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loody Mark ? Sweety Mark !
预警见初篇
chapter 5.
——————正文——————
"你在干嘛呢?"
Eduardo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写作业,探着头去看在床上安静了好一会的Mark。
鬼魂先生很没自觉,脸颊在刚刚还在看的书上压得扁扁的,睡得像谍战片里毫无防备的炮灰,一点厉鬼的形象都没有。
Eduardo没了顾忌,出神地端详着Mark的睡颜,细细描摹男孩侧脸的轮廓,和那些散落在鼻梁上的雀斑。他总是看不够这些。
可是Mark并没有很漂亮,事实上,他可能都不如Eduardo他自己长得讨喜。大家都说Eduardo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可他就是看不够Mark。他的微微...
预警见初篇
chapter 5.
——————正文——————
"你在干嘛呢?"
Eduardo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写作业,探着头去看在床上安静了好一会的Mark。
鬼魂先生很没自觉,脸颊在刚刚还在看的书上压得扁扁的,睡得像谍战片里毫无防备的炮灰,一点厉鬼的形象都没有。
Eduardo没了顾忌,出神地端详着Mark的睡颜,细细描摹男孩侧脸的轮廓,和那些散落在鼻梁上的雀斑。他总是看不够这些。
可是Mark并没有很漂亮,事实上,他可能都不如Eduardo他自己长得讨喜。大家都说Eduardo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可他就是看不够Mark。他的微微内陷的侧颊,他的斑斑点点的鼻梁,他的湿漉漉的蓝色眼睛。那眼睛总是在翻着白眼,玻璃般的瞳孔忽地转上去,又转下来,光线在里面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层次,像是被扔了石子的水面。
Eduardo喜欢深邃的眼睛。
他起身抽出Mark压着的书,Mark翻了个身,滚回了枕头上。
Eduardo收起作业,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心跳得很快,因为他发现这个想法是可以马上付诸实践的。
他慢慢蹲下身去,呼吸一急一缓,唇碰上了意料中的地方。
柔软,冰冷。
他飞快地起身,Mark没有醒。可Eduardo觉得地面很烫,烫的他站都站不稳,非得跑出屋不可。
那是一汪解封的冬水。
。
Mark斜躺在Dustin的腿上,读着一本《简·爱》。
"圣约翰是个混蛋。"他故意很大声很轻率地说,斜着眼瞄Eduardo。
Eduardo始终坚定地把头埋在自己的科学作业里。
他这段时间总有写不完的作业,总是低着头干这干那。他似乎与自己的鞋尖恋爱了。
这小子为什么要躲他的视线呢?
"嘁,"Mark瞪了一眼巴西小子的发顶,"搞什么啊。"他咕哝。
"你说啥?"Dustin揉着眼睛下方。他正看着老师批注在作业上的语法纠错,似乎已经看了一个世纪了。Chris去看牙还没回来,不然他就会揪着落难的Dustin一道一道改错。
Mark翻了一个大大,大大的白眼。这下Eduardo终于在看他了。
Mark撑着Dustin的肩膀站起来,噔噔噔地跑上楼去。这些天他们以新朋友的身份把Mark介绍给了Saverin太太,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这个小卷毛脑袋。
"你该去追他。"Dustin冷不丁说。
Eduardo像看着一只爬上十八层楼的猫咪似的看着他。
"站起来去找他什么的……"Dustin又嘟囔着挠自己的下巴。
Mark躺在屋顶上。Eduardo家的屋顶上修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因为老Saverin先生喜欢天文。
现在是黄昏时分,西侧的云层是紫色的,随着云层的厚度渐变成很漂亮的桃粉,还有浅灰的阴影。一只鸟顺着云的金色勾边飞,邻居家的狗又在追着野猫跑。
Eduardo的脑袋探了上来,Mark假装没看见。
Eduardo轻轻挪到他身边,低着头,又侧眼去看Mark的眼睛。
Mark突然坐起来锤了他一拳。
"嗷!",Eduardo大喊,"你干嘛!!"
鬼魂先生直直地盯着他,Eduardo哆嗦了一下,闭上了嘴。
[ The elf showed up among the brambles.](有精灵在荆棘丛中现身)
"雾散了,Eduardo。"Mark这么说着,翘起了嘴角。
Eduardo正想问那是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却被越靠越近的Mark堵了回去。
男孩们在屋顶上接吻,太阳沉到地平线下去。
Mark把手伸过Eduardo的脖颈,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Eduardo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咚。
Mark觉得自己死去多年的心脏似乎颤动了一下。就像他重返人间。晚风微凉,吹得Mark觉得身子好轻好轻,他心中磨下的茧子似乎被抚平了。一切都随着风去了。
"我原谅他了,"鬼魂先生在他们的唇间嘟囔。
"谁?"
"万能的主,我原谅他了。"
我原谅他了,所以他能带我走了。
[ So I could find my way home.](所以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打了个寒颤后,Eduardo张开眼,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干嘛啊?"Eduardo纳闷,他起身,看到白色的月亮藏到云后去,清澈的月光顺着云层边缘撒下来,在空中投下漂亮的光线。Eduardo觉得那光影好眼熟,似乎在谁的眼中见过。
他摇摇头,爬下楼去。妈妈正在找他,怪他没有送Dustin回家。
Eduardo把散落一地的书本捡起,地上居然有本《简·爱》,Eduardo自买来还从没看过,它太厚了。
他又在床边的收纳盒里发现一只牙刷,上面印着足球。这可真怪。
Eduardo想了想,把那只足球牙刷放回去了,也许是妈妈买来备用的。
最奇怪的是,Eduardo在桌面上发现好多草稿,上面拥挤地画着一些涂鸦,是好多小狗和一些人物速写,Eduardo认出了他自己,他妈妈,Dustin和Chris,还有一个卷发的女孩,她的头发上面备注了"红色"。
Chris倒是会画画,可他今天没来啊?
还有一张莫名奇妙的清单,看着是Dustin的字迹,明天去还给他吧。这可真奇怪,他不知道Dustin还有一个叫Mark的朋友。
Mark?Eduardo躺倒床上,咀嚼着这个简单的名字。
他又无厘头地想到曾看过的一部悬疑片,主人公发现自己独居的公寓中有另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没想到那是自己的双重人格留下的。
他摇摇脑袋,闭上眼去。
Mark。是谁呢?
。
Dustin发誓他从没写过这张清单,如果是他写的,他就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Dustin还说这是有个人盯上他了,于是模仿他的字迹,好在杀掉他之后写遗书,伪装成是自杀。
"好极了,他终于疯了。"Chris叹了口气。
而Eduardo总在琢磨Mark这个名字。
后来Saverin一家搬迁时,Eduardo收拾着杂物,翻出那张尘封已久的涂鸦,还有Dustin拒绝拿走的"灵异"清单,他用拇指挲着被Dustin写得丑丑的"Marky",犹豫着把这两张纸塞进了背包。
。
十七年过去了,Dustin居然真的没有找到女朋友,因为Chris把这只神兽给收了。他们结婚这天Moskovitz夫妇高兴得要疯了,Moskovitz太太搂着Chris大哭,把新郎的西服外套弄得皱巴巴的。
Eduardo想起那个场景,噗嗤笑出了声,浑身颤抖着,旁边的女士往开挪了挪,大概觉得他是神经病。
他正在两位发小的新婚酒店外头的便利店里买香烟,这些天来他也被折腾得不轻。同时胜任两位新郎的伴郎可是个累人活,没完没了的问候和客套几乎要在他耳朵里磨出茧子了。
Eduardo把香烟和苏打水摆上柜台,掏钱包时瞄了一眼柜员,却觉得心中一颤。
"5美元。"柜员懒懒地开口,是浓厚的英腔。
Eduardo神使鬼差地,避开了零钱,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对折着递过去,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了,没有零钱。"
柜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过钱去,手指意料之中地碰到Eduardo的。他一定是打工的学生,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而且找钱的动作很慢,一头卷毛垂得低低的,Eduardo只能看到他的发顶和他长着可爱雀斑的鼻梁。
"呃,你是从英国来的?"Eduardo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以这种方式换来搭讪的机会,更不敢相信自己觉得非搭讪不可的对象是个可能没成年的毛头小子,虽说他自己也才三十出头。
"这实在是很没必要,先生。我只是个柜员。如果你很想知道,是的,我是从那儿来的。你的零钱,先生。"柜员抬起头,递出钱。Eduardo看到了他的胸牌——"Mark 竭诚为您服务"
"移民?"他追问,这不太礼貌,但Eduardo此刻身不由己。
"我爸的工作原因。"Mark好容易才没翻白眼。这算骚扰吗?
大概吧,因为在那之后这位西装革履先生几乎每天都来报道,永远只买一包香烟和一瓶苏打,永远都付对折着的百元大钞,永远直直地看着Mark的眼睛,问着奇奇怪怪的问题。
而Mark从没换过工作,也没把这位先生的大头照贴在便利店的黑名单板上。
为什么呢?
因为有天Mark不禁发问,"你怎么每天都买烟?烟瘾很大吗?"
西装革履先生顿时噎得脸颊通红,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我有时替同事买。"
自那天起,西装革履先生就再也没在这里买过香烟了,改成了一瓶苏打加一包口香糖。
Mark觉得那还挺可爱的,替"同事"戒烟什么的。
据这位先生说,他在华尔街工作,而那里离这个街区有整整一个小时的车程。
烦人的西装革履先生今天又来了,Mark撑着脸看他,第一次问出口:"喂,你周五有空吗?"
午后的阳光在他眼里折射出深深浅浅的蓝,那是精灵的颜色。
[ I'm home.]
The END.
双节快落!!我终于更完了
番外会有!!
(最后发出想要评论的声音🙋)
【小可爱们用餐时的二三事儿~】
小奶基&小索尔:
不爱正餐却爱布丁🍮的小奶基将吃不下的蔬菜和肉肉一股脑倒进了小索尔的盘子里。
小奶基:Bro、我不要吃这个…【委屈】
于是小索尔吃了两人份的正餐、然后把餐后的布丁甜点推给弟弟~小奶基吃完后满足的擦了擦嘴。
小索尔:好吃吗?【好奇】
看到小索尔脸上还粘着菜渣,爱干净的小奶基立刻用自己的小手帕帮他擦嘴~小索尔心里美极了~
————————————————Sweet❤️
小Tony&小蛛蛛
“呼噜噜~”
正餐时间结束后~小Tony开始吃甜甜圈~
吃到一半、小蛛蛛张着小肉手指着小Tony手里的一半甜甜圈满眼期待~
小Tony立刻把剩下的甜甜圈塞到嘴巴里,空着...
【小可爱们用餐时的二三事儿~】
小奶基&小索尔:
不爱正餐却爱布丁🍮的小奶基将吃不下的蔬菜和肉肉一股脑倒进了小索尔的盘子里。
小奶基:Bro、我不要吃这个…【委屈】
于是小索尔吃了两人份的正餐、然后把餐后的布丁甜点推给弟弟~小奶基吃完后满足的擦了擦嘴。
小索尔:好吃吗?【好奇】
看到小索尔脸上还粘着菜渣,爱干净的小奶基立刻用自己的小手帕帮他擦嘴~小索尔心里美极了~
————————————————Sweet❤️
小Tony&小蛛蛛
“呼噜噜~”
正餐时间结束后~小Tony开始吃甜甜圈~
吃到一半、小蛛蛛张着小肉手指着小Tony手里的一半甜甜圈满眼期待~
小Tony立刻把剩下的甜甜圈塞到嘴巴里,空着手说:我吃掉了…【他还没长牙,吃什么甜甜圈?】
小蛛蛛叼着奶嘴生闷气:哼!【再也不理他了!】
小Tony迷惑的望着他…这么小的事情他也耍小脾气?到青春期了吗?
——————————————————😄
小Cap&小巴基
正餐刚上桌,小Cap还没动……小巴基的盘子就已经空了并且盯着小Cap餐盘里的食物……
小Cap:我还没吃…【望着手里的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汗……】
好不容易熬过了正餐时间,今日份的餐后水果是两枚李子~小巴基的最爱……于是他又迅速解决了自己的李子,又开始盯上了小Cap盘子……
小Cap:再来一个吗?【温柔】
小Cap递上自己的一颗李子,望着小巴基塞的鼓鼓的腮帮子,美滋滋的吃掉他多给他的那颗李子,宠溺的笑~
————————————————甜💗
图片原作者:Alexa_520
【茂灵】[ABO]第八条鲸
影山茂夫(Alpha)x灵幻新隆(Omega)。
文风魔幻,十分我流,严重捏造,OOC,非典型性私设ABO。
稍微有点强势阴沉的茂夫、真的是双箭头。
重申:严重捏造。严重私设ABO。
全文17k+3.5k,请注意阅读时间。
神不只给了他超能力。
影山茂夫早就知道他会成为Alpha。
...
影山茂夫(Alpha)x灵幻新隆(Omega)。
文风魔幻,十分我流,严重捏造,OOC,非典型性私设ABO。
稍微有点强势阴沉的茂夫、真的是双箭头。
重申:严重捏造。严重私设ABO。
全文17k+3.5k,请注意阅读时间。
神不只给了他超能力。
影山茂夫早就知道他会成为Alpha。
11.
他在许多年以后,还会想起十一岁那年的那个遥远的傍晚。影山茂夫本该离“性别分化”这个词尚且还很远,他双手扶着书包带,一步步走在楼梯上,从没想过他会推开一扇完整地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门。
“不好意思……”
影山茂夫不止拥有五感。
神永远在云层以上。神所拥有的平等的慈爱看上去向来不会偏袒,祂赠与影山茂夫与生俱来常人所无,似乎只是一个微小的、无伤大雅的破例,就好像看到可爱的猫狗心生怜爱的人类,不会使天平倾斜微乎其微。
影山茂夫知道:神还给了他别的东西。他的第六个感官埋藏在鼻底,出生为止都没能发挥效用,像阑尾与外附耳肌,是个无功无过的累赘。
“我看到外面的招牌——”
“来了来了,有什么事……啊,小鬼吗。”
相谈所内的金发男人刚刚吐出的一口烟雾未消,眉峰挑起。
年幼的影山茂夫摸了摸鼻子,感到什么东西一霎时松动,像乌云乍破,天光倾露。
于是他超乎常识地、在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闻到了信息素。
属于灵幻新隆。
影山茂夫于是知道,神是赋予了他一个崭新的器官,接起他尚幼嫩的腺体,让他过早的嗅到十八岁分化第二性别以外的鲜活。他知道舌用来尝、眼用来看、鼻用来闻,在他第一次食、视、嗅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印证在了他对人类的基础认知中。所以他自然知道了这新的器官的作用。像他出生起就该有的,与超能力何尝不同。
“什么事?小朋友。”
年幼的影山茂夫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对他来说高大的男人掐灭了烟从座上起身,裹着一身的淡淡烟味走到他面前,他看到细小的包裹山麓一样的云雾,与夕阳斜照的光一并流淌在这金发男人的身上。
课本上常描述信息素的味道,写被倾慕的Omega在爱慕者闻起来如甜糖或蜜柑,蜂蜜或羊奶。一切美好。小孩子总无法想象得到,总对他们的十八岁充满期待——期待自己分化成人群中的10%而非Beta,得以感受这许多美妙。
影山茂夫从没期待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往后合该分化为Beta。
他却感受到了。
那是烟混糖茶、冰块融化,属于面前的男人。经由抑制的信息素竟没能逃过影山茂夫那时新生的稚嫩的感官,凫动、上涌,他茫然贪甜,猝不及防地做了人生的某个尤其重要的第一旅,像一勺蜜之于蚂蚁,浓稠地洒在更远的地方。这味道香甜而浅淡不明,恍若盛放在玻璃制的罐子里,碎光浮沉如切片的彩虹。他在那时就明白它必将伴他一生梦萦。
于是他坐在沙发上握住了那杯本该倾倒的茶,烫过猫舌的褐绿透明液体被倒流归位在杯里平静。他无意间对灵幻衣领包裹的后颈腺体的注视宛如人类察觉曙光;影山茂夫从此知道了他正确的未来的第二性别,经由他尚在发育的腺体,信息素会在他十八岁那年流遍他的血液。他该是一个Alpha。
他被神偏爱着。
这算是他漫长的暗恋的开始。
15.
影山茂夫十五岁,未成年。
他尚没有信息素,周围已分化成年人的信息素对他来讲就算能闻到,也只是气味,五花八门却从不香甜;他闻得见埋藏在抑制剂以下的气味,像个出了别的问题的嗅觉过于灵敏的人,走在人行道上从砖瓦中呼吸到整个世界,抽奖般五彩缤纷,像他除灵时超能力放肆的流动。
灵幻新隆是例外,例外得理所当然。
相谈所空气里总是充盈烟与茶混合的甜味——之于影山,是这两种根本不含甜味的味道中加了足量的糖浆。灵幻新隆戒了烟,信息素里仍有不呛人的极淡的烟草味,是他分化与生俱来。
一年以前他忽然惊觉自己并非只是喜欢甜,相反,他几乎从不吃糖以及一切甜食。相谈所比家更让他眷恋,或者说灵幻新隆比任何人更能让他依赖,始于嗅觉。
那天他汗水淋漓地从梦里惊醒,他在第一个梦里发现一条巨大的鲸鱼。他又发现第二个梦中碎裂的灯泡确实碎了,灯丝断成三截残破地掉在他的被子上。而梦中的另一个人下午刚刚见过,在电视屏幕里,在夕阳泼洒的长街,他的师父携着一身刻意淡薄的信息素,走到他旁边。
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堂课,影山就被教会了,在爱慕者的嗅觉中,被爱慕者的信息素总是泛起更甜的味道。摄影器材悬浮起来造成放送事故,他作为罪魁祸首与拯救者,心知肚明,长年陪伴的引路人令他爱欲满身。
他喜欢自己的师父。
一种天然的、出于本能的,不可违抗的执拗,让他认定,让灵幻新隆闻起来含带糖分。
灵幻大师对外伪装成Beta,他常用定量的抑制剂,十足是工作者的常态。定时等量的抑制剂栅格化他的信息素,流动得按部就班,压灭本该有的生理需求。
影山茂夫在第二年直截了当地拆穿过他,言明自己已经知道他是个Omega——这算是他幼稚的第一次试探。灵幻新隆只有一秒不到的愣怔,后搓搓他乌黑的头发接着脖颈那柔软的一茬,说,果然骗不过你。
没有回应,没有变化,小自己十四岁的徒弟知道了自己的第二性别这件事对灵幻新隆来讲大概微不足道,大抵灵幻觉得这怀揣无穷大超能力的孩子对他未来单身与否的影响几乎为零。他仍然常用抑制剂,针剂每月推进他手臂内泛青的血管。
他的手骨节均匀而分明,张开来刚好能托住满满慾朢。浅灰色西裤下更窄细的踝骨,一瞥之下白得像雄孔雀最细小的尾翎,浅薄不惊。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个认知,影山茂夫认识到:他先一步知道这个人是Omega。所以他看灵幻新隆的形象,就山呼海啸地往那被演绎得多欲多情的第二性别上倾倒而去。
他幼嫩的感官尚不能理解信息素的汹涌,却下意识的把灵幻新隆与芸芸众书中最被向往、幻想的那性别的剪影拼合在一起:诗歌里的母亲、爱神,白鸽和歌颂者;充满母性,生而为生育者与慾朢之身。
师父会经受■情的折磨。他满眼郁郁沉沉的黑,甸甸沉重的渴■本能萌芽横生,如同烟雾扑在灵幻新隆的喉结、肩背、腰身,无一不是他的目光。
影山茂夫赤忱相对他的慾朢,沉默相觑不发一语,任其生长。
“我自己都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了,要真的能变成Beta倒更方便。我每次去领针剂,协会的阿姨们就用那种夸张的催促的眼神看我,劝我快点结婚……”
灵幻把一整管药剂全部注射进自己身体,抽出针管驾轻就熟地拆开支棉签按上,嘴上不停,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地露出一截光洁后颈的弧度,延进洁白衣领,像被埋藏的食物。
“哪有工夫……”
最早的春樱结了苞,养分满满积累一冬,顶出一颗尚不能被观赏的骨朵。浅粉木讷过旧雪,枝柯间落灰蒙尘。
这是第四年的早春。
“师父。”
“来了?龙套。”灵幻回过头,看到影山提着书包走进来。“占用你的时间抱歉了,马上就出发吧。”
他站在窗外晚阳烘烤出的火红里,茶金发丝蓬松地在外面一层透光,嘴角上扬,眉尾舒展,几乎全身都被身负的光芒染就。
影山茂夫点了点头,泛甜的信息素使他感到本能的愉悦,面上仍旧无波无澜。他今年已经是初中三年级,灵幻早已尽可能的减少委托他的时间让他专心于升学。但总有不可避免的情况发生:比如芹泽临时有事的现在,茂夫不得不被一通电话打来,他向来随叫随到、表面不显,乐在其中。
因为吃鲷鱼烧烫到嘴而撞到后脑死去的低级灵一如既往的轻松地被影山茂夫除灭,这猫舌的师父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讲着自己如何能够理解这位灵小姐,一边以肯定句询问徒弟对于一会去吃拉面的意见。
答案存在争议的可能低微近零。灵幻在说话的间隙回头上下看了茂夫几遍,“你长高了,龙套。”
“每年您都有这么说,师父。”影山茂夫答道,目不斜视。路过的花店将一簇玫瑰摆在外面,早春的寒凉里这人工培育的花依旧火红漂亮,低垂的晚暮替娇艳绽放的红盖上一层薄巾似的蓝色。
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这给了灵幻好好打量的机会,试图抓住一周没见的徒弟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真的长高了——比往年多长了不少呢……!龙套再过两三年也要分化了啊,明明刚开始只有这么一点高。”他往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啊。”
“嗯。”
还是这样平淡的回应。
影山在关乎于分化的话题上,根本不像一个尚在青春期的孩子。他确实也一直跟不上热点和潮流。中二未愈的初中生们最喜欢的话题中无外乎总有一个分化,晚来的激素与信息素会在十六岁开始逐渐影响少年人的外貌和身形。换句话来讲,十五岁是他们最后的幻想期,升上高中开始,身体变化与否就足够知会他们一些答案。
灵幻手揣着兜,察觉到茂夫在关于分化这件事上过于寡言,或许归结于他会分化成Beta已经在亲朋间成为既定事实,“万众瞩目”。他眨眨眼,走路的步子都不自觉放慢了些,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纠结是否该开口。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影山茂夫突然站住了。他穿一身黑校服,面部有了些棱角,从后面看,像棵有点想要欣欣向荣的意思的花树苗。“师父。”
他师父自然也跟着停了,“怎么了?”
“我会分化成Alpha的,十八岁的时候。”
听着太像赌气。灵幻把手从兜里抽出来的动作顿住了一秒,随后他笑起来,左手毫无阻滞地继续抬起来拍了拍影山的肩膀。“现在还不是能下定论的时候哦。”他转到影山前面来,搭在他肩上的手跟着转了半圈没抬,却增加了些捏握的力度。灵幻目光严肃了一瞬:“龙套,听我说。无论你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你还是你……区别不会很大。你永远是我值得骄傲的徒弟。”
他刚在心里吐槽盐中的生理课老师青少年分化心理引导有没有好好在做,就看见茂夫与他对视的神情。少年额前漆黑的碎发被风扫得动起来,露出一小截眉头,尚且是软得分明的面部轮廓被背后居民楼亮起不少的窗勾了圈影影绰绰的边。
“我知道。”影山茂夫无比认真,一字一顿复述:“我会分化成Alpha的,师父。”
他笃定;所以他不好奇,毫不期待,无需企盼。这笃定因由面前的Omega而起。
这是他的第二次试探。第二颗花苞探出来,在枝头打颤。
灵幻大师眉头一跳,差点被他的目光说服,感觉现在不是跟他争论这个的好时机。他手臂垂下来,接着往前走,甚至后知后觉地刚刚才觉得茂夫对着一个Omega认真地说自己会分化为Alpha这件事有点怪异,他真的几乎忘了自己的第二性别。他并没想太多,听到背后跟上的脚步,想着到底还是初三生。
影山茂夫潜在水下,超能力包裹他的身体;气泡声几近消亡。他在这里无需呼吸,它也一样。
他蜷起身子,放任自己成为光源,下落。
一条宽阔的尾鳍从他身边划落下去,带动大片死水的涟纹。伴他下潜的庞然的海洋生物牵引水波,辽阔的弧度从影山茂夫身上泼过去,一分一毫无法撼动他的坠落。
这是第八条鲸。他在心里默默地数,前面七条已沉了底。正等待着成为盛大的鲸落骨殖。
影山茂夫的意识海洋中,生来就沉着七条毫无生息的鲸鱼,他无所觉察,仿佛人不会觉察自己背后皮肤上天生的痣。直到十四岁的那天梦里,这第八条鲸破水而出,汹涌海流带着他从此沉沦进死海深水。
他的黑发如同这深海一样的颜色,被水流拨到他头顶,流动出细小的泡沫,被他琉璃似的灿烂力量包绕。他垂着眼睑想,他是在见证又一座岛的下沉。
巨大的鲸与他一起沉垂,他在鲸面前渺小得像残燃的灯芯。
他们往深海更深坠落。
17.
骨骼的闷痛让影山茂夫不得不又一次在睡梦中睁开了眼。凌晨五点,他起了床,去晨跑。天空是黑色,在远方封了厚厚的边,城市被包裹在里面。
早在一年以前,他开始变声。稍显细弱的以前的声音一去不返,里带着点青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粗砺沙哑,那时实在不能算好听,最近收了尾,变得低沉。
猛烈的发育沙包似的砸中了影山。他住进私立高中宿舍的这两年,身形不管不顾一样只往高处拔,像抽条的柳,生长的骨痛剧烈得太难忽略。营养与锻炼跟不上拔高的速度,影山茂夫肉眼可见的高瘦单薄起来。他并没有多显眼,无数同龄人与他一样在经受这些,甚者一季一换更大码的校服。这是分化的前兆。
他与灵幻很久没见了,就算彼此的GPS位置还是存在手机里。十四岁他发觉这不得见光的喜欢,再向前追溯竟是起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影山茂夫到底在青春期,他把这感情埋进水底,逃避的念头一旦骤起就不可遏止,一如他的暗恋。
逃跑是可以的。是被允许的。影山茂夫过于明白他的成长需要师父,不可或缺到如同土壤之于树。他同样妄图继续隐瞒,他的情感从初生那天起就生长在水里。
从小起过于恣意生长的感情终于陡生倒刺,几近病态。分别往后他再不会读气氛,也终于注意到师父再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第三次试探已经几近剖白,灵幻不可能听不懂——青春期赋予影山茂夫荷尔蒙的激荡让他发掘了近乎偏执的执拗本性。
他偏执幻想灵幻没能理解,仍将那看作小孩子的无心之言。这样他的鲸就能继续下沉,永无上凫的可能。
刻意疏远起效极快,海流都足够被熬干断线。生生像忘了一样。影山茂夫鲜少吃糖,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信息素的味道封存进罐子上锁。封闭式的高中生活百无聊赖,每个上午都和以前一样。
他像以前一样,人缘尚可,成绩中折,身边都是可爱的人;学校和平,再不用他除灵。似乎什么都没变,除了他的身高,还有他面部变硬的棱角。
影山茂夫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国中的校服也带进了高中,永远挂在窄柜里,再穿不下。圣诞前后空气都泛寒凉,他在下午的第一堂课过后回了一次宿舍,在校服里面加了一件高领黑毛衣。
毛衣被翻出来,柜中挤挨。旧校服掉到了地上。下午的天光在云层后泛亮,给这套得见天日的衣服凸起的褶皱折痕勾得惨白发灰。影山茂夫居高临下看这套校服犹如看一层他蜕下的皮。
他虹膜颤抖。他善于压抑,却快疯了。
那衣服内竟还带着点久窒未销的灵幻的信息素,飘渺得不触即散,如同濒死的惊鸿。
——再没能逃过他第六感官的捕捉。任何隐瞒、欺瞒的自我、掩盖的本性、掩藏的欲望,全部在这一缕山雾一样的气味中魂归故里。
他几乎腐朽,窜进鼻腔的烟茶仍然鲜甜。他眼前颤动着灵幻新隆饮茶时杯中下沉的液面,耳边回荡起他皮鞋碰地时鞋跟敲踏的足音。滑动的喉结与裸/露的脚踝成为碎片似的影子,成为他金色白色糅杂的甜美梦魇。
影山茂夫干涸的思念续上水流,死水竟涨起潮,天空乌云浓浓滚动,沉眠的鲸骤然惊醒。
它天然与沉垂的鲸群拥有同等的异样频率,发出茫然呼喊却从没得到过应答;沉底濒死的七条鲸鱼向来无声无息,却依然长存。它已是今非昔比的、扑动尾鳍足够掀开数十公顷海水的硕然造物。
鲸重新开始下落。
它原是影山茂夫虬结生长的、早已不能用简单的百分比来表述的爱慕之情。
影山茂夫在穿上毛衣的这个下午,第一次给灵幻拨了电话过去。还没响起半声对面就接了,各自怀揣隐秘的期待,一声“师父”冲着迎面的“龙套”击撞去,四分五裂,像隔着手机屏薄薄一层饮尽交杯。
“你变声了…”
“——我喜欢你,师父。”
脆弱的窗户纸刺啦一声豁开了一个口。
“……我知道了。龙套。”
而对面是一堵墙。
“最近降温,多穿点衣服。”
灵幻新隆在电话那头喉结滚动,却听见忙音。他坐在下午的相谈所里,忘了放下手机,身处同一城市,灰白的天光无所顾忌,照旧在身后扑他满头满背,像一层光鲜的灰尘。这嘟嘟的忙音在他耳边响了十数分钟,直到芹泽担心的声音将其冲破。
他摇摇头,久久保持一个姿势的手腕酸麻,仍旧起身去看窗外,看长街尽头。
两年前那天,影山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师父。”
灵幻刚想说什么,目光落在身边已没有从前那样矮的影山身上,刚刚张了嘴,就听见徒弟接着说道:“师父,你知道吗?我一直闻得到信息素。……包括您的。”
他愕然一惊,看着影山从他身旁走出去,回过头。
“烟和茶混在一起,是很特别的味道。”
花苞再次顶出来,这次它有些迫不及待,出生伊始就绽放了小半,连根折断、脱离枝桠,落到了灵幻的发间。
夏季一天里最后的阳光被矮楼的轮廓对折,一半照着少年的脸,另一半将他的半身埋进阴影。他乌色的眼珠一如既往,从他们相遇那天起就深黑得看不清。灵幻大脑当机,一瞬间没能组织好语言,给了他转身走远的机会。影山的背影依旧显得单薄,已有了长得更高的势头。灵幻没来由地仿佛看到他脚底连着树根,每走远一步,都有一条根系从灵幻身上脱离。
直到再看不清,天色已晚。灵幻新隆伫立在大片的影子里,才反应过来他的信息素味道确实是影山所说的那样:他真的太久没闻过自己的信息素了。愈来愈多的除灵委托使他忙碌到无法抽身,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分化成哪一种第二性别都没有区别。
他觉得自己像花树被连根拔起的土壤,仍保持着那树每一条根系的形状。
树和土从来都互相改变,他不例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绞尽脑汁,只回想起热茶和章鱼丸。影山茂夫之于灵幻新隆三十一年漫长零散的记忆,是镜子最大的那块残片。
自那天起,他们分别离去,各怀心绪。人气与知名度水涨船高,排得满满的时间表、长时间的奔波忙碌麻痹生理,但灵幻总能在睡梦里看见一个没有影山茂夫的世界。梦境干脆了当地告诉他,致使他灵幻新隆并非独身一人的人就是影山,他给师父带去朋友和事业上的成功,令他能以脚踏实地。
梦里的他孤单落魄,相谈所砸了招牌。他没能在二十五岁那年遇见影山茂夫,自然没能取得生活如现实,也没能戒了烟。蜂拥的谩骂与响遍全国的指责把他埋进去,等到他们奔朝下一个新闻热点而去的时候,灵幻新隆已被彻底踏进泥土。
这梦真实到他每次惊醒都满身疲惫,缓下好久才得以从那灰败梦境里脱身。孤独感重回他心里一隅,冷硬到疼起来泛酸。那世界晦暗着在他彻夜的梦中连轴播放,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他就该这样生活。他向来自诩为人通达圆滑、处事成熟,到头来缺了这位弟子还是无依无靠。
他早就开始失眠,后竟又在每半年的例行身体检查中查出一点信息素紊乱的先兆。
当初那样的有关信息素的直言,暗示意味差一点就翻到明面。灵幻怎么能听不出里面含着其他的意思?他与人交道多年,药物从未松懈,面对这样一个早就知道了自己性别的少年的剖白,他竟没时间纠结尚未分化的影山如何闻得到自己的气味,大抵他觉得超能力者在信息素的感知上也与旁的不同;他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是他的青春期;如今也一样,他还在青春期里。灵幻差点忘了这件事,他眉头紧纠,却猝不及防感觉到了自己血液中渐渐活络起的信息素的热度。一通电话和几句徒弟变化后的声音,就足够引诱他长年受压抑到寡欲的信息素燥动,他苦笑翻找临时药品,仿佛面对一层四分五裂的窗户纸。
身为年长者与师父,在他这极易敏感不安的年纪,面对徒弟极可能被与依赖和亲情混淆的感情,灵幻新隆更应该说别的话,而非真实。
而非“我也是”。
他像个突然被宝石砸中的行人,却千辛万苦去寻找这宝石的失主。
从此以后,影山茂夫学会了关闭鼻底的感官,再闻不见哪个老师像山楂还是矢车菊。他笃信这一感官从十一岁那年往后就再无用处,生来就是为了那一瞬间的松动,让他闻到灵幻新隆。
他透过窗户纸撞了一次南墙,颇有些头破血流,却决定不死不休。
18.
于是,这又是一个意外。
影山茂夫长得实在很高了。上一次相见还可以稍微俯视——现在灵幻完全需要抬起眼,才能看见他的脸了。他双眼被盖在额前碎刘海阴影下,略微显得阴沉;他脸上仍有从前的影子,但已不很柔软了,浓墨重彩、线条锋利,经由从不间断的锻炼,与他高却再不单薄的身材很是相称了。
他已过了生日,已经十八岁,是个经由全套检验、白纸黑字证明过的Alpha。灵幻在心里讲过一声见鬼,却仍认为这是少年三年前无意间吐露出的偶然,再怎么说没有经过成人礼就还是小孩子。他此时心里更多在暂时性痛恨别的,比如芹泽、小酒窝、花泽,律还有其他的那些人,谁都好。
居然分别、全部有自己的事情,无法前来,巧合得简直有神助力——并把高中毕业的影山茂夫一人一句,拎到了他旁边,来完成今天的委托。
Alpha的信息素不经掩饰,有意无意地从身旁的徒弟身上散发出来,横陈着几乎像道风景。灵幻新隆缓缓地想,真甜,甜得他再也不想给热牛奶里加糖。
这还是个听起来非常重要的委托。来自外市的年轻女子神色间带着几分凄惶,言说自己家老宅故去祖父的房间最近总是传出怪声,在找到灵幻之前请去的三位除灵者竟在探查后全都陷入昏迷,至今未醒,找上灵幻其实是已经走投无路。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委托,灵幻想,他本不应该接下的。但鬼使神差他点了头,于是现在他意外地领着他身边沉默的意外,刚下了电车,走在隔壁市他人生地不熟的街上。
成年的影山茂夫有种气场,再不复以前的普通路人中学生形象,远远地看上去教人有种直觉上的危险感。他如从前一样跟在灵幻后面,什么都不多问,场景像四年前,人却高去从前太多了。这种微妙的物是人不非让在前头走的灵幻尤感精神分裂,几次三番想开口都卡在喉口,不知从哪开头。
氛围很尴尬,尤其尴尬。一丁点不由分说的使命感劈头盖脸地砸在灵幻新隆的头顶,今天可能势必是把话说开的日子了。
距离上一次那通话说得不明不白的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灵幻实在摸不准影山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了。他摸了摸鼻子,茂夫的味道却已经单方面地甜到他没法随心所欲地呼吸。
然后他终于成功开了口,带着几不可察的鼻音,却是关于工作:“委托人小姐说是会在老宅那里等我们……这次可能会很危险,你要小心一点。”
“在来时的电车上您已经说过一遍这些了,我会小心的,师父。”影山声音放低,回答无可挑剔,已经是影山茂夫此人能作出的标准回答了。灵幻接着想。啊,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吗。还是我在期待什么别的回答?
牛奶啊,他被浓烈的甜味浸泡得糊里糊涂,他想。很适合。
委托人小姐果然已经在老宅等候着了。她眼睑下是一层妆盖不住的青黑,之前请来的灵能力者离奇昏迷这件事已经在本地传开了,想必很是不好过。
“祖父曾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这位Beta小姐姓黑川,她把二人请进了屋。“但据我父亲说,祖父在中年一次旅行回来之后突然辞去了原本的工作,转而闭门不出,钻研起一些稀奇古怪的宗教与神学……就像有什么打破了他原本的世界观一样,有一段时间意识也很迷乱,差点被强制送去精神病院。”
黑川小姐在有点窄小的客厅简单地沏了两杯茶,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投在祖父屋子的方向。“在我的记忆里,祖父一直是一位和蔼的老人。祖母早逝,祖父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在他离世之后这座房子也没有变卖……怪声是雇佣一周来打扫一次的清洁工发现的,据她描述,像是用石子慢慢地敲门。”
“他并没有向我传输什么有关于宗教与信仰的思想,我童年的记忆里,祖父总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看天空,好像在等,或者期待什么东西到来。父亲说他对于神的狂热也仅仅持续了两三年,后来祖父就平静了下来,但终身没有回到原本的研究岗位上去。”
“关于那些,祖父只对我说过一句:‘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人类研究的。’”
灵幻听她娓娓讲述,一边感觉这老宅内的奇诡氛围实在是有些浓重。灯泡应该很久没有更换过了,就算客厅的灯全部打开也并没有很亮,他抓着茶杯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影山一眼;这才发现影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在看他。这一眼仿佛一个首肯,影山在黑川小姐有一点欲言又止的停顿里开口:“这里确实有很浓厚的灵的气息,但没有恶意。”
随即,灵幻看到黑川小姐如释重负似的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会在这里的灵,除了祖父应该也不会是其他人了。”
“您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吗?太好了……毕竟出了那样的使人昏迷不醒的事,我也没办法完全相信祖父没有成为恶灵,更别说让你们相信。如果祖父投胎或者成佛的话,昏迷的灵能力者也会醒来对吗?”
“拜托了……其实我真的不想让祖父的灵被除掉,他也从没有伤害过我或是钟点工,但先前过来的那三位都说事态很严重。但他是那么好的一位……祖父真的不是恶灵,对不对?”她声音带上了急切和一些颤抖,紧抓着茶几边缘的手指用力得泛起青白。
影山摇摇头:“可能只是一些过大的执念,导致灵魂留了下来。还不到恶灵的地步。”
他经过变声的声音每一段发音都敲在灵幻的耳膜上,逐字逐句有如穿石的滴水。从踏进这间老宅房门的那一刻起就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包裹着灵幻,他以为今天穿得有点多,所以喝着茶都有些口干;他把杯子放下:“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去看看吧——可以吧,龙套?”
年轻的Alpha点点头,跟着自己久别的师父起了身,盛夏他穿得比较随便,短袖下伸出一截仍旧白但有了肌肉线条的手臂。他眉头被掩盖在额头碎发下,至于教人看不清他大部分的情绪,他像个什么习性本该活在阴影里的生物,被灵幻拿进阳光下晒到长大。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拉着窗帘,门口借着外面的廊灯,依稀可见之前被请来的三位除灵者新叠着旧的有些凌乱的脚印。黑川小姐没有跟着上来,以防万一还是让她留在了楼下的客厅中。
屋内的陈设很显然地有些年头。各种类型的书籍与石头标本陈列在柜子上,书桌上各种笔记纸张叠放整齐分装成册。而那散发出气息的灵的人形,正以夺目的色彩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中,让人无可忽视,却感受不到一点危险,甚至深沉平和。
灵幻看到这位,应该可以称呼为黑川先生的灵时,胸口没来由地一阵憋闷。他想这真是奇怪,旋即先开了口:“你就是黑川小姐的祖父吧?”
他甚至看到这以色彩组成的灵点了点头,起身向着他们慢慢走了两步,涌动的轮廓稍微平静下来,显出一个个子并不高的老年人的身形,五官依稀可见。
影山的手抬起来,有些戒备。灵幻突然有种感觉,他以直觉感受到这位老人的灵与其他的灵都不一样,就算他毫无灵力,他也能感觉到组成黑川先生的那色彩是一种其余的未知的介质,浓稠、深厚,让他联想到宇宙。
怪异的悸动。
“是的。”模糊的人形灵体点了点头,声音像是从深水下透出来;组成躯体的几千种颜色以一种奇妙的频率律动。“请不要担心,我只是个无法了却夙愿的老家伙,没有恶意。”
他苍老的声音渺远飘忽。
“你们没有一开始就对我出手,所以我也不会攻击你们。”
灵体顿了顿,“在看到你们的时候,我的夙愿已经达成了。”
“什……”
“在那之前,我知道,你们一定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想要对对方说。……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我死后无法离去,其实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他迷蒙不清的色彩描摹的双眼里竟看得清悲恸与彻悟。
“神啊……”
老人的脚底突然在瞬息之间向四方爆发出绚烂的、星云一样的光彩,像是熔化了老屋、老宅,在一方空间中仿若无限绵延下去,将灵幻和影山完完整整地包围。
纷杂的噪声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呈现一种不可理喻的美妙。另一种不可说的观感骤然被灌输进脑海,他们被重压钉在原地。
灵幻新隆猛然感受到一种重合。
他如坠梦境、如坠再无影山茂夫的冰冷地窖。明丽色彩中泛黑泛灰的另一部分扑将上来紧紧纠缠,把他的灵魂拉拽往另一个时空。
“你是……”
他在他对面看到另一个透明的人影。
金发。三十二岁。仿佛镜中人相觑,慢慢走近。
他在这拉拽的力量中发觉了另一个灵幻新隆,来不及震惊就动荡着重合他身,他在心里打了整整三年的腹稿此时竟明晰得倒背如流,仿佛影山再对他说一次喜欢就能完整说出口来拒绝。
这个灵幻新隆很坚定,比起不知如何引导龙套感情的我来,他是个更好的导师。灵幻想着,他无力抵抗,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逐渐脱离他的掌控;拉扯中他的灵魂几乎撕裂。
等等。灵幻想,不会吧——他想让我们说什么?
另一个我在等……他在等什么?他在等龙套说出什么?!
他根本没法分神思考这未知的彩色到底是何物,就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色彩的洪流里被冲得离影山茂夫极远,另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幻新隆的意识让他回过头。
他看到两个长大的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瞳孔收缩,却动弹不得。绮丽的光彩毫无阻滞地穿透他厚密的灵力屏障,一种发自天然的无可违抗的感觉骤升起来,从进了这老宅开始就莫名其妙上涌、堵在心口的一些情绪被斑斓色彩推挤,继续向上,脱口将出。
黑发的另一个身影站在斜后方,静默伫立,脚下是无限的浓稠流动。
他们都在凝视灵幻新隆。
超脱常识的涌动颜色有如幻境,将他们间半米的距离无限拉长,光斑落在彼此周围,他的师父回过头、也看向他。
他发觉了、另一个影山茂夫从背后,终于被颜色的水流冲撞到他身上,合二为一。巨大的胀痛瞬间倾覆了他的感官,他惊觉这另一个影山竟痛苦得仿佛身处炼狱。
剧烈的爱意在他身体里连并灵魂都被挤压,一种不知是对另一个自己的本能,还是对于这庞然情感的了解让他察觉,这个影山茂夫在十六岁、十七岁,甚至往后一生都没能开口说出他对师父的感情,哪怕一句一字。
他在其他的时空痛苦万分,最终安附于他身,借同等自我的口想对灵幻新隆说出什么。
他透过两个自我的虹膜,重又看到了十一岁那年流动着的细小的山岚;在灵幻新隆身上,雾气在光中生辉泛亮,灵幻在铺展开的空间之外遥遥回看他,目光里的不可思议令人心悸。
师父身上也有两个师父,他想,与我一样,大概都来自于另一个时空。晃动的灵幻新隆的虚影在他的轮廓边际像是隔着水幕。他痛得想要躬身挤压心脏,却舍不得移开眼睛。
鲸鱼从万米之深的死水下厉声哀嚎,颤动每一寸水域,方圆千万里只有气泡破裂,沙沙作响,空无一物。
他向往那山间的雾如鲸向海,如同黑夜的旅人看到曙光。庞大的蓝鲸带着他下落,俯视、平视,仰视,影山茂夫回到那个下午。他想起烈火般的云和晚阳,想起烟叶,茶叶与白砂糖,想起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过早降临的第二性别气息。
影山茂夫一瞬间捕捉到什么。
“师父。”
他黑发鼓荡,声音颤抖,仿佛在第一个音节脱口时就心知肚明会有的是怎样的回音。
花苞长了满树,盘踞每一道枝桠,每一颗都重逾千斤,使枝头向下再沉垂一点,几近倾塌。
“我爱你。”
啊,是了。灵幻新隆仅剩的自我意识痛苦地想,约莫他是在等着这句话吧。
他一霎时懂了,被干脆打翻的三十二年构筑的世界观形同泡影,奔流直下;那不可说的观感来自于更高位的掌控者即神明:黑川老人的那句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不是说给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影山茂夫和灵幻新隆听的。时间壁垒在流动色彩介质的影响下坍塌,重合在他们身上的另外的自我借由被附加在黑川老人身上的力量,在他们仍能面对交谈的这个时候,把一生都没能说出口的话交还彼此。
龙套说出来的话,大概是两个自我的感情叠交过后说出的肺腑之言吧。
他同样也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我确实想要对他说的。就算与本意相去甚远,这是我灵幻新隆作为他的师父,必须对他说的——他明白吗?
他听见重合于身的另一个灵幻开了口;他在心里无声呼喊,却不能诉诸之言语。
“龙套,你还年轻,你的世界太小了。”
影山茂夫当然听到了这引导性的,坚定的拒绝。
他迟来得几乎缺席的青春期的情绪一朝潮涌,数值滚动,伴随信息素与粼漓的灵力重叠,向往一个峰值而去。
“你对我的感情……是错误的。你要正视你自己。有无数种爱情以外的感情,容易混淆、与你理解的爱情不同。”
“…不能因为我是你第一个……闻到的Omega,就错认为你爱我,龙套。”
他经由这些年,第一次在错对里几乎溺身。就好像他对师父的感情来得理所当然,再无旁鹜,他幼时没机会区别这是雏鸟眷恋还是一见钟情,就放任这爱欲生长成了另一条庞然的鲸。
他越是在压抑里摔打他的欲望,他的欲念本身就越反向增长。这是影山茂夫此生唯一不敢放任的感情,早已超越千万个百分之百。他就这样忍受煎熬,拒绝释放,寻求以自己其余的负面情绪的爆发来磨灭,挫下这骨血里爱欲化鲸尾鳍上的零星油皮,甚至毫发无损。
“冷静一点。听我说。你会再遇到…闻到一个、有甜味的,优秀的与你同龄的Omega,而不是我……茂夫。我只是个意外,是你错误的雏鸟情节,忘了我的,…信息素吧。”
那孤独的第八条鲸面对同类几近尸骸的七条身体,摆动庞大得无边无际的身躯,谧声长鸣。
他忘了去理解师父在前面声音的颤抖,忘了理解他巧舌如簧今日却屡屡磕绊。
色彩潮水般褪去,重归黑川老人模糊的身体。他背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夙愿被满足,连最后的话语都没留下半句,就化作一道光芒归于天际。洪流消失的地方,一块细小的碎石掉在了地上,掉在跪坐原地、五官埋没于阴影、满头黑发扬起的影山茂夫身前,掉在他与灵幻新隆中间。
医院病房里三位离奇昏迷的除灵者同时睁开眼睛。乌云滚滚密集,云层摩擦击打响雷与闪电,盛夏的暴雨适时落下一滴——紧接着千千万万纷扬洒落,雨幕蓦然倾下。
他们二人身上来自另一时空的灵魂同时消散,撕扯感消失的刹那灵幻几乎晕倒,却仍强撑巨大不适去看徒弟的情况。
但其实已经不需要看了;他感受到地板在颤抖,从影山双腿向外圈圈扩散轻微裂痕;窗帘与玻璃以外大雨瓢泼,影山茂夫难以自控的浩荡灵力波及数十公里以外,引发了轻度地震与雷雨。
毕竟他才对影山说出了那样的拒绝。
[198%]
数值在三位数以上滚动,开始出现乱码,颤动、颤抖,乱作一团。
[305%]
楼下的黑川小姐焦急的声音响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灵幻新隆在屋内远远对她做手势,点头又摇头,请她先离开;他目光坚定。
[441%]
对不起啊,龙套。灵幻想,另一个我也很爱另一个你。他们——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才需要被引导到这个时空,来说上一段话。还好我们之间仍不到那个地步。
[487%]
灾害级的震动让房梁上的灰尘扑啦啦落了一地,屋内黑川老人收藏陈列的石头标本一齐横七竖八地晃动。灵幻新隆一瞥之下,却无可抑制地被掉落地上的那碎石吸引。碎石片中仿佛闪动着无法描述的绮丽光彩,他心下了然,心说这才是那不可说的神明引导想他们真正接触到的东西。一种直觉让他确认,石片里包含的东西至关重要,甚至能为他解惑答疑。
很显然,这残片在寻找他们两个人。
一只向来干燥的手盖在了影山紧紧握拳的手上,他汹涌的灵力仍然不对这个人设防。
影山茂夫正被千万痛苦咀嚼,他强行撕开一条缝隙的眼前花花绿绿全是上漫的噪点;他透过层层包裹在眼前的纷乱鼓荡的光亮灵力,看到一片茶金色突兀出现。那遥远又近的带着甜蜜的气息,不容置喙地熔化他的感官。
师父?
[500%]
“龙套。”
“茂夫。”
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灵幻新隆一瞬间仿佛听得到鲸鱼无声嘶鸣。
被灵幻握在掌心的毫不起眼的碎石片接触到影山茂夫的皮肤,骤然散发出一轮耀眼的恒星似的光芒,将两个人全部笼罩进去。
神的双眼缓缓睁开。
这是一块被祂触碰过的星球的残片,崩落成陨石偶然掉落在了地球的土壤中,里面记录着神微不足道的一点偏爱。
这本是不该被你们触及的视野。他们听见来自头顶的声音缓缓地说。但时空已成定局,所以被窥视到一点边角也无妨——这本身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影山茂夫。
神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是在那只白猫被虐■杀之后。瘦弱的男孩身上满是被殴打出的淤青血痕,无助地抱着那只猫冰冷的尸体,他那么普通地被欺凌,作踏脚石,无能为力。神怎么能看不到呢?他身上还有牛奶的味道,发丝被这泼上去的液体黏连着发硬了,黏合在一起。
神难得地叹了气;这叹息落了地。化为三十年后的一场台风,少年最后分化成Beta,孤独一生,庸碌而亡。
就如同觉得路边流浪的猫可怜一样,过路的人类第二天给它带去了一袋羊奶。
祂第一次把浅桐从他的人生中推开,让冷面的教师和蔼了一点。影山茂夫的第二生不善言辞,没有结婚,依旧平凡一如路人。
祂第二次给了这个男孩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一个弟弟;从天桥上走过的冷漠的男孩儿改姓影山,轮廓从此与他的哥哥相像。少年此生磕绊不多,得以感受冷暖。
祂第三次给了他一些朋友,一些可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在乎他如何普通、如何形同路人。他此生在别人生活中的参与度依旧很低,依旧沉默寡言,但眼里已有了亮光。
人类看着舔舐羊奶的猫,突然觉得这还不够。这猫本该很漂亮,耳朵要立起来,皮毛不该如此凌乱,腿脚不该这样细弱,它本可以活成更好的样子。
于是祂第四次让这个男孩儿分化成了Alpha。十六岁他开始变高抽条,十八岁他轰然感受到了汹涌的信息素。影山茂夫在十八岁以后稍微优秀了起来,感情与信息素仍不外露,一生有些精彩,晚年安度。
神突然理解了。祂想:就让你的感情成为力量罢。
祂第五次给了他超能力,祂拨动一片星云,散碎的陨石奔朝银河系而去。影山茂夫堪称平凡的前五场人生彻底在这第六场变了样子,他身边尽是亲和的人,强大的力量的余裕让他能感受到世界之大。他遇到了更多人,习惯压制的感情顺理成章成为他超能力的来源,但他不很顺遂了,因着这过于庞大的力量出生起的介入,平静生活的裂缝越来越大,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却没有人教他如何要控制自己。他这一生却有朋友因为误会与忌惮离他而去了;他仍旧一直没有伴侣。
神站在云端上方、宇宙之外,突然想要低垂下去听这六生的少年的心声。祂目睹影山茂夫的自信自卑如同观察潮汐。神想:好罢,那么给你一个老师、一个爱你的人。
祂第六次给了他灵幻新隆。一个本该在人生中失意的人,本该一次次埋没于网络的口诛笔伐——他是一只完美与影山茂夫互补的气球,能以在最适时的时候出现;能以与影山茂夫捆在一起。气球吊着这块石头,上不及云端,下不着深渊。他们悬空,平静地浮游,互相憧憬、弥补和理解,裂痕每每刚刚出现就被抹平。神想:可以了。
但神看到两个产生爱意的人头也不回地错过。影山茂夫直到分化后才发觉这感情是爱恋;这时灵幻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退出了。
他缄默消化喜欢上了小自己十四岁的徒弟这件事,并做出了一个引路人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他抽身,退出,等待因他而暴动的信息素平歇;他想影山茂夫如此年轻强大,他该找个……不,他会有个更好的伴侣而非灵幻新隆。
结果他们此生心里装尽对方,却都选择孤独。
神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深水中的鲸群。它们已在影山茂夫的七场人生中成为庞然大物,一生都潜藏死水,面对宇宙和虚无发出无人能懂的寂寥长鸣。
它们是影山茂夫无处可去的爱意的化物。
它们在哭泣。
神垂下头,躯体中浸泡茫茫星尘。祂端详那粒渺远的启明星,像人类于海雾中凝视灯塔。神的心声无悲无喜:最后再给你这个罢。
祂第七次给了他一个感官,藏在鼻底,等待他推开相谈所窄矮的门。
影山茂夫正在经历他的第八场人生。
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一见钟情?
只不过是人类终被发觉的欲/求失能复得的本性。
陨石的碎片跨越一轮,终于落地。
光芒散落,被黑川老人无意间得到的碎石终于找到它该找的人,化为灰烬。
神的视野极宽阔,装得下万千无边无际的时空。这被神触碰过的碎石里承载种种于祂来讲只不过是茫茫云烟中微乎其微的一隅,走遍七轮人生的二百余年,于神来讲不过是一霎一眼,像掠过电影胶片。
大地停止晃动,少年翻乱的黑发服帖地归顺回原位。
震颤停歇,雨仍旧不停。影山茂夫略微垂着头,双眼睁开,深色虹膜重重叠叠,倒映进茶金发丝下另一双眼睛里去。
天平有几不可察的偏倾。他被神偏爱太深,至于眼中的光闪烁起来竟像天穹,像漫天星幕倾斜与晦涩难懂的灿烂光谱;又像虚无:宇宙本身源于虚无。影山茂夫双眼中贯穿着宇宙,黑烬烬的,是一颗恒星坍缩的过程。又浅薄地在上头结了一层冰。
此时那冰化了,流下来。灵幻新隆由下往上看进他双眼去,看到星系的某条璀璨悬臂,那里流浪进了太多的光。
算了。灵幻新隆想,去他的,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装了。
他平静地吸一口气,怀中拥抱进了影山茂夫那仍颤抖的、哭泣的身体,他鼻息贴近Alpha后颈腺体,仿佛沉进液态奶糖,又像水溅进高温油锅,他几乎是放任全身的信息素脱离药物管控一瞬间沸腾。而后唇齿相贴。
伴他三年之久的梦境从此寸寸崩裂,化为年轮的余烬。齿轮啮合不再受外力旋动,轧轧缓行,时空被驱入修改多次的轨迹,开始周而复始地永转。
平静的海面上偶然漂来一艘船。船上的旅人历经千途跋涉,同样风尘仆仆。
那鲸心甘情愿地钻进船上金发的旅者的手底,成为一片巨大的、长存的潜影。
烟茶与牛奶味相抵,温柔的捕捉,青涩的擭夺,柔软美好的造物在灼热呼吸之间纠缠,滴落进的咸苦泪水被热烈交换痴绵味觉触觉,几近沉湎。
丰甜的牛奶味将灵幻新隆包裹。他脸颊染上红色,多年被药物囚禁的慾■浗在Alpha信息素影响下瞬间烧上眼眶;他在呼吸急促的■吻之间仓促而含混地说了一句:“真甜。”
“牛奶。”
此生不复相见的这3.5k字,这么多年的文已经售后到没脾气了,真的累了,有缘也自不会相见了这下……不要去找了。
影山茂夫身负的感情从此多了一个平静而永恒的100%。
灵幻新隆在他对面,在树后面遥遥朝他笑,那笑弧里含着的光柔软而亮。他折下满满一枝,花瓣落他满头,永生不谢。
END.
一万个拒绝的理由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块的时间确然偶尔、散漫,充满不确定性,并非每天都会见面,有时还会出现一两个星期都见不到面的情况,甚至仔细算来,横竖一次见面不过或长或短的数个小时。不论如何,那是独属于他和影山茂夫的时间。夹着章鱼丸子滚烫的热度、滴落在地板上的照烧酱汁、拉面上零零碎碎的叉烧香气、伸入汤汁中搅拌的筷子尖、刚泡好的青茶倒入茶杯中哗啦啦的响声、恶灵被击碎时散落的漫天萤火一般的斑斓碎片,一长一短的影子以差不多的步调,踩过调味市四季的夕阳灯火。
灵幻新隆注视着影山茂夫。
那孩子五年级推开相谈所大门时尚且是个身高不过到他胸口的小矮子,背着书包就像背着一个沉重的盾牌,探向他的目光带着期待带着柔软,就像新生的动物幼崽;听到“人情味”三个字的时候孩子乌色的眼珠像被矩火点亮,亮得分明,灵幻隐约看到了星星在其中闪烁。十四岁的时候仍然矮小,被他带出去除灵时甚至会被误认为小学生,脸上带着婴儿肥,可骨架却单薄,透着嶙峋的味道,像一张被剪得单调的苍白纸片,线条简单,也没有什么色彩,只有乌鸦色与苍白。
他注视着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自十四岁加入肉体改造部开始锻炼以后,整个人就像灵幻新隆养在相谈所里的那棵番茄幼芽,疯狂抽条。像是要弥补他人生的前十四年过于缓滞的发育速度,也像是他前十四年喝下的那瓶瓶罐罐的牛奶终于迟来地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总之:影山茂夫像睡醒了似的,身高后知后觉地蹿了上来,锻炼的成效终于体现出来,肩膀渐渐有了厚度与宽阔感,卷起袖子时能看到手臂上覆盖着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总算不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会被风吹跑了。婴儿肥在日复一日的锻炼当中削去,轮廓的棱角与线条被加深,眉骨仍然被隐藏在刘海下,可清冽的眼睛、挺峻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却是被隐藏不了的,终于,索然无味的发型也无法阻止少女们看向少年的目光了。
或许是体质原因,不管龙套如何努力、如何加大锻炼强度,他身体肌肉的线条始终不如他肉体改造部的前辈们突出雄壮,可胜在足够流畅漂亮,超能力者生来为神明所偏爱,事实再次证明这一点。即使在太阳下日日暴晒,影山茂夫仍然白得近乎反光,不过比起他以前肤色的苍白感,此时更像一块被暖出了体温的明净的玉。
少年像一只乌色小雀终于褪去了雏毛,长出了漂亮的流线翎羽,也像一颗埋在土壤里十四年的种子,终于吸饱了水,于是开天辟地般破开了土壤,朝着蓝得无瑕的天空无畏无惧地发芽生长,活得茂盛。
收到第一块情人节本命巧克力的时候,十六岁的龙套将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带到了相谈所,师徒二人连同小酒窝一起深沉地凝视这块心形的巧克力足足十分钟,再三确认了并非恶作剧,当师父的才总算收拾好了老父亲般欣慰的心情,抬头去看自家总算初长成的小徒弟。
做徒弟的坐在沙发对面,低着头和师父一块看着那块巧克力,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红扑扑,灵幻与他相处多年,解读他的情绪驾轻就熟,一眼便看出他现在哪怕没有开心百分百,九十五总是有的。他多看了几眼,总感觉好像看到弟子乌黑的发顶开出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弟子哪怕长大了些许仍旧很可爱,咳了咳,又摆起师父的架子来:“要好好回复人家啊。”
龙套乖乖地用力点头。
小酒窝在一旁飘来飘去,挤眉弄眼地起哄:“要接受吗?”
龙套没有说话,想了想,从眼睫毛底下偷偷瞄了一眼师父,然后说:“还没想好。”
灵幻在处理邮箱,没注意他和小酒窝的小动作,边敲击键盘边道:“谈个恋爱也不错。年轻人!就是应该挥洒青春。”
龙套立刻说:“拒绝好了。”
灵幻抬头看了少年人一眼,轻轻挑了挑眉:“随便你,记得委婉些。”
十七岁的影山茂夫花了三年的时间,总算将身高超过了他的师父。生长停滞在179这个尴尬数字的灵幻新隆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堪称五味杂陈,终于清楚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滋味。小酒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叫嚷着让师徒两个背对背靠着对比,灵幻新隆无奈地站起,余光瞥到到徒弟顺从地转过身,温热的体温若有若无地挨上了后背,细软的发梢在后颈蹭掠扫过,随后静止不动了。
少年即便抽条长高、锻炼出了肌肉,却仍旧偏瘦,肩胛骨线条突出得隔着T恤也能看出柔软的阴影,与灵幻自己的肩胛骨错相碰在一块,鲜明得有些硌人。
小酒窝兴高采烈地宣布:“茂夫!你已经长得比你的混蛋师父还要高了!”
灵幻将手在裤腿上拍了拍:“这算什么?他还有得长呢。今晚吃拉面,龙套,给你加四片叉烧。”
太瘦了,还得再多养养。他想。
龙套正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间,眼角眉梢带着未褪去的少年稚嫩,侧影的线条却有了初步的属于成年人的稳重。他笑了笑,仍可见柔软腼腆:“谢谢师父。”
龙套还小的时候,灵幻偶尔会有亲亲这孩子的念头,人类对于柔软脆弱的幼崽总会产生一种无关性别的母性与怜爱,哪怕龙套与脆弱二字半点不沾边。不过师徒之间亲额头亲脸颊什么的似乎总有点越距,摸头发又有些哄小孩的敷衍感,所以他总是用拍肩来代替:既有勉励性质,又有平等交流感,一举两得。
于是灵幻沿用了一直以来的习惯,伸手拍了拍徒弟已经变宽变厚的肩骨。掌心下少年人肩胛骨硬朗的线条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散发着热度。
“哦,真是有在好好锻炼呢,以后上了大学也不能懈怠啊,看这漂亮的肩膀!”
以前拍他的肩膀都有点担心一用力会不会把他给拍散架了呢。灵幻放下了手。
影山茂夫垂着眼,柔软的唇角抿着一点笑意,接受了他的夸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肤色白皙,脸颊上带一点点高兴的红,低垂着眉眼,乌色的眼珠温润得像黑珍珠,睫毛微微垂下,纤长如同一只跨越沧海的蝶翼,兜住了一缕灵幻刚泡好的那壶青茶的茶香。
他拥有他这年纪所特有的一切优点。
唉。
灵幻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
“啊!好烫!”
龙套伸出手,粗茶杯在落地开花之前飞起,浅青色的茶水旋转着开出一朵花又落回杯壁,温顺如一只家猫,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捧起茶杯,垂眉敛目,轻轻地吹了吹那杯滚烫的茶水,蒸腾的雾气熏染那张尚且带着青涩的俊秀白皙的少年面容,那双长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睫毛微微垂着,茶香怜惜地吻过他的睫尖。
贴心的徒弟将茶杯放回了师父面前。
如果是以前……龙套也会把掉落的茶杯用超能力捡起来,但大概做不出来给他吹凉这种事。
灵幻没有去动那杯茶,他似乎忘记了它,回身穿上了外套:“走了,去吃拉面。”
唉。
真遭罪,快点长大,快去外地念大学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在吃拉面的时候,平静地拒绝掉了徒弟的告白。
灵幻迎着徒弟像要烧起来一样的目光,慢吞吞吃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条。这家店开了十年,筋道的面条饱含老板的心意,吸满豚骨鲜香的汤汁,沾着细碎的海苔碎和芝麻,散发着饱满的麦香。
“为什么!师父明明——”
灵幻抬手,阻止了徒弟错愕急促的话音。拉面屋红色的帘门缝里落入苍白的夜色,就像一场春雨悄然降入深海。白惨惨的灯光顺着对面少年的黑发流淌,静止在少年的侧脸,本就白得像玉的脸色近乎有些透明。少年睁着黑若点漆的眼睛,抿紧了嘴唇,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恨不得扑上来揪住师父的衣袖,灵幻隐约能看见有星辰一般的明明水光在他眼中闪烁,这是龙套情绪波动非常剧烈的证明。
“龙套啊,”他非常温和地,和颜悦色地,就像成熟的大人对待一个说错了话的孩子,就像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十一岁的龙套,“你还小呢。”
“师父!我很认真的——”
糟糕,好像要哭了。
“我知道。”灵幻直视着弟子的眼睛,注视着他晶亮如珍珠般的眼睛,沾着湿气的长长的眼睫尖兜住的一缕灯光,他褪去幼稚、逐渐变得清秀峻丽的面容轮廓。时间过得多快啊?不久前还只是个不到他胸口的孩子呢。他几乎想微微笑起来了。
“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回复你,龙套。”
吃完的面碗里盛着半碗未喝完的面汤,乳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海苔和芝麻,面条碎静静地沉在碗底,一盏白炽的灯光在汤汁表面削成半弯饱胀的月亮。
他垂眸,抽了一张纸,递给了垂着脑袋的弟子,站起身来付了钱,体贴地走出店门外,让龙套一个人冷静。
他站在拉面屋门外,来往不绝的人群与数不尽的悲欢离合擦过他茶金色的发梢,绚烂斑斓如钻石星辰的霓虹光影徐徐铺满肩头,看起来就像落了一肩被无声抖落的火红烟蒂,顿了顿,又在肩上默不作声地褪成光阴般的无味灰白。
人类有时会习惯某些事物、某些行为、某个环境,在这些事物面前,本能地感到安心和依赖,当暂时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本能地产生恐慌和空虚。
就比如有时候如果因为委托太多,连吃拉面的时间都分身乏术,灵幻新隆甚至会产生一种想死的错觉。
可那毕竟是错觉。即使这拉面宇宙无敌好吃,谁会因为没了一碗拉面就去死呢?
“这不对。”影山茂夫犹如游魂一般地说,“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小酒窝说。
“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
“他喜欢我!”
“你没成年。”
影山茂夫终于放弃了,“……只要成年他就会答应我吗?”
小酒窝不再说话了,上级恶灵飘飘浮浮地坐在超能力者的台灯上,像一团攥成团挤出汁的鲜绿韭菜精。它屁股底下的台灯用了太多年,灯泡已经老旧,灯光也呈现晃悠悠的黄,甚至有些忽明忽暗,被落了灰的灯盏罩磨出软弱的棱角,像一块软化的黄油。
小酒窝瞧着自己的搭档,这个几乎可说是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龙套生来即是绝对的强者,按照小酒窝的逻辑,他生来便该坐在王座之上,合该高高在上地教众生参拜,教所有生灵仰望他。可这个少年却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别说成为众生之主,更别说什么王座,他将自己的王冠老老实实埋在土里,也不顾是不是沾上了泥土,就这么任凭自己淹没在莽莽人群之中,甘愿成为沧海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砾。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发光。
独属于他的,无关超能力的,温润又耀眼的光。
是灵幻新隆教得好。小酒窝心想。
它瞧着自己的搭档,少年也抬头望着它,企望小酒窝肯定他那青涩又幼稚的青春期幻想,或者一如既往给出它的建议。他早已褪去了年幼时因为拘囿困限于超能力、一味压抑自己情绪而带来的阴沉感,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为青春期恋爱所困扰的少年人。他还年轻,即使是最强大的超能者,即使努力表现得成熟,却也掩不去眉目之间青草一般的茂盛气息,带着青春期的蛮横与任性,带着少年人对恋情的殷殷盼望,眼珠晶亮,一眨不眨,眼里装一盏柔软的灯光,是他所特有的带一点期待带一点希望的专注眼神,像新生的动物幼崽。
鲜少有人能拒绝他这样的眼神,影山律不能,小酒窝不能。
小酒窝瞧着少年,忽然产生了一点细小的怜悯。
算了。它心软地想着,罕见地没有去戳破少年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它明白,这世上从来只有两个狠心人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一个是高岭蕾,一个是灵幻新隆。
龙套高中住的是寄宿制学校,一周后小酒窝跟着他到了相谈所楼下,意外看到搬家公司的货车,穿着工服的工作人员扛着打包好的纸箱上上下下。
龙套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差点错脚踩空。推开门,芹泽背身站在陌生的房间中间,正盯着工作人员将纸箱搬开。芹泽有些不安地打招呼:“影山前辈。”
“师父呢?”
他不问你们在干什么,不问要去哪里,只简简单单问三个字。他锻炼几年,早就练出了体能,可跑上了短短这么一段早已走习惯了的楼梯,却跑得一头冷汗,胸腔起伏,乖顺的额发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飘起。他眼睫漆黑,眼珠幽沉,嘴唇薄得几乎如同死神的镰刀,肩膀仍显得略微单薄,整个人却风雨欲来似的,极具压迫般的气魄。芹泽有些被龙套的状态吓着:“灵幻先生说要开发分所,要把业务转、转移去东京。”
茂夫恍若未闻,执拗地问:“师父呢?”
“在这呢。”灵幻在他身后插着裤袋走了进来,穿着熟悉的灰色西装、打着粉红色的领带,一手看表,一手招呼,游刃有余。几乎是立刻,龙套的目光马上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再也不肯挪动分毫了。芹泽松口气,将空间留给师徒两个,指挥着搬家人员到楼下去。小酒窝默不作声地跟上了他,问:“怎么这么突然?”
芹泽叹了口气:“灵幻先生决定的。”
“你也同意吗?”
“我不知道……”芹泽低声说,“要离开这里,我很舍不得。而且我很疑惑,这样真的好吗?灵幻先生明明……但我之前就已经决定要跟着灵幻先生的。”
小酒窝看了一眼收拾好的纸箱,无奈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它早该知道灵幻这个人。灵幻新隆其人,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顺顺当当地做着灵能力者的工作一路到如今,除开中间发生的意外,除开龙套芹泽等人,此人高超的话术、谈判技巧、杂七杂八的技能占了一半,另一半便仰赖于此人堪称洞若观火般剔透的观察力与情商。
这样的人,会分辨不出龙套的感情是认真的,还是一时之间把依赖当做了喜欢么?
换做别人,有这样一个强大得无人能挡的超能力者爱慕自己,不说沾沾自喜,不说大肆宣扬,甚至假意答应、多加利用,都算是人性使然,理所应当。
高岭蕾不。因为她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聪明姑娘,她不爱龙套。
灵幻新隆同样聪明。而他同样也不。只是他拒绝的理由与高岭蕾相反。
小酒窝想起茂夫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害羞兴奋得睡不着觉,裹在被卷里,白皙的脸颊红通通的,充满忐忑,小声地和它讨论:
我觉得师父也是喜欢我的,小酒窝你觉得呢?
超能者对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小酒窝想了想,承认茂夫的直觉是对的,暗忖灵幻藏得还是不够严实。
茂夫头上开着小花,垂着眼睫,耳尖通红,小小声问:
小酒窝,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会和我表白呢?
小酒窝当时没有回答。
灵幻新隆是个骗子,欺诈师,一个毫无灵感的普通人。他有缺陷,也会犯错,会贪小便宜,会仗着聪明使小手段,多少有些贪恋虚荣……灵幻新隆绝非完美,甚至可称得上浑身毛病。
可是与他那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外表相反,灵幻新隆也是一个柔软又极度有责任感与道德感的……一个高尚的人。
与他那俊秀的皮相无关,与他那些高超的话术、情商、技巧也无关,灵幻新隆拥有最珍贵的、让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也让影山茂夫最终如此喜欢他的……星辰般闪光的灵魂。
茂夫啊。小酒窝心想。
我猜……如果没有意外,不要说向你表白了。灵幻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你的——
就像你说的。你的师父,是个好人啊。
“哟。龙套。”灵幻打招呼道,“吃章鱼烧么?”
“师父,要搬走是怎么回事?”
他的弟子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执拗,话也执拗,像一棵顶着石头重压顽固生长的小草。
相谈所房间里收拾得空荡荡,照片墙上的每张照片都被撕了下来,留下惨白粉墙上干巴巴又触目惊心的几颗钉子洞。百叶窗也被拆了下来,灵幻平日里背靠的那扇窗户光秃秃地敞开着,晚风大喇喇地登堂入室。夕阳融化在晚春的风里,像一块被剪碎的溏心蛋,黄澄澄的液态蛋黄沿着窗棂流淌,没有半点重量或者形状,一路在房间里淌得满地都是,沿着瓷砖缝隙反着叫人眩目的光。风停了,那薄如纸裁的光也静止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被屋檐剪成锋利尖锐的阴影。
影山茂夫站在一半的夕阳与一半阴影里,白得像玉的脸被熏染出一分暖色,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仍是寡淡的。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漆黑的制服,像一只收拢羽翼不受喜爱的寂寥的乌鸦,也像最深的那一片黑夜,摘取所有的星辰,静悄悄地漂在水面,连影子都没有。
他看起来很难过。
灵幻弯腰,将热气腾腾的章鱼烧放在房间里仅剩的桌子上。
师徒二人都没有要去吃的意思,淋满诱人酱汁的章鱼丸子便就这么放着,悄无声息、我行我素地徐徐飘着香味与热气。一片垂死的夕阳光沉沉地覆在上面。
“想去东京发展看看,调味市毕竟地方太小了。”灵幻沉思道,“我仔细想了想,要把事业发展壮大,更大的平台还是——”“不要撒谎!”
被打断了。灵幻停了下来。
龙套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同他讲话,少年拥有超越年龄太多的压迫力,他眼睛如同不会流转的黑夜,头发也微微飘起,彩虹般的薄膜在身周若隐若现。他看起来就像一颗黑洞,连光也被撕碎,夕阳畏惧地匍匐在他的脚后跟,不敢再往前一步。
灵幻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样呢,龙套?”
“我想要师父认真的回答。”茂夫说,“我喜欢师父。请和我交往。”
这是龙套第二次表白,相比起之前在拉面屋里那一句腼腆得声若蚊蚋的告白,这一句格外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充满压迫感,如果不是目前他还好好地压制着他的超能力,看起来几乎有点像之前他去和小蕾表白的时候那一路毁天灭地的架势了。
“我很认真的啊。”灵幻直视着弟子的双眼,一个星期过去,或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孩子又长高了一点。
他放缓了语气:“可能是之前的环境带给了你错觉,龙套,我再说一次。”
“我没有要把你的告白当成儿戏去敷衍的意思。确实,我刚开始想过装傻,或者当做没听见,糊弄过去。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这样做。”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表白都值得对方认真的对待和回应。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也无意将你当做小孩糊弄。所以……龙套。”
灵幻轻轻吸了口气:
“这是我的回复。”
“对不起。”
他没有去看龙套的表情,低下头,自顾自地插了一颗章鱼烧放进嘴里咀嚼。沾满咸鲜酱汁的章鱼烧被放得太久,最后一丝热气也散尽了,沿着食道落入胃袋,仿佛吞下了一块冰。他很怕烫,向来更欢迎放凉的食物,可这一回却味同嚼蜡,可能是老板娘手一抖,放多了芥末,嚼在嘴里竟有叫人鼻酸眼辣之感。
滴答。
“可不可……以……为什么?”
灵幻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觉得……师父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滴答。
“是因为我还、没成……吗?”
他问得断续,哽咽得几乎不能说完,但灵幻能懂。他说:“与年龄……好吧,多少有关。但不是因为你还没成年,你成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龙套似乎还不想放弃,固执地想找出一个能叫他信服的理由来。他执拗地问:
“是、因为没有花吗?”
滴答、滴答。
一个近乎幼稚的提问。
他向高岭蕾告白的时候,城市崩裂,钢筋水泥在他身边碎成尘埃,世间万物匍匐在超能力者的脚下,少年宛如一道飓风,风烟之中捧着一支金黄的向日葵,穿过坍圮的钢铁森林,去向喜欢的女孩告白。
如果抛开前因后果不看,光看这表象的话,好像还挺浪漫的。
那时龙套似乎觉得花、场所、预约对于表白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不可或缺,精挑细选,紧张得一夜未眠。而他向灵幻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却似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没有花,没有预约,场所是简单又熟悉、和烂漫二字半点扯不上关系的拉面屋,桌面上摆着还没吃完的拉面,周遭嘈杂不堪,空气充满拉面漫不经心的香气与老板的吆喝,被他表白的人当时正闷头吃面,挑三拣四地夹桌面上的小菜吃,白衬衫的袖口甚至溅上了一点难以洗净的汤汁。
如果要比较的话……其实两次表白的对象也挺迥异的。上一任被表白者身材高挑,长发垂腰,眉眼精致如画,是个秀雅漂亮的少女,像一朵怒放的海棠。而现任被表白者是个三十余岁的大叔,年龄大出一轮有多,专职欺诈师,油嘴滑舌,满嘴谎言,利用弟子长达数年,做人失败至极,还是个男性,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一块皱巴巴的抹布。
“当然不是,龙套。”灵幻说,“如果有花的话,我也不会收的。”
少年不再说话了。
他哭得非常安静,连气息也没有,肩线有些细微的颤抖,飘起的额发全都落回了原处,身周斑斓的彩光也碎成静默的齑粉,像是死去的群蝶。少年低着头,灵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点滴泪光铺满了他白皙的脸,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空荡荡的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响声。
他习惯性伸出去想安慰少年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
灵幻捡起了那盒只吃了一口的章鱼烧,轻声道:“抱歉啊,龙套,让你积攒了没有必要的压力。”
“我是个失败的大人。”
他走出门,将已经凉透的章鱼烧扔进垃圾桶。夕阳早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夹着尾巴逃了,夜色彻底凉下来,漆黑一片,今夜没有星辰。远处的城市烧起通天彻夜的绚烂灯火,灵幻相谈所藏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像一只藏在阴暗角落的蚊蝇。前些天下过一场雨,小巷地面上水面尚未干涸,沉默地倒影着细碎摇曳的光粒,与有些扭曲的“灵幻相谈所”。
灵幻伸出手,轻轻拂了拂相谈所的展牌,摸到了一手的铁锈。
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啊。中途事业做得特别大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换过地方,是为什么呢?
“师父。”
他回头看,龙套跟了出来,站在他身后,苍白的脸上有未擦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像兔子。
“一定要搬走吗?”
灵幻点了点屋内:“地方我都搬空了。”
龙套垂下眼,灵幻清楚地看见他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沾湿,漆黑的睫尖泛着白凌凌的水光,像漆黑海面上一帆孤单的星辰。
“我可以去看师父吗?”
影山茂夫从来便不会读气氛,于他而言那太难了,加上他的教导者尽管自己情商超群,却从来不觉得不会读气氛这件事于自己的徒弟而言是个多么大的缺陷,因此也就从来没教过。于是他不知道此时彼此都沉默着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只能一如往常,按从心意说他所想说的话,睁着带着水汽的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他的师父恳求一个允许。
灵幻又想抽烟了。
他不想劝说龙套让他放弃,一方面那不太现实,他深知龙套的固执;另一方面,他认为龙套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有权利选择喜欢谁,也有权利付诸行动,哪怕已经被拒绝,哪怕被他喜欢的人没有资格被他喜欢,可龙套仍然有选择是否放弃的权利。他不该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质疑龙套的情感和龙套的选择,这也是他最终选择认真对待龙套告白的原因。
他用指甲用力抠了抠掌心,咬了咬后槽牙,最终道:“比起那个,你还是专注学业,思考一下自己的将来比较好吧?”
他狠了狠心,调整脸部表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比较好。”
他转身,下了楼梯。这栋楼房经过火灾,墙壁上尚且带着少许没被清理掉的斑斑黑痕,又久未修缮,楼梯也是岌岌可危的铁梯,隔三阶甚至有一阶断裂,他走得踉跄,一脚踩进小巷地面上未干的水洼,水花溅湿裤脚。口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在泛起灰尘泥土的水洼之中瞅见自己的倒影,形容狼狈,像条败犬。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他现在确认自己于掩饰情绪一道并不如自己料想中的擅长,自以为驾轻就熟,实际上大抵蹩脚得滑稽可笑,否则龙套何以如此笃定自己喜欢他?
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自诩引导者的师父,他……
是个人渣。
后来灵幻搬家的时候,龙套没有来送他。
小酒窝倒是来了,晃悠晃悠的,像一团攥出汁的鲜绿韭菜,居高临下,目光复杂。一人一灵都聪明,小酒窝简单地说了声不必担心自己保重,灵幻简单地应了一声,彼此都不再多说什么。
他带着芹泽、小留离开了调味市,去了京都。
不是东京。
灵幻新隆何其狡猾,何其险恶。芹泽发现落地点是京都而非东京的时候,脸色吓得惨白,借着去厕所的机会掏出手机想要通风报信,被灵幻和善地一把按住了肩膀。
芹泽可怜兮兮地被没收了手机,挺大一个中年人像只委屈的兔子:“灵幻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灵幻新隆正对着芹泽的手机导航确认新事务所的地址,随口应了一声:“哪里不好?”
小留嘀咕:“明明和我们说不会逃跑的。”
“我哪里逃跑了?”灵幻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这叫合理的战略性迷惑敌人。”
谁是你的敌人啊?龙套君吗?小留瞥着他的脸色,最终没敢说这句,老实地和中介人打电话对接去了。
灵幻把手机啪地一合,转身去街道旁边的专卖店买了一台新的。
再说什么叫逃跑啊?他明明就是作为成熟的大人,拒绝以后为了避免徒增更多尴尬,又加上业务发展需要,这才转移业务场所的。明明就是灵能力新星的成熟战术考虑,怎么就成了逃跑了。他把原来的和龙套互开了GPS的手机关机,也绝对不是逃跑,只是用腻了翻盖机,终于想要尝试智能机了。
而且——
灵幻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的芹泽,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此乃灵幻之必杀技是也!
新的事务所比原先的相谈所要大不少,放下打包带过来的所有行李都绰绰有余,还能再摆下两张按摩床。灵幻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下手画出一张设计图,订购材料和摆饰,将偌大空间装饰得满满当当,忙得脚不沾地。昏天黑地一段时间后总算大功告成,灵幻正看着室内满意点头,准备最后打印出海报与套餐单,明天就开始工作的时候,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点红色。
秀颀的绿,枝叶锯齿状,枝条下垂着鲜嫩羞涩的红,摆在绿萝吊兰旁边,有些格格不入。
龙套用超能力种出的那盆小西红柿。
大约是受过超能力滋养,这株西红柿无需照顾,不枯萎,不凋谢,结出的那几颗西红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确实红得喜人,嫩得水灵,像几盏红艳艳的小灯笼,因此被他算作灵幻相谈所中的一个不要钱的装饰品,一直没扔。
芹泽把它带来了。
原本刻意布置出的与灵幻相谈所迥然不同的风格与装帧,一下子被这几颗远道而来的、圆碌碌的番茄给打成了浮沫泡影,前功尽弃。
灵幻坐在了沙发上,撑着下巴,凝视那盆无需照料亦自顾自活得茂盛的小番茄。芹泽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灵幻摆了摆手,打发他:“我要吃章……算了。”
他发了一秒的呆,然后站起来,把那盆番茄拿了起来,在芹泽惊恐的眼神中打开窗户,把番茄……放到了空调外机上。
京都气候比调味市更炎热,空调早早开了,新事务所的空调也是新购入的,外机很安静,从不像灵幻相谈所外的那具外机一般,总会发出些病痛呻吟般的嗡嗡噪音。
空调外机为了美观,都安装在窗户的视线死角处,如果不出意外无需修理,正常人想必都不会想起什么空调外机吧。
老板唰地合拢了百叶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冲他仅剩的两个员工财大气粗地宣布:“走,请你们吃寿喜锅。”
时间就这么滴滴答答过了两年。
小留交了京都本地的男朋友,蓄起更长的翩翩长发,进出相谈所时也算一道风景。也有姑娘追求芹泽,灵幻知道这家伙本质胆怯,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相处的,只好自己挽起袖子,与小留一起给这家伙拾掇出一套帅气的装扮,看着芹泽一步三回头地去和姑娘约会了。
灵幻唏嘘道:“京都的樱花开了,在摩天轮上赏樱多浪漫,如果没有我,这家伙绝对想不到这操作。一套下来别说本垒,求婚我都愿意。”
“灵幻先生又说笑。”小留泡着茶:“前几天我也和男朋友去赏樱了,京都的樱花名不虚传,真是漂亮啊。灵幻先生没有去看吗?”
“太忙啦,哪有时间啊?”灵幻接过茶,“你们都去约会了,也不想想工作都是谁在做?”
“灵幻先生明明可以招新员工的。”小留说,“灵幻先生还不肯接受媒体采访,低调过分了啦。”
“以前被媒体吓怕了。”灵幻敷衍道,低头喝茶,入口前一秒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猫舌体质,险之又险地将茶杯放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去吹那些熏腾的滚烫热雾,高挺的鼻梁上被蒸出一点汗意来。
小留放下了茶壶:“灵幻先生总算学会自己吹凉了,真是叫人欣慰。”
“什么意思啊?”灵幻小心地喝了一口,还是被烫出了眼泪,只好继续吹,“说得好像我是个生活白痴。”
小留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看了看手表,匆忙拿出梳子对镜梳了梳头发:“那么,我下班啦,灵幻先生。”
灵幻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哦,注意安全。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么?”
“他在楼下。”
“行,明天见。”
“对了,灵幻先生,相谈所的电闸要找人来修啦,这几天电压不稳,灯什么的都忽亮忽暗的。”
他自己修不就行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必要请人。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小留带上了门。灵幻继续坐在摇椅里,手里捧着那盏热茶,茶香飘袅,摇椅摇摇晃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夕阳像一颗被戳破的溏心蛋黄,慢吞吞地沿着百叶窗的窗叶往下一格一格地流淌,乱七八糟地淌进他手里捧着的粗茶杯,漫不经心漂在碧绿的水面上,像一滩液态的黄油。
我这状态怎么回事。总感觉像提前退休了。
现在芹泽和小留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处理业务都非常出色,他这个老板似乎都可有可无了。说起来,他一个没有任何灵感的普通人,究竟是为什么把灵能事业一直坚持做到现在的?
还是考虑转行比较好吧?
说起来,很早的时候似乎对侦探所挺感兴趣的。总感觉他似乎也更适合做这样的行业……
不过芹泽该怎么办呢?
这家伙只会除灵,虽然现在开朗不少,已经能和社会接触了,但要去做除灵以外的工作,可能还是有些……
啊。想到了。芹泽这家伙完全可以培养成暗线嘛,和幽灵沟通,从幽灵那里得到消息,从而侦破案件,找到证据什么的……不过说回来私家侦探要做的大多还是调查婚外情或者跟踪吧?这么一想,似乎又很无趣了。
该怎么办好呢……
他边沉思着,边举杯喝茶。茶液终于被放凉,可惜的是似乎又有些凉过头了,茶香也散去不少,有些索然无味。灵幻索性放下杯子,准备关门结束今天相谈所的工作,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转行的事情。
叮咚。
这个时间,竟然来了临时的客人。
“不好意思。”门外有人问道,“我在外面看到——”
服务业人员灵幻新隆本能地端起职业笑脸,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客人:“是的,有什么——”
不堪重荷的灯光晃悠晃悠地忽明忽暗了几下,随着摇椅嘎吱的一声长响,终于彻底灭了。
室内一下子暗下来,仅剩夕阳慢吞吞地踱步,给杂七杂八的按摩床、电视、空调遥控器、粗茶杯都拖出浓重昏黄的影子,尚未凉透的茶水叹息般地蒸起最后一缕袅袅的白雾。
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
灵幻新隆站在一片阴暗的门里,他的梦境站在门外,带着浑身雨汽,披着夕阳余光与早春寒冽料峭的风而来。他高挑峻拔,比灵幻高出足足半个头;皮肤雪白,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漆黑,瞳孔也漆黑,鼻梁秀挺仿佛雪峰。犹如一只收敛羽翼的乌鸦,也像一片最深的黑夜。
他垂下眼凝视着相谈所的老板,眼睫长得不可思议,屋内最后一片依稀尚未散去的薄薄茶香似乎都被他的睫毛兜住。
夕阳温柔落在他变得宽阔的肩胛上,像是抖落的烟蒂碎屑,褪色成大片大片的光阴。
“我是超能力者,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他来时似乎淋过一场雨,身后一路鞋印也迤着星点水痕,额发被淋湿,顺着苍白脸庞一滴滴滑落下透明雨水,又砸在肩胛上。他垂下眼认真地看着灵幻新隆,漆黑的眼珠里有一点微微的光,像是漆黑海面上孤单的一帆星辰。
“偶然在外面看到了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十九岁的影山茂夫问:
“……请问可以找您商量吗?”
灵幻新隆偏过视线,在他宽阔的肩线上发现了一枚湿润的樱瓣。
茶香慢吞吞地飘着。没有风,于是便笔直地穿过夕阳明明绰绰的光影,飘成了两道垂直的线。
灯坏了,影山茂夫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电闸,斑斓的彩色通过修长白皙的指尖蹿出,顶灯稳定地亮了起来。
灵幻找了一张干净的毛巾递给影山,让他能将雨水拭干。他摸了摸影山脱下的风衣外套,发现被淋湿得厉害,便放进了烘干机。烘干机运转起来,轰隆隆的热风声铺满整个空间。
灵幻在这轰隆隆之中盯着烘干机发呆。
从前茂夫是个存在感极低弱的孩子,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的话有时甚至会难以注意到他。现在彻底长开,原本单薄瘦小的身体变得高挑起来,虽然相比他的身高,整个人仍然不算壮实,但存在感却异常鲜明起来,哪怕灵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沉默而慢条斯理地在这个陌生的空间之中彰显着存在感。
当然,可能也和一直钉在背上没有挪动过的目光有关。
愁啊。
灵幻愁得恨不能抛弃一切为人师表的尊严,当场挠头。
在龙套出现以前,灵幻始终还抱着一点侥幸,就像输光一切的赌徒翻遍衣兜,期望还能找到最后一枚银币。他暗戳戳地期望龙套这孩子不过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真的把依赖当做喜欢才表了白;或者时间过去那么久,年轻人移情别恋,早就把他这个大叔忘了。
事实证明他尽管做师父做得失败,对弟子本性的了解却姑且还算透彻。影山茂夫是个看上去柔软可欺、虚心听从他人意见,实际上却原则非常明确的人。灵幻深知他的固执,那大概是超能力者内心深处的一种傲慢,对认定认准的事物极少轻易更改。但即使他明确知道龙套是认真的,也多少有些预感龙套可能迟早有一天会追来,却还是秉承着一种鸵鸟心态,欺骗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是自己想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龙套站在门外之时,他心底万般复杂之中,一瞬间拨开水面、又被他狠狠按回去的一缕卑劣而可耻的高兴。
太差劲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又转出一个想法:
虽然龙套来了,可移情别恋的可能性还在啊。再说两年来也没有联系过,说不定单纯只是来看看昔日的老师才来的,不要慌张,还有转圜的机会——
此人积习难改,此时尚不肯将鸵鸟脑袋从沙壤之中拔出。
“请问,可以开始相谈了吗?”
灵幻胡思乱想之时,龙套平静无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灵幻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走上一秒的神,心想这家伙的变声期总算是完成了。
龙套发育得晚,抽条比同龄人晚上一截,也迟了一段时间变声,时间花得又特别长,灵幻走的时候他变声尚未完全完成,嗓子带着沙哑感。他小时候声音软糯,虽然比较少有大的情绪波动,多少有些呆呆的,但还是有一种柔软感,让人觉得可爱。现在大概是彻底变完声了,说起话来仍然没有波澜起伏,却低沉不少,褪去变声期的沙哑……如果要形容的话,像融化的雪,也像深不见底的井水,水质寒凉冷彻,明明他是在说话,却给人一种空谷般的寂静感。
但总归是很好听的。
灵幻咳了一声:“来了。”他坐回到沙发,与晚访的客人面对面而坐:“请问是……想商量……?”
他有些吃不准龙套的意思,只觉得两年过去,这家伙连说话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一时之间,他确实感觉到当初那个好看透、乖乖听话、一张白纸般的乖巧弟子实实在在地长大了,哪怕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种叫人失落的陌生感也油然而生。明明他只是缺席了两年的时间,这感觉却仿佛错过了二十年。
灵幻新隆心酸地想:只是两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啊?
影山茂夫脊背笔直地坐在柔软的豆蔻色沙发里,形如一把沉默的剑。他直视着灵幻新隆的脸,淡声道:
“我是超能力者。”
灵幻新隆眨了下眼睛。
“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咦,刚才太激动没听清,现在想起来,这家伙刚刚进门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一次这番话?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影山茂夫还在一板一眼地继续:“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灵幻新隆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以前龙套还是个五年级的小鬼的时候,第一次推开相谈所的门的时候说的话。
灵幻新隆愣了两秒,张了张嘴,影山茂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复杂神色,像台高大俊美的复读机,继续道:“偶然看到外面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灵幻新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等等,等等,什么番茄?”
影山茂夫闭上了嘴,藏在漆黑茂密睫毛下的黑色眼珠轻轻一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半闭合状态的百叶窗。灵幻新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想了足足十秒,才想起那盆漂洋过海、又被刻意遗忘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
他打开窗户,伸手把番茄够了进来。
翠绿葳蕤,枝叶如锯齿,垂坠着少女羞涩面颊般的殷殷红果。
……这么久过去了,风吹日晒的,竟然还没有枯萎凋谢??
灵幻新隆难以置信,时隔多年,对自己弟子超能力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他瞪着那红艳水灵得喜人的番茄瞪了半天,一抬眼,才发现龙套也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头发尚且带着雨汽,半干不干,柔软地耷拉在眉眼间,弧度略微锋利的眼角被遮住,削去了成年后变得棱角分明的轮廓带来的陌生感与距离感,隐约间似乎他还是那个柔软得像一趴糯米团的少年。不过可能是嫌遮挡视线,下一秒,成年龙套垂了垂眼,抬手,简单地撸了一把半湿半干的额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这一下的杀伤力堪称正无穷,灵幻新隆可怜的心脏差点一天之内第二次停跳,过了足足十秒才缓过劲来,找回神智:“你就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
影山茂夫无声地点头。
“呃……”
灵幻绞尽脑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他并没有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对话、龙套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之间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力新星也没能想到对敌之策。只能用些话术来搪塞:“非常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
话一出口,他便顿住了。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烦恼。
——听好了。哪怕有超能力,你仍然是一个人。超能力不过是一个特征,一种个性。积极地接受它,积极地活着吧。
——魅力的本质可是人情味啊。
——做个好人,就是这样!
灵幻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怎么会又控制不好呢?是哪方面?”
他索性摊开了讲。装陌生人有些累,灵幻大师试图将谈话节奏转移到自己这方。可惜的是龙套的发型仍然没有变回原样,灵幻实在不敢再次挑战心脏再往他那边看,这句话虽然说得游刃有余,却是盯着茶杯说的。
“师父走了以后,就经常控制不好。”成年龙套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对面响起,“有时会暴走,在梦里差点毁坏房屋。还好有律。”
灵幻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的拒绝和逃跑多半会让龙套积攒多余的压力,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确实是个差到极点的师父。
心脏被泡在皱巴巴的愧疚之中发酵:“那小酒窝呢?它难道没有阻……它没来吗?”
“我暴走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波及到了。”影山茂夫说。
灵幻眼睛猛地睁大,什么尴尬难受都忘到九霄云外,猛地抬头。
影山茂夫低下眼睫看着他:“所以现在非常虚弱,无法离开调味市。”
他说话大喘气喘的,灵幻一颗心被吓回肚子里,恍惚地喝了口凉茶压惊,才后知后觉地怀疑龙套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徒弟,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在灵幻出声之前,龙套先一步垂下了眼睛,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他脸色苍白,握在杯壁上的手指瘦长,发丝还有些湿,垂目喝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可怜。灵幻自己喝冷茶无所谓,让弟子喝茶却有些不能接受,想了想,索性站了起来:“走吧……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他们最后去吃了寿喜锅。灵幻吃得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蒟蒻粉丝吃在嘴里,总叫他想起那碗沾着海苔碎与芝麻、吸饱豚骨汤汁、散发着麦香味的拉面。
吃完出来天空早已彻底冷透,他们在城市之中缓步行走,夜空疏朗,无云无月,繁星如水洗,明明是在闹市之中,却压了满城碎钻般的沉寂清梦。
灵幻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子。因为衣服未干,外面春寒又料峭,穿着湿衣服极容易感冒,他便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徒弟换上。谁料这家伙确实长高了,手长脚长,两人身高相距甚远,这套衣服上身,龙套苍白的手腕、脚踝全露在外面,肩膀也显得有些紧,看得灵幻心里好一阵不平衡。
一阵寒冽的晚风卷着几瓣粉嫩的樱瓣呼啸而过,灵幻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顶在了侧风口。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新建起的游乐园,铺满荧光灯的摩天轮缓慢摇动,五光十色,衔着无数星辰,烟火在它旁边开落又坍谢成灰烬,像夜空开出的浪漫玫瑰群。灵幻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芹泽,再紧接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灵幻和小留为了芹泽今天的约会,特地提前做了攻略,确认今天是个无雨晴朗的大好天气,这才订了游乐园的票,让中年社恐前去约会。
他看了一眼地面,又看一眼晴朗的夜空,灵幻脱口问道:“今天京都没雨,调味市也没有,你……”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东京今日有雨。
影山茂夫平静地道:“我从东京飞过来的。”
灵幻新隆停下了脚步,影山茂夫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站在夜风之中,两个人对视。
他们站在这座千年古城、繁华都市的某条无名的僻静街道。浮世众生都忙着自顾自的悲欢,人群往来匆匆,并无人去注意这静寥的角落里是不是站着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新星与他的弟子或者真实意义的最强超能力者与他的师父。
“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影山茂夫说,“因为师父把GPS关掉了,我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只好去东京找。”
“……”
“今天,刚刚好把东京最后一条小巷找完。”影山茂夫慢慢说。他站在晚风之中岿然不动,犹如沉默的远山,也像孤寂的夜。额发被夜风拂乱,他面庞浸在变幻的霓虹光里,无数烟火在他眼里熄灭坍塌成灰烬,他的瞳孔却仍然是幽沉寂静的黑,斑斓如金鱼长尾的幻光也无法叫他染上哪怕一点属于城市的狂欢。
“在京都、大阪、北海道、冲绳、九州之间丢了骰子,偶然丢到了京都。所以就来了。”
“没想到师父真的在京都。并且走了几个小时就看到了那盆番茄,有我的气息。我的运气不错呢。”
他说着,语气像枯萎的井,明明是在说话,却叫人觉得安静。
灵幻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他忽然又萌发了强烈的抽烟的冲动。
他看着眼前的龙套,终于拨开了重逢以来自己那些无所谓的杂念与思绪,迟来地意识到,他的弟子,似乎不笑了。
他艰难地问:“龙套,你……情绪……”
“啊,”影山茂夫应了一声,“这样控制能力会比较轻松。”
灵幻如坠冰窟。
竟然真的是这样。
他早该觉得奇怪,龙套是个情绪很敏感的人,哪怕以前开始表情就不算特别丰富,但寡淡到这个地步的情绪波动,也绝对不正常。
他又重新开始紧紧地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也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剥夺走了。
早在十四岁时接纳了那个自己以后,龙套就不再使用这样的方式去调节情绪和压力了。
可在他缺席的那两年间,少年似乎重新用起了这样的方法,摆脱稚嫩的骨骼,一个人忍耐成长的阵痛,避免能力的再次暴动,把自己活成一片荒寂的云。
怎么会这样?
在他离开之前,龙套有朋友,有弟弟,有父母,有小酒窝。是个早已经摆脱了阴沉印象、会笑也会难过的、普通的可爱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怎么眼睁睁看着他变成这样?
他咬紧了后槽牙,几乎窒息。
说什么其他人……
让龙套最终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这并非灵幻新隆的本意。
他并不想敷衍龙套的表白。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没有办法接受弟子的表白。他认为自己对于龙套而言,是一个可能曾经有些重要的、但即使离开也不至于影响太多的引路人角色,应当是龙套成长路上的保护者与引导者。他不想因为自己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将龙套引导得误入了歧途,成为龙套生命的一个错误或者一个行凶者。
必须在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之前把路掐断。
因此他干脆地选择了拒绝,把话说死。只是灵幻新隆也并非圣人,要做到拒绝喜欢的人本就已经足够残忍,想要远远逃开、自己舔舐伤口也无可厚非。
他想龙套已经不再是当初推开相谈所大门时那个惶惑的男孩,他已经接纳了他自己、他的能力,龙套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价值观,他在引导一途上已经没有太多余热可以发挥。他身边又有这样多的陪伴者,这样多关注他、注视他的人,他是棵终于冲破土壤、盎然生长的翠绿幼苗,不缺阳光,不缺沃土,未来一片坦途,少自己一个,也能活得茂盛。
应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如此。
他以为即使自己离开,龙套也能活得自如。当初他那么喜欢小蕾,为了向小蕾表白做出那么多的努力,最终被拒绝的时候,也只是大哭了一场。
灵幻新隆以为这回也会是同样。他不如小蕾漂亮可爱,拒绝的时候又将话说得绝,龙套再难过,哭个两场,也就过去了。
他换了手机,不去刻意打听龙套的消息,但他知道芹泽与小留仍然会与龙套他们联系。既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芹泽小留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他便觉得龙套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心安理得地经营着业务,只是因为胆怯,连向他们二人问上一句“龙套怎么样了”的勇气都没有。
灵幻新隆其人,实则是个多少有些自负的人,而这份自负与显露在外的底气,确实能够唬住不少人,让人一时意识不到他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能飞快地掌握,并且做得格外出色,正是这份才能赋予他自信与自傲,也正是这样的自信,让他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敢一路做灵能业务到如今,也敢在无数超能力者面前睁眼说瞎话毫不怯阵,也对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毫不迟疑、鲜少动摇的人。
他笃信于自己的观察,自己的判断。他认为自己于龙套的生命之中消失也没关系,他认为龙套不过会哭一场。
于是他掩耳盗铃,匆忙关了带着GPS的手机,说一个弥天大谎,跑到了与东京相隔千里的京都,一待两年,即便心里再惦念,也没有问上一声。
他蒙上眼睛,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会过得好。
他是一个多么狂妄的人哪。
灵幻望着眼前几乎有些陌生的弟子,从他秀颀的眉骨看到薄唇,眼中藏一潭黑夜,似乎还带有东京远道而来的一瓢雨。
他想起他开门时披着湿漉漉的水光与夕阳,肩上带一片破碎的樱瓣,雨水沿着脸颊坠在地上,洇开小小的圆。
龙套说他今天刚好找完了东京的最后一条小巷。
他说他考了东京的大学。
世上没有人再比灵幻新隆更清楚影山茂夫了。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恐怖力量,可是日常生活里,却是个有些稚拙的孩子。他不会读空气,跑步很慢,纤弱矮小,学习也不好。以前每次期末的时候,灵幻都得陪他熬夜挑灯学习数学。后来进了肉改,通过锻炼,总算是把体质、身高和体育多少提了一些上来,可学习成绩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善的。
在灵幻离开前,正好是龙套升上高三的时候。
就在他们把话说开的前几天,龙套还拿着志愿表来找过他,非常烦恼的样子,说是想不到将来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努力考大学。
灵幻知道他那时的偏差值,想升入大学是有些吃力的,何况是东京。
在他抛下一切离开的那一年里,每个或寒或暑的夜晚,少年是如何在那盏摇摇晃晃的老旧台灯之下,沉默地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的呢。
他是如何握住笔,慢慢地在那张志愿表上,填上那所对他而言非常遥远的大学的呢。
毕业季飞满樱花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向他讨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呢。
在成功升入大学的这一年里,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遍东京的大街小巷,在茫茫寥寥的人海、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之中,一个人去找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灵幻相谈所”的招牌呢。
今天东京有雨。他是如何在城市淅淅沥沥的铁灰色雨幕之中,连伞也不打,踏着大大小小的雨洼,走遍最后一条东京未曾踏足的小巷,最终发现,他的师父积习难改,再次向他撒了一个叫人厌恶的弥天大谎呢?
他是如何裹着一身的雨和寒冷的春意,降落在京都,开始重复找寻呢?
他是如何抬起眼,看到那盆小小的、如弃敝屣般孤零零生长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的呢。
披着夕阳与未散的雨,推开那扇陌生的门的时候,影山茂夫在想什么呢?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骨肉匀停,指节分明,瘦长苍白,浸上了夜风的寒意,蹭上眼睑的时候有些冰凉。
灵幻新隆错失两年光阴的弟子站在近在咫尺之处,为他挡去料峭的寒风,低垂了眉眼,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柔软的眼角。隔着朦胧的视野,灵幻看见那只修长的手上有透明的水光。
“师父哭了。”他像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提出一个纯粹的疑惑,“为什么?”
灵幻想开口说话,但在他那张如簧的巧嘴恢复正常功能以前,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哽咽与窒息让他连发音都困难。他脊骨发冷,心脏疼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呼吸也变得困难,像有谁拿了满把钉子,慢条斯理地在他心脏上钉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就像当初被撕下照片的那幢照片墙。
“我这、算什、么……师啊……”
他哽咽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咬着嘴唇吞咽哭音,又咸又苦的眼泪顺着抿紧的唇角渗进去,像灌进了整整一汪海洋,又像沉进了一大片满是瘢痂与蟨虫的淤泥沼泽,连呼吸都成了奢求。
一只手在他发凉的脊背上缓慢而沉稳地抚摸,帮他顺气。龙套伸手擦去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低声道:“不对。师父就是师父。”
“可是……”
背上的手顺着脊骨抚上了后颈,指尖冰凉,带着寒意,安抚地轻轻抚摸。后颈是人的命脉,被握住后颈便有一种被掌控住了性命的感觉,即便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可还是有些叫人战栗。但灵幻没有躲,任凭弟子握着自己的脖颈,缓缓贴近,靠住了他的额头。
“没有什么可是。”影山茂夫低声说,“师父就是师父。”
距离很近,连呼吸都彼此相闻,他音量不高,说话没什么起伏,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温柔,可就是莫名有种压迫感,让人不敢反驳。
“师父。”影山茂夫继续用他那没什么波澜的、安静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找你吗?”
灵幻在他手掌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因为我嘴太笨了。”影山茂夫说,“当时还有好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说,没有和师父讲完。师父就走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些事是后来才处理好的,所以现在说,也不算迟。”
“师父。”他再次喊了一声。仿佛要把这两年没喊的份都喊回来。
他平平地、像一道光线一般平稳而安静地说:
“我和律还有爸爸妈妈说过了。”
灵幻猛地睁大了眼,一颗尚未来得及被拭去的眼泪倏然滚出眼角,顺着茂夫纤瘦的手背滚下,滚过线条微突的腕骨,没入了衣袖。
灵幻高超的情商与大脑都处在未运转状态,足足过了十秒也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妈妈刚开始不能接受,还好有律和她解释。”他的徒弟像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惊天动地,继续平平淡淡地往下说,“妈妈想去报警,但因为那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炸了房间,她就没有去。”
“后来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送我去车站的那天,妈妈没有去。爸爸跟我说,请带你本人回去。如果你本人不出现,妈妈是不会接受的。”
“律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他想揍你。”
灵幻感到茂夫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轻轻扑扇在了自己的眉骨,像一只蝴蝶为了飞过沧海,一次轻轻的振翼。
他眼珠漆黑,像黑夜的碎片,却倒影着一个完整的灵幻新隆。
“我曾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师父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有时想着想着就会压力太大,有一次还误伤到了小酒窝。”
“师父很聪明,考虑事情也很周全,经常是我无法做到的。”
“不过我后来多少明白了一点。”
“师父曾经说,拒绝我的原因并不是我还没成年。”
“当时我情绪太激动,没有听懂。后来才想明白,师父是介意自己比我大十四岁。师父害怕我们在一起以后,自己会先老去,甚至最后死掉,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灵幻连呼吸都停了。
影山微微低下眼,确认道:“是这样想的吗,师父?”
灵幻无法摇头,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是他每一个噩梦的结局。
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哪怕是超能力者也无法消除。这十四岁的鸿沟,让灵幻新隆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让灵幻新隆能成为影山茂夫成长路上的引路者,也能让死神提着镰刀与灯,牵着他,先龙套太久离开世界。
他要如何忍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让龙套余生都生活在那样连言语都描摹不出万一的寂静孤独之中。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没有师父的话,我死后会成为恶灵哦。”
灵幻被这句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内容却堪称核武器的话砸得晕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的弟子慢吞吞地说,神色安静,甚至有点乖巧,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因为没有师父,所以特别不甘心,想必死后化为恶灵也特别容易吧。就是那种生前欲求不满死后为非作歹的恶灵。”
灵幻:???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在逗我???
“可能很糟糕呢,毕竟我很强。像最上先生那样的,寻常的能力者都没有办法消除的吧。如果我成了恶灵,师父又已经死去了,世界上还有谁能阻止我呢?”
影山直起了身子,相触的额头分开,但他仍然站在极近的距离,像一片漠然的黑夜。脸上没有表情,头发漆黑,眼珠也漆黑,他身后万千的烟火已到了末尾,簌簌燃烧着余焰,拖着光华绮艳的尾巴往下坠落,颓靡的摇曳光粒落在眼睫上,就像枯木上落上细雪,却怎么也落不进深潭一般的眼里。
晚风倏然闯过,叫人陡然生出一身寒意。灵幻下意识伸手揪住了龙套的衣袖。
“师父。”
龙套低声说。
“我没有办法让我和师父的年龄差距缩小。我的学习不好,但我的记性还算不错。从我十一岁推开灵幻相谈所见到师父的那一刻起,到和师父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记得非常、非常清楚。”
“那些回忆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宝藏,和师父一样重要。是重要到即使知道最后师父有可能会离开我,但有了这些,也能让我保持冷静、保持温柔、保持坚强的、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
他搭在灵幻后颈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松松攥着拳,递到了灵幻面前。
龙套翻过手,修长五指打开,彩虹般的薄膜在他身周一闪即逝,那一刻滚烫星河都逆流而上,钻石星辰于他手中闪烁生光,狂风自他手心席卷而起,头顶万千樱瓣犹如吹雪一般腾空而至,与拖着余烬的花火碎片一道簌簌而落,像是在他们身周降临了一场盛大的樱火梦境。
“虽然师父说即使我送花也不会收下。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补上。”
龙套松开了另一只放在灵幻脸上的手,站在他的对面,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浅粉色的樱瓣簌簌地落在他的发梢与肩胛,吻过他的睫尖,就像在漫川漆黑的河面,倏然兜头洒下了一大碗闪闪发光的温柔星屑,顺河漂流,连带着他眼里似乎也有了一点细微的、晶晶亮的光。
“师父总是害怕让我孤单。可是……”
他低下了眼睫。
他看起来很难过。
他没有把下一句话说出口,但灵幻能懂。
即使是现在,我们能互相待在一起的时间,也都不断在减少啊。
在下一片樱瓣落上他眼睫之前,灵幻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猛地抱住了他。
在夜风里站了太久,之前又淋了雨,龙套的身体像是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似的,灵幻觉得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块冰。暖和不起来的冰块人垂头,伏在他肩膀上,灵幻感觉到肩上似乎渐渐扩开了一点暖融的水意。
即使再怎么逼自己长大,再怎么成为大人,再怎么变高变帅变优秀……他还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年轻人呢。
趴在肩膀上的年轻人不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不喜欢你了,师父。”
“哦。”
“明明喜欢我,还不肯承认,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又骗我,明明在京都,还说是东京,让我在东京白白找了那么久。”
“嗯……”
“根本不珍惜我种出来的小番茄,竟然放在空调外机上。”
“对不起。”灵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竟然把手机关机,GPS也找不到了。生日和新年也都没有祝福。”
灵幻低声道:“是我的错。”
“竟然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让我以后都不要见你了。”
沉稳了足足一个晚上的声音总算有了波澜,带着小小的哭音,近乎像是哽咽,又忍了几分钟,终于演化成抽泣。衬衫衣料上的湿意在不断扩大,靠在肩上的黑发带上了彩色的斑斓,不断飘起飞舞,风也不安地暴动起来,引来更多的樱瓣旋转狂舞。龙套边抽泣,边语无伦次地乱道:“我没有办法控制,我控制不好,我……”
“那就不要控制了!”灵幻有些吃力地抱着他的脊背,大声吼道:“全部释放出来也没关系!今后有什么问题,也一并来找我吧!都交给师父就行了!灵幻相谈所就是这么一条龙服务到底的地方!!”
暴风雨般的斑斓彩光在他们身侧旋地而起,又如同肥皂泡般不断破碎,崩落成钻石般的绮丽星辰,与樱瓣一道簌簌飘飞,灵幻抱着弟子,像裹在了彩虹的中心,又像有人舀一瓢星河,在他们头顶浇落,淌得满地都是泪水般的晶莹。
影山比他高出不少,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大约也是多少有些累人的。可他就是不肯挪窝,头发上落了樱瓣也不管,仿佛这里不过是他的一个梦境,一抬头,师父便又会消失不见了。他就这么死死埋在师父的肩窝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师父的白衬衫都打湿,他的所有沉稳所有成熟似乎一时之间都化作肥皂泡消失了,只剩一个控制不好情绪的年轻人,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任性地要求他的剑鞘接收自己发泄出来的所有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别哭、啦……”
年轻人顶嘴道:“师父明明自己也有在哭。”
“我那是花粉过敏。”灵幻新隆嘴硬道。
影山茂夫不吭气了,似乎刚刚哭得太凶,不小心哭出了嗝,正在努力把嗝给压回去。
夜色安静地流淌在他们头顶,星河压了满肩光阴色的清梦。风声渐止,不再有新的樱瓣飘然而至。远处的摩天轮缓慢摇曳,最后一粒花火也烧尽了生命,熔融的光在视网膜上渐渐暗去。夜已经极深,无数的霓虹彩光渐次熄灭,于是夜愈发静,星河愈发清冽,静静转圜盘亘在人们不曾注意过的荒寂的云层之中。城市的狂欢终于落幕了。
“小酒窝曾经跟我说,师父拒绝我的理由和小蕾是相反的。”
在这安静之中,影山茂夫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低声说道。
“小蕾拒绝我,是因为她不喜欢我。”
路灯昏黄犹如一粒液态的黄油,几片岑寂的樱瓣躺在柏油马路之上,在摇摇晃晃的路灯之中绽出一点温存的花影。
“而师父拒绝我,是因为……”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这是灵幻必杀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就像他曾经对龙套说过的:不愿意的时候,可以逃跑。
他身体力行地贯彻这一理念。毕竟,逃跑可耻,但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手段都有用。
只是——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弟子的脸。容颜的轮廓彻底褪去青涩、褪去稚嫩,从那一趴不知该怎么掌控自己强大力量的糯米团,在他的注视之下、也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成了现今模样。脱胎换骨,温润而耀眼,学会了坦然被爱,也学会了坦然爱人。
原本刻意压制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影山茂夫眼神清冽晶亮,带一点期待,带一点柔软,眼睫之间仿佛能住下星辰。
世上有谁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他轻声应道:
“——我爱你。”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而他终于无需克制,如愿以偿。
END.
后记:
茂灵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一万倍!!!!!!!!!
写得太乱了,对不起(
最终写了两只哭包,对不起(
拒绝的借口可以有一万个,但灵幻拒绝龙套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最终接受的理由也只有唯一的一个。
附BGM歌词:
I see your monsters, I see your pain.
我看到你心里的野兽 看到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I'll chase them away.
告诉我你的麻烦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n the dark we, we, we,
在黑暗里我们.....
stand apart we, we,
分开站着.....我们
never see that the things we need are staring right at us.
永远看不到需要的东西都在盯着我们
You just want to hide, hide,
你只是想逃避,逃避
never show your smile, smile, smile.
从不展现你的友好,友好,友好
Stand alone when you need someone
当你需要陪伴时我旁观
its the hardest thing of all
是最困难的事情
t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因为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赶跑它们
I can see the sky, sky, sky,
我看到天空,天空,天空
beautiful tonight, night
美好的夜晚
when you breathe why cant you see
当你呼吸时为何没看到
the clouds are in your head
你头顶的乌云
I will stay there there, there, there,
我会留在那儿,那儿,那儿
no need to fear, fear,
不要害怕,怕
when you need to talk it out with someone you can trust.
当你需要倾诉时可以向你所信任的挚友倾诉
W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跑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ll chase them all away
我会把它们全部赶走
You've got the chance to see the light,
你已经有机会看到灯光
even in the darkest night
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
And I will be here like you were for me,
我会像你一样为我
so just let me in.
所以就让我加入吧
Cause... I see your monsters,
因为...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他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理正】恋人的理由
*已交往
*原著衍生 宝石商理×社畜正
就算成为社会人也要lovelove的理正酱suki
1.那位神秘的交往对象…?
“中田君有没有女朋友啊?”
听闻这句话的青年捂住了嘴,眉头揉成了一团,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闷咳起来。坐在他身边的下村一脸怜悯地递过去一张卫生纸,中田正义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女性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打开话匣子开始侃侃而谈:“因为中田君真的很受欢迎嘛!只是你自己没有自觉而已啦。你这么年轻就当上经济...
*已交往
*原著衍生 宝石商理×社畜正
就算成为社会人也要lovelove的理正酱suki
1.那位神秘的交往对象…?
“中田君有没有女朋友啊?”
听闻这句话的青年捂住了嘴,眉头揉成了一团,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闷咳起来。坐在他身边的下村一脸怜悯地递过去一张卫生纸,中田正义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女性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打开话匣子开始侃侃而谈:“因为中田君真的很受欢迎嘛!只是你自己没有自觉而已啦。你这么年轻就当上经济顾问,还认真负责,而且长相也是很多小姑娘的菜。但是意外地你好像对恋爱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耶。难道是因为有女友了吗?”
他别开了目光,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正义挠了挠脸颊,踟躇了片刻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呃……勉强,算是有吧。”
“‘勉强’是什么意思啦,好好讲清楚嘛!”
“……就是这样,我今天莫名其妙的被同事盘问了。”
正义唉声叹气地整理刚刷完的碗。合上壁橱,他摘下清洁手套,有些不满地瘪起嘴转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理查德,你在听吗?”
“在听。所以,有什么可以烦恼的地方吗?”
坐在沙发上的人转过头来,拿起了电视机遥控板关掉了开关。身为男性但也有足以称之为“漂亮”的容颜——理查德・拉纳辛哈・多瓦尔皮亚,中田正义很喜欢他精细英朗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沉淀了岁月与细腻往事的双眼,是干净的法蓝色。
“意思就是——她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们两个的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会对你的生意产生影响吧?”
正义本以为他会生气——理查德站起身,走过他身边拿起桌子上的马克杯,只是露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几时那么说过了?正义,你愿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公开,是你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理查德……你果然是个好家伙啊。”
“那句话在交往之前我就已经听腻了。”
2.电话
中田正义其人,是个好同学、好朋友以及好同事。
至少下村是这么认为的。
从大学时代开始的交情,能进入同一家会社更是幸运中的幸运。正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到经济顾问的位置也并非没有原因,他负责任,而且勤快、从不拖沓,即便是指导新人也很有耐心。
……然而这样的他却——
“……抱歉下村,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洗澡吧。”
“好。”
房间门被轻轻掩了起来。
虽说要尊重他人的隐私生活,下村想,可这已经是中田正义这晚上接到来自同一个人的第四通电话了。
……但今天才是他和正义一起去札幌出差的第一天而已啊!!
下村做了十秒钟的强烈心理斗争,最后放下手机,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溜到了门扉后。悄悄把缝隙拉大了一些,他听到楼道里传来正义隐隐约约的声音。
“拜托啊理查德,这才第一天而已吧?……我也很想你啦,不过这已经是今晚你打给我的第四次了哎…你到底在意什么啊?……啊?两个人啊。……是双人间,所以呢?……对方当然是男性了!……你在闹什么别扭啊?……嗯?等、你说清楚——理查德!”
似乎是对方先挂掉了电话,正义盯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开始向回走。下村在他到达房门前回到了床上,在正义进房间之后忍不住瞥了他两眼。
“怎么了?”
“不……呃。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我的意思是,有没有要紧的事?”
正义眨了眨眼睛,然后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沉默了片刻,旋即露出略显无奈的莞尔:“……我家那位有点麻烦的恋人。”
可是“理查德”明显是男人的名字吧?
下村不知道,也不敢问。
3.喜欢的地方是
“中田君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正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一副“真受不了”的表情:“为什么一定要对我的恋爱这么感兴趣啊?”
“说说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不觉中办公室周围也悄悄投来了好奇的视线。正义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拗不过一颗颗热爱八卦的心,合上电脑把身体交给柔软的靠背:“是啊。嗯……温柔到有些过分,严厉但并不会让人心生畏惧。一开始比起‘喜欢的人’,我更会将他看做我的‘指导者’和值得信赖的长辈。虽然不太喜欢别人对他的外貌评头论足,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怎么了?”
“中田能和美人姐姐谈恋爱啊~真好——哎我说,年终酒会把她叫来吧?”
“我才不会把他带来呢。”
“那就下次部门旅行呗?不是能叫家属来嘛!”
“……那家伙又不是我的家属!”
“有什么大不了嘛~~反正都是要结婚的关系!”
唯一隐隐约约好像知道真相的下村不敢吭声。
4.“请不要对他出手”
还未挂上歇业铭牌的商店和饭馆透出的灯火光怪陆离,吵闹的居酒屋里用比平时大两三倍的声音在播放着电视新闻。酒杯壁相互碰撞,在灯光下反射出亮眼的光。中田正义无数次觉得下一刻自己的耳膜就要碎裂。各种他认识或没见过的人在大声攀谈着,活像幂府时期聚会的市井浪人,让他再一次后悔自己没能拒绝得了部长热情的邀请。而始作俑者本人现在正揽着自己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开怀大笑着。
“呀——中田君这一年的业绩做得真的不错,别的部长都快羡慕死我了。来来来,这杯干了,年末投标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哪里的事……能帮上您的忙就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正义仍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晕晕乎乎的,好像正在洗衣机里天旋地转。连拿起酒杯、舌尖接触到辛辣味道的感觉都成了机器设定一般。
“中田君?……喂,中田!”
正义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明明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但一股要命的困意卷席而上,失去意识的最后,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个字,然后在嘈杂喧闹的衬托下倒在了地上。
那个人赶到是五分钟后的事情。
下村满怀歉意地从堆放大衣的地方摸出了正义的包,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没有密码锁的手机。他打开通讯录,好在最近最后一条通话记录就是那个名叫“理查德”的人。接通后他火急火燎地告诉对方中田正义在居酒屋晕倒的消息,并告诉那个人这里的地址和包间号码。
正义说得没错——是个很漂亮的人。以至于那个人拉开门走进来在正义面前蹲下的时候,下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来干什么的。直到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微笑着开口:“正义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请问可以允许早退吗?他的酒量确实不太好。”
部长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呃……这个倒是没问题。”
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时,12月月末的温度总是让人忍不住打寒颤。下村把正义的大衣递过去,理查德扶正了正义的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点头示意:“那么,我就此失礼了。”
“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
“不、呃……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样吗。”
理查德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开口道:“劳烦请问一下……是否有同僚曾经问过关于正义交往对象的问题?”
“哎?是的……有过。”
“那事情就好办了。您是下村先生对吧?”
理查德伸出食指抵在下唇上,然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恰到好处的风度,却像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的宝石一般,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请转告她们……不要对正义出手哦。他的恋人生气起来可是相当的可怕呢。”
END也有可能是TBC
【𝓫𝓻𝓲𝓰𝓱𝓽𝔀𝓲𝓷 】起风了
[图片]
•半现实向 学长学弟 1w+一发完
•重逢救赎 双向暗恋 HE
• 𝓣𝓱𝓮 𝓶𝓸𝓸𝓷 𝓶𝔂 𝓼𝓾𝓷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01
“起风了。”
他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越发阴沉的天色,周遭空气像饱胀海绵,人与人的碰撞就能挤压出潮热水滴。
不耐烦地吸了口烟,低头去看手机。
天气预报比人脸色变得快,先前还说今天万里无云,现在又换了说辞——两点钟开始有暴风雨。...
•半现实向 学长学弟 1w+一发完
•重逢救赎 双向暗恋 HE
• 𝓣𝓱𝓮 𝓶𝓸𝓸𝓷 𝓶𝔂 𝓼𝓾𝓷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01
“起风了。”
他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越发阴沉的天色,周遭空气像饱胀海绵,人与人的碰撞就能挤压出潮热水滴。
不耐烦地吸了口烟,低头去看手机。
天气预报比人脸色变得快,先前还说今天万里无云,现在又换了说辞——两点钟开始有暴风雨。
“走了。”他翻身下看台,也不跟朋友们解释许多——都明白的,明白他有多讨厌狂风骤雨的破天气。
潮水般更迭难休的欢呼夹杂女生的呐喊尖叫,吵得人耳朵生疼,他向来不看热闹,只想埋头从鱼罐头似的密集人群里挤出条出去的道儿。
雨水气息更重了,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湿润的草木味道,涌动的风无处不在,吹得人心头生烦。
被卡在女生堆里的bright眉头蹙得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把烟夹离了嘴,任烟雾向风的来处荡去。
松散的烟圈消弭,他逐渐失焦的目光突然捕捉到那一双眼睛。
未燃尽的烟草轻飘飘落地,不像是主人的旨意,更像是风的主意,那火花被一场暴雨前的风拂得更盛,在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里几乎是耀眼的,却零星。
白衬衫黑领带的少年嘴角勾着柔软笑意,在众人喧闹的赞美诗里板正地举着院旗,与人群里滞住身形的他打了个照面,擦着肩过去。
夹杂着水汽的风似让那人的额发蘸了露,而后是眼睫与眉,清秀矜贵的面庞都浮着从雨里走出一般的雾气,像是长夜的旅人跋涉途中意外瞧见月光,又温软,又明亮。
有风起。
这是bright自十五岁那年之后,第二次没那么讨厌暴风雨的天气。
02
win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遇见那个学长。
他早就认识bright。
在还没进入法政大的时候,自朋友的ig上看过那人一张合影——那是15级入学典礼,谈不上高清的像素,乌压压一堆人头里,那人立体又深邃的面庞实在是亮眼到不行。
稍长的额发把精致面容拢在阴影里,天生下压的嘴角不苟言笑时便有浑然天成的冷漠疏离,那样讨喜的漂亮面孔,偏偏让人看一眼便不敢靠近。
全额奖学金学霸,工程学院院草,这些耀眼的标签却总被最后一个定义推翻得一干二净。
“是个怪胎。”
“听说有点儿心理变态?还是混的,打起架来简直是不要命的主,你以后要是进了法政可得离他远点。”
朋友扯着嘴角对他说。
win不知道怎么定义那种表情,像是普罗大众都乐意揭开光鲜背后的丑恶,而后泛起平庸无罪的沾沾自喜。
反正后来win和那个“朋友”就淡了联系。
姐姐总说你在外面可不能这么好脾气,会受欺负的。
哄着姐姐只需要弯着眼睛晾晾兔牙,声音拖长些说知道啦,但大概只有win才知道自己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软乎,是无论做什么事心里先放把秤的人,有自己判断对错的准则。
win偶然遇见过bright很多次,他觉得bright不是别人口中的样子。
那个学长应该是近视,却极少带框架眼镜,win常常瞧见他站在宣传栏那里看摄影展,高挺鼻梁快要贴到玻璃上去。
也看见他蹲下身子喂养路边的流浪猫,盛夏的香樟树下光影错落,那人垂下的眼睫密似鸦羽,难得勾起的嘴角温柔又真心。
bright是一个鲜活的人,他本身比那些单薄的光学影像、片面的流言蜚语更有说服力。
win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看见过几次bright背着相机,便稀里糊涂入了台单反。
在电脑上修图的时候姐姐会凑热闹,美曰其名观摩一下我们小少爷的摄影技术有没有提升,实则问东问西。
“哎,这拍的谁啊?”
“不小心拍到的,一个学长吧。”win不动声色地把那张照片拖进回收站,“本来是想拍那棵树的。”
“哎,留着就是了,好帅啊,干嘛删了?”姐姐给了他脑袋一下子。
姐姐离开之后,win又偷偷把那张照片从回收站拉了回来。
——什么树不树的,他就是想拍这个学长。
虽然只有一个模糊侧脸,但也算他成功偷拍到的第一张关于bright的照片。
很荒唐,自己这种难以定义的行为,见不得光。
win不知道给自己找什么借口才好,这世上如果有一见钟情,那也不该是以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为开端。
他又想起在仪仗队方阵里第一次同bright对视上的瞬间,所有冠冕堂皇的由头应该都在那场暴风雨之前失去了保质期,真切跳动的心脏似一只手在扼他喉头,叫他头脑发晕——他不知道眼睛有没有在那一刻泄露自己隐藏了好久的秘密。
窥视像是暗处滋生的苔藓,自那正规碰面灌进一捧阳光来,可那究竟是转瞬即逝的亮光,倾盆大雨总会踏着侥幸劈头盖脸砸过来。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的顺序,win来迟一步就该践行应有的规矩,可心却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他打开照片编辑器,开始裁剪。
把那人牵着的女生截在了画面之外。
03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正好一场表演结束,bright放下怀里的吉他朝那人的方向看过去。
变化莫测的灯光笼在那人身上,只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男生却拥有能与周遭完全区分开来的优越气质,bright看他白皙得过分的皮肤被映成冰蓝色,又在抬手喝酒的那一刻覆上妖冶的红。
——他在偷看自己。
那一眼借着七分醉意,暧昧灯光偏偏撞上清纯干净至极的面貌,糅合成奇妙氛围。
bright不知道怎么描述,但他知道这样子很危险。
这虽然不是gay吧,但以那人的样貌条件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单纯过了量。
他瞧见那人身畔有蠢蠢欲动的过客,只一秒,他放下手中吉他。
拨开层层围上前来的女孩子们,他朝那边走去。
“怎么一个人?”
小醉鬼个子比bright还要冒些尖儿,却单薄得多,像跟屁虫一样贴在他身上一拖一挪的走,不大搭理人。
“住哪儿?宿舍?”bright耸了耸肩膀,把黏糊糊的脑袋送出去几分,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其实他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不住宿舍。
“win。”他停了脚步,“再不回答就把你丢大街上。”
出乎意料的,那人竟不惊讶bright如何得知他姓名,只是笑眯眯的弯着眼睛,自信满满的说句你不会的。
bright看着那人醉到泛起潮红的脸,兔子一般的饱满唇瓣不必笑开来,兔牙先憨憨甜甜与人打个照面——他一时竟不知回哪句话才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蹙着眉头架起对方胳膊,又把人腰身揽实,他压低声音问了win一句。
“bright学长。”那人带着气声的回答喷薄在bright脖颈间,又潮又热。
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bright有些别扭地挪了挪脖子,心里明白这小孩应该是真的醉了。
这是件麻烦事,也是件好事。
毕竟对于第一次说上话的人那么热络温和,无论如何也不是bright该有的作风。
那个大家眼中嘴里的bright就应该是个顶着好看躯壳的怪物,对什么都冷漠不屑一顾才得当,他应该和所有阴暗危险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应该是让人畏惧不敢靠近的狼。
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这只兔子说话。
可这只兔子对他来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别人不需要知道,兔子也不需要知道,那么酒精就是最识时务的幌子,他也可以借这夜色暂作面具脱落后的遮挡。
“小少爷,手。”
win都快要睡着了,跨到后座之后就成了木头人,任bright把头盔给他戴上,又任bright拉着他的手扣上腰身。
车身破开微凉晚风,头盔贴着裸露脖颈,他抬眼看前方路况,只听那小孩闷在头盔里念念叨叨。
“要毕业了……”
到了红绿灯交替的十字路口,bright得空撑腿停了下车,低声问了句什么。
他知道win今年才大二,说什么快要毕业的胡话。
“难过。”那人声音本就低糯,闷在头盔里更不清不楚,“太迟了。”
bright听不明白他意思,只无奈隔着头盔敲敲那小孩儿脑袋,微微侧脸去看的时候,能通过透明目镜瞧见那人微醺睡脸,晕开来的一抹红在暖色路灯下糅成浅橘,像是盛夏的晚风里最柔润的漂亮果实。
此时他正毫无防备地倚靠在bright这个陌生人的脊背上。
真是一点都没变。
把缠人至极的小少爷从车上半抱半拽的拖进出租屋,bright想起方才在电梯口遇见隔壁租客,那惊恐眼神像是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违法犯罪勾当。
把win放倒在床垫上脱了鞋,他也滑坐在地板上暂作休憩。去年才租的房子住了一年依旧没什么人气,黑白灰的格局,东西是少之又少,连睡觉的地儿都是马马虎虎床垫一摞再无其他。
他只开了盏床头落地灯,此刻对着黑屏的电视机沉默端详反光映出自己的虚影——看起来真的像个坏人吗?
从前他真的没在意过别人的评价议论,可今天怀里抱着win,看到隔壁租客错愕眼神,竟不知从哪里生出点卑劣情绪来。
“bright哥……”
他没想到小醉鬼能躺在床上乱扑腾,一脚正蹬上他后脑勺,踹飞他所有胡思乱想。
bright总是条件反射性的对别人的攻击产生过激反应,被突然蹬了这一脚便窜到床上去狠狠攥住那人胡来的脚腕。
那人生得高挑,脚踝却细瘦,bright常年摁吉他弦的指尖磨了茧,印在那幼嫩皮肤上有种施虐者的快感。
却转瞬即逝。
在看到那人委屈巴巴地睁眼,扭着身子想把被控得死死的腿扯回来,吞吞吐吐说句好疼时。
bright看见win清澈眼底洇一滩水红,简直纳闷怎么酒精能让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变回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居高临下地冷声警告别再添麻烦,手上却松了力道。
还是没醒。
帮人把那件奶黄色外套和外裤脱下来以后,bright看着他那小学生似的短裤失笑。
近来的天气反常降温,一向嗜凉的bright看向床上抱着枕头睡得香甜的人,难得没开空调,反而给人盖上被子。
bright是个无神论者,他不相信什么命运与巧合。
这间不大的屋子所有东西都是清一色的暗调,唯独角落里一把明黄色的伞扎眼又违和。
他趴在床边端详了好一会儿那人兔子般的睡脸,又看向墙角那柄积了灰尘的雨伞。
——这应该不是什么上天的安排。
姑且算作惦念的回声吧。
04
“嘿喂。”fong从背后撞他肩膀,“听说你昨晚在bright家睡的?”
win不会说谎,习惯性装傻也蹩脚,干脆直接问fong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
“法政大要是个娱乐圈,那bright就是顶级流量,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人不清楚吗,他家门口每天蹲守的妹子都有好几波呢……”fong给他看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有一半都是为了bright开的,这其中就有个偶遇帖,win今早和bright一起从他家出来的背影就被拍个正着。
“要我说,bright靠那张脸又何必去酒吧卖唱啊,真的去演戏不是更赚钱嘛。”phuak凑上去看张照片,瞥了眼win,啧啧感叹:“也就我们经济学院院草和他站一起还算不输了。”
“搞不懂欸,win的迷妹为什么没有他多?我们经济学院院草不牛逼吗?怎么小姑娘老是为工程学院那男的要死要活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那个混血脸多吃香啊。”fong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且现在这世道,妹子就是迷恋渣男,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们win……”
fong抬手拍拍win的肩膀,“钱多人傻,正儿八经好孩子,根正苗红小少爷,没得比没得比。”
win一句笑骂还没说出口,听ohm先接茬:“嗨,反正人家马上就毕业了,到时候法政大校草我们win仔稳拿!”
他竟不知道该怎么装作不在意了。
“fong,他不是渣男。”答语已经对不上号,但他还是执拗地说下去:“没有证据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相信活生生的人而是相信没有温度的传言呢?”
“哦咦……”不明白前面还傻笑着的好脾气兄弟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较起真来,fong挠挠头,“可他也不像有温度的样子嘛……我就感觉每次看到那个bright都挺可怕的。”
“你俩怎么会玩在一起?还睡他家?”
“我……”
上课的铃声让不算愉快的对话被微观经济学的算式取代,win眼里瞧着算法,心里却还在惦记昨晚那场离奇经历。
是自己心血来潮,想到bright毕业在即就不甘心,头一次正大光明跑到那人兼职的酒吧里去。记忆里最后一个清晰画面不过是bright闭着眼站在舞台中央弹吉他,而后还有微凉晚风,暖色路灯的虚影,宽阔的背脊。再睁眼就是天光大亮,穿着白背心的bright叼着牙刷从浴室走出来,丢给自己一支新牙刷,没多说什么话。
win从前喝酒不断片儿的,不知道是不是那晚酒喝得太多还是出了什么毛病,这样珍贵的回忆他竟丁点儿想不起。笔尖杵在书本上洇开一滩墨,他想起bright家里那跟宿舍差不多大小的床垫,自己四仰八叉无法无天的睡姿,小沙发上凌乱的薄毯,以及那人眼下困倦的青黑。
一定是给bright添麻烦了。
而在教学楼前分别时,自己似乎都忘了感谢或者道歉,倒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蠢话跑了出来。
“bright哥,你家那把伞,我有把一模一样的。”
一路上没同他说话的学长闻言回眸,嘴角竟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叫旁人瞧见肯定会定义为嘲讽,但win觉得那是无奈。
“是吗?”bright的声音很低,但却是认真在问。
“是的,但是前几年弄丢了。”win挠挠头,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尴尬——怪就怪bright家里那把伞实在是好显眼。
“你记得丢在哪儿了吗?”他没想到bright还会问他。
“不记得了。”
bright了然地笑了笑,只说了句下次别一个人出来喝酒,就转身离去。
win转头去瞧窗棂上细碎光斑,瞧后墙满目葱绿的爬山虎,热季已经快要过去,雨季即将来临。
此时他还没想到,这一次乌龙般的相遇不过是一场靠近的开始。
没有女生不喜欢看两个大帅哥同框的画面。
经济学院院草和工程学院院草频繁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这给许久没有热度的学校论坛又增添了新的话题点,女生们每天盖楼爬楼不亦乐乎,在这个忙乱的毕业季,院草互动帖更是成了大四学姐们的快乐老家。
——经济学院的win学弟又在建筑7班专业教室外面等人了。
学姐在帖子里发完消息便要拉着门口的win合影,快门还没按下,挽着人的胳膊就一空——本来已经摆出乖巧笑脸的学弟已经被下课的臭脸学长拉去。
“你是不是很闲?”
bright同他并肩在走在林荫道,眉头下压,嘴角却带着促狭笑意问人。
“只是想感谢你。”win怕热,怕这雾燥天气,长袖衬衫扣得严实,只能逃出手帕纸来擦额角薄汗,“那天要不是哥收留我,我可能就要喝醉酒睡大街了。”
嘴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求神拜佛,生怕这哥要把自己的小心思抖落出来——毕竟自己已经换了无数个由头要请bright吃饭,几乎是每天花里胡哨不重样。
虽然最后往往是bright神不知鬼不觉付了钱。
好在bright只是笑了笑没戳穿,嘴里应了声又问他那天怎么一个人去喝酒。
“心情不好?”
“嗯,心情不好。”win认真地回答。
一想起bright快要毕业了,他现在又开始心情不好起来。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不许更心情不好。”他不知道bright怎么突然这样说。
win这才鼓起勇气去认真看bright神情,他似乎倦怠至极,盛夏的阳光也没能照进那人深潭般的眼底。
他冲win晃了晃手机,上头"N"字开头的未接来电很晃眼,他说今天有事处理不能陪你吃饭了。
win知道那是bright女朋友的姓名。
“好的哥。”
弯着眼睛笑笑,还是觉得热,抬手扇扇风才行——总之就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不打扰你了,我先走啦。”
果然单纯的接近都是自我欺骗,贪心是人的本质,拥有过一些温存就想要更多。
在bright给出回应前,他先一步跑掉了,感觉再跑慢一步就会有难以自控的情绪从眼睛嘴巴里漫出来,委屈地,却又那么妒忌。
05
bright合理怀疑win压根没谈过什么恋爱。
不然怎么会如此藏不住事儿又直白。
醉酒那次后来也有带他去过几次出租屋,多半是阴雨天气,两个人挤一张沙发玩FIFA。那人在球场上表现还算可以,到了游戏上竟白痴得频频比分归零。
bright手把手教他,几乎从背后把人搂在怀里,就着他的手操纵角度动作,试图帮他找到射门的手感。专注游戏的时候谁也没觉得不妥,好不容易把住那人乱动的手进了一球,眼睛亮亮的win回过头来想同他分享喜悦,鼻尖却刮擦着bright的唇过去。
那一瞬逾矩的暧昧,不动声色松开的肢体交缠,以及窗外应景一声闷雷,都像是在斥责谁心中有鬼。
bright似是瞧见win有瑟缩一下,开口问他是不是怕打雷。
“不怕啊,就是太突然了。”
“你呢,你是不是怕刮风下雨?”
很多人都问bright为什么讨厌起风落雨的天气,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害怕来给他下定义。
他想想也觉得合理,毕竟厌恶的源头都源自于对自身无能为力的畏惧,于是轻声答应下来。
“啊。”win笑得露出兔牙来,“我以为你不会回答我。”
bright挑了挑眉,说这并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
他愿意回答win想知道的,关于自己的问题。
却没想到那小子食髓知味,寻常人问过的没问过的,敢问的不敢提的,都跟雨点儿似的密密麻麻朝bright砸了过去。
win问他为什么讨厌刮风下雨。
bright随手指了下床头和妈妈的合影,那照片本来该是三个人,不过第三个人却被剪掉没了身形。
“走了。”
十五岁那年那个男人终于和妈妈离婚了,bright想想还是觉得庆幸,也算是逃离了暴虐的阴影。不过那个男人离开的那天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却仍像是什么昭示,昭示着他的人生从此就变得残缺又畸形。
win看了看照片,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他接着问下去:“你为什么在酒吧唱歌?”
“为了赚钱。”他拉开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了口,淡淡地瞧了眼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想尽快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bright在酒吧唱歌用的都是乐队的吉他,他自己屋里倒也有一把,不过显然上了年头,吉他包落了灰都没人去碰。
win指了指吉他的角落,问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吉他。
“打工之外不想弹。”bright耸耸肩,“弹给谁听?”
“我……”win嘴比脑子快,想要再刹车为时已晚,只能尴尬地看着bright低头勾着嘴角笑。
“我女朋友都没听过我给她弹吉他。”bright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回答。
他不知道win怎么就黯了眼神,本来还欢快地像个小兔子,一下子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其实bright挺意外的,很少有人能有机会问他问题,更没有人会浪费这宝贵机会来问这些幼稚问题。
他把手中的易拉罐搁在茶几上,看了win一眼:“轮到我来问你了。”
“你为什么……”很多个词在舌尖打转,却不知道挑选哪个才贴切。
为什么有意接近我,为什么三番两次来找我,为什么横冲直撞地进入我的生活。
“为什么不怕我?”
屋内没开灯,他借阴雨天的昏暗天光看win,那人总是过分坦荡,目光清澈地像湖水一汪。
为什么要怕你,他淡淡地回答。
“我抽烟喝酒打架,我混,我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我心理变态,我有暴力倾向……”bright想把自己剖开在他面前,“这些你是不知道吗,还是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win没有接话,只是拿起桌上bright喝了一半的酒接着喝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抬头去看窗外,屋檐挂着一线碎雨,厚重乌云铺上暗幕,夜色悄然降临。
“雨停了,哥。”他拉了拉bright的衣角,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看。”
bright往他那里靠过去,顺着他手指瞧窗外深蓝天幕,骤雨过后的月亮散着茸茸的光。
“我一直觉得,你跟它很像。”
挨得太近了。
“为什么人们要害怕月亮?”
“它只是太远了而已。”
bright看那人仰头把易拉罐里的酒喝空,他竟也觉得喉头干涩,表达从来不是他的弱项,可当他面对这只兔子时,常常觉得词不达意。
于是沉默,只看那人脸颊泛起晕红,叹了口气陷进沙发里,软软的头发贴在绒布的沙发垫上,迷蒙间抬眸对视上,便绽放出毫无防备的笑。
抬手做飞机形状,晕晕乎乎起身,嘴里呼呼地要把飞机往窗外放。
bright吓了一跳,他家沙发旁边就是落地窗,半截栏杆可拦不住着一米八多的兔子,忙跟着去把那酒品为负的傻瓜往回拉,手紧紧圈住对方的腰。
win的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去,伸着手往月亮的方向瞧,bright就那么紧紧搂着他,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柔软的棉质T恤再到裸露的肌肤。
下巴磨在后颈,雨后湿漉漉的晚风卷过万家灯火万千人海又拂入他与他的拥抱。向下是城市的主干道,车水马龙霓虹灯火打亮他和他的轮廓,而往上温柔月色则落下一幔纱帐,bright的鼻尖蹭着win的耳垂过去,醉鬼胡闹的把戏却变味成爱侣的亲昵,他看他近在咫尺的澄澈双眼,里头映着遥远月亮却像浩瀚海洋。
想在此刻就地沉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bright腾出一只手去看消息。
是她发来的,大段大段的文字。
没开灯的屋里月色也贫瘠,那白底黑字看得他头痛,而后一点点往心尖漫。
“哥,我想到月亮上去。”却突然听了怀里的小醉鬼一句胡话。
那人转过脸来和他抵着额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问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win垂下眼睫,像是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为什么要相信别人说的话啊。”
“哥,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你。”
“可我还是来迟了,你不会等我的。”
bright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那一夜坐在自己摩托后座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记得我?”bright蹙了眉头,去攥win乱挥的手。
win明明连那把伞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他呢。
醉得眼睛红红的兔子伸出两根手指。
“两年。”他说。“我记得。”
bright把他推开了些,借月色认真看他,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想说不要老是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又想说是谁教你酒后真情流露这一招。
最终哪个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缓缓地把人搂进怀里,面对面的。
“你不记得。”
他笑一笑。
“但我一直在等你。”
06
那天之后,win没再主动去找bright,本就靠他主动维系的奇妙关系,这一来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雨季来得猝不及防,偶尔靠在窗前看书的时候有雨滴溅进来,他就会想起bright很讨厌阴雨天。
他讨厌刮风下雨,抽烟的时候拇指会抵上下颚线,笑得时候嘴角会勾起来,像只慵懒又易满足的猫。
他十五岁父母离异,有暴力倾向的父亲给他留下深重阴影,他好在意家庭,从初中起勤工俭学只为了给母亲好的生活。
关于他的负面传言十有九假,唯独他善良是真,他不屑解释也不爱否认,竖起高墙阻隔别人也保护自己。
关于bright的一切,在偷偷喜欢他的那两年里都已经熟记于心,可win还要亲口问他,要听他回答。听他卸下对别人的武装和冷漠,看他不把自己隔绝在外,要他无奈拥自己入怀。
其实win没有那么单纯,哪有喝了几口勾兑啤酒就上头的道理,他也明白bright没那么傻,不过想演场不清醒的戏码,假借于此说说心里话。
那一夜的bright好温柔,搂着他由他任性去。其实到后来win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月光那么柔和却晃眼,他看着眼睛泛酸,bright的回答就更模棱两可,win最后只记得那句他一直等着自己呢。
可win要的不是他哄小孩儿似的宽慰。
有时候win也会希望bright真的像别人口中那样,是个坏人。那么他也许就能牵着他的手同他私奔,在倾盆大雨里不顾一切地接吻。bright总打趣他过于单纯,可他也有阴暗念头,他想过去争去抢,想抛开一切禁锢迟疑犹豫,只遵从本心打一场追寻爱情的仗。
可朋友的身份便已得到那人诸多纵容,眼下的所得缴了他周身的枪,他一无所有,不得不被贴上“单纯”的标签,被动承接着那人的温柔馈赠。
他怕他再妄动一步,一切都会化作泡沫烟消云散。
win有那么了解bright,有那么努力地去了解bright。
可感情不是一场养成游戏,不是你投入多少就有多少回报,他和他之间总存在着阴差阳错。
可能是他太傻了吧。
“你这是单反,我胶片机用得多。”bright看到他的相机时笑一笑,说单反不敢说教你,我玩儿的不太好。
win耷拉着眉眼把那笨重家伙往包里藏,失落地哦了一声。
还是搞错了。
“要不要看我拍的照片?”bright却总哄他开心,伸手拍拍他脑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win一页页的翻看着,看那些色彩绮丽的照片,看他眼中的世界。
依靠在一起的男生女生,天真无邪看向镜头的小孩——照片的右下角往往会有小小的英文注解,多半是与爱情相关的定义。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我们会一起变老吗?
这样的话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是bright的手笔,他看起来是那样一个漠然自矜的浪漫绝缘体,那些光学影像却承载着他心底里最不为人知的温柔细腻。
他还是那样相信爱情,他还是对这个世界满怀憧憬。
win看到一半合上了相册,再看眼前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喜欢bright,爱而不得真是个痛苦认知,他的靠近好像飞蛾扑火,那光热越靠近越温暖,却终会在最后一刻将他的赤诚爱意吞噬殆尽。
bright是那么好的人,他那么珍惜爱情重视家庭,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爸爸。
bright给他看手机上的消息,那个女生的头像和姓名都太扎眼了,他甚至都能看见bright的未来,十年以及比十年更远的以后。
他有跟姐姐说过,他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那样一个人。
姐姐耐心听完了,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呀,你朋友喜欢的那个人本来就不顺遂,却那么努力,以后的生活要再平坦些才好,你朋友非要打破安全距离融入进对方的生活里的话,应该会增添很多困扰吧。
“假如,那个人也喜欢他呢?”
win不依不饶。
“可是,那个人有女朋友啊,你不是说了吗,还谈了好几年呢。”
win好像没办法再给自己找借口。
他的人生里没有退让和得不到这两个词条,
bright唤他小少爷,他也确实是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小少爷,被爱和关注包围着,想要的东西只要说一说就有人送到他手里来。
他也喜欢很多东西,喜欢踢足球,喜欢高尔夫,喜欢吃好吃的……活到这么大,唯一算作没能得偿所愿的不过是听从父亲安排放弃了心仪的建筑学转去经济,可这也是为了长远考虑,他人生里的每一步似乎都打好了算盘,他可以任性却也是体制内的少爷,绝不冒不应有的风险。
是井然有序的一列车队,本该风光地往光芒万丈的未来开去,可却在bright这一节彻底脱轨,坠向暗流涌动的深海,撞碎月光落在潮汐上的虚影。
07
几行字在输入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来看我吗?”
——“明天有空吗?”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毕业典礼之后就要离开学校了。
却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前几天在摄影账号上发布了一张月亮的照片,想了很久配上“The fear”的文案。
bright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孤单么。
分手前后的生活没太大区别,本来就是固守自我空间的人,几年下来她在自己的世界留下的痕迹也没那么浓重,毕竟是早就约定俗成的东西,分别时也没太多唏嘘。
早就说过的,他从未掩饰。
他心底里有一个人,一直在那个位置。
“你们谈了多久?”她靠在他怀里时曾问道过。
“没谈,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bright回答,“只见过一面。”
她挑了挑眉,诧异至极:“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一见钟情。”
我无所谓——她说。
她一直都是那样自信的女人,她说你们再次相遇并两情相悦的几率太小了,哪有这种事。
可这一次她错了。
bright难以定义两情相悦的界限,但他和他确实再次相遇了,时隔四年。
可能是害怕这种宿命感。
害怕所有不确定的未来,害怕失去掌控的感情,和越发偏执古怪的自己。
昨夜梦里一场大雨兜头浇下,那人牵着他手在雨中奔跑。是阒寂长夜,那人一反天真神态,倒像个不依不饶的小恶魔,狂风骤雨里浑身湿透仍不愿去檐下躲避,执拗地要bright在雨里同他撒野。
“哥。”
“bright。”
他一遍遍地唤bright,要bright认真看他。
“你害怕吗?”他拉着bright的手覆上他胸膛,在梦里感触心跳的震颤。
“你愿意吗?”暗夜里那人的眼睛那样纯粹明亮,水一缕一缕顺着脸颊往下淌,小恶魔勾着嘴角似在蛊惑还剩一线理智的人类,可是汹涌雨水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痕迹——那是眼泪。
后不知如何抬手控住对方后颈,在雨中与他接吻,唇舌是温的甜的,又混进雨水和眼泪,冷的,涩的,bright一边吻他一边听他梗阻在喉头的哽咽,似乎委屈了好久,才得来这份不期而遇的宣泄。
梦醒时想起win已经好久没来联系自己,只剩下没关严实的窗漏进来的风,所到之处似乎都在这空荡房间画下那人纯真笑脸。
梦中被雨水淋湿的衣衫原是浸了汗,他躺在床上想那个小孩。
虽然只比自己小两岁,但他真的只是个小孩。
两情相悦是烂俗桥段,这世上多得是稀里糊涂的少年人,错把瞬间温存当成心动永恒,win连正经女朋友都没交过,孩子气的新鲜感总是一期一会,而自己应该也不过是他一段时期的初恋演习吧。
手机停留在发送的界面,bright点一盏夜灯继续删改论文,周围杂七杂八物什堆叠,拍回车键时胳膊肘一不小心撞翻半罐可乐,这才跳起来四处清理。
win上次看到一半的相册被可乐洇湿一角,bright皱着眉把它倒拎起来抖一抖。
他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张照片掉出来。
他的相册每页都是独立封口的,按理说,怎么甩也不能甩出一张来。
——那张照片不是他拍的。
他是照片里的人。
bright借昏黄灯光看那完全不存在构图的照片,盛夏的香樟树下,穿着白衬衫制服的自己,有风吹过,似是不耐地侧了脸去躲避,就是那一瞬间被记录了下来。
根本不用去猜拍摄人是谁。
bright捏着那张照片坐在沙发上发呆,想起那一夜的win,红着眼睛说他像月亮的win,运动场上擦肩而过那一天的win,四年前那一场倾盆大雨里,撞进他怀里的win。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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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win。
校仪仗队从他入学那年就磨着他进队,bright拒绝了四年,毕业在即总算答应一回,难得穿着正装举着院旗走过观众席时,他却看到了站在后方安静看向他的win。
bright顺手把路边看热闹的死党man拖到身边来,直接把手里那一角旗塞进man的手里。
顾不上身后老师和同学们的叫喊,他冲进人群里,向着win跑去。
bright拉着他的手一路跑出体育场,跑过主干道,停在日暮时分四下无人的林荫路。
那人体力没他好,又猛地被拽出来跑步,吓了一跳,此刻停了步便撑着腿喘息,好半天才生硬问一句你干嘛。
厚重乌云正缓缓聚拢积着雨,日暮时分最后一线阳光洒在win抬眸时的眼睫上,像璀璨流金。
“你干嘛?”bright学着他的语气反问了一遍,他想像之前那样笑着逗小孩儿,可嘴角却无论如何提不起来。
“我……”win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深吸了口气,这才从方才跑得歪歪斜斜的包里翻出一支包装精美的白玫瑰,“毕业快乐。”
win不再抬头看bright的眼睛。
“这么久不来找我,就跟我说这个吗?”bright伸手接过那支玫瑰花。
“找个好工作,加油。”他看着win低头抠着手指,挤牙膏似的往外挤话,“还有那个,要开心,你和她,要幸福。”
“幸福不了了。”
“啊?”
“分手了。”
win抬头看了眼bright,像是受惊的兔子,却很快收敛了表情,平淡地笑一笑没再多问,只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那就,租的新房子不要再那么死气沉沉了,少抽烟喝酒,正式工作之后可以不去酒吧唱歌了。”
“不要工作到太晚,不要太累。”
“下雨天不开心的话也不要勉强自己。”
“嗯。”bright安静地站在那里听他说。
“都是废话啦。”那人笑着摆手,露出无辜的兔牙,“哥这么优秀,以后一定会很成功的,出名了可不要忘了我啊。”
bright说好。
他说那我走之前,win学弟能不能给我签一个字。
win接过bright手中的签字笔,看着那人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轻声问要签什么。
“签你想告诉我的话。”
win拔开笔帽,抿了抿嘴,绕到bright背后,左手按在bright肩胛上,右手轻轻落笔。
“毕业以后,你会回来看我吗?”他在bright背后轻声问。
“要常常回来看我!”笔重重在bright背上戳了一下,带着孩子气,声音也放大了,似在掩饰句末的鼻音。
“你先告诉我你写了什么我再回答你。”bright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但他还是带着笑说。
那人没回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他背后,慢慢地把脑袋抵上他后颈。
“你骗我的。”他听到win小声说,像是在哽咽,“你猜,猜不中就算了。”
bright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有风起,拂过他的额发,他微微蹙起眉头,看见win氤着泪的眼睛。
“To the moon and never back。”他说,“我猜对了吗?”
win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任bright捏他脸颊,说你跟谁学来的这一套。
“那天如果你看到最后一页就好了。”
bright叹了口气,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啊。”
“我的相册,最后一页。”
win接过那张照片。
2014年的高中音乐节,十五岁的win穿着紫白色的短袖制服,抬手挡着雨逆着人流奔跑。
“你真的不记得你那把伞丢哪儿了吗?”bright喊他小傻子,“丢在我这里,丢了四年。”
2014年的盛夏,毕业前夕的bright接了一单,去音乐节拍摄场照。
大雨来得毫无预兆,他往衣服里藏单反,生怕雨水淋湿镜头。本就汹涌的人流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更乱了秩序,磅礴雨水夹杂大风让人狼狈不堪,bright则更比旁人痛苦几倍,悲伤,烦躁,以及堵在胸口的沉郁,雨水和冷风的附带情绪如附骨之蛆,人山人海同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把他网在其中。
15岁那年的win就是在那一瞬间撞进他怀里来。
打着那把伞。
“我朋友还有伞,你打我的吧!”双手合十道歉之后,win把伞塞进了bright空着的那只手里。
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这将是再平淡不过一件事。
可17岁那年的bright却抬手拍下了那个少年奔跑的背影。
可21岁的bright一直珍藏在相册末页的照片上写着“My sun”。
2018年的盛夏,法政大体育场人山人海,毕业典礼是青春的谢幕,是一群人的分别与未来的开端。林荫道上却只有两个人的重逢与圆满,是失而复得也是后知后觉的互相喜欢。
“你比流言蜚语认识我更早吗?”bright笑他怎么这么爱掉眼泪,伸手轻柔抹他眼角,“那我比你还要早一点吧。”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在等你。”
“一起去月亮上吧。”
“你还愿意吗?”
风来了,夹杂着湿润水汽,似是吹过很多年前的夏天,吹过仓促的初见,始料未及的重逢,他和他的猜忌踌躇,遗憾惦念,他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喜欢是一场逆向环流,从命定相遇的那天就难以止息,时至今日终于吹向坦然并肩的明天,明年,十年又十年。
“起风了。”win红着眼,抬手替bright去遮。
bright拉下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头轻轻吻他鼻尖:“我的太阳在我身边。”
“我不害怕了。”
番外
“我看你毕业论文能不能弄完,这么晚了还踢球。”bright背着公文包,陪他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哥记得帮我把调查问卷转发到你们公司群里!”穿着球服的win晃着bright的手臂,拖长声音像是撒娇。
“麻烦鬼。”忙了一天的男人也学那小孩儿的样子去挽他胳膊,半眯着眼睛休息,任晚风拂过脸颊,“知道了,晚上回家就转。”
“哥,哥,你看那个海报。”win又摇他胳膊,示意他看公交站台的广告。
那是近期最热门的电视剧,青春校园恋爱题材,两个男主角都有着极高的颜值。
“上次fong就跟我说了,他说那个剧的男主角和我俩长得好像!”win抬起bright的脑袋让他去看,“真的像欸!”
bright看了眼海报,两个少年都穿着高中制服,在人海中仓促相遇。
再看向眼前咧着兔牙的小朋友,他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嗯你也就比男主角丑一点点。
小兔要跳起来敲他脑袋,bright这勾着嘴角凑上去亲他嘴角:“你比他可爱多了。”
“对不起,还是不行,我要罚你。”win咧着兔牙伸手去揪bright耳朵,“罚你周末弹吉他给我听,十首。”
“好的,宝宝。”bright无奈叹口气,揉揉小兔的脸颊,从包里摸出钥匙解锁车。
“bright,他们会幸福的吧?”那人还停在原地看海报。
“会的。”bright牵他的手,把小朋友扯进车里来。
“每个平行宇宙的bright和win都会幸福的。”
END
嗑cp可以,但我必须是1 ⑯
【完结 先看⑮!! 结局想了很久 想怎么才能给他们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最后写了这个结局 永远臣服于温柔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喜欢 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 请多多包涵】
生日会开场的时候,全场的尖叫几乎要掀翻整个会场,Tine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周围为他狂热的女孩们,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心理波动。...
【完结 先看⑮!! 结局想了很久 想怎么才能给他们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最后写了这个结局 永远臣服于温柔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喜欢 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 请多多包涵】
生日会开场的时候,全场的尖叫几乎要掀翻整个会场,Tine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周围为他狂热的女孩们,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心理波动。
他唱的第一首歌是《天生一对》。女孩们的荧光棒和尖叫声不断跟随,歌声在乐队的映衬下显得慵懒又随意,独有一种诱惑感。
“不知缘来何时,因谁而起,不知是你闯进来,还是我陷进去,也许是因有意而为的巧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的心里都是你……”粉丝的大合唱很具有感染力,他看着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大明星,眼睛扫过台下狂热的女孩们,他其实很难过吧,没有什么比被自己在乎的人怪罪更让人难过的了。
Tine挥着手里的荧光棒,心里堵得发慌。
乐队在最后solo了一段架子鼓之后被撤下去,Sarawat和台下的粉丝打着招呼,他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Tine还是感觉出了一点不同。
他很失落,尽管隐藏得很好。
接下来是粉丝互动环节,无非就是做游戏,读粉丝来信,然后送福利。果然是大明星啊,虽然Sarawat平时不怎么搞这种活动,还是完成得很好,这就是奥比说的天生优势吧?
做完了游戏,他去后台换衣服,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影片。是他提前录制好的。
“大家好,我是Sarawat。真是对不起,用这种方式和你们解释这件事情,请原谅我的懦弱。大家都知道吧,去年生日会之前的事,好像我的生日就是一个魔咒,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才算对得起我又长大了一岁。”
他在镜头前自嘲地笑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作为我的粉丝,你们受委屈了,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正主。”他又开始沉默,想开玩笑却显得更落寞了。
“去年你们为了我反黑,与别人争辩,受尽嘲讽,今年我好像更不懂事了,直接宣布了恋情。有时候我其实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当明星,不该拥有粉丝,不该……出柜。”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小声,低着头只露出头顶,无助又可怜。
“但还是要谢谢你们的喜欢,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本来想取消这次生日会的,但是我觉得自己该给你们一个解释。”
大屏幕黑了下来,全场灯光都关了,女孩们的啜泣和委屈显得那么清晰,一声一声打进Tine的心里,他不停抠着手指甲,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他的负面情绪。
“你是最好的,我们没有怪你”
“对啊,你是Sarawat啊,我们怎么会怪你”
“我们那么喜欢你,保护你是应该的”
台下的哭声越来越多,抱怨但是充满爱意的话不断增加,台上突然变亮,Sarawat穿着一件白色的卡通T恤,背着吉他走了出来。
大屏幕上是他出道至今的影片记录,他在麦架前站定,“别哭了好不好,女孩的眼泪很珍贵。”
哭泣的声音更大了,这句话和去年生日会一样的话,让粉丝溃不成军。怎么能不喜欢他呢?他是看似冷酷但比谁都温柔的Sarawat。
女生们小声回了句好,然后他开始弹唱。
是《一切》。
没有乐队,没有伴奏,只有轻轻划过的吉他音,显得他的声音尤为清澈,一下一下扎进人的心里,Tine擦了一下眼角的泪,他想他终于懂了大明星的魅力,那种杀人不见血的魅力。
一曲毕,粉丝尖叫了半分钟之后他伸出食指在嘴边,“嘘。”
“这是我第一次表演穿的那件衣服,本来想穿以前那件的,但是我长大了,衣服太小了,所以只能买一件一模一样的。”他窘迫地扯着上面的那个卡通图案,引得粉丝开始发笑。
“刚刚的影片,不是故意想让你们哭的。我……的确想说一句对不起。”他鞠了半分钟的躬,然后又直起身来。“我的行为大概给你们带来困扰了,但是我想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爱意都应该宣之于口,性取向并不能阻止爱的产生,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我知道你们又在骂我了,哎呀儿子好蠢哦,哎呀儿子真笨,哎呀他这个傻逼……”他模仿着粉丝的语气,表情生动活泼,说脏话的时候特别有人味儿。
粉丝笑得更大声了,“但我也想骂你们,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每天熬夜反黑不怕皮肤变烂吗?你看,我们其实互相骂骂,关系也不会变差。”
他取下麦架上的话筒,“还有两个小时,我就要十八岁了。你们中有的人,最长陪了我五年,算上今年,就是六年了,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他又鞠了一个躬,“我喜欢他,希望你们也可以试着接纳他,虽然他说并不在乎网上的评价,但是我不想让他被骂。”
“他本来可以不用遭受这些的,是我招来的。如果问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的话,我希望喜欢我的你们,也可以喜欢我喜欢的他。你们对我而言,同等重要。”他隐隐带有哭腔,会场里面彻底安静下来,看他快哭了,又开始小声说:“别哭。”
他转过身,弓着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不能哭,他看到了肯定会笑话我,太丢脸了。”
粉丝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他又举起话筒背对着所有人说:“我知道也许你们会骂我像个傻逼,但是我已经说了,直播也播了,覆水难收。”
他收拾好情绪,又转过来,看了一圈粉丝的脸。
“他很好的,我比他好。”
“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我不会受欺负。”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下面又开始哭了。Tine在这样的环境下,觉得那束白色的追光实在是太伤人了,让他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对控诉。Sarawat捏着话筒的手青筋突起,他很紧张。
“你们的座位下面,有一份礼物,算是我在十八岁生日这天,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吧,十八岁的Sarawat和你们的见面礼。”
Tine找到了那份伴手礼,是一个精致的粉色盒子,里面装着一瓶香水,和一朵波斯菊。
粉丝的多重声音吵得Tine几乎失神,他死死地看着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听他接着说:“是SUMMER的新款香水,主香调是大马士革玫瑰,这款香水的广告语是我想的。”
“触摸得到的初恋。”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灯光变成淡黄色,舞台变得静谧柔和,“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大马士革玫瑰,希望你们也能。并且就像波斯菊一样,天天快乐,永远开心。”
Tine手里拿着那朵波斯菊,已经在他手里折烂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Sarawat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太极端了,极端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现在我要唱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了,是才写好的,叫《Deserve》。”
他抱着吉他,旋律开始响起,声音通过音响从四面八方袭来。
“糖果要和喜欢的人分享
是妈妈教给我的道理
我觉得柠檬的味道好酸涩
薄荷的味道纯情又迷人
月亮看着行人,它说你今天心事渐沉
好想送一朵花给你,我被淹没在这场爱里
世人说我们一见钟情,
近在咫尺的拥抱显得遥不可及
我触摸不到你
月亮好高,薄荷味融化在你给的火焰里
我努力奔跑,留住属于我的月亮
爱意消散在初雪,谢谢你,选择和我一起。”
音乐停了,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太紧张了,唱得不好。”
“所以,晚安啦,早点回家,十八岁的Sarawat,会努力变得更好,配得上你们的喜欢。”
他就这样退场,把粉丝的挽留、哭泣都丢在背后,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在哭,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一串一串。
Tine比他更早到达后台,他在化妆间的门口等他,抱着那束粉色的戴安娜玫瑰。
Sarawat扯着耳返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呆滞,他单手抱花,另一只手张开,对他说:“抱抱。”
拥抱的时候Sarawat的脸颊温热,是眼泪。
Tine拍了拍他的背,“别哭啦,哥哥。”
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和他分开,四目相对。
“你喊我什么?”
“哥哥。”
“哥哥。”
Sarawat凑过去吻他的时候被那束玫瑰挡住,他看到眼前的人促狭地望向他:“回酒店吗?”
“好。”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Tine从行李箱里拿出生日蛋糕,小心翼翼地点燃蜡烛,捧到他面前,许个愿吧。
他想了想,“希望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
蜡烛吹灭的时候,Tine在他的嘴角涂了一点奶油,然后吻住了他。这个吻细腻又甜蜜,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零点的时候,他说:“十八岁生日快乐,你要永远活在爱里。”
Sarawat的手机不断响起,是生日祝福,他眼眶湿热,亲了亲Tine的嘴角,去拿手机,和他拍了一张合照。
Tine趁他回手机信息的时候,给小助理发了条信息:不是让你不要提前给他糖和玫瑰吗!你想被打是不是!
那晚新歌《Deserve》音源上线,他们俩都进行了分享。
S°:希望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冒泡汽水:不会辜负他。
【厄瓜多尔玫瑰】:十八岁的Sarawat生日快乐,很高兴又陪你度过了一个人生的重要时刻。另外我的宝贝Sarawat,恭喜你终于找到你的厄瓜多尔玫瑰,会一直陪着你。
“呜呜呜呜呜呜姐姐都支持宝贝的恋情了 我好爱姐姐”
“谢谢姐姐没走 谢谢姐姐的神图 会一直陪着他的”
“p3是今晚的《一切》吧,我好想哭,Sarawat杀我”
“真的好喜欢Sarawat,宝贝成年快乐”
“宝贝啊,你要永远快乐永远开心做自己”
……
【ALLFORSARAWAT】:支持你的每个决定,我的星星。
“祝Sarawat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谢allfor的图呜呜呜呜我搞到神仙了”
“喜欢喜欢 allfor的风格太好看了呜呜呜呜”
“抱走p9大帅哥太绝了”
“会一直支持哥哥的!!”
……
【JustSarawat】:欢迎成人世界最小的小朋友,新歌很好听哦。
“这是你十八岁的第一天,你是十八岁最小的小孩 我哭了我哭了”
“我没了 孩子长大了啊啊啊啊”
“宝贝可不可以慢点长大啊我大哭”
“我崩溃了 他怎么就这么长大了啊啊啊啊啊”
……
【光影】酷极了,勇敢极了,你们是我最勇敢的小朋友。
“我反复去世!!!!!”
“姐妹们,一起相亲吗 狗情侣又在骗人谈恋爱”
“我去买大马士革玫瑰香水,没货了!!!!我艹”
“你们要一直一直勇敢下去啊!!!!”
“我说累了 ST是真的”
“TS才是真的!!!!!!!”
【SEEYOUTINE】:下次见面,送你冰淇淋好不好?
“好好好!!!!!!!”
“送一箱!!!!!”
“妈妈为你搬空整个超市!!!!!”
“你的糖和冰淇淋妈妈为你承包!!!!”
“宝贝,该减肥了……”
……
【小卖部奇缘】:薄荷味消散在火焰里,我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想再为你燃烧一次,奋不顾身。你喜欢的冰淇淋、糖果、青柠薄荷都和我分享了,我想了想用什么回报你,那就给你一个薄荷味的拥抱吧。我独一无二的月亮,请你抓住我。
“阿伟死了!!!”
“我可以拥有一个薄荷味的拥抱吗我可以吗!!!”
“我喝醉了……真的 我在跑圈”
“好上头!!呜呜呜我好爱ST”
……
【送你糖果罐 | TINE】:我会送你玫瑰,你最珍贵。
“这张图是上次在教室上课吧!!!好可!!!”
“我活了”
“新壁纸安排”
“宝贝要永远快乐!!!!”
……
【sara今天也喝饮料了】:十八岁生日快乐,等待另一位小朋友成年。
“妈呀!!!原来Tine去现场了!这个鸭舌帽和上次回学校的那个一模一样!”
“坐我旁边!!!我艹我居然没发现”
“我记得他哭了我艹啊啊啊啊啊杀了我吧”
“大家好,我去世了。”
……
【Tine+Sarawat=TS】:今夜我无法入睡。
“我也是”
“巧了”
“确实”
“失眠中”
……
【一只青柠】发布了一条动态:You deserve everything.
第二天他们两人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再次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比上次更多,Tine被他护着走的时候,想到了机场风云2.0。
Sarawat突然停了下来,在人群中看着一个举着相机的女孩,笨重的相机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人太多了,她被挤得几乎站不住。
Sarawat伸出手扶了一下她,“厄瓜多尔?”
似乎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女孩愣着点了点头。
然后Sarawat从助理手里拿过一样东西递给她。
是一只厄瓜多尔玫瑰。
“早上买的,我其实不确定你会不会来。”
他把玫瑰在女孩面前摇了摇,等到女孩收下之后又继续说,“谢谢你的陪伴,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厄瓜多尔玫瑰。”
唯一爱意,为爱而生。
回到家的时候Sarawat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把他堵在门口,“你昨晚哭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
“为什么会来?”
“因为如果我在的话你会紧张,我不在你会失落,我想了想,还是失落比较好。你不能出车祸现场。”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太好笑了,Sarawat把他推到门上,咬着他的耳垂说,“谢谢你为我哭。”
“接个吻吧,我刚才偷偷吃了一颗葡萄味的糖。”
他堵住他的嘴,在厮磨中哑着声音问他:“甜吗?”
“甜。”
Love is a sword.
番外二 Sarawat视角
Sarawat已经观看Tine和Green的大戏好久了,从他找来那个前女友开始,他就一直在远处站着了。
他谈恋爱了吗?女朋友好漂亮是我们学校的吗?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我的粉玫瑰还没有送出去你怎么可以谈恋爱呢?我就这样出局了吗?...
番外二 Sarawat视角
Sarawat已经观看Tine和Green的大戏好久了,从他找来那个前女友开始,他就一直在远处站着了。
他谈恋爱了吗?女朋友好漂亮是我们学校的吗?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我的粉玫瑰还没有送出去你怎么可以谈恋爱呢?我就这样出局了吗?
看吧,大明星也不是求仁得仁的。
患得患失是一种让人非常烦闷的情绪,直到他们走到宿舍楼底的时候,Sarawat的掌心已经湿了。
他的粉玫瑰在心里迅速枯萎、凋谢,花瓣落在了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真奇怪啊,我没有花粉过敏症啊。
太自信了吧Sarawat,这个世界上也有你掌控不了的事情吧。
“记得我的LV”
什么LV????那位Tine的女朋友潇潇洒洒地走了,Sarawat觉得也许事情是他想的那样,会反转也说不一定。
他决定试试Tine。
真是可爱的小朋友,自己就仅仅是说了一句“戏挺好的”他就已经慌得不行了。
Sarawat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暗自发笑,他当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巴不得Green离他越远越好。
我的小朋友懵懵懂懂的把自己给卖了,那要不要再逗他一下呢?
他的头发果然毛茸茸的,摸上去的手感很顺滑,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
果然又露出那种惊愕的表情了,真是藏不住事的小朋友。
Sarawat感觉自己的粉玫瑰好像又迅速在心里生根发芽了,颤颤巍巍地露出一点花苞,他伸出手把花苞捧住了。
花朵需要呵护,他的粉玫瑰也需要。
一眼万年的图片本来他是没看见的,工作人员讨论的时候聊得太火热了,小助理还特别在车上问他,他想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图被称为世纪同框呢?
那张图他看了好久,堪称戏剧性的一幕,初恋就像羽毛在他手里挠了两下,痒痒的,会出现酥麻感。
好想走过去问问他,你看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会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呢?你不认识我对吗?但是我好想认识你,那个时候就很想了。
冬天的积雪迅速消融,极地冰川瞬间倾覆,少年心动却不自知。就是刚好要在那个时间,我才能遇见你。
Green为什么又去找他?结束工作在宿舍楼底等Tine的Sarawat知道自己生气了。
其实当时说出“他不喜欢你这款”是有点伤人的,Sarawat不习惯对外人说出这么重的话,遇到Tine他就会变得异常直白,像个小狼,夸张地露出自己的尖牙。
Tine不想理会他这个事实让他有点难过,大明星什么时候被冷落过呀,也只有他敢这样。
校园里的草木香混合着青柠的味道往鼻子里钻,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天天喝饮料,怪不得这么甜。
所以当脱口而出那句“你不谢谢我”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懊恼,小朋友这么甜,会被很多人觊觎,自己需要刷够存在感,才能让他多记得一点。
意料之中的他给了一瓶青柠薄荷味的饮料,可是还想要更多,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
那把糖出现在他手上的时候Sarawat有过一秒的诧异,被他很好地掩盖了。
小时候他不愿意和Gun分享自己的糖,妈妈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糖果要分享给喜欢的人。你喜欢Gun吗?”
小Sarawat点了点头,给了Gun一颗糖。
现在的Tine给了他一大把糖,在他的认知里,那就是许多许多的喜欢。
其实Tine吃的东西都没有多甜,饮料和糖都是薄荷味比较重,夹杂着细碎的甜味,是比较清甜的口味。
糖果和玫瑰,我都想给你。
我的粉玫瑰,好喜欢你。
你是我薄荷味的小朋友。
他开通账号是有私心的,Gun说追求别人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个人打上自己的标签,让其他人不敢肖想。
这让Sarawat很受用,他迅速采用了这个提议。
薄荷味的糖纸图片被上传到自己的账户,他知道如果迈出这一步就覆水难收了,但心里生出了一种破釜沉舟之感,结局也不会比去年更坏了,不是吗。
他又在房间里插了一束粉玫瑰,买花的时候花店小姐姐认出他了,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好看的眼睛。
“Sarawat?是你吗?”
他对着女孩笑了一下,眼角弯弯的,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声张。
“要一束粉玫瑰。你帮我选一下好吗?”
小姐姐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只会点头。出于职业本能,她轻声询问:“今天有才到的大马士革玫瑰,很新鲜,要看看吗?”
“好的呀。”少年的语调轻松平常,还是让女孩脸红了。
大马士革玫瑰香甜馥郁,展现出令人无法抵抗的诱惑。
“要搭配两朵白玫瑰吗?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哦。”
女孩戏谑又好奇地看着他。
“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买。”
他盯着玻璃瓶里的玫瑰,好像又看到了Tine惊讶时的那张脸。
我的大马士革玫瑰,请永远为我绽放。
SarawatTine ‖ 寻找S先生
* Sarawat × Tine
* 来自一点可爱的幻想
*S:【】 T:『』
1.
【我一直都在想你,无论如何还是忘不了你。】
收到这条莫名其妙的手机短信时,Tine刚刚结束一次短暂的旅行回到家里。
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行李箱,他把自己甩在床上。连日来在旅行途中高度亢奋的精神突然得到放松,正昏昏欲睡时,枕边手机震动的提示音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信息上的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像黏糊糊的橡皮糖狠狠地粘在了他的心口上。
谁发的?
告白?...
* Sarawat × Tine
* 来自一点可爱的幻想
*S:【】 T:『』
1.
【我一直都在想你,无论如何还是忘不了你。】
收到这条莫名其妙的手机短信时,Tine刚刚结束一次短暂的旅行回到家里。
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行李箱,他把自己甩在床上。连日来在旅行途中高度亢奋的精神突然得到放松,正昏昏欲睡时,枕边手机震动的提示音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信息上的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像黏糊糊的橡皮糖狠狠地粘在了他的心口上。
谁发的?
告白?恶作剧?钓鱼诈骗短信?还是发错人了?
Tine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那群笨蛋朋友们。
准是他们中的某个混蛋换了新号码又装成女生来捉弄他,而且其中最可疑的就是Fong——毕竟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Fong!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回复完这条短信后,Tine仍然觉得不够解气般地点开了他们的四人帮群聊。
Tine: 哪个混蛋想老子了?! Fong是不是你干的,滚出来说话
不一会手机屏幕开始不断闪烁,他很快得到了朋友们的热情回应。
Ohm: 兄弟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Fong: 嗷Tine你回来了吗,在曼谷玩的怎么样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装无辜,Tine愤怒地把手机敲得啪啪响。
Tine: 别装了,我知道短信是你发的,快点承认,老子要睡觉了
Phuak: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短信?
Fong: Tine,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真诚地向你发誓,我真的没有发过任何短信给你
就在Tine即将炸毛准备进一步讨伐他嘴硬又无赖的朋友时,来自上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回复悄然而至。
【Fong是谁,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总是不太聪明的小兔仔Tine开始意识到事情和他想象中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2.
Tine躺在床上思索再三,最终在输入框内回复了一个『?』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但它既礼貌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心情,还非常符合自己又帅又酷的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Tine瞬间提高了警惕。
不知道名字就发暧昧短信套近乎,下一步岂不是要套问银行卡密码?果然是诈骗的套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实话说我只是一个没钱更没矿的穷高中生,想要骗人的话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再纠缠我我就要报警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骗子识相的话该认清形式放弃套路直接跑路了吧。
Tine放心地准备放下手机睡觉,下一条回复却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喜欢你】
Tine躺在床上冷哼一声,信你就有鬼了,我看你是喜欢我的钱。
『你喜欢我?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就算你没有骗人,但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告白发错人了』
【你就是那个看着傻乎乎的小男生,前天我在Scrubb的live上看到你。不会有错,我确认了很久才要到你的号码】
“……”
Tine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还是该气愤。窃取别人隐私还敢说得这么明目张胆,还非要上升到人身攻击。
不过这么来看这难道真的有可能是某个追寻自己而来的女孩子?强烈的好奇心让Tine想要继续追问下去。
『你说你喜欢我,那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对方似乎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给出了答复。
【你不认识我】
就是不认识才想知道你是哪位啊。
『那可以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吗』
【不能】
Tine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会有这么难沟通的女孩子。
【你问完了吗,我要睡觉了】
Tine被这种极其傲慢的告白方式惊呆了。
3.
“……所以说,这个女生极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想尽办法打听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向你告白了。”
Tine白了一眼把朋友的八卦说得绘声绘色的Ohm,但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兄弟,你打算怎么办,要我们怎么帮你?”
Fong总算是收敛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从校园角落的石凳上跳下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就是这点很烦,她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她是谁。”
“为什么不问她要脸书或者IG账号呢。”Phuak指了指Tine拿在手里的手机。
“互关社交账号,这是两个人相互了解的第一步。”
于是Tine在朋友们的“指导”下,给昨天的陌生号码发去一条看上去相当真诚的信息。
『你好,我想更加深入地了解你,可以把你的IG或是脸书账号告诉我吗?』
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一天都没有等来对方的半点回应。Tine实在不想和这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干瞪眼睛,放学后便直接回了家。
晚饭后Tine终于收到了那人迟来的回复,虽然只有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两个字。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注册过社交软件,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
这样的回答再次震惊了Tine本就非常浅薄的世界观: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喜欢自拍然后发推的女孩子?
『难道你只会发手机短信吗,你平时和别人都是怎么交流的啊』
【手机和Email】
emmmm……
算了,毕竟每个人兴趣爱好不一样。虽然是奇怪了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Tine想了想还是坦然接受了。
『不爱网上冲浪的话,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啊』
【我喜欢音乐和足球,偶尔也会弹吉他或者打拳健身】
哇,会踢足球弹吉他的妹子,太酷了!Tine在心里大为惊叹,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追求者”好感倍增。
『你会踢足球啊,好厉害,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子』
【我不是女孩子】
【跟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女生?】
对方连发来的两条信息如同惊天霹雳,刺激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男的?那你知道我也是男的吗?』
【当然知道】
什么叫当然知道,这种事到底哪里理所当然了。
『你喜欢我?』
【嗯】
『我是男生你也喜欢我?你喜欢男生?』
【不是】
【我只喜欢过你】
抑制住怦怦跳动的心脏,Tine迷茫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头号笨蛋。
而且这个笨蛋要疯掉了。
4.
又是漫长的一天,Tine把手机带在身边,直到下午放学时仍然没有等来那个人的消息。
一种失落感慢慢涌了上来,Tine甚至觉得这种感觉随时会把他的意识也吞噬掉。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但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女孩子,明明自己只喜欢女孩子的。
对于这样的人就该直接翻脸然后拖进黑名单里不是吗,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难道就因为他说喜欢自己?
今天的晚饭吃得特别没有胃口。
坐在餐桌前垂头丧气的Tine,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哥哥以为他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而吃不下饭,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啊?”
一向藏不住情绪的Tine终于还是把心事说出来了。
“什么?”
妈妈尖锐的嗓音打破了迷茫少年对爱情的惆怅。
“在你上大学之前不准再交女朋友,否则就断了你零花钱。”
“哦。”Tine放下碗碟乖乖地回房间做作业。
晚睡前Tine照例去浴室冲了个澡,当他从浴室出来看到桌子上今天被自己看了无数遍的手机,莫名心中一动。
【笨蛋】
顾不上反驳他的字里行间带着宠溺的轻蔑,Tine问出了心中最不解的问题。
『为什么你总是在这个时间和我说话,白天你都在做什么』
【我对手机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白天上课的时候没有带手机的习惯,晚上睡觉前才看一会】
Tine惊讶地发现他一次竟然打了这么多字,还耐心解释了这么多,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知道我很多事吗,可是我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Tine突然想到之前他还十分强硬地拒绝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顿时尴尬到想猛扇自己的嘴巴。他急忙又补上了一条别别扭扭的解释。
『额我是说要做朋友的话你总得给我一个称呼吧,你可以叫我Tine,你叫什么』
【S】
S?
Tine反复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是你的真名吗?还是你给自己起了个了不起的代号啊』
【嗯】
分明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Tine觉得越来越觉得对面这个人狡猾又阴险。
『你喜欢我什么?』
【可爱】
Tine不满地撇撇嘴,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形容他,上一个说他可爱的人已经被他揍了八百遍了。
『我要是不喜欢你呢』
【你喜欢谁 那个Fong吗】
『呸,谁喜欢他,他就是我的混蛋的朋友,全世界只有他那个奇葩女朋友才会喜欢他』
Tine觉得自己像极了气急败坏着跟女友解释外遇误会的倒霉男人。
【你会喜欢我的 很多人都喜欢我】
『哦是吗,难道说整天藏头露尾的S先生其实是个人见人爱的绝世大帅哥』
此刻的绝世帅哥Sarawat先生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
这个让他第一眼就忘不掉的男孩子,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5.
Tine在情人节这天收到了一束玫瑰。
抱着怀里热情的花束,Tine觉得自己像抱着一只烫手的山芋,慢慢地把他的脸颊熏得通红。
“哇哦~真浪漫。”嗅到八卦气息的好友们纷纷围了上来,脸上笑得极为暧昧。“谁送的?是之前向你告白的妹子吗还是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在周围人叽叽喳喳的目光下,Tine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留在花束中的卡片。
有人追了
S
那些站在他身边悄悄观察的女生们瞬间面如死灰。
6.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Tine发现这位神秘的S先生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习惯性的存在。虽然他们从来只是隔着屏幕相望,也不曾有过文字以外的任何交流。
可那个人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像冬天冰冷的溪流,行之所到处能够带走一切火热的情意。
让人禁不住想要接近他,触碰他,温暖他,想要完全进入他的内心。
『喂,你知道我这么多事,你的事却一点都不肯告诉我,太不公平了』
终于有一天Tine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向那人提出了质疑。
【如果现在的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接受我吗】
心脏蓦地揪紧了,跳动的节拍和呼吸的节奏一起被打乱。
【想见到我吗】
不,不能再被他诱导,被他蛊惑了……
【我们会见面的,虽然不是现在】
Tine按在手机键盘上的手指突然失去了力量,变得僵硬起来。
【再见面的时候,我就要开始正式追求你了】
7.
新学期伊始,Tine在清迈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活。
他很开心有更多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尤其是逃离了老爸老妈还有哥哥紧盯的视线,比起过去现在简直就是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如果没有被某人纠缠上就更好了。
“Tine!终于找到你了,怎么又在躲人家嘛。”
“Green,不要再来缠着我好吗,除了当你男朋友,其他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不要,我就喜欢你。”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Green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超级可爱的。”说完还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尤其是笑的时候。”
Tine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又来了,又说可爱,你们眼睛是不是都有毛病……”
突然间Tine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挂在他手臂上的Green.
“怎……怎么了?”Green被他盯到浑身发毛。
“你是S吗?”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容易引起歧义的Tine尴尬到想要原地去世。
Green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虽然我对这些不是很有兴趣,但如果Tine仔你喜欢的话我就陪你玩啦。”
救命!Tine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哀嚎。
“嗷Tine宝贝你怎么哭了,来我给你擦一擦……”
…………
Sarawat站在不远处,笑看着那两个从刚开始就在斗嘴,现在几乎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可爱鬼。
“嘿!你竟然也会笑啊。”Man惊奇地发现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Sarawat有一天也会笑得如此温柔。
Sarawat收回留在Tine身上的视线,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转向好友。
“…你是说那个让你一见钟情的…”Man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既然遇到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Sarawat走过去拍拍好友的肩,示意他可以走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来找我的。”
就在这不久后的某一天,Sarawat在教学楼前看见朝思暮想的爱情迎面向他跑来。
8.
“让你们去打听Sarawat的手机号码,怎么样查到了吗?”
Tine神情复杂地看着为他来回奔波累得气喘吁吁的朋友们。
“没,没有……”
“这下好了,不但没有甩掉Green,现在全校都以为我喜欢Sarawat了,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
自从他盲目听信朋友们的建议,放下自尊厚着脸皮去求全校最帅的Sarawat假装他的男朋友,结果每次那个傲慢的混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更可恶的是他现在已经被列入那家伙后宫团的黑名单中了,再这样下去非得被全校女生共同抵制不可。
一想到这些Tine焦虑得原地转圈。
“别泄气啊哥们儿,我们还是有其他收获的。”Ohm不忍看到朋友失望,连忙给Fong和Phuak使了个眼色。
“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Sarawat这个人不玩LINE,没有Facebook也没有IG,除了他身边的朋友,没人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Ohm打断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Tine,继续做他的调查报告。
“所以说想要联系他,目前只有发Email一条路,我们把他邮箱地址给你搞来了。”
Tine一脸不耐烦地接过从朋友手中递过来的手机。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什么都不用…………”
等等,这个人设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9.
拼尽全力躲过了Sarawat后宫团的骚扰,Tine终于在社团活动室里堵到了练完琴准备离开的Sarawat.
“我通过社团测试了哦,你答应我的事不准反悔。”
Sarawat把吉他背在身上,还是那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给你。”Tine假装没看到Sarawat阴沉的脸色,硬是把手里的一堆零食甜点强行塞到他怀里。
“这些都是你的老婆们给你的礼物,收好了,别让她们再来找我的麻烦。”
Sarawat显然没有要接受的样子,推搡中零食甜点散落了一地。
“嘿,别动这个,这是刚才一个小姐姐给我的。”Tine眼疾手快,把粘在甜点盒子上写有自己名字的粉红色纸片拿到手。
还没等他看清全部内容,手里的纸片就被面前之人伸手夺了去。
“喂,你干什么!那是给我的。”
Sarawat用笔在纸片上涂画了一阵,在经过他身边时随手递还给他。
Tine看见粉红色纸片上刚刚被添加上的一排整齐文字。
有人追了
Sarawat
Tine曾经无数次在头脑中幻想勾勒过那个人的轮廓。
后来轮廓渐渐模糊成简单的线条,有时是毫无波澜看不到尽头的直线,有时是S状的蜿蜒毒蛇。
时间在向前推移,线条外的元素在不断变化,线条内的灵魂在向外迸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共同幻化成眼前人清晰的背影。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想要逃避却又无法回避的最终答案。
“Sara…wat……”
Tine抬起头叫住了Sarawat还未走远的背影。
“之前你是不是说……说过…要追求我……”
Sarawat转过身一步步向他走来,Tine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读懂了这个人冷漠外表背后的深情。
S先生在手足无措的小兔子额头上和鼻尖上分别印上一吻。
“那就从现在开始,OK吗?”
【Sarawat×Tine】老婆粉为何那样【一发完】
*设定很神经病,但设定仅为设定,写得很开心,希望大家看得也开心,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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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老婆粉就是想要爱豆变成自己老婆的粉丝。...
*设定很神经病,但设定仅为设定,写得很开心,希望大家看得也开心,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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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老婆粉就是想要爱豆变成自己老婆的粉丝。
——耶稣基督
01.
我,一个忠诚的sarawat的粉丝,一个忠诚的sarawat的老婆粉。
他长得那么帅气,又那么美丽,天生就要做我老婆。什么?你说那应该被叫做泥塑粉?什么泥塑不泥塑的,老子纯爷们儿!
我申请加入sarawat后宫粉丝团时,遇到了一些困难。填写申请表格时,粉丝属性那一栏,我认认真真地填上了“老婆粉”三个大字。
粉丝团团长看着我壮实到能打死三头牛的肱二头肌,满眼疑惑和警惕。她问我:“你真是老婆粉!”
我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对!sarawat,我的老婆!”
她又一脸惊恐地从头到脚扫射我。
什么意思啊?这世上既存在种族歧视还存在种姓歧视,现在居然还存在粉藉歧视吗?fun屁!老子不信这个邪!
然后我冷静地与她沟通,用800字小作文真情实感地阐述了我对sarawat的爱。
团长听了,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
我心里感觉非常愤怒!我一咬牙,手上青筋毕露,肌肉绷紧。
然后我翘起了兰花指,用最矫情最尖细的嗓音说了句:“我说错了!sarawat!我的哥哥!我的老公!”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虚伪过。
团长吐了一口好长的气,然后她露出了,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悄悄对我说:“嗨,不用伪装!大家都是姐妹!”谁跟你是姐妹了,请你本分点!我屈辱地想。
“哥哥在熊受里也很受欢迎哦,不过,你是第一个加入我们这里的嗯嗯。”然后她自来熟且热情洋溢地撞了下我的肩膀。
我的内心正在疯狂咆哮:sarawat!我的老婆!可我的嘴却跟团长聊上了:嗯嗯,哥哥好帅!哇!哥哥真的好优秀!
我脸上哈哈哈地笑着,可我的嘴角和眼睛却仿佛因内伤而流下了鲜红的血和泪。
老天爷啊!拜托拜托,就让我和他在一起吧,让他做我的老婆吧,我好喜欢他!让我如愿以偿吧,之前你给我的苦难,一笔勾销!
呵呵。
02.
“少年人一瞬动心,便永远动心。”
我将今天的照片传上推特之后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啧啧两声,动不动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是馋他身子了。
sarawat没有ins没有推特没有line,粉丝团的姐妹们只能按照课表到处追踪他的身影,然后偷拍几张,前线传给修图手,再修图传上粉丝官站。
不过哥哥那么帅!修图也省事儿呐!加个滤镜就ok啦!!!
生图杀手sarawat️美貌天赐sarawat️牛奶肌肤sarawat️盘正条顺sarawat️守护全世界最好的sarawat
哦!我老婆真帅!
在我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加入了他的粉丝团之后,我对于人类的本质就是颜狗这句话认识得更加透彻。
不管sarawat再怎么冷淡,那些女生总能从sarawat的一举一动中,品味出无限的魅力。
fine,我承认,我也是。
为什么不呢?是少年人最好的年纪,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天之骄子的味道,浑身上下涂满欢迎你来爱我的毒药。
我们这些粉丝儿能给sarawat带来什么?热切的追逐,他不需要,钱嘛,哥哥裤袋子里的钱拉出来可绕地球三圈。
“王爷,王妃这次收下了你送给他的钱。”
“那他知错了吗?”
“他说:你们这些该死的钞票,离我远一点!”
想到这里,我气愤到啊啊啊啊的尖叫了好多声。老婆!那又怎样!你越冷淡!我越喜爱!
尖叫完我掏出手机,打开了粉发少女环游世界找爸爸的游戏,把所有钻石都浪完才平静下来!
出闪了!啊啊啊啊!女儿我爱你!我抱着手机尖叫!看一眼电脑屏幕,老婆又对着我挑着眉毛笑!阿阿阿阿阿伟死去又活来!
苍天对老夫不薄!妻女双全!人间天堂!
室友翻了个身,我迅速转过头看他,我看见他对着屏幕笑嘻嘻,屏幕是line。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小婊砸又在背后说我发癫!
呵呵!老子不在乎!
03.
事情从哥哥…哦不,我老婆跟一个小男生在社团游戏里亲嘴儿时开始变质了。一个群几百人,几分钟的互动视频每一帧都凑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并时不时伴有kswlkswlkswl这样的聊天记录。
大姐们,这是唯粉群吧!!
那个人我认识,叫tine,长得像只兔子,比较普通的帅气…..好吧,长得还可以,蛮可爱的。
群里这群人一半叛变成watine的cp粉,全地球村的人都知道,我国只要是两个雄性都能凑成一对,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还有一些人单纯的觉得就是好朋友关系。
我没有说话,但我觉得他们很天真。
泰国,俩男的,好朋友,噗嗤。
骚奥瑞,是我扫射了。但你要知道sarawat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从来不使用社交软件的人,一个性格冷到能与极圈的冰一争高低的人,你觉得他会主动去亲一个人的嘴吗,说无所图就显得有些牵强了。
但我保持了沉默,因为我是一个坚定的老婆粉,一个坚定的只喜欢sarawat一个人的老婆粉。
事情从sarawat注册了ins之后再一次变质了,他说注册ins是为了追tine,群里再一次炸锅了,请不要再说kswl,我已经看腻歪了,请尊重一下我的眼睛。
群里仍旧有天真的小妹妹说:“哇,他们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感情真~~好!”妹子你的波浪号太荡漾了。
我仍旧保持沉默,然后眼看着群里跟我一起变得越来越沉默,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去偷偷创了一个磕cp的群我淦,我劝你们善良。
事情从sarawat给tine送蛋糕然后说他可爱之后又又又又又一次变质了。我们这个群创造的初衷就是为了磕sarawat的脸,并且是只磕sarawat的脸,但自从我们与我老婆的世界里多了一个tine之后,呜呜呜呜呜纯粹的快乐就变了!我恨!我要反抗!
然后在群里如火如荼地磕糖的时候,有一个妹子突然暴走:“你们还爱哥哥吗?!!你们怎么可以磕他跟他朋友的糖!!完全不尊重他!你忘记了我们只爱哥哥一个人吗?”
我惊啊!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胆!
然后在沉默的大多数开始出来附和时,那些原本磕的上头的人可能内心也突然升起了一点内疚,然后她们开始说,知道是哥哥的朋友,只是磕着好玩的。
我惊啊!人怎么可以这么善变?!
我感到有些愤怒了,她们太不尊重人了,是把我老婆当工具人吗?我怒而发声:“我先说,我只爱哥哥一个人,但他们俩绝对是真的!”
“…”
群里沉默了一瞬间,然后那些妹子居然画风一转,就把怒火转移到无辜的我身上。
呵,果然,结束一群女人的战争,只需要一个男人。
停吧你们!所谓的键盘侠说得就是你们这种人吧!
我用我精心挖掘的糖点舌战群儒一番之后,有个之前认识我的妹子开始说:“你真的只爱哥哥一个人吗?”
“当然,我对天发誓只爱哥哥一个!”只不过真的就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只说实话好吧。
该死的她们居然说我是cpf那边派过来卧底的,说老子是忠装反。妈的一开始磕的起劲的不是你们这群女的吗!
哈,荒谬!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故事的结束以我被踢出群告终。
高尔基说过:“世间荒诞如此,我要从容度过。”
高尔基说没说过我不知道,反正我抬头45°仰望天空,心里只想要对着我老婆唱一首歌。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04.
自从上次那些妹妹把我踢出群之后,我就开始了每日准时蹲点扣糖活动,为了阶段性报复她们。然后创建了一个新的tag,每天将我新拍的双人图po上去。
但我发现我的爱,好像真的变质了。
如果你没有亲眼见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你可能不会有所感悟。
我曾经说过,sarawat真的是一个很冷淡的人,他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或者因为陌生人之间的体面而去给别人好脸色。
而他经常偷看的那个长得像兔子的家伙,一团傻气。【注:此处绝不含人身攻击,just客观描述。】不过傻得可爱是真的,他经常被他那三个朋友耍的团团转,也不是耍,就是那三个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我在所有能见到sarawat的公共场合见到的场面,永远是sarawat像个循循善诱的猎人一样,而tine被他戏弄不自知,每一次都无一例外栽进坑里,无一例外!
我盘里他俩的照片存货不知道多少个G了,但我发誓,我不是私生哈,公共场合拍的,别妄想狙我。
看到后面,虽然sarawat那张脸仍旧惊为天人的帅,但我竟对tine也产生了一种怜爱的心理。
甚至有一次我看到tine气冲冲地朝sarawat跑去,而sarawat在尽头那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时,我的心里在怒吼:
“兔兔!!!快跑开!!!他又要逗你了!!!”
可惜tine听不到我的话,于是落在我的相机里。音乐社的走廊尽头,清迈和煦的光线在爱怜这两个被神眷顾的孩子,叶影随风波舞动,sarawat低头看向tine,风烧了他的发尾波澜,他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闪烁着极其浅淡的温柔,他伸出手,摸着tine的头发,而被摸头的孩子正一脸愤怒地看向他。
而后面我回到宿舍,反复翻看这张照片,心里莫名通感,我竟想流泪。
原来配到流泪是这样的感觉吗?我摸着自己心脏,唾骂自己,你脏了,你真的脏了,你不再是一心一意爱老婆的老实男人了。
我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i can,我的心下一秒就这么回答我。老子就要快乐~~谁也管不着我~~
05.
最近我发现我越来越变态了,事情发生在上周,我照常蹲点拍他俩的时候。tine在面包店坐着吃蛋糕,他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吃东西时很认真吃,很乖很乖。
我看得心里呼啦啦流水。
然后他去领餐台拿饮料的时候路过我这桌,被桌腿拌了一下,然后他双手合十,歉意地对我笑着说抱歉。他很白,兔牙整整齐齐,笑起来乖到恨不得上天摘月捧在掌心送给他。
我他妈的心里泪水直流,不由自主地说:“崽…”
?我
我是怎么了?这世界乱了套。
然后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咽下心中苦涩的泪水说:“没关系,下次走路注意点。”
然后我眼看着sarawat推开面包店的门,走了进来。你知道什么叫完美发光体吗?他就是,连衣摆的幅度都恰到好处,如此帅气。他臭着脸走过来,臭着脸拉过tine的手臂把他拦在身后,然后冷冷地看向我。
?我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我就看着他们站在我的眼前,像偶像剧情节上演,真的好养眼啊,我好幸福呜呜呜呜呜,可是我不能哭,我面上还要装作大老爷们儿的样子。
“兄弟,误会了。”我说。我发誓,我真的很想叫老婆,但我怕我被他锤翻。
然后我崽,不,兔兔,不,tine也扯扯他的衣服下摆,眼睛亮晶晶地告诉他事情原委,他才回收冷脸。
后面他们是怎么走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老婆和我崽亮闪闪地在我眼前,穿着登对的衬衫与西裤,这是他们最好的青春,最恣意昂扬的时光。
而我有幸见证。
然后我打开我的cp群分享今天的巧遇,老子现在是群主了,没有沙比能把我踢出来,淦!
群里一片羡慕死了呜呼哀哉。
嗨!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06.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人与多少人之间都是飘渺过客啊,能有幸走一程见证他们的人生故事,真的飘忽着幸福。
我心神一动,突然朝正奔跑着的tine大吼一声:“崽崽加油!”这是运动会上,我看见我崽踉跄了一下,我欣慰地笑笑,瞧这小伙子,多精神啊!
我粗犷且有魅力的声音吓倒了一片人,他们分别用崇拜的眼光看向我,我亦不理会。然后有妹子悄咪咪溜过来,我们对视,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说:“未必?你也是兔兔的妈妈粉?”
我:“爸爸粉就不行吗?”
她:“那不是占便宜了吗?”
我:“行吧,妈妈就妈妈!”so easy。然后我又朝赛道上大喊:“崽崽,妈妈爱你!!!”
笑什么笑!肺腑之言好吧!
然后那头sarawat在终点拿着水等着他,他的目光一直认真地看向他,像除他之外,没有旁人了。我举起炮,聚焦,tine冲过终点的那一瞬间,sarawat抱起了他。
我看预览,清晨正好的阳光带蛛丝般的光线缠绕在他们柔软的脸颊,tine白皙的脸上抹上嫣红,而水涔涔的汗珠从他脸上滚滚而落,sarawat抱起了他,他脸上难得带笑,温柔地看着tine的双眼,对面的人亦羞涩转脸。
清晨还未散开的雾,红色的跑道,白色的终点线前,一切戛然而止。
我在心里大肆夸赞自己!!神图!!神图!!牛逼!!做人就是要有自信哈!!
07.
上次运动会之后,我们st粉在大学cp圈可谓是横着走,注意,是四声不是二声哈。
后面我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在学校,出去交流去了。中间又是什么黏黏糊糊,又是什么吵吵闹闹,我欣慰一笑,进展极好。
所以好不容易回学校,我又扛着炮出来了。
我蹲在scrubb的音乐节现场,我来得晚了,只能找个靠后的位置坐着。我左右寻觅,终于看见sarawat和tine了,他们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举起相机看他们的动作。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没有过多的亲密动作,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那种微妙的,情人之间最微妙的氛围。是一站在一起其余人都失色,而最美的玫瑰也要为他折腰。
他们就是。我在心里感慨。
说实话我的艺术细胞可能在娘胎里就被别人掐死了,所以我不懂这音乐,只知道好听,逐渐我的注意力转移至听歌上了。
清迈的傍晚天空的云总是如此热烈,橙黄色的光从天空这一头缓缓燃烧到那一头,而风在做催化剂,可能因为这是一个矛盾的城市,是在静谧中汹涌盛开着的玫瑰。
忽然间,人群中有一片骚动,我朝那边看去。
我看见在这汹汹涌动着的人群中,tine骑在sarawat的脖子上,而sarawat正缓缓站起来。他白色衬衣的衣摆像要融化进这热烈的风中,而sarawat脸上再也挡不住的爱意与温柔。而tine先是不自然,然后他又眯起眼睛甜甜地笑,他的眼里藏进了清迈最美的玫瑰花酿成的蜜。
我条件反射性地立马举起相机,拍摄下来。
然后我站在人群中,这样看着他们,我僵住了。
纵然人群再冷漠观看,也要被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勇气与爱情故事一起裹挟,直飞进清迈八千里的风。
晚上我把这张照片传上ins,然后通知声叮叮叮响个不停,像我久久不能平复下的心情。
然后,手机特别提示一响,我拿起手机一看,sarawat发了动态。
是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sarawat穿着校服站在那里,给scrubb乐队的横幅拍照的照片。
下面配字,去年和你在曼谷,
第二张是tine骑在sarawat肩上的照片。
今年和你在清迈。
最后一张是他们牵着手的照片。
以后无论身在何处,我都想与你一起。
我看着小小屏幕上的字,却感觉这小小的字好烫眼睛。
不瞒你们说,我哭了,我他妈真的哭了,我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窝在床上默默流泪,而我的室友,冷眼看了我一眼。
呵,我早已看透人世间的冷漠。
然后我被line的疯狂艾特刷屏了,我点进去一看,说我被翻牌了,什么鬼?
我再点进去第二张图片,熟悉的角度,熟悉的光线,熟悉的右下角的水印。
我愣了。这他妈的不是老子拍的照片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呜呜呜呜呜
我疯了!我病了!我癫狂了!
我呜呜呜呜哭了好久,为何我能有幸参与这漫长爱情故事的一角。
sarawat,老子爱你!!!
崽,老子爱你!!!
百年好合!!!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我一蹬被子,亨利说过:“不自由,毋宁死!”
我发誓,亨利真的说过这句话。
我仰天大吼:“sarawat!!我的老婆!!我爱你!!!!”
我才不管我室友怎么戴上耳塞,隔壁寝室怎么拍门的。
我只知道,他们这一生携手走过的所有旅程,在他们爱得最莽撞,最热烈,最风风火火的时光里,有我偷偷参与的一个小小印章。
08.
后来我又遇见之前参加过sarawat后宫团里,那个质问我是不是只爱sarawat一个人的妹子了。
她那时候正央求我通过她的入群申请。哈,想吃糖了吧!
我这么大气,当然同意咯!
然后我看见她又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问我:“诶,你以前怎么看出来他们有情况的啊。”
我摸摸下巴,谜之微笑,像中国武侠片里的高人一样笑而不语。
我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挺直的脊背从不会轻易折腰,因为无感的心不会轻易融化,因为合常理的人不会做不合常理的事。
因为,少年人的爱意从不骗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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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照片为原著内容,3Q
【𝓢𝓪𝓻𝓪𝔀𝓪𝓽𝓲𝓷𝓮】想見你
[图片]
•1w+ 三个视角 先虐后甜
平行世界 时空穿越 HE
• 视频立意授权见微博
•bgm: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八三夭
•有些喜歡能夠穿越時間 依然來到你面前
•给𝓢𝓪𝓻𝓪𝔀𝓪𝓽𝓲𝓷𝓮 | 𝓫𝓻𝓲𝓰𝓱𝓽𝔀𝓲𝓷的第一个认真的故事
•希望喜欢
01
这家酒吧很特别。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进酒吧,但我也知道,这不应该是如此安静的地...
•1w+ 三个视角 先虐后甜
平行世界 时空穿越 HE
• 视频立意授权见微博
•bgm: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八三夭
•有些喜歡能夠穿越時間 依然來到你面前
•给𝓢𝓪𝓻𝓪𝔀𝓪𝓽𝓲𝓷𝓮 | 𝓫𝓻𝓲𝓰𝓱𝓽𝔀𝓲𝓷的第一个认真的故事
•希望喜欢
01
这家酒吧很特别。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进酒吧,但我也知道,这不应该是如此安静的地方。
太安静了,周遭密闭的空间里除了木吉他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暗蓝色的灯光流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这里没有供人肆意放纵的舞池和包间,只有狭长吧台和三两卡座,照理说气氛会有些凝固,可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他聚焦。那些目光是带着情绪的。
考究的,好奇的,多种多样,但无一不是炽热的——像是要把空气点着。
男人抬眸的时候,压抑的喟叹从人们的喉咙里发出来,多半是少女的声音,她们激动着去掏手机,有的躲藏有的坦然,目的倒是一致——不过是想留存下这令人惊艳的相貌罢了。
人很容易受氛围感染,我发誓我不是那种花痴少女,但我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从取景框里细细看晦暗灯光下男人深俊至极的眉眼。
他蹙着眉头,沉默地靠在墙边点起一支烟。
纯粹的亚洲血统很难拥有他那样立体的五官,烟雾和黑暗也吞噬不了锋芒毕露的帅气,他徐徐吐出一口烟,眼神堪堪掠过狂热人群时有些不耐烦,看起来阴郁又危险。
直到我和镜头里的他对上视线。
心脏在那瞬间跳漏了一拍,我迅速把手机反扣在吧台上,转回了视线,只盯着桌上那杯充盈着冰块的蓝色饮料不敢动弹。
可是他向我走来了,我知道。
因为我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哪怕是为了他每日来光顾的常客,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会与别人互动吧。
我的目光移到深色大理石的台面上去,看到灯的反光,以及他站在我身旁的倒影,我不得不跳下高脚凳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我喊他,Sarawat哥哥。
“嗯。”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伸手拖来一个烟灰缸,摁灭了手中的烟头,“你还在读初中吧,怎么来这里?”
我叹了口气,我说我都快要高考啦,顺便拉了拉外套,让他看我穿在里头的校服。
他的额发长了,遮了单边的眼睛,本来空洞到像厌倦这世上一切东西的那只眼睛,却在看见我校服的那一瞬间亮了起来。
那种光彩在昏暗灯光下甚至有些瘆人。
他本就生得好皮囊,哪怕是如此颓废的现在——用我哥的话来说就是像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五年。
但他一旦有了些活人的灵气,便好看得令人心惊。
我一下子精神紧绷起来,因为我知道他认识我的校服。
——我和他的爱人是一所高中的学生。
“你都长这么大了。”他把目光从我的校徽上移开,伸手招呼了一下服务生,嘱咐她给我上些甜点,“是dim哥让你来找我的吗?”
我连忙把掌心里攥了好久的小东西递给他,我说是,我哥从国外寄来个东西让我转交,说是最近偶然从电脑里找到的。
“这里面是什么?”他接过我手里小小的U盘掂量两下,那可真是古老至极的东西。
“我哥说是一个视频和一个音频,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抬手蹭了蹭鼻尖,努力让我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些,“我哥说应该是属于你的。”
“麻烦你跑一趟了。”
我没法儿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情绪来,他只需要一低头,额发就把眼眸挡住。
“女孩子少来这种地方,虽然是我的店,但也会不安全。”他的手指修长又漂亮,一下下地敲着台面,令我想起视频里那只手拨动琴弦的样子,“吃完这些甜点就回去吧。”
我抱着书包点点头。
“还有。”他把U盘塞进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口袋里,正欲转身离开,却又顿住,留了一句话给我。
“听说你的高中考学很严格,加油。”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难过,于是赶紧低头叉蛋糕来掩饰情绪。
那蛋糕挺甜的,可我越吃越觉得苦,苦得我眼眶发热。
在周遭的艳羡眼神里,我迅速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睛——她们应该会觉得我是被大帅哥回应了才喜极而泣吧。
才不是呢。
我背着书包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堆中穿过的时候,我想我也能明白,为什么sarawat不屑看她们一眼。
因为他的爱人比她们都要好看得多。
02
我在心里跟sarawat哥哥道歉,因为我没忍住偷偷点开了那个U盘里的视频。
我看见暖色灯光的房间,坐在床上垂眸弹着吉他的sarawat,身边趴在床上安静看他弹吉他的那个人,我想就是他们所说的,sarawat的爱人。
哥哥大学的时候是音乐社的社长,sarawat和他的爱人tine都是他的社员,学弟,也是朋友。
我所知道的关于sarawat的故事都是哥哥他们告诉我的,哥哥和sarawat熟悉,而他的男朋友green则和tine更熟悉。
我green哥哥那里见过tine的照片,我敢说我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那么干净又好看的男生。
他们说sarawat是高中时就对tine一见钟情,我想,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个视频里是我第一次见到关tine的影像,也是时隔几年再次看到那样灵动温柔的sarawat。
我听得出那首曲子是scrubb的《靠近》。
那样平凡的一首歌,可tine的目光却那么崇拜又天真,那样欢快的一首歌,可我听了却那么难过又心酸。
我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生,可这样遗憾的事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共感的情绪总会无限加成。
五年前的今天,tine在空难中去世了。
从那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好像都成了sarawat面前的禁忌,甚至曾经的sarawat本人,也成为了他自己的禁忌。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主动和哥哥联系,听说他也不再弹吉他,听说他休学了一年之后还是辍学了,开了个酒吧浑浑噩噩度日。
green哥哥比我要多愁善感,每次我去他们家听到他提到sarawat和tine,他都会掉眼泪,他总是一遍遍地说怎么会这样呢,那个傻子,那两个傻子。
green哥哥有一张和他们两人的合照,他紧紧地搂着tine,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被定格在十八岁那一年,冲镜头腼腆又别扭地笑着,一旁是双手插兜一脸不爽的sarawat。
“我都有和tine的合照,可那个傻子却没有,他该怎么办啊dim,他会放下吗?”
“会的吧,总会放下的。”我看见哥哥摸摸他的头安慰,我知道哥哥在说谎,因为他也红了眼眶。
“jeed,你知道吗,其实最遗憾的不是相爱的人生离死别。”
哥哥也会难过,sarawat是那样优越的音乐天才,如今因为tine的离世,他几乎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废人。不过哥哥不会跟green说,只是偶尔和我说说心里话。
他说最遗憾的是sarawat还没来得及告诉tine他一直喜欢他。
“很久了,那小子高中的时候见过tine一面,就喜欢上了,在心里记了好多年,”
“那tine喜欢sarawat吗?”
“喜欢啊。”不知道green哥哥怎么又发现我和哥在阳台说悄悄话,“他怎么会不喜欢sarawat呢,他那么喜欢他,可是也没告诉过sarawat,就他妈这么……”
我看见green的眼泪,他哭着说能不能让他们重新来过啊,太残忍了,对他和他来说都太残忍了。
“我都这么想他,sarawat会有多想他啊。”
“哪怕让他再见tine一面,让他们俩把没来得及说的真心话说一说也好啊。”
我走在深夜的街头,想起green哥的话,想起酒吧里那个男人,想起视频里十八岁的sarawat和十七岁的tine,想起二十四岁的sarawat看见我校服时如尘埃中擦出一簇火星的眼睛。
那大概也是sarawat第一次看到穿着这身校服tine时的眼神吧。
高楼负载万家灯火,它们落在我肩头,川流不息的车辆拉成孤寂光河,我抬头去看水泥森林之间的一线天空,竟然看到零星银白火光划破黑夜,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光尾。
——我居然在这个热季看见了罕见的流星雨。
路过的人都掏出手机开始拍摄,一时十字路口都拥堵起来,而我只是沉默地站在晚风里看着流星的轨迹,双手合十许下了一个心愿。
我相信哥哥他们,以及所有知道sarawat和tine的故事的朋友,都会和我许下同样的心愿吧。
我知道很荒唐,但是。
——“麻烦让他们重新来过吧。”
拜托了。
03
我没有一张和他的合照。
床头柜上放的那个相框,还是当年从他纪念册里抢来的——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这是你让我帮忙的代价。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是有点儿怕我的。
每次我拉着个脸地同他说话,那个总是张牙舞爪的小孩儿就会不知所措起来。
那时他也是不愿意给我的,跟我抢夺半天,说他就那一张高中的单人毕业照不可以给我。但他抢不过我,也不敢真的跟我闹起来,眼见着照片被我收进口袋里只能委屈地眨眨眼睛不说话。
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无奈的样子,垂着眼帘说了句,反正你就会欺负我。
他皮肤那么白,情绪强烈的时候鼻尖眼眶都会泛红。
我看他那副样子是心软了的,我想过和他说实话,想说我不是欺负你,我只是想要一张你的照片而已。
“我就让你扮演一下我的男朋友,你这么认真干嘛?”
“老是找我的茬……”
“我看你就是和我有仇趁机报复我。”
可他真的是个很会惹人生气的小傻瓜。
跟我在音乐教室里拉扯一番之后看到路过的pear,又忘了我带给他的烦恼,换了个笑脸就要走过去搭讪。
我该怎么说出口呢。
我看着他走向pear的背影,甚至气得想把他那张照片撕了。
但我舍不得,我最终撕了为他写了一整夜的和弦,那是我人生里的第一首情歌。
五年过去了,今年我依旧捧着蛋糕放在他那张照片面前,感谢我当年没舍得撕掉它。
如今它成了我唯一的念想。
房间里没开灯,我躺在床垫上看着蜡烛明灭的火光发愣,那暖色的火焰打亮了少年拘谨的笑容,那一年他应该是十六岁。
十六岁的tine穿着高中的校服,高挑清瘦的少年板正地站在那里,清秀温柔的脸庞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没有出入。
白衬衫,蓝短裤,背后是一大片绿茵场。
他对镜头比着傻乎乎的V字。
他在拥挤人潮中为我挥舞手臂。
——我只看过十六岁的tine一眼。
人群中看向我的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的他。
乐队的鼓手节奏感有点儿问题,下台的时候主唱同鼓手说他都快把我这个吉他手带跑了。
可我心里很清楚,带跑我的并不是错误的鼓点,而是在我的青春里不经意瞥见他的那一眼。
——我看过十六岁的tine足足五年。
妈妈给我打电话祝我二十四岁生日快乐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恍惚,毕竟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生日能提示我时间的流逝,别的节点我记不得,也懒得去记了。
我每年都给他的蛋糕插上十八岁的蜡烛。
他本就比我小一些,总是借机打趣我是老男人,当时全然是同级生之间的玩笑话,而如今他永远留在十八岁那一年,我却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真的快要成为一个老男人了。
屋里空调温度开得太低,我抬手摸摸冰凉的鼻尖,不经意擦到自己的胡茬,细细密密地扎着手指头。那里有长年累月练吉他磨的茧,被新长出来的胡茬戳刺,不痛不痒,只是一种钝钝的触感,很像现在我想起他的时候的感觉。
dim哥上次给我打电话说他和green在国外度假,问我需不需要带点什么。我觉得这种有目的性的寒暄没必要,于是只简单说了不用。他没了话头,开始切入正题,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sarawat。
要怎么样你才能走出来呢,你知道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沉默了很久,只能说出一句抱歉。
抱歉,让大家担心我。
抱歉,我可能走不出来了。
不过后半截话我没法儿说出口,我想起妈妈的眼泪,朋友们的叹息,尘封在角落的吉他,从前的自己。
想起十九岁那年和tine并肩坐在球场的长椅上,他对我说希望你能多和别人交往交往。
当时我反驳了,我说我和你交往就够了。
他果然又开始结巴,结巴半天给了我一拳头,他说你又来了,你戏怎么这么多呢?
我只是抬眼看他不讲话,直到听见他小声的那一句——我不希望你总是孤单一个人啊。
我最终对dim哥说了句别担心我,我说我已经不想tine了,真的。
那头的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我的谎话。
我真的不想tine了。
前几年,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时间能带走一切”。
当时觉得都他妈是屁话,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哪怕那个傻子的照片都褪色掉皮风化,只要我想起胸口上纹的那四个字母,关于他的所有回忆都会在那一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安慰不过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在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执念面前,时间算个什么东西。
可五年过后,我不得不承认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痛苦会让人流血受伤,结痂的伤口再被反复划开破坏,那一块本连着心口再脆弱不过的软肉,最后也会生出茧来的。
时间带走了我的彻夜难眠,我的嗔痴怒怨,我可以平静的告诉别人我的爱人已经离世,可以去他的墓前送上一捧玫瑰,而不是在他的葬礼上发疯,谁跟我提到他已不在了我就跟谁拼命。
——所以说我不想他了,只是意难平而已。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tine,我是多么有心机的坏人,一步一步打着小算盘只为接近他。
因为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想跟他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我不想他了,只是恨自己而已。
我恨我那么小心眼,因为他和女生交往密切些就吵架翻脸,在他生日那天没陪他一起出国旅行。
恨我没阻止他一个人离开。
哪怕是牵着他的手一起坐上那班飞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他护在怀里,我想我也不会这么恨我自己。
——我不想他了,只是心疼他而已。
他那么怕疼又胆小,飞机坠毁的时候他一个人,会有多害怕,会有多难受啊。
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天。
04
飞机坠落在大洋,连残骸都捞不到,更不要说关于他的任何东西。
在几万英尺的高空里,在他一生的最后一刻,他有想过我吗,他有什么还没告诉我吗?
我永远也不得而知。
可我却又早就明白,那些他不曾开口对我说过的话。
那他会明白我吗?
不过没关系,我不想他了。
再过五年,再过十年,再过五十年,还剩下什么呢。
只剩下我永远十八岁的爱人,和孑然一身的自己。
我漫无目的地翻手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太会用社交软件,当年偷偷关注了他关注的所有用户,每日只当任务一样随便刷刷消息。
暗夜里,蜡烛的暖光和手机的冷光交映,指尖蹭着屏幕划走一段又一段文字,只有一条消息让我停留了片刻,说是今晚曼谷中心地区能看见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
在我的爱人生日这一天有流星雨,还挺浪漫的。
我勾起嘴角,但并没有出门看流星雨的心思。
有这时间不如看看dim哥到底给我寄了什么东西。
一个视频,一个音频。
看到文件名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我依旧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读取有点慢,等得我手心沁出些汗来。
——感觉我得找点儿事情做。
这时我才发觉蜡烛都快烧掉一半了,蜡油快要滴到蛋糕上。
我抬手拍了拍tine的相框,这个麻烦鬼,今年的蜡烛还是得我来替他吹。
低下头要闭眼的时候,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很亮的东西,非常亮,一闪而过,在漆黑的房间里尤其扎眼,我简直怀疑有个手电筒飞过去了。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我转头去看落地窗外的夜空,数不清的银白色星火正接连划破黑幕天穹。
盛大的流星雨映得长夜如同白昼。
我感觉自己魔怔了,不然怎么会盯着那流星的轨迹移不开眼。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先是轻微的钝痛,然后痛感就像开闸放水般向我涌来,它存在于蜡烛熄灭的黑烟里,存在于星火划破天空的流光中,存在于手腕数条伤疤,存在于胸口那一块纹身的印记,那里刻着tine的名字。
蜡烛熄灭了,视频却播放起来。
视频里的暖光和歌声一时填塞了我周遭的空间。
“ใกล้เกินกว่าที่จะพูดคำใดๆออกไป。”
“มันใกล้เกินกว่าจะมองเห็นใคร。”
黑暗的房间里,回忆的潮水快要把我吞没。
——这不是一个比喻句。
伴随着歌声,我真实的感受到窒息的溺毙感。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屏幕里弹着吉他的人和认真看他弹吉他的人,窗外还未停下的流星雨,强烈和温柔的光碰撞在一起又晕染开来,我的眼睛开始失焦,大片的光斑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变成接连不断的气泡。
我伸手去摸索手机,凭印象打开了锁屏,勉强判断出界面还停留在那个社交软件上,可是我与周遭的一切之间都像隔着涌动的海水,我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只能徒劳无功地划着屏幕。
直到我划到一个消息,我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消息的内容,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短视频,我和tine的视频,应该是大学的时候女同学偷拍的视角。
我和他都穿着白衬衫,靠在一起,我在教他弹吉他。
可怎么会刷到这张照片,我根本就没有关注任何大学时的女同学。
而且谁会突然发五六年前的东西?
我看不清发布的用户名,只看到那张照片和它右下角的发布时间。
{1 min ago •2020.3.9.23:00}
怎么会这样?
2020年?
那不是六年前吗?怎么会是一分钟之前?
六年前是一分钟之前,那么现在是2020年3月9号?
那条消息是我的世界里唯一清晰的东西,我本以为我是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我没想到这种奇幻的时空置换感会把我拉进更深的漩涡。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怎么会幻觉看到现在是2020年。
我终于疯了吗,可我明明已经不想他了。
我明明已经……
我看到舞台下傻笑着的tine,看到搂着我的脖子挥着荧光棒的tine,看到拉住我的胳膊麻烦我做他男朋友的tine。
——我明明已经在慢慢忘记他。
——我明明已经不想他了。
“做我男朋友吧。”
2020年的tine十七岁,穿着白衬衫,挎着他的小书包,在我不耐烦的倒数声中鼓起勇气上前拉住我的胳膊。
——我还是忘不掉他。
——我好想他。
是tine吗,是你吗?
你能听到我没来得及告诉你的话吗?
我从来没想欺负你。
我所做的一切,让你讨厌,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不能让我再抱一抱你,这一次我一定会留住你。
想见你。
想见你。
如果说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未了的的心愿,只不过是想再见见你。
周遭的空间都在扭曲变形,像是暗夜里蛰伏的异形,它们飞快的自动组装,以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只留下黑色的残影。
是2026年,还是2020年?
我十七岁那年对你一见钟情。
十八岁那年与你再次相遇。
十九岁那年失去了你。
能不能有再一次的相遇。
我突然看清了那个视频的配字。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如果另一个时空,另一个身体。
能不能换另一种结局。
05
“我合理怀疑sarawat是个疯子。”我咬着吸管对ohm说,“要不,他是个变态?不然为什么对我那么热情?”
ohm挠挠头,他说这不能吧,通过卧底sarawat老婆群可以得出,sarawat是绝对的高岭之花啊。
“而且那高岭是珠穆朗玛峰那种程度的哦。”fong补充说明。
“好可怕的珠玛朗玛峰,他可能在我面前雪崩了。”我吸了一大口饮料,给他们描述sarawat最近的过激演技。
“我天,社团游戏而已,他有必要那么较真吗,那个饼干还有这么长一段,他却直接……”我伸手比划着,比划着比划着我就没声音了。
“嗯?”其他三个人立刻挑起眉毛示意着必须得听听怎么个直接法儿。
“哦咦,滚滚滚。”我一想到那事儿就烦躁,烦得脸热耳朵热的,我只能端起杯子往脸上贴贴试图降温。
“说真的,我也挺意外的,从你跟他说能不能让他做你男朋友,他那个反应就震撼到我了。”phuak一脸难搞,摇了摇头,“按理说,直接把你甩飞才是sarawat的风格吧,他那种人居然会立刻说他愿意?”
其他两人纷纷赞同,同时发表sarawat是不是被我下了蛊的看法。
喂,什么下蛊不下蛊的,我也很迷惑啊。
我现在还记得sarawat耐心地站在那里听我说那句丢人话的神情,那天阳光很好,我的视力也很好,我确定我不会看错——他的眼眶随着我的弱智请求一点点地变红了。
当时可给我吓坏了,我寻思这怎么还被我侮辱到气哭了呢,扮演我的男朋友就这么令人痛苦吗?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把我拉进怀里说他愿意。
不得不说sarawat真的是个戏精,上来就演了一出。从那时我就应该猜到后面他会愈演愈来劲,我没想到大众男神居然那么玩得开,众目睽睽之下玩个游戏也要亲到我,这下我是真的慌了——我不会还没逃出green的手掌心,又被sarawat这个大灰狼叼走了吧?
“好烦啊,好烦,到底为什么啊喂,这还是原来那个sarawat吗?是不是被掉包了啊!”我忍无可忍只能对朋友们吼两声。
这次居然没有一个附和我吐槽sarawat,搞得我怪尴尬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暖场:“是吧?你们也觉得他被掉包了吧?他从前在学校里看到我瞟都不瞟一眼哎,还凶巴巴的,像个大灰狼一样,现在我感觉他都快变成摇尾巴小狗了整天围着我打转,我真的好害怕……”
ohm咳嗽了一声示意我别说了,我说你们干嘛啊,到底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
fong做了个口型没出声。
我皱着眉头大声解读了一下:“狗……来了?”
“嗯,来了。”低沉又悦耳的声音差点把我头发炸起来,然后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就把我的蓝色夏威夷从桌子上拿走了。
“卧槽你……”
sarawat往我旁边一坐,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就那么随便地往我肩头一搁,他面不改色地接了我的话:“今晚来我宿舍试试?”
我天,我哪敢吱声。
我跟对面三个狗子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脸上也写着跟我一样的四个大字儿“不敢吱声”。
“在讨论我什么?”他像是感觉到我有多热,终于把他那该死的好看脸蛋挪走了,然后一边低声问我,一边掏出纸巾给我擦了擦汗。
他的行为举止不仅笨拙,而且诡异。
我僵硬地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中拽他胳膊,我说green不在,你不用这么努力。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好整以暇地看我一眼,就着我的吸管喝了一口我那苦命的蓝色夏威夷。
卧槽,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当初不是说好为了替我挡green才扮演我男朋友的吗?
该死的sarawat哪里给我吹胡子瞪眼的机会,顶着一张惊天大帅哥的脸,毫无形象的把饮料嘬得十分响亮,自己回了自己一句:“我只和你有关系。”
要我说,sarawat长得帅身材好多才多艺家里有钱,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大好。
怪不得我听dim哥说他没谈过恋爱,从他的魔幻行为中我就能窥见一二——我觉得我作为恋爱达人,是时候好好教教他了。
趁他教我吉他的时候,我耐心地和他灌输了一通如何自然地追求别人,不要搞那些浮夸得跟韩剧似的东西:“我是男的好吧,你也是男的,别太花里胡哨的sarawat,真的好假。”
他本来在低头调弦,听到我的话才抬起头来,他说真的很假吗?
老天爷,他可算听进去我的话了,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教导他,我说你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怀疑你是假的sarawat了。
我和他坐的很近,说话的时候我能直直看进他眼底,他的样貌很奇妙,凌厉的眉深邃的眼偏偏有着黑亮的圆瞳仁,较真的时候瞪着眼睛会显得有点无辜。
我透过他的眼眸,一瞬间居然看到很多交织在一起的情绪,那种眼神根本就不像我印象里的sarawat,看得我心里一惊,赶紧移开了眼睛胡乱往吉他上瞅。
我听到他叹气,说如果我是假的sarawat你会怎么办?
我低头找C和弦的品位,答了一句:“真的和假的能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他伸手把我的无名指放到五弦三品上,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无论哪个sarawat,对tine都是真的。”
我简直被这土味情话整蒙了,我抬眼不知所措地瞧着他,瞧他勾起嘴角笑一笑,然后伸手摸我的脑袋。
……我可能快要死了。
06
在我第无数次在群里发关于sarawat的烦恼时,朋友们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们说,你再秀恩爱就把你踢出群去!
我看着屏幕上三个单身狗声泪俱下的控诉不明所以,我的兄弟们什么时候变得像sarawat老婆群里的妹子一样草木皆兵了?
sarawat老婆群把我踢出去的时候,我甚至没在群里冒一个泡,依旧被这样骂了一通。
“我没有啊喂,我真的很讨厌他啊!”我笃定地打下反驳的话。
“少来!你看看green对你死缠烂打你什么反应,你再看看sarawat这样对你你什么反应!”fong忍无可忍,在群里发出一个视频,“看看,这还不是两情相悦假戏真做吗?”
我愣愣地打开视频,不知道是谁拍的,sarawat教我弹吉他时的画面。
我们俩都穿着白衬衫,靠窗台坐着,我埋头练习和弦,sarawat几乎是把我揽在怀里为我调整手势,午后的阳光把他的发染成浅金色,我一看那视频就能想起他垂眸时一缕额发耷在眉眼上的样子,和我对视的时候会勾起嘴角笑一笑。
——麻烦鬼,不会弹趁早放弃,别浪费我时间。
他那样同我说,挑衅得令人火大,我当然不甘示弱,手却被他控在吉他上,只能凑上去用额头撞他额头,低声骂一句我去你的吧。
这个该死的视频绝对慢放了,把小爷我凶猛地额头撞击剪辑得跟调情似的,还不拍我的表情,只拍sarawat,还在关键时刻放大来拍。
于是我也猝不及防的看到被我撞了一下的sarawat片刻的慌张,然后是无尽的纵容和温柔。
说真的,我觉得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很想亲我。
……
“恶意剪辑。”我一本正经的在群里回复道,“事实不是这样的,解释也没用,我不解释了,明天继续去找我的漂亮pear妹妹。”
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的我却像刚跑了八百米一样大喘气儿,攥着手机辗转反侧——不是解释也没用,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怎么知道他那个眼神是想亲我呢?
因为他亲过我。
该死的sarawat过生日那天非要拉我去,我还以为是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呢,很多人的那种,结果他的车直接停在宿舍楼下,简直是连扛带拽的给我扯进他宿舍。
就我和他两个人,围着一个大蛋糕。
“你家人呢?”我透过烛火看他,尴尬地问。
他不理我。
“你其他朋友呢?”
他还是不理我。
“你……”
他拿着手机绕到我这边,掰着我的脸靠近他,咔嚓来了张合影,低头看照片的时候才回我一句:“我只想和你过生日。”
这让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局促地跟大少爷双手合十道个歉,我说我没准备生日礼物。
他说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那天他喝了酒,因为我还没满十八岁生日,他不给我喝,只是自顾自的一杯接着一杯来,给我看得目瞪口呆,我从没听说过sarawat会喝酒。
“很惊讶?”他似乎有些醉了,嘴角噙着笑意看我,他说我还会抽烟呢。
“哦。”我抬手蹭蹭鼻尖,尬笑一声,我说那您可真了不起哈。
他也笑,真情实感的那种,单手撑着脑袋细细看着我,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哪知道这个醉鬼没头没脑的在哪门子为什么。
“因为你。”
好,看来真的喝醉了。
我叹了口气把他的酒瓶收起来,任命地架起他的胳膊要把他扶上床躺好。
“我几岁了,tine?”我把他放下之后,他却用力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控在他身上,低声问我问题。
烦死我了,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我心里骂骂咧咧,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好,我说你今天十九岁生日,快给我松手神经病!
“答错了,罚你亲我一下。”
我像被雷劈中的石头,整个四分五裂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下去,他说我已经二十四岁了,tine。
“我来自未来。”他抬手轻轻理着我的额发,满嘴中二病晚期跑火车。
我有点不好意思,努力别过头去躲他的手,嘴里也配合他扯皮,我说那你怎么不回去啊?
“回不去了。”
“从我改变这个时空的一些东西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啊?那怎么办?”问完我就觉得我脑子有坑,居然认真地在陪醉鬼进行弱智对话。
“我很开心。”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太弱智了,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他一个翻身反压在身下。
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因为他俯下身把脑袋埋在我颈窝不动弹,湿热的鼻息喷薄在脖颈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的身体完全压制着我,我再也不敢去跟醉鬼反着来,只能像安抚小狗一样放软了语气跟他说话。
“那,未来的我,是怎么样的?”虽然是扯皮,但我还是挺想听听他会怎么个扯法儿。
我没想到他闻言便撑起身子看我,看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那种眼神我难以定义,更不敢细看,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那种深入骨血的眷恋,看得人心头泛酸。
“编不下去了吧,哈哈。”我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岔开话题,一边抬手去遮他的眼睛。
——再看下去我心里会很难受。
“未来的你,和我相爱。”他任我捂着眼睛,我看到他喉结滚动,像是说出这样的话十分艰难,他却还是笑着,他说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我的手几乎是发抖的,松开的时候看见他那双眼睛,没有尽头的纵容与温柔,月光和灯火都在他眸中,他却只看着我。
我像被蛊惑了,竟问了他一句,真的吗?
他的唇线很漂亮,笑起来更是,他说我发誓,他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只看见他红红的眼眶。
他俯下身吻我,我尝到酒的滋味。
酸的,涩的。
还有眼泪的味道。
咸的,苦的。
07
那天sarawat是搂着我睡着的。
我不是没法儿把他推开,是不想把他吵醒。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眼角的泪痕,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任他把我死死箍在怀里,鼻尖抵着他胸膛,听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清淡又矜贵的香气,我知道自己栽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从他把我搂在怀里红着眼睛说那句“我愿意”时,有些东西就悄悄地改变了。
此后什么green什么pear,都成了缓兵之计,是我装傻的幌子,而他却坦荡得毫无保留。
直觉告诉我这个sarawat不是我从前认识到的那个sarawat了,他说他二十四岁来自未来,太荒唐了,但我确实从细枝末节捕捉到他不与同龄人类似的特点。
虽然他本就是个独居生物,多数举动都与常人不同,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因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爱我,而那不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小男孩该有的,关于爱情的眼神。
他真的来自未来吗,未来我真的和他相爱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放弃未来,选择留在现在的我身边呢?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依旧没有头绪,最后我在他怀里睡着了。
后来我和他都心照不宣的没提他生日那晚的事情,我怀疑他是酒后断片儿,而我是压根不敢说。
我不敢说的事儿多了去了。
比如我喜欢上他了。
这属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我不会说的,我哪怕假装喜欢pear妹妹也不能让sarawat知道我喜欢他。
不过也奇怪,像他那种占有欲极强的人,居然也不因为我跟女生走得近而生气。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又不吃我的醋,搞得我反而要生气了。
于是我更频繁的去找pear玩儿,我倒要看看sarawat什么时候吃醋。
没想到直到我和他摊牌,他都没发作。
“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啊?”我拿球服下摆擦着汗,面不改色地问着,脚趾却已经在抠鞋垫儿。
“跟你说过好多次,我从高中就对你一见钟情。”他拿他的粉丝送来的冰毛巾给我细细擦着脸。
“那我跟pear玩儿你都……”
“嗯?”他挑挑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不会生气。”
“你他妈的……”我在候场区简直要和他大打出手,观众席上紧密关注这边一切动态的sarawat老婆团立刻站起来了,看起来像是要下来加入现场把我扔出去。
他单手截住我的拳头,轻声说回去再闹,这里粉丝太多了,她们……
我本来看那些一大堆龇牙咧嘴的女生有点发怵,一听sarawat这混蛋话又来气了,怎么,仗着粉丝多就不敢打他了?
我另一只手又挥出一拳,我说你有病你,明明知道还玩儿我。
他却迅速把我搂紧怀里,我一下子打偏,反而变成勾住他脖子。
那个混蛋sarawat反问我:“我知道什么?”
观众席已经没人在看比赛了,我和sarawat这一黑一白两件纠缠在一起的球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本就不像他习惯被万众瞩目,这样被许多人看着,还打不过他,被死死搂在怀里,我真的是羞愤得想要在地上打洞逃走。
有股子说不明白的情绪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我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能把话说连贯,我几乎是吼着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然后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
你知道你不是原来的sarawat。
你知道我们未来根本就没有在一起。
他的表情随着我的话变得越来越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
“然后呢?”
去他妈的然后吧,这个傻子。
我不知道是什么催促我眼眶发热,我在所有人面前勾住他脖子。
我主动吻了sarawat。
后来我才告诉他,他生日那一晚,我躺在他怀里,却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剧烈摇晃的机舱,混乱的安全播报,以及凌乱弹下来的氧气面罩,我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天旋地转带来剧烈的失重感,尖叫和哭泣不绝于耳,那种无边无际地孤单和死亡的恐惧快要贯穿我的身体。
在疯狂的颠簸中,我努力的去开我的手机,想要在备忘录上留下什么信息。
手机的桌面是sarawat。
我根本没办法在抓紧手机让它不要颠出去的同时看清键盘并输入信息,在没有信号的几万英尺高空,我用尽全力只能打出一个“爱”字,然后眼睁睁看着和sarawat的对话框离我远去,在手机砸在地上,又随着机身的倾斜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安全带把我死死地绑在座位上,我闭上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到sarawat的样子,那是关于那个场景的梦境最后一个画面。
我问sarawat:“这个梦是不是很可怕?”
他没有说话。
我说我还梦见了你。
我伸手摆弄他的额发,做成挡住眼睛的样子,然后皱着眉开始评价:“梦里的你就是这个造型,好丑。”
我说,梦里的你不仅变丑了,还变坏了,又抽烟又喝酒,连吉他都扔了,还不交朋友,整天把自己关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
“我靠。”我越想越气,伸手捶他,我说怎么回事啊你,我梦里的你怎么会是那样子的呢?
他淡淡地笑着,攥着我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一亲并不说话。
我说你回答我。
二十四岁的sarawat可不可以告诉十八岁的tine,那五年怎么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你怎么会变成那样啊。”我伸手去把他一直扣得严实的袖子推上去,看到他手腕上交错的疤痕,我伸手去扒他的领口,看见他心脏的位置上我名字的纹身,“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为了我变成这样子。”
我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号啕大哭。
那个时空的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熬过了那五年的时间,十八岁的我永远也不得而知。
这个时空的他却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他说都结束了,我们重新来过,这一次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吹灭十八岁生日蜡烛的时候,他还在旁边气我,说别哭了,本来就没我帅,再哭就丑得不能看了。
我说你生日礼物还没送给我就知道气我。
他把吉他抱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他说礼物来了。
那是一首情歌,名字叫做《tine》。
我一边听着他弹吉他一边偷偷抹眼泪,趁他不注意摸出手机发了个动态,配了上次fong发在群里的我和sarawat的视频。
{2020.3.9.23:00}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END
【Sarawat×Tine】十二号公路【甜向/一发完】
设定:一见钟情,双向初恋。共1.6w字,这是我送给我的小沙和小太的第一件礼物
观看需要耐心
—————————————————————
00.
“如果,世上的风都能说话。”
01.
晚夏近秋,曼谷与清迈的天空都如出一辙地漂浮着橙黄色的云朵,奔腾的海岸线生生不息,浪花卷起呼啸的光线铺天盖地喧哗,这条近海的公路划过波光粼粼的一片,像连接天空与天空之间的琴键。
而在这个空气里都漂浮着打碎了的大吉岭茶香水味道的傍晚,sarawat第一次见到了tine。他穿着白衬衫站在路边,柔顺的海风吹乱了他的...
设定:一见钟情,双向初恋。共1.6w字,这是我送给我的小沙和小太的第一件礼物
观看需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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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如果,世上的风都能说话。”
01.
晚夏近秋,曼谷与清迈的天空都如出一辙地漂浮着橙黄色的云朵,奔腾的海岸线生生不息,浪花卷起呼啸的光线铺天盖地喧哗,这条近海的公路划过波光粼粼的一片,像连接天空与天空之间的琴键。
而在这个空气里都漂浮着打碎了的大吉岭茶香水味道的傍晚,sarawat第一次见到了tine。他穿着白衬衫站在路边,柔顺的海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低头看着地上,脚正一下又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然后他抬头与驾车行驶而来的sarawat对视之时,他一下子冲到路中间,然后滑稽地摔倒在地。可笑地是那天天气很好,漫天都落下温柔光线,遥远的海岸线将缠绵的天地分割开,浪潮呼啸涌起,清风、阳光、大海,是适合所有故事发生的温柔氛围。
sarawat皱着眉头踩下了刹车键,副驾驶的man探出头去:“喂!你小子碰瓷呐?”
tine艰难地爬起身:“哥,我真不是碰瓷的!我只想拦车,脚滑了摔了一跤而已。”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看了看自己的手,嫩白的肌肤上磨出了一大片的血丝。
“呃呃呃,你已经是这条路上第26个想搭顺风车的人了。我们车上没地方搭了。”后座上放着两把宝贝吉他。
tine立刻愁眉苦脸地说:“拜托拜托,你们是去清迈吗?我只要到清迈就好,或者你们在前面有车站的地方将我放下去,我的背包都被别人抢走了,只剩一部手机在身上。”tine双手合十,乖巧地那样看着sarawat。
这条路上,想要搭顺风车的大多是应召女郎和人妖。而tine就像泥巴里洗出的珍珠一样,干净又通透。
man犹豫了一下,然后问转头看向sarawat:“诶wat,可以吗?”
tine马上走到sarawat的车窗面前看向他然后说:“我可以给你们钱!我是说,如果我的手机能够充电的话。”他将早已黑屏的手机拿了出来,这附近渺无人烟,手机在与fong通话之后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这里花了多久。
sarawat的整张脸暴露在他面前,他额前的碎发被傍晚瞬间转紫的光线氤氲了边缘,他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星辰垂下的流风让他的脸上多了不羁的肆意,他整个人如神祇一般,精致又完美。tine没能忍住,在心里说了句,真的好帅。
sarawat沉默了一下,他从来不是一个有多热心,多好心肠的人,但最后他还是应了一句:“上来吧。”许是站在他面前这个人的眼神,让他觉得很眼熟,清澈,虔诚又干净,像极了晨间饮露水解渴的小鹿。但他说完又觉得有些懊恼。
tine这才长呼了口气,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身下这台吃着汽油的钢铁怪兽再一次启动之后,tine凑上前去,问:“你们是去清迈吗?”
man刚要回答,但sarawat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在卖掉你的路上。”然后他缓缓将车窗关上。
“哈?”tine瞪大了眼睛,他的头发也乱糟糟,殷红的唇瓣中露出几颗精巧的牙齿,像极了傻乎乎去撞树的那只小兔子。
man哈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说:“wat,别吓着弟弟了,对,我们是要去清迈,不过不是马上就去哦,要在这边上都玩几圈。”
tine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哦了一声,被磨坏的手这个时候过了麻木的时间,酸涩的痛感让他嘶出了声。
tine瞟了眼后视镜,那里照出了sarawat一半精致的眼睫。而这时候,他伸手按了几下按键,车上放起了音乐。
“The Blowers Daughter”
tine于是随着音乐舒缓地窝在后座上,他的右手边是两把吉他,转头看向窗外,渐渐转黑的没有光污染的天空上缓缓出现一大片闪烁的星子,裹挟着整片宇宙的星辰碎屑照进海面,宁静又炫目的美。
“喂,你头上面有个医药箱,把手处理下。”sarawat没有转过头看他,只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几眼,然后冷淡地说。
“嗯?”tine的反应迟钝了几秒,然后他乖乖地道谢:“嗷,谢谢你哦。”
“别把我的车弄脏了。”前面那个人又淡淡地说。
tine愣了一下又感觉愤怒但又想到自己吃人嘴软,于是他翻了个白眼。翻个身拿走了头上的医药箱,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man看了sarawat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02.
原本只订了两间房的旅程因为多了一个小意外而需要两人合住一间。
tine坐在man房间的地毯上,全身上下的资产只有一个手机,现在正连着充电器充电,房间晕黄的灯光直晃晃打在他的后脖颈处,他的皮肤奶油釉质一般地发白,热带国家很难养出这样白的男孩。sarawat双手抱在胸前冷淡地盯着他看,他却浑然不觉。
man洗了个澡回来了,他边吹头发边问tine:“tine,那些抢劫犯怎么盯上你的啊?”
tine这才停下来摆弄他的手机,抬起头回答:“嗷,这个啊。”
在知道tine被抢劫的原因可能是抢劫犯看到他装在包里的一大摞现金时,sarawat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吐出:“你好蠢。”这三个字来。
man又笑着打哈哈。这个长得比女孩儿还白的男孩子这会儿虽然被骂了,但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是fong让我取点现金在身上的。”他挠挠头:“他说有备无患。”
“fong是谁?”sarawat不经意地问道。
“我最好的朋友。”然后tine还接着说:“我想在上大学之前去fong的老家清迈找他玩。”
“哦~~,那你跟sarawat这小子是同级啊。”
“是吗?”tine一愣,sarawat确实长得就不像他的同级,却像他的冷面学长。
“对呀弟弟,这家伙也是这学期上大学,诶,你是哪个大学的?”然后电话铃声吞没了tine的回答,man朝tine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走进了卫生间。只有sarawat听清楚了那几个字眼,是曼谷第一学府,他不动声色。
然后tine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他兴奋到还举起手机示意了下:“fong这家伙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他边拿起手机边起身,赤着脚踩在床边黑色的地毯上,sarawat发现他连脚指头都很白,指甲修整地很干净,整整齐齐排在一起,像洁白的贝。而没有铺上地毯的瓷砖上很凉,于是在他踩在瓷砖上的下一秒,sarawat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之前没有看完的电影出来看;在tine马上要踏进阳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把拖鞋穿上,外面的阳台很脏。”
tine这会儿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话身上,胡乱哦了一句,又哒哒哒跑回床边把脚塞进拖鞋,又欢快地跑了出去。sarawat还听见他接电话的第一句话:“喂!fong!!你小子可把我坑惨了。”
接下来又是什么抱怨出馊主意让他走路去下一个车站,又是什么fong在来接他的路上车爆胎了等等等。
sarawat根本看不了电影,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那奇奇怪怪的话吸引过去了,屏幕上的人正说着:“Let`s go the shit kiched out of us by love。”让我们为爱撞得头破血流。
而他只觉得外面这个人必然是被好好娇养大了的孩子,电话诈骗的头号金主,人傻钱多速来。这会儿是曼谷的深夜了,窗外的月光被笼在窗棂之外,树影婆娑舞蹈,sarawat勾起嘴角,摇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man一边接着视频电话一边走来:“喂wat,我女朋友,嘿嘿你懂得,今晚你跟弟弟睡啊。”
按照平时sarawat的个性,应当是下一秒就拒绝,但今天他偏偏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句。但应了的下一秒,他又啧了一声,他想,上帝说过,这世上的事果真是有一就有二的,他下午就不该一时心软让那家伙上他的车。
于是tine结束了与fong的电话,打开了阳台的推拉门,他轻巧走入,曼谷深夜带着星子的风也悄然潜入,他一抬头就看见sarawat臭着脸站在那里,不过tine已经看惯了sarawat的死人脸了,适应良好。
但等到这家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man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弟弟,今晚你去跟wat睡哦,我女朋友今晚非要闹着跟我视频,嘿嘿。”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
tine有点惊讶,不,应该是非常惊讶!!但他也是一时欲语还休,寄人篱下,无数话堵在嘴巴边上想要说出口又作罢,然后憋红了脸最后说了句:“ok krab。”然后就跟在前面那懒懒散散,走在旅馆里也像在宫廷里闲庭散步一般的人后面,回了他的房间。
sarawat洗完澡之后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潮湿的水珠正贪恋地划过他上身好看的肌肉线条,他整个人湿漉漉地,眉眼也湿漉漉地,于是氤氲的雾气缠绕在他背后,让他像极了与月亮偷情的恩底弥翁。
窝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玩游戏的tine下意识转头看去,然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不正常跳动,他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诶sarawat,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在我的房间我干嘛要穿衣服,好笑。”那个人淡淡地说,然后他把吹风机开了最低档,慢悠悠地吹起了头发。
“那我不是也在吗?!”tine极力将自己的身体缩起,小小的一团,借此想要离他远一点。
“哦,一个霸占别人房间的捣蛋鬼。”sarawat一边慢慢地吹着头发,一边透过镜子看椅子上那个人的表情,潮湿的头发还带着水滴,滴进他的眼里,让他的眼眸突如其来地湿润。
“呸啊!!!”
然后sarawat无声地笑了一下,他随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步步走到飘窗上摆着的敞开的箱子那里,然后他转过头对tine说:“哦,忘记告诉你,tine,我晚上习惯裸睡,我现在要脱裤子了。”
“?”tine嚎了一声,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看一个男生的胴体表现出如此羞赧的模样,但他很明显是被sarawat戏弄了!他决心要反抗!
但他余光看到sarawat走到自己的面前了,他把手放在浴巾的结上了,tine却努力将眼睛闭的特别紧,半点没有要反抗的动作。还一边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着:“你要干嘛?我干我干我干!”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sarawat笑了一下,他忽然停止吵闹,他想,他还从来没有见过sarawat笑呢,然后什么东西罩住了他的头,带着十分清雅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tine睁开眼睛,然后伸手拿下,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宽松的裤子。
他一看sarawat,那个人正穿了条短睡裤坐在床边上,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你今晚的睡衣,别给我弄脏了。”
呃,tine一时之间忘记自己之前为什么愤怒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啦,生气就生气一会儿,高兴却能高兴许久,很好相处的!然后他这时候又乖乖地双手合十,对坐在床边的sarawat说:“谢谢。”
但是sarawat却没有回应他的道谢,反而看着他说“你要干谁?”,tine实在是搞不懂,一个脸长得如此好看的人,为什么脾气这么臭。
“哈?”
“我问你,你刚刚说要干谁?”
“我….”tine终于想起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了,他一下子憋得不行了,兔牙愣愣地在空中好半天,然后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
“我干我自己。”
03.
日暮西山,微凉的空气卷起热浪轰轰烈烈飞向天空,此时是曼谷的7点钟,夜幕像个遮面的小姑娘,欲落未落,而垂降的晚霞余晖正浩浩荡荡亲吻整个大地。
这个位于曼谷边缘的小镇每晚都有热闹的市集,tine蹲在地上,看着面前认真架着音响和话筒架子的sarawat和man——更准确的说,应该是sarawat,他实在是吸睛,长得漂亮,可这样的漂亮并不带女气,而是英气的精致。
火烧云的微光融化了他的衣袂边缘,他正在调试话筒,而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晚霞往他的脸上画上了丧气的温柔。
“难搞。”tine的嘴巴里咕哝着吐出两个字节,他被后面尖叫着的女生要挤到在地了。他跟他们俩在这里已经玩上快一星期了,更准确的说,fong这个家伙在得知他跟他们相处地很不错的时候,就放心地去跟他女朋友约会去了,而将他扔在了这里,因此他只能蹭着他们的车一起去清迈。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还不错啦,tine想,在知道自己这个短期跟屁虫即将变成长期跟屁虫之后也没什么意见,最主要的是,他们总能带给tine,认识新朋友的新鲜感。
只有sarawat那个家伙问了他:“你自己想跟着我们的?”
tine当然很老实地说着:“不,是fong让我这么做的。”
那家伙翻了个白眼,然后冷嗤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
sarawat伸出手拨了吉他的下一秒,tine立马捂住了耳朵,后面尖叫着的女生实在是太狂热了。前不久tine才知道,原来sarawat还有个乐队,只不过其他的小伙伴都没跟着他们一起旅行,所以只剩他与man两个人,两个吉他手。
他们的旅行,多是到一个地方,演出两三天,像是流浪乐队的感觉。然后总是第一晚就惹来一群看帅哥的女孩。
tine其实没怎么看见sarawat笑过,他能看见的大多是sarawat臭着脸的冷笑。
可sarawat站在麦克风前面,唱轻快的歌的时候会笑,弹吉他的时候整张脸的表情都松弛了下来,让他恣睢的帅气变成了十万分的温柔,像是那个臭着脸的sarawat被杀死了一样。而这个时候才让他像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样,风骨里长着恣意妄为,年轻的热血在熊熊燃烧。
但是太难以触摸了,他唱老式情歌,唱Apocalypse,他唱温柔情歌的时候眼神总是飘飘乎不知道看向哪里,而笼罩在他身上的光辉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神性。
tine不自觉的想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再看向sarawat,他正居高临下地边弹边唱,然后表情十分不满意地看着自己。
tine:“?”
他迷茫的下一瞬,耳畔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昨天临睡前,sarawat往他的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然后两个人挨得很紧,这个时候tine总是感觉到很不自在,太亲密了。他总是在一夜好眠之后清晨起床发现自己像无尾熊一样赖在sarawat的身上,像最亲密的爱侣。
然后他听见耳机里女声在唱:“And I wanna be what you need for a second.”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拍自己入眠,但又像是在做梦。
而现在sarawat也唱:“And I wanna be what you need for a second.”他唱的很温柔,他在看着tine。
人群密密麻麻地拥着sarawat,他的手上抱着的是他宝贵又昂贵的吉他,很多人拍视频很多人拍照,甚至有人觉得在这样的小地方遇见这样长相的人是所有人的艳遇。而只有sarawat知道,这首歌他想唱给谁听。
tine捂着自己心脏的部位,fong说过,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心跳区间是一分钟跳60-100次,tine捂着自己疯狂鼓动的心脏,艰难地数着:“1,2,3…”
但是这个地方太吵了,她们太吵了,吵得他的心有点不舒服,像是左心房被层层叶络包裹着的心脏要自己跳出来变成精怪。
他又看向sarawat,他还在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仍是居高临下的模样,但tine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缓缓托举起来,于冥冥之中与他对视。
因此tine认为,sarawat是罪魁祸首,他引来了这么多人,让他的心脏不舒服了。
然后之后买小吃回民宿的时候,他一直板着脸蛋疯狂吃东西,时不时还对sarawat白眼一番。
sarawat:“?”
用我的小费买小吃的时候也一点没见这孩子手软呐。
04.
tine觉得自己重获新生了,他感觉自己长出了翅膀飞出了原来那个小小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旅行。
他在升学前两个月的假期,跟着sarawat和man一起从泰国的曼谷一路向北去往清迈找他的朋友fong,但他却时常将fong忘在了脑后,只在拍到最美的照片的时候才能想到他。
这个时候其实是最适合出游的天气。他们去所有的小镇做流浪歌手,然后用吉他盒子里的小费买夜市上的小吃,偶尔在野外打个帐篷,跟sarawat一起窝在睡袋里面看星星,虽然那家伙总是口吐狂言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行星的尸体。
驾车去路过的海岛,捡捡贝壳,摸摸珊瑚,tine潜泳一级棒,sarawat总是对路过搭讪的泳装美女视若无睹,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有没有被肌肉怪男盯上。但sarawat说,他是怕tine被别人捉去变人妖。
man,一个老婆奴,走到任何地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同他的女朋友视频,然后再开始全程直播,因此大多是tine和sarawat一起行动。
tine在很早就知道sarawat本质是个臭脸任性怪的时候变得不再怵他,其实sarawat很好,但就是有一点不好,他睡姿不太好,他们总是在清晨起床就要就到底昨天晚上是谁滚进谁怀里抑或是谁搂谁进怀争执一番。
至于为什么两个大男人总要睡一张床?
那是他们在前往第二家民宿住宿的时候,tine的手机已经恢复正常了,妈咪给他打了一大笔钱供他在外面玩耍,然后他自觉要订三间房。结果被臭着脸的sarawat拦住,然后他掏出卡,利落地刷了两个房间的钱。tine被他的手臂拦在后头左跳跳右跳跳,像被家长管住的调皮小孩。
man在后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笑。
上楼的时候,sarawat默默提着所有的行李,然后tine一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订一个房间!我想要一个人睡一张床!”
sarawat不理他,自顾自地上楼梯。等上了二楼,要走到房间了,tine眼睛咕噜噜地转,就跳上了sarawat的背,挂在他的背后,他一下子离sarawat好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可以看到他落下的额发,精致的侧脸。
man哈哈地掏出房卡进了房门,然后探出一个头对sarawat说:“我先进去了哦….你….嘿嘿嘿。”
sarawat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他掏出裤袋子里的房卡,刷了卡推开门,挂在他背上的tine一点都没影响他。这家伙最喜欢练泰拳,浑身的腱子肉,但并不是那种过于夸张的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的上帝美学。
他放下行李,伸出手把门关上,tine打在他颈侧的呼吸是刺挠的花,又香又扎人,让人想要逃离又沉迷。
然后sarawat终于空闲的双手就这样绕过自己的身后,托住tine大腿,稳稳地背住了他。
tine刚开始甚至都还回不过神来。然后转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骑在sarawat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他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在他背上欢快地撒着泼,做自己眼中的大将军。
“sarawat,你到窗边把窗帘拉开。”
“sarawat,我要看看卫生间是什么样子的。”
“sarawat,你带我到阳台上看看。”
sarawat就这样背着他一个一个地方地转悠着,他难得的任劳任怨让tine失去了理智,然后他下了地兴奋劲还没过,他什么也没问,或者是忘记问了,乖乖地就窝在沙发里打着游戏。
sarawat整理着东西,往靠近窗户的沙发那里扫了一眼,tine正入神着打着游戏,时不时飚出一句泰国脏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
“可爱。”
tine立刻竖起耳朵看了过来,他狐疑地说:“sarawat,你在骂我?”
sarawat可真他妈的无奈啊,他点点头:“嗯。”
“啊呸!”tine翻了个白眼。
直到晚上,tine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好了,穿着sarawat的睡衣,不过现在的主人已经是tine了。
tine香喷喷地躺在床上,拿着ipad打着游戏,看见一旁专注看笔记本的sarawat,他凌厉的气质在台灯的照射下消弭,垂下的头发竟然给他多添了几分乖巧。他一恍惚,才想到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tine起身,然后瞪着sarawat。而他旁边这个人看着他的动作也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他起身,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对tine说:“怎么了?要喝水吗?”
tine没有理会他的问句,然后发问:“sarawat!你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睡一个房间?难道——”tine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地认真,而他身上穿着sarawat的衣服,这样的氛围很难不暧昧。
sarawat咽了咽口水,他竟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难道你是为了省钱?你怎么这么抠啊我真是服了。”tine满脸的嫌弃。
哈,荒谬。sarawat都要被气笑了:“你是世界上第一个说我抠的人。”
“嗯哼。”翘着尾巴的小孩居然还得意了起来。
“上帝说: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睡友。你霸占了我的床和睡衣那么久,当我的睡友怎么了?晚上不抱着东西睡我不舒服。”sarawat看着tine,然后悠闲地躺下,理直气壮地说。
“上帝有说过这句话?”tine抓抓头发,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好了,tine,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这边的山上看日出。”sarawat的声音在晚上更加沙哑了一点,他低低地对tine说,带着黯淡的哄骗。
“去哪里啊?”tine立马来了精神,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然后他乖乖躺了下来,靠近sarawat的身侧。
“这个民宿的西边有座小山,我知道有一个绝妙的观景点,我刚刚看了下天气,明天有太阳,很适合去看日出。”
“好吧。”tine立马就被吸引住了,他照旧拿出ipad,然后去谷歌了几张日出的照片,挨了过去,然后兴致勃勃地对sarawat说:“我们可以拍出这样的照片吗?我想发给fong看。”
“当然可以,如果山下有雾气的话,拍出的照片会更好看。”sarawat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但他说出的话总莫名叫人信服。
tine渐渐困了,sarawat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整个房间只剩下黯淡的月光投射下的斑斓影子。
sarawat刚刚有看过手机吗?上帝说他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闻着空气中漂浮着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甜腻的、温暖的,tine一下子就沉沉地睡着了,他像冰雪里的小动物一般,朝着热源的方向缓缓挪了过来。
sarawat在心中默数5,4,3,2,1。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他的怀里钻进了一只香甜的,乖巧的,惹人喜爱的兔子。
他伸出右手,搭在了他的腰上,缓缓闭上眼睛。
05.
宝马7系的轮胎转的比时光要快,他们从曼谷到清迈本来只需十小时的旅途被他们玩出了环游世界的感觉,他们足足游玩了一个月有余才慢悠悠地进入清迈的边界。
副驾驶的位置早就被tine霸占了, man在后座弹着吉他,tine这会儿将座位放下,修长的腿架在前面的驾驶台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摇头晃脑地随音乐打着节拍,他嘴里嚼着葡萄味儿的奶糖,于是金黄的空气中都漂浮着甜甜的味道。
“等等等等一下sarawat,停车。”他握住sarawat空闲的右手,sarawat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踩了刹车,说:“怎么了?”
可tine没理他,开了车门就撒着欢儿地下去了。这条路的街道两边都有一些小摊贩摆摊,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团团白色的,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
tine那家伙,正乖巧地蹲在路边,怀里抱着一只被摊贩从笼子里抓出来的兔子乖乖地给它顺着毛,清迈中午的阳光特别炎热,可炎热的光线也特别照顾这个长得好看的孩子,他柔软的后颈覆盖着乖巧的黑发,认真地看向怀里的小动物,风吹过,他凌乱的刘海刮过的弧度像湄南河荡漾的水波。
“诶wat,你不觉得tine很像兔子吗?”man收起吉他,一只手撑在车窗上,一边看着tine一边说。
sarawat没说话,他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tine,炎热的风刮过他鼓噪的心脏,让他凌厉的帅气里也多了几分温柔,偏偏那个家伙浑然不知,还笑着把兔子捧起来向他炫耀。sarawat拿起置物箱里的相机,对准tine拍了一张。相片里,tine笑得跟兔子如出一辙。
“可爱。”sarawat勾了一下嘴角说。
man立刻凑上来:“噢~~~”
“我是说,兔子,可爱。”
最后tine恋恋不舍地上了车,还有点闷闷不乐,他本来想买一只回家,可旅程中实在不方便养它。最后sarawat说让他回曼谷再养一只才作罢。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清迈都变成了雨雾朦胧的世界,雨水与青绿色的落叶凝结成一团惹人喜爱的水湾,tine站在躲雨的屋檐,看向天空,阴沉沉地,不太好惹的样子。
他的短袖都被打湿了,雨水凝在他的皮肤上,白色的短t露出肉色的透白。这是离清迈中心最近的一个小镇,不是旅游城市,民宿的老板都懒散到一看到要下雨就立马回家睡觉。sarawat开着车去找他,而tine和man在屋檐下等待。
倾盆大雨同时也带走了整个世界的温度,气温骤降,纵然泰国是热带国家,但雨后的低温,并不是一件被雨打湿了的短袖能够抵御得了的。
tine黑色的头发被雨打湿黏在他的侧脸上,man看见他一直搓着手的样子,心里不太自在,man嘴上叫着他弟弟,实质上也真的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递给tine。
tine一开始还像过年收红包一样欲拒还迎,结果man说:“一看你这瘦猴儿样就不太能经冷,穿上吧弟弟,你感冒了哥哥我又要来照顾你呢。”
“谁瘦猴样儿啦,我也有肌肉的好吧。”是的,tine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白斩鸡,事实上他身上的肌肉练的很好,只不过骨架太小,不显肉感。
他跳起来跟man打打闹闹了起来。
sarawat开着车从雨幕中过来时,就透过前窗玻璃,看见tine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牛仔外套,跟man有说有笑的样子,旁边,民宿的漂亮老板一直在跟他道歉并且想要搭讪。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车门,然后等待老板开门的时候也一声不吭。tine此时特别敏感的察觉到sarawat的不高兴,他抓了抓头发,伸出手抓住了sarawat的衣袖,虽然sarawat平时总是冷淡着一张脸,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但tine却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不开心。
sarawat看了一眼抓住他的手,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很白,双手很小,指节也很小,弯曲的关节骨像凝脂的树胶,缩起来的拳头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然后他任由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sarawat臭着脸进门,臭着脸上楼,臭着脸收拾行李。tine就像他的尾巴一样跟着他,想要说话又看着他那无懈可击的样子没了办法。
man站在后面轻声叹了口气:“这欢喜冤家。”
然后sarawat将一切都规整完毕之后,他才有空处理tine,他走上前,认真地看着tine。tine唰唰唰后退了几步,然后sarawat伸出手,稳准狠地脱了他的外套。然后再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在tine的身上。
“这外套脏了。”他嫌弃地说。
“哦哦哦,这样吗?哪里脏了,我看看。”tine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被sarawat一手打断。
他根本没理这个小混蛋,然后走到阳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面开始洗了起来。tine又感觉sarawat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sarawat的脸,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小tine摇摇头,然后修长的腿架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外面的雨景。
“tine,洗澡,等下感冒了。”
“哦,好。”他乖乖地应了。
06.
sarawat将洗好的外套送到man那里,man一开门还惊讶了下,他接过外套,然后说:“wat,怎么是你送来的,弟弟呢。”
“打游戏呢。”sarawat回答的时候,仍是面色不改,永远的自矜模样,但在tine看不到的地方,却能倾泻他暂时不能宣之于口的温柔。
他又打了个招呼,然后准备转身回房间,man却将他拦下,说:“抽根烟吧。”
sarawat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这是tine和他隔壁的房间,雨停了,而原本让人晕晕沉沉的下午让清透又皎白的光线兜住,橙黄色的太阳避开了云朵的拥抱,带着跨越了半边天空的彩虹,林荫之国被清新的彩虹点缀,而此时的清迈是被雨水浸润的北国玫瑰。
“有彩虹啊…”一踏出房门,man惊奇地说了一声,然后他又返回房间,从里面拿出相机,对准天空拍了个过瘾,才意犹未尽地将相机挂在脖子上,留出空来打趣sarawat。
“你对tine……”man双手撑在露台上,给sarawat递了根烟,然后用肩膀推搡了他一下,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sarawat对他戏谑的表情不以为然,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然后点燃,他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了出来。而这烟雾朦胧之中,晚夏的傍晚突然送来一阵微风,让他深邃的眼睫里都倒挂着少见的温柔,他俊美地很像神话里的阿多尼斯,主神也为他折腰。
“喜欢。”sarawat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空,有俏皮的云朵挂在彩虹上,天空是亘古不变的天空,而这样的云朵,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或许在某个挂满薄雾的清晨,或许在他弹着吉他睡熟的深夜。
man拍拍sarawat的肩膀:“wat,可你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不是吗?”fong的家就在市中心。
sarawat意味深长地看了man一眼:“你这猪脑子。”
然后man满头问号,他经常这样被sarawat骂,但你要是问他什么原因,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会蹦出来的。于是man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
sarawat没有再含住烟的滤嘴,而是这样将它夹在手上,看烟草一截一截烧成了灰。
07.
sarawat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读约翰济慈也读笛卡尔,听披头士也听卡朋特,他对所有事物的痴迷都偏向于无机质的喜欢,今天偏爱这个,明天偏爱那个,随性而至,随心而至;而这世上一切的缘由在他眼里都能用哲学来概括,人有人的哲学,物有物的哲学,倾斜的世界在他眼里自动摆正,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他眼里都是简单的几何体。
这一切的一切变成一把锋利的雕骨刀,一寸一寸,一节一节地刻出他的脊骨,那是少年人从不为谁折腰的脊骨。
他并不是睥睨谁,而是这世上的一切让他感觉有一种信手拈来的易得,高超的智商、优越的家境、精致的脸蛋,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他从来没有想过上帝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让一生坚持理性的他遇上了世上最非理性的事情。
一见钟情。
不,或许谈不上一见钟情,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没有缘由的对一个人心软,但他明确的知道,那是噗通的心跳在吹响投降的号角,因为上帝说过这世上关于感情的事,有一就有二。
上帝究竟有没有说过呢?sarawat也不知道。
海鸟不会一生只盘旋天空一次,垂下的藤蔓枯萎又重生,海豚一次次跃出海面,咆哮浪涛一次次滚滚而来,鲸鱼一次又一次嗡嗡哼鸣。
大约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如同正存在的生命一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心软也是。
“我是说,我喜欢他。”sarawat又在man了然的眼神里再确认一次。
他读过的哲学书对此只有一个潦草的名词解释,反而是三流的爱情故事里经常具象化写道。
他读金斯堡的我的黎明骊歌,原先最爱“我注定要下地狱,任闹钟喧响。”
可现在他要朝他的月亮奔去了。
隔壁的阳台嗞啦一声,然后从房间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他左右看看,然后他惊讶地转头向sarawat和tine的方向:“居然被我抓住你们吸烟?”
man被吓了一跳,倒是sarawat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任谁也没办法从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看向tine的时候,有极细极细闪动的光芒。
“tine,你又调皮。”
tine笑了一声,他刚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sarawat的牛仔外套,黑色的头发柔顺地在下午温柔的风里飞舞。他偏过头看天上的彩虹,白皙的皮肤几乎像是要与天上的云等色,他的眼睛经常是迷糊的,亮晶晶的,是水头最好的黑曜石。
“哇!!好漂亮啊!等会儿发给fong看!”他兴奋地拿出手机打开镜头对着彩虹拍来拍去。
sarawat也不动声色地拿下man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准tine拍了许多张,最近的一张,是他低头认真看手机的侧脸,
“这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彩虹。”sarawat摇摇头,一脸淡定的说,他忽悠人时候的腔调总是低沉的沙哑的,带着许多分的诱哄味道。偏偏被哄骗的那个人浑然未觉,还天真地看向sarawat:“是在其他地方旅游的时候吗?”
“不是,但只有我见过最美的彩虹。”
而彩虹的温柔的光笼罩住了一个疑惑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这是他一生爱情故事的片段。
08.
这个位于泰国北部并且名曰“泰北玫瑰”的城市盛产玫瑰,于是这里的市集多添了几分浓妆艳抹,放眼望去,一团又一团的饱满的鲜红。
tine手上正抱着奶茶吸溜着,一边坐在路边在等小摊上的芒果糯米饭。他今天穿纯白的t恤和黑色的短裤,修长的小腿在姣好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sarawat坐在他对面,偶尔吸一口奶茶,其实他对这甜腻的饮料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翻开自己接到新消息的手机,看了眼短信,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tine的头。
“tine,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嗯。”tine一边刷着fb一边点点头,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不要乱跑,这个地方离民宿挺远的,你第一次来,容易迷路,听见了没?”sarawat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所以对面的tine才大发慈悲一般抬起眼看了他,然后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sarawat这才起身离开。
tine吃完糯米饭之后,看了下手机,sarawat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了,正下午的市集并不是很热闹,但愈近夜晚愈热闹。
这个小店子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店,坐在店门口的tine眼看着人接踵而至,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占一个座位,想再去点一份东西吃。可一站起身来,走出位置,旁边等位的客人以为他早就吃完了,于是马上就冲上来占了位置。
tine不好意思同人家争吵,于是起身,记下了这个店铺的位置,打算随便逛逛。但这样的市集看似小巧,其实当中的路七拐八拐,不是熟客根本分不清方位的。tine这边吃一下,那边看一下,逛得沉迷。
“操啊,这是哪儿啊?”tine看向四周,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摊贩,陌生的人。他想走回去,但又怕越走离小吃店越远,于是他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然后给sarawat发着信息。
“sarawat,我迷路了。”
“sarawat,你来找我吧。”
那边半晌都没有回复他,tine一边焦急一边咒骂着自己的坏运气,他给sarawat打着电话。许多抱着花的小姑娘都来跟他叫卖玫瑰,清迈的玫瑰开得浓烈又绚烂,可他这会儿没工夫应付自己被标了价的艳遇。
嘟嘟嘟响了几声,sarawat终于接了电话:“喂,tine,你在哪里?”tine听见sarawat的嗓音里一直有湍急的喘气声。
“你终于接电话了!!sarawat。我在…我在.”tine四周看了看,然后他眼睛亮闪闪:“就是有一面特别大的玫瑰花墙的地方,我现在站在下面去等你!”tine小跑了过去。
“好,你等我来接你,不要挂断电话。”sarawat的声音总有一种顷刻间就能让人冷静下来的魅力,垂哑且温柔。
tine可以耳尖地听到sarawat的呼吸声,听见路过的市集熙熙攘攘又热闹的声音,而这一切在sarawat的奔跑中变成了听筒中的惊鸿一瞬。tine正朝右边看着,那边有这边最大的岔路口。
“喂,tine!”
但是tine却听见背面有人在叫他,他转过身去,sarawat站在他不远处的身后,他的胸膛正不断地上下起伏,以往最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却做出像虚惊一场一般的表情,他站在不远处看似不耐烦地看着tine,但tine却眼尖地看到sarawat连发梢儿都带着汗,他穿着跟tine一样简单的白t,黑色的牛仔长裤,而他的整个衣襟都被汗打湿了。
tine这样眯着眼睛,看着逆光而站的sarawat。
人这一生看过的英雄故事里,最老套的无外是英雄救美,tine也曾嗤之以鼻,是不是只有会遇见危险的人才有资格当主角呢。直到他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确实没有故事里那么夸张的字眼,别人要成为你人生的主角也完全不必身临险境,你困境中第一个想到去求救的人就是。
他感觉自己像落水的浮萍缠上了最坚定的大树。
tine使劲眨眨眼睛,然后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下因惊吓跳动不息的心跳,他对sarawat说:“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我以为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不会扔下你。”sarawat罕见地没有说一些带刺的话,他走了过来,自然地握住 tine的手。说来奇怪,他们一起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月有余,除独属于爱人间的亲密,其余各种肢体接触都做了个遍,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简单的牵手,掌纹与掌纹细密的接触,手心的汗像交尾的爱人一般交融。
sarawat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回原来的地方,然后他看似不耐烦地说:“下次不准再乱跑。”但tine却很敏感地能体会到sarawat的焦急和难以察觉的温柔。在这个最拥挤的市场,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安全距离,tine老是被拥挤的人群挤到sarawat的身侧。
这里的人并不会惊奇两个男孩的牵手,只不过有一个男孩自身并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看他们像什么。
09.
“sarawat?这是你借的?”tine围着面前的摩托车转了又转,像被蜂蜜吸引的小蜜蜂,这是川崎ER,通体全黑。
sarawat淡淡地说了句:“买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很贵吗?”
“还好。”
原来sarawat刚刚去拿前不久在这边订好的摩托车了,其实他原先并没有这个计划,只不过他刚好想到,这边有一座山上特别适合兜风,他也想带tine去看看,于是临时起意。
其实是他前几年,最叛逆的时候,在漫长的假期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凌晨12点,星河垂下的风温柔刮过他脸颊的时候,从清迈最高的山上奔驰而下,让他跳动不息的心跳与晚上最烈的风,最亮眼的星星一争高下。
sarawat拿起放在后座上的头盔,扣在tine的头上,仔细给他系上安全扣。然后他一个利落地翻身上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tine,说:“上来,带你去兜风。”
tine兴奋地嗯了一声,然后他爬上了车,伸出手慢慢搂住sarawat的腰,前面的人却不耐烦地伸出手让他的双手锁紧他劲瘦的腰部,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他的耳朵这样靠着他的背。
摩托车引擎的响动总让人经常想到爆炸的前兆,而这一刻在tine眼里却变成了札幌夏日烟火大会的开端。于是在它发动的一瞬间,tine可以感受到呼啸的风刮过他双手的感觉,软绵绵的,甚至带着点诱哄,可这明明是呼啸的风啊。
由宇宙歔欷中漏下的风正从他耳边路过,他抱着sarawat的腰,却好像能透过他的皮肉窥视到他不安分的灵魂。纵使他并没有开得多快,但tine好像能看见,在sarawat古波不惊的皮囊下,他不羁,他自由,他孤傲,但也最热血。
这一秒,他好像听见了sarawat的心跳声,太响了。
这条前行的道路没有终点一样,清迈的道路不太平整,甚至偶尔会滑稽地出现几只农户养的鸡,但却让tine想到美国的西海岸,而前方像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日落大道。
他闻着sarawat身上清爽又让人安心的味道,他确认自己听错了,因为他看见了漫天的夕阳余波下,丘比特朝自己射出了当胸之矢。
他想,fong那个家伙真的不靠谱并且满嘴瞎话,他之前问他的时候,他说,如果对女生心跳加速,那是喜欢,如果对男生心跳加速,那是心律不齐。
可是,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让他更加明了,他过往所有因为sarawat而生出的心跳加速。
都是因为喜欢。
10.
回去民宿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回来,tine走在sarawat的后面,拉着他衣衫的下摆玩弄着,昂贵的面料就被这个孩子玩成了揉成一团再展开的白纸纹路。但sarawat倒是一脸的不在意,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man从另一个房间打开门,探出头来说了一句:“你们俩厮混回来啦?”
sarawat转过头看着他嗯了一声,反倒是tine眼神不自在地说他胡说八道。
man笑嘻嘻地转过头进房间了,他心里头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tine,明天我会开车送你到你朋友那里。”tine一从浴室出来就看见sarawat躺在床上,面对着自己这样说。
“那你呢?”tine擦着头发,没有看着他说话。
“我吗?我再过几天就开车回曼谷了。”sarawat将房间的投影降下,然后朝着tine招了招手:“过来看部电影。
“可我不想看电影。”tine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段在他人生当中堪称瑰丽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tine,过来。”sarawat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只是又强调了一遍。
“哦。”tine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然后上了床。sarawat将屋内的灯关掉,于是整个世界只剩下投屏的光,黯淡的,像把人装进哑剧里。tine将枕头垫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身旁的sarawat热烘烘的,他的热意如此霸道地将他浑身上下的气息吞噬。
屏幕上的Roman holiday一闪而过,是黑白的电影,奥黛丽赫本穿着华丽的礼服缓缓走出,朝镜头优雅的一瞥。
安雅公主打破皇宫的藩篱,与乔在罗马像只醉醺醺地雀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遨游。上世纪的片子总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穿越感,黑白的质感带有历史的厚重,于是电影里的阳光却好像变成了黑色的丝线,一圈又一圈捆绑住了tine的心。
他默默地靠sarawat更近,这一下他们两个的手臂挨在一起,毫无间隙。
他看见赫本和派克在雇佣兵的追逐下跳进湖里,然后从湖里爬了上来,对视一笑后湿漉漉地接吻。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爱情故事最终变成转瞬即逝的烟花,黑白的罗马一日是公主的黄粱一梦。剧情戛然而止在乔目送安雅离开,然后缓缓走出宫殿的那一瞬间。
安雅在最后的记者会上为了与乔握手,握了所有人的手。
而tine在这一刻醒悟,这一切的境遇与他们现在很类似,他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是他好像有点明了,如果你不想只短暂地与一个人牵手,你就需要勇敢一点。
sarawat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片尾放完,室内变成一片黑暗,清迈夜晚的月光凉凉地铺满地面。
tine张了张嘴巴,他感觉此时此刻房间的气氛有些凝滞,他感觉他跟sarawat就像摆放在床上的两块木头一样地僵硬,sarawat也没有动,他也不敢动,tine感觉自己的心快要长成破骨而出的利刃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sarawat。”
“tine。”
两个人同时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下一秒又沉默了。
“你说。”sarawat清清喉咙,然后说。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清迈的夜晚突然亮了起来,几声划破长空的响声飞过,整个天空都炸开了烟花,朝天空望去,像进入了迤逦的梦境,让人痴迷的美,这是清迈的万人天灯烟花,而这响声吞咽了tine未竟的字眼。
“tine,你刚刚说了什么。”sarawat问他。
tine扣了扣自己的手指,他的脑袋中突然回想起他看过的许许多多的爱情片里,来不及开口的话。
“我是说,如果我…”他偏过头,看窗外的天空,他所有的眼眸倒影只有窗外的烟花,他看着它们炸开在天空中,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炸开了。
“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你的话。”终于,tine深呼了长长的一口气,他的额上甚至冒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他甚至感觉与sarawat紧挨着的手臂上也一样黏上了薄薄的汗珠。
sarawat半晌没有声音,气氛凝滞到尴尬的当头,他突然开口:“tine,你喜欢我,那fong同意吗?”
tine突然间就想起了他跟fong倾诉完之后,fong在line里面的苦口婆心,他转过头让自己整个身体都挨着sarawat,然后他坚定地说:
“fong不同意,但我这次不想再听他的话了。”
然后他看见sarawat侧过头来,他伸出手,将tine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抵着他的额头,笑了。tine说过,他很少看见sarawat笑,他也很少看见sarawat温柔的样子,可是这一瞬间,tine看见sarawat的整个眼眸里都倒映着窗外天灯垂下的细微的红色光线,像整个宇宙的星辰碎屑都融入他眼底。
可sarawat的眼里,只有他。
tine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心轻飘飘羽化升空,然后他板着脸说:“谁准你抱我的?”
sarawat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发:“我抱我的男朋友,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tine哼了一声,然后也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腰。
然后sarawat低下头来,温柔地咬住了tine的唇瓣。
清迈的整个夜空都被天灯融化,而夜空的云飘忽来去。清冷的月光被这热烈的灯火染上了蛛丝一般的红,像爱人正在跳动的柔软心脏。
也曾想过上天摘月,可没有想到,月亮却奔我而来。
11.
在邻近开学的前一天,他们终于回到了曼谷。tine当然也没有去找fong,整个假期他都跟sarawat腻在一起。
sarawat把tine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然后递给tine,man打开后窗的窗户,然后伸出个头来:“小tine,回家了可不要忘记我们sarawat啊。”
tine冲他翻了个白眼。sarawat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他摸了摸tine的头发,温柔地说:“进去吧,tine。好好休息。”
tine像个小赖皮狗一样不舍地接过箱子,然后说:“sarawat,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我会想你的。”
“明天。”sarawat看着他,但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吗?你明天会来接我上学吗?”tine高兴地跳了起来,白嫩的皮肤在阳光下晃眼,眼眸里包了一团蜜一样甜。
“不是。”
tine立马就像太阳晒蔫了的草,然后他皱着一张小脸蛋气势汹汹地说:“如果我明天见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sarawat看着tine进了家门才上了车,掉头。
车上,man盯着sarawat就像盯着什么稀奇动物一样,铁树开花千年一遇啊。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喂wat,你明天不是也要开学吗?你从你家开过来接小tine,再回去你学校,不会感觉时间太赶吗?不过,tine是哪所大学来着?我记得他说过啊。”
sarawat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开了金口:“我是哪个学校。”man念出了一个名称,曼谷第一高校啊。然后sarawat摇摇头,吐了一个字出来:“蠢。”
第二天开学第一天,早上sarawat打了个电话告诉tine,说路上堵车了,让tine自己去学校,然后一整天tine给他发的line也是两小时回上一条。噢,line还是tine帮他注册的。
上完一整天的课,tine从教学楼走了出来,他低头看着手机,一边在心里暗骂sarawat,最好不要被他逮到。然后他听见耳边有女生细细的尖叫,tine不以为然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他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sarawat正倚在法学院门口的柱子前面,身上穿着西装校服,晚夏最好的光影在爱怜他的脸颊,然后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朝着tine招手,说:“喂,tine,过来。”
tine看着他身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心里感觉又荒唐又欢喜,他之前问过sarawat在哪里上学,他也只是板着一张脸说自己是在曼谷上学,而tine也在不用异地恋的欣喜中忘记继续追问。tine心底的碳酸泡泡一个又一个飞了出来,然后消弭于无形,他飞快跑向sarawat,脚下带着细细地旋风,一边说:“sarawat,你居然耍我!”
可面前这个混蛋却看着他,淡淡地说:“上帝说过,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他带给你的惊喜。”事实上他已经无数次感谢上帝给他开过的,这辈子最大的玩笑。
然后sarawat轻轻搂住tine的肩膀,将他带出法学院,周围有许多人都在偷偷地拍照。傍晚的流风吹得他们的衣摆滚滚而动。
到了停车场,tine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伸出头,看向sarawat的名牌,国际政治学院一年生,sarawat。然后他又看向sarawat的脸。tine此时仰着脸去看sarawat,他不知道他的脸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白皙又通透,而嘴唇也被气闷的他咬得水润又透红。
sarawat心头一热,低头就要蹭上他的唇。tine慌乱地看向四周,没有人路过,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哼了一声,狡黠地捂住sarawat的嘴,他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带着笑意的调皮的光,他说:
“等等,sarawat,上帝允许你亲我了吗?”
“上帝吗?”sarawat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鼻子,吻了他的唇,然后歪着头,轻声说:
“上帝管不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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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有空就写
【白魏】罪与罚
白rap×勋外卖,ABO,有怀孕
我最喜欢的一篇
也放它出来兜兜风
《罪与罚》
by 远山声渡
勋外卖惆怅地看着验孕棒上一深一浅的两道红线。
随后把它丢进了厕所垃圾桶,收起垃圾袋一同丢进了楼下的小区垃圾桶里。
他还完全没考虑过孩子的事情,它就降临了。
1.
汤臣一品里住着一个和其他家格格不入的人。
原因倒也无他,只因为这人是个送外卖的。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站窗口就能遥望见东方明珠的繁华地段,无数人隔江仰望也企及不到高度上。
勋外卖正站在顶层俯瞰黄浦江。
他把手放在小腹上,心里还在打量着这事儿要怎么跟白Rap说,手上又不自觉地拿起手机。外...
白rap×勋外卖,ABO,有怀孕
我最喜欢的一篇
也放它出来兜兜风
《罪与罚》
by 远山声渡
勋外卖惆怅地看着验孕棒上一深一浅的两道红线。
随后把它丢进了厕所垃圾桶,收起垃圾袋一同丢进了楼下的小区垃圾桶里。
他还完全没考虑过孩子的事情,它就降临了。
1.
汤臣一品里住着一个和其他家格格不入的人。
原因倒也无他,只因为这人是个送外卖的。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站窗口就能遥望见东方明珠的繁华地段,无数人隔江仰望也企及不到高度上。
勋外卖正站在顶层俯瞰黄浦江。
他把手放在小腹上,心里还在打量着这事儿要怎么跟白Rap说,手上又不自觉地拿起手机。外卖配送系统提示他有两个最近的单可接,他犹豫了一下,眼看拇指马上就要点到接单了,对面系统却显示“该单已被接走”。
他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在犹豫个什么,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还是有留恋。就像他现在偶尔做梦还是会梦到那个冰冷的手术台...然后...
勋外卖靠在阳台栏杆上发呆,从他站的位置望下去是一望不见底的悚然,但这幢楼却被誉为汤臣一品的骄傲——最佳观江点。
他不是很理解这种所谓的奢华追求,当然这也有很大可能是他现在还没足够有钱,住上这种豪宅总是心有戚戚。他平时看到半年也回不了家几次的邻居也会恍惚,然后推上小电车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白Rap能回家。
他也出差了好几个月了。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出国去跑十年巡演了。
2.
手机铃音加震动强行把勋外卖从思绪里扯出来,勋外卖看了眼视频请求,笑意从脸上蔓延开来。
“嘛呢?”
对面已是凌晨了。
勋外卖把摄像头对准身后的东方明珠。
“这个点儿看景儿啊。”
“这个点儿不就应该看景吗?这边太阳快落山了。”
白Rap看起来是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被他揉的乱糟糟还在滴着水。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来就索性直接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和勋外卖视频了。
这个角度的白Rap看起来颜值至少掉了两个度。不过他一点不在乎,在自家Omega面前,寻求一个最舒适的姿态就好了。
“哎,可我这儿快亮天了。”
他们差着13个小时。
“不过我们过得是同一天。”Rap一想到这儿,声音不由变得欢快起来。
勋外卖心不在焉,心里总想着要怎么跟他说孩子的事,一个走神,自然也就没听清白Rap刚刚说了什么。
“嗯?你说什么?”
白Rap敏锐地感觉到了Omega的不对劲,却没直言挑明,旁敲侧击地问他今天都干什么了。勋外卖噗嗤笑了
“送外卖啊,还能干嘛。”
他的确送了外卖,只不过是一早出门跑了两单以后突然就觉得头晕脑胀,还伴随着间歇性恶心。他深吸一口气,联想到最近这几天的异常反应,又回忆了下自己最近一次发情期。他当下差点直接晕厥在南京路。
这感觉太熟悉,熟悉到十一年里几乎每天都能在梦境里重现。他送完手上最后一单,不敢再耽搁,直接骑着小电驴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店。药店售货员带着揶揄的目光看着他,还有闲心问他上一次发情期是什么时候。
勋外卖带着戒备的外壳,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挑上三种不同牌子的验孕棒付了钱匆匆离去。
他心情极其复杂,也说不好是期待还是恐惧。
又或者说,既有期待,也有恐惧。
他说完那句“送外卖”以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都被白Rap捕捉进眼睛里。
白Rap眯上眼,半带着调侃的语气问他:“你总该不是发情期又要来了吧?”
“什么啊~”勋外卖彻底被他逗笑了。
“你以为大姨妈啊?一月一次。”
白Rap坐起身,甩了甩头上的水珠
“那你是咋回事?”
“就感觉你今天不太正常。”
他向来敏锐,自己凡事绝逃不过白Rap的眼睛。但外卖也真的还没准备好要不要和Rap说这件事,他知道白Rap对于十一年前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心怀愧疚和后悔。而对于那个与他们无缘的孩子,他更是依依不舍。
这种不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
这些年来,自从他出了狱以后,白Rap不止一次地表示过对曾经的遗憾,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无缘人世的孩子。
勋外卖很惶恐。
3.
孕期的不适很快就骚扰上了勋外卖。
他先是头晕恶心,天气本就闷热异常,是打个鸡蛋在地上都能摊熟的温度。这种天气他还坚持不懈地要逞强去骑车送外卖,两天下来,他彻底吃不消了。
他嗓子似火烧,呼出的气都是带着热度的。瘫软在床上,四肢软绵绵的没力气。就在他以为现在的状态已是极限,绝不会再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来自腺体的异常酸胀。
卧槽。
他在心里实实在在地骂了声娘。
人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里拧巴纠结得仿佛织毛衣的毛线团,一时间冒出许多个想法,都挤在他脑子里久久不散。他身上温度越高,脑子反而越清醒。倒也不是没想过吃退烧药,但他找出了家里的退烧药,看说明书上加粗的四个大字“孕夫禁用”时,又退缩了。
还是再等等吧。
他又缩回床上去,开始疯狂喝水。
他不确定这种加速新陈代谢的方式能否让他好起来,但他又实在腿软无力,家里也没有更合适的药能吃,这是无奈之举。而且相较于胀痛愈演愈烈的后颈腺体,这简直已经不能算什么事。
假如真的因为怀孕而导致发情期紊乱,现在白Rap又不在自己身边,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抑制剂对胎儿有害,是孕期绝对被禁止使用的。想来想去,勋外卖也就只能拿出一张抑制贴粘在后颈,然后默默祈祷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勋外卖再一睡过去就是近乎昏迷般的沉睡,一直到晚上七点,他才被身后传来的阵阵躁热扰醒。他脑子还来不及转圈思考发情期突然提前的应对策略,那边放在床头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
他爬到床头柜跟前够到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嗓音是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沙哑
那边白Rap也惊讶了。质问的话语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全都吞进肚子里,转了个语调,带着心疼问他:“怎么了?”
而且像是早早把勋外卖就看穿了一样地又提醒上一句:“你别跟我说没事儿哈。”
他从三点到酒店洗好澡给自家Omega视频拨不通开始就一直焦急地等到现在,他甚至想过拜托邻居去看看勋外卖到底怎么了,但联系上几个,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录综艺。
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脑中一回现,突然就想起十一年前那个夜晚。
勋外卖慌张匆忙地跑回不足十平的小出租屋,一脸惊恐地跟他说,自己杀人了。
当时他刚过19岁生日不久,每天最恐惧的事就是几个月以后出不了道。更不要说现在碰到这样的情况。
他还记得他当时也慌了手脚,试探性地反问他打算怎么办。
勋外卖是比他年纪大些,阅历多些,但遇上这种事儿也麻了爪,摇头说,不知道。
“那不然...也只能自首了吧。”
他当时完全忽略掉了勋外卖的状态,并试着给出了他认为的最佳解决方案。
他并不了解当时的具体状况,甚至都没问杀了谁。
就给他定了罪。
4.
白Rap被气得七窍生烟,但说是气,其实更多的情绪还是来自心疼。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已经是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还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你烧傻了吧,没有退烧药让药店给送啊。”
勋外卖没敢说家里还有退烧药,只是因为现在自己怀孕吃不了,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他说家里没药了。
白rap气呼呼地挂掉电话,翻出药店配送,填上了家里的地址。
他没说错,勋外卖想,自己的确是烧糊涂了。
幸而当晚药送来的比较快,他特意看了说明书,挑了一种没有禁忌字样的药吃了,蒙头睡了一觉。
当晚临睡前,他只想着自己这毛病得一项项地解决,先解决发烧,再解决发情期的问题。索性当天的发情势态兴许是在发烧的抑制下并不强烈,也就权且可以忽略不计了。
明天的问题就交给明天解决,今天...就且先这么着吧。
借着退烧药里的安眠药劲,勋外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他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十点整。
也不知道昨晚吃的那个药有个什么魔力,他一觉睡醒不仅烧退了不说,好像后颈腺体也没那么胀了。他把药盒拿到跟前默默记下了药名,心说八成这药还有双药性。
他今天不打算去送外卖了,他这个身体状态会不会昏倒在大马路上还真不好说,到时候丢人是一说,就以现在外面这个温度,搞不好他被路人救起的时候后背那面儿都煎熟了。
想到这儿,他哑然失笑。
他感觉他得有十多年没畅快地笑过了。
5.
白rap这次十年巡演搞得很大,他们组合名存实亡,表面上是还加了新人进来,但实际上个人都有个人的通告,平时互不干扰互不理会。
这无关什么团魂,只是到了现在,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了十年,从菜鸟一步步晋升到大前辈,总归是得有点自己的事业的。或是个人专辑,或是几部电影,又或者是常驻综艺。
他们不能总是只为一个组合奉献全部,且不说这样下来收益如何,长此以往,连点其他的发展空间都没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把自己搞得很忙。
每天都有一堆的通告等着他。
这次也是如此。
他在美国这边办个唱的档期刚好和组合办十年全球巡回演唱会的档期撞在了一起,这样一来,也就导致了他将会有四个月都在国外奔波工作。
庆幸的是,为了赶上十周年,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就定在国内。
他也刚好,在巡回结束后,回到温柔乡缱绻缠绵一下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快进到四个月以后,钻进他和勋外卖的小屋,和他在床上正经地滚上几圈。
是真的,太想他了吧。
他有时候也会私心猜测勋外卖有没有像他一样想自己,甚至每晚视频的时候他有几次还就差点脱口而出直接问了。
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停住。
他们之间现在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氛围,就像是隔着一层巨大的肥皂泡泡,明明是用手指一戳就能破的,偏就没人下手。以至于现在甚至隔阂越来越深。
甚至于,他能感到明显的低气压。
他们不再像十几年前了。
不再像那时无话不谈,也不再像当初那么纯粹了。
6.
勋外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在顶着一个定时炸弹生活,后颈上的抑制贴他迟迟不敢撕下来,生怕哪天发情期又来光顾他生意,砸他门面。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是一刀,早晚都得挨。
道理他都懂,但就是做不到把那张抑制贴撕下去。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Alpha的作用,出于安全考虑,孕期发情期通常不会太强烈,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只需要Alpha的信息素及时注入腺体就能挨过去。而且整个孕期只会出现这么一次。和普通时期的发情期相比简直不要太人性化。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致命。
因为白rap不在家。
恐惧不安感溢上心头,他又想起每晚折磨他的噩梦。
7.
小女孩儿坐在地上正给洋娃娃梳辫子,他走过去蹲下来轻声问她,你家长去哪儿了啊?
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女孩默不作声,依旧在给她的洋娃娃梳头发。
勋外卖觉得奇怪,正打算再问问的时候,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哪里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分明就是那个他们害死的女人。
逝者已矣,他背上了厚重的心里债。
画面再一转,他又躺到了一家私人小诊所的手术床上。
他能清晰地感到冰冷的医疗器械伸进他下体时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疼,也说不上来什么别的感觉的滋味。那种感觉更像是美工刀不小心把手划破,最开始是很难体验到明显的痛的,但很快,美工刀又划了第二刀第三刀...刀刀都划在那一个伤口上。
如果非要让他说出来,相比较痛,他觉得是酸。
酸过之后才是痛彻心扉。
勋外卖就快要崩溃了。
他真的有很努力地去生活了,他想忘掉过去的不堪和悲苦,重新来过。
可现在看,他还不具备这种条件。
几个月以后,白rap加入NZND顺利出道。
几个月以后,勋外卖入狱。
对白rap来说,这是他日后无限荣光的开始。
对勋外卖来说,这也是他日后无尽噩梦的开始。
又或者说,这噩梦早就开始了。
8.
天可怜见,勋外卖身体不适的症状终于有了好转,其实那天的退烧药他只吃了一回,就是在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吃了一次,在那以后即使又有几次小规模的低烧,他也都不敢再吃。
毕竟只是说明书上没写,是不是真的没有影响不好说。
他脑子里乱乎乎的,一分钟好几个念头乱转,一会儿“恶毒”地想要是真的有副作用就可以借机理直气壮地把这个孩子打掉;一会儿又心酸地想起那个真的死在手术台上孩子,顿时又于心不忍。
他甚至不敢想把这件事告诉白rap以后他的兴奋,小白已经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自己想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他就差把“我缺个崽”这四个字打印出来粘在脸上了,但他越是这样热情高涨,勋外卖越是忧心忡忡。
其实这种不安,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从他出狱那天起,就一直萦绕在心头。
就这样萦绕了一年多。
按道理讲,小白对他真的是没话说,不在乎两人身份悬殊的差距,不在乎他身负污点,甚至也没有埋怨过自己当年一言不发就私做决定打掉那个孩子。
他知道,虽然小白不说,但是他却不可以默认为小白不在意。
这个孩子,也是他的愧。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次他好像都不能再私自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了,怎么也要等十一月的时候他回来自己再告诉他。
不过那个时候,勋外卖苦笑,说不定也不用他告诉了,根本就是瞒不住了吧。
9.
白rap心里也是有愧的。
勋外卖每晚被梦魇纠缠,他又何尝不是被噩梦骚扰好眠。
对于勋外卖来说,十一年前的事他是亲历者,是落水挣扎的人。但对于白rap来说,他是那旁观者,是那个在岸边无能为力的人。
这两种状态,本就没有哪种更好受些,都是痛苦罢了。
当年NZND出道后不久,这个组合就以不拘一格的特点抓住了诸多迷妹的心,再加上公司的形象营业要求加持,很快,他们组合就火了。
说来有趣,白rap写了那么多歌,万万没想到最后火的却是他抖机灵写的一首颇带玩闹性质的口水歌。
《如果我开挖掘机你还会爱我吗》
这句话他曾经问过勋外卖,也是写歌的时候卡到头秃。恰巧外卖送完一天的外卖回到小屋,瘫在床上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他问出了这句话。
“如果我开挖掘机你还会爱我吗?”
外卖听了这话一下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一丝不苟地跟rap说
“我爱你,但你是为音乐而生的。”
这话他记了很久很久,久到一直到现在他红透了半边天,出行坐飞机只走VIP通道,也没有忘记这句话。
这句话支撑着他走过无数个日夜,淌过上千条污秽不堪的河水,最后引着他走到朝阳跟前,迎接另一个美好的明天。
白rap曾经很不懂,为什么他和勋外卖明明是互相盖章标记过的正牌伴侣关系,外卖却连自己怀了孕的事情都不告诉他。
这个事情他后来大概也有点明白了。
勋外卖无非是想让这件事就此了结在他那儿,于是干脆连通知自己一声都不,直接给那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丢了一个便当盒。
不过想来勋外卖也确实有瞒天过海的本领。
在勋外卖进了监狱后的两个月,白rap终于搞清楚了那场命案的原委。
这原本是一场三个人惹出来的罪行,最后偏叫他一个人承担。
他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跑去巷子尾那家麻辣烫店去找甄烫对峙。
甄烫手里拿着一把竹签,一次三个,把案几上的毛肚挨排串好。
他懒得和甄烫多费口舌,单刀直入地问
“你们为什么单单把他推出去做顶包?”
甄烫把串好的串串搁进一个大铁盆里,拿起案板上的抹布擦擦手。
“他怀孕了啊,所以我们想着...”
白rap如遭了个晴天霹雳般的呆愣在原地,他头一次觉得,南方的冬冷得让人都受不了。
甄烫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你...不知道?”
他机械地摇摇头。
所以因为他怀孕了,你们觉得法院会对他免刑就把他推出去顶包,可是...那他为什么还是进去了呢?
白rap越想越不对,扭头撒腿就跑。
他逆着风在巷子里一路狂奔,天空是黑压压的沉,寒冬刺骨的风割在脸上让他产生了马上自己这张脸就会鲜血淋漓的错觉。因为奔跑而踩到水坑溅起的污水尽数都崩到了他的白鞋上。他们马上要录新MV了,这双鞋还是公司配给他的新鞋。
但这些,都比不上那一个消息刺得他痛。
他的Omega,被人抓去顶包,一个人定了三个人的罪,而且还怀了孕。
可他,作为Alpha,对此却毫不知情。
甄烫看着莫名跑来兴师问罪的白rap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跑开了,心生疑惑。不过没等他多做考虑,一个软糯糯的女孩子就跑过来抱上他的腿。
“爸爸,那个哥哥是谁啊?”
他揉揉小姑娘的头,轻声细语道:“是个会唱歌的小哥哥。”
10.
勋外卖是好久没去送外卖了,他本意是想等着休息好了再重新工作的。送外卖的工作强度很大,危险性又高,白rap不止一次地暗示过让他找份轻松的工作又或者是干脆别干了。
反正他都住汤臣一品了,还怕啥。
但他们每次一说到这个问题,勋外卖就十万个不满意,他很少会直面和白rap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会一个人生闷气。这要说两个人是刚在一起没几年还在磨合期看不出来气场的微妙还情有可原,但勋外卖和白rap,他们俩是十多年的感情,从不足十平米的小屋一直到住上错层再到现在住上汤臣一品最佳观江点的那栋楼。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那个别扭的磨合期了。
所以这样说了两次以后白rap也不敢再提这个事儿了,他不害怕勋外卖跟他歇斯底里地吵架,他是真怕他把不满都憋在心里。
有个心事重的Omega可怎么整,在线等挺急的。
所以这样一来,每天早上汤臣一品的保安就总能看到在一堆的豪车跑车中窜出一个小电动。小电动风雨无阻,几月如一日,不管周围的豪车换了几波,保安每天都能准时看到它。
但最近两周,保安都没见到小电动了。
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使得受过严格系统训练的保安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赶紧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业主手机上去了。
白rap今天上午刚好要转机去别的城市准备巡演,接到保安电话的时候他正在VIP候机厅候机。
他一看来电发现归属地是中国,心猛地一跳,不安地接通了电话。
“你好。”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线,凭借白rap多年唱歌积累下的经验,他初步判断那人八成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
“嗯,你是?”
保安三两句就理清了逻辑,并用最言简意赅的句子和白rap讲清电话来意。
白rap听完保安的话,也眉头紧锁。
两周没见人出来,小电动也没见到。
他是知道勋外卖这几天重感冒发烧,所以两三天出不了门很正常,可是这现在两周不见人影,满打满算也有半个月,他这是怎么了呢?
“因为我们只能联系到业主,所以对于这种异常情况我们只能反馈给您。”
言下之意是,快别只关心工作啦,也关心关心枕边人吧。
白rap向他道了谢,挂断电话后立马烧流量拨了个视频通话给勋外卖。
勋外卖正被发情热折磨得晕晕乎乎,听到铃音从床边传来闭着眼睛就去摸手机,结果一个不小心却把手机碰到地上去了。
手机的一角磕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勋外卖就被这声音彻底惊醒,看着躺在地山嗡嗡作响的手机和它下面被磕出一个小坑的地板,他一瞬间竟不知道该先心疼哪个。
他好不容易够上来了手机,刚打算接通的时候,系统自动给视频通话挂断了。
就在他正打算重拨回去,那边电话就打过来了。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白rap还是感到了他声音的沙哑。
“还在发烧?”
勋外卖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
“没。”
他们这几天视频通讯频率低了很多,主要是为了让勋外卖能好好休息。
白rap听他说没在发烧了,顿时心放下了一半儿。但转念一想,勋外卖也没准儿在骗他呢?
“真没烧了?”
勋外卖算是服了他,笑道:“当然没有。”
“可是你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没力气。”
勋外卖心说,你说废话呢,发情期谁能有力气。
“真没事儿。”
“那你怎么两周都没出门了?”
这下是真完蛋了,勋外卖登时就有一种说谎被拆穿的感觉。
他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了,而且也不喜欢撒谎。
只能再次斩钉截铁地说
“我的确不烧了。”
上半身是不烧了,下半身是似火烧。
“就是很累,想休息两天。”
白rap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了解外卖,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撒谎。
但,不喜欢撒谎,并不代表着不隐瞒事实。
广播里正提醒登机,白rap抬头看了眼电子板,确认好的确是他们这班机后和勋外卖说
“那你好好休息好吧,我要准备登机了,有事情一定一定要跟我说啊!”
“嗯嗯嗯,知道了,你快去吧。”
白rap提着十二分的担心挂了电话,满面愁容。
撒微笑见他愁眉不展,故意跟他开了个玩笑
“怎么,查岗啊?”
原本走在他们后面的鬼超红听了这话,立马加快脚步,从他俩身边快速略过,提前一步登了机。
白rap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11.
白rap握着电话的手不停地在抖,他垂下眼睑,想努力地让手镇定下来。
外面可太冷了,他想,比他们北方的冬天冷多了。
北方...他们北方现在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是银装素裹,漫天飞雪了。
他思绪万千,像只小飞虫一样飘摇不定,一会儿想到自己家楼下原本有家咸豆腐脑特好吃,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已经三年多没回家去看看了。
家里变成啥样了?
总之他就是不敢去想勋外卖的任何事。
这些天来,自从从甄烫那儿回去以后,他每每想到那句“他怀孕了啊”就无法思考任何事,脑子嗡嗡响像一团浆糊。
但是他还是想问清楚,想当着勋外卖的面儿问清楚。
他们的孩子,何去何从了。
勋外卖与他隔着一道钢化玻璃面对面坐下。
他面带憔悴,但还挂着招牌式微笑。白rap光是看着就快要崩溃了,他好想冲他说:“你别笑了,你哭一下吧,我抱着你,咱俩一起。”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现在甚至摸不到他的一根手指。
他问到他关于孩子的事,勋外卖那边很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脸上还是那个带着笑的表情。
他并不向白rap问是怎么知道的孩子的事,追问在他看来已经没有意义。
“小白,一个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界,有时候也是他的福气。”
他这句话说得平缓稳健,让人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没有直视白rap的眼睛。
白rap在飞机上睡得很沉,他做了个很长的梦,这次在梦境里,他头一次看清楚了那个十几年来在梦里他一直都看不清的他们的孩子的脸。
12.
因为探监的事,白rap和甄部长一度闹得很不愉快。
原本他就不属于那种凡事听上司的乖乖牌,虽不至于离经叛道,但总归是有点个性的。
探监他是一定要去的,这事儿谁说都没用。这就惹得甄部长对他很不满。
本来嘛,一个还在上升期的组合爱豆,刚出道将巴一年就开始不听公司安排去做些有损形象的事,这事不论放在哪个部长身上都得火冒三丈化身魔鬼。
结果马上又出来了一个更魔鬼的事。
白rap去探监的事被拍到了。
现在媒体社正拿着照片向公司开价。
“随他们去啊,反正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副小爷我做得正行得端的正气凛然,完全不知道这东西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轻则被群嘲脱饭一大波,重则却是人设崩塌无法回头。
公司为了压下丑闻,花大价钱买下了这条消息。媒体社漫天要价,有的时候除了看咖位,更重要的也是看影响力。
从那以后白rap陷入了情场和职场的双重低谷中。俗话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但他这次的职场失意,却恰恰缘起情场失意。
那个时候他就经常深夜跑出去,跑到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找一个人最少的过街天桥,然后靠在那栏杆上一发呆就是三个小时。
天桥上无时无刻都充斥着步履匆匆的行人,他会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围脖把鼻子也都遮住,唯独露出一双眼睛。
他每天都会看到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故事。但总是快乐居少,烦恼偏多。
原来众生皆苦,没有谁甜。
13.
白rap有点猜到了。
他有点猜到勋外卖反常的原因了。
但在他回国前,他都不会跟外卖挑明自己的猜测。所以他现在只能祈祷自家Omega别再像十几年前那样自作主张了。
还没等自己上场辩驳,他就落下小铁锤,说,结案了。
这场是他们在美国的最后一场巡演,结束后就要飞到欧洲去开始长达为期两个月的集中训练和十周年限定写真的拍摄。
最后一个月再飞回亚洲,进行亚洲巡演,一直到十一月回国。
十年的娱乐圈生涯,磨砺得白rap早就不再像当初一样一往无前,他也学会了点退缩。他不觉得这是圈子打磨他的结果,之所以要退缩,是他想要给爱的人留些退路。
这是勋外卖不在的近十年来他摸索出来的东西。
是为了他摸索出来的。
白rap本以为照片时间就此告一段落了,他去探监这件事被经纪人严格控制了起来。
是明令禁止的。
公司明确表示,再有这样的事绝不会帮他出面料理,到时出了什么事,让他自己承担。
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也确实没再申请探监了。但他有的时候会不自觉跑到监狱那边去,倒也不靠近,就远远看上那么两眼。
时间一久,纸也包不住火。这事儿被公布到网上,这次甚至连媒体社中间商都省了,直接po他的,是他的一个私生饭。
粉丝很奇怪他为什么一有空了就跑到市第一监狱门口去转悠,在网上无责任猜测了好久,直到最后一个自称是知道点内幕的圈内大粉神秘兮兮地说了一个他得知的料。
监狱里的是白rap的前男友。
于是一来二去,这次的事情甚至比上次闹得还大。粉丝们的脑洞如决堤的洪水,堵都堵不住,每天都有新的瓜上传。
公司要他自己解决烂摊子,终归是一句气话。平息了网络热度以后,要他出面发个声明,表示那一切都不过是脑洞,根本没有前男友这样的事。
他细细想了想,同意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前男友。
他一直是我的现男友、我的Omega、我的伴侣、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14.
勋外卖心事重重地拿着挂号单,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屏。
他嘴上说着要是药物副作用太大就干脆拿掉它好了,心里却还像抱着侥幸心理似的挂了产科的号。
来这里检查的大多三两成双,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只偶尔有两个会面带忧色。
勋外卖觉得自己也是很有趣,他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阵营。
因为他是喜忧参半,是纠结那一派的。
医生简单给他做了检查,又问他吃了什么药,他简单回忆了下那个药名,就脱口而出。
“哦,那没什么大关系,是可以吃的。”
他长吁了口气。
医生笑了笑,说:“还是想要的是吧?”
“啊?”他被医生突如其来的问候搞懵掉了
“这个药名可是很难记的。”
这是勋外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听到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的确舍不得了。
他开始在去大型商超楼上取外卖的时候特意转到童装那一层走走,然后挑两件特别喜欢的带回家去。他每次绝不多买,上限是三件。但架不住去的次数多,积少成多,最后竟摞了衣帽间其中一个小斗柜满满一柜。
短短两个月,他几乎要把小孩子从婴儿时期到四岁的衣服都买齐了。
他知道无论如何,当初那个孩子都无法重生,即使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它也不会是那个在自己梦境里已经十岁大的崽崽。
不过,梦里的崽崽已经真的不再,身体里的崽崽才真正需要关爱。
15.
勋外卖再见到外面这宽广的天时,已是快十年后。
白rap开着自己那辆买了却从没开出去过私车来接他,那辆车看着不起眼,黑黢黢的,一点也不张扬,但却出了奇的名贵。白rap买回来以后就一直等着这天的到来,希望勋外卖给它剪个彩,从此也就代表它开张了。
但勋外卖就站在他的车跟前打量了两眼,问他这附近哪儿有公交站牌。
“你疯了吧你?”
“专车在这儿你找公交?”
白rap上前一步要去拉他上车,他向后退了一步,闪过了这个接触。
“我想回小屋。”
白rap更加确信他是疯了。
“2023年啦!小屋都拆迁推掉了。”
白rap说完这句,顿了一下,用着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跟他说
“跟我回家吧。”
这话对于勋外卖来说有魔力,就好像是唐僧每次都会走出孙悟空给他画的保护圈一样,这句话对于勋外卖来说,就是那个圈外的世界。
无比吸引人。
勋外卖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节了,他不会用新兴的电子设备,长久的牢狱生活使他早已只能习惯那一片四方的天。他记得他走的时候网络外卖产业还刚起步,现在,网络外卖已经形成产业链了。
他觉得他还是想送外卖。
16.
勋外卖试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白rap听,他本以为这件事要小白同意不会太轻松。但他内心下定主意,不论如何,自己也一定要去做,不管是做什么,总之他不能在另一个四方的天里待着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尽管小白一脸欲言又止,面带难色,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带着感激的笑,对白rap说了声
“谢谢。”
白rap张张嘴,怎么都说不出“不客气”。
他在心里默默劝自己,说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好起来,这是个没有答案的课题。
他们过了无比尴尬且客气的一个月,这一个月来白rap过得无比煎熬。他每天都要想出来各种新鲜事讲给外卖听,企图拉近他们的距离。大到他今天又录了新歌,小到他今天差点在节目上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他悉数都讲给他。
勋外卖知道他是在有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有的时候也迎合着他笑笑。
但也只是笑笑。
他那个时候正在考虑着从白rap家搬出来的可能性。
白rap没把自己金屋藏娇的事儿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对队友都守口如瓶。唯一知道这件事儿的,除了他,只有他的助理。
那个Alpha小助理跟了他七八年了,跟他俩铁瓷。他最低谷那会儿整天烦闷不已,心里憋着好多话不能说,精神状态奇差。却还得保持着最阳光热血的状态去面对观众。
后来是小助理愿意当他的垃圾桶,听他讲了这许多故事。听到悲处,有时候哭得比白rap一个当事人还痛心。
白rap看他哭就觉得有点搞笑,还吐槽他一个A,没事儿为别人的故事哭个啥。
小助理嘤嘤地擦着眼泪,一抽一抽地说,我不信你没哭过。
白rap笑容一滞。
他还真没哭过,但却不是不想哭,而是无力去哭。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哭在勋外卖前面的道理,他没这个脸面。
所以当白rap成功把自己Omega接回家以后安顿下来,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助理。
我的爱回家了。
助理给他发了个“鼓掌”的动画表情,白rap看了消息后就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进浴室洗澡去了。
勋外卖是刚洗好出来,右手还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想着说头发长了该剪剪了,就看到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微信消息内容一字不落地显示在锁屏桌面上。
“那鬼发廊那么喜欢你,你打算咋办?”
勋外卖瞥了一眼,又立马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收回目光继续擦头发,直到头发都快被他擦秃了才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卧室。
他忘了什么都不可能忘了那双无辜的眼睛。
鬼发廊就是鬼超红,鬼超红就是鬼发廊。
不管是谁,反正都心爱着他的小白。
或者说,已经不是他的小白。
勋外卖开始尝试着和白rap说搬家的事,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想住了,而是先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住在郊区的错层小别墅去送外卖太别扭,电瓶车电量不够。白rap想都没想就说那我给你配个司机得了,以后你坐车去送外卖。此话一出,给勋外卖吓得够呛,忙说不用了不用了,那太奇怪了。
开着玛莎拉蒂去送外卖?
这到底是去送外卖的,还是去嘲讽买家的?
后来他变换了好多种借口,但都被白rap以各种更好的替代方案解决了。勋外卖觉得好像这种委婉的方式已经解决不了他的燃眉之急,所幸最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他不想在这儿住了,他想搬家。
白rap皱了眉,困惑的眼神里或许还有难过。
“为什么?”
勋外卖不忍心道出实情,他看着白rap的眼神就说不出“我想跟你分手”了。
他抿了唇,最后道出一句
“想换个环境。”
白rap一听是这个理由,表情立马由阴转晴。连连道好
我们搬去内环住吧。
黄浦江边儿。
你看咋样?
勋外卖就彻底傻了,这咋回事儿?这咋不按剧本念台词呢?
然后他们就搬进了汤臣一品。
大上海最贵的住宅。
16.
第二个知道白rap金屋藏娇这件事的是鬼超红。
她从少女时代起就深深迷恋着白rap,像每个青春期女孩儿情窦初开时那样,他把白rap的海报贴的满屋子都是,天花板上也贴——以便每晚和rap道晚安。
彼时白rap势头正盛,早些年出道时的不良传闻在时间的荡涤下已不剩下什么痕迹。
时间就是这样的东西,它有让人记忆深刻的作用,也有遗忘的能耐。
甄烫说她脑子不好,每天都想些没用的。冲进门来一把把她贴在门后的白rap的海报撕了个干净。
她当时正是少女叛逆期,当即把甄烫往门外一推,隔着门冲他大喊,不要你管。
然后抱着自己的海报碎片坐在地上大哭。
她当时总以为自己不是亲生,所以才会被嫌弃。可哪曾想,一直到他养父去世,她才知道,他给自己攒了出道费。
当然也还有,自己母亲去世的真相。
鬼超红坐在咖啡厅,用咖啡匙把咖啡表面的花纹都划开。
她静静地听着白rap的真情流露,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她默默地等着白rap说完,抿了口咖啡。
“说完了?”
白rap对她道了声对不起。
她那天穿了条很漂亮的波点裙,稳重中又不失俏皮,很适合她阳光靓丽的形象。
她说,她会恨勋外卖,但却不是因为自己。
鬼超红在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后座回想白rap对她说的话。
“我无法回应哪怕一点儿你对我的感情,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我们以后只当合作伙伴也可以。
但我不想对他说抱歉。”
鬼超红望着窗外,痛哭起来,一如十六岁少女被父亲撕碎了挚爱偶像的海报。
17.
勋外卖把自己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乍一看上去甚是可爱。
这才刚刚十一月,南方的冬还没正式开始上岗工作,他就早早地把自己裹起来了。不怕冷的人穿个薄衫加个风衣也就出门了,风衣随风飘扬,快步走起来格外带范儿。
但勋外卖不敢走那么快。
甚至走得比平常还慢些。
小区保安小哥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天气早都适应了,风衣里面还在穿短袖。
他看到勋外卖出门来,礼貌友好地跟他问了好,并对他的装束表示出了质疑
“这么冷的嘛?”
勋外卖也对他笑笑,梨窝浅浅挂在嘴边。
“我北方人。”
保安如梦初醒地点点头
“是哦。”
北方人怕冷,这好像已经是全国人民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勋外卖双手插进大衣兜,隔着衣服兜的内衬戳了戳刚鼓起来不久的小肚子。
心说,为了你,你爹我又背锅啦。
勋外卖不送外卖很久了,大概从步入第三个月以后他就把外卖的工作辞了。他终于认识到自己不是超人,不能两头兼顾,最后斟酌来去还是决定先照料这个小生命好了。
他已经错过一颗小豆芽,不想再错过另一颗了。
今天白rap会结束掉为期四个月的工作,正式开始为期一个月的休假期。他本来昨晚和白rap视频的时候,白rap要他去机场接自己——四月不见,甚是想念。
但后来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连连否决刚才的决定。
“你在家待着就好了。”
“千万别来机场。”
白rap突然想到机场可能会有粉丝接机,到时候场面混乱人员拥挤,他可不希望挤到他的大宝贝。
还有小宝贝。
他归心似箭,飞机明明是第二天中午的,前天晚上熬夜也要把行李收拾好。
他原本的打算是下了飞机赶紧回家,然后进门就要给自家Omega一个久别重逢的吻。他计划得都挺好,一步一步,一言一语,都想得完美无瑕。但唯独没想到勋外卖就根本不是那个会乖乖听他话的Omega。
勋外卖现在正坐在去往机场的地铁上。
地铁上暖乎乎的,吹得他昏昏欲睡。但他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爱人,又不免心跳加速地激动起来。
他的手在兜里隔着一层内衬在肚子上画圈圈。
医生说四个月大的宝宝就会动了,要他平时多留意多和宝宝互动。他一边画着圈儿一边思索着,为啥这孩子还不动,这都快四个半月了。
他揣着疑虑到了机场,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小姑娘们的尖叫和应援口号。而等他走近一看,已经全是黑压压的人了。
这下好了,他心想,不要说接到人了,他可能连小白的脸都看不着。
NZND今天难得没走VIP通道,也是想在机场营业一波。公司有意借机炒下鬼白CP拉拉人气,但奈何白rap今天步履匆匆,别说营业了,就连粉丝拍照都有好几张是高糊。
粉丝戏称——“掠影”。
但白rap管不了那么多,他很急,非常急,他要见大宝贝和小宝贝。
粉丝跟在他后面跑断腿,他却越走越快。
“小白小白,你看看我。”
他匆匆转过头去露了个微笑。
“小心!”
就这么会儿没看人的空档,白rap撞上了人。
白rap特别怕在这种场合出现踩踏事件,连忙拉上那人的手。
内围目击了这一切的粉丝不再惊呼了,都转为羡慕的尖叫。
天啦噜,小白拉了一个男饭的手!
但他一拉上手就知道这是谁了。
勋外卖被堵在厚厚的人墙里,经这么一撞也是刚勉强站住脚。哪成想那个撞了自己的人还拉了自己一把,他正想表示感谢,却感觉那人的手交叉进他的指缝间想跟他十指相扣。
再仔细一看来人,登时就笑了出来。
然后回握住白rap的手。
白rap一路拽着勋外卖冲破人墙,右手挡在他身前,生生为他破出一条小路。
粉丝都看呆了。
这是咋回事儿?
他一路带着勋外卖来到机场外的一片空地,后面跟着粉丝和好事者。
他在空地的正中央拥吻他。
诉说着他的思念。
彩蛋:
回程的路上白rap一直傻乎乎地问他同一个问题。
“你是有了对吧?”
勋外卖故意逗他,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白rap索性摘了眼镜靠在车后座背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我看你还怎么编的样子跟他说
“那你把大衣扣子解开呀。”
“干嘛?”
白rap也不再跟他废话,接着车子里空间小一把把人搂进怀里。
他没想真的去解勋外卖的外套扣子。
他想要的答案,不需要那么麻烦,一摸就可以知道一二了。
他得到了答案,但反应却不像外卖设想的那样激烈。他看起来很平静,趴在他肩头久久没有动静。
良久,才说出一句
“它回来了。”
勋外卖的手抚上他的肩头,就像安慰小孩子那样轻拍着他的背。
“不是它回来了,是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