的,老爷名义上是奉安省督,实际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从张仲勋到白裴庸,各个心怀鬼胎,上面的更不用说了,军事上也是一盘散沙,那些学生还不安分,三天两头——”
“行行行,我知道了。”顾燕帧打断老赵的啰嗦,“反正他又不在家,那我妹呢?”
他那个同父异母,脑子缺根筋的傻妹妹倒是在家。
妹妹毕竟是妹妹,不是弟弟。
有个弟弟,他就能带着弟弟,一起作天作地,事事跟他爸对着干,保证就能把他爸气个半死。
三:
没有拉窗帘的屋子在日头升起后,满室亮堂。
下意识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缓过那阵刺目的光亮。
杨逸慢慢坐起来,环视周围,他的眼里渐渐涌出迷茫。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布帘,还有雪白的被子。
干净整洁得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对于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反正每次怪病发作都会让他记忆混乱,用力敲敲混沌的脑子,杨逸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过了会儿,房门的门把发出响动声。
戴着单帽的中年男人,穿的是皮夹克,长得敦实高大,瞧起来极为和善。
“小兄弟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关切询问后,杨逸按按胸口,没有半点疼痛,于是连忙摇头。
男人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昨晚被撞飞两米,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他与少爷都慌了,连夜将人送往医院,结果纷纷吃惊。
这小子除了尚在昏迷中,全身上下检查半天,竟只有点营养不良的症状,委实古怪。
“真的?我家少爷说了,会承担你的一切医药费,不必担心。”
“真的没……”本在赶紧摆手的杨逸蓦地一顿,他眨眼,“不过,能不能帮我个忙?”
刚睡醒的顾燕帧身上还带着些酒气,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接起电话。
“他要药?什么药?”他颇觉古怪,“那些药的作用是什么?”
“奎宁,鱼腥草解毒剂和血红蛋白注射剂,大概是用作消炎清热解毒,治疗传染病的。”司机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下,“就是价格昂贵。”
不学无术的顾大少爷听不太懂这些西药名,干脆道:“他要多少?”
他歪斜着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边的老赵总结一下,“没讲个确切数字,只希望能越多越好,是急用。”
自通昌铁路被炸开始,南平关那边又闹运动,几条铁轨都被掘开,顺远的铁路交通彻底瘫痪。紧接着,好几位奉安系高官被暗杀,司令张仲勋因此发了大狠,戒严全省,封锁要道,顺远彻底成了泼水难入的铁桶。
连出入都变得困难重重,搞大批药品只会没命,到底是怎样不要命的傻子敢提出这种要求?
本就无所事事的顾燕帧打了个酒嗝,“有意思,我去会会。”
好心人深夜送自己来医院,自己还挟恩图报,是不是不太好?
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的杨逸坐立难安。
他破天荒头一遭做出狮子大张口这种事情。
望着沾染薄薄日光的室内地板,不可避免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
顾燕帧今天换了身长款风衣,依旧戴着那副墨镜,招摇过市。
他穿过医院的走廊,站在那间病房外。
门未合拢,虚掩着,有个背对门坐的瘦削身影,不得不说,顾燕帧有些佩服,论命大,自愧不如。
捧着一杯已经喝到无味的茶,杨逸盯着手指,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仿佛吸走了他的全副心神。
对于这位受害者的第二印象,顾燕帧的结论是:喜欢玩手的傻子。
他清清嗓子,彰显自己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杨逸像被烫到一样,哆嗦着打翻了杯子,开始手忙脚乱地掸去身上的水。
一通兵荒马乱后,两人终于面对面。
顾燕帧向来直接,张口就问:“你要药干什么?”
“治病救人。”
杨逸双手搁在膝上,坐姿端正,认真回答,他并未保留,讲述了前因后果。
“依你那说法,过去这么多天,上海市外的疫情要么已得到控制,要么已回天乏术。”顾燕帧皱了皱眉,“而且你想要的药,很难通过封锁线,保不齐还会遇着盗匪,到时候无论被扣押还是被劫走,都是得不偿失。”
这些问题,杨逸没考虑过,此刻被挑明,猝不及防有点发懵。
顾燕帧好整以暇看他,“本少爷有钱有势,由着你换个补偿,过了这村儿没这店。”
以他的家世,完全可以在顺远横着走,亲自过来跟受害者谈赔偿,真是纡尊降贵了。
做人太善良就是这点不好,委屈自己。
顾燕帧抬手摸摸下巴,深深感叹着。
确实是太天真了,许多事情不是异想天开就能办到的。杨逸抿唇,双手扭在一起互相较劲,直到泛出青青白白的印子。
等了会儿,迟迟没有答复,顾燕帧有些不耐烦起来,就见对面那个小个子涨红脸,缓缓地,坚定地道:“我想认识几位洋大夫,尤其擅长治疗传染病的。”
四:
这种小事难不倒顾燕帧。
第二天,就让老赵带着杨逸去了满铁奉安医院。
位于和平区北路,日本人为了培养在‘南满铁路’工作的医师,今年九月还要建立南满医学堂。
各种设备仪器都齐全,由日本人直接建设和控制。
陡然来到日本人身边,杨逸控制住内心的惧怕,竭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名叫山田的老教授须发皆白,看着十分和善,略懂中文,能给他解答些疑惑,甚至邀请他进入院内实验室。
日本人为了在奉安行事便利,到底愿给政府几分薄面,相当于互惠互助。
不过是身边多个人学习几天,顾家拜托的这种小忙,顺手就帮了。
细胞、微生物、培养皿与分子式。
病原学、发病机理、流行病学,还有诊断治疗与预后的方式方法。
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向来只专研传统中医学的杨逸大开眼界。
他把手放在裤管上用力擦几下,看向那些大小不一的玻璃管,有的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小声询问:“我能碰碰吗?”
舞厅内的光影闪烁变幻,舞池宽敞,大理石的地面光亮如镜,翩跹的男女们在乐曲的伴奏中游走漫步。
喝得头晕眼花的顾燕帧被司机扶上车。
远离舞厅周围渲染出来的那一圈暗红色的光亮,那些热闹繁华落幕,经过的都是些幽深不见底的巷道。
坐稳后,顾燕帧下意识叮嘱,“开慢点。”他真的再不想经历什么撞飞人的事件。
老赵打着哈哈,“少爷请放心,不会的。”
说着话,其实他现在开车,也是全神贯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话说回来,少爷,我还第一次遇见面不改色朝自己身上扎针的小子,杨大夫年轻归年轻,可真狠。”
他白日里抽空去了趟和平区,给杨逸送些吃穿用度,正好看见那少年赤着胳膊,往上面扎针,一边扎一边拈动,密密麻麻,每根针尾都在轻颤,针身俱是寒芒闪烁。
顾燕帧听得头皮发麻,眼角一抽,“瞧着身板单薄,那么瘦瘦弱弱的,果真人不可貌相。”
老赵跟着感慨两声,又想起什么,叹道:“少爷啊,过些天烈火军校就要开学了,老爷先前让朱叔里里外外去调查了一番,我看啊,八成要把少爷送去那儿就读。”
完全没把话听进耳里,顾燕帧打着哈欠,“军校,怎么可能?除非老头子想要我死,我看他啊,应该舍不得。”他声音里带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态度。
仗着是顾家独苗,老头子狠不下心管教,他才能这么逍遥自在。
“是吗?”老赵觉得自家少爷此次可能想岔了,不过他不准备多嘴,有些时候吃点苦头就会成熟,是好事。
夜已深了,满铁奉安医院的某个杂物间里亮着暖黄的光。
这间屋子靠近太平间,非常清静,适合专心致志地看书,唯一的缺点便是狭窄了,有大半空间都用来堆放各类杂物。
一点墨滴落在纸面,瞬间晕染一小片。
杨逸赶紧拿抹布在纸面蘸了几下。等能看清下方所写的字迹后,他单手托腮,继续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伤寒论的序言中就曾说过传染病的死亡率极高,两百多的族人,死了三分有二。
至于尸体传病,在古人理解里是‘人身内自有三尸诸虫,能与鬼灵相通’,他现在明白了,这虫子并非具有古人所想的那种能力,它们叫做细菌或病毒。
对于西洋医学一无所知并不可怕,他因此像海绵吸水,疯狂汲取那些知识,不解之处可以记下来,去院内书馆查资料。
每天忙得只啃馒头,其余时间都用来求学,他现在看静脉注射的内容,觉得比较麻烦,非常考验熟练程度,就算能看到病人内里,他也不敢随便下手。
撩开袖管,杨逸看着手背与上臂内侧的几个青紫针孔,大概这几天都不能拿自己来练手了。
委实凄惨,不忍再看。
一夜无梦的顾燕帧醒过来,大伸懒腰。
佣人进来送早餐,将窗帘拉开,让正好的阳光透进来。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神清气爽。
他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呼吸空气,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花园和喷泉。
花匠在修剪花园里的有些微黄的草,佣人和警卫来来去去,喷泉水池里的红鲤鱼也游得欢快。
几乎所有人都有在忙碌,无所事事的顾燕帧从皮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慢悠悠地吸着,喷出的云烟时浓时淡,在空气里慢慢消散,直至彻底融入无痕。
顺远这地方,真心无趣。
娱乐场所真的不多,来了没几天,基本逛完了所有的舞厅酒馆,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活?
不能吃喝玩乐叫什么纨绔?顾燕帧认真琢磨起来。
老赵天天陪他在顺远四处游玩,今日也不例外。
“少爷,我们去哪?”
顾燕帧歪着头,想了想,“去见见那位受害者。”
在院门口的守卫那儿知会一声,老赵提着带来的礼物,直接就去太平间。
等到渐渐周围没了人,没了喧哗,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湿意。反应迟钝的顾燕帧终于咂摸出不太对劲的味儿,应该抛出这个问题。
“他住哪儿?怎么要走这么久?”
老赵终于后知后觉,“……太平间附近。”
“我的天呢!有没有搞错?怎么会住那种鬼地方?”顾燕帧一蹦三尺远,迅速后退,他是打死都不会再好奇受害者的住所了。
老赵明白自家少爷的忌讳,劳烦他等一等,自己去把东西放下。
看望病人总要带点心意,懒得去外面买,直接就从家里打包糕点,作为善良的施害者,顾燕帧自认做得很到位了。
老赵一走,顾燕帧赶紧按原路返回,这条走廊阴森森的,不想多待片刻。
他跑得飞快,像是背后有鬼怪在追赶,猝不及防就在拐角与人相撞。
那人啊了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走路没长眼睛啊?”顾大少捂着被撞疼的胳膊,倒打一耙。
“对不起对不起!”杨逸连忙爬起来,扶好眼镜。
阳光细细地从窗外的枝桠间投射下来,在走廊过道的光影里,两人不约而同哎了声。
五:
趴在杂乱小屋里的床上,虽说靠近太平间,莫名森寒,但顾燕帧控制不住满面的享受。
力道适中的推拿按摩确实舒服。
杨逸的手指白皙修长有力,顺着结实的背部肌理,一点一点揉按着往下梳理。
“顾少爷你应该常常背痛。”
顾燕帧好奇扭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杨逸的眼睛,他看到他格外认真的对他说:“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撇撇嘴,顾燕帧重新趴回,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劝说无用,杨逸无奈,医者难为。
坐在小板凳上面的老赵看得好笑,反正他家少爷就这个性格,谁都劝不醒。
身旁是常用的书桌,堆满了笔记,老赵伸长脖子去看上面写了什么,杨逸的字迹很秀气,不过对他而言完全看不懂。
老赵与他寒暄,“杨大夫,这两天学习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杨逸来了兴趣,“山田教授说了,他愿意推荐我去南满医学堂。”他话锋一转,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我真不喜欢日本人。”
学堂里的中国学生占比较多,但他见过的那些个日本学生,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欺压中国人为乐。
顾燕帧随口接话,“知识又没有国界,在意那么多干嘛?”他突然诶诶两声,催促道:“用点劲。”
理是这么个理,杨逸就是想不通,他抿了下唇,没说话,加大力气继续按捏。
说来也怪,明明在家里睡饱了的,结果被揉揉抓抓,困意又开始上头,嘟哝两句,眼神渐渐迷离,顾燕帧在床上打起盹来。
睡着的顾少爷褪去了白日里的玩世不恭,整个人都变得宁静安详起来。
放开手,杨逸给他盖好薄被,转而看向老赵,“赵叔,我看下你的舌头。”
老赵被他拉着摆弄几下,看了舌苔把了脉,然后杨逸诊断道:“胁下胀满,气逆喘促,两三年未见好转,正是息积。倒不会妨碍饮食,不过总归是个毛病,最好用导引法疏通气血,再结合药物调理。”
说起专业领域,杨逸头头是道,听得老赵一愣一愣的,大约世间病人都是一个样,被说中症状后,老赵就赶紧请教具体治疗方法。
迷迷瞪瞪醒过来,顾燕帧哇了声,他见到那两人正在狭小的屋子里摆着奇怪的姿势。
老赵向来笨手笨脚,傻啦吧唧得无法形容。
反观另一个,印象中唯唯诺诺的小郎中这刻截然不同。
没再穿以前的灰扑扑衣裳,摇身一变,又是白大褂,又是黑框镜的,再稍稍打理下头发,弄得不那么像狗啃的,整体看来,没冒傻气,还隐隐有点风范。
杨逸两臂在空中划动,向左右平分,两掌随之渐分渐落,约莫就是划了个圈,像在把放出的气收回来,正是平歇一切的收势。
“这套动作可以经常做,伸筋拔骨、吐故纳新、守中和合,可以达到强筋壮骨,固摄精气,濡养脏腑,涵养心性的作用。”
一本正经得就像是个武林高手的样子,顾燕帧终于没绷住,指着他大笑起来,“你在干嘛?好傻!”
杨逸下意识垂眸打量自己,哪里傻了?他有些不服气,“这是强身健体的!”
噌地一下站起来,顾燕帧走到他面前,坏笑着伸手,在两人中间上下一通比划,杨逸的眼神随他的动作晃动,带着满满的困惑,半响都没弄明白在干什么。
“傻瓜,你的身高怎么说服我?”顾燕帧语气里带着痛心疾首,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
抱起笔记,杨逸垂头丧气地走了。
顾燕帧摊手耸肩,“怪我咯?”
他熬夜酗酒,依旧身材高大,杨逸天天强身健体,看着依旧单薄矮小瘦弱,两相比较,确实没有说服力。
一直到走出医院,老赵都还沉浸在这个推论里,完全找不到辩驳的点。
顾燕帧先坐到后座,敲敲玻璃,让他赶紧过来。
“少爷,现在还早,是回家吗?”
“报纸不是说今天有个什么大上海的明星要来帕里莫歌舞厅,走,去瞧瞧。”
许多故事都在冥冥之中,仿佛能听见命运的齿轮在转动,即便很轻微、很细小。
今晚有月,悬于中天,明镜如水,还是圆月。
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极易安眠。
杨逸在实验室里啃了半拉馒头,灌了杯凉水,回来倒头就睡。不知过去多久,浑身就是个激灵,如梦初醒。
他睁大眼睛,耳朵里钻入些响动,他听到那条通往太平间的走道过廊,响起脚步声,并不轻巧,约莫有三五人,拖行着什么。
听到声音后,杨逸没由来的心慌,他的直觉向来敏锐,所以干脆抄起最顺手的白瓷盅,以防不测。
他凑到门边,透过细长的门缝,去看外面。
昏暗的灯光里,地面有越来越浅的长长的影子。
那些人已经走过去了。
杨逸把耳朵贴过去,隐隐约约能听到点说话声,是一些只言片语,大概说着尸体腐蚀细菌之类的。
“大概是有病人半夜离世了吧。”他有些惆怅,生死有命。
杨逸正打算躺回去继续睡,又有人从他门前经过。
身体已经快于意识,眯起眼来打量。
两个打扮普通的高壮汉子中间架着个矮小男子,那人戴毡帽穿皮夹克,衣服又脏又破,但他并未完全陷入昏迷,手臂与腿脚还在小幅度地挣扎着。
全然无视活人的抗拒,左边那个高个子摸出针管,准确无误地刺入这人的颈动脉中,液体悉数消失在人体内。
紧接着男子开始浑身抽搐,渐渐全无动静。
那两人抓着他就进了太平间。
杨逸惊恐地捂住嘴。
他不会认错,这是跟他一同来到顺远的小飞。因其仰仗矫捷的身手,做着梁上君子的行当,在江湖中还有个飞哥的诨名。
“二条!”顾燕帧咬着手指,琢磨了会儿,终于打出这张牌。
他在帕里莫惹事,成功把自己作进了警局。
面对周围一圈的黑皮警察,顾燕帧没半点心虚,反而淡淡说:“你看,本来没有多大点的事,非要弄得剑拔弩张。现在好了,整个顺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新任奉安省督察顾宗堂的儿子不长进,刚来到了顺远就被关进了局子。”
他瞄了眼外面的天色,继续有气无力地道:“这天一亮,我们顾家就要成为顺远的笑柄喽。何队长啊何队长,你好大的官威!”
言至最后,顾燕帧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样子。
在对面,跟他一起打牌的几人都乖巧站着,低头不敢吭声,默默抓牌给他喂牌。警局的何队长弓腰站在他身边,不住地陪笑道歉,姿态谦卑恭敬。
一道被抓的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对于这幅局面,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
叮铃铃——
“队长,满铁奉安医院出事了。”接起电话的警卫赶紧通报。
“什么事?”赶在何队长开口之前,顾燕帧先问了。
“说是太平间被人炸了。”
顾燕帧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夹克外套,就对处于发懵状态的何队长说:“不出警吗?快啊!”
何队长哦哦两声,听他的吩咐,赶紧集结队伍,准备出发。
凑巧,有警卫进门通报,“队长,顾家的人到了。”
整个警局如蒙大赦,皆是松了口气。
何队长立马想把人送走,结果顾燕帧看着门口自家的车,对来接他的管家朱叔讲:“朱叔,我那有点事,你先回去给我爸知会一声。”说完,他又催何队长,“能不能快点!要本少爷等多久?”
何队长渐渐失去笑容……所以顾少爷的意思是要跟着他出警?
他这还没想明白呢,从警局后边开来的出警车已经停在大门口了。
顾燕帧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过去把司机拖下来,占据他的位置,开始转动方向盘。
朱叔懵了,紧接着气得跳脚,“少爷!出警是多么危险的事?能胡闹吗?!”
顾燕帧掏掏耳朵,装没听见,直接踩油门。
六:
满铁奉安医院的太平间确实被炸了。
空中飘着焦糊的臭味,浓郁的烟雾从已经被炸得黑黢黢的窗口弥漫出来。
掩着口鼻靠近那栋楼,顾燕帧看到楼前的空地摆着好几具焦黑的尸体。他快步走到那间小杂物,推开一看,里面没有杨逸的身影。
白日里见过的陶瓷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顾燕帧皱了下眉,扭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何队长,表情不太友善。
“顾少爷,您慢着点。”何队长生怕顾大少爷不小心磕了绊了。
嫌弃他的碍眼多事,顾燕帧的手指随意比划了下,“我有个朋友不见了,他大概这么高,帮我去找。”
何队长连忙应声,十分狗腿的去执行。
被损毁得最严重的其实是太平间下的地下室。
据负责此事的日本人解释说那里面温度低,常年做存放药品之用。今夜不知是哪里的毛贼溜进来,发现药物价格昂贵又偷不走,索性全部炸完了事。
何队长想进去查看,又被负责人拦下,说他们已经检查了,没什么,现在只要求全城戒严逮捕贼人。
顾燕帧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着,不紧不慢地道:“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给看,还要人出力办事,你们日本人太霸道了吧。”他眼睛朝上一翻,原本像在委屈指控的语调顿时变得阴阳怪气,“该不会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日本负责人但笑不语,看着何队长,他自认面子给得够多了,不想同个纨绔子弟计较。
何队长是两头都怕得罪,赶紧两头都说好话,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完全不买账,顾燕帧脸一冷,“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何队长拉住他,小声说话,“日本人蛮横不讲理,顾少爷啊,咱们得罪他们没好处,闹出这么大动静,您的朋友肯定去其他地方了。”
不久前,清廷联日抗俄,这番行为无异于以狼驱虎,日本商会会长佐藤一夫上台,就接替了俄国在顺远的所有商务,不仅如此,日本商会还意图垄断顺远的所有经济贸易,要不是顺远商会从中阻挠,恐怕大半个顺远的经济都要被日本人掌控。
顾燕帧听完,用力踹向横摆在地面的床架子。
“国家羸弱,群魔乱舞!”他深吸一口气,发泄心中不满。
害怕这波怒火燃到己身,何队长干脆缩起脖子当鹌鹑。
事实上,顾燕帧没能待多久,他正要继续闹事,朱叔赶了过来,强行把他带离这种危险地方,说他爹已经气得在家砸了不少东西,再不回去,这几天都别想安生了。
考虑到未来日子的好坏,被拖走的顾燕帧只好使了个眼色,让留下来的老赵机灵着点。
和平区的这条路向来冷清,没有其他地方的车水马龙。
顾家的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着,顾燕帧只能通过那层透明玻璃关注外面。
整整一条长街,行人两三个。
就算不在医院,跑出来也应该就在附近。
“该不会又被谁给撞了吧?”顾燕帧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蓦地想到个可能,顾燕帧赶紧道:“朱叔,去市医院!”
市立医院门前草木葱葱,行人较少,很是安静。
顾家的车灯照亮小片区域,刚刚停稳,顾燕帧立即拉开车门,快步走进去。
不明就里的朱叔赶紧跟上,他见顾燕帧过去找到值班的护士,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眼睛一亮就往二楼跑。
“少爷少爷,你不是受伤了吗?”
“哪有的事,逗你呢。”
朱叔摇头叹气,他整整穿着的黑色燕尾服,本来管家制服就比较透气,结果这一路过来,担惊受怕,后背都汗湿了。
二楼的病房较多,先前护士只报了个门牌数字。
顾燕帧一一看过去,利落地抬手掀开门帘。
病房里齐刷刷躺着两个人,照顾他们的是个半大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边啃苹果,一边给杨逸掖被子。
见有人来了,他连忙站直。
顾燕帧打量他几眼,见这少年一脸的伤,也不知怎么搞的,他干脆指向在第二个床位上面躺着的杨逸,“杨逸他怎么了?”
殊不知他这话像捅了马蜂窝,少年当即张嘴哇地声哭出来。
今夜并不平静。
当时杨逸看到小飞被带走,急得团团转。日本人行径古怪,哪怕山田教授对他不错,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日在上海市外的所见。
过于慌张,他手没拿稳,直接摔了瓷杯,看着四分五裂的碎片,杨逸狠心一咬牙,捡起块最大的揣进兜里。
他的耳力向来过人,听着前方细微难辨的脚步声,准确无误走向地下室。
穿过太平间的时候,那些蒙着白布、安静无息的尸体第一次让杨逸感到害怕,他捏紧碎片,走得极其小心。
地下室就在太平间后面,帘子撩开,被厚重的铁皮门阻拦。
等杨逸过去,推拉几下,才发现门已经从里面上拴了。
他犹豫片刻,握紧拳头,对准门把,用了些力气,直接捶过去,只听得‘咔擦’一声,里面那根铁栓被震断了。
杨逸有个怪病,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且力大无比,以前总是任由那股疯狂的力量操控自己。不过,自从上次发作后,他就发现自己对它能控制部分了。
收回过于紧张而哆嗦的手,打开那扇铁门的杨逸显得更怕了,他顺着漆黑幽深的楼梯往下走,没走多远,眼前出现了光,从模糊渐渐到明亮。
“日本人窝在地下室做实验?”顾燕帧的剑眉往上一挑,看起来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半大少年名叫张柏,他父亲是顺远某家报社的记者,由于用犀利的言辞批判过日本商会,他就被日本人绑架了。
没什么勒索的意思,纯粹是要他的命。
张柏与好些个流浪乞丐,还有同样得罪过日本人的年轻学生,他们一道被关在那间医院的地下室里,
隔三差五就会抽取一人,往体内注射药剂,每日都有人熬不住,咽气死去。他不过待了三天,便惶恐难安,深深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为他们连死人的尸体都不放过,在它们身上培养一些相貌狰狞、疯狂蠕动的小虫子。
初次见到时,张柏大吐特吐,他腹中空空,连黄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直到杨逸大哥来了,他好神勇,单枪匹马打翻了三个日本医生四个守卫,还用他们身上的手榴弹炸了害人的东西,我们能逃的都逃出来了。”
张柏顶着自己那青紫俱全的花脸,发出崇敬的赞叹。
这么一说,楼前的那些炸得焦黑的尸体,还有负责人封锁地下室的原因都有了解释。
可是顾燕帧依旧觉得哪里说不通,“他,就他这样儿的,能打倒七个人,把你们都救出来?”他尾音颤得找不着调,显然难以置信。
不被信任的张柏有些气闷,偏生无处辩解,他当时吓傻了,事后回想,确实怀疑过自己看错了。
犹豫着嗫嚅着,张柏说:“所以杨大哥脱力昏迷了嘛。”
“不是,就他这小身板——”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朱叔出言,“倘若真如张小兄弟所言,那事情就麻烦了,医院背后的水太深。”
年长代表的是阅历,他清楚知道,现在日本人猖獗得很,大胆在奉安增兵,连他家老爷都不敢在明面上说敌对的话。
“这么说来,这里也不安全了。”顾燕帧想了想,转头对朱叔说:“来,朱叔搭把手,先把人带走。”
“少爷,不行啊!”瞬间反应过来的朱叔忙冲他挤眼睛,“他们身上都是麻烦,哪能随意碰?”
“我顾家在顺远,连几个人都带不走了?!”平素张扬跋扈的神色倏尔阴沉,顾燕帧道:“给市立医院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就成了?”
朱叔迟疑,“可是……”
“朱叔,我知道,你和我爸都怕麻烦,其实我也怕,但他们都是中国人,哪有放任自家人被外来者欺辱的道理?”
顾燕帧素来没什么正义感,他不过信奉一个道理:自家人只能自己欺负。
七:
江浙一带,山水多情,青山绿水一片秀丽,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被浸润出了温柔的气息。
杨逸的老家是南浔,住在山里,临近一条溪流,每天都伴着柔软的水声入眠。
岸芷汀兰,草木的味道清清淡淡。
宁静幽远的深山里,他与父亲就像在躲避着尘世的纷纷扰扰,独居桃源。
可惜,自从父亲逝去,他就开始变得浮躁,整日总想往外跑,无论是采药还是给人治病都好,就是不想孤独,不想没于荒烟蔓草间。
杨逸看着梦里的家乡故居,决定离开。
他刚醒来,入目所见是一张超大的脸。
瞬间吓得忘记惊呼,杨逸毫无预兆地撑起身,两人额头相撞,发出砰地声闷响。
“啊!”一直在端详凝视他的顾燕帧猛地大叫,疼得直抽抽。
杨逸终于看清大脸的主人,惊恐结巴,“顾、顾少爷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顾燕帧气得不轻,张口控诉道:“我说你一个武林高手,不仅碰瓷还打人!”
“武林高手?”杨逸微微侧头,陷入困惑中。
挑起眉,顾燕帧转身落座,撇嘴就道:“我可听说了,你一人能干翻七八个,简直就是所向披靡英勇无敌。”
脸上闪过一抹僵硬的神色,杨逸抱紧怀里的棉被,极为惆怅的说:“不是武林高手,是怪病……”
提起这个病,他就头疼,他和他爹折腾了十几年都没能根治。
大约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的身体里住着怪兽,平日里蛰伏,一旦遭受攻击,就会出来,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疯狂凶狠地回击,直至力竭昏厥,而且还会失去这段记忆。
好比上次,他在街头被几个混混欺负,那股力量直接发动,混混们差点被他打死,而他不依不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在追赶混混的路上才会被顾家车撞飞。
“不是挺厉害的吗?”顾燕帧第一次听到这么神奇的事,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
杨逸惊讶,“你不害怕吗?我随时都可能伤害别人的。”
笑容收敛了点,摩挲下巴,顾燕帧诚恳点头,“怕是有点怕的。”
是啊,是个人都会害怕,杨逸眸光黯淡,有些失落。
那头顾燕帧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嘛,要是现在就怕了,谁来给我补偿?要知道,本少爷冒着极大的危险才藏住你的行踪,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了,他们来找我爸要人,到时候我爸会把我打死的!”
倒不是假话,他爸急了,光是唠叨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还会砸东西,家里的花盆杯子碗筷都不够他扔的。
自认很精明的顾燕帧决定提条件了,“我不做亏本买卖,既然不在意你的碰瓷和怪病,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迟疑了会儿,杨逸小心翼翼地说:“给顾少爷治病?”
“没病!”顾燕帧怒道:“本少爷天赋异禀,自从懂事起就没生过病!”
哦哦两声,杨逸不说话了。
凑巧,顾少爷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什么要求,决定稍后再议。
次日。
小飞的死讯传来。
在太平间外打入他体内的针剂太霸道了,即便杨逸在地下室就给他注射了解毒剂和血红蛋白,依旧无法阻止细胞与器官被迅速破坏,丧失一切功能,最后肾衰而死。
尸身不敢多留,迅速火化了。
张柏哭得那是一个稀里哗啦,既后怕又难过。
他不敢回家,躲在人多口杂的旧巷贫民窟,本来以为小飞能陪他,结果小飞没了,现在就剩一个人。
杨逸琢磨着,跟顾燕帧说了自己的想法,准备过去住。
“还嫌自己命不够长是吧?”顾燕帧的语气带刺,“那小子的样子肯定在日本人私底下的通缉单里,你要跟他一起,不仅两个人让目标变得更大,还会害了自己,别忘了,你现在应该是个失踪的人。”
医院里的人,还不知道是杨逸闯入的地下室,现在只把他归入失踪人士中。
被指责,杨逸没了主意,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躲藏一时可以,总不能躲藏一辈子吧?如果他离开顺远,回上海呢?
水路陆路都被严格把关,以日本人的手段,其实找个人不难。
顾燕帧给他阐明利害关系,紧接着就威胁着说:“你别想偷偷跑,欠了我的人情,必须还!”
“我不会逃跑的。”杨逸闷闷开口。
他躲在奢华的顾家两天,一直没出门,肉眼可见地不自在。
顾宗堂这几日忙于公务并不知道家里多了个人,朱叔看在顾燕帧份上,还让佣人帮忙照料他。杨逸无处报答,于是偷偷摆了个小摊子,给顾家上下问诊。
他什么都不会,人也木讷,就医术拿得出手,因此,顾燕帧每天都来享受免费推拿。
比如说现在,两人说着话,实际上杨逸的手一直没停,搭在顾燕帧肩头,给他揉按。
顾燕帧闭着眼,随着力道微晃身体,嘴里点评道:“小郎中你这手上功夫真的不错,最近都不觉得肩胛骨疼了。”
得到夸赞,杨逸白皙的脸颊荡开笑容,“那、那这算不算补偿?”
好心情刹那消失,顾燕帧翻了个白眼,“不算!”
笑容顿时垮下,杨逸叹气。
安稳的日子过起来是最快的,一睁眼是大清早,一晃神又到了晚上。
杨逸每天愁眉苦脸,就连给顾家佣人现场诊脉的时候,都带着莫名怅然。
按理说好吃好喝的被招待着,能有什么不习惯的?惯得!
顾燕帧十分嫌弃矫情且作息规律的杨逸,但为了能在睡前舒服放松,他被迫修改自己的习惯。
争取每天早点回家,不然就得把已经睡着的小郎中喊起来。
看他睡眼朦胧地在自己身上揉捏按压,顾燕帧总是忍不住去怀疑位置是否正确、动作是否标准。
小郎中常年练推拿,看着白白嫩嫩的,实际上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要是突然怪病发作,一时失手,把自己给捶成半身不遂的偏瘫怎么办?
于是顾燕帧就想,他不能处于太危险太不靠谱的环境中。
然而等烈火军校的入学通知书发下来,顾家祥和的日子,不复存在了。
顾家父子爆发激烈争吵,就在大堂客厅里开始砸锅砸碗砸杯子,噼里啪啦一通响。
眼瞅着就要动手了,第一次见识亲父子干架的杨逸吓得缩在客房里,不敢出门。
最终,姜还是老的辣,做儿子的被镇压,第二天就要扔去军校学习。
反抗无果的顾燕帧并不甘心,他扯动衣领,松了松,“我有个要求。”
“小兔崽子还敢提要求?”顾宗堂两眉倒竖,当即抄起一旁的花盆就要动手。
“等一下!”顾燕帧双手挡脸,叫道:“只是想带个人一起去军校而已。”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可拉倒吧,别想了!”
顾燕帧没好气地回嘴,“能不能想点好的?我刚到顺远半个多月,能认识什么人?”
莫名其妙被战火波及的杨逸,傻不愣登地被带到大厅,茫然四顾。
顾宗堂抬眼看看自己高大结实的儿子,又斜着打量被他抓住的十八九岁少年郎。
张了张口,顾宗堂有些糊涂,“确定要他陪你去军校摸爬滚打?那里可是不留情面的。”
瞧瞧,是亲爹说的话吗?担心别人家的孩子多过担心自家的。
顾燕帧嘴里嘀咕,“能一打十,怕个屁!”
“说什么呢?大声点!”顾宗堂终于反应过来,“我还没问呢,这孩子谁啊?哪来的?怎么就住我们家了?”
朱叔适时附在顾宗堂耳边,简单说明情况,避免父子二人再次开战,他把经过尽量含糊过去,饶是如此,顾宗堂依旧怒火熊熊。
“日本人?日本人!那是好相与的吗?”他脾气上来,又想骂人,但碍于有外人在场,竭力忍住,严肃道:“他不能留在顾家,更不适合去军校。”
“在家作威作福,在外面,连个倭寇都怕!”顾燕帧突然绷着脸,掷地有声,“军校的建立是为了保家卫国抵御外辱,你这样的立场又有什么资格送我去?”
“胡闹!你什么都不懂!”
“那就说清楚啊!”
顾宗堂暴怒,父子两人互相对视,潮流涌动,窒息的氛围逐渐散开,剑拔弩张。
顾燕帧眸中通红,狠狠瞪视,毫不退缩。
最终还是顾宗堂先放软态度,“张锡侯这次管理严格,学生名额满了就是满了,不过学校里面有医务室,他如果真的医术精湛,倒可以推荐过去面试,过关就留下。”
父与子很快安排好杨逸的去向,至于当事人眨眨眼,全程一句话都不用说。
“耶!”
回到客房,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顾燕帧开心握拳,冲杨逸抬抬下巴,一副期盼得到夸奖的样子。
杨逸硬着头皮询问,“我真的要去军校?”
“废话。”顾少爷双手抱胸,“我是你的债主,你必须随时跟着,不然跑了,我得多亏?”
嘴巴都长大了一些,杨逸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下一刻,顾燕帧干脆贴过来,把人紧紧攀拉着,两人都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吞吐。
顾燕帧说:“别怕啊,学校里有医生有图书室,你可以继续学习的。”
杨逸有些僵硬,顾燕帧锢住他肩膀的力道格外大,尤其是那种带着笑意的声音,总让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就是真的像被拐上了一条不归路。
八:
朝阳已从山巅处升起,将顺远的山川河流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烈火军校’四个大字在朝阳光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劲有力。
军校的学生真的非常不容易。
不停地练习负重行军、举圆木等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还有各种各样的实战化训练,在泥里雨里打滚挣扎。
无论是痛哭流涕还是哀嚎惨叫,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白天黑夜。教官全然漠视,说练就练。
学生们进行着最大化的激发潜能,锻炼勇气、意志力以及团结协作的能力。
没有很强的意志力和信念感,绝对难以坚持下来。
因此,一般的头疼感冒在这里根本不算病。
全体学生基本天天带伤。
才来了三天,顾燕帧就哭爹喊娘的想回家。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再怎样也不是这种的吃苦耐劳法。
抓着杨逸的袖子,被泡了大澡的顾少爷冷得不住哆嗦。
“你冷静一下,我给你扎针,别乱动。”
杨逸看他一个劲地发抖,真的是在水里泡太久的缘故,就赶紧取针过来。
他家学渊源,尤擅针灸,根据顾燕帧此时四肢厥冷的症状,当即针刺入腧穴,而后又行捻转补法,还进针了几次。
害怕扎针的顾燕帧无力拒绝,干脆抓着杨逸的衣角,闭眼不看,没会儿功夫,皮肤表面一圈变得粉红,渐渐有了酸麻胀感,他发现有股热流,开始顺着经络在体内扩散。
也就十来分钟,原本萦绕在身,驱散不去的寒意都没了。
顾燕帧跳下床,原地蹦几下,不敢置信,“我好了?一点都不冷了。”
“不想喝药,只能扎几针了。”说着,杨逸去收拾自己的银针,一一消毒,放回针包,“这种针法叫做烧山火,对于一般寒症,针到病除。”
上前猛地把人从背后抱住,顾燕帧大笑,“太好了!再也不怕泡大澡了!”他笑得有些癫狂,像是嗑错了药,大概泡大澡真是噩梦。
“小郎中你真是太强了!”
后背与胸膛紧紧相贴,这个姿势实在让人尴尬,面颊迅速发热,杨逸无奈道:“能帮到顾少爷就好。”
“医生,有没有止痛药?”
推开门的是个把手覆在肚子上的学生。
谢襄看着里面有两个人亲密抱在一块,呃了声,“那个,抱歉,打扰了。”
她说着就要退出去。
“谢良辰。”顾燕帧松开手,率先出声,“出去不要乱说哦,人家小郎中可是清白的。”说着,顾燕帧好心歪头,开始整理杨逸身上被他弄乱的地方。
听见他声音,谢襄才认出这货的真容。正是她那个作天作地的室友,真的神经病。
再定睛细看,原来被神经病室友抱住的也是个男生,几人年纪差不多。不过这位同学穿的是医师的制服,还戴着眼镜,斯文秀气,没半点浮躁的气息,就是现在涨红了脸。
这种老实人怎么会认识顾燕帧那个神经病?
杨逸不好意思去看顾燕帧,又被她用诡异的目光审察,忍不住扯动嘴角,轻言问道:“同学,你是腹痛吗?”
谢襄脸色微变,迅速摇头,“是胃痛,想拿点止痛药。”
胃痛?目光里带上点疑色,杨逸犹犹豫豫地说:“那、那要不你先进来?郑医师今天不在,是我值班。”
谢襄想着自己只拿点药,不必去在意是个年轻医生,老话总说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事实上她巴不得能遇上个好说话的年轻人。
所以她坦然进来了。
顾燕帧大刀阔斧坐在一旁。
“那个,顾少爷……我有病人了。”杨逸小声说。
顾燕帧转过脸,震惊道:“你在赶我走?”
既想照顾病人隐私,又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杨逸正讷讷着,谢襄已经勇猛地揪住顾燕帧,狠狠把人推出去。
她难受心烦,讨厌任何在眼前聒噪的家伙。
砰地合上门,不顾那边顾燕帧的叫喊,谢襄回身,“好了医生,开药吧。”
杨逸:“……”
谢襄心情不错,“对付他,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杨逸思索,竟觉得颇有道理。
他抬手请谢襄在对面落座,两人中间隔着木制的办公桌。
坐下后,谢襄的眼角余光见到桌面堆着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西医相关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蓝色书皮的《本草纲目》和《伤寒论》。
年轻医生挺好学的,中西医两手抓。
谢襄正想着呢,就听杨逸说:“特殊时期,沾凉水或大量运动,都易淋漓不尽,以后不能大意了。”
屁股下面像被火烧火燎一样,谢襄蹭地起身,不知是惊恐过多还是错愕居多,半响都无法开口。
不解她反应如此之大,杨逸略迷茫的问:“很难受吗?难道你也泡了大澡?”
“不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女的?”谢襄一时拿不准对面人的意思,抿紧唇,压低音量。
“自然是望闻问切里的望,看出来的。”杨逸带着笑音,解释完毕,他脸上的笑容突兀地僵住了。
身处军校,今年又未招收女学员。
他倒抽凉气,瞪大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纷纷震惊。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代兄报考军校的,说起来颇具传奇色彩。
谢襄本不愿说出秘密,但已经被瞧出真身,她再藏着掖着,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以实情相告。
女孩子特殊时期不应吃止痛药,治标不治本,杨逸给她扎了几针,先缓解小腹的坠痛感。
“作为女孩子来军校,有诸多不便,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走一步算一步吧。”目光有些忧伤,谢襄的眸里水汽涌现,并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她转而询问:“医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姓杨,单名一个逸字,别的不会,如果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杨逸收针,示意她可以回了。
谢襄站起来揉揉肚子,一脸惊奇,“真的不痛了!”她感叹自己真是遇见了神医,道完谢后就要回宿舍休息。
之前吵吵嚷嚷的家伙已经走了,谢襄的手放在门把,她灵光一闪,表情有些欣喜,却又犹豫着开口,“杨医生,你和顾燕帧关系如何?”
又过了几天,大部分学员都被迫适应了军校的高强度,开始苦中作乐。
军校对训练非常上心,对待其他的问题,则显得松动不少。
譬如说宿舍问题,倘若两个人同意,就能对换,不过仅仅局限于学生之间,学生和医师调换就不行了。
学员们是两人一间的大宿舍,医师则是单人小间,哪怕是走后门进来的,待遇也比学员们好太多。
“不公平,我也想住单间!杨逸你要跟我换!”
“好啊,那我就和杨医生一起住。”
“可是……教官并未同意。”
那两人顿时泄气。
顾燕帧眼珠子滴溜乱转,冷不防地开口,“对了,你两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居然背着我换宿舍?”
要不是没喝水,谢襄准能喷他一脸,杨逸直接呛着了,开始剧烈咳嗽,咳得全身都在颤。
“你说你还是医生呢,一点都不冷静,还怎么给别人扎针?”顾燕帧语气里带着责怪之意,嘟嘟囔囔,走过去给杨逸拍背顺气。
恶心巴拉的腔调让谢襄一阵恶寒,目光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发现画面莫名自然和谐的样子,更觉肉麻受不了。
缓过气,杨逸拍拍胸口,灌了杯水冷静冷静。
顾燕帧十分顺手地接过杯子,放在一旁。他每次享受推拿的时候,也会给杨逸递东西,接东西。
习惯成自然嘛,没办法。
顾少爷不由叹气,算下来,小郎中欠的债更多了呢。
三人没能解决宿舍问题,顾燕帧十分委屈,让杨逸多给他捏一捏,想着未来还要和室友相看两厌,他的心都碎了。
“破军校,就没个正常人!”他四仰八叉趴在床上,“我想要个温柔的室友。”
“温柔?呵呵,由着你剥削?”谢襄冷漠,对于杨逸的放纵行为表示痛心疾首,“杨大夫,你就是人太好!理他干嘛!”
“我欠他的。”杨逸笑着扶了扶眼镜,没有半点不耐。
谢襄对于温柔的男生颇有好感,同样收敛了脾气,两人随意聊起天来。谢襄是北平人,第一次来顺远,杨逸是江浙人,更是头一遭来北方。
千里路程,从秀美温婉的江南水乡来到富饶壮阔的北方,难免水土不服。
“的确有些不习惯,不过一路见闻挺有意思的,我们做医者的,大多都想游历各地尝遍百草。”
“那岂不是明明很厉害却甘愿寂寞,行医遍天下啊,杨医生真伟大。”
“谢同学谬赞了,我更佩服你能不顾危险,投身军旅,保境息民。”
“杨医生,有没有什么手法能够缓解疲劳啊?我每天训练真是太累了,浑身肌肉疼。”
“有的,等会儿教给你,再累也要记得做一套,第二天才有精力。”
听着两人的互相吹捧,顾燕帧老大不是滋味。他闷闷趴在床上,下巴抵着枕头,难得一声不吭。
天天陪伴自己的债务人与天天跟自己干架的室友,现在凑一块去了……
九:
上流社会总是少不了觥筹交错,虚假客套。
半山公馆是一栋宏伟的欧式大楼。
乳白色的墙漆使整栋大楼看起来宽敞明亮,窗子镶嵌着五彩玻璃,阳光一晃,流光溢彩。
顾燕帧最是讨厌类似的场合,对他有企图,想法设法接近的女人太多了。
喷着浓郁的香水味儿,一窝蜂凑过来,逼得他难以呼吸,偏偏为了保持绅士风度,不能冷脸,烦都烦死了。
这种烦恼杨逸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
军校放假,他完全可以住在学校里继续学习,偏生顾大少爷不乐意,嫉妒他偷得浮生半日闲。
每每面对顾宗堂审视的目光,杨逸都显得怯懦,顾家太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全靠顾燕帧过来挡着他爹的视线,把自己带走。
鉴于结交的不是狼狈为奸的酒肉朋友,顾宗堂家大业大,不过就是多养个来历不明的人,多双筷子罢了,顾宗堂捏着鼻子忍了。
“小兔崽子,今晚要是出洋相,看我不揍死你!”
站在宴会厅,要与人叙旧寒暄的顾宗堂在临走前,撂下恶狠狠的威胁。
顾燕帧委屈地挂上杨逸后背。
他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此时弯着身体,刚合适。顾燕帧开始数落着他爹的不是,明明一双眼睛笑意盎然,没半点憋屈,显然看他爹生气,挺快乐的。
“顾老爷肝火旺脾气大,口不对心,实际上对你很好的。”杨逸禁不住想,如果他是顾老爷,一定早就打死糟心儿子了。
同时,他又艳羡有父亲的人。
医者不自医,他的父亲没能救自己,他也没能救父亲。
顾燕帧皱起眉,“你到底是哪边的?胳膊肘朝外拐?”
杨逸小声说:“我、我只是不想你们有误会。”
突然很失望,顾燕帧本以为杨逸是不同的,结果他也一样。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却能站在所谓正义的那一方指责他。
嗤了声,顾燕帧不再说话,带着一如既往从容不迫的笑容,放开手,去寻其他人谈笑。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融入盛装华服的人群。
默默收回注视,杨逸眉睫轻微颤动。他知道顾少爷是个好人,言行跳脱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只不过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罢了。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其实在码头的初次见面就说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杨逸偶尔很傻很呆,但他真的很敏锐,在许多事情的开头就已经看透了结果。
他开始有些难过,说不清道不明。
耳朵突然一动,杨逸看向某个方向,说话的中年人声音温和有礼,发音很是蹩脚。
日本人……
目光穿过那个日本人,他见到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凑巧,少女也看见了他。
谢襄发现他这边比较安静,赶紧朝他走过来,一路上还东张西望,看起来小心翼翼的。
好歹是遇见了熟人,两个都很忐忑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地方居然是沈君山他哥哥的,吓死我了。”
“还好吧,应该认不出谢同学。”杨逸看着明眸皓齿的少女,很难把她与军校里的那个俊朗干练的少年看成同个人。
谢襄寻求认可,“真的吗?”
杨逸认真思考起来,灵动的眼睛不由自主转了个圈,他用力嗯声。
“杨逸?”
说着话的两人都听见了那不太肯定的轻呼,杨逸循声看过去,惊讶极了。
“莫小姐?”
莫小渝作为上海市长的女儿,不同于其他名门千金,她不当淑女不爱交际,性子洒脱,时常穿着男装穿梭弄堂,手底下有一群小弟,端的是老大的派头。
杨逸第一次遇见莫小渝,他正与某个小鞋匠在街上糊里糊涂得罪了当兵的。
小鞋匠惨遭暴打,他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后来全靠莫小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格外厌恶那些穿军服又不干人事,尽会欺负老百姓的家伙。
“你小子能耐啊,一声不吭就跑了,置你老大于何地?穿成这副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深色的儒雅长衫,雪白围巾,收拾整齐的发型,还戴有圆框镜。整个人颇具几分青竹般的儒雅,对比从前傻啦吧唧的样儿,简直脱胎换骨。
莫小渝差点都没敢认,冲过来就是狠狠一巴掌,拍在杨逸后背。
谢襄见状嘴角抽搐,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够爷们,结果是小巫见大巫啊。
还好她力气不够大,没有到达临界,杨逸痛归痛,呲牙咧嘴反手去揉后背,还保持理智。
“莫小姐,你怎么会来顺远?”
莫小渝随口就说:“因为顺远商会啊,我爸和沈会长他爹关系不错,这次沈听白又给我们市外的灾民送来一大批棉服和药品,我和我爸正好空闲,就亲自过来参加聚会。”
那场疫病是杨逸的心病,他格外在意,“现在疫区情况怎么样?”
抓抓头发,莫小渝说:“还成吧,全国各地自主涌来了不少的医生,还有许多捐赠,死亡无法避免,好歹最近个把月都控制住了。”
“那,还需人手吗?”杨逸试探着问,“我想跟你们一起回去。”
莫小渝没觉得什么,当下同意,不过就是多买张车票的事,小意思。
左右看看,谢襄发现话题进展有点快,有点懵,“杨医生,你要走了?”
无论是繁华似锦的大上海,还是训练严苛的军校,他都难以融入其中
“毕竟老本行是行医治病,回去的话,更适合我。”杨逸神色坚定。
见他意已决,谢襄只能祝福。
周旋在几个漂亮女人中间,顾燕帧百无聊赖地随口应付,没半点想与她们聊天的样子。
他心里正极度不爽,完全不想分出精力来强颜欢笑。
在场是各界名流,有不少从北平来的高官富商。路过的人招呼他,微笑一下,点头以作回应,顾燕帧无所事事去找他爸的身影。
他的目光就那么顿住了。
顾燕帧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深深皱起了眉,他嘀咕,“看不出来啊小郎中,平时瞧着是个木讷呆瓜,背着我就左右逢源?”
他见到杨逸与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孩子相谈甚欢。
顾燕帧直接扭身绕过挡路的人,他用力哼了声。
听着背后突然出现一声极其故意的咳嗽,杨逸同谢襄都僵直了。
顾燕帧摸着鬓发,端起香槟,走过来,“介绍一下,鄙人顾燕帧,两位美丽的小姐——我靠!”
原本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卡在半空,顾燕帧直接傻掉,呼吸都屏住了。
谢襄尴尬笑了笑。
莫小渝见他们气氛不咋对,正巧莫市长在找她,干脆借此离开。
三人就在一楼寻了个角落,分别落座。
张了张嘴,似乎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顾燕帧心情无法平静,他看着对面两个满面心虚的家伙,倒是明白了些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个人近来关系不错,看来是有共同的秘密。
“可以啊,都瞒着我?”顾燕帧怒极反笑,他一直盯着杨逸,“你宁可帮着认识没几天的,来欺骗生死与共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杨逸试图解释。
顾燕帧冷哼,一副并不想听的样子。
杨逸也就住了嘴。顾燕帧挑眉,他倒是想听听解释,说啊怎么不说了?
可惜两人这时没有心有灵犀,都各自沉默了。
谢襄在中间,深感疲惫,“顾燕帧你能不能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杨医生是医者,他要尊重病人隐私的。”
“不用你解释,一边待着去,别闹。”
一句话彻底堵死谢襄,她愤愤离开。
气氛再度冷沉下来,与不远处的热闹喧哗相比,竟似两个世界。
公馆的室内多用上好松木做摆设,墙上也挂着许多古玩字画。
不需金雕银铸,便衬得高贵典雅。
混迹在这种场合的人,均是经过精心打扮,脸上挂着得体微笑,任何举动都得体大方。
杨逸低头,看向自己因局促而绞动手指的动作。
随着他的动作,一直想得个解释顾燕帧跟着眨了下眼,他瞪得有些酸涩。
杨逸神情蓦地有些飘忽,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其实,是我想与顾少爷告别了。”
“什么?”顾燕帧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开什么玩笑?告别?你要去哪儿?你能去哪儿?”
“顾少爷,很高兴能认识你。”
杨逸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紧锁着双眉,认真的继续说:“其实我们不是一路人,顾少爷可以在军校上学,我天天待在军校里,无所事事的状态却让我真的很慌很没底,我觉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想回到上海,那里有很多人需要我。”
他垂下眼帘,“自出生起我便异于常人,拥有怪病与能见到病人内里的能力,我爹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话……他总是这样鼓励,也只有在治病救人这方面,我才不会懦弱。”
顾燕帧呆了呆,他第一次听杨逸说了这么剖析内心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最后,杨逸说:“刚好又遇见了以前认识的人,她可以带我回去的。”
意识到杨逸心意已定,顾燕帧犹豫着劝说:“不能留在顺远吗?这里其实有很多需要你的人。”语气突然一转,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幽幽开口:“你欠我的怎么办?”
“欠你的,我会还。”杨逸抿唇,“以后,我还会来顺远的,到时候任凭顾少爷吩咐。”
被他的不够诚心气得不行,顾燕帧无法形容自己这时的心情,他用力捏紧了香槟高脚杯,指节泛白。
十:
有的人看着斯文随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非常有主意,一旦认准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
明明自家少爷才该是那个专心又执拗的人,怎么跟白白净净的杨大夫比起来,反显得不那么倔了。
思绪飘得有些远,老赵定定神,帮杨逸把行李箱从客房里提出来。
“谢谢赵叔。”
杨逸其实东西不多,除了最宝贵的医药箱,其他东西都是被他治疗过的顾家仆佣送来的。
抱着木药箱,掌心不自觉地摩挲几下,他站在顾家大厅,下意识回头。
与某个人四目相接。
悄悄站在二楼栏杆处的顾燕帧愣了下,他并没有下来送行,只是偷偷在看。
“再见了顾少爷!”
杨逸用力冲他挥手作别,顾燕帧冷哼,背过身去,不看他。
老赵笑道:“少爷大概是有些舍不得。”
杨逸感叹,“顾少爷真是个好人。”
已近深秋,下过几场绵绵细雨后,天气渐冷,红了的枯了的叶,铺满林荫道。
车开得无声无息,隔绝了街面小贩的喧哗。车站月台那儿,莫小渝打着哈欠,抬手看腕表时间。
她爸作为一市之长已经前扑后拥地走了,她讨厌恭维与客套,装淑女更是太闷,干脆留下来等小弟。
没一会儿,杨逸终于来了,两人就这么挤上车厢。莫小渝彪悍地冲在前头,拽着杨逸找座位。
幸好不是过年,不然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足以被挤得喘不过气。
挨着窗边坐下来,杨逸发现老赵还在外头,他撑着身子探出窗外,“赵叔,你快回去吧!”
莫小渝也把脑袋凑过来,挥挥手说再见。
老赵有些唏嘘,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能相遇了。
人海茫茫,有缘再见。
车厢里格外嘈杂,随着汽笛声响起,火车开始缓缓行驶。这时候送别进入高-潮部分,不少人都向外面的亲朋好友用力挥手,准备开启新的旅途。
杨逸没有收回视线,他一直看着外面,抱着某种期待。
吵闹拥挤的人群,与来往穿梭的小贩,完全是不同的,正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定位。
直到火车将这个站台远远甩在身后,徒留一阵白烟,他还是没能见到别的什么。
本以为能成为至交好友,不过出身不同,性情截然,到底只能是萍水相逢了吗?
顾少爷真的是个好人,想跟他做朋友,可惜他没有这样考虑过。
杨逸的沮丧,连粗神经的莫小渝都看得出来。
她抓了捧瓜子给他,还塞过去些坚果。
“吃啊,愣着干什么?”
杨逸刚开口说完谢谢,他们隔壁座位就传来小儿啼哭。
小孩子的哭声尖利刺耳,瞬间揪紧心口,格外让人难受心烦。
见他们看过来,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有些尴尬,连忙摇晃几下,试图哄孩子入睡。小孩不领情,继续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嚷得脸红脖子粗。
有人不耐烦地清清嗓子。
妇人给孩子的拨浪鼓和小零嘴都没用,那孩子满脸是泪,双手在空中乱抓乱舞,喉咙里不断发出哬哬的响动,看起来有些呼吸困难,竟像快背过去的样子。
杨逸当即觉得不对劲。
“大姐,你家孩子是不是病了?”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去摸小孩的额头,她哎呀一声,“怎么在发烧?”
“我是郎中,能让我帮他看看吗?”
现在上了火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下个站点,妇人焦急,只好让杨逸先瞧瞧。
妇人说她是带着孩子去外地探望孩子姥姥的,要是孩子病情严重,就只能在前面那站下车,先去医院。
小孩脉象紊乱微弱,皮下有出血点,杨逸检查着,发现小孩的裤子里有排泄物,妇人还没来得及清理,小孩就开始呕吐起来。
杨逸猛地站起身,避让开秽物,他心中莫名隐隐不安,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掀起孩子后背的衣物。
本该白嫩的躯体上面,却生着大圈红疮,有些化脓了,黄黄白白的,触目惊心。
瞳孔骤缩,杨逸一时失去言语功能。
莫小渝惊恐地跳起来,“疫病!”
车厢内的氛围起初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轰然炸开。
烈火军校地处偏僻,方圆几里内没什么消遣场所,只有一家山南酒馆。
老板霍小玉年过四十仍是风韵犹存,曾是一代名角。
她性情泼辣,一颦一笑甚是动人,尤其身段婀娜,窈窕多姿,风情万种不减当年。
这般美貌的女子大多在乱世活得艰难,尤其她还未有良配。不过据说她黑白通吃,手眼通天,所以开店十几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去闹事,都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今天倒有个例外。
顾燕帧喝得兴起,赶走了在酒馆唱歌的艺人,自己过去抱着话筒开始嘶吼。
他其实不怎么会唱歌,找不准调,只能扯着大白嗓,瞎嚷嚷。
“你不懂我的心!
茫茫的人海里,这就是后会无期!
你总是心太狠心太狠!
男人伤心了也会流泪!
说了再见就分离,快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酒馆都被他的鬼哭狼嚎折腾,不少客人恼怒想发作,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但一听说顾燕帧的家世背景,顿时偃旗息鼓,只能催酒保赶快劝人。
幸好酒客多为老顾客,比较包容,酒保小六小跑着过去,好言好语说了半天,都没让顾少爷回心转意。
抱着话筒,顾燕帧继续嚎:“多希望能放下你,梦里心里都不是你!”
小六急出满身汗,真想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他灵机一动,“顾少爷,您是心情不好?失恋了?来来来,我们去那边聊聊,怎么样?”
顾燕帧醉眼通红,有些充血,转过脸来,他瞧向小六。
真被自己猜中了?!年轻人嘛借酒浇愁,不外乎就是感情问题。
小六在酒馆里见多了,他果断攀着顾少爷,把人领到隔了护栏的安静地儿。
“这人嘛,不开心了都爱喝酒,可是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不如把事情摊开来说,多几个人出出主意,说不准就能找着解决之法了。”
小六非常贴心地给他倒酒,说着开导的话。
“你说得很有道理。”顾燕帧沉声道:“所以我想问问,怎么找回一个已经离开顺远的人?”
向来机智敏锐的小六突然卡壳。
“好好的,说走就走,半点念想都不给!”顾燕帧那张脸黑成锅底,他淡淡看了眼玻璃酒杯,“凭什么啊,以我这样的条件身份,应该我甩他啊,怎么现在变成我被抛弃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顾少爷实在想不通这件事。
“这,这离开顺远了,又不是不回来……”小六后来的话逐渐淹没在顾燕帧的眼神逼迫下。
“人海茫茫,后会无期呐!”向后一仰,顾燕帧瘫在椅背上,他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它散发着华美冷光,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就脾气上来,跟他冷战了几分钟,怎么就这么轴呢?”
小六有些无语,“可能有误会吧?”
“什么误会?!”顾燕帧愤怒起来,厉声道:“明明都是他的错!”
他决定打开话匣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遍,他急切需要认同,证明他那时候的想法没有错。
等事情总归听明白,小六勉强扯了扯嘴角,“毕竟是顾少爷的亲生父亲,你要对方怎么做?跟你一起骂?还是漠视?谁都希望家庭和睦,在意您才会关心您嘛。”
顾燕帧怔了怔,好半响才开口,却是说:“没酒了。”
小六啊了声,“那我去给您开瓶?”
“开,最贵的。”
第二天,天都亮了,顾燕帧才摇摇晃晃回到学校,带着一身的酒气,谢襄黄松差点被熏得晕过去。
他躺在床上直接睡得昏死,鉴于无故旷课一天,教官给出的惩罚是泡大澡。
‘澡池子’位于井盖下方,里面的水位大概在脖子下面一点,水色浑浊不堪,平时的雨水也会混着些黄泥汇入其中,不知道多少年没消过毒换过水。
顾燕帧直接被士兵丢进去,深秋的天气,一掉进去,凉水激来,泥腥味和腐败味瞬间呛进鼻子里,酒意直接就没了。
他无比清醒地划动水面,被迫在里面游起来,不然真的会冷到四肢僵硬。
呱呱叫的青蛙从顾燕帧面前跳过,绿皮上面的纹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膈应得不行,他怒道:“姓吕的,老子迟早要让你泡大澡!”
骂完众位教官,顾燕帧冷静不少,他依稀记得自己醉倒时听到的那些话,可能也许大概真的是他脾气太坏了。
尽管心里有些后悔了,顾少爷被抛弃的怒气还没过,依旧咬牙切齿。
十一:
没过两天,一则消息印在报纸上传到了学校里,引起城内人心惶惶,谣言遍地。
“我的天,瘟疫?”
“不是吧?”
“真的,报纸都刊登出来了,隔离了整节车厢……太恐怖了!”
举着报纸的学员生怕有人不信,赶紧把文字所在处指出来,让大家一起看。
原本还有人觉得没什么,等学校医务室开始着手在屋里熬醋时,纷纷意识到不简单。
室内醋味已经浓郁得达到了刺鼻的地步。
顾燕帧烦躁堵住鼻子,味儿过于提神醒脑,闻着憋得慌,难受。
每个人害怕被传染,连内裤都要拿去在醋锅上面烘熏。
“我说,有必要吗?”走到食堂,依旧是满天醋味,顾燕帧对于同学们的操作感到窒息。
“当然,命可是宝贵的,谁敢去赌?”
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不信邪,黄松和谢襄都把报纸存着,干脆直接拍到他脸上,事实胜于雄辩。
顾燕帧把报纸抓下来,埋怨他们,“讨厌,都不知道轻点,人家这张脸可金贵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附近的学员齐刷刷翻起白眼,干呕出声。
‘瘟疫’二字,听起来距离遥远,顾燕帧动了下眉头,隐约觉得有那么点熟悉。
报社记者说在顺远火车站某一节车厢中发现了疫情,紧急通知市立医院,当即隔离厢内几十名乘客。部分已经送入市立医院,部分则送去其他医院,希望广大市民注意卫生,若有头疼脑热的,请尽快就医。
据悉,此疫情源头为顺远郊外某山村,现在部队已经严格把控,不允许随意进出村。
顾燕帧继续看下去,发现这列火车刚好是四天前准备离开顺远的,而且记者提到厢内的病人发作时,是被一位年轻中医察觉的,还称幸好发现及时,否则任由病患随意走动,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眉心一跳,暗道不妙。
不过一个月,已经第三次住进市立医院了。
杨逸这样想着,看向窗外黯淡萧然的天空,灰蒙蒙的飘起细雨,让人很不舒服。
他的身后,莫小渝正倒在床上,梗着脖子叹气,她瘦了好几斤,窝在隔离病房里,又闷又心慌。
车厢里,她和杨逸距离患者最近,是最有可能被传染的,所以安排在同一间双人病房里。
医院病房紧缺,实属无奈之举。
当疑似疫情出现,莫小渝忙拿干净衣服裹起自己的全身,掩住口鼻,匆匆去找乘务报告。
杨逸则留在车厢内,有乘客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试图逃离,他只好甩飞针扎人体的麻穴,致晕致麻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才勉强把局面控制下来。
等火车紧急刹停,等市立医院的人赶到,发现这节车厢已经变得悄无声息。
医院的人以为他们都死光了,吓得差点厥过去,后来才弄明白是有个小郎中出手制服了几十人。
经过简单检查,市立医院就在现场确诊了传染病。
乘客对杨逸多有怨恨,医院的人则对他印象颇好,该出手时就出手,稳住局面,并未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杨逸,你说我们能走出这隔离病房吗?”
“这类疫病的潜伏期是十天以内,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再等等吧。”
他说着宽慰莫小渝的话,实际上也是在让自己宽心。
除了孩子母亲,他是最为靠近的,而且他更想知道那对母子的情况,到底有没有恶化。
隔离病房位于市立医院的废弃楼内,两层高,病房不算多,挤一挤才能住下二三十人。
楼外满是爬山虎,藤蔓牵连,茎叶交缠,攀缘伸展。
北方天气较凉,未能常绿,隐隐只能算是半常绿,没了生机葱郁的颜色,让整栋大楼显得更加萧瑟。
楼道里每天除了送饭食的护工,与查房的护士,基本没人走动。
浑身携带锐利的锋芒,顾燕帧走进楼内,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还有门房都在拦他。
“顾少爷顾少爷,那里不能去!”
“隔离病房啊是传染病!”
顾燕帧听了就烦,“别拦我,警告你们,快让开!”
一路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地推进。
听着走廊的喧哗,不少住在隔离病房的人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往外打量。
“他住哪个病房?”
原本望天发着呆的杨逸愣了下,他与莫小渝对视一眼,两人都来到门口,外面的声音更清楚了些。
“我说你们到底烦不烦?能不能给个准话?本少爷只是找个人,又不会做其他事!”
顾燕帧气得脑仁疼,讨厌不懂变通的人。
“顾燕帧?顾少爷?”
杨逸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他提高了声音,开始拍打门板。
正在走廊跟人掰扯的顾燕帧像是听到了声响,推开阻拦他的人,撒开步子跑了过来。
通过那块小小的玻璃窗,两人四目相接。
流年似水,不过短短几日的晨昏日落,再相见,已有些陌生,似乎蕴藏了千言万语。
抿紧唇,杨逸眼眶有些红。
“我马上带你出来。”
说着,顾燕帧就去拧门把,他见到锁是上在外面的,拽了两下没拽开。
“顾少爷!等一下!”杨逸赶紧喊,“不能出来,我还在隔离期间。”
“隔离?为什么?”顾燕帧的动作顿住,竟有种茫然感。
杨逸先让他冷静,也让外面阻止他的医院人员冷静。
他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并非是顾燕帧所想的囚禁,而是自愿隔离,降低传染风险。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顾燕帧开口询问:“如果隔离期间发作了怎么办?”
慢慢垂眸,杨逸说:“生死由命。”
眼中闪过一抹戾意,顾燕帧愤怒瞪着他,咬牙切齿就吼:“你好端端的跑什么跑?好好留在军校又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自知理亏的杨逸微微将脸侧向一旁。
“哎呀你别怪他了,我们也不想的,就是太倒霉了。现在我们被隔离,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那个顾少爷,顾燕帧啊,你能不能帮我们打听一下啊?”
莫小渝挤过来,她天天面对闷葫芦似的杨逸,和四面空空的墙壁,简直快憋死了。
万万没想到屋中还有个女孩子,顾燕帧心里有些烦躁,“你谁啊?怎么跟他一个屋?”
这是重点吗?这当然不是。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顾燕帧总算是愿意离开隔离病。
要打听到准确的消息,只能从关键人物入手,他在一瞬间心领神会,调转脚步就去找市立医院的院长。
面对疫情,医院出动专家会诊,拿出了几样方案,分别用在病人身上。
可惜疗效甚微,尤其病人居住的鲁家村里还有十来个同样症状的患者,算上可能被传染的亲属,至少还需隔离几十人。
情况非常危急,现在军队已经封了村。
听院长说完,顾燕帧拢起剑眉,把杨逸说的治疗方式复述一遍。
“那些药确实有效,但是……太贵了。”
院长面露难色,“只给一两人使用尚可,若是大面积治疗,就不行了。”
“所以封村的目的是,让全村人自生自灭?”猛然间明白过来,顾燕帧声音都有些颤抖。
上百人的村子,一旦疫情彻底爆发,将会死得七七八八,甚至全村覆没。
院长叹气,没有说话。
顾燕帧冷冷地问:“五根金条可以治几个人?”
“目前报上来的患者数量不算多,应该能勉强控制病情,至少不让他们恶化。”
用力抹了把脸,顾燕帧说:“好,你等着。”
他匆匆回到家里,幸好他爸不在,省时省力多了。
打开保险柜,在晃眼的数根金条和叠叠钞票间,他挑了五根小黄鱼,抓了十来张钞票。
这些钱尚在他爸的接受范围内,再多就不行了。
老赵惊呼,“少爷,你怎么拿这么多钱?”
顾燕帧没回答,只让老赵送他回医院。
他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忙于公务的顾宗堂那儿。
“孽子!畜生!竟敢偷家里的钱!”
十二:
一轮明月升上了蔚蓝的天空,周围缀着几点细碎的星子。
又是一天过去。
算算时间,再等两天就可以出去了。
顾燕帧给杨逸送来不少东西,多为一些药材,让他能够调配药剂。
甚至专门有人等在门外,照着他配好的方子出去煎药,交给病人服用,还会回来汇报服药后的病人状态。
寒凉的秋夜,霜华格外凄凉,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注视夜空了。杨逸望着窗外,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还有谁会跟他在这个时候,一起看着同片天空下的月亮。
传染病岂是儿戏?一天到晚瞎打听什么?偷钱就算了,还想他命令军队解开对鲁家村的封锁?
顾宗堂觉得这个儿子真是疯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要把人送去南京。
南京胡府是顾燕帧的母家,胡柳翁十分宠爱这个外孙,顾燕帧面对他外公也会谨言慎行,况且他舅舅胡云生身居司令之位,管理老油条兵痞得心应手,把儿子扔过去,应该能约束一二。
所以他让家里的警卫把顾燕帧锁在卧房,不能出房门半步。
顾燕帧也挺拼,为了对抗顾宗堂的专制,他半夜撕扯床单,拧绑成绳,试图跳楼出逃,结果不言而喻,姜还是老的辣,刚翻出窗子就被逮了个正着。
终于受够了全方位的盯梢,顾燕帧直接闯进顾宗堂的书房。
“平时总说我不正经,现在我做正经的事,凭什么又要管东管西?”
放下钢笔,顾宗堂忍忍怒气,才说:“我要你好好活着,而不是胡闹地作!”
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顾燕帧道:“活着?送我去军校?爸,你该不会不知道军人是会流血牺牲的吧?”
“所以等你毕业,会给你安排一个文职,坐办公室,安下心,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好好过日子。”
“不可能。”
本来以为会很愤怒,实际上顾燕帧很平静,他似笑非笑地,倨傲道:“妄图让我受你们控制?那我宁可去死。”
他语气平淡,眼中的认真一时竟让顾宗堂把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头。
父子二人恶狠狠瞪视对方,彼此互不相让。
最后是顾期期硬着头皮进来分开两人,她拖着她哥先回了屋。
顾燕帧对妹妹很好,任由她推着自己坐进沙发,还敛了脾气,
倒杯水过来,顾期期端着递到了他手里,才问:“哥,你干嘛呀?最近天天和爸吵架?”
“不想去南京。”
“去南京不好吗?”
提起这个,顾燕帧依旧恼火,张口就是连珠炮,“南京有什么好的?周围都是老头老太太大叔大妈,让我来顺远的是他,要我回南京的也是他?还想让我尽快结婚?”
顾期期眨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听爸提起过,那个女孩叫董晓晚,是董慧僧将军的女儿,从国外留学回来,才十八岁,看着就很漂亮知性。”
连人选都挑好了?顾燕帧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摔了杯子,碎渣和热水溅了一地,站起来踱步,指向门外,冷笑不止道:“疯了吧他!做梦!我会受他摆布?”
顾期期吓得捂住耳朵,好半响才回过神,“哥……”听到她的小声轻呼,顾燕帧才重新坐回去,翘起二郎腿,满脸不耐烦。
“你干嘛突然发作啊,真是吓死我了。”顾期期拍拍胸口,她突然歪了下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来奇怪,如果是以前,提起哪个漂亮的女孩子,你肯定会想要看看,确定传言是否有误,可今天、今天就好像变了个人,老实说,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这句话她憋在心底好久。
自打来了顺远,她哥就像大变活人,不再像以前那么桀骜不驯难以接近,在家时的态度也好多了。
她看过的话本小说里都说,谈了恋爱的人是会变的,即便曾经不懂爱,也会学着变得温柔起来。
眼皮微微地颤抖了下,顾燕帧眸底流光闪动,之前小六叽叽歪歪说的那几句失恋了他没在意,现在妹妹怎么也这么说……
等顾期期回屋睡觉,顾燕帧关上灯,他独自窝进柔软的沙发中,开了瓶盖的红酒放在茶几上。
在月光清幽的夜晚,深红的酒水泛着诡谲的色泽,醇香四溢,蛊惑着向它靠近,进而思绪万千,意犹未尽。
想念一个人,
想找到一个人,
想要保护一个人,
在茫茫的人海里,就像是命运注定那般,遇见一个人。
纷纷杂杂的事情涌入脑海,一些模糊一些清晰,尤其是许多细节,刨除冗长的繁琐的旁枝末节,终于变得简单,最后仅剩一个人的样子。
顾燕帧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几乎忘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吐出那口浊气。
事已至此,他大概需要冷静冷静,或许去南京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很平常的一天,秋高气爽,空气清新。上午九点,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走出病房,恍恍惚惚竟有种隔世经年。
杨逸在医院里走着,鼻端有些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原本不太习惯的,现在闻起来却有些恬淡宁静。
最后两天里,顾燕帧一次也没来过,他想着他四处奔走打听情况,几乎天天来往这栋被隔离的大楼,就忍不住担心他的身体。
莫小渝和他一起来到顾宅外,杨逸按着门铃,好半响才有佣人过来。
正好那个小姑娘认识他,杨逸低声问:“顾少爷在吗?”
小姑娘有些惊讶,“少爷没告诉你吗?他回南京了,昨天晚上走的。”
杨逸怔了怔,忽然扭过身,把从不离手的药箱塞给莫小渝,开始狂跑。
走出家乡,就注定开始漂泊和流离的旅程。
从上海至顺远,上千里的路途,走走歇歇,乘车坐船,几乎用遍了交通工具,没有在任何城市逗留超过一天。
他以为自己永远步伐坚定,不会徘徊,也没有人能耽搁他,直到在这里遇见了顾燕帧。
他所说的‘留下’真的让他心动了。
留下吧,无论是为了什么。
尤其在经历过如浮萍般居无定所的日子,更会对这两个字产生渴望。
杨逸真的很想再见顾燕帧一面,再与他说点什么。感激的话也好,后会有期的话也好,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跑在大街上,耳边尽是市井的喧闹声。
车站附近有许多卖菜的小贩,拉车的车夫都在竞相吆喝着。唯独自己的世界很安静,除了喘着粗气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杨逸什么都听不见。
他感到心肺快要承担不住负荷,跳出体外,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顺着火车出站的方向继续跑个不停。
周围渐渐没了人烟,荒草枯石,一树一树的黄叶,仿佛没有尽头。
时间过得太快,就好像明明才闻过春夏的花香,眨眼已到深秋。
杨逸终于体力透支,再也跑不动了,直接扑倒在路边的杂草中,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大口大口剧烈地喘气。
大概是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好久才有一些纷扰的画面挤进来,最终汇成一句话:人生聚散无常。
躺了会儿,杨逸坐起来,他无力地拍拍身上的草根尘土,幸好本是灰色的衣衫,掸不干净也没关系。
杨逸终于有精力去打量四周。
已经出了城,车道附近有好几座深山,比较荒凉。
困在隔离室那几天,他的不少想法未得实施,正好趁这个时机进山采药。
山里长大的孩子,哪怕不熟悉地形,对于大山也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大概确定了个方位,杨逸脱下外衫,搭在背后,手脚并用,开始爬山脚的陡峭高坡。
阳光被浓密的树冠遮挡,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杨逸不敢进得太深,毕竟是陌生山林,他担心自己会迷路,一直记着来路的方向,偶尔还会摆石块划十字,做标记。
轻飘飘的树叶和细小的枝桠落在肩头,他随手拂去。
哪怕再是贫瘠的山里都有不少好东西。
等杨逸采完药,按原路返回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就不打算回城了。
把外衫里面裹着的几把草药整理出来,铺在距离陡坡最近的大石头上面。
青石平整,正面朝阳,而他自己则靠在石头后面,寻找干木柴,准备晚上搭个火堆。
像他这种乡野里的赤脚大夫,平素进山采药,错过归家时辰,基本都是饿了摘野果,渴了喝溪水,运气好才能打着野鸡野兔。
从来都过着将就凑合的日子,所以到了顺远才会那么不适应。
很快,天就黑透,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冻得指头都发僵,他避着风,赶紧生火。
扑哧轻响,火舌腾地蹿起来,张牙舞爪地舔舐枝条树叶,驱散周围一小圈的黑暗。
杨逸坐在地面,抱起膝盖,蜷缩在石头后,默默开始等待天明。
黑暗中有隐隐有一点火光,带着燃烧时的青白烟雾,飘向远处,撕开寂静的天幕,在夜色中极为显眼。
跳车才能返回顺远的顾燕帧,望着那抹淡淡光亮,禁不住感慨。
“有家不能回的倒霉蛋还挺多,嘶——”
他猛地抚上刺痛的嘴角,满脸难色。
痛痛痛,太痛了!跳车的时候运气不好,落地打滚几圈,有几颗石粒就随着他翻滚的动作打在脸上,现在都还火烧火燎的疼,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亏大了亏大了。”顾燕帧念叨着,一瘸一拐走向顺远城。
其实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为什么头脑一热,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最后的结论可能是不甘心吧!
他不甘心像个傻子被人操控,也不甘心变成逃避的懦夫。
有家不能回,只能去军校。
军校就在城郊,他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走过校外那条平整的泥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赵。
老赵就在校门口转来转去,时不时驻足叹气。
顾燕帧有些不敢靠近,万一是接到消息来捉自己回去的怎么办?
但他是比较信任老赵的,现在身无分文,只能通过老赵搞点钱。
鼓足勇气,顾燕帧向老赵靠近。
他昨天凌晨跳火车的消息中午就传回了顺远,老赵确实了解他,就猜到八成会来军校,所以一直等在这儿。
“少爷,你,你——”
老赵激动向他冲过来,结果就见着顾燕帧鼻青脸肿站在那儿,嘴唇惨白,衣服脏脏烂烂,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哪里见过自家少爷这幅凄惨样儿啊?老赵心疼之余,说不出重话来,唉声叹气,“何必呢……居然跳车……”
顾燕帧吸吸鼻子,无比委屈的说:“赵叔,我离家出走了,没钱,好饿。”
快一天没吃东西,还走了那么远的路,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老赵车上有两个牛肉罐头和巴掌大的随身酒壶。
窝在后座,顾燕帧大勺大勺开挖罐头,噎住就喝两口白酒,等胃里有了东西,身体渐渐暖和,他砸吧了几下嘴,长舒一口气,终于吃相斯文了点,不再狼吞虎咽。
老赵担忧不已,“少爷,慢点吃,要不回……”
“不回!”顾燕帧果断回绝,继续喝酒,老赵迟疑着不敢再说什么,等小酒壶空空如也,一滴都没有后,顾燕帧抹抹嘴,“市立医院那儿怎么样?”
“杨大夫结束那隔离了,听小芳说,他昨儿来过顾家找少爷,知道少爷去了南京,转身就跑,到现在都没消息传来。”
老赵正说着,就见自家少爷表情瞬变,好像极是意外,又好像恍然大悟,两种风格之下,五官纠结得都有点扭曲。
“快!快开车!”
迷迷糊糊醒过来,已经天光大亮。
山林里禽鸟的鸣声清脆悦耳,不少沿着山径生长的小花张开了花苞,散发出淡淡香气。
杨逸保持同个姿势太久,腰酸背痛,几乎直不起身。
他照着自己腰窝敲了几下,慢慢缓解。
等酸麻劲儿过去,他才开始收拾搁置了整晚的药草,准备拿回去继续制药。
有些药材是不能直接入药煎服的,需要经过后期处理,或是祛除毒性或是碾磨成粉。
“杨逸!”
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毫无防备的杨逸一脚踩滑,直接摔到石头上面,差点磕到脸。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转过头,顾燕帧已经上了小坡,自始自终,目光瞬也不瞬。
修长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更长,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顾燕帧紧紧抿着唇,站在那儿僵立了片刻,才迈开步伐,缓缓走来,他心中蕴藏难以言明的汹涌情感。
杨逸错愕,愣在当场,已经去了南京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呢?
还有三五步的距离,顾燕帧就想开口,嘴唇动了下,胸口忽然一阵难忍的麻痒升腾,他捂住嘴,剧烈地咳起来。
整段凝重的氛围立马垮掉,杨逸过来扶着他,“顾少爷,你没事吧?”
顾燕帧一把推开他,捂着半张脸,语气慌张,“你别靠近我,我、我害怕我是被传染了!”说完就想跑,想要远离。
杨逸赶紧拉住他的手,急切道:“也可能只是风寒,先让我检查一下。”
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拒绝的顾燕帧怒道:“你这个笨蛋,我不能传染你。”
他都快要气死了,他知道杨逸是医者父母心,但这种关键时刻能要吗?
“我不怕!”杨逸握住他的胳膊,提高声音,满面认真,“就算你真的被传染了,我也不怕,大不了一起死。”
瞳孔突然一收,顾燕帧的双眸中燃起了灼灼烈焰,他抬起头,以一种无尽的复杂纠结,定定盯着杨逸。
这样含有异常情绪的深邃眼神让杨逸吓了跳,顾燕帧不再抗拒他的动作,甚至站直身体。
“顾少——”
顾燕帧猛地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手臂愈收愈紧,力道大得让杨逸有些无法呼吸,被迫把剩下的话悉数吞回。
“我想明白了,我爱你,谁也阻止不了我,我父亲不行,你也不行。”
从牙缝里渗来的隐忍声音,压得极低,呢喃着传入杨逸的耳中,微微的有些热。
十三:
军校有了新任务:前往附近的郊区,协助大部队封锁鲁家村。
军校距离疫区挺近的,倘若疫情爆发,他们也很危险。
吕教官说了,害怕的可以不去,这次任务全凭自愿,不计入期末总分。
这样一来,愿意冒险前往的更少了。
最后经过统计,也就十来人。
“君山以前是学医的,他要去我也不怕了。”纪瑾说。
“就沈君山那点医术,装腔作势花把式。”顾燕帧满脸鄙夷。
谢襄冷笑,“总比你什么都不会的好。”
顾燕帧对于医术确实一窍不通,不过有杨逸就够了,小郎中堪比华佗在世,在他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几人扯皮半天,终于想起了要紧事,谢襄问:“话说回来,杨医生真的回来了?”
顾燕帧洋洋得意,“当然,教官舍不得他的本事。”
要去协助部队的学员们在操场里集合,带队的教官过时还没来。
有人猜测,八成是天天酗酒的郭教官又喝多了。
郭教官被喂了醒酒汤,又被扎了几针,杨逸用的是祖传轩辕五针里的解酒针法,总算没有耽误时间。
他和沈君山搀扶着还有点头重脚轻的郭教官到了操场。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汽车开动,诸位学员朝着目的地前去。
顾燕帧看到沈君山和杨逸讨论着医学相关的东西,主要是学员们自身的卫生防护,两人甚至说到了治疗手段。
是的,杨逸和沈君山都打算进入鲁家村,无论中医还是西医,总归救死扶伤是宗旨,他们无法眼睁睁见到整个村子变得死寂。
顾燕帧挤到两人中间,“我不同意!”他对杨逸严厉地说:“太危险了,你只是随队医生,一旦进入鲁家村,短时间内就出不来了!而且,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不敢直视顾少爷这张俊美的脸,杨逸立刻低头,声音跟着小了许多,“我们带了隔离服,而且我爹也说过,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更何况……我有能力。”
顾燕帧沉默了。
之前的告白过于直接,吓到了杨逸。
杨逸很慌张,说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种事。他就自信的想,放着本少爷这么帅的搁眼前,迟早会爱上。
“好吧。”顾燕帧同意了,他笑着搂过杨逸,低头,近乎咬着他的耳朵说:“就算你真的被传染了,我也不怕,大不了一起死。”
他笑起来很好看,没了那种无法无天的放荡不羁,弯着眉眼,满是细碎的光芒,十分明媚,
听到自己说过的话被重复低喃,杨逸在他怀里几乎缩成一团,脸颊发热,依旧不敢抬头。
周围的学员有些傻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嘴角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顾燕帧嘚瑟道:“看什么看?少见多怪!”
众人一阵无语。
距离最近的沈君山,表情最一言难尽。
鲁家村依山傍水,坐落在群山怀抱中。村前有用田埂隔开的大片菜地,如果在三四月份,就能见到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本该是质朴纯净的村庄,如今充满萧条沉默,没有劳作没有赶集,正值午饭时候,连炊烟都没有几缕。
整个村子都透着空旷。
站在高处,所有学员都看得清楚,村子四周挖有深坑,里面洒满石灰。
这条沟渠圈住了鲁家村,将其封锁。在沟渠外面几十米处,设立关卡,几挺机关枪和步枪对准村口,拿着它们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
一旦有村民想要离开,就会被击毙。
太残酷了。
郭教官说:“先下去吧。”
原本爬山还有说有笑的学员们体会到这一幕的深意后,下去时纷纷沉寂。
行军帐篷两人合住,搭建的时候,顾燕帧就溜达到杨逸这边,说他们两个住一起。
“谢同学呢?”杨逸问他,“你们不是室友吗?”
“她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跑到军校来,还跟聪明帅气的我住一间,一定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的,我害怕嘛。”
“……”杨逸有些无语,他看向不远处惨遭倒打一耙,还一无所知的谢同学。
顾燕帧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他半蹲下来,开始玩味的打量杨逸,一双眼睛笑意盎然,“所以你呢?对我有没有非分之想?”
杨逸的脸瞬间涨红,“我、我、我不是,顾少爷你别乱说……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顾燕帧觉得颇有意思,喋喋不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爱在心口难开,对吧?没关系的我理解,一般人面对本少爷的相貌,一定会觉得难以接近,毕竟太优秀也是种罪过,其实我很好说话的。有些女人总爱欲拒还迎,但我知道你不是,我懂得,你是内敛,不好意思说。”
他说着还不老实,伸手去捏杨逸的脸,可怜的孩子,前些时候还肉嘟嘟的,最近几天都瘦了。
其他搭建着帐篷的学员只听见一声惨叫传来。
看过去就发现是顾燕帧在原地不断跳脚。
后来据附近的人说,他由于嘴贱,被杨医生下意识反击了。
啧,一个男人,被打一下就哀嚎,简直废物。
对此顾少爷有苦说不出,换你们来试试?那异于常人的力气,太凶残了。
等把帐篷搭好,放下带来的部分设备,沈君山领着几个同学去附近检查水源。
他从顺远商会带来不少东西,辅助他探查情况。其中就有水质检测仪,比较简易,仅能测出PH值、浊度、碱度、硬度等指标。
由于他哥天天跟日本商会对着干,双方都很了解对方的消息,加上他在日本的医学院进修过几年,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鲁家村不算偏僻,但是昨天下过雨后,山路泥泞难走,一脚深一脚浅,需要互相扶持才能走得稳当。
顺远商会这次还捐赠了半车药草,杨逸用超大号毛边锅熬煮了一些,准备端给学员和士兵们饮用,效果就是强身健体,增强免疫力,降低被传染风险。
他力气大,轻而易举就将大锅药汤搅动起来,都不需要旁人帮忙。
顾燕帧帮着分发下去,等基本人手一份后,他自己才喝了口,顿时苦得整张脸皱在一起,咂舌干呕,恨不得狂吃两斤蜜饯。
“不是说不喝药,这就不怕苦啦?”杨逸好奇。
顾燕帧嗯哼一声,没回答,端起碗来,认认真真喝干净。
这个人的心思很难懂。
总是出其不意。
杨逸这样想。
前几天偶感风寒不停地咳嗽,宁可躺在床上无精打采,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人照顾的日子。
真的是明知各种不方便,还死活不肯吃药。
现在却上赶着找罪受,实在让人想不通。
“水质有些污染。”沈君山带着收集回来的数据说,“但是问题不大。”
他们还提起下游的村子在搭戏台子,用跳舞鼓乐的方式驱赶瘟神,还要连唱五天。军校学员大多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这种方式,觉得封建迷信不可取。
“最早的时候,巫、医是一家,甚至可以说医学早先其实是巫派的一个分支,所以医家同样有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名医扁鹊吧?我家从祖上就有个传说,说他的双目具有透视功能,拥有‘隔垣见一方人,尽见五脏之症结’的能力。”
传说,恐怕不尽然。
原本听他们聊唱戏,听得神色飘忽的顾燕帧回过味来,他把视线落在说话的杨逸身上。
记得杨逸给他说过所拥有的能力,这个傻子,怎么啥都往外说?唉,一定是太信任自己了。
旁边的目光太近又太深,甚至有些灼热,似有千言万语。
杨逸的心神有些难以遏制的颤抖,他压下莫名的悸动,继续与学员们闲聊。
还顺带说了他小时候受爱唱戏的父亲影响,也会唱一些,就是抓不住音阶音律,容易唱得走调。
顾燕帧立马起哄,让他唱一个,结果瞬间就被戳中哑穴,抓着喉咙也发不出声了。
众多学员被这神奇的一手折服,不敢打趣。
“杨逸你变了,变得好凶哦,明明不是女孩子,干嘛要女大十八变嘛!”解开哑穴后,躺在帐篷里的顾燕帧委屈巴巴,翻了个身,控诉起来。
平和了一下语气,杨逸无奈道:“彼此彼此,顾少爷爱开玩笑的功夫日益见长。”
两人本是平躺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距离,顾燕帧后来蜷着,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看着杨逸的侧脸,线条秀气,眉眼柔和,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可惜现在的他变了。
“对了,顾少爷,我有个…”
杨逸想同他说正事,干脆转了个身,这样一来,两人不知怎地就成了面对面,他在他浅淡的琉璃色瞳里见着了缩小的自己。
静静地看着杨逸,顾燕帧说:“别再叫顾少爷了,听着怪生疏的,都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记住,我是你的顾燕帧,就叫这个。”这番话本来很欠打,偏偏用着深情款款的语调。
没他脸皮厚,杨逸脸红得不知所措,“顾、顾燕帧,不,我不是说这个!”他咬了下唇,“我想问的是,有没有觉得沈同学瞒着我们什么?”
这种时候提什么别人?!不解风情的笨蛋!顾燕帧皱着鼻子,十分不满,“他不是一直那副死人棺材脸吗?”他说着,眼珠子转动,又琢磨道:“好像,是有点……”
杨逸还想说什么,顾燕帧已经爬起来,往帐篷外面走去,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事实证明,直接是个好东西,双方把话挑明,一合计,互通有无。
沈君山这才知道上海那边也是同样的症状,而顾燕帧与杨逸对于这场疫情背后的主谋,都有了大致猜测。
三人在角落生着火,沈君山说:“我也怀疑是日本人,在偏僻的山村里做细菌实验。”沈君山说。
越是偏僻,越可能被选中,届时整个村子都沦落为活体基地,任其为所欲为。
他在日本留学几年,见过不少灭绝人性的医者,尤爱用活人做实验,利用细菌或病毒作武器,他甚至去过专门制造细菌武器的机构,其中包括活体解剖、病菌注射、冷冻试验等。
前阵子,他哥得到满铁医院内部有建立这类机构的消息,正要继续探查,结果医院就炸了。
这件事杨逸最有发言权,因为是他误打误撞销毁的。
传统杀菌方式是高温消毒,当时杨逸只想着放火,要把那些害人的东西烧了。反倒是那些活着的学生发现被揍晕的日本军士身上有手榴弹,于是饱受折磨的受害者们狠狠心,干脆拉响手榴弹,把实验室同作恶的军人医生都给炸了个干净。
沈君山有些一言难尽。
“原来大家一直在同条战线上面。”
“废话,就你爱国就你有信仰?”顾燕帧看不惯他这幅大公无私的样子,忍不住挤兑。
“既然沈同学是自己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杨逸开口,“我的治疗方案比较简单,你看可行吗?”
另辟蹊径,取用水蛭为药引,碾磨成粉,然后搭配数味草药,先通病人气脉,进而活血。
辅以针灸刺激人体潜能,待正气复苏,再用消炎镇痛的特效西药,就有极大的希望好起来。
他在市立医院尝试实施过一部分,能控制病情恶化,只不过后续的针灸与西药没跟上,导致病人无法痊愈。
沈君山想了想,“好,我先通知我哥给市立医院的病人送些药,明天再进村。”
沈家几代人盘踞顺远,财大气粗,沈家大哥又是爱国商人,能跟日本人作对,他不在乎砸钱只能听个响,
听他们说话很投机的样子,顾燕帧绷起脸,嘴巴撇得老高,都能挂油壶了。
等沈君山过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趟,他就转身倒入杨逸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瞬间手脚像被束缚住了,杨逸僵硬得无法动弹。
顾燕帧闷闷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他这个角度只能盯着地上的枯黄杂草。
人家兄弟和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家里父不慈子不孝,又是个没娘的孩子,看着活得潇洒恣意,浪荡自在,实际半点主都做不了,就跟这根草似的,惨兮兮。
凝视身前的火堆,火光映照着杨逸的脸,夜里的风比较凉,火舌吞吐间,光影明暗变换。他垂眸,伸手抚上顾燕帧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他不理解他的烦恼,能做的仅仅是安慰。
顾燕帧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缺爱,好比他现在,贪图的就是这个温暖的怀抱。
甩了甩脑袋,他直起腰,直接附在杨逸耳畔,喷洒热气之余,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说完,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
杨逸眨眨眼,没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有学员喊杨医生,他才慌忙站起来,拍拍热度未减的脸颊。
十四:
“你们真的想好了?进去容易,就算穿着防护服,军队也不会让你们再出来。”郭教官继续劝说:“我们每天只能送些新鲜的瓜果肉类进来,说实话,连市医院的医生都不敢靠近,你们这个年纪的娃娃,还是不要冒险了。”
沈君山表情平淡,“有所为有所不为,至少眼下的事,是必须做的。”
等路障撤开,两人穿起白色防护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走去,刚跨过那条洒满石灰的沟壑。
“等等!”
顾燕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同样穿着这身衣服,跑得还很快,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长腿一迈,越过石灰沟。
他喘了两口气,一眨不眨地盯着杨逸,“早就说好了,同生死共进退。”
听了他的话,杨逸呼吸开始急促,第一次气得浑身发抖,声音有些尖锐,“你发什么疯!”
“反正我进来了,也出不去了。”顾燕帧无赖道:“只能跟着你。”
“怎么能这样……顾燕帧,这不是儿戏……你太过分了……”杨逸哑声,甚至隐隐能听出点哭腔。
他哭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顾燕帧有些慌张,语无伦次的说:“哎,别哭啊,先斩后奏是我的不对,我道歉我错了,行不行?”
杨逸不接受他的道歉,全身笼罩着低沉,别过脸。
顾燕帧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边拽拽,“别这样嘛,我给你说个好消息,回家一趟,我说通了我爸,让他弄来好些药品,不过他怕有人找麻烦,就没署名,全当是顺远商会的,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说着话,慢吞吞打量杨逸的肢体动作,见他抗拒的力道稍缓,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
“而且朱叔告诉我,其实是我爸让你跟我都留在军校的,他见我宁死不屈,跳火车都要回顺远,现在也怕了,干脆由着我折腾,包括准许进入疫区的事,也是靠他之前让军方那儿活动,不然咱们几个二十来岁的,哪怕是说尽口舌,也不能通过官方渠道进入封锁区啊?”
听完,杨逸直接质疑道:“你爸同意你进入疫区?”
顾燕帧哑然,他偷换概念了半天,还是被一针见血了,顿时心虚起来。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可能,杨逸气得不想理他。
晃晃自己握着的手臂,顾燕帧语气里带起委屈劲儿,“你不理我,我怎么办啊?都站在这儿了,只能治好所有人出去了。”
沈君山实在听不下去,用力咳嗽,“两位,注意点。”
这里人可不少,大多是熟识的军校学员,此刻都露出难以言表的便秘神情,连郭教官的眉毛都在抽搐地抖动。
后背荡过激灵,杨逸连忙抽回手,后退了一步,捡起地上的东西,脚下不停,冲入鲁家村。
揉着鼻子,顾燕帧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仰起脖子,忍不住地乐,“害羞了!”
沈君山扶额。
踩着宁静的村路,他们经过几间房屋,终于听见了人声,是在祠堂附近。
推开重门,阳光倾泻而入。
里面确实有不少人,都是面黄肌瘦的村民,眼下满是乌青,肤色苍白似鬼,跪在祖祠前面,不停地磕头祈祷。
他们已经不知跪了多久,听到身后的动静,才缓缓挪动僵硬的身躯,看过来。
顾燕帧见到他们的精神面貌,吓得倒退,赶紧抱住杨逸,寻求安慰。
沈君山胆子大,直接开口:“你们好,我们是市里医院派来的人。”
要论问诊经验,那肯定是杨逸最多,他当即安排祠堂的村民,让他们排好队,然后一一搭脉诊治。
还好,能在祠堂活动的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忧思劳倦,畏寒怕冷,大多是气虚血虚的症状。
鲁家村的村长年老体衰,病倒多日,眼看就要不行了,村长儿子尚且无碍,能从他那儿了解情况。
村中死了二十几口人,幸好听从吩咐,尸身进行了焚烧处理。同样还有十几户人家,家家都有病患,尤以老幼最易染病。
沈君山先去给重病患者注射药物,顾燕帧在村中找井,找到就投放漂白粉,杨逸则快速收拾出一间空屋,消毒杀菌,用作三人晚上歇息。
然后三人又从村头开始,进入家家户户。
顾燕帧和沈君山兑好消毒水,提着壶一边喷一边看杨逸检查村民的身体情况。
他们两个速度比较快,一圈转下来,刚刚天黑。
杨逸那边需要望闻问切,针对每个人的不同情况治疗,实在快不起来,相当于才开了个头。
第一天的晚上,三人倒头就睡,谁都没有力气说话。
第二天,登记好病患现在的身体情况,或是咳血或是重度昏迷或是全身化脓,用作日后对比。
招集身体无碍的村民,分成两队人手帮忙熬药,无病的服用强身健体的,有病的则争取稳住病情。
第三日,施针。
“我将以微针通经脉,调血气,不要怕,很快就会好起来。”
将银针放在火上烧了片刻,杨逸出手快准狠,不过眨眼功夫,就在那个少年身上扎了十几针。
好好的孩子,变成了个刺猬。
倒吸口凉气,沈君山第一次觉得皮肤有些刺痛,他看向身旁满脸得色的顾燕帧,这家伙恨不得向全天下宣扬的样子,让他拧起眉,“你和杨医生,你们两个是认真的?”
“好歹是留过学的人,不能太迂腐。”顾燕帧勾着嘴角,笑道:“遇到喜欢的,管他是男是女,先盖了章再说。”
说他是占有欲作祟也好,说他张扬不着调也好,总之先确定了再说其他。
对于这种先下手为强的论调,沈君山不置可否,但神色间隐隐有些动容。
第四日,继续施针发药。
大清早,顾燕帧就开始在村里转悠,帮忙烧些病患用过的东西,等到了午时,就去村口,把同学们扔过来的药材食物推回屋子。
杨逸回来吃饭,换了身衣服,坐上桌,他手一哆嗦,捏着的筷子直接掉在地了。
这两天,扎了几十个病人,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太累了。
他正准备找个东西充当点穴棒,来戳戳自己,放松肌肉。
顾燕帧赶紧过来,自然地接过他的右手,开始捏捏揉揉,好歹杨逸以前天天给他推拿,潜移默化得学了点,手法乍看确实专业。
有些眼疼的沈君山对此有些震惊,“顾燕帧,你会这个?”
“杨逸教的。”顾燕帧三言两语把他们以前的故事总结了下。
放下饭碗,沈君山面露难色,觉得自己是吃不进去了,干脆穿起防护服出去消毒。
杨逸试图把自己的手收回来,顾燕帧不乐意了,握得紧紧的,拖长了尾音,“我们几天都没说话了,你都不理我。”
他是真的委屈了,感情之路刚开始走就不顺,太惨了。
“我确实很生气。”杨逸板着脸,一字一句的说:“我气你先斩后奏,气你不懂爱惜自己。”
“这不是喜欢我的表现吗?”顾燕帧哼哼笑起来。
“顾燕帧!”杨逸加重了语气,肃穆的盯着他,这么认真的态度,弄得顾燕帧不好再开玩笑了,乖乖坐好。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你为了我去赌运气,去赌自己的命,其实,有人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我应该感到开心的,但为何会这么生气……”
到底不老实,顾燕帧顺口就接,“因为你在乎我。”
杨逸沉默了一下,脸有些发热,但无比肯定地说:“是的,我在乎你,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些,或许不仅仅是在乎,而是喜欢。”
“???”
当事人顾燕帧都懵了,怔愣地看着他,“你、你说真的?”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呼吸都开始急促紧张,杨逸居然说了这种话?是对他告白的回应?
短短一句话里有太多内容,让他莫名感到窒息。
等沈君山回来,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古古怪怪的,就算忙得脚不沾地,都在拉拉扯扯,尤其某人神采奕奕,时不时地笑两声,怪渗人的。
七天后。
治疗效果彻底显露出来,鲁家村的疫情得到控制。
整个村子的百余口人,不再有新增病患,之前病人的情况则在逐步好转,甚至有人成功康复。
这样的好消息很快传回顺远的市立医院,迅速推广治疗方式,中西医开始紧密合作。
把一位闪了腰的村民翻过来,直接就扎针,杨逸如果用家传的轩辕五针,基本都是只扎经外奇穴,这类穴位不归属于十四经,具有一定名称和固定位置,同时有主治作用。
一扎一个准,再用补法捻转,不出五针就能缓解症状。
“等村民全部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们三人终于有心情看看乡野村居的格局,碧水青山,是个淳朴的地方。
纯粹的小麦馒头很香,搭配东北酸菜炒肉和素炒小青菜,再来两杯米酒,简单之余很是饱腹。
村民非常感激他们,但害怕自家的东西都有那个什么叫细菌的东西,所以只敢把以前做的,封过口的米酒和泡菜抱来几大坛。
拿着泡过消毒液的家传白玉脉枕,杨逸看着门槛外轻轻抖动的树叶,脸上浮现迟钝又呆滞的笑容。
“醉啦?”顾燕帧凌乱了,不就喝了点米酒,怎么会醉呢?
沈君山默默叹气,跟他一样,一杯倒。
“让杨医生好好休息。”
他刚开口,就见顾燕帧已经先一步过去捉住杨逸的手腕,小心翼翼取出那块脉枕,才将人半扶起来,接着一本正经冲他说:“废话,我的人我会不心疼?”
冷冷扫他一眼,沈君山起身,拿着手电筒去了外面。
自打鲁家村里的消息传出去,他就警惕日本人会对这儿再度出手,便让较为强壮的男性村民组成三五人的小队,时常在村中巡逻,认真看护日常使用的水井。
米酒香甜,能知道嘴巴里有它的那种醇香,只不过意识却剥离出躯体,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飘飘忽忽的。
杨逸迷迷糊糊感到有块热乎乎的东西在脸上擦拭,大概是毛巾吧。
顾燕帧把轻柔擦过脸的毛巾放在一旁,偷偷抬起手掌,抚上杨逸的侧颊,尚且留有湿意,他的指腹碰到他冰凉的耳朵,禁不住摩挲几下。
“不会喝就别喝了,还是个一杯倒,以后怎么和我把酒言欢啊?”他叹气,难得小郎中乖乖巧巧由着他摸,倒是想做点什么,但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趁人之危,还是要把持一下的。
不过,能坚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摩挲片刻,顾燕帧到底没抑制住,心猿意马起来。他的手忍不住往右挪动,用手指去触碰温软的淡红色嘴唇。
描摹着唇线,划过微合的唇缝,他环视一周,确定无人,才悄悄俯身,对准着贴上去。
只是轻轻碰了下,一触即离,
怀抱着满足的心态,顾燕帧开心走出房门,准备散会步再回去睡觉。
月光清凉如水,星星闪闪的特别明亮。夜间露水沾染了花草,水润润的,初冬的天气,只有很少的小虫子藏在积得厚厚一层的落叶里,彼此应和。
天地都那么柔和……
就在这么安详的夜里,急促的跑步声,惊动了不少人。
“杨医生不见了!”
沈君山找到顾燕帧的时候,见他还捏着几支小花,面带笑意,一双桃花眼,光彩照人。
十五:
痛,刺骨的痛。
不过是喝了点米酒怎么会这么痛?
杨逸清醒过来,下意识轻轻动弹,疼痛就在这一刻复苏,撕裂般的焦灼从背后蔓延,豆大的汗珠顿时流淌下来,他难耐地低呼,全身发抖。
两根漆黑的带钩铁链穿过薄薄的肩胛骨,自左而右,将骨头勾住。
现在莫说使力逃离,他连呼吸都痛苦。
“醒了?”
杨逸嘴唇颤抖,抬起眼眸,看着说话之人。
山田教授走过来,笑眯眯打量着他。
“真的是你们……”果然跟他们猜测的一样。
“你是个好苗子,我是动过爱才之心。”山田教授叹息,“可惜冥顽不灵,连毁我的两次心血。”
“教授原来很懂中文。”杨逸想起以前山田教授说话故带口音的样子,有些讽刺,他说着话,脸色愈发青白,“我是中国人,不可能、不可能眼睁睁见你拿中国人做实验。”
“那好吧,其实,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好苗子。”山田教授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有些激动的说:“你以前击飞士兵的神奇力量是不是叫做真气?或者该说是中国人的内功?经过检查,你的体质比常人更好,承受能力果然也很强,过几天我会亲自解剖你的。”
那场爆炸过后,地下实验室仍留活口,山田教授从那名军士口中得知了杨逸的神奇力量,就动了心思。
“你真是个疯子……”
一说话就是彻骨的钻心疼痛,杨逸小口小口吸着气,眉毛拧作一团,整张脸煞白。
“好好享受死亡前的宁静吧。”山田教授笑了笑,突然拍在杨逸肩头。
浑身的力气在这刻都似被抽离一般,杨逸紧紧咬唇,双手成拳,掐住早已汗湿的掌心,指甲几乎嵌入肉里,但到底没能撑住,再度昏厥过去。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掠过砖墙照在脸上。
露出头发蓬乱的顾燕帧。
不过一夜,他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整个人都显得憔悴。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鲁家村里半点线索都没有,附近的士兵哨卡和军校学员,也没发现蛛丝马迹。
杨逸的销声匿迹,让顾燕帧彻底没了主意,心底发慌。
“怪我!没事让他喝什么酒?”他捂着脸,颤抖的声音带有哽咽,“如果没有喝醉,来十个,他都打得过!”
人的突然失踪确实很焦急,但也不能说胡话啊。
沈君山同谢襄对视一眼,决定不挑明,继续听他说下去。
连夜回城后,同学们和军士都在帮他找人,顾燕帧自己还带了大把钞票去警局和报社,几乎出动了所有力量,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还是没有消息。
顾燕帧抱住双膝,他已经毫无办法了,只在他会去的顾家、医院和军校门口留有人手,这种无望的等待最为磨人。
他恍惚地看着大街上走过的人和物,它们骤然失去了色彩,变得不甚要紧。因为他清楚,以杨逸的绝学,如果被困在寻常地方,肯定早就逃出来了。
他一定出事了……
意识到这点,顾燕帧整个人都木了,心口砰砰乱跳,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猜测最坏的可能已经发生。
失去的痛苦太恐怖了,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被命运推动着前行。
与当年母亲的离开有些相似,陌生的熟悉,这么多年了,依旧注定他将失去所爱吗?
“我应该紧紧抓着他,这样他就不会溜走。”顾燕帧兀自沉浸在懊悔中,痛苦地碎碎念着,“不管他去哪里,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见他眼圈儿居然都红了,本想劝说,要振作起来有个男人样的沈君山决定放轻声音,“你先冷静别着急,我们再想想,杨医生之前在顺远,去过什么地方?”
“他来顺远的时间不长,基本上都是跟着我,就算……”话头停住,顾燕帧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甩了甩头,抛去那些杂乱的思绪,“我知道了!”
被半吊着的感觉非常难受,好想躺下歇一歇。
时间流逝得太慢了,分秒如年。
意识在混沌与清明中沉浮,杨逸浑浑噩噩的时候想了很多东西。
独自经历这种无助的彷徨,身体又变得很沉重,他真的很想顾燕帧。
从一叶飘零的小舟,遇到属于自己的港湾,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幸运。
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多久,顾燕帧一定会很着急的。
他试图挣断铁链,但稍微一动,就痛得钻心,滚烫的血源源不断从伤口涌出,凉透后,让衣物变得更加僵硬,几乎看不出白衬衫的本来样貌了。
“好想再见一面……”
杨逸垂头丧气。
他被囚在曾经炸毁的地下室里,没有光亮,黑暗将他笼罩,鼻端隐隐萦绕的是焦臭味,或许他很快也会沉眠在腐朽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时候,那堵铁门似乎被人踹开了。
还没弄清楚状况,他就被人抱住了,那个人搂着他,颤抖着想去触碰他蝴蝶骨处的铁链,又生怕弄疼他,最后只紧紧收握拳头。
“我找到你了……”顾燕帧不断地重复呢喃,“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许久都没有动,这一刻的失而复得,让人喜极而泣。
沈君山握着枪,催促他,“快点救人!”
顾燕帧这才回过神,他看着杨逸身上的锁链,无从下手,连忙喊沈君山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杨逸解下来,让人半躺在地面,顾燕帧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包住杨逸,但都不敢把铁钩从他体内取出,沈君山说:“没有麻药。”
杨逸睁开眼,他咬着牙,反手去摸索穿过蝴蝶骨的铁钩子,其余两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愣愣看着。
指腹摸到锐利的钩子尖,杨逸食指拇指用力,直接将其向下掰直,紧接着如法炮制,等两枚钩子从从身体里出去后,他疼得眼冒金星,险些又要晕厥过去。
这时候终于可以使力了,杨逸拿着掰直的带血的铁钩,照着自己身上几个穴位戳去,勉强止血止痛。
顾燕帧没说话,只是握着他的左手,力道之大,竟在轻颤。
“走。”
三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当即往出口跑去。
月华倾斜而下,满地霜华,这个时候的医院十分安静,周围树影重重,好似没有人一般。
茫茫夜色中,只有对面大楼有几点光亮。
穿过狭长的医院走廊,三人眨眼已至最近的院墙处,约莫有三米高,一时难以跃过。
三人藏身在墙角处,顾燕帧与沈君山同时发出某种鸟鸣,紧接着就有绳子从墙外抛进来。
沈君山先握着绳子,轻飘飘蹬过高墙,接着把伤员杨逸也给提起来,最后是拉着顾燕帧。
很顺利,三人在院外落地。
谢襄和黄松心中大喜,赶紧招呼几人快跑。
“等一下,有人。”
杨逸突然开口,其余四人看过去,就见十多个手握武士刀的男人借着夜色遮挡,已经向他们包围过来。
完了!
至少有三个人心中是这样想的,一旦与这些武士打斗起来,声响还会惊动更多。
“怪不得你失踪的时候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这些家伙一看都是高手。”顾燕帧率先挡在杨逸身前,他开口却问:“能撑住吗?”
估摸了一下,杨逸说:“短时间内没问题。”
“好,那全靠你了。”顾燕帧扭头,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执拗和坚定,“我早就把下半辈子交给你了,小郎中,不能抛弃我,你懂吗?”
虽然这种论调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强行碰瓷,但依旧让心脏狂跳起来,杨逸点头回应。
捡起他们最初翻墙用过的短梯子,杨逸闭上眼,一切感官刺激都变得强烈,待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温和,满是浓郁的幽深,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十六:
除却顾燕帧,其余三人都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久久无法回神。
文弱秀气的杨医生突然爆发,抄起梯子,舞得虎虎生风,凭借蛮力,直接砸晕七八个武士,成功让大家坐车逃离。
最后虽说脱力昏迷了,但几人依旧难以置信。
包括给他处理伤口的沈君山,都不是素日里的淡定从容,那眼神都带着探究。
他们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得罪了那么多日本人,短时间内杨逸不可能再在顺远出现,必须去躲躲风头,暂避锋芒。
至于顾燕帧,自然要跟着他。
“后会有期。”
第二天。
刚一苏醒就要离开顺远,杨逸对于这个尚还生疏的城市,感到了几分不舍。
现在朝霞满天,日光正好,他们提着行李,走在城郊。
“又不是不回来。”顾燕帧在他身边,不住地嘟囔,“你舍不得他们,就舍得我了?”
杨逸的解释依旧很苍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顾燕帧不会生气了,他将杨逸半搂在怀,“就当是度假游玩,你说我们去哪儿?”
“南浔吧……”
“南浔?干嘛要那么远?”
杨逸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南浔是我老家。”
瞬间无法心平气和,顾燕帧咧嘴笑道:“我的天呢,这是要带我回去祭拜祖先?”
抿抿唇,杨逸没反驳,由着他乐。
城外的这条大道极其平坦宽阔,没有半点阻挡,直通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完---------
终于把这对衍生写完了!!!我圆满了!!!
话说杨逸的怪病全名叫做龙灵之力,发作的时候会失去意识,蜜汁像那个妖力……我嗑到了,前世今生实锤~
其实我在下一盘棋,目前写的两篇都是三生三世里的系列文,现在就差陆海了!!!我摸鱼两万了!!!等我慢慢串起来!!!
【陆海及衍生】朱元冰的早晨
是补档,各种衍生cp都有,不喜欢可以跳过
字数将近3w,随便看看
朱元冰起了个大早,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许凯把空调调低几度,他是被冷醒的,露在被窝外面的皮肤都是冷的,他哆哆嗦嗦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乱发,找自己的手机。
身边的被窝也冷掉了,许凯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俩今天都休息,竟然没有一个在睡懒觉。
难得的晴天,太阳已经露出一点点光,朱元冰光着脚从卧室找到客厅,发现许凯正端坐在沙发上,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朱元冰不记得他今天有什么需要穿得那么正式的安排,听到动静的许凯抬头,看得朱元冰心里毛毛的。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这里是哪里?”
两个人...
是补档,各种衍生cp都有,不喜欢可以跳过
字数将近3w,随便看看
朱元冰起了个大早,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许凯把空调调低几度,他是被冷醒的,露在被窝外面的皮肤都是冷的,他哆哆嗦嗦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乱发,找自己的手机。
身边的被窝也冷掉了,许凯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俩今天都休息,竟然没有一个在睡懒觉。
难得的晴天,太阳已经露出一点点光,朱元冰光着脚从卧室找到客厅,发现许凯正端坐在沙发上,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朱元冰不记得他今天有什么需要穿得那么正式的安排,听到动静的许凯抬头,看得朱元冰心里毛毛的。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这里是哪里?”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大眼瞪小眼,不管是哪个问题都很难回答。
朱元冰上前拿走了自己的手机,点开APP,果然空调被调低了,罪魁祸首抱着手坐在沙发上没有反思的意思。
“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朱元冰嘟囔了一句,揣上手机,随便理理头发打算回去睡回笼觉,想到既然许凯已经整装待发,不如让他去楼下给自己买杯豆浆。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说完就想带上卧室的门继续睡觉,不料沙发上那个人轻笑一声,“你不是侯建白。”说的倒是很肯定。
“我当然不是侯建白!”
朱元冰从卧室探了个头出来,“我为什么要是侯建白?”
气氛和温度一样骤降,朱元冰发现那人手里还有一个手机,也对这个终端他和许凯都有,毕竟是他们的家里。
“我想睡觉,你能不能不要玩我是谁这种游戏,这是什么新梗吗?”
那边幽幽飘来一句,“我是韩泰。”
朱元冰看着天花板想了五分钟,只当是许凯在逗自己玩,回了个哦,然后准备继续睡觉,那边的人又严肃且认真地说了一遍,“我是韩泰。”
他太过正经,以至于朱元冰瞌睡全无,他挪到那人身边,摸摸他的额头,“也没烧啊,你今天想玩cosplay吗?那为什么不cos假面超人?不想的话奥特曼也行啊!”
韩泰无语的看着一脸兴奋的朱元冰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可能哪里出现了一点问题。”
朱元冰点点头,别是脑子吧?
“我应该叫什么?”
“许凯。”
“可我不是。”
朱元冰打开了百度,搜索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他听不懂的新梗,他发现今天许凯说话他一句都听不懂,甚至还觉得许凯有点问题,世界上存在百度无法回答的问题,亦如现在。没有什么网络新梗可以向他证明许凯是在开玩笑,他看看手机,再看看那张和许凯一模一样的脸。
“你说你是谁来着?”
“韩泰。”
朱元冰倒也不是不知道韩泰这个名字,许凯演过的,四舍五入是个纨绔子弟的角色,他也没太仔细看过那部片子,就记得这么个名字,至于他嘴里说的侯建白,不是自己的角色吗?朱元冰满头黑线,侯建白和韩泰,应该认识吗?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合计,朱元冰一拍自己的额头,“许凯,你现在说你在开玩笑还来得及。”
韩泰无奈道:“我没有……”
“好了,”朱元冰打断他的话,“我信你了。”
这有些不可思议,就算是中二少年也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什么穿越,什么平行世界,朱元冰头脑风暴了一会,理清楚思路,只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掐了一把大腿又确实是疼的。
所以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韩泰看上去倒是很淡定,他表示既然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错误让他来到这里,那么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说罢往沙发一躺指使朱元冰,“那你下去给我买杯豆浆吧。”
朱元冰戴着口罩,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下楼,看着电梯逐渐变小的数字,心想自己怎么就出来了?怎么就要给他买早餐了?
付钱的时候朱元冰依旧想不通,自己凭什么听他的!
只因韩泰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说自己不属于这里,肯定朱元冰能看见他,又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来这里根本一分钱都没有,最后朱元冰提着牛皮纸打包袋回到家里把门带上的时候,看到那个人分明就是得意的表情。
朱元冰把鞋子一磴,心想忍一步海阔天空。
“你跟侯建白,认识吗?”朱元冰胡乱把豆浆倒进杯子,再把手里的生煎倒进盘子,他盘算着再霸道的总裁早餐应该也喜欢高碳水。
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朱元冰也只能没话找话,把手里的醋倒了一半才懊恼地想自己怎么不点外卖。
韩泰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双腿交叠,凹了个造型,“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爱说不说。”朱元冰深谙韩泰这样的人就是要诈一诈的道理,低着头漫不经心道:“我只知道他挺可怜,小小年纪拖家带口。”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秒,然后韩泰就坐到了餐桌面前,朱元冰把生煎往他面前一推,说这是上海特产。
两个人愉悦的气氛从一份生煎开始。
韩泰说得含含糊糊,只说自己也没见过他几面,朱元冰收拾着残局,心说得了吧,那是只见过几面的表现吗?韩泰看见他分明是断崖式的情绪大起大落。
既来之则安之,朱元冰对着在客厅焦躁许久的韩泰这么说了好几次,韩泰看上去是有一些焦虑,但也端着架子,如果不是他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手里手机都快摸出包浆的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朱元冰看了一眼时间,“如果要上班的话你已经迟到了,所以,既来之则安之。”
韩泰的步子停住了,他看向朱元冰,理了理耷拉下来的几根头发,“世界上还有比上班迟到更可怕的事情。”
“比如?”
“把人约出来告白,然后放鸽子。”
事情有意思了起来,难怪韩泰打扮得花枝招展,朱元冰努力回忆了一下韩泰的人设,想起来他是一个苦逼男二的设定,就是告白也不会有结果的那种苦逼。
于是他抱着抱枕,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告白的人,不会是侯建白吧?”然后想了想,这个人看见自己的表情,这种问题大概是不用问了,然后又道:“那你有把握吗?”
然后韩泰苦笑了一下,随即干脆坐在地毯上。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十足十的把握,朱元冰叹了一口气,他可算想起来了,韩泰原本的剧情不就是那种喜欢上朋友喜欢的人的狗血戏码吗?自己这么一问真是勾起他的伤心事。
他摇了摇头,只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侯小白,但他忍住了,出声安慰:“说不定你们两情相悦呢。”
韩泰听了回头看他,指了指自己,“如果是你,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朱元冰惊恐地摇头,“你太客气了。”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恋爱的狗头军师,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经验里总结出一般恋爱规律再向一个只认识了一早上的人传授经验,而且对象还是自己,或者说自己演过的侯建白,这太狗血了!
按照韩泰自己所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可谓坎坷,具体说来就是侯建白不太搭理人。
朱元冰杵着下巴,“那他搭理你吗?”
“还行吧。”
朱元冰撇撇嘴。
两个人应该是在KTV遇见的,朱元冰左思右想,这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侯建白打工的那个KTV,不过应该不是什么被欺负的侍应生被从天而降的霸道总裁解救的老套故事,而是好像似乎听上去应该更加狗血和老套一点的一见钟情的故事。韩泰遮遮掩掩说出来的时候朱元冰忍不住鼓了鼓掌,他没想到另一个许凯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简单说来就是一见钟情,韩泰找人打听这个服务生,甚至在离开前到前台找人家要联系方式,意料之中的,侯建白只是把他当做酒品不佳的客人客气地送走。“请”、“抱歉”、“谢谢”,明明是客气的客套话也被他说得冷冰冰,一边的朋友调侃道还是个冰山小美人。
后来多方打听韩泰才找到他的学校,在课后的乒乓球馆找到了他。韩泰去的时候是周末,周末的大学体育楼并不会有人,韩泰找到侯建白太过容易,这个时候他正在一个人练发球。
韩泰在玻璃窗外面徘徊了两步,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图谋不轨的登徒子,又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难以解释,总不能说是路过。于是他又来回走了两步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就当他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球馆的门被推开,侯建白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推开了球馆的门,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这个可疑人物。
韩泰故作镇定道:“你好,同学,我在你们学校迷路了。”
于是两个人就那么认识了。侯建白并不记得韩泰就是那天晚上在前台追着他要联系方式的客人,他礼貌地把人带出了体育楼带到了学校大门外,韩泰以感谢的名义得到了联系方式,然后慢慢和侯建白成为朋友。
至少侯建白对外宣称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但是韩泰觉得除了朋友还可做点别的,比如一起睡的朋友,可是侯建白对他的态度一直暧昧且游移不定。
“比起和你有进一步的发展,他应该更想好好打球,毕竟家里有个老父亲还有一个弟弟。”朱元冰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不会赞同你,但是现在我很同意你,毕竟我放了他的鸽子。”韩泰抓住朱元冰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你说你比我了解他,那你说,这样的情况还有可能吗?”
其实自从两个人认识以后,体育楼就长了一个叫做韩泰的雕塑,第一次来找侯建白的理由是感谢他上次帮助了“迷路”的自己,要请他吃饭,最后在侯建白的带领下,第一次感受了一把拥挤的大学食堂。第二次的理由是觉得上次的感谢程度不够,第三次第四次以及往后的很多次已经不需要什么理由,侯建白已经习惯了。
他练球的时候韩泰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侯建白只当他是个乒乓球爱好者,有时候实在是看他无聊,于是提议他做自己的陪练,然后发现韩泰根本连个爱好者都不是,韩泰只说自己是侯建白爱好者。
小白同学充耳不闻。
韩泰不知道侯建白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的追求并不止浮于表面,明示暗示他已经给了不少,可对方不为所动。但是朱元冰知道,如果按照他所知道的追球剧情来说,侯建白的确有很多顾虑,无论是他有别于韩泰的其他追求者,还是自己的家庭背景,无论哪一条都是巨大的沟壑,横亘在他和韩泰之间。
“他有告诉过你他家里的情况吗?”
“说过。”
自从韩泰长在训练室里以后,他算是跟侯建白一起把大学生活又复习了一遍。包括在操场散步,操场上的人三三两两,两个人并肩走着沐浴夕阳,侯建白难得给自己放假一下午,陪韩泰走走路。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跟韩泰提起了自己的家庭变故,这事他很少向人提起,侯建白不是一个会示弱的性格,这些天相处下来韩泰已经很了解他的性格。隐忍坚强得让他有些心疼,但又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侯建白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任,他的“一见钟情”总被认为太过廉价,可是这次装着十足的诚意。
韩泰承认一开始只是被侯建白的脸和站在一排服务员里与众不同的感觉吸引,可相处以后就不一样了。
“哪怕我拖家带口,甚至很多时候都顾不上你,你还要跟我有什么结果吗?”
问这个问题的侯建白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塑胶跑道上牵着手一圈一圈慢慢走的男男女女,衬着已经将尽的日光,热闹喧腾。
韩泰偏头去看他,给出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侯建白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很少笑,不苟言笑这个词语在他身上得到了最有说服力的诠释,不过韩泰看得出来,至少此时此刻他是高兴的。
所以眼下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严重,他约了侯建白,然后自己又消失不见,不就把他们两个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的信任打破了吗?
韩泰讲完故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朱元冰静静地听完,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指了指外面的夜色,“你根本没有什么恋爱烦恼,你们明明是两情相悦,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韩泰显然是很赞同一般地靠在沙发上回应道:“你说得对。”
越听越觉得他并不是向自己倾诉他所谓的什么恋爱烦恼,而是在秀,这男的趁许凯不在居然杀狗!
“你自己想办法去。”
韩泰是被侯建白拍醒的,他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赴了约,两个人正坐在电影院,里面的人已经走得稀稀拉拉,只有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这个电影那么无聊吗?”
韩泰就差跳起来,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侯建白偏头看他,“对了,开场前你说的那件事,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试试。”
还在惊魂状态的韩泰突然冒了一句,“什么事?”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还能说什么事。
侯建白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你自己想。”说着就走出那一排椅子,径直往出口去了,幡然醒悟的韩泰懊恼地拍拍额头,然后追了出去。
朱元冰这一晚睡得辗转反侧,他还是绅士地让韩泰去了主卧,这个单身小公寓只在主卧放了一张双人床,并没有客房,因为并不会有客人被邀请到这里来。他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心说要是第二天许凯回来发现自己旁边躺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事实证明他见不到这样的场面,第二天他主卧里多了个……古代人。至少这个人说自己是个古代人,还是皇宫里来的,然后朱元冰一拍脑袋想起来——富察傅恒。
这个人他熟!延禧攻略他太熟了!他淡定地打量了傅恒一圈,然后无事发生走出卧室,留下傅恒一个人在原处不知所措。
他原本不该在这个地方,但是看见方才那个人,他愣住了,甚至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虽然打扮有些古怪,可这分明就是毓泰。
下一刻正襟危坐的他就出了房门双目微红,朱元冰被他地动静吓了一个激灵,下一秒人就窜到他的面前,吓得他连连后退,退到墙根无路可去才开口:“大哥你冷静,好好说话,你不要过来!”
傅恒停住脚步,似乎在控制情绪,朱元冰这才得以去仔细看他,傅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是抹不去的悲凉。
他看着朱元冰,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再上前,只是隔着一点距离,无奈地握着拳。
时间和空间好像被加上了慢动作镜头,朱元冰看着他一点一点弯下腰,然后无声地哭了起来。
老实说一大早看到这样失控的场面,除了惊吓朱元冰还怀了点好奇,他弯下腰,看见傅恒的窘态,至少他在电视剧里没有见过他失控成这个样子。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没事吧,对方沉默了很久,应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背过身去,对他说声抱歉。
朱元冰越发好奇了,好奇心已经战胜惊恐,他一点点挪到角落外,抽了两张抽纸递给傅恒。
对方没有意料到,迟疑着接过抽纸,然后呆呆地看着朱元冰。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朱元冰示意他擦一擦,“你这是怎么了?”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傅恒显然答非所问,朱元冰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每天家里都会出现一个许凯的角色,想让他出轨吗!
不过他也没有打算为难这个古代人,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算是吧,对方听了苦笑一声,说难怪。
“我就知道是做梦,不然我怎么还能见到你。”
“我们……见过?”
朱元冰指了指自己,侯建白和韩泰已经让他够吃惊了,傅恒还能认识谁?朱元冰在脑子里努力搜索起了自己演过的角色。
“你以为我是,毓泰?”
毓泰和傅恒也是该认识的吗?
“原来不是,是我唐突了。”傅恒平复好了心情,柔声道,“你们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一系列反应都让朱元冰预感不妙,他总觉得,傅恒认识的这个毓泰跟他知道的应该大相径庭。
“所以他怎么了吗?”
“他死了。”
朱元冰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傅恒说出来的感觉不痛不痒,但他刚才一系列的反应看上去不是不在乎,朱元冰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安慰他,况且听到自己的角色死了,感觉怪怪的。
他挂上一个尴尬地笑,“怎么会?”
傅恒耷拉下脑袋,“是啊,怎么会呢。”
富察傅恒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为什么毓泰会离开他,生死永隔地离开他。
几月前毓泰去找过他,那时候他因为尔晴的事情焦头烂额,没有时间见他,找人回了他的话让他如果有要紧事可以代为传达。
后来那个小厮告诉傅恒,说毓泰大人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来找他说说话,傅恒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过几日事情解决了自己再亲自去找他。
没想到第二日就听说要发兵去前线的事情,战事焦灼了很久,皇上似乎不想再打这个劳民伤财的仗,想快点解决,征了不少人送去前线,而毓泰就在其中。
傅恒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京城,要去寻也来不及,傅恒这才反应过来,毓泰这是来向自己道别的。
傅恒多少有些遗憾自己没去送送他,他写了一封信,里面说待你凯旋再赔给你,那封信辗转多月才到毓泰手里。
家书抵万金,不过这不是家书,他提笔回了个好,想再写一点什么也写不出。他原本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那日到府上的时候,那个小厮说大人忙着自己的婚事,有要紧事可以代为传达。
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小厮毕恭毕敬侯着,他把满肚子话咽回去,只回了一句无事。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除了一句恭喜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说的?毓泰那晚收拾东西就赶着第一批兵马押着粮草先走了,走得一点都不留恋,同行的人调侃他这么想去送死,他也只是说自己无牵无挂。
眼下白纸黑字一封书信捏在他的手里,他百感交集,匆匆把那封只写了一个“好”字的回信塞进信封,随着其他人的一起投入驿站。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到号角声,毓泰把傅恒给他的信塞进怀里,匆匆去了。
驿站书信传得慢,到傅恒手里已经很久了,那张纸皱皱巴巴,孤孤单单地一个字也写得十分匆忙。
和这封简单书信一起到的还有毓泰的死讯。
传报的人嘴里说得好听,说这一队人马身先士卒也好,为国捐躯也罢,绕来绕去都是官场套话,哄得朝堂上的人心安理得的话罢了。
战场上总是要死人的,人命在杀戮的时候不值一钱,车碾马踏,谁又在乎身前这是个什么人物,死后左不过都是一堆肉。
毓泰最后也没有被找到,那边人足够狠,那些堆在一起士兵已经很难分的出谁是谁,谁是他们大清的烈士。
最后归到故里的只有衣冠冢。
傅恒手里那个“好”字是毓泰留给他最后一件东西,傅恒着实经历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他看着毓泰的灵位喃喃道:“我不愿那个人进我富察府,都是因为你啊,你怎么就死了呢?”
可惜毓泰已经听不到了。
去前线的无论官兵都会留下一封绝笔,傅恒差人去找,那边找了几日说没有,那边的人说毓泰说自己没有什么家人,也就不必写什么绝笔了。
后来傅恒极力推脱自己的婚事,向皇上请命也往金川去了,他一路南下,看着四处各异的景色只觉得心情越发地苦涩。
小时候他的先生就教他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如果跟毓泰一样长眠边地也不失是一个好的结局。
回忆戛然而止,朱元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挺直背脊,傅恒顿了顿,“所以我应该是在军营里才对。”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来我家的,不过你的故事,我只能说很遗憾。”
朱元冰生长在新兴的二十一世纪,没有经历过战火纷飞,更不会有什么生离死别,他和许凯最大的烦恼就是异地恋的问题,他同情傅恒也自知自己不可能感同身受。
傅恒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后来我听他的朋友说,他其实那天晚上是要找我道别,而且还有别的事情告诉我。”
“比如?”
“比如我在练场训斥那些欺负他小阿哥们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我了。”
战事焦灼并非前线的官兵恋战,这是傅恒刚到的第一天就发现的,这里是西南的边陲,离着那个京城十万八千里。
山高皇帝远,这里驻守了很久的官兵早就和边境异族同流合污,一道搜刮民膏民脂,朝廷派来兵就打一打,把朝廷的兵马打完了就继续他们的行径,可谓是生生不息不亦乐乎。
傅恒到的第一天就斩了那个他连名字都懒得记的统领将军,树了不少敌,不过他也不在乎,他来到这里代表着朝廷,该做的事情他也记着。
他说完这些的时候看了朱元冰一眼,“我以为你是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朱元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傅恒没有把话说完,他的穿着实在是不像一个从朝廷派到地方的要员,反而比较像一个落寞的囚徒,纵然边疆战事吃紧也不该是这个颓靡的样子。
傅恒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看窗外,这里只有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这里的天是灰色的,看不见一山一水。
“那以后呢,你打算就这么牵挂着他一辈子吗?”
傅恒没说话。
“你根本就是想要赴死。”
朱元冰一开始就知道,傅恒最后的命运是什么样子,他也知道傅恒所说的他该做的事情会做好,没有比战死沙场更能很好的完成他的责任的方式了。他毅然来到这里,横刀阔斧地改革,无所谓树敌,不要命的在两边周旋,他问傅恒未来的打算是什么,但也猜到了傅恒也许没有想过未来。
他从傅恒的表情里看不出悲喜。
“你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对吗?”
“很难说,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候,老实说,我出现在这里之前只是在沙盘边打了个盹。”傅恒朝他摊了摊手,“我也才回到营帐没多久,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如何。”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死呢?”
“那便死吧,为了这片江山也是值得的。”
傅恒起身,“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梦,但是谢谢你,至少让我能再见他一面。”
朱元冰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话。
庄周梦蝶,醒来以后已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傅恒也是一样,他醒过来的时候依旧靠在沙盘边,营帐外面是树的影子,随风沙沙作响,影影绰绰,傅恒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十五的月亮格外的亮格外的圆,今天该是圆满的日子。
对方的突袭来得猝不及防,一支轻骑的小队突然突入,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傅恒来的。这边的小卒已经赶来禀报,说他们中了傅恒的计谋,另一个将军带着的大队人马已经突入对方的营帐,他肩膀受了伤,跪下以后已经站不起来。
傅恒长舒一口气,包抄的人已经举着火把靠近他了。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活捉我,杀了我,取我的人头,都没有任何意义。”
傅恒战死的消息传入京城已经是半月之后。
傅恒果然和之前的角色一样在第二天就消失不见,朱元冰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他原本想在这个长假好好休息,现在连续两天他不只是睡不好,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太折磨人了。
他顶着乱发起床,昨天他和傅恒除了短暂的交流以外整个下午他都静静的坐在那里看风景,朱元冰觉得他应该是被自己勾起什么不好的或者好的回忆,他选择不去打扰,结果就是自己又睡了一晚上沙发。
他心想今天许凯总该回来了吧,然后走进衣帽间,就看见有个人坐在里面,是许凯的脸,是不是许凯本人还有待商榷,他警惕地闪到一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燕帧。”
好家伙,又来一个。
顾燕帧比他淡定很多,只说自己一早上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正四处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朱元冰把他赶出去,换了身衣服,他盘算着该这次该怎么跟这个人交流,顾燕帧他知道的不多,大致记得应该是个富家公子民国阔少之类的,还很骚包。
前两个人都很自己演过的角色有关,这个人估计也不例外,朱元冰一边套上卫衣一边想,到底是谁能跟顾燕帧扯上关系。
顾燕帧翘着二郎腿在外面等他,朱元冰换好衣服出来心说自己对他的理解真是没有理解错,确实很拽。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顾燕帧打量着这个装潢奇怪的小屋子,“这是你家?”
“我在想我要怎么告诉你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朱元冰揣着兜站在他面前,“你们是说好了一天来一个吗?”
顾燕帧疑惑地去看他,朱元冰摆摆手,“当我没说。”
顾燕帧比之前两个都要坦然安定很多,只是对朱元冰家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包括卡在电视柜下面的扫地机器人,他这回倒是没有跟朱元冰倾诉什么心里话,朱元冰一边时不时回应他一句话,一边安安静静刷一会儿手机。
虽然是假期,但他手机消息已经被塞满了,许凯也一样,这两天他忙着做知心大哥,都没来得及看微信消息。好在最近是假期,他不用担心许凯工作的问题,他微信里大部分都是问要不要出去玩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回应。
朱元冰很少去看他的手机,冷不丁有机会一看,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挺老实嘛~他忍不住心情荡漾了下。
“你好像不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参观完他家的顾燕帧终于舍得出声,“我看见你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你要是知道我过去的两天经历了什么你就不会好奇了。”朱元冰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你看上去也不急,我们彼此彼此。”
“我的确是不急。”顾燕帧目光看到了玄关鞋柜放着的一张合照,眼睛亮了亮,“这个人跟我好像。”
朱元冰抬了抬眼皮,回应道:“你们简直是一模一样。”那是他之前跟许凯出门玩时候的自拍。两个人一致觉得不错,于是打印出来,找了个相框放在玄关,照片不大,只有五寸,真是难为顾燕帧了,这样都可以发现。
“看上去关系很好,是你朋友?”
“男朋友算是朋友的话他就是我朋友。”
顾燕帧被他逗笑了,“我也有一个朋友跟你很像。”
“男朋友?”
“不是。”
朱元冰停下了刷手机的手,仔细想想,杨逸这个名字就差脱口而出,然后他咽了回去。能跟顾燕帧认识的,除了杨逸他想不出别人了,不过听顾燕帧的口气两个人关系不大,既然关系不大就没有什么好提的。
于是他话风一转,“你们是同学吗?”
他原本只是出于礼貌回应了一句,不想顾燕帧坐下来就跟他讲他的这个朋友,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比如他是他们学校的临时军医,听说还有一个小神医的称号,给他看过一次病才认识之类。
朱元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虽然是细枝末节,但也太细枝末节了吧,他根本不会记得朋友那么多小事,就连许凯喜欢什么颜色他都需要想十秒再回答,可是顾燕帧同学似乎对这个朋友太过了解。
他往远离顾燕帧的方向挪了挪,“你们真的是朋友吗,你别是暗恋他吧。”
顾燕帧住了嘴,然后淡淡说:“没有。”
“才怪。”不过朱元冰是在心里说的。
先是总裁一见钟情,再到苦命鸳鸯天人永隔,现在又是暗恋心酸,这一天天的比看小说都精彩,不过朱元冰还是很同情顾燕帧的,他拍拍顾燕帧的肩膀,“我懂的。”
其实他也不太懂,虽然高中的时候暗恋过同桌,但是用RTA其他人的话来说他这个暗恋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了,至于他跟许凯从相识到在一起挺顺利的,更体会不到暗恋的滋味。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喜欢就去追,加油,你可以的!”
顾燕帧苦笑,“没那么简单。”
他顾燕帧一向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当初把曲曼婷从台上扛下来更是见了报,自小要什么有什么的顾燕帧,还没有在任何人那里碰过钉子,这个“他的朋友”应该是第一次,当然这只是朱元冰的猜测,顾燕帧还没说什么他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苦情大戏,我爱你你不爱我的那种。
他记得杨逸是做过军医的,不过没想过还去顾燕帧的学校做了军医,听顾燕帧说,是因为原先学校里的医生都被抽调去前线,他们平时训练磕伤碰伤几乎都没有人管,后来学生闹事,上面才派这个军医过来,听说刚做医生没多久,学生们起初并不信任他。
不过顾燕帧没有告诉朱元冰,他就是那个带头不信任他的人,杨逸刚到他们学校的时候他们也很难信任他,他和先前的军医不一样,一眼看上去还要比他们这群学生小上两岁,况且不会开刀,也不开西药。
顾燕帧惯是个喜欢闹事的,当然就带头要把小医生换掉,校工告诉他们这个小神医治好了他们一个村子的瘟疫,当然了顾燕帧那时也没有听。
杨逸倒也不恼,也不管这群学生一天天抗议这个抗议那个,他只专心做自的事情,结果就是训练受伤的顾燕帧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朱元冰都能猜出来。
当然是杨逸关怀备至,然后感化了军校里的这位刺头,而且感化地还有点过,以至于这个刺头对他念念不忘,顾燕帧默认了朱元冰说的话。
他确实是被感化得有点过头,况且他总觉得杨逸要对他特别一些,军校后勤缺人,校医那边的事情几乎都是杨逸亲力亲为,也包括他这个不小心扭到脚的病人。
顾燕帧总觉得自己扭了脚最后只能送到他一直“抗议”的校医面前十分丢人,但是校医一视同仁妙手回春彻底让他这个刺头倒戈,背叛了组织。
社交界的顾燕帧一向风光,他从小跟着他的父亲四处走,每到一处,他顾少爷的名声总是一块招牌,巴结他的人都能排到大上海去,在这些地方流连惯了,见了多少虚伪面孔,杨逸提醒他忌口的话听上去都顺耳极了。
顾燕帧表示他这次认栽。
不过校医没有这个意思就是了。
“对不起,单恋的话我帮不了你。”朱元冰对顾燕帧抱有最大程度的同情,“说不定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毕竟杨逸那个木头被亲一下就要对人家负责的性格早早把自己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杨逸还是按照他知道的剧情走的,这么一看他跟顾燕帧更不可能了,况且神医身怀神力,是要拯救苍生的,不是跟军校里的毛头小子谈恋爱,自然,这些朱元冰也没有说。
“说起这个,他今天就要走,上面把他调去部队了。”
顾燕帧可算放下了手里的相框,“我原本还打算去送送他,没想到来这里。”
朱元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那你还说你没有什么急事。”
“因为我觉得他大概也不太想我去送他。”
顾燕帧喜欢杨逸几乎全校都知道,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去揭穿,包括杨逸本人,他拒绝顾燕帧的次数比顾燕帧从小到大收到的拒绝还要多,就如朱元冰所说,他告诉顾燕帧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顾燕帧问起来是谁的时候他又不说,哪怕顾燕帧保证他不会把这个人怎么样,杨逸也没有告诉他。
后来,就是杨逸要离开了。
顾燕帧一下午闷闷不乐,朱元冰亲手点了外卖给他表示自己的安慰,天色渐晚,朱元冰告诉顾燕帧过了这一夜他就能回到原来的时间。
“如果来得及的话去跟他说一句再见吧。”朱元冰又自动带入知心大哥的角色,“拿的起也放得下不才是你吗?而且你是要搞事业的知道吗?可不能再恋爱脑了!”
朱元冰没有骗他,顾燕帧在起床号里醒过来,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宿舍里,谢襄已经穿戴整齐,在一边抖搂着外套。
“不是说今天要去送杨医生吗?你起的比我还晚。”
慕容家那边叫了车过来接杨逸,他的实习期已经满了,不少学生聚集在学校草地上,原本不相信他的学生们现在反倒舍不得他走,杨逸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顾燕帧站在队伍的后面看着,他想对杨逸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姿态去跟他说什么话。如果只是道别他实在不甘心,可是如果不是道别他也只会收获更大的失望,旁边的谢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你不说点什么?你应该是这个学校里最舍不得他走的吧。”
顾燕帧摇了摇头。
杨逸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最外围的顾燕帧,兀自朝他笑了笑,说了句什么,顾燕帧看他的口型应该是有缘再见。
连顾燕帧自己都以为这种时候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是他没有,他冲杨逸挥了挥手,然后说再见。
谢襄觉得奇怪,“你不是说非他不可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那么坦然?”
顾燕帧看着消失在他们实现里的小汽车道:“等我毕业去部队,来日方长。”
朱元冰觉得自己的心脏功能现在十分强大,就算是把他绑去全世界最恐怖的鬼屋,他也能淡定地逛下来,然后表示不过如此。
他早上就看见有个人站在阳台吹冷风,还不关阳台门,现在任何一个长着许凯脸的人出现在他家里他都不奇怪了,甚至还能亲切地本着主人的本分请他们到客厅坐好,然后倒上一杯水,再和蔼可亲地问想吃点什么,瓜子花生还是别的。
墨青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堆满笑脸的朱元冰问:“杨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对啊,怎么又是杨逸?
他只能跟墨青解释自己不是杨逸,对方似乎是很失望,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杨逸了,他跟杨逸长的又实在是很像,自己认错人了,这些天发生的认错的事情太多,朱元冰见怪不怪的说没关系。
墨青比其他人都要好哄得多,朱元冰看面前这个摆开架势要跟他谈心的墨青,心说自己也能不带脑子地听一次故事,真是难得,墨青开口就是自己已经在封魔山等了杨逸很久。
他在封魔山长大,被封印在山洞里,后来不知道为何封印解开了,他才得以走出那个山洞,晃晃悠悠到附近的村子,然后遇见了杨逸。
他脸上有古怪的印记,因而村子里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又说附近的封魔山里封印着一个魔头,小孩子见了他就管他叫小魔头。那个时候恰好杨逸从山上采药回来,撞见这一切,训斥了不听话的小孩,把他们打发走了,又看墨青脸上的印记,准备帮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医好,于是墨青就跟着杨逸一起回到村子。
杨逸是一年前被村民从河里救上来的,据说是隔壁大婶出门洗衣服,见到河上飘着一个人,吓坏了,纠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把他捞上来,本以为要救不活,没想到第二日杨逸就醒了过来。
为了感谢村子里的人他就留了下来,给村民们看看头脑发热一类的病,因为医术佳,村子里的人也敬重他几分,他就这么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末了又问墨青从哪里来。
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正下着瓢泼大雨,墨青捧着他给自己倒的热茶,说自己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
从此以后,杨大夫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朱元冰捧着脸,听墨青说完,他说的杨逸大致也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杨逸,可是杨逸为什么又跑到仙侠世界去了?他看墨青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是该说小医生魅力大呢,还是该说小医生红颜祸水呢。
可是顾燕帧那边就难以解释,杨逸总不能有两个,所以墨青就是杨逸不接受顾燕帧的原因?朱元冰在心里为顾大少默默鞠一把泪,真的太惨了,这算不算输给自己?
墨青看了看一边玻璃里他的倒影,此时他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抬手摸了摸脸,尽管在朱元冰眼睛里看着有些滑稽。
“后来呢?”
墨青做出了一副很苦恼的表情,对于杨逸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杨逸来到封魔山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封魔山附近人家就那么些,谁家走丢一个人是很容易找到的,可是哪里都没有人知道杨逸究竟是一个什么来头。
问起杨逸他也是三缄其口,对于这个问题他对墨青一向含含糊糊,墨青原没有当回事,直到杨逸失踪。
杨逸在失踪前告诉墨青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墨青要陪他一起他第一次拒绝了,杨逸先前不是没有出过远门,至少在墨青眼里那算得上是远门。山上的草药不是应有尽有,他偶尔就要离开封魔山去到镇子上买一些药材,镇子离得远,他会住一晚上,墨青走不出封魔山,这种时候他就会在家里等杨逸回来。
他以为这次也和过去很多次一样,杨逸第二天就会带着一身露水回到他们两人的小茅屋里,可是他等了很多天杨逸都没有出现,附近的村民也都来问他杨大夫去哪里了,墨青只能摇摇头。
村里一向有封魔山关着一个魔王之子的传说,村里最年长的先生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说杨大夫或许就是被那个妖孽带走了,于是全村人带着火把浩浩汤汤去到山里要寻杨大夫,最后也无功而返。
墨青没有去,他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杨逸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这边朱元冰的手机就迫不及待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墨青乖乖闭了嘴,看着朱元冰背过身去接电话,他以为是杨逸的这个人告诉他他也不是杨逸,他叹了一口气。
电话那边是物业,打的是许凯的电话,幸好不是经纪人,朱元冰听到那边物业大哥的声音就感到安心。要是临时有什么工作,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带着墨青去到镜头下面被那么多人围着,场面一定会很失控。
物业通知小区业主取消防器材,朱元冰随意套上外套,知会了墨青两句就走了,物业大厅里人不少,朱元冰拉拉口罩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排着队,小区里的爷爷奶奶似乎觉得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一大群早早等在了那里。
朱元冰伸头看了看队伍,看来要等好一阵。
人声鼎沸,他顺着点开了所有社交软件然后又一一退出,原来手机也有不好玩的时候。无聊至极的他随手点开了手机相册,他跟许凯在一起说久也没有那么久,但是相册里塞满了两人的照片和他随手拍下来的瞬间。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热恋期的人都会这样,反正他谈恋爱以后就变成这样了,最近一张照片是在休假前一晚上,许凯正在刷牙,朱元冰买了新的电动牙刷,是顶着奥特曼头的那种。
许凯满脸嫌弃地拿起来,面对朱元冰“你是不是想说好幼稚”的质问,一边毫无感情的说着我好喜欢,一边把嗡嗡响着的牙刷塞进嘴巴,他叼着一个奥特曼头的表情真的很好笑,朱元冰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然后随手拍了下来。
再下一张就是他去探班,许凯裹着羽绒服睡得四仰八叉,朱元冰趁他在睡觉就拍下来,至今还没有给许凯看过。
然后就是他们一起出去玩,刚开始交往时候一起去看电影的电影票,许凯给他买的手办,两个人第一次组队打赢一局游戏时候的截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融入彼此的大半生活和时光。
朱元冰想起傅恒和顾燕帧,还有此时此刻坐在自己家里的墨青,看来并没有两个杨逸,而顾燕帧一直想知道杨逸喜欢的人就是墨青,不管是哪个时空,好像他跟许凯势必都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是所有他之中是最幸运的。
生离死别这四个字离他们太远,朱元冰难以咀嚼其中的滋味,只有庆幸至少自己跟他有一个完满的结果。
等他领完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他怕墨青饿着点了份外卖,他回家的时候外卖好端端放在门外,看来墨青还挺有防备心。
他提起地上的外卖,一边说我回来了一边推开房门,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抵到了玄关处,他动作太快,朱元冰咳嗽两声,才看清是许凯,或者是套着许凯壳子的墨青?
他用力拍了拍钳制住他的那只手,“是我是我是我。”
厉尘澜这才看清来人的脸,然后他就愣住了,夏驰怎么在这里?然后他放开了朱元冰。
得以解脱的朱元冰揉了揉被砸疼的肩膀,把外卖往地上一放,“你这是干什么?”
然后他对面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朱元冰奇怪地斜睨他一眼,“怎么了?”然后他发现墨青的眼神不对,这些天跟这些人相处下来,朱元冰愣是学会了“怎么辨别谁又套上了许凯的壳子”,眼下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许凯,也不是早上的墨青,他有些无奈,有些欲哭无泪,一天一个变成半天一个了吗?
“在你说任何一切话之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厉尘澜。”
好家伙,墨青和厉尘澜原来不是一个人?我看的假电视剧?哦不对,墨青没有对路招摇以身相许,电视剧确实不太对。
朱元冰最后还是选择把那份还有温度的排骨汤往他前面一推,“不管你是谁,这身体还是我男朋友的,好好爱惜,吃点东西。”
好在厉尘澜也算听话,朱元冰坐在一边看他吃饭一边想,这是要把所有他能说出名字许凯的角色过一遍才算完吗?
“你不认识我?”厉尘澜问他。
“我应该跟你认识吗?”
厉尘澜不说话了,朱元冰已经才思枯竭,除非杨逸又穿越一次到厉尘澜的万路门,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来他的哪一个角色可以跟厉尘澜扯上关系,除非自己现在立刻马上再去演一个古装。
这边厉尘澜似乎是自嘲一般笑了一下,“你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问号可以有实体的话,朱元冰脑袋上已经挂满了问号,什么叫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难道跟厉尘澜有关系的是他?但是他失忆了,这倒也不必吧,许凯你要绿了!
然后他摇了摇头,“你可能认错人了。”
厉尘澜疑惑道:“你不是夏驰?”
朱元冰惊恐地摇头,“真的不是!”
如果在这之前听的都是爱情故事的话,现在就是魔幻现实主义故事,杨逸设定是一个身怀怪力的少年,穿越一下也没什么,夏驰……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驰刚出现在万路门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原因无他,从天而降且打扮怪异,不是妖魔就是神仙。不过夏驰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妖魔和神仙,但是穿越到这个地方,他环顾四周,好像也只有这两个选择。
最后万路门门主好心收留了来历不明的夏驰,夏驰才得以在这里安身。
朱元冰抱着手摇摇头,“看来你们不是很熟,前几个还是很轻易能看出我们不一样的。”
“前几个?”
“当我没说。”
朱元冰一直等着厉尘澜能跟他说点什么,要不然他脑子里要上演一出他爱他他又爱他他不爱他的五角恋魔幻现实故事,但是这位厉门主的心防比谁都深,确认这个人不是夏驰以后就对他爱答不理,朱元冰只知道他收留了来路不明的夏驰,毫无价值。
午后的太阳照进屋子里,冬天的太阳比冰箱里的灯好不了多少,朱元冰蹲在厉尘澜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其实我也可以是夏驰。”凯凯对不起,为了我的五角恋魔幻爱情故事你委屈一下。
厉尘澜扭头去看他,他挑了挑眉。
带着一个古代人看电视确实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朱元冰眼看厉尘澜一脸防备又小心翼翼坐在电视前的蒲团上,真的是很好笑。
他找出自己演的戏,虽然自己看自己的电视剧挺羞耻。
“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那个人是我,我是夏驰但我又不是。”朱元冰自己把自己都绕进去了,说不定这一切恢复正常以后他会变成一个哲学家。
“还有,你不觉得杨逸和夏驰很像吗?”
“谁是杨逸?”
朱元冰头上的问号又多了一倍,难道这个厉尘澜和墨青不是一个人吗?
“那厉门主你认识墨青吗?”
厉尘澜沉默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认识什么杨逸,跟夏驰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只有他面前这个三令五申自己名字叫朱元冰的人了,至于墨青,厉尘澜明显不想告诉他。
所以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啊喂,如果有时空管理局这种科幻小说里才有的部分,朱元冰一定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到底有几个平行时空以及其他的他跟许凯要你追我赶到什么时候。
不等他说话,厉尘澜开了口,“不过你跟他确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都不一样。”
厉尘澜描述的夏驰跟朱元冰了解的怎么听都不是一个人,他怀里抱着机器猫抱枕,坐在厉尘澜旁边的蒲团上,试探着问,“厉门主,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对万路门客人的关心我怎么觉得有点变质。”
厉尘澜沉默了一会,“不关你事。”
那就是承认了。
朱元冰往后一靠,靠在了沙发上,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可能说明他跟许凯真是天生一对吧。
厉尘澜再没说什么,或许是心思被朱元冰看穿不好意思,朱元冰发觉他分明就避着再提起夏驰。
这竟然是难得的相安无事的一晚上。
自从这些奇怪的事情发生,许凯的身体早上在哪里被朱元冰发现都不奇怪了,这些人格似乎都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是到处审视他们住的房子。
这天早上,朱元冰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许凯的身体安安稳稳睡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有踢,他心中一动,难道这是恢复正常了?
朱元冰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朱元冰的目光,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朱元冰足足十秒,然后猛地坐起来,说了一句最近以来朱元冰听过最惊悚的话。
朱元冰以为自己脑袋不清醒,听错了,没想到那个人爬起来又说了一遍。
他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娘,你醒了?”
虽然我想当彭昱畅爸爸,但是我不想当许凯爸爸,而且还不是爸爸!
“我没有你这个逆子。”说罢,朱元冰把门狠狠一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那个“大儿子”的半边身子已经探出来,被门夹了个正着。
被认错无所谓,现在许凯壳子里再套几个人他都不会惊讶,但是为什么还给自己找了个儿子。
“娘,你可能不认识我。”那人叉着腰拦在他面前,“我叫李玄。”
“我不是你娘!”朱元冰道,“哪怕我真是你的家长,那也该是你爸爸,我没有那个功能!”
“树爷爷给我看过画像,我绝对不会认错。”
“话不要说得太满哦。”
李玄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含着眼泪抱住朱元冰的一条手臂,“我找你找了那么久,我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不认我。”
朱元冰欲哭无泪,他也觉得李玄很可怜,可是他实在是,不适合做他妈。
于是他抽出自己的手臂,退到一边,语气坚定,“不,我不是。”
但是不排除别的他知道的人是他的娘,朱元冰于是又堆满笑脸,“不过你可以具体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她。”
李玄一开口朱元冰就想揍他,因为他说他不知道。
他有一个爹,他爹从没有提过关于他娘的事情,于是他就自己去找,找来找去就找到一副画像,然后就是朱元冰。
朱元冰只好耐心地让他描述一下画像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不是真的和他一模一样。
李玄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朱元冰,把朱元冰看得浑身不自在以后开口道:“的确,你没有我娘好看。”朱元冰就差一口老血要喷出。
李玄说至少他娘的画像看上去不是普通人,仙气缭绕的,朱元冰太普通,就像个凡人,朱元冰开口道我是个凡人真是对不起啊。
他演过记忆深刻修道之人不就只有一个角色?但是他不认为海云帆也能生个儿子出来,于是他动动手机,搜出一张剧照来递到李玄面前,“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娘。”
李玄随意扫了一眼,然后眼睛都直了,期待地超朱元冰点点头。看来就是海云帆了,如果海云帆非得要跟谁生个儿子,那只能是……王陆,可是这小子说他姓李啊。
“我跟我养父姓,不是我生父。”李玄已经自觉地坐下,挑了个苹果啃起来,“我没有见过我的生父。”
“那你怎么知道的?”
李玄朝他挤眉弄眼道,“我偷听到的。”
朱元冰也跟着他一起坐下,找了一个苹果一起啃着,比起王陆去哪和海云帆去哪,他更关心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不过现在李玄不能解答他的疑问。想到这里,他把手里的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我估计你找不到你娘了。”
虽然戏只演了一半,但是后面的剧情呼之欲出,朱元冰猜也能猜个大概,海云帆最后肯定是站在王陆对立面。如果他们还能有个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只能说明九州被他们从妖王手里保了下来,那么跟妖王几乎是同生共死的海云帆又能有什么好结局。
他的这些角色怎么一个比一个惨?再看看他旁边的李玄,他只能说句好好读书了。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你娘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朱元冰揉揉眉心,“因为很多种原因。”
“树爷爷告诉我他还活着。”李玄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你知道妖王的传说吗?”
李玄口中的妖王的传说跟朱元冰想得八九不离十,但是李玄好像没有意识到,他嘴里那个十恶不赦的妖王就是他要找的娘。他只说那个时候妖王出世残害人间,以灵剑山为首的万仙盟讨伐妖王,死伤惨重,他表示他娘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朱元冰很想说不,但他意识到他不能,他刚刚想起来李玄是人妖之子,而他生活的那个地方和妖怪水火不容,人妖之子的身份是他痛苦的根源,所以他不能说,哪怕这就是事实,也不该是由他来捅破的。
于是他一个头有两个大,他又不是真的是他娘,操这份心又是为什么。
“在你们的传说里,妖王最后怎么样了?”
“传说最后被九州真仙封印了,听说妖王真的很厉害,如果要彻底抹杀他,他或许要拉整个九州陪葬,封印是当时的下下策,不过也只是传说,还有传说真仙守在那封印之地怕妖王随时冲破封印。”
朱元冰没有再搭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从李玄的语气听得出来,他并不相信妖王还会醒过来,以及那个真仙一直守在封印那边。
可如果妖王是海云帆,真仙是王陆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真仙不杀妖王或许怕妖王拉着九州同归于尽是一个理由,王陆不忍心下手应该也是一个理由,亦或者妖王死了九州一样会覆灭,只不过不是妖王而是真仙下的手。
朱元冰想起拍那场离别戏的时候,他揣摩海云帆离开灵剑山的理由,越想越觉得他孤注一掷地走向一个死局,而他不愿意王陆走进局中。
海云帆痛恨妖怪,恨妖怪杀了自己的父母,到头来发现妖怪就是他自己,从心到身,那该是多么绝望。
如果真如李玄所说,那么他和王陆势必兵刃相见,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又会是什么心情。
他再看看李玄,李玄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看着窗外。
朱元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就是……”
“那个被封印的妖王就是我娘?”李玄打断了他的话,“你也这么觉得吗?”朱元冰不接话。
李玄自顾自的说:“我也想过,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对我三缄其口。”朱元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李玄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我在骗我自己,但如果他真是我娘的话,我大概也不会介意,我只是想找到他,看看他,问他这么多年了他想我吗?我爹又在哪呢?”
李玄睡得早,他说他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究竟是不是真的睡了朱元冰也没有深究,想着由他去吧。
入夜的北京是繁华的,灯火通明的街道,热闹的气氛纠缠着空气一应向上,黑暗被分割成无数的碎片散落在星星点点的光里。
朱元冰盘腿坐在阳台门前静静看着一片夜色,他开始想念许凯了,也想他快点回来,虽然他们一直聚少离多,但这次却比之前的那么多次分离更难熬。
这些天鸡飞狗跳的生活让他无比怀念和珍惜过去他觉得乏味的日复一日,毕竟有人天人永隔,有人求而不得,有人明明相爱却寻寻觅觅一辈子可能也找不到人,还有人在无尽的等待中期待那一点点奇迹。
他轻易就得到了其他的自己想要拥有的,和爱的人在一起的生活,他是何等的幸运和幸福。
这一夜的月亮缺了一角,朱元冰也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就如他所习惯的那样,李玄第二天就消失了,而床上那个正襟危坐,见到他就脱口而出小海的人,不用他问也知道该是谁了。
王陆叫了一声小海,朱元冰没有应,他眼神暗了暗,肯定道:“你不是海云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王陆似乎很疲惫,他四处打量了周围一遍,发现这是他熟悉又陌生的现代社会,当然是陌生多一些。
穿越也好,平行时空也好,这些戏码他已经习惯,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朱元冰也不知道真自己还能说什么,是该跟他说你儿子昨天来过这里你俩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你亲生的,还是该问他海云帆是不是被你封印的,或者说点其他的,比如唠唠家常,说你儿子李玄学习不咋地就算了,撩妹也没你厉害,女装还没你漂亮。
眼下说什么都是错,朱元冰选择闭嘴,只问了王陆一句要不要喝水,王陆摇摇头。
他已经突破大乘,成了九州第一仙,吃饭喝水这种事情与他已经成了鸡肋,朱元冰灰溜溜的走了。
这个时期的王陆比厉尘澜难搞多了,虽然他嘴上不说,朱元冰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海云帆是他不能触的逆鳞。
卧室眼下已经成了朱元冰不能踏入的禁区,他坐在客厅,快把卧室门盯出一个洞,不知道盯了多久,王陆推门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听他说说话。
王陆嘴上说着要谈心,其实也没说什么,看得出他依旧是不想提起海云帆,至少跟外人不太想提起。
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朱元冰还是拼凑了一个大概。
妖王出世之后两个人确实站在了对立面,决战时王陆顶着压力也没有杀他,那时万仙盟的人都提议杀了他永除后患。
但是王陆下不去手,尽管那个时候的海云帆已经被全数吞去理智,身体已经为妖王所用。
王陆最后还是没有把剑捅进他的心脏,而是用了自己半生的修为,几乎是以命抵命的方式把妖王炼化。
好在老天到底是眷顾他的,最后他没有死,妖王也消失了,不过海云帆身体上还是打下了封印,陷入沉睡,不知道何时才能够醒过来,或许是第二天,也或许是一辈子。
王陆最后抛了那些虚名,选择去陪着海云帆,直到他醒过来。
至于李玄,也许真就是妖族身体特殊,男子也能孕育胎儿,也可能是两个人各取元神放在灵池里养出来的,可怜孩子出生就没有娘,他的生父更是没有心情去管他,所以被送给了现在的养父。
自然,这些都是朱元冰猜的,王陆不告诉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不过他依然为这两个人感到唏嘘。
“你说海云帆要是知道你做了这些会怎么样?”
王陆眼神没有聚焦,也不知道再看着哪里,“他应该会觉得不值,会骂我无理取闹歪门邪道吧,但我反到希望他现在过来质问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
朱元冰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可是就这个问题,他突然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我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希望他好好活着,因为我爱他。”
朱元冰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失眠,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都是王陆那句因为我爱他,他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为何,或许是海云帆这个角色真的对他而言太过特别,又或者是王陆的语气太难过,难过到他甚至感到窒息。
他翻了个身,把身上的毯子裹紧,他想,许凯我真的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王陆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又回到了现代社会,梦见他跟一个和小海长得一样的人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然记不清楚,就连那个人的面容,也快要在记忆中模糊。
他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封印之地,他自己在这里搭了一个小茅草屋,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封印下看一看海云帆。
他已经这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眼看着这里的树绿了又黄,他已经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了。
今天也是一样,他来到封印边,海云帆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安稳的睡着,王陆戳了戳他的脸,“小海啊,该起床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好笑,起身离开了封印。
他走得快,没有看见躺在石台上的海云帆动了动手指。
朱元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早上被人捏着鼻子憋醒,再看许凯一张放大的脸在他面前。
他看见那个熟悉的眼神,然后听见了熟悉的语调说,“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朱元冰兴奋的搂着他的脖子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许凯莫名其妙,“我是你男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许凯!!!!”
END
【兮奇|星河情牵相思长】作品汇总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宋•柳永《二郎神•炎光谢》
🌷预告: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76332a?incantation=rzuxyRAVg6vw
以下是本次兮奇的七夕活动的汇总,衷心感谢每一位为爱发电的老师,是你们用热情为本次活动增添光彩,还要感谢所有恒星宝宝,你们的肯定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
兮奇|星河情牵相思长主题活动|
🌷汇总博来了:
第一颗巧果:0:00@栀蓁蓁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宋•柳永《二郎神•炎光谢》
🌷预告: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76332a?incantation=rzuxyRAVg6vw
以下是本次兮奇的七夕活动的汇总,衷心感谢每一位为爱发电的老师,是你们用热情为本次活动增添光彩,还要感谢所有恒星宝宝,你们的肯定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
兮奇|星河情牵相思长主题活动|
🌷汇总博来了:
第一颗巧果:0:00@栀蓁蓁
https://sizang17863.lofter.com/post/75505304_2bc7e05dd?incantation=rzm06MgncnxH
第二颗巧果:1:00 @雪的诀别诗
https://xinjinjumin1314970.lofter.com/post/7675b9d4_2bc83484c?incantation=rzvokOASjtYT
第三颗巧果:2:00 @天才作亖家(vb)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3d018?incantation=rzNGPoyUInbk
第四颗巧果:3:00@衬衣扣子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7ee2b8?incantation=rz2GQb1lZkwC
第五颗巧果:4:00 @dy编外剪辑(vb)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844a25?incantation=rzr58HLsk4DF
第六颗巧果:5:00 @衬衣扣子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831bc0?incantation=rz1jH2Zsztnl
第七颗巧果:6:00@ 姚嘉傲(vb)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830bde?incantation=rzR4MuqVI6n0
第八颗巧果:7:00 @生椰雪xx
第九颗巧果:7:20@啵啵兔
https://chenfangyuan07586.lofter.com/post/7d426c93_2bc814018?incantation=rz0fuLPyQzNu
第十颗巧果:8:00 @空心冰块儿-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2d1e0?incantation=rziZCeWkXoUh
第十一颗巧果:8:24 @椰汁烩苦瓜
https://siwuxie073.lofter.com/post/30a57ebf_2bc84a261?incantation=rzhtrvJSQjUj
第十二颗巧果:9:00 @干脆面要碎掉了-_-
https://huanxiongkeainie.lofter.com/post/7e0090e1_2bc7ef5b2?incantation=rzVtUaEjnTwk
第十三颗巧果:10:00@澄谨
https://tingyujimeng61696.lofter.com/post/31be8355_2bc7e9cca?incantation=rzzUiGaORs52
第十四颗巧果:10:10 @Yeomisua_13
https://yeomisua.lofter.com/post/757674f9_2bc7f5832?incantation=rzg7DBxXPg24
第十五颗巧果:11:00 @诺一言
https://yan-jinian.lofter.com/post/1cbbea4c_2bc83e014?incantation=rzTAnh5twAc4
第十六颗巧果:12:00 @小盒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84ed1b?incantation=rz088xSvAovo
第十七颗巧果:13:00 @枔逸_
https://guowangbuzhuiweilankeqi.lofter.com/post/1ec5f240_2bc82efe0?incantation=rz0EEzXgnVKg
第十八颗巧果:14:00 @鲜花球✿
https://xianhuaqiu.lofter.com/post/4bfcb663_2bc812df4?incantation=rzwWigSiWRHq
第十九颗巧果:15:00@ 大耳朵图兔TUTU (vb)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2dea7?incantation=rzdKUa41ZjVf
第二十颗巧果:16:00 @XIQI_喵小柚(vb)
https://amu0509635.lofter.com/post/7d911a62_2bc859ddc?incantation=rzynzKDlS8xu
第二十一颗巧果:17:00 @如何成为卡皮巴拉
https://yuzhongyu593.lofter.com/post/30a34d35_2bc84de3d?incantation=rzdpNGtBF5ei
https://yuzhongyu593.lofter.com/post/30a34d35_2bc84ff7c?incantation=rzj0vR268lPm
https://yuzhongyu593.lofter.com/post/30a34d35_2bc84b8a4?incantation=rzC7i0gN5VUf
第二十二颗巧果:17:20 @Destiny_姻缘际会(vb)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5ba10?incantation=rzz5pur6Xn1b
第二十三颗巧果:18:00@honey
https://homey00763.lofter.com/post/73c94569_2bc803b97?incantation=rzjkJz05QHZU
第二十四颗巧果:19:00 @IT'S LOVING
https://7930791012.lofter.com/post/313585ab_2bc62db79?incantation=rzrY8WwriQyF
第二十五颗巧果:20:00@随时跑路(偏爱陈拾版)
https://feiyuzifeiyu.lofter.com/post/2009b212_2bc8056c0?incantation=rzOh8rR1xksK
第二十六颗巧果:20:20 @皮蛋solo粥
https://woxiangchumenhenaicha.lofter.com/post/31a7b487_2bc86a513?incantation=rzgeuZmfNfwI
第二十七颗巧果:21:00 @葡萄大叔
https://motunan324.lofter.com/post/30ec8647_2bc817626?incantation=rzUi5NaDP7UU
第二十八颗巧果:21:21 @鮟鱇
https://cattysocute.lofter.com/post/328f32_2bc86c26d?incantation=rz1aXLQhocH5
第二十九颗巧果:22:00 @草莓公主
https://xinjinjumin185143517289.lofter.com/post/7d901fc6_2bc813259?incantation=rz1lZEIaAtxv
第三十颗巧果:22:27 @聪明的尸尸
https://congmingdeshishi75603.lofter.com/post/312f059c_2bc7ebbdd?incantation=rzxvXMTRjOVq
第三十一颗巧果:23:00 @对花名妥协的鸡儿老师
https://yiyufengqingboboji.lofter.com/post/1d242162_2bc7ec0a7?incantation=rzV7LADnRS4g
第三十二颗巧果:23:28@卷卷薯条
https://mufasha65455.lofter.com/post/4d0b6f22_2bc86f2f0?incantation=rz6TBMVnmmEc
第三十三颗巧果:23:45@大耳朵图兔TUTU(vb)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74f7e?incantation=rzrdOFIopmbN
第三十四克巧果:24:00 @a珂_珂柯(vb)
https://shiqiriweideng57658.lofter.com/post/8112a1cb_2bc87a2e2
另:(如有链接错误、艾特错误以及作品需要补发的老师可以直接联系我修改。)
🌷特别感谢各位老师的帮助和建议,尤其是@秋理 老师!!!
祝恒星宝宝在生活里每天开开心心!心想事成!兮奇禹周,禹周恒星!我们永远在一起![送花花]
再次感谢各位老师的参与🫶至此完美谢幕,相逢是诗,感恩是歌。
愿恒星宝宝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都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错位撒娇 05
05
朴宰灿撑着门把手顿了一会儿,开始沿着楼道往下跑。
他跑得很快,甚至感应灯都追不上,在他身后一层一层地亮起,又熄灭。
风灌在他的脸上,不冷,但莫名有点疼,背上的包一直随着他的动作摇摆,里面那些他自作多情买的东西,敲在他的身上。
他跑出楼道,又跑出小区,一直跑到距离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的路边,才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停下来。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朴宰灿才想起来,之前的信息他也没有看。
两条信息都是金钟亨发来的。
饭前那条他说:亲爱的宰灿哥,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方便,但是看到的话告诉我一下开瓶器在哪里吧,我真的打不...
05
朴宰灿撑着门把手顿了一会儿,开始沿着楼道往下跑。
他跑得很快,甚至感应灯都追不上,在他身后一层一层地亮起,又熄灭。
风灌在他的脸上,不冷,但莫名有点疼,背上的包一直随着他的动作摇摆,里面那些他自作多情买的东西,敲在他的身上。
他跑出楼道,又跑出小区,一直跑到距离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的路边,才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停下来。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朴宰灿才想起来,之前的信息他也没有看。
两条信息都是金钟亨发来的。
饭前那条他说:亲爱的宰灿哥,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方便,但是看到的话告诉我一下开瓶器在哪里吧,我真的打不开这个。
附了一瓶啤酒。
然后隔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又发:哇不是吧?栖含哥这么持久啊?
朴宰灿靠着路灯蹲下来,他戳着回复的界面,也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直有杂音一样,让身边的场景都变很浑浊。
而他还没有回复,金钟亨又很快地发道:啧,便宜你了,我的理想型果然什么都很棒!!!
他用了三个感叹号,又发来一张贱兮兮地,平常都会逗笑朴宰灿的表情。
可朴宰灿按下发送键,却再次控制不住的,没有办法的,在大街上捂住了脸。
他们开拍前那个让演员们相互熟悉,认脸,对台词的下午,是首尔难得的好天气。
朴宰灿其实心情有点不太好,因为经纪人粗心传达了错误的信息,导致他紧赶慢赶,仍迟到了半小时。
“对不起大家。”他一边弓着腰诚恳地道歉,进场,在导演的引导下落座。
然后一抬眼,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朴栖含。
朴宰灿怔了很短的一瞬,接着就露出一点笑意来,装作不确定一样,问导演:“或许这位是…朴栖含前辈?”
导演充满喜悦地告诉他:“是你的搭档哦!”
而朴宰灿笑眯眯地应声后,掏出手机,在他们团队的群聊里发道:你们猜张宰英是扮演者是谁?
然后一秒也没有停顿:朴栖含前辈。
并快乐地圈出了金钟亨。
他发完信息,有点收不住笑意,正好与看过来的朴栖含脸对脸的撞上。
来不及掩饰,朴宰灿就干脆不收了,冲他大大地笑起来。
倒是朴栖含被他笑得有点不适应,像是有点害羞一样,眼神错开一瞬,又强迫自己看回来,也对朴宰灿笑了笑。
这时候,导演说:“趁这几天天气还好,明天可能要先拍尚宇去追张宰英表白心意的戏,两位先看这边吧。”
大家于是都把剧本翻到最后,看到了他们酸掉牙的台词。
朴宰灿注意到朴栖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耳尖已经红起来。
他看对方那张他在图片里已经看过很多次的的脸,终于与两年前的一面之缘有了一点重合。
那时候自己没有太在意,只知道一位说是“对钟亨很有好感”的前辈来送饮料,后台很忙,来得快,走得快。
那一场金钟亨跳的尤其卖力,结束舞台后,又悄悄摸摸地不请自去了人家休息室,找前辈虚虚抱了下。
再回来,朴宰灿就只看到金钟亨和张汶益对着无声在尖叫。
他莫名其妙:“你们在干嘛?”
金钟亨那手捂着脸转过来,说:“呜呜呜,怎么办啊,我陷入爱情了,他真的太帅了啊。”
朴宰灿想了下,道:“还好吧。”
另外两个人根本没有理他,又去花痴了一会儿,张汶益说:“你干什么不要个联系方式啊!”
金钟亨表示:“你不对劲!你想干嘛!”
张汶益则表示:“看到帅哥就要把握机会嘛,1本来就少,这种天菜多难找啊。”
朴宰灿不知道自己忽略了哪些细节,让另外两位已经如此笃定对方的性取向与他们一致,但可能是经过两年金钟亨时不时对自己‘理想型’的全方位展示,记忆的源头已经变得模糊,朴宰灿再次见到对方,就从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
朴栖含念着台词:“不要测试了,真的和我谈恋爱吧。”
金钟亨发了一堆叹号,和骂人的表情包。
而朴宰灿也念台词,他说好。
另一边,繁忙的回归后,公司终于舍得给他们放一个小长假。
队员们回家的回家,“回家”的“回家”,只留了金钟亨这个小可怜——他爸妈居然旅游去了。
金钟亨没办法,只好假期还呆宿舍。
结果很惨,点了炸鸡啤酒,找不到开瓶器,他们身份特殊,也不好问邻居借。
金钟亨想了下,给朴宰灿发了求助信息。
自然是没有收到回信,他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那位在他哥那的时候,从来都是半失踪状态。只不过这一次结合他昨天偷偷摸摸装的那些东西,金钟亨又觉得这个不回复很有点耐人寻味。
他等了两个小时,干吃了炸鸡,终于又忍不住发了信息去调侃。
然后他收到了朴宰灿非常离谱的回复。
朴宰灿说:哥说他是直男。
金钟亨捧着手机,他一开始以为朴宰灿在开玩笑,发了“怎么可能啊?”“你们俩是不是联合在玩我啊?”“啊啊啊啊!朴宰灿你不会把我以前把他当理想型的事和栖含哥说了吧!”以及“拜托,我理想型被你抢走已经够惨了,你们不用这样吧。”等等信息。
然而都没有得到回复。
金钟亨终于意识到事情真的有点不对。
他顿了下,按开拨号键,给朴宰灿去了电话。
对方接地很慢,但还是接了。
“宰灿哥。”他喊了一声,听到了那位从没有在他面前哭过的哥,很用力抽泣的声音。
“……宰灿哥?”金钟亨尝试着又喊了一声。
朴宰灿说:“怎么办,我好像快死掉了。”
金钟亨站起来问他:“你在哪里?在他家吗?”
但朴宰灿忽然就不说话了,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断了,风声灌进听筒里。
又隔了一会儿,金钟亨很模糊的听见那边有人很急地说:“别哭。”
朴栖含也是跑出来的,他为了找人,甚至跑了更远,因此也喘的厉害。
几乎是小孩出了门的五秒后,他就追出来了。说不清为什么。
楼道里有跑动的声音,他跟着追下去,只是出了楼道就迷失了方向,在小区里绕了点路,再看见,他的小朋友已经在路灯下哭成了一团。
朴宰灿像是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他,愣了下后,忽然站起来又往前跑了几步。
但很快被他拖着手拽住了。
“别哭。”朴栖含也知道自己说得有多苍白。
因为朴宰灿哭的更厉害了,朴栖含看清了他哭的样子,眼泪从小孩紧紧闭着的眼睛里不听话的往外接连不断地冒,他咬着嘴唇,还是控制不住地发出哭泣的声音。
“哥,我求你了,”他说,“你不要看我…”
他一边说,一边挣脱,说要走。
可朴栖含松不开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和不在,哪个会让他的小朋友更难受,可他松不开手。
“我送你回去。”最后,他听到了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
20
Mark视角
再见到Zack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很平静的。就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可爱的娇小的模样,我也不会产生什么别的情绪。因为现在我喜欢帅的人,嗯,喜欢Vee学长。
我不理他不是因为还在意他劈腿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和他可以交流的事情。
总不能和他再谈及他们过去交往的事情吧?...
Mark视角
再见到Zack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很平静的。就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可爱的娇小的模样,我也不会产生什么别的情绪。因为现在我喜欢帅的人,嗯,喜欢Vee学长。
我不理他不是因为还在意他劈腿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和他可以交流的事情。
总不能和他再谈及他们过去交往的事情吧?
我的人缘真的很好,来参加校庆的同学中有一大半都是我认识的人。毕竟我也是校草的候选人之一,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有很多人追的。但是谁能想到我现在成了别人的老婆呢?
想到这,我就又想起Vee学长的面容。我开始有点想他了。
这个幼稚的人竟然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他的印记,他的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呢?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Mark,我……”
Zack举着酒杯向我走来时,Vee学长刚好给我发了一条Line。
“抱歉,Zack,我回一下消息。”
『Mark,好想你。』
『我也是啊,Vee学长啊。』
『好嫉妒呐。』
『嫉妒什么啊?』
『照片啊。』
半小时前,我在Facebook上上传了我和同学的合照。这有什么好嫉妒的,Vee学长明明每天都在偷拍我。
『只是同学啊。』
『嗯,什么时候回来呢?好想抱抱你。』
『那Vee学长来接我吧,James应该没有办法开车了。』
James说好了要送我回宿舍的,结果这个家伙贪杯,现在大概还在醉生梦死吧。
我把定位发给了Vee学长,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Zack找我什么事呢?”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却锁定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忘了说呐,我的手机屏保就是Vee学长的照片,我还加了一段文字——My Engineer。
“没什么,我只是想再跟你道个歉。”Zack转而看向我的脸。以前他要比我矮一些,现在他反而比我高了半个头。
我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没有什么好道歉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你和Mai还在一起吗?”
Mai就是Zack当年劈腿的对象,我得承认Mai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Zack会喜欢上她我一点都不意外。本来他就是一个直男,喜欢女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是像Mai这样的美女。
“分手了,就在你和我说分手的当天。”
我不太能看懂Zack的眼神,我不知道他是在惋惜和我分手,还是在惋惜和Mai分手。
“是吗?可我看你们一直都很亲密,我还以为你们仍然在一起。”
“Mark,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相信吗?”Zack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问道。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我和Zack之间的逐渐靠近的距离。
“后悔和我交往吗?”
“不是,我后悔和你分手。”Zack的眼神看上去很诚恳,但这并不能打动我。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Zack。抱歉,我要去照顾James了。”
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给Zack留下念想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我先离开,让他清醒清醒。
James真的是醉的很厉害,抱着Win又亲又啃的,还差点抱着我的大腿叫我爸爸。
明明知道自己是开车来的,还敢喝的这么醉,我真的不知道该拿我的朋友怎么才好。
“本来应该要送你回去的,谁知道James这家伙把酒当水喝。”Win拖着醉酒的James,禁不住抱怨。
我笑了笑,道:“我让Vee学长来接我了,你就先把James带回去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我看你有一点醉了。”
我摇摇头,虽然头有一点晕,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放心,我可以的。”
“好吧,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
夜风拂过我的脸,很舒服,清爽,让我清醒了不少。
Vee学长真慢啊,我心想。
突然我被一个人从背后抱住,微醺的醉意让我有点挣脱不开。
“别动。”是Zack的声音。
“放开。”
“Mark,我对你还有感觉。”
“Zack,我们早就结束了。”
Zack将我抱得很紧,甚至于让我快要窒息了。
“不会的,那个时候你那么喜欢我。”
“你最好放开我,不然我不能保证我男朋友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之所以如此自信,就是因为Vee学长绝不可能容许我和任何除他之外的人有亲密举动。
但更重要的是,Vee学长正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把我从Zack的禁锢中解放出来。
当然对于觊觎我的人,Vee学长也毫不客气地赏了Zack一拳。
“谁让你碰他了?”
——
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更新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要拖更一下(其实就是忙着做PPT还有PS作业😱😱😱)
Mark为Vee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呢?🤔🤔🤔
【帝都】这事不联姻很难收场 04
*柏麟帝君×罗睺计都(不逆),千年前仙魔大战时间线,联姻文学。剧情比较狗血,私设奇多,不喜欢这一款的亲请谨慎。
*计都妹妹,柏麟哥哥,chun梦文学。
04
柏麟站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四下张望,什么也看不见,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远处渐渐亮起灯火,红彤彤一片,他慢慢地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拖长音的道贺声。
“恭迎帝君、帝后回宫——”
帝君?帝后?
柏麟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套华丽无比的白色婚服,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姻缘绳,很长,红...
*柏麟帝君×罗睺计都(不逆),千年前仙魔大战时间线,联姻文学。剧情比较狗血,私设奇多,不喜欢这一款的亲请谨慎。
*计都妹妹,柏麟哥哥,chun梦文学。
04
柏麟站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四下张望,什么也看不见,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远处渐渐亮起灯火,红彤彤一片,他慢慢地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拖长音的道贺声。
“恭迎帝君、帝后回宫——”
帝君?帝后?
柏麟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套华丽无比的白色婚服,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姻缘绳,很长,红绳的另一端系在不远处另一个人手上。
对方也是一身白色婚服,盖着头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
朕的帝后!
柏麟牵扯着红绳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掀开头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计都?”
不,如今应该叫她,计都妹妹。
女版的罗睺计都抬起头,含情脉脉地冲他一笑,幽幽开口,银铃般的声音夺人心魄:“柏麟哥哥……”
柏麟神情恍惚,只觉得心口一阵酥麻,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她。
画面一转,两人已相/拥坐在纱幔重叠的床帐中,相视而笑。
“计都,今晚是我们大婚之夜,你开心吗?”
怀中之人微微一笑,面带羞涩:“吾……很开心。”
柏麟低头轻吻她眉间的魔印:“我已知你的心意,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计都羞涩地点点头,坐直了些,将他的手臂推开,柏麟正在疑惑,却见计都双手在腰间一拽,“刷”地解开了腰带,身上的婚服应声而落……
柏麟猛地醒过来,喘了几口气,待心情平复下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好端端地躺在熟悉的床上。
原来是梦。
神仙发梦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做不好,很可能就会滋生心魔。何况他已修无情道万年,绝情绝欲,又为何会梦见自己迎娶帝后的情景?
难道自己道心将破?
柏麟只觉得背后发冷,慢慢地闭上眼,回忆着梦中的画面,奇怪的是心里竟有些甜丝丝的,一点也不像书中所载的,神仙道心破裂,心魔滋生时的痛苦感受。
犹记得梦里,自己娶的帝后是好友计都,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不觉得痛苦?
柏麟毕竟已抛却情爱多年,他之前拒绝联姻,除了不喜妖魔族女子外,也有自己修道方面的原因,他单身惯了,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就算要联姻,要娶帝后,也得是为了三界着想,而非满足一己私欲。
但是……但是在刚才的梦境中,他竟然会搂着计都倾诉衷肠,还说今后定会好好待她,最不可思议的是,醒来后回想那梦境,居然觉得很甜!
此时,柏麟又想起自己昨日不由自主地画出计都妹妹画像之事,柏麟不禁忧虑起来: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大道,难道真要被一个罗睺计都给破了吗?
柏麟起床上朝,许是昨夜睡得不好,总是心不在焉,听着仙官们汇报政务都走神了好几次。
下午在殿内加班批阅积压的奏折。司命悄悄向他打小报告,说昨日朱雀神君去了趟昆仑山,不知受了什么打击,晚上回来喝得烂醉,今早连床都起不来,只好告假一天。
“臣下刚才去探望了他,真是好惨呐,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让人怪担心的,帝君,您可知道朱雀神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柏麟听罢,冷哼一声:“无非是些情爱之事,不用管他。”
司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莫非,朱雀神君是有了心仪之人,却表白被拒,失恋了?”
朱雀神君可是去了昆仑山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司命揣着兜里的小本子蠢蠢欲动,他断定这朱雀神君心仪之人一定就在昆仑山上!莫非……是十巫中的一位?想到这里,司命匆匆告退,飞也似的回司命殿构思新话本去了。
柏麟放下朱笔,合上奏折,到中天殿的暗格里拿出一壶美酒,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一口饮尽。
爽!
一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这酒乃仙果所酿,后劲不小,柏麟又批阅了一会儿奏折,突然发起晕来,伏在案上睡着了。
又做梦了。
梦中他回到了大婚的床帐中,计都正坐在自己面前,双手放在腰间一拽,“刷”地解开了腰带,身上的婚服应声而落……
柏麟赶紧闭上眼,自我催眠:“这不是计都这不是计都,计都还未分化外表仍是男子模样,何况计都是我的好友,不是帝后……”
“君在嘀咕些什么呢?”耳边响起了计都的声音,这次是男声,应该是恢复了。
柏麟睁开眼,面前的计都妹妹果然变回了男身的计都,但是……为……为何没/穿/衣服!?
“你!”柏麟赶紧拿起衣服给他披上:“你这样……成何体统?”
计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今晚是我们的大婚之夜,吾……很开心。”
柏麟:“???”
计都看着他呆愣的模样,面带几分羞涩,伸手替他解开衣带:“君不是说,已知我心意,今后也会好好待我吗?”
柏麟按住他的手,怒道:“罗睺计都,我……我与你可是多年好友!”
“可现在我是你的帝后啊,我们不是成亲了吗?”
柏麟深吸一口气:“计都,我已修无情道万年,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
计都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里写满了委屈,亮晶晶的:“君答应过,会好好待我的。”
那一瞬间,柏麟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抓起计都的手,扣住手腕,将人按/倒在床头。
“我当然会好好待你……”
柏麟难以自控地俯/下/身,温柔地吻/住对方的唇。
……
柏麟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殿中,桌案上摆着未批完的奏折,旁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酒。
手臂被枕得有点麻,快没了知觉,柏麟抬起手轻轻活动着。
殿中除了他还有一人,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柏麟认出是应龙,便招手让他上前来。
应龙走到他案前,揖手行礼,问:“帝君可是还在担心,妖魔族会背信弃义,再攻天界?”
柏麟一愣:“你如何知道的?”
“您睡得很不安稳,梦中还在念叨那魔煞星的名字,臣想您定是日夜忧虑,不得安寝。”
柏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应龙说:“魔域最近十分安静,若水河边也没见妖魔军队回来,想是真的在为联姻做准备了。”
“联姻……”柏麟若有所思。
“臣下知道,联姻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真正的和平只能是双方势均力敌,各有顾忌。”应龙说:“不过帝君也莫要太忧虑,这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没有机会卷土重来,咱们小心防备,按部就班便好。”
柏麟点点头。他座下六位神君性格各异,唯独这应龙最是沉稳懂事,顾全大局,修为也是六人中最高的,是位能独当一面的神将,做起事来很让他放心。
妖魔族竟然真的有在好好准备联姻,这点柏麟倒是很意外,在他的想象中,魔域那帮子乌烟瘴气的估计正密谋再次攻打天界呢。果然是因为魔煞星要嫁到天界来,变成天界之人,他们不敢造次了吗?
话说回来,妖魔族那边联姻的人选定了,天界这边却还没定下来……柏麟有些头痛,心想,实在不行,还是我自己上吧。他虽然厌恶妖魔,但若联姻之人是计都,他倒是挺愿意的。
柏麟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浮起一丝红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最近仙魔两界已和谈,天界武将们便闲了下来,应龙从中天殿出来,悠闲地往自己宫中走去,经过花园时,忽见一白衣少年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满脸忧愁。
应龙上前行礼,问:“羲玄殿下为何在此发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应龙神君,”羲玄向他回礼,愁眉不展:“我正为仙魔联姻之事发愁。”
“怎么?难道事情有变?”
羲玄说:“前几日我向帝尊自请和亲,愿与那修罗魔煞星成婚,帝尊并未同意;昨日朱雀神君前去情愿,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帝尊否决,如今联姻之事悬而未决,我担心拖得久了,两界又反目,再次打起来……”
应龙惊讶:“什么?妖魔族和亲之人是魔煞星?不是修罗公主吗?”
羲玄皱眉摇摇头:“不是,修罗族根本就没有公主,是魔煞星自己要嫁过来,你们的消息没有我灵通,所以还不知道。”
应龙呆愣在原地,许久未回过神来,出了一背的冷汗。
三日后。
应龙下了朝,心事重重地去了朱雀神宫。
朱雀请愿联姻被拒,几天了还没缓过来,应龙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抱个酒壶坐在花坛里喝呢。
应龙看得来气,走过去一把夺下他的酒:“别伤心了!你被骗了,魔族来和亲的根本不是什么修罗公主,而是魔煞星本人!”
朱雀呆呆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羲玄殿下告诉我的,他消息最是灵通,错不了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朱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心中将事情一梳理,又高兴起来,一拍掌:“对啊,如果联姻之人是魔煞星,我刚好又不用联姻,那我不就可以求娶修罗公主了?”
“别天真了,”应龙说:“修罗族根本没有公主,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可能,我亲眼见过还能是假的不成?”朱雀根本不信,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魔族那边是魔煞星来和亲?已经确定了吗?”
应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已面见过帝尊,说我愿与魔煞星成婚,帝尊已然应允了,婚期也暂定了……你莫要再消沉了,赶紧振作起来。”
朱雀震惊:“什么??你……你去和亲?那怎么成?你怎么能跟魔煞星成婚呢?应龙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还有谁呢?”
“啊?”
“还有谁是合适的吗?”应龙认命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几个为帝君效力多年,如今这时局你还看不明白吗?要与妖魔族联姻,就必须是帝君信任,且修为足够高的人,还有谁呢?青龙早已心有所属,腾蛇小屁孩一个,玄武已跟南天仙族定下婚约,白虎一心求道不问世事,你又被天帝否决了,你说,还剩下谁?难道让帝君自己去吗?你忍心吗?”
“可是……”朱雀有些难启齿:“可是你如此英俊潇洒,怎能与那魔煞星结缘呢?我听说修罗男子个个都是面目可怖,三头六臂的,你……你怎么能……”
“这都是些什么传言?”应龙扶额:“那日修罗族攻上天界,领兵之人你也看到了,虽戴着面具,但好歹是个人样的,顶多……就是丑些罢了。”
朱雀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叹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tbc
p.s:好像越来越狗血了😂
小玫瑰 3 (陆海 现实延伸)
朱元冰认命地接起电话,电话里是《灵剑山》剧组,要他们补几个采访,最好是今天下午。
朱元冰“呼”地坐起来,眉飞色舞地冲许凯摆口型
:今天下午有工作”然后充满歉意地点点头。
等朱元冰打完电话许凯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黑了,朱元冰心情大好一脚登上裤子后坐在许凯身边安慰他
:凯凯,我下午要补采访啊,我得挣钱养你呀。”还有狗,朱元冰机智地省略掉后半句。
许凯抱着胳膊生闷气:哪个剧组啊?”
朱元冰说:就是灵剑山。”
许凯拉着朱元冰胳膊不让他走说
:不对啊,那我是男主啊,我怎么不用补采访?”
朱元冰眨巴眨巴眼睛说:你是不是手机又没电,自动关机了?”
说话间许凯助理小吴的电话果然就打到了朱元冰这...
朱元冰认命地接起电话,电话里是《灵剑山》剧组,要他们补几个采访,最好是今天下午。
朱元冰“呼”地坐起来,眉飞色舞地冲许凯摆口型
:今天下午有工作”然后充满歉意地点点头。
等朱元冰打完电话许凯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黑了,朱元冰心情大好一脚登上裤子后坐在许凯身边安慰他
:凯凯,我下午要补采访啊,我得挣钱养你呀。”还有狗,朱元冰机智地省略掉后半句。
许凯抱着胳膊生闷气:哪个剧组啊?”
朱元冰说:就是灵剑山。”
许凯拉着朱元冰胳膊不让他走说
:不对啊,那我是男主啊,我怎么不用补采访?”
朱元冰眨巴眨巴眼睛说:你是不是手机又没电,自动关机了?”
说话间许凯助理小吴的电话果然就打到了朱元冰这边。
朱元冰一接起电话那边就狼哭鬼嚎地喊上了
:嫂子啊,凯哥是不是在您那呢?今天早上的广告啊,我给凯哥打了三十多通电话他都没接啊,我三个小时前被导演压着那顿狠骂啊,给您打电话您也没接啊!”
朱元冰心想三小时前我也被怪物压着,孩子咱俩指不定谁更惨呢就谁都别怪谁了。
那边助理还在声嘶力竭地哭诉
:下午灵剑山剧组要补采访啊,嫂子求您了,拖也要把凯哥拖过去啊,我上有老啊,下……下我还没有小呐!我可太难了。”
朱元冰额上青筋直跳安慰了许凯助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捡起地上许凯的体恤往他身上一扔说
:走吧,许少爷,摆驾灵剑山吧。”
朱元冰和许凯的关系不管剧组里面已经被知道成什么样,对外也一律咬死绝对的工作关系,本来许凯的咖位高,虽然不是一线,但是微博粉丝也上千万了,妥妥的流量。朱元冰的咖位……就不耽误这个词了,就他俩这么悬殊的差距,如果他俩的绯闻传出来,朱元冰估计直接会被黑到彗星上,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虽然明知道是个要卖腐的采访,但是还是要表现得伟光正,正所谓小腐怡情,大腐伤身,强腐灰飞烟灭。
可是最不可控因素——许凯却不停地出幺蛾子。
“我们的关系……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凯从朱元冰的眼神中看到了大地的震颤。
朱元冰从许凯的眼神中看到了作死不嫌事大和死猪不怕开水烫。
整个过程看上去和谐无比,但是在有些人心里简直就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朱元冰唯一相对许凯说的话就是许凯的口头禅——你有病吧?!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知道上午的事还在许凯那记着账呢,如果这个时候和他发作那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了,有时候许少爷上来疯劲儿简直不管不顾,几个壮汉都制不住他,更何况自己这个体格,连半个壮汉都算不上,床上许凯稍微娱乐地尽兴点都快要了他半条命,如果真的让他扶摇直上九万里,那朱元冰可能就黄泉碧落皆不见了……
都说人总提什么就是真的有什么,朱元冰觉得许凯这个口头禅来的十分有道理。
卡点 隔空喊话 🦁团员集体卡点
这些大家应该都已经磕到了
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洗的了,虽然爱豆很忙,但是也不可能就不关注舆论和网络,他和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比如我们前几天磕瘟了的蓝天白云(尤其那天还卡点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会不知道我们磕了鞋子?不知道鞋子里有“蓝天白云”?图里明明只有蓝天没有白云,也还是cue了,这就是回应,一个肯定的答复。
还有,那个生日哈,我觉得大可不必这么慌张啊,我们那个时候估计守的是另一边的博,你们又不会控那边,虽然不一定今年还会发🤧(私心里当然很希望发了,所以才会觉得大部分jm都会守另一边吧)
最后,这次真的有大摩托了啦,来伊份单...
卡点 隔空喊话 🦁团员集体卡点
这些大家应该都已经磕到了
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洗的了,虽然爱豆很忙,但是也不可能就不关注舆论和网络,他和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比如我们前几天磕瘟了的蓝天白云(尤其那天还卡点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会不知道我们磕了鞋子?不知道鞋子里有“蓝天白云”?图里明明只有蓝天没有白云,也还是cue了,这就是回应,一个肯定的答复。
还有,那个生日哈,我觉得大可不必这么慌张啊,我们那个时候估计守的是另一边的博,你们又不会控那边,虽然不一定今年还会发🤧(私心里当然很希望发了,所以才会觉得大部分jm都会守另一边吧)
最后,这次真的有大摩托了啦,来伊份单笔消费第一就送真的大摩托了,是单笔哦单笔,贫穷的我就只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