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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咕咕

波德莱尔在法国的类人群星闪耀时


  大家好。

  我是一个cos穿的倒霉蛋,名字不记得了,现在在叫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叫我波德莱尔就可以了。

  

  我原本就在家里美美收拾我要去漫展的妆造,结果一出门,一颗炮弹擦着我的头飞出去了。

  我tm的被传送到了战场上。

  

  等我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撤下来,就被一个堪称是双开门冰箱的金发外国佬抓住一顿骂,然后关了禁闭。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继父,一个大将军。

  

  

  说是关禁闭,其实就是被禁足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佣人环绕,有衣服有美食有美女,除了出去什么都能干。

  

  毕加思索后,果断通过我的脸...


  大家好。

  我是一个cos穿的倒霉蛋,名字不记得了,现在在叫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叫我波德莱尔就可以了。

  

  我原本就在家里美美收拾我要去漫展的妆造,结果一出门,一颗炮弹擦着我的头飞出去了。

  我tm的被传送到了战场上。

  

  等我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撤下来,就被一个堪称是双开门冰箱的金发外国佬抓住一顿骂,然后关了禁闭。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继父,一个大将军。

  

  

  说是关禁闭,其实就是被禁足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佣人环绕,有衣服有美食有美女,除了出去什么都能干。

  

  毕加思索后,果断通过我的脸向佣人套情报。

  

  这张脸不是我吹,毛是我精挑细选选的颜色,花了1个月时间亲自修剪的,美瞳是我专门找人定制,耗费了大把大把头发调配出的随着阳光渐变颜色的,妆是提前3个月预定的圈里顶级的妆娘画的。

  颜值是穿越前做过的一个可疑的调查问卷里首先拉满的,其次拉的才是武力值。


  

  

  这张脸,可是在战地里每个人见了都看呆,直呼美神下凡,让我在军营里收获了大批追求者,斩男又斩女。这让我在一群迷恋我的脸的佣人嘴里套情报简直不要太容易。

  

  然后我就知道了这个世界是那个文豪全去打架的文豪野犬。

  

  靠,我就说我的名字这么耳熟,这不是法国那个著名的老赖吗?!!就因为我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本《波德莱尔》?!

  

  难怪我下意识变出来糊别人脸的花能把人迷的不要不要的,原来是《恶之花》啊。

  那不奇怪了。

  

  

  可惜的是现在不是主线的时间,而是异能大战还没有打起来的时候。

  这就注定我要在法国待很久,久到我看到熟悉的角色的时候估计都认不出来。

  

  而且法国这背景板在文野里的描写几乎没有,就出现了两个角色:阿蒂尔·兰波和保尔·魏尔伦。

  这让我得从新熟悉环境。

  

  

  但问题应该不大,毕竟,我这个人设,绝逼是超越者。

  

  超越者是什么?

  按原著的设定来说:“一人灭一城,一人守一国。”

  

  全世界的超越者加起来也不过两位数,相当的稀少。

  

  总结来讲就是,我有站在世界舞台上的资本。

  

  

  继父很快就把我放出去了,但他对我的态度说不上好,我们俩见面就吵架,他呛我一句我回怼一句,互相阴阳,几乎场场相遇都是不欢而散。

  

  原本我以为他被我阴阳到了回转头就走,结果因为我觉醒了异能必须要带着我去参加政治高层和贵族的宴会露脸。

  

  我一下就从嘻嘻变成了不嘻嘻。

  

  

  这政治的舞台秀可称不上有好。

  在浑浊的灯光下,一个个豺狼披上了艳丽的衣装,歌舞升平,脸上可笑的假面在每一张脸上飞舞,但起不到一丝保密作用。

  

  这群豺狼一层层团团将我围住,就像看到了一个可口的,足够大的,皇后蛋糕。

  

  他们各有各的目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政客们想拉拢我做他们的看门狗,成为他们赌桌上面闪闪发光的筹码;

  夫人们对着我的脸流口水,想要我成为她们的情人,或者就打着让我跟她生个孩子的想法,让这个孩子得到我的异能力成为家族的资产;

  小姐们肖想着未来的婚姻和可口的情人,那些少爷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他们想的更多——

  比如拉拢我来成为家族的继承人,或者让我加入他们的家族等等。

  

  这满屋的废矿石,飞扬的灰尘让我认不出哪个才是黄金宝石。

  

  

  

  但金子总会发光,同类相吸。

  

  法国如今发现并收拢的超越者也在这场宴会上。

  

  他们也想见见以后的同僚,我也想见见这个世界上被作者恶趣味反转的文豪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第一个见到的是亚历山大·仲马。

  或许还有其他超越者,但他实在太突出了。

  

  浅金色的微卷的长发用坠了几颗宝石的发带系在脑后,脸很帅,那双蓝金和葱色的异色眼睛是一大亮点。

  上身穿着的是非常浮夸具有中世纪贵族风格的宝蓝色礼服,用金线绣出来暗纹,袖口和下摆内衬都有突出而复杂且镶了珍珠的花边蕾丝,脖颈处的领巾上别着颗堪称巨大的绿宝石。

  

  整个人的色彩饱和度拉满。

  

  更何况他怀里搂着俩美女,身边围着4,5情人,使他更加突出了。

  

  

  看着他搂着美女想我走来,我有点疑惑的打量几眼。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我记得大仲马是个非常……“开放”的人。

  当然,此处的“开放”是指人家处了几百个情人而且私生子遍地的“开放”。

  

  虽然我不记得三次元的他具体长啥样了,但现在看起来,变化不大。

  

  他走进了,我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不刺鼻,很好闻,但是有点浓。而且走进了我才发现他挺高的,或许是他那套服装有点现矮吧。

  他比我这个183的高了个10公分。

  

  想把他膝盖砍了。

  

  

  大仲马走进后就松开了怀里的美女,一撩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挺起胸膛露出脖颈上巨大的绿宝石,笑吟吟的伸出手自我介绍。

  

  

  “你好啊美人,我是亚历山大·仲马,很高兴认识你,我有荣幸跟你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吗?”

  

  ……

  

  你们法国人一见面就会发出交.配邀请吗?

  

  等,我现在好像也是一个法国佬。

  不嘻嘻。

  

  我回握了他的手。

  

  面对这种人我没什么经验,所以我决定学他的语调。

  

  “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帅哥。今晚我可不能只陪着你,我可是很抢手的,看,在场这么多人都想和我在一起。”

  说着我想他展示了我身后虎视眈眈的人群。

  

  他回了,一个微笑:

  “没事,我不建议来群的。”

  

  

  靠,变态。

  

  我只能回复一个六

  “我不喜欢。”

  

  “没事,美人总有特权的。”

  

  随后他给我塞了个名片和一颗不知道在身上那个装饰上面拿下来的蓝宝石,“期待下次联系~”

  

  突然就想把手上的名片和宝石扔掉了。

  

  

  “好了,亚历山大,不要逗他了。”

  听着就很优雅嗓音插进了我们之间的不知道算不算谈话的谈话,大仲马眉头微蹙,果断一甩头,我也跟着他看到了来人。

  

  也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黑色长发扎了个辫子,从肩膀垂到胸口,带着一顶高礼帽,一身标准的黑西装,看起来有点古板。

  

  “好——嘛————雨果,你不是不对男人感兴趣吗?怎么——”

  千回百转的尾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也为我介绍了来人。

  

  

  大名鼎鼎的维克多·雨果,三次元代表作《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

  

  虽然我对他官方的了解只有上述这么点,但我知道的八卦多啊。

  

  虽然但是我对欧洲文豪的了解好像全是八卦就是的了………………

  

  但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

  

  “雨果?”

  “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他看起来有点无奈,很自然的搭过话。

  

  大仲马的视线在我们身上来回扫,最后好像想到了什么。

  

  “欧——我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啦————”

  

  

  ???你明白了什么??

  

  雨果到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好脾气的解释到:

  “亚历山大就这个性子,别在意,虽然有时候很烦,但人其实蛮有钱的,没钱的时候可以放心大胆的薅他。”

  

  嗯,看出来了。

  确实有钱到我想抢劫。

  

  

  或许是看出来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主动提出带我认识其他超越者。

  

  首先去认识的是福楼拜,他也挺高的,一头白发扎了个大麻花辫搭在肩膀上,搭配他深邃的五官看起来非常人妻,连带着脸上的金丝眼镜看,又有点像斯文败类。

  

  虽然身上是披了件大衣,但他的气质给我的感觉好像神父,那种圣神的感觉。

  

  他身边粘着另一个异能者,15岁的样子,也是一头白发,粉色的眼睛看起来倒是清纯,在我看过了的时候,还往福楼拜身后躲了躲,挺害羞一孩子。

  

  看着他跟福楼拜熟悉的样子,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居伊·德·莫泊桑,我的学生。”福楼拜替雨果介绍了他。

  

  

  难怪。

  

  “你、好,我是莫泊桑,很高兴认识你……”

  

  嗯……性格像个兔子。

  虽然我也想不起来三次元的莫泊桑性格怎么样,但这位看起来挺好的。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人家虽然是个兔子,但是是杀人兔。

  

  

  “你好啊小可爱,我是波德莱尔。”

  

  

  小、小可爱!?

  

  莫泊桑脸红起来,又开始往福楼拜身后躲,然后就被福楼拜揉了揉脑袋。

  

  “哇哦。”好纯情,跟三次元八卦对不上啊,这就是反转吗?

  

  雨果倒是觉得很正常。

  

  “面对夏尔,害羞才是正常表现嘛。”

  

  毕竟夏尔真的很漂亮,当初见面的时候,直接把他迷的一个滑铲,当场发出约会邀请,天知道当场被告知约会对象是男的的时候他有多么失落,手里的玫瑰花都焉巴了。

  

  虽然雨果对睡男人没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夏尔颜值的欣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谁会不喜欢美人呢是吧?

  

  从小到大阅遍无数美女的他,都没见过比夏尔更漂亮的人了,不论男女。

  

  带夏尔去见同僚,其实也有一个小小的炫耀的心理。

  

  看,我的朋友多漂亮!你们这群楠同还睡不到~

  

  hh,谁叫他们总来调侃他,看这群人想办法撩却撩不动的样子他真的很想笑。

  

  至于夏尔是不是楠同。

  雨果表示拒绝思考。

  

  别问,问就是直觉。

  

  

  他已经可以想象出来那群颜控的英国佬被钓成翘嘴的样子了。

  哈哈。

  

  

  我跟着雨果快速认识了一干超越者,不得不说雨果的社交范围是真的广,在场的所有异能者他都认得。

  

  其中超越者令我印象最深刻。

  毕竟主角哪五颜六色的头发和一堆配饰在一干配角中真的很突出。

  

  尤其是巴尔扎克这个穿着睡衣趴桌子上抱着文件打瞌睡的社畜,他那个深蓝加几缕黄色挑染的头发竟然可以反射红光,这哪位绘画大佬调出来的反差战士。

  

  比我的眼睛还玛丽苏,我甘拜下风。

  

  还有他看到我时的反应也令我印象深刻。

  

  

  “……你是富婆吗?”

  巴尔扎克看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

  

  怎么说呢,不愧是那个天天想着写小说被富婆包养的巴尔扎克。

  

  我不是富婆养不了你真是对不起了嗷。

  我自己身上都没俩币子,资产都被我继父扣住了,虽然不缺我吃的穿的,但要零花钱还是难的。

  

  不过大仲马不是富婆嘛,怎么不去找他包养?

  

  我当场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得到了巴尔扎克表情不屑的一声“嗤。”

  

  看得出来他很嫌弃大仲马了。

  

  

  

  经历这场宴会后,我就被雨果捞进了他专门创办的异能者组织【巴黎公社】,但在把我塞进哪个部门时却犯了难。

  

  最后他抓着我的《恶之花》琢磨半天,把我塞进了情报部。

  

  “夏尔的异能力是偏精神系的,用来拷问和套信息挺好使的,就情报部吧。不满意的话我把你安排到外交部?你的脸一定可以钓住隔壁那群整天逼逼赖赖的英国佬的!”

  这是他的原话。

  呵,男人。

  

  老子这段时间不想面对说不定比你们这群法国佬更变态的英国佬,给老子爬!!!

  

  

  等我做好手上会沾血的准备来到情报部报道的时候,等着我的不是昏暗的拷问室,也不是血肉模糊的人,而是被同僚们推过来堆成山的文件。

  

  靠……

  

  爬爬爬——!!!都给老子爬开!!凭什么老子干活你们摸鱼啊?!!

  

  老子一花闷死你们!!

  

  我直接原地领悟法国罢工精神,当场开摆。

  

   

  路过的波伏娃怜悯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补刀:

  

  “因为我们有大把的奖金和积蓄啊,不在乎公会扣的摸鱼的工资。但你,我的小甜心,你是个穷鬼啊。”

  

  靠,忘了我资产还在我继父手上,他给的零花钱不够我在巴黎大街上逛吃逛吃,现在还要指望巴黎公社这笔工资续命。

  

  

  我默默捡起地上的文件。

  

  啊,这文件可真文件啊,这字可真字……

  

  波伏娃在我身后吸了口烟杆,吐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烟圈。

    “好好干吧,甜心,这些文件够你熟悉整个公社了,作为情报部的预定部长,只知道现在这些东西可不行。”

  

  

  好吧( ° x °)

  

  让后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和各种奖金后,果断摸鱼跑路了。

  

  去tm的情报部部长!!老子不干了!!

  

  老子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各国的高层老头有什么炸裂的八卦!!一点也不想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情妇多少私生子!在床上喜欢什么姿势!!!

  

  老子也不想知道同事炸裂的情感八卦!!

  

  一点也不想————!!!!!

  

  你们不要在制造各种各样的瓜旋我嘴里了!!老子头一次吃瓜吃的这么痛苦!!!

  

  要不是怕被追杀,老子在跑的时候一定要把那该死的文件室一把火烧掉!!!

  

  

  

  我跑路到了普罗旺斯,果断且顺利的润进了法布尔家里摸鱼。

  

  普罗旺斯,一个被大自然爱护的小角落。

  这里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各有各的特色,在法国这个工业革命的老牌强国里,简直就是一片生命的净土。

  它这里最突出的,就是薰衣草。

  在普罗旺斯的阳光下,每一片薰衣草田都像是被上帝轻轻洒下的紫色梦境。微风拂过,花田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是大地的呼吸,带着丝丝甜蜜。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人沉醉于这片无尽的紫色海洋。

  无论是清晨的薄雾,还是傍晚的余晖,普罗旺斯的薰衣草都散发着其独特的魅力,就连冬日掩埋在厚雪下的残杆,都有特别的韵味。

  

  这里美好的风景,很好的抚慰了,我被工作摧残的身心。

  

  在阳光下我甚至可以放松的开出花来。

  物理意义上的。

  

  

  

  房子内的法布尔放下手上的画笔,非常满意的看了看新鲜出炉的的画,对比一下画与现实的光影和色彩饱和度,用画笔沾取金色颜料描一描画中慵懒的侧卧在躺椅上的亮面,着重描了一下躺椅上的背影的金发,仔细端详一番后非常满意。

  

  不愧是我,画出来的小花和现实的小花一样漂亮。

  

  然后他看看画中埋在花里的兔子,和现实里窝在我脚边啃我开出的花啃的很香的兔子。

  

  拉开窗户果断开口:

  “小花~我想吃干锅兔丁————”

  

  “好————”

  

  我懒洋洋的答应一声,缓缓的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握——抓住了正在吃花瓣的兔子耳朵,提了起来。

  

  兔子:?我头皮一紧?

  

  

  没办法,我在这里唯二的作用是开花帮法布尔吸引他感兴趣的虫子,和给他当厨子。

  我现在还忘不了法布尔第一次吃到我用田里待住的兔子做的红烧兔肉场景,叉子扒的嘎嘎快,让我想起来现代刷短视频时看到的小猪崽拱饭。

  然后我就成为了法布尔在家中的御用厨子。

  因为我可以开花,而法布尔也很喜欢这些可以帮他吸引昆虫的花,于是我就获得了一个新外号——

  “小花”

  

  

  小花就小花吧,总比在巴黎被人喊“甜心”喊“宝贝”好。

  

  

  

  我在法国的日子挺规律的,花上一个月当社畜处理文件跟同僚组队去别国公费旅游、呸!执行任务拿满奖金,然后跑路去普罗旺斯用半个月享受生活。

  剩下半个月则是被随机一位熟人捉回巴黎打工,或者那位熟人也留下来享受普罗旺斯的阳光。

  

  我就这么还算悠闲的在法国过了几个月。久到可以跟一干闲出屁来的超越者混熟,还能跟隔壁英国佬德国佬意大利佬偶尔打个跨国电话聊一聊。 

  

  我以为这种稳定的生活会持续到异能力大战打起来。

  结果生活给我拉了个大的。

  

   

  tmd大仲马,他tmd丢了个娃给我带。

  

  我指着雨果身后离大仲马远远的小孩,满脸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哦额——就是——那个什么……”大仲马向雨果发出一个求救的想好,得到了雨果身后小孩一个犀利的眼刀和雨果爱莫能助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这个孩子呢,就是……额……我儿子,对,我儿子,亲生的,前阵子从外面认回来的,你也知道,异能力不错的那个。”

  

  大仲马挠了挠脸,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我很想跟他好好维持……e……增进父子关系的,但他不是很喜欢我,对其他人也不是很友好……而且我带着他也不是很方便,我看他对你不是很排斥,就找着雨果把他带过来了…………”

  

  大仲马硬着头皮解释下去,然后发现越扯越显得自己不负责,干脆就破罐子破摔:

  

  “总而言之,我想让你帮忙带一下,不带久了就带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异能力并且懂事的时候就可以了,不会让你白养的,他的一切开销我都可以报销!

  我也会给你开工钱,工资你提!!!拜托了把这小子领走吧!!!

  我跟他真的处不来!!!看在是同僚的份上帮帮忙吧!我伟大、温和、于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波德莱尔先生————”

  

  

  “停停停停停————!”我头痛的打断了大仲马的一长段肉麻的赞美和祈求。

  

  我当然知道这小孩是谁,半个月前因为异能力出众所以被大仲马从情妇那里认回来的私生子。

  

  大仲马有私生子不稀奇。

  与其他不留子嗣的超越者比起来,他格外开放,完全不介意私生子,情妇带人来认的话他不会认,但他会给一大笔钱给情妇养孩子,每个都会给,就是不认,也不管。

  

  稀奇的是这次把人认回来了,所以我去凑了一下热闹,哦,是那个写出来《茶花女》的小仲马啊。

  

  凑了热闹之后我就走了,但关于大仲马和小仲马这对父子的八卦一直在法国超越者群里传的火热,让我被迫吃瓜。

  

  比如小仲马很讨厌他的父亲啦,就算控制不好异能力那异能力化身的异能体也是往大仲马身上打啦什么的。

  

  我在旁边嘎嘎吃瓜,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瓜皮会砸到我脸上。

  

  

  “别的先不说——你是怎么想到我会带孩子的!?啊?你看我像吗?!”

  

  大仲马看着我的脸,非常诚实:“不像。”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孩子丢给我???”

  

  “养啥不是养,你养花不是也养挺好的吗?你就养一下呗又养不死…………”

  

  你也不看看我养的是什么花!!!那是《恶之花》啊!

  “会养东西的又不止我一个啊,你去找法布尔啊!去找福楼拜也行啊!他养居伊不养的挺好!?”

  

  “他说养养莫泊桑已经够了,把这家伙给我退回来了,我开再多的钱也不肯。”

  

  …………6

  

  “那司汤达呢?还有巴尔扎克啊?实在不行还有波伏娃啊?”

  

  “司汤达出差啦,巴尔扎克自己都养不活,波伏娃……你知道她什么德行的,她会让他野蛮生长。”

  

  “那雨果呢?!雨果怎么看都比我好啊!”

  我有点崩溃的指着旁边的雨果,别的不说,一看西装三件套穿的整整齐齐的雨果就知道比我这个穿着领口开到胸口还有蕾丝不穿外套的公子哥靠谱吧?

  

  雨果左手握拳遮在嘴边咳了咳,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的,我很忙,实在没时间带孩子啊。”

  

  我满脸怀疑,你有什么忙的,忙于在各个美女家里周转吗?你文件大部分都是趁我工作月推给我做的好吗!!

  

  而且大仲马你的“不方便”,八成,不,一定是小仲马在你约会情人的时候在旁边当电灯泡或者给你捣乱吧!!!

  

  硬了,拳头硬了。

  

  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逮到我了。

  因为我不像其他人那么废,而且行程非常准确,几乎是巴黎公社、别墅、普罗旺斯三点一线,人非常好抓。

  

  雨果估计也不想巴黎公社的下一代就这么被大仲马养废了,自己又抽不开身,请佣人照护的话也安全得不到保障,于是就想到了找同僚寄养。

  结果看一圈,没一个正常的,被为数不多会养孩子的福楼拜拒收后,兜兜转转,他们的目光就放到了我身上。

  

  靠,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气抖冷,我跟你们拼了——!!!

  

  “月薪2万欧,他的花销我全报。”

  

  “这不是钱能解觉得问题————”

  

  “那10万欧,月薪,他的花销我报销。”

  

  妈的,这比得上我全勤的工资了…………该死的有钱人…………有钱人多我一个不好吗?

  

  估计是我的沉默给了他们有戏的感觉,雨果期期艾艾的把身后的小仲马推了出来。

  

  “那……就怎么说好了?”

  

  

  他们想转身就走,看着被推到前面来格外落寞的小仲马,我叫住了他们。

  

  “你们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大仲马的叫步顿住,但他没回头。

  

  “这也没办法啊,我们都是这样的。”

  

  

  或者说,所有的超越者都是这样的。

  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大仲马不想回忆,但他知道,现在的超越者都是法国政府尽最大努力从下水道掏出来的,那些没掏出来的去哪了呢?

  已经变成下水道的一部分了。

  

  这小子已经很好了,看看,有一个爱他的母亲,一个有钱的父亲,一堆可以照护他的前辈。

  对比一下其他没爹没妈或者有还不如没有的超越者,这个小鬼已经算是顶配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呢?这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样就足够啦。

  

  

  

  他们走后,就留我跟小仲马面面相觑。

  

  所以……我该怎么办?好尴尬啊,我跟人家就一面之缘我要怎么跟他相处啊啊啊啊啊!

  

  “嗯…………你好?认识一下吧小先生,我是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仲马,可以叫我亚历山大,但不要叫我仲马。”

  

  

  小仲马现在也才11岁左右,带过来的时候已经精心打扮过了,穿着吊带裤和白衬衫,软软的金发被不知道哪个托尼老师梳成了三七分。

  他跟他爹大仲马简直就是复制粘贴,唯一的不同就是大仲马眼睛是左蓝金右葱绿,而小仲马则是右蓝金左葱绿。

  但气质还是不一样的。

  

  大仲马就想一只在宴会里高傲的挺胸的孔雀,小仲马则是一只骄傲自尊的小狮子。

  

  所以他们对峙的场景,让我幻视孔雀开屏和小狮子龇牙炸毛嗷呜嗷呜叫。

  

  

  话说,养孩子需要什么呢?

  需要一点阳光,一点水,一点糖,一点爱,和一个足够温暖的窝。

  

  我不想把孩子养废了,虽然不是我的孩子。

  

  于是我去找了一本参考书。

  但还没翻几页我就看不下去了,拿去垫桌脚。

  

  

  

  想了想,我带小仲马去找他妈。

  不说别的,变更监护人了家长得通知一下,而且孩子半个月了没见过妈妈了,肯定想啊。

  

  

  他妈妈我知道,是一个被大仲马包养过的妓女,被大仲马抛弃后拿着分手费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生下小仲马后就干回了老本行。

  

  能理解,毕竟日子不好过,更何况是穷人,就算大仲马给的钱再多,在贫民窟这种地方,钱是留不住的。

  抢,偷,骗,坑,还有大大小小的生活开支,合在一起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更何况还要养一个孩子,资金雪上加霜。

  

  小仲马妈妈原本可以跟着其他贫民窟女人一样糙养孩子的,但她把小仲马照顾的很好。

  

  这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她用不多的钱在贫民窟外租了一个房子,送小仲马去读书;她给他唱童谣,讲故事,教育他做人的道理;小仲马被欺负了她会亮出泼辣的一面去给她的儿子讨回公道。

  

  这让小仲马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修养。

  

  她把他教育成了一个小绅士。

  

  

  再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唔……好吧,女孩好像不太搭,是个好姑娘。

  

  也没有人规定妓女不能是好姑娘啊。

  

  

  小仲马见到他妈妈很高兴,眼睛都亮了,他妈妈也很高兴,两个人凑在一起聊天,我识趣的没进门,就坐在门槛上看街边的风景。

  

  这个区域是在贫民窟里面,我没来过,但跟我想的差不多:

  坑坑洼洼的地面,狭窄的空间,到处乱流的脏水,裸露的电线,光污染一般的广告灯,随处可见的垃圾,嗯,还有一个趴在地上拿着破酒瓶的酒鬼,加上灰蒙蒙的基调,更应景了。

  

  我还看见几个妓女在揽客,时不时往我这边看,很可惜我没兴趣。

  

  往我这边看的人不少,但没几个过来的。

  

  好吧,这里的人对危险的感知还不错,目前看到的人还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

  



  养了小仲马后我的日常就定格的差不多了。

  带着小仲马到情报部批文件,带着小仲马到会议室跟几个政客老头吵吵,带着小仲马跟继父吵吵,带着小仲马溜到普罗旺斯摸鱼。

  

  

  然后穿插着时间练一练《恶之花》。

  

  《恶之花》不愧是超越者级别的异能力,它的作用就像加强版的鲁路修之瞳或者…………食蜂操祈?

  它简直就是精神方面的王中王,加上技能范围广,现在的恶之花,可以覆盖整个巴黎。

  

  也就是说,在巴黎,我就是精神方面的王,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可以一个念头把整个巴黎的人都读成我的傀儡。

  

  它虽然没什么物理伤害,但它会接果。

  

  恶之花能扎根在其他异能力上,吸收那个异能力结果,这个果子,就是对应异能力复制粘贴的一次性异能结晶,可以收集存储的那种。

  

  它还有一些链接性,它可以生长在类似里世界的地方,跟现实不是一个纬度,在它生长的地方变成了领域,《恶之花》就会在那个地方形成绝对掌控权,并链接其他的有恶之花的地方和我这个《恶之花》本体,从而形成跨空间的掌控。

  

  简洁来说,恶之花可以变成一个传送锚点,我这个本体可以在任何地方传送到有恶之花的地方,没有距离限制。

  

  恶之花也很好养,一切血肉和情绪都可以成为它的养料,巴黎,就是一个天然的花盆,里面的肥料都是金坷垃的那种。

  

  于是巴黎的里世界就成了恶之花的第一个领域,在我没有限制的情况下疯狂增生,短短几个月,巴黎的里世界就变成了一个花海。

  

  里面一点都不恐怖,反而很漂亮,非常漂亮。

  这里永远都是黄昏,大片大片盛大的花朵开满了这座古朴的城市,粉白的花爬上了建筑的墙壁,花海在塞纳河畔弥漫,开到天边去。

  圣母院的时钟也装点上了花,翠色的藤蔓攀爬着古老的墙壁像着为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像巴黎这位女郎裙摆上面的花纹。

  

  恶之花将巴黎装饰的更贴切【时尚之都】的名号。

  

  里面没有生灵,只有花,一望无际的花。

  和一个花的主人。

  

  建筑里面的任何东西都跟巴黎里面一样,像橱窗里面的展品,商场里的商品,都可以用,而且有电。

  

  我试过了,现实里面的变动不会改变里世界,里世界也不会改变现实。

  或许其中有什么联系吧,目前我还没有研究出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绝对是一个极好的休闲度假的地方。

  

  起码我在巴黎摸鱼的时候,就是跑到里世界偷懒的。 

  我还在这里给小仲马挑了个礼物——一个棕色的经典款式的小熊玩偶,他抱着刚刚正好,脖子上我还系了个项圈,缝上了一朵蔷薇。

  小仲马很喜欢,去哪都拿着。

  

  

  喜欢到他长大后都将这个小熊别在腰间,一直不离身。

  

  

  

  话题回到小仲马,我发现他在普罗旺斯是最开心的,好吧,我也理解,毕竟我在那里也很开心。

  他在那里找到了孩童的快乐,他跟着一群孩子在普罗旺斯的田地里乱跑,去追那些糟蹋田地的兔子,去清凉的溪间玩水。

  这时候他就没有了巴黎时身上那老成的气质。

  

  天天玩到很晚才回来,偶尔附带几只萤火虫或者揪着一只兔子,眼睛亮亮发,一脸“我鬼混回来了”的表情。

  

  活的萤火虫被法布尔找了个瓶子给装起来,送给小仲马,如果死了,法布尔就将它们做成标本,小仲马学会后,就自己做萤火虫标本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小仲马还是不愿意面对他爹大仲马,我被继父赶去当了个半吊子的政客,工作量激增。

  

  欧洲各国的摩擦越来越大了,我琢磨着,异能力大战估计快打起来了。

  同僚们也有这种感觉,但他们不想打仗。

  

  “要不打假赛?”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提出来这个天才般的想法。

  可行性不高,被一票否决了,一群超越者琢磨之后,选择了一个放水的决策。

  

  具体就是以后上的时候喊个异能力名,提醒一下,打的时候放点水,点到为止,能不打就不打,能吵就吵。

  

  “打架的时候喊异能名好尴尬的啊啊!”

  “想开点,就当装逼吧,反正我异能名字好听。”

  “但打架的时候还要开异能力光效啊,就跟在现实里开特效一样明显,更尴尬了。”

  “……没事,那样提醒就更明显了,到时候开好看点就好了。”

  “那我得回去琢磨琢磨…………”

  

  然后他们琢磨没琢磨出来,把我踢出去通知其他不想打仗的超越者打假……呸!放水了。

  

  “加油啊,夏尔!快对敌方颜狗使用你无敌的脸蛋!”

  “我的脸是这样使用的吗混蛋!!!”

  

  

  在我收拾好准备打仗的时候,在巴黎公社大厅里见到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黑色大波浪加金绿色眼睛,好看,但有点眼熟。

  

  然后这个小伙子就被雨果丢给我当徒弟了。

  

  我:?

  

  看一眼资料:

  保罗·魏尔伦,异能力:彩画集。

  

  嘎?

  是你吗???兰波???

  

  

  

ps:

原著里面没有详细写法国超越者,所有有部分自设,请多多包涵。


至于名字,兰波和魏尔伦有互换名字,所以在炸牧神实验室抢魏尔伦前,兰波叫魏尔伦,魏尔伦叫兰波。


真论起来文野里面有三个兰波,一个黑头发的兰波嫂子,一个原本叫兰波的魏尔伦,一个提供基因被牧神用来造魏尔伦的兰波。

  


彩蛋是大仲马视角,如果出后续了会补其他人视角。



最后,我想要评论和小蓝手捏_(:з」∠)_

  

  

  

  

  

  

  

🍒

【政聂】雨幕·番外(四)


盖聂刚一睁眼,嬴政还没来得及给他拿水,就被他猛地拽住手腕,掰开手指去看他手心,看完左手看右手,确信嬴政两只手上仍然没有红痣,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嬴政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盖聂在找什么,但他知道,盖聂每一个看似让人弄不明白的举动,背后都有他的用意。

 

他那么紧张,难道是……

 

嬴政狐疑地看过去,干脆也掰开他的右手去看,手心白皙光滑,没有异状,又去掰他左手,他拳头捏得紧,没掰开。

 

不仅没掰开,盖聂忽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反过来扒了嬴政的一条袖子,想看看他胳膊上有没有红点,正脱着,卫庄进来了。

 

“...


盖聂刚一睁眼,嬴政还没来得及给他拿水,就被他猛地拽住手腕,掰开手指去看他手心,看完左手看右手,确信嬴政两只手上仍然没有红痣,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嬴政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盖聂在找什么,但他知道,盖聂每一个看似让人弄不明白的举动,背后都有他的用意。

 

他那么紧张,难道是……

 

嬴政狐疑地看过去,干脆也掰开他的右手去看,手心白皙光滑,没有异状,又去掰他左手,他拳头捏得紧,没掰开。

 

不仅没掰开,盖聂忽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反过来扒了嬴政的一条袖子,想看看他胳膊上有没有红点,正脱着,卫庄进来了。

 

“师哥,你身体好些了……么……”

 

他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问了,他师哥身体挺好,正气势汹汹地按着嬴政脱衣裳。卫庄转身就走:“你们继续。”

 

毒性凶猛,他师哥又要用“药”了。

 

盖聂动作一窒,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多让人浮想联翩,顿时松了手。

 

嬴政趁机捉住他左手去看,盖聂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他忙把手抽回去,但嬴政还是看到了,他手指上缠着圈红线似的,极为明显的血色一闪而逝。

 

盖聂一看嬴政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看到了。所以嬴政又一次去拉他左手的时候,他没再躲,而是把手张开给他看。

 

嬴政皱紧了眉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盖聂道:“几日而已。”

 

嬴政问:“有何症状?”

 

盖聂垂下眼睫,有些纠结一般:“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嬴政一笑,把他扯下来的袖子重新穿上:“那怎么不早说?互为药引的事,你忘了?”

 

盖聂摇头:“不,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

 

盖聂想到了他灌嬴政喝药那天,他自己也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这么做为的是试一试这药是否有问题,就那么一小口,他咽下去了。

 

如今他再看手上这条红痕,形状不定,大小也就保持在那一口药的量。

 

盖聂怀疑这红痕便是那口药所致。

 

如今他体内不仅有雌蝉和卵,还有那么一小口雄蝉的东西。

 

东皇太一说,二蝉混合就失魂丧魄。而他昨晚的样子,与失魂丧魄也差不了太多。所以盖聂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跟嬴政互为药引,以及嬴政每碰他一次,会不会嬴政自己也危险一分?

 

为了避免交欢之后,那红点也出现在嬴政手上的情况,所以他一直克制着不说,宁可泡去寒潭水也不找嬴政帮他。

 

嬴政听完明白过来,他握着盖聂的左手隔着衣物放在心口,目光柔和似水,他知道盖聂待他好,没想到他会谨慎到这个地步,为了一种不伤害他的可能,情愿承受这样的煎熬。

 

这样的人,他之前竟还那样笃定地认为他不在乎他。

 

“聂儿,你我互为药引这件事,是楚南公和逍遥子前辈为我二人诊过脉才得出的结论,你别乱想,这也许只是之前烈药的效用未解……”

 

那一日,盖聂是在中了烈药的情况下自断经脉的。他只七八天就受不了了,后面还有二十天的药效不曾发挥。

 

嬴政一想到这里,心里就隐隐作痛,他展臂将盖聂搂入怀中,温声道:“能够帮你疏解,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盖聂靠在他怀里,也伸手抱着他,头埋在他肩上,闷声道:“那等见完师父,就出发。”

 

嬴政俯身吻他额前的发:“嗯,都依你。”

 

盖聂心想,昨晚突然那样,许是吃了发物,这几日给自己开小灶吃些素,再配上寒潭水,运功压制,应当还能再撑几日。

 

他一想,嬴政就知道,抬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不准再洗冷水澡了,你又不是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在你身边,我们随时可以……”

 

盖聂耳根一粉,握住那只腰间作乱的手拿到一旁:“我有内力护体,寒潭水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嬴政说:“那也不行,你去一次我便跟去一次,虽不能近前,在岸边陪你总可以。”

 

他忽地一笑:“还是说,你喜欢在外面?”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

 

盖聂面色更红:“不,不喜欢,不去了。”

 

嬴政望着近在咫尺的盖聂,他的小先生面如桃花,刚刚苏醒的眸子带着几分茫然,卸下防备的样子是如此无害,如此诱人。

 

他虽解开心结,可一提及床笫之事,还是会害羞。天底下恐怕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强大又清冷的剑圣还有这么一面了。

 

嬴政又搂着他温存了一会儿,盖聂发现他只要与嬴政待在一起,身体总会忍不住发热,再抱一会儿就危险了,趁着自己还能压制,他连忙寻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

 

尽管嬴政解释过,可他隐约还是觉得不放心。

 

何况在鬼谷做这种事,也太……不像话了。

 

 

卫庄待在后山喂玄虎,他眼睛冷冷一瞥,就能看到不远处那汪冒着冰寒之气的寒潭。

 

寒潭边上不远处杂草凌乱,似有被压过的痕迹,猜也知道他二人在这里做过什么。

 

那天要不是顾及他师哥,他真想把这两头玄虎统统放过来,给嬴政一个“惊喜”。

 

刚才在屋子里他看着那二人腻歪,也有心刺上盖聂几句,但他没想好怎么说。

 

是说:师哥,你也太没用了,怎么他还没事,你倒先昏过去了。

 

还是说:师哥,你也太经不住折腾。

 

他至今也没想好,所以他没得说。

 

喂完玄虎,踏瀑布而行,又一次经过上山那条路时,他碰见了师父。

 

师父还是老样子,雪发苍髯,一双炯目不怒自威,走路时腰杆笔直步履生风,没有半点寻常老人的颓弱感。

 

卫庄如同见到救星,收了鲨齿规规矩矩上前行礼,一路上把盖聂跟嬴政的事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愤愤不平地说了一遍。

 

鬼谷子淡然道,这些事我早已知晓,如今聂儿还活着,已是万幸。


盖聂洗完他和嬴政的衣服,正找地方晾晒,就听见卫庄深沉中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喊了一声:师哥。

 

“师父。”


他顿时愣了一下,把衣服放回木盆,快步行至鬼谷子面前,即刻就跪。

 

嬴政跟着他撩袍要跪,鬼谷子忙施展内力止住了,把盖聂也叫起来。

 

“快起来,为师又不曾怪你。”

 

盖聂站起来,介绍了一下:“师父,这是阿政……”

 

嬴政拱手一揖:“前辈。”

 

鬼谷子抬手将他扶住,眉目缓和道:“陛下,使不得,折煞老夫了。”

 

嬴政看了一眼盖聂,温声道:“贵派弟子对嬴政有救命之恩,况乎嬴政如今只是一介江湖散人,早已不问朝政。”

 

他坚持要拜,鬼谷子只得受了这一礼。

 

卫庄嗤道:惺惺作态。

 

说罢不理他们,自己转回去了,他方才在路上没少讲嬴政的坏话,说嬴政设计弄那什么雌雄对蝉套路他师哥,误了盖聂的终身大事,昨晚还把盖聂弄昏过去,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他,现在轮到老头子收拾他。

 

盖聂嬴政与鬼谷子三人回了以前传道受业的竹屋。

 

盖聂要去泡茶,嬴政把他拦住,坚持自己去,让盖聂陪他师父说话。盖聂就没再坚持,坐在了鬼谷子一旁,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挑着拣着说了一遍。

 

鬼谷子看得明白,盖聂当初选择纵剑,要学苏秦之术,为的就是在乱世中谋太平,谋一个彼此制衡之道。

 

他肯不顾一切地为嬴政谋,心里自然也是认定了这个人。

 

盖聂幼年入谷,是鬼谷子看着长大的。

 

俗话说三岁看老,盖聂小时候见两只狗抢食打架,他都要上去管一管,拿剑把食物劈开,一边一个让它们走远了各吃各的。

 

小庄不一样,他只会极其公平地一只狗踹上一脚,让它们别吵,然后把食物踢出十丈远,让两只狗跑远了争去。

 

所以鬼谷子早就知道盖聂会有这么一天。

 

从盖聂离开那日,他就已经算定了他的结局,他想,鬼谷只能交给小庄了,聂儿终究要走前辈们走过的路。

 

他遇到嬴政,会先如公孙珩一般被重用又被排挤,他会离秦,投入反秦阵营,然后孤身死间,经历孙膑的耻与痛,结局落得与苏秦一般。

 

鬼谷子一度认为,盖聂心中的梦之所以不可能实现,就是因为他不可能在乱世之中遇到那样开明的君主。

 

如今看来,反而是他误判了。

 

嬴政待聂儿如此,在君臣之间,乃至夫妻之间都称得上世所罕见,他不仅改写了他的命运,也实现了他心里的梦。

 

不可一世的帝王随盖聂千里遥遥江湖漂泊,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一样不落。

 

他为了他,放下无上权柄,放弃名利荣华,甘愿过苦日子。

 

世上但有这样的真情在,莫说身份和性别,哪怕生死,都不再重要。

 

鬼谷子也不关心卫庄说的谁上谁下,谁欺负了谁,他只握住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和蔼地点了点头。

 

“聂儿终身有靠,为师就放心了。”

 

这话一说,盖聂脸上又有些烫,低头怅然道:“师父,若我不死,还会回来看您。”

 

鬼谷子宽慰道:“黄石老仙夸下海口,说他救了我的徒儿,要为师请吃酒,想来定有十成把握。他若不把你治好,为师也要找他说道说道。”

 

嬴政看盖聂的眼神很柔和,柔和得不像那横扫天下的帝王,眼角眉梢尽是倾慕与珍惜。

 

而盖聂看嬴政的眼神也与旁人不同,充满温柔与眷恋。

 

鬼谷子突然觉得,鬼谷的规矩要改一改了。

 

他曾说,强者与强者对弈,弱者注定要被牺牲。可如今强者放下了屠刀,弱者放下了仇恨。

 

盖聂做到了。

 

他这一路上见了繁华盛景,见了国泰民安,他知道这是盖聂与嬴政两相携手的结果。


他想,这回是徒弟给师父上了一课。


🍒

【政聂】雨幕·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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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至今认为嬴政对他好,多半是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

 他的王上知道了一切,幡然醒悟的同时,突然说要陪他去江湖走走。他心中动容,答应了。

 

回过头想想,嬴政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他哪能真的让嬴政陪着他风餐露宿的受苦?毕竟那时候,嬴政也没想过他不仅会醒,还能听见这番话吧?

 

他不想让嬴政为难,所以筹划着找个时间离开,只是不知何时道别才最合适。

 

可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夏无且提着药箱进来了,侍医的脸上满是难言的激动:“盖先生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你自断经脉昏迷的这七个月,陛下是怎么过的...


:完整版指路个人简介qq群或weibo文章√



盖聂至今认为嬴政对他好,多半是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

 他的王上知道了一切,幡然醒悟的同时,突然说要陪他去江湖走走。他心中动容,答应了。

 

回过头想想,嬴政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他哪能真的让嬴政陪着他风餐露宿的受苦?毕竟那时候,嬴政也没想过他不仅会醒,还能听见这番话吧?

 

他不想让嬴政为难,所以筹划着找个时间离开,只是不知何时道别才最合适。

 

可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夏无且提着药箱进来了,侍医的脸上满是难言的激动:“盖先生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你自断经脉昏迷的这七个月,陛下是怎么过的。”

 

“他为了你,几乎撤了整个后宫,又是上山祈福,又是吃素穿麻,又是养花养草,甚至多次自伤。”

 

“盖先生,陛下对你一片痴心,你可千万别再想不开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恐怕陛下也没法活了。”

 

盖聂听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过,最后又有些自责。他那时以为嬴政真的会把他裂尸弃市,现在他明白过来,他的王上并非铁石心肠。


他之于他,无论是同情怜悯还是爱,他都后悔这么做。


可他也知道,以当时的情形,就算重来一次,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夏无且又跟他说了失约蝉的事情。

 

东皇太一想害他,却反而救了他和嬴政各一条命,这真是无巧不成书。重重巧合把他与嬴政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他们心灵相通,念力相连,互为药引。他庆幸当初的那碗药没喂错,甚至也有些庆幸自己还能继续保护他。

 

盖聂静静地看着挂在墙上的渊虹剑出神,却不准备去拿了。


他还不清楚他的王上状况如何,受的伤有没有好全,所中之毒是否除尽,他准备再待一阵子。

 

他知道,就算嬴政要他走,他如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无非浪迹江湖,四处漂泊。

 

天留我命,若还能帮到他,再好不过……

 

嬴政方才被扶苏身边的内侍急匆匆叫走,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显然不是大事,因为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又折了过来。

 

盖聂还在原地等他,披着雪白的寝衣,眸光温润:“陛下。”

 

嬴政让他改口,叫“阿政”就可以。

 

盖聂摇了摇头,心想,那太亲昵,叫多了会让他不舍,让他难以痛快告别。

 

嬴政挑了挑眉:“怎么,你又打算离开?”

 

盖聂一怔,不知道嬴政怎么会把他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只得一五一十道:“不是现在,而是等到陛下…不需要在下的时候。”

 

“若是一直需要,你会永远留下吗?”嬴政踱了几步,踱到他面前。

 

盖聂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不可能的。天下既定,陛下还要一个剑客做什么?”

 

嬴政简直要被他气笑,如果他不曾看过盖聂谏书里藏头露尾的那句话,几乎就要以为盖聂还在生气,或者排斥自己,对自己避之不及。

 

但如今既知他心意,嬴政定然不会让误会继续,直接往盖聂身旁撩袍一坐:“先生,你倒是自在,想来想来,想走就走,你我互为药引,你昏迷那七个月又三天,朕与你日夜不离,如今朕身上的毒还没解,你就不打算负责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说,盖聂脸色顿时就变:“什么毒?”

嬴政道:“若是一般的毒,也求不到先生面前,自然是要命的毒。”

盖聂皱着眉头,有些慌乱道:“陛下但说无妨,要在下做什么?”

嬴政知道,他说这话,就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此时此刻,就是要挖他的心,他也会给。

嬴政轻笑一声,盖聂待他到底还是不同的。

如此一想,动作便大胆起来,他忽地将人搂住,唇吻流连鬓发,附在他耳边吹气:“做什么都可以?”

盖聂身体猛地一僵,皱着眉头往外推了他一把,把二人距离拉开:“别。”

他心中紧张,语气极为坚定。

“除了这个,做什么都可以。”

是,做什么都可以,要他再死一次都可以。

 

小先生对情事心有余悸,嬴政能感觉到他很紧张,紧张与羞愤都有,这让他有些心疼。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嬴政握着他的手,发觉他指尖泛着凉意。他的心仿佛停留在了那个冰冷又肃杀的季节,连初春的暖阳都暖不热。

 

盖聂摇头,抽回了手指:“陛下,这样不妥。”

 

“如何不妥?”

 

“男子与男子之间,于礼不合。”

 

嬴政瞧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高声吟道:“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盖聂听个开头,脸唰的就红了,因为怕人听见,也顾不上礼数了,忙伸出食指压住他的唇。

 

那三卷谏书是他的绝笔。

 

既是绝笔,有些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盖聂还没来得及收手,忽地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他知道嬴政要做什么,但没有挣扎,就那样任他抱着,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嬴政此时心情不错,应当不会像之前那样折辱他才是。

 

嬴政边走边说,说他自断经脉那天,他就这么抱着他,到兰池宫温热的药泉里泡着,随后他把寝宫搬了过来,独占这池药泉,每日带他泡一会儿,好恢复体温。

 

仿佛感觉到臂膀内身体的紧绷,他说先生别怕,这回不欺负你了。

 

盖聂点了点头,选择信他。


温泉水泛着淡淡的药味,却清澈透底,水面上漂浮着暖融融的雾气。盖聂太久没见太阳,身上皮肤白得发光,又因为半年多不曾走动,四肢的肌肉也消了些,要比之前更加柔软。

 

可就是太瘦了。

 

嬴政取下裹他的薄毯,又伸手要去解他的衣裳,盖聂却突然后退一步,嬴政就没再勉强,只解了自己身上的。可他解完了,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在一旁看着,盖聂更觉头皮发麻。

 

他如赶赴刑场般硬着头发极为艰难地解着腰带,大有拖延时间的嫌疑,嬴政干脆大发慈悲地上去一把给他扯了个干净。

 

盖聂眼中少见地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从耳根到脖颈都泛起红粉,他攥着手指,状若僵硬地把自己没入温泉池水之中,与嬴政保持一人远的距离。

 

嬴政挑了挑眉:先生,你该不会以为,这么泡着就算解毒?

 

盖聂当然知道不会,他只是还没准备好,嬴政一问,就磕磕巴巴道:在下明白,雌雄对蝉,互为药引,为了解毒,理应要……那就……快一些……

 

“待陛下解了身上的毒,在下即刻离开咸阳。”他又补了一句,只是尾音愈发低沉。

 

嬴政听他的语气,是把自己当成了药引,仿佛从未想过,他这样悉心照顾,连续等他七个月,是为了什么。

 

盖聂说完这话,仿佛释然了些,身体慢慢向嬴政这边挪了挪。嬴政等不及,起身把他捞怀里,水的浮力让他四肢无处着力,身体也变得很轻很轻,与之前又僵又硬时截然不同。

 

小先生眸色清亮,心跳与呼吸都极为明显,耳根带着滚烫的红。嬴政俯身吻向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比先前更加敏锐万分,盖聂伏在他王上的怀里喘着气,两侧稍短些的碎发落在锁骨处,在池中漂浮,与他的呼吸一道,一来一回地在嬴政的肩上轻抚。

 

盖聂全身许多地方都被烙铁烫过。嬴政用珍珠粉给他敷得没一点疤痕,可那些新长出来的地方,一碰就抖,比之先前又软上许多。

 

他只是抚摸,小先生就有些受不了了。手指按上去时,他紧张得崩住了呼吸,嬴政故意逗他,按一下,不动了,再按一下,再出来……

 

多来几次他就崩不住了,身体被迫放松下来。嬴政这才借着水流试探般入。

 

虽未触及那处,盖聂的呼吸却已经重得要喘出来,他手指攥在池壁上,攥得骨节发白。

 

嬴政问:“疼了?”

 

盖聂喘息中缓缓摇头:“不疼……”

 

嬴政温声道:“聂儿,也许这么说你不相信,你待我之心,与我待你之心,从来都是一样的。”

 

盖聂闭着眼,眼睫轻轻地抖,嬴政吻着他的锁骨,消瘦的骨骼让他有些心疼,再往下皆是新长好的嫩肉,以前是斑斑伤痕。

 

可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见惯了美人投怀送抱的嬴政,面对这样紧张得仿若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的盖聂,也同样忍不住心动。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被他抱在怀里,主动给自己做“药”。

 

没有锁链,没有强迫,他亦没有丝毫反抗。

 

盖聂真的觉得疼了的时候,他也不说,只是用齿关叩着下唇,顷刻咬出一排不甚明显的齿痕。

 

他对待自己总像对待个仇人,此前中了烈药,咬得血肉模糊也有。嬴政不知,甩了他一巴掌。后来知道那里被烧红的钉板扎过烫过,悔恨不已。

 

他说,聂儿,乖一点,别咬,我心疼。

 

盖聂当真不咬了,这话比他打那一巴掌有用。

 

手指转几下,到了熟悉的地方。


盖聂腰身一抖,轻轻摇头:“嗯……陛下……”

 

他有些怕了那不受控的体验,便虚虚提了口气,仿佛恳求一般:“直接进来。”

 

嬴政的确忍了有一会儿了,可他知道盖聂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小先生不怕疼,不怕难受,怕的是沉沦。

 

他知道,他那样的告白,盖聂一个字都不信。

 

盖聂还不曾真正放纵过,他要么是为了传输内力,要么是被迫承受。

 

因为他是盖聂,是他的小先生,所以嬴政有这个耐心,对他温柔以待。

 

身体相接时,他把他搂在怀里,借着潺潺的药泉水暖到心里,边动边细心地解释。


聂儿,人世间最大的亲密便是如此。天地阴阳,生灭之道,你该懂得。

 

我爱你,所以我想与你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折辱,更不是利用,只是爱而已。

 

盖聂睁着眼,眼里水濛濛的,眼圈突然就红了。

 

嬴政快到时,却忍着不再动了,他缓了缓神,强行压抑着,放软了声音哄:怎么哭了?

 

不可一世的帝王乍然学会了做小伏低,为这毫无根据的事情道歉。

 

是朕不好,朕说错话了,哪一句伤你的心了,朕给你赔不是,聂儿,不哭了……

 

这一哭呀,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盖聂怕他难过,又抿了抿唇,硬扯出一个浅淡的笑。


我没事。

 

真没事?

 

嬴政再三确认,发现的确不曾伤着他,但还是不放心,用空出的手慢慢揉着,仿佛在缓解他的疼,他好好揉了一会儿,才舍得继续……

 

一夕,巴山夜雨。

 

积攒了几个月的思念都埋在里面,不偏不倚地落在那里,于是两人一前一后。

 

盖聂紧紧拥着他的王上,身后乌发在池中铺开一片,仿若泼墨一般。

 

极乐之后,绵长余韵尚在,嬴政气刚喘匀,就听盖聂突然没话找话地问:中午的时候,你出去做什么了?

 

嬴政笑了一下,小先生主动与他说话,也不再使用敬称,这仿佛正是解开心结的预兆。

 

那他这一次做的这件事,就做对了。

 

那时候,扶苏身边的内侍来找他,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因为扶苏与章邯起了争执。

 

章邯跪在殿外,诘问为何不让他调查被王离害死的那个青楼女子。

 

扶苏反问:那青楼女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章邯老老实实说:她给我倒过酒,端过茶……

 

话没说完,扶苏就冷道:朕颁布的新法已然取缔风月之地,章将军明知故犯,一再逼问,什么意思?你想进大牢吗?

 

这话说得不讲道理,章邯也气坏了,冷冷笑道:“呵,我本以为陛下与上皇陛下不同……”

 

嬴政这时已经赶到,章邯一看,顿时噤声,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嬴政没理他,心里却想到了半年多前,他刚刚解除扶苏的禁足令时,章邯在殿外左顾右盼的,扶苏一出得殿门,就跟他抱个满怀。

 

“少荣,你终于回来了。”

“公子,你也无事,太好了。”

 

嬴政瞥了眼扶苏,又瞟了眼章邯,道:“起来吧。”

 

“有什么事不能站着说、坐着说,非要跪着说?”

 

章邯起身起到一半,动作一僵,发现扶苏在瞪他,他不敢起了。

 

又过了一息,扶苏才说:起来。

 

他起来了。

 

嬴政瞧着扶苏,这孩子如今做了帝王,不止是样貌,方方面面都与当年的自己越来越像。

 

他决定提点上几句:“忠言逆耳,你若信他,就好好听他说话。若觉得他说的不对,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讲,别动不动就发脾气、罚跪,还威胁送人进大牢,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

 

扶苏听了,似有若悟:父皇说的,儿臣都记下了。

 

嬴政转过身走了。这才听到扶苏对章邯解释说,朕已派人去查了,这点事情何必劳烦你?

 

他想到了盖聂,他若是肯听盖聂说话,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会不同。

 

所幸他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盖聂在大泽山时,是知道醉梦楼花魁因窃取情报被王离折磨致死一事的,听了这话,便对嬴政说了几句他自己的看法,说完又换了话题:“陛下的毒还要多久才能解?”

 

嬴政摇头:“此生无解。”

 

他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那是什么样的毒?”

 

嬴政笑了,自然是,相思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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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六十二)


兰池殿内,日阳西斜,余晖渐收。嬴政捧着扶苏交给他的三卷谏书坐在这里,翻读已久。

 

从第一卷看到第三卷,又从第三卷看到第一卷。他看了太多遍,一字一句都刻在脑中,几乎掩卷能诵。看到这些,他才突然明白了盖聂为什么要说,必须时机成熟才能把谏书给他。

 

是的,若他不曾经历此次出巡,甫一见到谏书中所述措辞离奇、大胆僭越的部分,定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把它砸在地上,当做盖聂逼宫谋逆的证据处理。

 

可如今,谏书所言,皆已被一一证实。

 

盖聂苦心孤诣地著书三卷,为的是给他谋个功成身退的结局,却要给自己谋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那样认...


兰池殿内,日阳西斜,余晖渐收。嬴政捧着扶苏交给他的三卷谏书坐在这里,翻读已久。

 

从第一卷看到第三卷,又从第三卷看到第一卷。他看了太多遍,一字一句都刻在脑中,几乎掩卷能诵。看到这些,他才突然明白了盖聂为什么要说,必须时机成熟才能把谏书给他。

 

是的,若他不曾经历此次出巡,甫一见到谏书中所述措辞离奇、大胆僭越的部分,定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把它砸在地上,当做盖聂逼宫谋逆的证据处理。

 

可如今,谏书所言,皆已被一一证实。

 

盖聂苦心孤诣地著书三卷,为的是给他谋个功成身退的结局,却要给自己谋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那样认真地说:愿做苏季子。

 

原来不是为了合纵抗秦,而是要以身作局,还这天下一个真相。

 

苏秦弥留之际,请齐湣王将自己车裂于市,以他的死来钓出刺客。而盖聂也很早就意识到了赵高不易对付,所以他那天说的不都是气话,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那么做。

 

可是你错了,先生。嬴政想:你不会是苏季子,朕也不会是齐湣王。你我为这天下呕心沥血,到如今,理应一同活下去……


朕还等着,把欠你的那些都补上。

 

嬴政合上谏书,到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盖聂还是和以前一样,睡得很沉,很安静,这一次,连呼吸声都微弱得仿佛听不见。

 

不知为何,嬴政觉得自己似乎能体察到盖聂的情绪。他的小先生还很悲伤,他的心仍然陷在那日的绝望与不安之中。只要用心体会,就能感觉到那股无边无际的苦楚,一时浓似一时,他果真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盖聂至今还是难以服药,须他嘴对嘴一口一口地渡进去,才勉强肯咽。夏无且说得没错,他求死心切,不肯回头,他的心像被厚厚的冰雪封住了似的,一片冰凉。

 

 

逍遥子和楚南公来给盖聂诊病那日,逍遥子皱着眉头说,盖先生曾两次传输内力,而这股内力与陛下体内的可是极为相仿。

 

嬴政不可置信道:前辈的意思是,先生曾为朕传输内力?

 

他那时一直以为,盖聂恨他入骨,杀他都来不及,怎会这样对他好?

 

逍遥子道:“陛下,若无这股内力来快速扩散失约蝉的药效,以陛下所中之剧毒,带来的痛苦恐怕还要再多上十倍。”

 

他明白过来,这雄蝉的药效虽能让他百毒不侵,却并不能让他在面对毒药的时候毫无痛苦、浑然不觉。

 

多亏盖聂传他内力,无意中扩散药效,才使他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

 

夏无且在旁斗胆问道:“二位神仙,那日盖先生服下的分明是半只蝉卵,如何成了雌雄对蝉啊?”

 

嬴政想起来了,那日阴阳家呈上来一个盒子给他。他特意打开来看,里面确是一只硕大的蝉卵,透明的卵膜包着一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那颜色红得像血。

 

他心里有些打鼓,若非他们服下的并非对蝉,会不会他二人还是要死?

 

楚南公摇头道:“绝无可能,据我所知,东皇太一手中并无蝉卵,有的只是一只雄蝉,和一只怀孕的雌蝉。”

 

事关皇帝生死,夏无且不敢懈怠,立刻前去调查,把分药的药侍都问了一遍,几个人相互一证实,总算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雌雄对蝉不能混合入药,混在一起会变成让人失魂丧魄的剧毒。所以东皇太一特意把雌雄双蝉用内力震成粉末,包在了一层薄膜之中,假做一卵,想要害盖聂。

 

可红冰蝉这种传闻中的神物,别说御医与药侍们没见过,连东皇太一本人也是头一回见,因此不知雌蝉有孕,更不知此二蝉即使粉身碎骨,到了罐中也会立刻分开。

 

夏无且拿来神物,御医们你争我抢地要大饱眼福,那红末撒在药材上,奇异般地分做了两种颜色,一浅一深,一粉一红。

 

夏无且被他们挤得脑袋都伸不进去,心中气恼,暗想非要给他们找些活儿干不成。

 

他闻此异象,想到此药分作两碗,干脆让这群无事可做的御医们帮忙分药,粉的分一碗,不要半点红,红的再分一碗,不要半点粉。

 

尔等不是好奇么?那就在此分去吧。对了,这可是圣上要的东西,敢有半点分不干净的,当心脑袋搬家。

 

夏无且说完,几人都吓傻了,屏着呼吸分药,肉眼都能盯到那一颗一颗的小粒。

 

不过双蝉本就粉一块,红一块,互不粘连,倒也不那么难分,一下午也就分完了。夏无且见了,粉是粉,红是红,心里总算舒服了,说这还差不多。

 

可这药一粉一红两碗,先给盖先生喝哪一碗?他想,这粉的兴许是蝉翼和外壳,红的兴许是内脏与血液,药性通常由浅入深,最易吸收,那就先熬这碗粉的吧。

 

夏无且回忆道,那碗粉色的药沫里面还有一团颜色更浅的东西,呈粉白色,小指甲盖那么大,他也不知那是什么,就一股脑儿都熬了进去。

 

现在他知道了,那是雌蝉体内的卵。有了这卵,盖聂才解了熏香的毒,搭上雌蝉,才有了今日的一线生机。

 

夏无且不禁后怕,那都是他的无意之举,没想到成了救驾有功,实在是天意昭然,以当时的情形,哪怕有丝毫差错,嬴政和盖聂两人一个都活不成。

 

所以当嬴政大手一挥,又赏了他黄金二百镒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这事情跟做梦似的。

 

如今事情弄明白了,药没问题,那盖聂是不是真能活命?

 

嬴政拱手一揖,向楚南公和逍遥子挨个儿地问。

 

这事情谁也给不了他准话,夏无且到现在都不敢承诺他盖聂能活,逍遥子更是皱着眉头道:“如此酷刑,见所未见,盖先生根骨虽好,这样的外伤恢复起来也并非易事,更何况他心坚如铁,对这人世间已毫无眷恋。”

 

道家讲求顺其自然,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若六个月内仍无转机,恐怕他此生便难以苏醒了。”

 

楚南公摇了摇头:“身伤易治,心障难除,正所谓‘百病由心起,医病先医心’,这可难喽——”

 

说着就要离开,嬴政急忙拦阻,躬身又是一揖:“二位前辈留步,嬴政愚钝,可否指点迷津?”

 

逍遥子躬身将他搀扶起来,叹道:“陛下何必如此?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德高于人,众必非之。盖先生一世清白,他若身在朝堂,想害他的人也不会就此绝迹。”

 

“纵使我二人将他治好,来日陛下一怒,又要下狱折磨,伤来伤去终究还是个死哪。”

 

楚南公道:“是这个理,你二人再有缘分,伤天害理的事,老朽也不能做,这要遭天谴的。”

 

嬴政满目焦急,恳切道:“朕对天发誓,绝不会再伤害他了,待治好了聂儿,朕便远离朝堂,放下俗物,随他浪迹天涯。”

 

楚南公与逍遥子互递了个眼神,他二人此前来回暗示,要的便是嬴政的这句话。

 

楚南公既有“黄石仙翁”的名号,自然有些非同寻常的本领,他虽弓腰驼背,可双眼一眯,就能瞧出一个人的命运,比月神窥星所得的预言还要准上几分。

 

他看出嬴政这些年劳心伤神,又杀伐过重,命格中灾星环绕,终死于朝堂,要想破解,须放下权势,逍遥过活,也看出盖聂早年命途坎坷,半生孤独,只有度过这一劫难,方能枯木逢春、苦尽甘来。

 

如今嬴政松了口,为君者一言九鼎,这媒,可做。

 

楚南公捣着拐杖转过了身,笑眯眯道:“好,那就如此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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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六十)


太乙宫观妙台,一个清净绝尘的道家圣地,如今成了决定天下趋势的所在。

 

叛军的各路人马几乎来齐了,嬴政身边除了蒙毅的一队残兵,就是另两路空车——那些得知有变,掉头折回的人马。除却方才折损与叛变的那些,总共下来,人数仅剩三千出头,全都交由蒙毅带领。李斯满口疯话,实为大不敬,于是蒙毅将他点了哑穴关入马车,准备带回咸阳受审。

 

嬴政重回太乙山落脚的行宫中等见章邯,曾经盖聂跟他讲过这件事,因缺乏证据,他半个字也不想听,此刻却甘愿再冒一次险,也要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虽不知章邯伤到什么程度,但心里已经信了盖聂那时所说的话。

 

影密卫......


太乙宫观妙台,一个清净绝尘的道家圣地,如今成了决定天下趋势的所在。

 

叛军的各路人马几乎来齐了,嬴政身边除了蒙毅的一队残兵,就是另两路空车——那些得知有变,掉头折回的人马。除却方才折损与叛变的那些,总共下来,人数仅剩三千出头,全都交由蒙毅带领。李斯满口疯话,实为大不敬,于是蒙毅将他点了哑穴关入马车,准备带回咸阳受审。

 

嬴政重回太乙山落脚的行宫中等见章邯,曾经盖聂跟他讲过这件事,因缺乏证据,他半个字也不想听,此刻却甘愿再冒一次险,也要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虽不知章邯伤到什么程度,但心里已经信了盖聂那时所说的话。

 

影密卫乃皇帝直属,实力了得。若非罗网与王离两方勾连,一同针对章邯,想要把他围杀在大泽山,以章邯的本事,哪能把自己弄得如此凄惨?

 

嬴政差人传话,却听道童来报,掌门晓梦子仍在闭关疗伤,不见任何人。蒙毅道:大胆,陛下亲临,也敢不见?

 

道童不卑不亢道:天宗避世多年,乃循天命,不论身份高低。总之,除了扶苏公子本人,天下再无一人能请得动我师父。

 

嬴政摆了摆手,道童回去了。

 

太乙山钟灵毓秀,相传乃神仙之地,他早上的时候才为帝国祈了运,又为盖聂祈了福,所谓心诚则灵,他希望天上的神能看到自己的诚心,故而一丝一毫也不想冒犯。

 

章邯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也不是太重,只是他奔波数月,满身疲累,兼之失血过多,又拖着伤口东躲西藏,无处包扎,数日没水没食,又饿又渴,险些把这条命给耗没。相比数月前,他整个人都干巴了,瘦了一大圈。

 

如今伤势刚有起色,晓梦忙让人给他弄了些可口的清粥素菜。

 

堂堂帝国柱石,在狭小的山洞里躲了大半个月,把野草荆棘都啃得干干净净,好容易得了这顿素餐,如见山珍海味一般,他刚刚吃饱了睡下,呼吸都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章邯虽无力见驾,却带来了两个手下,一个是都尉,叫做钟离眛,还有一个影密卫的卒子,叫做韩信。

 

这两个手下和章邯一样惨,都面黄肌瘦,干巴巴的。

 

钟离眛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见了嬴政马上就跪,把大泽山的惨状说了一遍,说他们被王离和赵高手底下那些人收拾得有多么惨,又是掩日白屠,又是豺狼虎豹,赵部也不是个好东西……又说罗网如何大逆不道,王离如何擅自与农家开战、损兵折将,那嘴一瓢,差点把王离损兵折将的主要祸首——韩信给漏出来。

 

韩信见事不好,忙伸手拍了拍钟离眛的脊背,断了他的话茬,简明扼要地说道:“属下与章邯将军之所以能顺利折回,除了托陛下洪福,还要感谢另一个人。”

 

“是谁?”

 

韩信平静道:“正是携三卷谏书,筹谋死间的鬼谷传人——剑圣盖聂。”

 

“多亏盖先生临行前在惊蛰坡标注记号,摆了一个鬼谷奇门大阵。”

 

“此阵生门,便是我等与将军的藏身之处,否则乱时硝烟遍布,乱箭如雨,惊蛰坡处处被毁,又迟迟不见朝廷出手干预,将军与影密卫险些再也回不来。”

 

“卑职斗胆,还望陛下看在盖先生为帝国保下一名重臣的份上,饶他不死。”

 

他声音放得很低,恰好能让嬴政与他身边的蒙毅听到,连再远一些的卫庄都要凭借通达的耳力才能听清。

 

季布与龙且所带来的人马就驻扎山下,他二人跟着卫庄站在一旁,中间是楚南公与逍遥子两个老人,其余人等皆已散去,此时双方势力对比下来,反而还是叛逆分子更胜一筹。

 

有帝国传令兵快马加鞭回咸阳整顿人马,但只叫上驻扎附近的精兵,蒙恬与王离仍居内廷不动。嬴政下令不要惊动这二人,万一罗网还有后手,导致内廷生变,恐怕皇子们难以保全。

 

偌大太乙山上,道家天宗弟子也有数百近千,只不过晓梦并不卖皇帝的面子。

 

况且这也并非动武之地。

 

这一天一夜的奔波,又逢变故,此时好容易有了修整的机会,嬴政也懒得与这些人坐在一起干瞪眼,他摒退韩信,准备回到行宫。

 

可还尚未跨上台阶,就听远处的山下人吼马嘶,又是一阵喊杀声。

 

为首的是他一年前让李斯放出来对付盖聂的黑剑士胜七,这家伙赤着上身跨在马上,从西南方向而来,身后引着数千人连同秦兵在内全部堵在山下,黑压压的围成一个圈,口中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陈胜今天就要取你这暴君的狗命!”

 

东北方向还有一队人马,比这一队人数更多,独眼的田虎持着虎魄,笑道:“胜七,你这王八蛋总算有种一回,反他娘的!老子今儿个就杀上山去,给剑圣报仇!”

 

刘季和朱家各引了一队人,跟在胜七后面,梅三娘率领的魏武卒同样在后待命,紧跟田虎。

 

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蒙毅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疼,这伙儿人胆子也太大了,说着就要往下冲,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卫庄双手压着剑柄,俯身冷瞥农家乌泱泱的这群人,唇边牵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蠢。”

 

刘季还在下面抻着脖子喊:“嬴政,你小子不厚道啊,都说两军开战不斩来使,你他娘的一个不爽就把剑圣杀了,是不是不给我刘季面子?”

 

朱家侃道:“刘季老弟,他可不认识你,你得报堂主我的名字。”

 

刘季深以为然:“嗨,说的也是,那就是不给我大哥朱家面子。”

 

梅三娘把长长的钩镰跨在肩头,仰脸斥道:“你还想灭了农家,哼,今日老娘先割了你的脑袋!”说着,拍马就要上前。

 

秦兵弓箭手列出半圆,一排翎羽齐射,唰唰插在地上做拒马钩。

 

嬴政眯了眯眼,不顾余毒尚在,自己也捏紧了配剑。今日莫非真是个化不开的劫?盖聂给他托梦,说要他自己保护自己,事到如今他还怎么保护?

 

危急关头,尚未退下的韩信忽地转身伏地,向嬴政叩首:“公子殿下不必惊慌,陛下不在此地,今日农家侠魁与诸多弟子,便是要来向公子交令!”

 

一旁的田言闻声,立刻掏出神农令举过头顶,呈给嬴政:“田言向扶苏公子交令!”

 

龙且与季布相互递了个眼神,心说幸亏把那血书给韩信看了一眼,真是好计,他父子俩长得够像,离远了根本看不出区别,而且衣品也相似的很,出行的便装都要偏素雅一些。

 

二人一个拿出扶苏的玉佩,仿的;一个拔出盖聂的临渊剑,偷的;两样东西皆举过头顶,震声道:

 

“公子敕令在此!”

 

“剑圣信物在此!”

 

两声重叠,合为一声:“不得轻举妄动!”

 

山下的人果然给震住了,半晌雅雀无声,数息之后,皆下马伏地叩拜:“公子万年!”

 

山野空旷,一时呼声震天,惊飞了林间的号鸟。

 

嬴政心中实是不可置信,他一直认为优柔寡断不能成事的扶苏居然有这样的影响力。蒙毅要来搀扶,他一抬手给止住了,只面色如常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这路叛军的弓手射程之内。

 

“平身吧。”他说。

 

众人依言起身。

 

朱家与扶苏从未谋面,却一副如见亲人般的神情,矮小身躯立在马上,于叛军中主持大局:“诸位,咱们可算见到公子了,公子可算愿意见咱们了!”

 

刘季笑道:“扶苏公子,咱们都知道你是好人,大伙儿拥你多时,何必为了你那混账爹,避这个嫌?反了吧!”

 

龙且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亏是兜鍪遮住,看不清楚。但见嬴政立在最前,任凭自己挨骂,仍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也挺服气。

 

梅三娘吆喝道:“公子,你父皇听信谗言,欲将你发配边疆,你若前往,必遭罗网暗害。公子仁心,不愿父子反目手足相残,坏人就让我们来做!今日就算咱们逼着公子反了,大伙儿随你杀过去!”

 

“对,只有公子来坐江山,天底下才是无人不服……”

 

嬴政淡然道:“是么?诸位认为,扶苏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田虎嚷嚷道:“废话,从大泽山到九江郡,处处都是公子的生祠。天下是嬴政说了算,还是老百姓说了算?你若不来,赵高胡亥他们就要乱来,老百姓还有活路么?这种时候还磨叽什么?”


刘季说:“对,要不是为了公子,谁他娘的冒这个险!”

 

嬴政平静道:“既是如此,这神农令,我就收下了。”

 

朱家道:“交给公子,咱们放心。”

 

嬴政挑唇一笑,言辞中开始流露机锋:“那么我还有一问,诸位可是真心拥戴扶苏?而非暗中操控,想要一个任凭摆布的木偶?”

 

一直不曾发声的吴旷说话了,这唯一一个文雅些的马上作了一揖:“公子有所不知,农家自成立以来,只依从这块神农令,认令不认人。”

 

“依剑圣之计,兵不血刃就能天下太平,有何不可?农家十万弟子皆因走投无路,方才聚义成势,但有一口饭吃,谁不想妻儿老小其乐融融?公子但施仁政,大赦天下,又有谁会愿意刀口舔血?”

 

“只要公子依从谏书所言,锄奸党、安天下、爱世人,届时再发神农令,一声令下,大泽山武装,定即刻散去。”

 

龙且拿出怀中的血书,站在两者中间,不知说给谁听:“诸位,这是盖先生留下的血书,言辞虽简,却有三件事必须让大伙儿明白。”

 

“第一,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在嬴政出巡的消息发出之前、乃至当天,诸位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于事无补。”

 

“第二,交出神农令,救下公子的同时,设伏击杀赵高,如今赵高已死,公子安然无恙,这一计也已完成。”

 

“第三,季布兄弟一诺千金,这是他应下的,也是我应下的,诸位若信得过盖先生,信得过我们,今日先生计成,诸位可自行散去,静待佳音。”

 

龙且说到最后,季布也点了点头:“不错,这便是盖先生的意思。”

 

嬴政蓦地明白过来,让这些人把自己认成扶苏,竟然是盖聂提前想好的计策。如此一来,这些叛军都成了自己的助力,若他不曾喝下毒药,仅凭这些人也能保得他不被赵高所害。

 

但同样的,要想安全,他不能杀死这些人,甚至事到临头还是要放了牢里的墨家叛逆,只是如此一来,谋事会更加艰难。


盖聂这一招,双方两全,互不折损,连兵马损耗都降到了最低。

 

是他心软的小先生一贯的谋事风格。

 

为了说动这些人,盖聂还写了一封血书。

 

嬴政盯着龙且手里那块沁血的白布,上面密集的字迹,刺得他有些恍惚:“先生血书……可否……”

 

龙且听到了,立刻把血书拿给蒙毅,蒙毅又转递给他,他说:“这是盖先生取了八块令牌之后,亲自撕下布帛,咬破手指写下的。”

 

嬴政展开看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抖。

 

一共三十二个血字,字字惊心:“出巡之日,按兵不动;沿途尾随,引蛇出洞;击杀赵高,救驾交令;承君一诺,太平可期。”

 

他能想到盖聂写这份血书时皱着眉头的模样,有些字写得仓促,他似乎在忧虑什么,又像是在赶时间。

 

可他依然不敢丝毫大意,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清晰,血迹透帛三分,定是染红了布下的桌案。

 

嬴政把这份血书压在心口,仿佛感受到盖聂当时的感受,眼角微微发红。

 

这一幕在义军看来,妥妥就是仁心仁义的扶苏公子才能做出的表情,有的心肠软的跟着落下泪来,当即又向嬴政拜了一遍,围拢的人马如归林的鸟兽般四散而去。

 

也没人问嬴政去了哪。

 

在他们看来,嬴政这种暴君,推扶苏出来做挡箭牌可太正常了,可惜盖聂不让反,他们众望所归的扶苏公子也不让反,那只能寄希望于阴阳家的毒再烈一些,让嬴政早点死了拉倒。

 

待众人走得一个不剩,季布这才大舒了口气:“要没这份血书,今日太乙山下可要血流成河了。”

 

在蒙毅警惕的视线中,卫庄走到嬴政面前,冷冷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嬴政同样没给他好脸色,冷冷回道:“不过解一时之围而已,国家大事,朕自有考量,无需你来多问。”

 

卫庄蹙眉道:“我是说盖聂……”

 

一提到这个名字,就像触发了某种机关,嬴政的脸色缓和下来,捧着那份血书,神情忧郁,一时沉默不言。

 

卫庄冷森森道:“他救了你的命,你应当救他,哪怕是与他白头偕老。”

 

嬴政听得不是滋味,甩袖而去,心道,怎还有这般给人做媒的?

 

不,这不是做媒,这是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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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五十九)


章邯是回来了,但情况并不好,他不是自己回来的。具体地说,是被盗跖从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中偷回来的。


偷王之王,不仅偷物本事了得,偷人也很有一套。


嬴政几乎立刻想到了盖聂所说,忙问章邯何在?


田蜜施施然一行礼,抬手一指来时路:太乙宫观妙台,道家天宗掌门处。


这么一来,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


难怪晓梦黑着张脸往外赶人,原来是在给章邯疗伤,不让他们吵闹。


田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呷了口烟,拖着长长的调子道:“诶呀~人家差点忘了,刚才还有农家兄弟来报,说陛下的车马看似分了三路,实则四路,还有一路阴阳家来的刺客,正被剑圣堵在西北方向的小道上呢。”


“对了,刚才是谁...


章邯是回来了,但情况并不好,他不是自己回来的。具体地说,是被盗跖从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中偷回来的。


偷王之王,不仅偷物本事了得,偷人也很有一套。


嬴政几乎立刻想到了盖聂所说,忙问章邯何在?


田蜜施施然一行礼,抬手一指来时路:太乙宫观妙台,道家天宗掌门处。


这么一来,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


难怪晓梦黑着张脸往外赶人,原来是在给章邯疗伤,不让他们吵闹。


田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呷了口烟,拖着长长的调子道:“诶呀~人家差点忘了,刚才还有农家兄弟来报,说陛下的车马看似分了三路,实则四路,还有一路阴阳家来的刺客,正被剑圣堵在西北方向的小道上呢。”


“对了,刚才是谁说剑圣死了?要不要一起瞧瞧去?”


盖聂名讳一出,除了龙且季布卫庄以外的其余人等皆是一惊。


张良与大铁锤更没了斗志,只道嬴政命不该绝,盖聂若在,是绝不可能放任他们刺杀嬴政的。而这也恰恰说明,盖聂的这一计就要成了。


张良把剑一收,恨恨盯着嬴政:“当初韩兄随你入秦,皆因与盖先生的一个交易。而你明知韩王对你造不成威胁,若不用韩兄之法,将他遣送回韩便是,何苦让他死得那样凄凉?”


嬴政坦然道:“韩非之死皆是意外,朕赦他时,他已死在牢中,朕又何尝不痛心?”


他想起,当初在韩非的处置问题上,他先纳了李斯的意见,随后想来想去,又纳了盖聂的意见,要人去赦免韩非,可惜晚了一步。


他的小先生全然不知,还说他言不听计不用……


可听张良所说,此事仍有他不知情的地方。


他追问道:“韩非入秦是盖聂与谁做的交易?你给朕说清楚。”


提及这段往事,卫庄也皱起了眉头。


十多年前,他被玄翦轰在地上,命悬一线。即将被杀时,盖聂足尖点瓦,出现在破了个大洞的高阁檐顶,他的师哥剑眉紧蹙,在血色的月轮下垂眸望着他,满脸的关切。


卫庄见了他,伤也不疼了,唇角止不住地勾起。


“最后,还是你。”


师哥背着他沿新郑蛛网似的密集街道一路遁逃,还用上了出师以来不常用到的鬼谷奇门术。


小师哥瞒着嬴政,舍命冒险来走这一遭,他以为皆是为了手足之情,同门之义。


可那日韩非与盖聂道谢,盖聂却轻轻摇首说不必,又说:九公子莫忘了与在下的约定。


卫庄不知那是什么样的约定,韩非也不曾明言。


只是没过多久,韩非就答应要前往秦国。于是他突然明白了,盖聂与韩非的这个约定,是为了嬴政。


嬴政三番五次请不来的韩非,被他请来了。


那股仿若被欺骗的恨意,叠加上韩非身死的消息,让他一度无法原谅他的师哥。恨他比恨嬴政更甚。


如今师哥一意死间,为了天下苍生,要给自己谋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他一下子又理解了他。理解他的时候,往事反而也都放下了。


不恨了,也不怪了。


卫庄把这事情说给嬴政,也说给张良听。他静静地回忆着,如饮苦酒,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弱得可怜,所以他必须、也只能做个强者。


张良明白过来了,卫庄言下之意,是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认为,韩非之所以赴秦,不是因为别人,只是因为他太弱,他不够强。


嬴政听完也皱了眉头。他知道他的小先生对他很好,事无巨细,却未曾想到,盖聂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也替他背负了这么多。


他的确曾多次对盖聂提及韩非,每每都赞不绝口,哀叹请不来韩非仿佛白活一场。


他是说者无心,不料小先生听者有意,即使盖聂对《五蠹》中“侠以武乱禁”这句颇有微词,也仍愿随他孤身入秦,一路上尽心保护,还想方设法地替他请来韩非,完成他的心愿。


韩非死后,盖聂消沉了好一阵子,他承受着师弟的怨恨,故人的敌视,和江湖上的骂名,却从来不抱怨一句。


他想,像这样的事,或许还有很多。


小先生能自己承担的,就必然不会告诉他。


嬴政一想到盖聂,突然又心疼起来,脑中浮现出小先生自断经脉之前,红了的眼眶。


嬴政看向张良:“那八块令牌也是你给他的?”


张良说:“是。那么他还活着吗?”


嬴政突然消沉下去:“他自断经脉,已有六日。”


“朕此行,一为大秦祈国运,二为聂儿祈安康。”


他话一出口,卫庄张良皆是脸色一变,自断经脉岂有活命的道理?


幸而其余人等都不曾杵在这里听他们说话,否则这一声“聂儿”又会惹得多少浮想联翩?


逍遥子问:“陛下认为盖先生还活着,那么他有何症状?”


嬴政照顾盖聂多日,症状说得事无巨细,从他向阴阳家求取虫卵开始,盖聂受了几次伤,中了几次毒,昏睡过几日,手指动没动,睫毛颤了多少下,都数得清楚,卫庄听着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逍遥子沉吟道:“如此症状,便是雌虫入药所致了。陛下疑惑的是,盖先生曾中过一次奇毒,须用蝉卵来解,可他只服了一碗药,如今毒也解了,为何仍有雌蝉功效,是么?”


一旁的楚南公道:“东皇太一手中的雌雄对蝉早已养了数年,二蝉形影不离缠绵已久,雌蝉腹中有卵,解他奇毒,又固他筋脉,岂不正当?”


“雌雄双蝉各自入药后,二人无论哪一人命在旦夕,另一人都将与他彼此互为指引,相濡以沫,命运相连。唉……”


他叹息,叹息嬴政偏偏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互为药引,这辈子都心灵相通,念力相连,这何尝不是一件可悲之事?


卫庄张良都听明白了,盖聂即使被救活,这辈子也注定只能跟了嬴政了。


他的师哥中过毒,被迫服下了怀孕的雌蝉入药,如今弄得身不由己。要想余生安然无恙,只能与嬴政形影不离成双成对,搞不好还得失身。


他替他师哥觉得难受的同时,看嬴政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真像看什么物件似的,恨不能把他绑了,就扔在鬼谷给他师哥当药引子用。


在场之人为盖聂含悲,唯独嬴政听完,脸上只有淡淡的笑,他说:朕会照顾聂儿一辈子。


他醒朕就顺着他依着他,他不醒朕就等到他醒。


张良心中的恨意被洗去大半,这二人凄惨至此,也算大仇得报。


他与大铁锤执剑离开了,临走时甩下一句关于“李斯陷害韩兄,不可因疯脱罪”的怒言。


嬴政淡瞥过去一眼,疯疯癫癫的李斯正趴在地上数蚂蚁。


他数得入迷,脸几乎贴着地面,眼神也呆滞痴傻。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即使对上嬴政也敢卖力疯叫,委屈地说什么:这只韩非,这只盖聂,这只……呵呵,哈哈哈,呜呜,你怎就独负李斯?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陛下,陛下……政,我的……我的……呜。


呜那一声已经有会看眼色的兵卒把他嘴堵上了。


嬴政一想起李斯最后那次看他的眼神,就膈应得头皮发麻,冷冷道:“不必你说,朕也留不得他。待回宫后,朕定会派人审理此案,若证据确凿,李斯与其余奸党,朕定不轻饶。”


张良没再说什么,走了。

大铁锤也走了。


这一走,不会再来了。

    

龙且季布还真跟着田蜜去了西北方向的小路,那条路上已经没有盖聂,只有黑麒麟。


阴阳家原本打算趁乱再刺驾一回,可他们中途瞧见了“剑圣”,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嚣张的“剑圣”。


“剑圣”一手持木剑,另一手插着腰横在路中间,轻抬了下巴,淡淡道:“如若各位执意向前,在下也不介意大开杀戒。”


这一句就够了,没人敢和剑圣硬碰硬。


星魂更是曾被斩断过右手经脉,此时恢复了记忆,脸上紫色星纹褪去,笑得也多了些。


尽管他的笑容依旧幽深莫测,但比起从前还是多了几分柔和。


他说:好吧,既然东皇太一与赵高都已惨死,看在剑圣的面子上,算了。


嬴政起驾回太乙宫时,少司命特意求见,于是他见到了这段时日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呛他骂他损他的女子。


失声多年的少女突然开始张嘴说话,揭露了东皇太一云中君等人拿丹药熏香给皇帝喂慢性毒药,图谋将他做成药人,控制朝纲一事。


她说她守着这个秘密守了多年,甚至亲手杀死了道家天宗的亲哥哥小灵,将他灭口。只因小灵解开六道甲子锁,进入“门后”的时候不慎窥见了东皇大人的秘密。


如今东皇太一已死,盖聂替她报了仇,此后她便要留在太乙宫,留在哥哥以前在过的地方,替他祈福,让他在天上过得好一些。


真相终于渐渐浮出水面。而一直跟在赵高身边的龙修,也被嬴政叫了过来问话:“你杀赵高时说‘那一剑为盖先生’,是怎么回事?”


龙修道:“盖先生在死牢里受了一百二十四道酷刑,遭到了赵高李斯的百般折磨,他们还欲给先生灌下疯药,这许多事,龙修都记得。”


他想,若非盖先生提点,自己还不知真正的杀父仇人是谁。原来用毒杀人的,不是蒙恬,而是军队中混着的罗网奸细。


“赵高最怕的人是盖先生,最恨的人也是盖先生。他早有谋害陛下之心,这一点,盖先生看得最是清楚明白。”


“陛下请看这个。”龙修拿出当日马车里的那只茶壶,亲手为他演示。


“这样一个茶壶,内设机关隔层。捏着壶把三寸倒,是第一层,那是赵高给陛下加的毒药,而握住其他部位就是普通的茶,是给李斯准备的。”


龙修没有说,此茶壶刚一到他手里,他就把当日李斯拿给盖聂的疯药全倒了进去,倒在李斯自己饮用的第二个隔板夹层之中。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如今李斯疯了,也正是他的杰作。


🍒

【政聂】雨幕(五十八)

 

赵高一死,底下的罗网杀手瞬了乱了阵脚,外面那排还好,里面这排几乎斗志全无,剑招都绵软起来,不少人瞬时把性命交代在这里。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蒙毅却不敢懈怠,仍咬着牙带领所剩无几的残兵浴血厮杀。

 

蒙毅方才无暇自顾,才没第一时间救驾,如今稍一抽出手来,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往嬴政所在方向疾奔而来。他见昔日不怒自威的帝王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刚被赵高松开,这会儿又被两个叛逆分子控制。

 

“陛下!”蒙毅双目赤红,冲到近前却不敢动了。

 

“盖聂”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龙且一身铁甲跨在马上,枪尖指着蒙毅,冷冷道:“别过来!”...

 

赵高一死,底下的罗网杀手瞬了乱了阵脚,外面那排还好,里面这排几乎斗志全无,剑招都绵软起来,不少人瞬时把性命交代在这里。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的蒙毅却不敢懈怠,仍咬着牙带领所剩无几的残兵浴血厮杀。

 

蒙毅方才无暇自顾,才没第一时间救驾,如今稍一抽出手来,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往嬴政所在方向疾奔而来。他见昔日不怒自威的帝王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刚被赵高松开,这会儿又被两个叛逆分子控制。

 

“陛下!”蒙毅双目赤红,冲到近前却不敢动了。

 

“盖聂”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龙且一身铁甲跨在马上,枪尖指着蒙毅,冷冷道:“别过来!”

 

蒙毅果真不动了:“我不过来,你们千万、千万别伤害陛下……”

 

龙且扭头对那取了人皮面具的同伴说道:“季布,好好问仔细了,盖先生在哪,待会儿咱们拿他换人。”

 

季布刚才趁机点了嬴政的穴位,这会儿扣着他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可惜,赵高给他下了毒,他就快死了。”

 

龙且冷笑一声,觊着蒙毅说:“死了也能换,你们皇帝的遗体你不要么?”

 

蒙毅怒道:“遗体只能换遗体,要想盖聂活命,先把陛下放开!”

 

龙且气极:“你……”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正在厮杀的兵卒像被定在原地,不动了。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弄不清如此浑厚内力出自何人,唯独龙且瞬间了然:“楚南公前辈,逍遥子前辈。”

 

拄着拐杖的老者与另一名老者结伴而来,蒙毅也惊诧道:“您是阴阳家的…楚南公前辈?”

 

楚南公没有理会众人,独向逍遥子说道:“逍遥先生,麻烦你了。”

 

逍遥子谦然道:“此乃分内之事,谈何麻烦?”

 

说着,上前一步,搭上手腕给嬴政把了把脉,沉吟道:“陛下虽身中剧毒,却已成百毒不侵之体,并无大碍。”

 

嬴政这时候的确感觉好多了,但自己也纳闷。他什么时候成了百毒不侵之体?他要是百毒不侵,刚才怎么会疼成那样,还呕出那么多黑血。此时,他苦于哑穴被点,不能张口说话。

 

一旁的蒙毅听了这话,微微松了口气。

 

逍遥子又思考片刻后,嘶了一声:“南公先生,陛下这脉象,似是服了你阴阳家的失约蝉。”

 

楚南公捋须笑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龙且季布蒙毅包括嬴政在内都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这位神秘的老者葫芦里又在卖得什么药。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弄清楚,忽地又有一阵疾风袭来。

  

“呀啊——”

 

地面仿佛震颤,浑厚粗犷嗓音带着愤恨,朝嬴政正后方奔来。

 

千斤重的铁锤携卷劲风,杀机凛冽。

 

这一路刺杀不断,嬴政几乎生出股麻木的感觉。

 

季布立刻带着他飞退数米,退至龙且身后,龙且翻身下马,横枪一挡,架住了那只足有他体型一半大的巨锤。

 

“混蛋,你敢挡我!”大铁锤面目狰狞,铁链一扯,与龙且战在一处。

 

“铁锤哥,你听我说……”

 

“呸,亏我以为你们项氏还有几分骨气,没想到尽是胆小鬼,事到临头还护着这个暴君!我先杀了你!”

 

大铁锤果真不留后手,锤上电光闪闪,一来就使出了绝招——雷神锤。

 

“盖先生还活着,杀了他,就救不了盖……”

 

龙且又是话说一半无法再说了,只能挥枪格挡。

 

耳畔听得铁器乒乒乓乓碰撞的炸响,大铁锤的蛮力非同小可,每一击都震得四周尘土飞扬,震得他五脏六腑没一处不疼,只能边战边退。

 

他想去拿怀里的血书,苦于抽不出手,正好瞧见愣在一旁的龙修,高声道:“哥,帮我!”

 

龙修正犹豫要与谁站在一边。他心里想,现在是关键时刻,龙且虽是胞弟,现在帮忙却分外不妥。他要是跟龙且站在一块,立刻就会失去嬴政的信任,更难以揭发赵高的罪行。

 

所以他当机立断,去跟蒙毅站到了一起,喊道:“季布,你若还念旧情,就快放了陛下!”

 

季布看龙修只动口不动手,他也只笑不答。

 

蒙毅不可置信道:“那叛逆分子是你弟弟?”

 

“是,”龙修凝重道,“可属下的心里只有对陛下的忠诚,没有兄弟。”

 

龙且听了,略一分神,怒道:“龙修——!”

 

大铁锤咣当一锤又砸向他的枪身,骂道:“你们兄弟两个都一个样,背信弃义,都是嬴政的走狗!”

 

大铁锤与张良二人原本计划沿武关道在博浪沙设伏,谁知嬴政行程只到太乙宫,不曾走那商於古道。

 

他二人怕途中生变,从咸阳就一路尾随,本想一下山就立即动手,岂料李斯分了三路车马,两路疑兵。

 

张良虽料事如神,可大铁锤性格莽撞,不等他谋,就已然冲那四驾车马一路追去,发现空车之后又急奔第二路,又是空车。

 

如今他刚刚折回,就与龙且打了起来。

 

那么张良先生应当也离此地不远了……

 

当龙且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晚了。

 

戴着兜帽的玄衣刺客早已藏身树冠许久,此时猛然旋身刺下,一把凌虚宝剑携着无比凌厉的杀招,锋芒毕露而又不失技巧,季布反手迎击都来不及,按住嬴政猛一弯腰,二人身后扬起的发丝齐齐被斩断了一大截。

 

季布那样在意自己外表的人,瞧着地上一大截的头发,顷刻脸色就有些发绿。

 

“你怎么连我都砍?”

 

张良并未答话,反手一剑又刺过来,这一回,避无可避。

 

嬴政盯着他的剑尖,眸色沉鹜,一眨不眨。

 

锐利的剑芒就停在距他鼻尖不足三寸处。

 

“当啷!”一声,有人把他的剑格住了。

 

此人身影快得如同鬼魅,剑法利落迅疾,江湖传闻,仅在盖聂之下。

 

季布见了这人,总算大大地松了口气:“卫庄先生,你可算来了。”

 

张良道:“卫庄兄,你是否已经忘了韩兄之仇?”

 

卫庄道:“我没忘,但如果你杀了他,盖聂的仇又要算在谁的头上?”

 

二人暂时拉开距离,张良自知不是卫庄对手,淡然道:“盖先生携监军令牌死间,岂有活命之理?你不如问问这暴君,是否已将他杀害?”

 

季布忙道:“若是盖先生已死,嬴政又是因何缘由释放墨家头领与项氏少主等人?还有铁锤兄,若非先生多谋,嬴政岂会放你?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

 

大铁锤听了这话,自知无理,与龙且对了一掌后就停了下来,瓮声瓮气道:“什么?是盖聂救了我们?”

 

嬴政口不能言,只缓缓点了点头。

 

卫庄一把揪住嬴政,从季布手上揪到逍遥子手上。逍遥子会意,将他摆好姿势,盘膝打坐,传功运毒,顺势解了他的哑穴。

 

暖融融的内力透掌而过,这样熟悉的安全感,让嬴政想起那几次与盖聂有过的肌肤之亲。

 

他恍惚数息,方才找着机会说话:“敢问先生,何谓失约蝉?”

 

逍遥子道:“失约蝉生于神都山上,雌蝉入药固持筋脉,气血再生,雄蝉入药滋养脏器,百毒不侵,乃是一味奇异药材。”

 

话到此处,不用说也知道,嬴政许是无意中拿雄蝉入药,才塑了个百毒不侵之体。

 

他说:“此蝉还有一个好处,幼卵时期可解百毒,解后终身不会再中同样的毒。”

 

这与当初夏无且所言分毫不差。嬴政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莫非此蝉,又叫红冰蝉?”

 

逍遥子颔首道:“不错,正是红冰蝉。普通的蝉儿只在地下蛰居七年,便破土而出,寻找伴侣厮守一生。而这红冰蝉却要在地下幽居七十年才破土,想这七十年间旦夕有危,真能飞上枝头遇上伴侣的能有几只?是以又叫做失约蝉。”

 

“凡事无绝对,失约蝉亦有不失约之时,尽管遇到夫妻对蝉的概率小之又小,可一旦遇见,便要携手同行,死生相系,一辈子割舍不掉。”

 

嬴政想到了盖聂在寝宫迫他服下的那碗药。心道,小先生又救了自己一次,他怎能如此料事如神?

 

可自己却一再地误解他,不肯听他说话……

 

 

卫庄安置好嬴政,转身与张良解释:“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罗网,不是嬴政。”

 

“这样的话,盖聂离开之前就说过。”

 

张良道:“盖先生的确仁义可嘉,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天下纷争,可他又过于天真,累累血债面前,难道真能一笑泯恩仇?”

 

这些人你一招我一招几个回合,在旁人看来不过一瞬。

 

楚南公施术定住周遭杀手与兵卒也就那么一瞬,张良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厮杀声又起。

 

厮杀声中混杂着林叶扑簌破风而来的炸响,密密麻麻的叶片结成一团利刃从天而降,顷刻射死一大片后方涌来的罗网杀手。

 

随后赶来的那些人还不知赵高已死,仍在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妖娆妩媚的红衣女子一甩链剑,又带出一串血珠。

 

白羽遮天,跃下两个极轻极快的人影,一人使飞轮在敌阵中盘旋数个来回,便杀得黑衣杀手成排栽倒。


另一人肩头缀着白羽,是个俊秀青年,他唇弯一撇,指尖羽刃唰唰飞过,语气冷冽道:“罗网?哼,你们杀了我多少只谍翅,我便杀你多少人!”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罗网的人越来越多,义军也越来越多,从外围包抄过来,他们之所以能进得城中,皆是伪装成百姓模样,临时披盔戴甲更换衣装。

 

眼看陈胜吴旷麾下也来了人,此前始终藏身树冠不肯出手的惊鲵突然旋身落地,紫色剑芒狠狠下劈,一刀割了赵高的脑袋,立在高处喝道:“罗网的人都看清楚,赵高已死!”

 

她身后跟着转魄灭魂两姐妹,章台殿之战,她救了她们,从此她们便唯信惊鲵一人。

 

她这么一喊,罗网的人看清了她手中的人头,登时战意大减,最外围的那批人掉头就往竹林子跑,不出片刻就跑掉大半。

 

义军闻声去追,惊鲵又亮出神农令,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身份:“农家弟子听令!我乃现任侠魁田言,我命令你们,在此护驾。”

 

战端骤然平息。

  

静了半晌,一名姿容艳丽的粉发女郎撑着烟杆从后方袅袅挪挪地走来,瞧着满地的尸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阿言,这么大的排场,人家都差点不敢进来了呢。”

 

一手提着惊鲵剑一手拎着赵高人头的田言嗤笑一声:“田蜜,你为何而来?”

 

“人家原本是奉赵大人的命来作伪……”田蜜嘴瓢了,随后又愣住了,她看清楚了田言手里血淋淋的人头,这才从一片混乱中知道赵高大势已去。

 

“作伪证的?”田言冷冷接道,“那现在呢?”

 

田蜜立刻变脸,妩媚地笑道:“现在嘛,当然是来给诸位传递一个好消息。”

 

“你们的章邯将军,回来了。”

🍒

【政聂】雨幕(五十七)


:存在一些很邪门且雷人的奇怪东西,剧情需要,有斯政戏份,慎x



嬴政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车马一路颠簸,停也不停,想是累了,他让马车走得慢一些,容他缓缓。

 

赵高忙令车队放慢速度,蒙毅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上前看一看,却被龙修挡住。


“陛下未曾宣召,任何人不得见驾。”

 

蒙毅无法,只得在外高呼:“陛下可是龙体不适?可否让御医前去诊治?陛下!”

 

嬴政没有出,却见李斯掀开车帘道:“将军别再嚷了,陛下并无大碍,车马可缓慢前行。”

 

这些,嬴政听得清清楚楚,却提不起一点精神,他头晕得越来越厉害,不仅如此,腹部还蹿上来一股针扎般...


:存在一些很邪门且雷人的奇怪东西,剧情需要,有斯政戏份,慎x



嬴政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车马一路颠簸,停也不停,想是累了,他让马车走得慢一些,容他缓缓。

 

赵高忙令车队放慢速度,蒙毅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上前看一看,却被龙修挡住。


“陛下未曾宣召,任何人不得见驾。”

 

蒙毅无法,只得在外高呼:“陛下可是龙体不适?可否让御医前去诊治?陛下!”

 

嬴政没有出,却见李斯掀开车帘道:“将军别再嚷了,陛下并无大碍,车马可缓慢前行。”

 

这些,嬴政听得清清楚楚,却提不起一点精神,他头晕得越来越厉害,不仅如此,腹部还蹿上来一股针扎般的疼痛,越来越疼。

 

他能猜到自己是中了毒,却不明白,与他喝下同一壶茶的李斯怎会无事?

 

嬴政尽力睁眼,去喊李斯:“通古……”他声音有气无力,与平时大不一样。

 

李斯转了个头的功夫,嬴政的口鼻就开始流血。

 

黑乎乎的黑血,正顺着下颌往衣袍上滴。

 

李斯吓了一跳,忙喊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外面的人也听见了。

 

嬴政断断续续地往外吐血,艰难道:“李斯,朕……疼得厉害,宣御医……给朕瞧瞧……快去……”

 

李斯没有动,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不对,不对,赵高撒了谎,他骗我……那明明该是迷药,怎么会是毒?怎么会中毒?”

 

嬴政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斯,身为帝王,他本就谋略过人,如今棋失一招,只输在太信任他的臣子。


到了这时候,嬴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李斯伸手来扶,他猛地一躲,拼上最后的力气奋袂把李斯推开,抬手直指:“李斯……你……”

 

他能听到马车外,蒙毅“唰”的拔出配剑,急道:“陛下!陛下怎么了……赵高,你敢拦我!”

 

却没有力气回应。

 

李斯晃过神来,又要去扶:“陛下撑住,臣给你叫御医就是,这就去叫。”

 

嬴政噙着半口黑血恨声道:“赵高在哪?朕饶……不了他……”

 

  

车帘外的赵高阴恻恻地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这话是对龙修说的。

 

他说之前,龙修还在思考怎么把蒙毅悄无声息地弄进林子里,如今那一大片林子里倏地冒出近千黑衣人,皆是罗网杀手装扮。


这一幕让他有些后背发凉,如果方才他押着蒙毅进到竹林里面,赵高必会让那些人把他和蒙毅一起灭口。

 

蒙毅带的百余精兵与近千训练有素的罗网杀手打了起来,其余内侍等人早已被罗网策反,变故一起,立刻拔剑加入战局。

 

狭小官道内,顿时乱作一团,兵戈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龙修知道,这一战没有悬念,那些杀手都是赵高从江湖上招募来的武林败类,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人形容诡奇,手段残忍,招式阴毒,远在秦兵之上。

 

方才李斯设计传召,把护卫人马分出三拨,骗去了另两条官道,所用的借口是担心刺客中途刺杀,还特意分出自己的马车,弄了两架空车,以四驾的规格绕道而行。

 

放在以往,这些事嬴政向来任他安排,没想到这次给自己挖了个坑。

 

  

把官兵交给他们,赵高很是放心,他春风得意地上了那只被砍断缰绳靠着山石停在半途的马车,见嬴政口鼻淌血浑身无力的模样,凉飕飕地啧了一声:“李大人,你办事不力呀……他还没死呢?”

 

李斯又悲又怒,却没底气,说话的语调都在颤抖:“赵高,你怎么敢给陛下下毒……”

 

赵高桀桀笑道:“李大人,你这话说得不对,既要谋事,他,你敢留活口?”

 

他俯首瞧了一眼,惋惜道:“陛下,您不是喜欢那盖聂?他都下去了,您也下去陪陪他,不是正好?放心,罗网与十八世子会代替您,定会编织一个让您意想不到的新世界。”

 

嬴政捂着心口都还有些喘不上气,而体内毒发的剧痛,竟还比不上眼前这一幕带给他的震憾:“你…你说什么?胡亥……”

 

李斯被这一切弄得思绪离乱,突然扯住赵高的衣袖说道:“赵大人,你快把解药拿来,他不能死。”

 

赵高冷眼睨着他,猛一抽手,发出的内劲轻轻松松把李斯震翻在地。

 

“李大人,你糊涂,你苦心筹谋半辈子不就是为了他?现在,他是你的了。”

 

“趁着他还没死,你想做什么,可得抓紧了。”

 

赵高背着手转身离开,呵呵笑道:“哦对了,赵高还要多谢陛下,这么快就逼死了盖聂,否则罗网计划怎会如此顺利……”

 

李斯听完赵高说的话愣住了,缓了片刻以后,仿佛被抽了魂似的,竟顺着那跌落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向嬴政爬了过来。

 

“陛下,陛下……”

 

嬴政简直不敢相信这二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捂着心口不断往后挪,可还是被李斯捉住脚踝。然后,这一生谦卑柔顺的人臣俯身吻了上去。

 

“放肆!”

 

“李斯……你给朕……松手!”

 

他想抽回腿,却被握得更紧,那个吻从脚背一路攀至膝盖。

 

李斯瞧着他,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仿佛一辈子的愿望尽在这一瞬:“盖聂已经死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一派胡言!”


嬴政怒极,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往他头上砸。

 

“嘭”的一声,一道血流顺着额头淌下,李斯立刻怔住,手松开了。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血,把一张脸抹得红一片白一片,形容可怖。

 

嬴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李斯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如戏子变脸一般,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痴傻疯癫的面容。

 

他嘿嘿哈哈地笑了几声,突然拾起地上摔了一半的碎片,在手里抛上抛下地接。

 

嬴政也不动了,不知道李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他胃里忽然泛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觉,那股中毒导致的疼痛竟然有所减轻了,他也没那么头晕了。

 

紧接着,眼前的大秦丞相露出了三岁小孩玩耍时的表情,手舞足蹈地踢着碎片出去了。

 

“嘿嘿……哈哈……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不敢相信他一下就把李斯砸疯了,而且疯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外面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想必尚未注意到自己,嬴政决定先趁乱逃出去。

 

可他毕竟毒性未解,动作也不够麻利,刚一掀开帘帐,就被赵高一把掐住脖颈,五根尖长指甲扣在了他脉搏之上。

 

堂堂始皇帝,竟成了人质。

 

嬴政这才看清,场上打斗的不止赵高与蒙毅这两拨人。

 

还有一群披盔戴甲的他国将士,看形制像是…楚军。


形势混乱,三拨人杀在一起,四周仿佛埋伏了不少人手,死了一群,还有一群源源不断地从远处奔来。

 

这些人里最多的还是罗网杀手,罗网在江湖上手眼遍布,此次又是早有预谋,人数多得数不胜数,地上的尸体都堆了厚厚一层,却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上补。

 

为首的少年将领一身重盔重甲,遮得面容都看不清楚。他骑在马上,枪尖一挑,轻轻松松又刺死一名罗网杀手,尸体在马下拖出数米血痕,龙纹长枪的枪尖还滴答着淋漓不尽的血珠,冷刃寒芒已遥遥指向赵高的鼻尖,高声喝道:“放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赵高哈哈大笑:“有趣,实在有趣,一群四处奔逃如丧家之犬的亡国奴,特意来救这个暴君,盖聂是怎么说动你们这么多人的?连我都有些好奇了。”

 

嬴政冷声道:“赵高,你已走投无路,现在把朕放开,或可饶你女儿一命。”

 

赵高倒不慌张,只慢悠悠道:“陛下,盖聂都死了,你怎么还想独活?这可不够真心呀。”

 

“何况你中了毒,必死无疑。”

 

他话音刚落,周遭树叶忽地无风自动,一阵飒飒作响,飞沙一片。

 

风沙过后,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正前方。

 

那人一袭苇白衣袍,身姿笔挺,足尖轻盈,点在马头之上,整个人尚未回头,便是一股胜似千军万马的气势。

 

剑圣盖聂。

 

他缓缓转身,晨光之下眉眼依旧,只是表情比往常更冷几分,带着些不曾掩饰的愤怒。

 

嬴政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赵高也慌乱起来,连那只勒住他脖颈的手都在颤抖。

 

“不可能,怎么会是盖聂?盖聂已经死了,这是假的、假的……”

 

那人冷冷笑了,手中横起一把剑,刃刻二字——临渊。

 

也是盖聂的剑。

 

赵高慌得嘴唇都在哆嗦,盖聂带给他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睚眦,放响箭,快放!叫他们都来,越多越好,一定要拦…拦住盖聂!”

 

龙修说:好。

 

说完这个字,就听“噗嗤”一声,睚眦剑反手捅进了赵高的后心。

 

赵高不可置信地瞧着龙修,张着嘴说不出话,只能任由手指渐渐从嬴政的颈上滑落下来,整个人十分狼狈地跌落在地。

 

赵高最后动了动唇,唇形是“你疯了?”

 

龙修道:“我没有疯,这一剑为盖先生,还有一剑,是为我自己。”

 

剑芒闪过,血液喷涌。他又在赵高脖子上补了一剑,赵高彻底不动了,睁着眼,死不瞑目。

 

嬴政晃了晃神,捂着被黑血浸透的心口,挣扎着往前走。

 

“聂儿。”

 

他踉踉跄跄,边走边唤,好像在走一段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那人却没有回应,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飞身隐入了一旁的竹林之中。

 

嬴政心里难过,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没想到那人突然折回,手臂一捞,又把他扶住了。

 

他忙攥住他手:“聂儿。”

 

那人很无奈地挠了挠头,对一旁的龙且说道:“看,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盖先生没死吧?偏生有人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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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五十六)


蒹葭苍,白露至,凉风始,寒蝉鸣,暑意消,秋色浓。

 

这入秋以来的第三个节气,便是钦天监给嬴政掐算的良辰吉日。浩浩荡荡的车马自咸阳宫驶出,去往太乙山旷野修建的高阁处祭拜。

 

太乙山属终南山脉,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处修炼,被道家奉为神圣之地。此地距咸阳宫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不远不近。

 

此地钟灵毓秀,仙风阵阵,兼之设有祭坛、观星楼,以及皇帝与百官祭祀临时落脚的住处,最适合祈福敬香。

 

 

嬴政出发之前,一再向夏无且确认,盖聂数日不能服药,是否也暂无性命之忧?

 

夏无且叹了口气,心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蒹葭苍,白露至,凉风始,寒蝉鸣,暑意消,秋色浓。

 

这入秋以来的第三个节气,便是钦天监给嬴政掐算的良辰吉日。浩浩荡荡的车马自咸阳宫驶出,去往太乙山旷野修建的高阁处祭拜。

 

太乙山属终南山脉,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处修炼,被道家奉为神圣之地。此地距咸阳宫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不远不近。

 

此地钟灵毓秀,仙风阵阵,兼之设有祭坛、观星楼,以及皇帝与百官祭祀临时落脚的住处,最适合祈福敬香。

 

 

嬴政出发之前,一再向夏无且确认,盖聂数日不能服药,是否也暂无性命之忧?

 

夏无且叹了口气,心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在祭祀这么大的事情面前,陛下竟还放心不下盖聂。

 

他老老实实地回禀:盖先生这几日身子已经没那么僵了,殿内有热乎乎的暖炉暖着,再加上施诊封穴外敷这么多法子,怎么也能撑上八到十日。

 

嬴政叹息道:“愿得神明护佑,让朕回来的时候,能见聂儿身体恢复,能跑能跳才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关于盖聂体内陷着的那三十九颗银钉,夏无且一直不曾明言,就是怕戳到君王痛处。

 

盖聂昏死过去这几日,他的奇经八脉修复速度很快,若能趁此机会将银钉取出,他就能以最快速度长好疮口,恢复外伤。恰好他意识全无,又没知觉,不至于受什么大罪。

 

可若是不取,短短数日银钉就要与血肉黏连在一起。其他地方倒还好说,脚踝两侧的再不取出,未来再想取就难了,就算以他的医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不伤筋脉。

 

万一伤到脚筋,到时盖聂的双腿就要一辈子软在榻上,终身不能下地。

 

如今陛下主动提及,他应当不算僭越,于是轻声暗示道:“陛下果真想要盖先生能跑能跳、恢复如初?”

 

嬴政睨他一眼:“怎么?朕在你们的眼里就如此无情,时至今日,还要致盖聂于死地?”

 

“他如今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顾虑?朕要你放开了手脚治,无论缺药材缺银两还是缺人手,都去问蒙恬要,听明白了吗?”

 

“朕要他恢复如初,就像初四那天一样,哪里都好好的才是。”

 

七月初四,那天盖聂泼了他的熏香,点了他的穴位,灌他喝药,一口气制住寝殿里所有守卫,把越王八剑杀成了三剑,偌大的章台殿被他内劲毁得破破烂烂,连门口的台阶上都是强劲剑波劈出的痕迹。

 

那才是剑圣。

 

一人可抵百万雄师。

 

夏无且听明白了,陛下要的是筋骨健全无伤无病内力充沛完完整整的剑圣盖聂。

 

那就取吧。

 

 

嬴政沐浴更衣后,乘上龙辇一早就出发。

 

与少时常去的山阳之地不同,太乙山并不算远,如此一来,即便行程再怎么耽搁,也必能控制在五到七日之间折回,万无一失。

 

途中闲暇之时,中车府令赵高曾主动进言,耷拉着一条手臂向他行礼:“陛下何不取道丹江,欣赏碧涛千倾、青山万丈,之后再入武关道,此道景色秀美,可赏山涧槲叶、驿墙枳花、月满霜降、凫雁回塘……”

 

红发宦官苍白阴鹜的脸上陪着笑,口中滔滔不绝,将这条道上的风景描绘得无比动人。

 

若是往常,嬴政定会颇感兴致地让他继续说下去,可这次,嬴政心中挂念盖聂,任何美景都吸引不了他。

 

闻言只淡淡说道:“武关道经由商邑,再往东南,便是博浪沙,朕听闻此地多江湖人士所聚,且山高水远,易设伏兵,况乎朝中尚有诸多事务,怎可贪图赏玩?”

 

赵高被泼了盆冷水,忙俯首称是,陛下英明,是奴才思虑不周。

 

悻悻退去。

 

 

嬴政回想起那个梦,梦里盖聂跟他说,他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言下之意,仿佛身边人皆不可信,这一路上凶险异常。

 

嬴政掀开车帘,瞧了眼身旁的赵高与蒙毅,这二人也是老对头了,与内廷驻守的蒙恬与王离一样,可以相互牵制。

 

这二人当中,要么一忠一奸,要么皆是忠臣,绝不可能都是奸臣。

 

李斯乃大秦丞相,在帝国建立与稳固的过程中立下过赫赫功勋,他虽看似优柔寡断,却好在通达解意,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恪守儒家在礼数方面的规矩教条,不敢逾越或违逆半分。

 

李斯向来谨慎妥帖,又忠心耿耿,有他在,此行当是无恙。

 

嬴政没有分车辇设疑兵,而是照样乘那六驾,只叫上李斯和蒙毅轮换着进来陪驾,闲时说说话,用以沿途解闷。

 

若是往常,他本该也叫上赵高进来的,可如今,他一想起盖聂说的那些,就下意识存上了几分警惕。仿佛赵高真有不臣之心似的,再看他的时候,简直遮掩不住要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赵高也不在意,待翌日辰时,龙辇上了太乙山,他仍垂着头跪伏地面,让嬴政踩着他的背下来。

 

有罗网的下人早就铺上柔软名贵的毯,一路铺到祭坛,好让帝王走得舒服,触不到毯下尖棱棱的石子,也看不到四周潜伏的杀机。

 

李斯蒙毅一边一个护着他,快走到祭坛正中央时,嬴政摆了摆手让他们停下。沐浴后的帝王独自一人拾阶而上,被发跣足,捧着一握香,缓缓插入香炉,顶礼伏拜。

 

 

不远处,共三拨人藏匿于不同位置,以不同角度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第一拨人数不少,但带头的不过那位藏身山腰的红发少年,此刻他正悄声与身边同伴说着话:“他这算出巡吗?”

 

“算,怎么不算?离宫就算。”那人说,“盖先生那份血书带着呢?”

 

“这儿呢,”他从袖口扯出一角给他看了眼,“从未离身。你呢,准备好了?”

 

“这一计是阳谋,何须费力准备?对了,我问你啊,要是嬴政不放咱们少主,你还来吗?”

 

“当然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得好,那就依计行事。”

 

第二拨人数不多,只二人,一人身形魁梧,发稀少髯,另一人眉清目秀,面如好女。

 

这二人交谈不多,但看向嬴政时,眼中的杀意极为相似。

 

第三拨,人数不多也不少,但组合得极为精妙,导致这伙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同寻常。

 

身轻如燕的白衣青年脚尖点在高处,仗着一旁那只肥硕的白鸟接应,也不怕行迹暴露。底下衔着草根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小贼,旁边一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少女,挨着那腰臂盘蛇的妩媚女子,后面还站着个横捏烟杆的粉妆女郎。

 

再旁边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矮小黑影,还有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哦不,是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对比鲜明。

 


祈福仪式结束后,嬴政和李斯去了太乙山上专为他铺陈好的行宫歇息。

 

身旁侍从哆哆嗦嗦地奉上两碗茶,李斯捧过看也不看就抿了一口,连夸此处茶味醇香,似琼浆玉露,堪称上品。

 

嬴政没喝,把侍从叫住了:“朕的这杯赏你了,就在这儿给朕喝下去。”

 

侍从面带难色,李斯也看出端倪,放下了自己那杯,正色道:“陛下赏你,还不快喝?”

 

嬴政冷冷道:“不喝是吗?朕问你,太乙宫留下侍奉的究竟是道家哪一派?天宗还是人宗?”

 

侍从扑通一声,膝行几步至近前向嬴政请罪:“陛下,非是道家,乃是阴阳家……”

 

话到尾声,忽地成了女音,一道红雾轰然炸开,成了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大司命。”

 

“暴君,去死吧!”那双血红的手运气内力劈向嬴政的胸口。

 

李斯慌极,大喊:“来人,救驾!”但他中了迷药,头晕目眩不能起身。

 

嬴政下意识去摸身旁天问,一摸摸了个空,掌风即将触到他衣襟时,忽地一道锁链从斜前方飞来,将那只手死死缠住。

 

赵高手底下的转魄破开窗户,挡在嬴政面前。另一个灭魂矮身藏在房梁边上,手中剑摆好姿势,将发未发。


还有惊鲵不知何时出现在嬴政左侧,抬手一道掌波逼退了大司命一击,这才护得嬴政毫发无损。

 

这是越王八剑仅存的三个姑娘,关键时刻奉赵高的命令第一时间救驾。

 

蒙毅引兵而来的时候,一副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惨样,给人的感觉,仿佛不知方才在哪儿逍遥,听闻有变紧急过来赶了个场。

 

嬴政瞧着这些人,心中有惑。


他不明白大司命为什么突然要来行刺,正要开口询问,忽地,又是一阵紫烟弥漫。

 

整个行宫都成了一片阴森森的惨紫色。

 

赵高忙护住嬴政往外跑,尖声道:“陛下快屏住呼吸,烟雾有毒。”

 

嬴政下意识地屏住,身前的赵高却因出言提醒,呛得咳了一口血出来。

 

可出门了也不安全,嬴政刚迈出门槛,就碰上阴阳家左护法星魂。


少年双手扬起一道气刃,说话间咬牙切齿,周身杀气猛涨:“嬴政、赵高,你们杀我全家一百余口,今日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赵高见状,立刻把嬴政护在身后,抬起仅有的一条左臂格挡,叫道:“要杀就杀赵高,不要伤害陛下!”

 

“陛下,这里交给奴才,您快走呀……”

 

说话的功夫,气刃已劈到了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绿色水雾从身后飞来,潺潺卷过,气刃遇水而化,一息之间消弭无踪。

 

长廊上的晓梦拂尘一扬,天地失色,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她掀起眼帘冷冷地瞧了眼嬴政,又瞧了瞧星魂与大司命,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也配在这道家圣地扰我清修?”

 

“今日白露,我不想杀人,都滚吧。”

 

所有人都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晓梦站在中间,的的确确谁也不杀,仿佛真是怕弄脏了庭院似的。


她轻抬手臂,拂尘一起一落,星魂和大司命这两个刺客都不见了,被制住的不过是两个没有生气的傀儡。

 

她收了功,如踏云的仙人般一步一顿,身影顷刻不见。

 

只留下两个字。

 

“滚吧。”

 

 

就算晓梦不说话,嬴政也属实没心情在此停留了,他下了几张通缉令,立刻甩袖离宫,别说一天,一分一秒也不待了。

 

赵高心中窃喜,东皇太一一死,星魂大司命这二人即刻恢复了记忆,二人此前皆与嬴政存在血仇,改头换面才混得嬴政不察,如今记忆复苏,二人会来行刺完全在他预料之内。


而扶苏去信请晓梦在此护驾,此消息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方才蒙毅在外护卫,他特意让龙修贴上人皮面具扮作他手下士兵,传递假消息给他,说陛下在另一地点遇刺,害他一顿白跑。

 

如今嬴政心里应当已经对罗网恢复了信任。

 

他想,盖聂吹那枕边风吹得再厉害,也抵不过眼见为实。

 

 

果然,嬴政在回去的马车上,就把赵高也叫了进来。

 

蒙毅心中知道此事肯定有鬼,可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他瞧着手下传假消息那兵,恨不得拔剑杀之。


可那兵口呼冤枉,又说有旁的人作证,他从来不曾离开原岗,证实之下也只能不了了之。

 

赵高捏着茶壶,又给嬴政倒了盏新茶,仔仔细细捧过头顶:“陛下受惊了,饮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同样的茶,赵高也给李斯倒上一杯,李斯恍恍惚惚地饮了几口,精神好多了。

 

一路不停不歇,嬴政的确觉得口干,见李斯饮下无事,便放下了警惕,接过喝了几口润润嗓,又搁下了。

 

赵高唇底勾起丝渗人的笑:“奴才就在马车外头候着,陛下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一声便是。”

 

嬴政摆摆手:“退下吧。”

 

 

赵高出了马车,把龙修叫来,用眼神指了指蒙毅,低声道:“再行二十里路,有片竹林,带上几个人,想办法把他干净干净,归尘化土了吧。”

 

龙修抱剑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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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五十五)

 

李斯抄着手恭恭敬敬地行礼,眉眼却微微上挑,观察着满目忧思的帝王。

 

事实上,盖聂自断经脉的消息才刚传过去不久,他看嬴政的目光就已经变了,从一开始卑微顺服,到如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贪婪。

 

嬴政背过身的时候,他就敢抬头,望着那衣襟未曾遮住的细白后颈出神。

 

九五之尊的帝王眼里是山川万里、浩瀚沧海、斗转星移,有时会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但那个人从来不会是他。

 

李斯自认揣测君心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当下哽咽道:“盖先生的事,臣下有罪,臣不该给陛下拿药……”

 

李斯就是这样,总会在嬴政责怪之前告罪,自责的样子仿佛...

 

李斯抄着手恭恭敬敬地行礼,眉眼却微微上挑,观察着满目忧思的帝王。

 

事实上,盖聂自断经脉的消息才刚传过去不久,他看嬴政的目光就已经变了,从一开始卑微顺服,到如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贪婪。

 

嬴政背过身的时候,他就敢抬头,望着那衣襟未曾遮住的细白后颈出神。

 

九五之尊的帝王眼里是山川万里、浩瀚沧海、斗转星移,有时会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但那个人从来不会是他。

 

李斯自认揣测君心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当下哽咽道:“盖先生的事,臣下有罪,臣不该给陛下拿药……”

 

李斯就是这样,总会在嬴政责怪之前告罪,自责的样子仿佛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他每次只要来这一出,嬴政气就消了,也就没办法再冲他发火。

 

盖聂就从来不会这一套。

 

嬴政自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揭过这一话茬:“盖聂虽自断经脉,却还有一线生机,何必哭丧个脸。还是说说,你来找朕何事?”

 

李斯瞬间变脸,收住了悲状,正色道:“陛下,臣自觉愧对盖先生,趁着此次陛下出宫祭拜,臣愿随陛下一同前往,届时为盖先生祈福,盼得神明护佑,能让先生早日苏醒。”

 

嬴政闻言怔了怔,沉吟片刻,喃喃自语一般:“是啊,朕此次出宫,便不能带上聂儿了……”

 

垂着头的李斯眯了眯眼,心中不爽,嘴上却谦柔道:“陛下,夏神医随侍多年,向来忠心耿耿,事无巨细,有他在,盖先生定会安然无恙。”

 

 

李斯向来口蜜腹剑,口中提起盖聂,惋惜万分,心中却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如今盖聂自绝经脉,性命垂危,李斯是除了赵高以外第二高兴的人。

 

他还记得那天龙修把探听到的消息递过来的那日,赵高在旁桀桀笑道:“要杀盖聂,到底还是要仰仗陛下出手,如此一来,天下可再也没有剑圣了,他,还不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他不敢直呼嬴政名讳,所以用了“他”来代指,每次他这么说,便是在谋划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李斯冷睨他一眼:“赵大人别高兴得太早,盖聂可还没咽气呢。”

 

盖聂一天不死透,他就一天不踏实。

 

赵高当然知道李斯因为什么不高兴,只因龙修刚才说到“陛下冒着大雨抱上盖聂去了兰池宫,还说往后就不再回寝宫了,他要移居兰池宫,夜夜宿在那里,就为了方便盖聂泡那温泉药浴”。

 

李斯听完脸色就变,赵高看得真真的,又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盖聂自断经脉,必死无疑,陛下再怎么花力气给他续命也是无济于事。”

 

他瞧了李斯一眼,慢悠悠道:“陛下既爱盖聂姿容,那就养着活死人度日罢。”

 

“想来那盖聂在陛下眼里,活着是个美人,死了也是具艳尸~” 他尾音上扬得几乎飘起来。

 

李斯脸色极为难看,十年筹谋,嬴政不曾正眼瞧他一次,他竟比不上这样一个半死不活半活不死的人。

 

那就别怪他有负君恩,得罪一回。

 

 

嬴政神情恍惚,没注意李斯脸上的表情,他只点了点头,知道这个仪式非有不可,何况他也想为盖聂祈福。

  

盖聂如今能有一线生机,全靠上苍怜悯。

  

盖聂自绝之后,蒙恬来过,那天下着小雨,一连几日烟雨濛濛。

  

嬴政瞧着阴沉沉的天,心里有些怅然,蒙恬知道他怅然的是什么,认真地开解道:“陛下,盖先生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那日盖府大火弥天,差一点就把他烧死,结果好巧不巧就下了雨。更巧的是,这雨把火扑灭之后就停了。那天盖先生一身的血,身受重伤,最怕淋雨,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天眷良臣。”

  

嬴政淡淡地笑了,那日自己要走,突然天下大雨,仿佛在帮他的聂儿挽留自己。当时自己怎么没意识到这个,非要走,结果逼得聂儿自绝。


紧接着,他抱着他闯入雨中,三五步而已,雨又停了。

  

嬴政惯来爱信天命鬼神之类的玄乎玩意儿,蒙恬也算投其所好地开解他,他听了这些有的没的,不论真假,心中都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祈福之事,更是不需要犹豫。

 

君臣二人又商议了几句,决定暂把朝中事交给冯去疾,由李斯陪同,赵高与罗网随驾护卫,蒙恬留宫驻守内廷,蒙毅引兵卒一道随驾护卫,至于王离……

 

嬴政忽地想到盖聂所说,王离与赵高乃是同党,他皱了皱眉,也就没让王离陪同。

 

蒙恬王离素来不睦,就留在内廷互相牵制罢。

 

 

李斯得到了想要的,口称陛下英明,躬身退下,刚一转身,唇弯就勾了勾。

 

嬴政这一安排,可谓是把他自己洗白了送上罗网的餐桌。

 

如今盖聂半死不活,以蒙毅的心计,是算不住赵高的。

  

陛下,臣最后一次谢谢你的信任了。

 

 

嬴政几日没睡好,李斯走后不久,他也撑不住困意,倚在榻旁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盖聂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他坐在马车里,盖聂坐在马车外。

 

孤身一人驾着马车的小先生撩开车帘,伸手推了推他,把他推醒,满目担忧地看着他:“王上可是乏了?”

 

他怔怔地看着盖聂,他记得盖聂还躺在床上,命在旦夕,可眼前的小先生还是十多年前的少年模样,穿着雪白云纹的衣裳,披着长长的披风。

 

小先生的眼中没有淡漠,只有关切。

 

嬴政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攥住他的手,攥得死死的,小先生茫然地看着他,也没挣扎:“王上…?”

 

“聂儿。”

 

小先生对他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王上,此行凶险,在下以为……不宜张扬。”

 

嬴政不记得以前的盖聂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又颇觉好奇,想与他多说几句。

 

盖聂极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王上所行不远,何必大张旗鼓,依周礼行事?”

 

嬴政感兴趣地问:“那先生有何高见?”

 

盖聂说:“按照周礼,天子出巡,所乘六驾,卿四驾,若明知凶险,可设疑兵。”

 

“先生认为,寡人该怎么做?”

 

“在下认为,王上可乘四驾,空设六驾,若有刺客,也好脱身。”

 

……

 

后面他们又聊了些什么,嬴政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在梦中与他的小先生相谈甚欢。

 

小先生脸蛋白皙稚嫩,还有些不甚明显的婴儿肥。他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一直坐在马上驾车,不肯下车走路。

 

嬴政笑道:“聂儿身轻如燕,怎的这样怕走路?”

 

小先生摇了摇头:“王上,此一去,在下不能随行了。”

 

“为什么?”

 

“因为……走路的话,会痛。”小先生皱着眉头,好似真的在忍痛,他说,“王上,这一次,我不能保护你,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聂儿,你在说什么?”

 

盖聂目光柔和地望着他:“王上先答应,好吗?”

 

嬴政还没来得及张嘴,突然就醒了。

 

这个梦真实得让他有些难以回神。

 

这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觉得耳畔像有什么东西在撕心裂肺地鸣叫,蝉蜕皮似的,像哀鸣,也像急促的警醒。

 

那声音一点点在血液里,灵魂里翻涌。

 

他想,一定是太累了,最近的确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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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五十四)


夏无且从没这么头疼过,自断经脉的人不去管他的话,不出一晚即死,可陛下说死了拿他是问。夏无且心想,盖聂早晚都是个死,不如先顺了陛下的意,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盖聂七窍的血止住了,身上只留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脉缓缓跳动,也跳得极浅极慢,仿佛随时有可能停止。夏无且从手腕摸不出来,摸到颈上也不行,又趴上去听了心口,才能听出一点动静。

 

盖聂体力内力全都用尽,属实一意求死。换做一般人,即使有心自绝,也会出于身体本能留些力气用来护体,不会把自己耗得干干净净。

 

盖聂倒好,一身劲力半点不留,全崩在了自己身上。

 

嬴政把他抱在怀里,想把怀中渐渐...


夏无且从没这么头疼过,自断经脉的人不去管他的话,不出一晚即死,可陛下说死了拿他是问。夏无且心想,盖聂早晚都是个死,不如先顺了陛下的意,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盖聂七窍的血止住了,身上只留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脉缓缓跳动,也跳得极浅极慢,仿佛随时有可能停止。夏无且从手腕摸不出来,摸到颈上也不行,又趴上去听了心口,才能听出一点动静。

 

盖聂体力内力全都用尽,属实一意求死。换做一般人,即使有心自绝,也会出于身体本能留些力气用来护体,不会把自己耗得干干净净。

 

盖聂倒好,一身劲力半点不留,全崩在了自己身上。

 

嬴政把他抱在怀里,想把怀中渐渐冷却的身体暖热。他想起少时的盖聂脚步轻盈,猫一样点地无声,有宫人说:盖先生最是周到,一晚上总要给陛下掖上三五次的被角。

 

他抱着他的时候,皮肤贴合之处从来都暖融融的,他的聂儿身上何时这样凉过?

 

盖聂的胸口还泛着不自然的红,那两枚蝴蝶夹被他内劲震落,剐蹭得周遭红痕一片。

药力霸烈,持续时日又长,他一定意识到了。他那样清冷自持的人,心里面一定觉得很屈辱。

 

这些,夏无且在听他心跳的时候也看得清清楚楚,心道陛下喜欢在床上折腾人,怎不去找那些千依百顺的后妃,非要折腾盖聂不可。

 

盖聂前几日还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连他这个侍医都听出不对劲,陛下怎么就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事到如今,治不好盖聂他也别想好过。

这说明盖聂死在哪儿也不能死在这儿,不然嬴政肯定不会放过他。

 

夏无且见嬴政用身体抱着盖聂给他暖,不免有些心疼,嬴政同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陛下从来体寒,这样抱着个冰凉的死人恐怕不妥。

  

他忽地想到了拖延死亡更有效的方法,忙道:“陛下,可带先生去泡药泉,有助于恢复体温,护持心脉。”

 

嬴政如梦初醒,抱着盖聂就往兰池宫跑,也不顾外面哗啦啦的大雨。

 

可说来甚奇,他刚出殿门,淋了不过几步,雨停了。

 

一丝一缕也不再下。

 

他不顾宫人在身后呼唤他乘坐龙辇,就那么抱着盖聂踏着泥泞在夜色里跑,不知疲累似的。盖聂的身体还没僵,所以不是太沉,何况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流血都流了几斤重。

 

所幸路途不算太远。

 

即使如此,他还是跑散了头上的冠,披头散发形容凌乱,垂在肩上的发被汗水和泪水弄得打了绺。

 

皇帝抱着盖聂在前面跑,后面宫人和侍医在后面追,抬龙辇的八个武侍没一个追得上他。

 

 

有不长眼的内侍追到兰池宫,隔着屏风伏地跪下,张口就问:“陛下,那孩子已经带过来了,如今怎样处置?”

 

如果盖聂不曾自绝,嬴政原本是有意把那个孩子弄到盖聂面前来要挟他的。

 

可现在他只觉得追悔莫及,盖聂躺在他怀里,脸色白得发青,从脚趾到头发丝都不再动弹一下。

 

潺潺水声氤氲着温热的雾气,嬴政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仿若带着空旷的回声,他嗓音有些沙哑,显得孤独又疲惫:“放了吧,都放了。”

 

内侍像是没听清楚一般,追问道:“是,放、放了,那死牢里的其他人……”

 

“都放了。”嬴政说。

 

内侍仿佛还是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遍:“陛下是说,把那个孩子,还有死牢里的所有人都放了,是吗?”

 

嬴政忽然不耐,拔高了声音道:“对,全都放了!一个不许扣下,也不准伤害他们,统统放出宫去,听清楚了吗!”

 

内侍吓一跳,忙叩首称是:“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嬴政抱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低头碰了碰他冰凉的唇,虽经擦拭,血腥的味道仍未散去:“聂儿,你听见了吗?朕把他们都放了,你不用再求着朕了,朕都听你的。”

 

“聂儿不睁眼,是不是还生朕的气?”

 

“朝生暮死之虫尚且贪生,不是你亲口对朕说的吗……”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嗯?”

 

嬴政抱他进来的时候只解了衣服,没解绷带,所以不知他伤口裂开。

 

不料盖聂才泡了一会儿,温泉池子里就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他这样拿内劲去震断筋脉的做法并非求一好死,瞬间的剧痛之下,也导致身上的伤口裂得彻底。 

 

嬴政心疼得用手去捂,可他捂得了东边捂不了西边,最终只能放弃。

 

他抱着盖聂在温热的药泉里泡了半个时辰左右,摸着他身上温和了就不再多待,只因伤口泡久了也不好。

 

出来的时候已有人收拾了床铺,让盖聂躺上去养伤。嬴政让人把他那一百多斤的折子都搬过来,临时起意,说以后便在这兰池宫住下,方便每日带盖聂浸泡药泉,恢复内伤。

 

嬴政坚持说盖聂会好,他的小先生一定会醒过来,他身上如今已经暖和了。他还有那么多事、那么多人放心不下,他不舍得走的。

 

夏无且心道,药泉温热,哪怕一块石头泡久了也是热的,那温度久久不散,会给人以伤情暂时稳下来的错觉。可他身为医者,他清楚的很,心脉既断,盖聂的死已经注定,如今陛下难以接受,也只能捱一日算一日了。

 

哪天盖聂在皇帝的怀里断了气,再泡几天该浮出尸斑了,他总不能说都是侍医的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嬴政让他去给盖聂诊脉,让他拆开纱布换药治外伤。这回竟诊出了不一样的结果。

 

夏无且心里忐忑,瞧着盖聂那白得没一点血色的脸,知道外伤治了也是白治,所谓望闻问切,他一眼看去,盖聂这脸色就是垂死的相。

 

可嬴政让他诊,他只能诊一诊。他原本不曾抱有希望,知道肯定探不出脉搏,只是做个样子给皇帝看,却没想到一摸,竟摸出了一丝动静。

 

夏无且瞬间瞪大了眼,奇异地看着盖聂。他行医生涯从未见过这等奇事,断了筋脉的人,一夜之后,脉搏竟然恢复了?

 

他听说过蓬莱仙岛的传说,传说那里的仙人比凡人多一脉,是为仙脉。平时瞧不出来,到了生死关头才能被诊出来。

 

但那只是传说,谁知道比正常人多一脉的是仙还是妖,是祥瑞还是邪祟啊?

 

“仙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他体内脏器与血管连接处的伤,手腕细嫩皮肤之下,心跳扑通扑通地传来,既微弱,又诡异,不同寻常。

 

他吓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看个病,把侍医给看晕了。

 

嬴政觉得莫名其妙:抬出去,下一个。

 

又来一个侍医,这位是阴阳家方士出身,跟随云中君炼过仙丹,空一张吹得天花乱坠的嘴,论本事与夏无且还差得远。

 

这位诊完,哆哆嗦嗦说:“陛下,此乃妖孽,须尽快焚尸驱邪,否则……”

 

惯来对阴阳家深信不疑的嬴政皱了眉头,出言打断:“放肆,给朕退下!”

 

 

还得是夏无且,他缓过神了以后跌跌撞撞地奔进来,又给盖聂诊了一遍脉。这才意识到可能是人身的修复功能在起作用。

 

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人想用内劲震断自己的奇经八脉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比自己把自己生生掐死还难。

 

所谓“自断经脉”一般只是震断一半心脉,要知道这些主脉络一旦受损,断无自我修复之理,最多耗上一夜,耗得气岔血堵,最终结果也是神仙难医。

 

谁曾想盖聂的周身筋脉自行修复起来竟如此迅速,许是剑圣根骨非同一般?他按着盖聂的手腕,都能感觉到里面叮叮咣咣有点说不上来的动静,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蝉蜕皮的感觉。

 

瞧着嬴政阴沉不定的脸色,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也不知道先说哪个好。

 

夏无且想了又想,还是先说好消息。

 

“陛下,先生脉络确有复苏之象,此事前所未有……”

 

“呃,但仍不足以活命。”

 

嬴政皱了皱眉:“为何?”

 

夏无且一五一十道:“先生一心求死,齿关闭合,形神涣散,乃形羸不能服药,仅凭脉络修复之机延缓生命,最多再撑三日。”

 

嬴政听完,心抽抽地疼,他摇头:“谁说聂儿不能服药?卿尽管把药煮了就是,朕想办法让他喝。”

 

夏无且道:臣遵旨。

 

 

又黑又浓的一碗药煮上了,放得温热,嬴政一口一口用嘴渡给他。

 

正如夏无且所说,盖聂齿关咬得很紧,浑身似弯到极致的一张弓,绷得死死的,又僵又硬,排斥着外界的一切触碰。

  

嬴政第一口就没喂进去,药汁顺着下颌淌下来,半滴也没进他喉咙。

 

嬴政也不嫌苦,再衔一口渡过去,还是叩不开齿关,打不开他锁死的咽喉。

 

帝王放软了姿态,哄着求着他:“聂儿,朕知道你心里难过,朕给你赔不是,你别再折磨自己了,把药喝了,行吗?朕求你了。”

 

嬴政何曾求过人?这时候,四下无人,他流着泪苦苦哀求,求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时间能倒回去,他一定好好对他,再也不让他难过。

 

盖聂其实也不是真想死,只是势比人强,他心里知道,他若不死,就谋不进帝王的心。

 

他以为要裂尸弃市这样的重刑才能换来嬴政对他的原谅,他以为他能利用的只有嬴政对他的怜悯与同情,而不是爱。

 

盖聂若是醒着,定然不舍得嬴政这样苦苦求他,他惯来心软,所谋的一切,除了为天下苍生,也尽是为了嬴政,他不想让他的王上受那些本不该受的苦。

 

嬴政自嘲地笑:“你瞧,朕怎么忘了,聂儿定是怕苦才不肯咽,那先喝一口蜂蜜水冲冲……”

 

“来,张嘴,听话,真是甜的,这回不骗你了……”

 

他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一个失去知觉的人絮絮叨叨,像盖聂那时红着眼絮絮叨叨地求他。一日方过,情形就来了个互换。

 

嬴政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尽,耐心都用尽似的。药凉了又温,没喝下去的再煮。花了快要一夜的时间,盖聂的喉结终于滚动了一下,把药咽了。

 

嬴政端药的手都激动地颤起来,唇边又挤出一个笑。他去了束冠,身上披着雪白寝衣,整个人温润儒雅没有丝毫棱角,似十多年前那般,他低声说:“聂儿要是原谅朕了,就再喝一口,行不行?”

 

“来,慢慢喝……”

 

他一口一口衔着苦涩浓黑的药汁,千难万难地给他的小先生全部渡进去。

 

喂完了药,又旋开药膏给他涂抹腕上磨出的红痕,让他尽量感觉舒服些。

 

大的伤口是夏无且携两个药侍亲自包扎换药,榻前站不下那么多人,故而嬴政还不曾解开盖聂身上的纱布,不知纱布下的伤痕有多触目惊心。

 

他只知道,小先生这次是真伤透了心,一丝一毫求生的念头都没有。

  

他捧着竹简,目光恍恍惚惚,飘向了案上的烛台。

 

那天,小先生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在下只求问心无愧,不求脱罪,不求全尸。”

 

那天,小先生流着泪向他道别:“恳请陛下,将在下裂尸弃市……”

 

嬴政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还是不明白。

 

无论朕想得到什么,都断然没有伤害你和牺牲你的念想,你又何必口口声声剜朕的心?

 

打从一开始,朕心里想的,便是不负天下,不负卿。

 

 

兰池宫在整座咸阳宫当中,方位是“艮”,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嬴政在这个地方住了一阵子之后,性情大变,以往执着的事情忽然不再执着,仿佛大梦初醒,从虚妄中恍然跌回了现实。

 

道家讲究天地人三才,说的是一个人的命要想改,起码三才得其二。

 

要应“天时”,顺天意时运;要应“地利”,正地理方位;要应“人和”,须良师益友在侧,苦心规劝,哪怕忠言逆耳,被劝的人也要听才行。

 

“三才”得其二,噩运就会消失,大限变小限,陷落的灾星燃为庙旺,转作福星。

 

自荧惑守心之异象发生,一年还未过。

 

这一日,司天监来报,说此毁天灭地的不祥星象已经消失,这是陛下洪福齐天,勤政治国,感动上苍。须择良辰吉日,沐浴更衣,顶礼敬香,以谢神明。

 

嬴政得了这样的好消息,也并未喜形于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下去吧。”

 

司天监下去了,宦官又报,相国大人来了。

  

李斯与司天监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其中必有缘由。

 

嬴政正了正神色:“宣。”

  

🍒

【政聂】雨幕(五十三)


嬴政转身去看,盖聂的右手手掌抬着,尚未放下,腕上的锁链依旧牢牢地锁着他,雪白的绷带却已经被血染红一半。

 

盖聂酝起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劲,生生打过去一道强韧的气流,把门拍了上去。

 

嬴政突然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不顾伤口崩裂也要出手,笑的是他有这样的内力不用来稳住体内药性,反而用来挽留自己,这实在有些不像他。

 

嬴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盖聂的右手软软地耷拉下来,他内劲使得有些过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也不自觉前倾,两侧的发垂在脸颊,随着喘息轻轻飘浮。

 

他知道,嬴政执意要走的话,他拦不住的。

 ...


嬴政转身去看,盖聂的右手手掌抬着,尚未放下,腕上的锁链依旧牢牢地锁着他,雪白的绷带却已经被血染红一半。

 

盖聂酝起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劲,生生打过去一道强韧的气流,把门拍了上去。

 

嬴政突然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不顾伤口崩裂也要出手,笑的是他有这样的内力不用来稳住体内药性,反而用来挽留自己,这实在有些不像他。

 

嬴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盖聂的右手软软地耷拉下来,他内劲使得有些过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也不自觉前倾,两侧的发垂在脸颊,随着喘息轻轻飘浮。

 

他知道,嬴政执意要走的话,他拦不住的。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关住这门,更何况就算关得住,也无济于事。

 

于是他抬起头,面带恳求地膝行两寸,把锁链的长度绷到了极致:“阿政……”

 

他唤出了嬴政当初在床上哄着他唤的称呼,可如今嬴政却待他冷若冰霜,只唤他“先生”。

 

他曾有过那么多“先生”,今日之后,盖聂又算得上哪一个?

 

“先生,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耐心,”嬴政也知他体力用尽,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你既坚心至此,干脆让朕出去,还你清净。”

 

“死牢里面,还有一大堆叛逆分子等着朕去发落,岂能一再延误?”

 

锁链叮当作响,盖聂跪着给他磕了一个头:“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只说最后一次,以后不再说了。”

 

“求您……”

 

 

嬴政听了这一声,表情有所松动。怎么,他的小先生…哭了?

 

他愣在原地没说话,盖聂磕完一个头,抬眼看着他。

 

小先生眼里湿漉漉的,几道透明水痕顺着眼眶滴下,挂在尖俏的下颌,还有新的泪水,不断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嬴政从未见过这样的盖聂,哪怕是多年前尚有几分懵懂的小先生,也不曾哭得这样狼狈。

 

他心疼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看着盖聂这样不停地掉眼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发热。

 

好半晌才压回去。

 

再说更多,就能被盖聂听出心底的动容,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多谢,”盖聂深吸了口气,把眼泪压回去,闷声道,“不会太久。”

 

“也许陛下不信,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阴阳家以丹药为引,诓骗陛下服毒已有数年,实则他们早已与罗网合作,只为有朝一日谋害陛下,扶立皇子作为傀儡,在背后把持朝政,正如当年的吕不韦。”

 

雨声越来越大,大得有些吵人,嬴政能听清他说的话,但觉出盖聂所说非同凡响,更言及皇子之事,仿佛有暗示立储之意。

 

这是大大的僭越,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国君都容忍不了的僭越。

 

他确实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但他也不想治盖聂的罪,反而要听他说完。

 

他的小先生仿佛果真在替他节省时间,一字一句清晰又干脆爽利地说道:“如今东皇太一已死,只剩下赵高与罗网仍在继续这个计划。”

 

“章邯将军与影密卫在东郡迟迟不归,并非是调查荧惑之石一案,而是受罗网爪牙与王离部下围困,无力逃脱。如今向朝廷来信的不是章邯将军,而是罗网派人仿照笔迹写就。”

 

“至于王离将军,早前受罗网挑拨,未得君令肆意出兵,在大泽山损兵折将,因怕怪罪不敢明言,故而与罗网携手围困章邯将军。”

 

嬴政问:“这些可有证据?”

 

“没有,”盖聂摇头,又有些费力地又提了一口气,“我与小庄曾赴大泽山收集证据,可罗网在死人身上布置机关,小庄中了毒针,那毒是罗网常用的滞脉散,他内力受创,不得长期运功。计划实施以来,小庄多次使用内力,早已无力支撑,他也帮不了什么,只能靠陛下……”

 

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嬴政听过太多,何况这些多是来自民间的传言,并不可信,便打断道:“没有证据不必再讲,还有呢?”

 

盖聂脸上泪痕干涸了一半,凉丝丝的,却无力抬手抹一把。


他抬头看着嬴政,满目死亡的决绝:“在下…或许可以为陛下制造一份证据。”

 

嬴政顺势接道:“如何制造证据?说来听听。”

 

盖聂抿了抿唇:“有了证据,陛下可否放人?”

 

嬴政听他讨价还价,更加不耐:“先生,你是在要挟朕吗?”

 

盖聂摇头道:“不敢。”

  

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此计出于鬼谷派先贤苏秦,苏秦以身做局,死后裂尸于市,方为齐王钓出刺客,也为自己报了仇。”

 

盖聂定定地凝望着他,语气突然温和下来:“在下死后,罗网必然有所行动,或在内廷疏于防备之时,或在陛下离宫之日。”

 

“恳请陛下,将在下…裂尸弃市,随后暗中做局,引罗网出手,必能一网打尽。”

 

裂尸弃市四字入耳,嬴政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盖聂:“先生……”

 

盖聂眼里还噙着泪,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雨幕,他也能看到嬴政眼里的动容。

 

比起活着做他深宫里的玩物,令他失去兴致,转身无归,他更愿意做他手中的剑,用生命做局,最后一次,替他刺向敌人。

 

盖聂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眼中只剩释然,他知道嬴政是在意他的,至少这一刻,他在意。

 

那么机不可失。

 

“若是在下所言是真,还请陛下放了死牢里的那些人,如此,在下死而无憾。”

 

“我的话说完了,陛下可以……”

 

嬴政晃过神来,突然意识到盖聂要做什么,慌乱道:“聂儿,你听我说……”

 

盖聂抬眸注视着他,仿佛笑了一下,他缓缓摇头,又叫了一声:“阿政。”

 

“你的敌人不在民间,而在朝堂。”

 

“时局凶险,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保重。”

 

那样温柔的语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嬴政一瞬间的恍惚,好似见到了十年前与他一同赏月的小先生。

 

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离开过,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许多个日日夜夜,也都不曾改变。

 

那时的小先生就会这样对他笑。


他许久不曾见盖聂的笑容,仿佛已经遗忘,如今才发觉,那笑容始终烙印在心底,不曾远去。

 

气墙透体的那一刻,嬴政的心跳停了一瞬。

  

世界万籁俱寂,雨声滂沱,宛若天在垂泪。

 

盖聂被锁链牵了数日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床畔,不知何处涌出的一滩血顺着他的发丝滴滴答答,在地上汇作一条红色的溪流。

 

嬴政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撕心裂肺地一声:“聂儿!”

 

他飞奔着跑到床边,把盖聂抱起来,高喊着“宣御医”。

  

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一时间乱了所有章法。

 

盖聂七窍流血,那张曾经令他无比心动的脸已经被血糊得连五官都看不见,向来形容规整的帝王不顾脏污,抬起袖子给他擦。

 

可那血怎么擦都擦不尽,还在不停往外涌。

 

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滴上去,冲出一条白皙的水痕,而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一世的帝王,有的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可怜人。

 

他对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喃喃自语:


“聂儿,朕伤你的心了,是不是……”

 

“等你好了,朕给你赔不是。”

 

“你看,朕把钥匙带来了,这就把你松开,还你自由……”

 

夏无且跌跌撞撞地冒雨奔来,瞧见盖聂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一探脉搏,扑通就跪了下来:“陛下,盖先生自断经脉,已经……”

 

嬴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崩溃般地喝道:“朕不相信,你给朕治,把他治好,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夏无且从没见过嬴政用这种嘶哑又脆弱的语调发火,可盖聂已经自绝,他也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伏地道:“陛下,臣行医多年,自断经脉还能活命之人,前所未见,何况先生他……”

 

“你给朕闭嘴!”嬴政几乎失态地指着夏无且的鼻子,一字一顿,“他不会有事。”

 

夏无且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心想陛下如今怒极悲极不够理智,只能先硬着头皮治,暂不开罪圣颜。

 

嬴政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治。”

 

夏无且吓得一震,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陛下说得对,能治、能治。”

 

能治……个鬼。

 

但他还是得做个样子,先掏出九枚银针,分别封住盖聂断开经脉的九个大穴,把血止住,然后唤人拿来温水,把他七窍里的血都用棉布擦拭干净。

 

嬴政替盖聂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脸,才重新露出五官本来面目,因口鼻眼耳边缘仍有厚厚血渍,又捧了几盆温水来洗。

 

就算盖聂现在一点知觉都没,嬴政还是伸手试了一下水温,生怕凉着烫着他。

 

手腕和脚腕的镣铐全都解开了,嬴政这才看到盖聂手脚腕上的红痕磨得一串叠着一串,包着棉花绸缎也无济于事,还是把他弄伤了。

 

盖聂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无骨一样倒在他怀里,任由摆布,身体却越来越冷。


🍒

【政聂】雨幕(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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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窗外乌云凝结,似是又要下雨。

 

盖聂怔怔地望着窗边透过的那一小片灰色的天空,强行压下心底来回翻滚的痛楚与绝望,如同那些被帝王冷落已久的深宫嫔妃一样,眼巴巴地盼着嬴政过来找他。


关于如何营救死牢里的那些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他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

 

甚至……能不能顺利地实施,都是未知数。

 

他知道如今的嬴政已经不会再听他的,可他依然不能什么也不做,他还是要试一试。

 

就试最后一次。

 

从昨晚到今日,嬴政已经一天一夜没来看他。虽说只是一天一夜,可在以往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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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窗外乌云凝结,似是又要下雨。

 

盖聂怔怔地望着窗边透过的那一小片灰色的天空,强行压下心底来回翻滚的痛楚与绝望,如同那些被帝王冷落已久的深宫嫔妃一样,眼巴巴地盼着嬴政过来找他。


关于如何营救死牢里的那些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他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

 

甚至……能不能顺利地实施,都是未知数。

 

他知道如今的嬴政已经不会再听他的,可他依然不能什么也不做,他还是要试一试。

 

就试最后一次。

 

从昨晚到今日,嬴政已经一天一夜没来看他。虽说只是一天一夜,可在以往从未有过。

 

盖聂本该感到庆幸,嬴政也许已经对他失去兴致,不会再来了。可这对于一个满腹谏言的人来说,又不见得就是好事。何况嬴政只是失去了与他欢好的兴致,却没忘记用别的东西折磨他。

 

自打他饮下金盏里的药以后,从骨髓里发出的高热就没降下去过,尽管嬴政已连续多日寻他行那荒唐之事,可每次也只能消解三四个时辰而已。

 

待他体力稍稍恢复,那透骨的热便会如绵绵春草一般,又一次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循环往复……

 

到了夜里,便是最难耐的时候。

 

嬴政仿佛掐着时间,一到药效最烈时,便如约而至,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雕花木盒,极优雅地脱去外袍,放下床帐,取出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盖聂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嬴政只要缩短链条长度,他的手腕就固定在床头动不了了。

 

他的王上还在床顶挂了两只明晃晃的吊钩,只要把脚腕的铁链挂上去,往后拉扯几分,就能把他摆成腰部悬空的姿势。

 

嬴政用指腹按几下,内内外外仔细地涂抹上药膏,然后才会从木盒里拿出明晃晃的珠子,一颗一颗往里推。那处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刻意往外推也不行。盖聂知道,没用的,玉石之于软肉,以卵击石罢了。可就这么任凭折磨,不去挣扎,不去抵抗,就好像自己在默认他这么做。

 

嬴政有时会吻他,但不再说什么帝王之爱。

 

他用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他,与看大部分朝臣并无区别,只是唇边挂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先生既然不想要朕,这些也一样可以满足你,不是么?”

 

盖聂拼了命地挣扎,也不管伤口崩裂多少,隔着一层水雾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逼急了甚至闪过几道极寒的杀气。

但那只是暂时的,他只要看清楚折磨他的还是嬴政这个人,杀气就会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眼中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嬴政冷哼一声,讽道:“怎么?先生还想杀了朕不成?”

 

他话一出口,盖聂的态度便软妥下来,即使烈火焚身也要强支着摇头。他想,如果他的王上一定要这么做心里才能好过,那他就算死在床上,也没什么好怨恨。

 

只是还有一些事,他放不下……

 

即使是被药弄得神志不清,盖聂也照样没忘絮絮叨叨地求他。

 

他的小先生强忍着开口,说他愿意拿命来偿,只换一个人行不行?先放了少羽,求你。

 

他想,只要先放了少羽,稳住义军中占比最大的楚国势力,其他人他还可以用计徐徐图之。

 

嬴政听得恼火,一口气取了珠子,勾兑的清酒一股脑给他灌进去。

 

“朕不要你的命!”他气得拔高了声音,又不知气的是什么。

 

良久,他冷静下来,仿佛不愿辜负此间美景,便用手掂了掂空了的玉色酒壶道:“此是药酒,味醇性温,朕特意拿来,给先生暖暖身子。”

 

可再温的酒那也是酒。

 

他身体猛地往上一弹,绷得铁链叮当作响,却无济于事,又重重跌回。

 

身体内部像被腐蚀,逼得额发湿淋淋的如遭水洗,他忽而觉得,被赵高点穴那次,其实也不过如此。

 

嬴政还想迫他求饶,等他说的话让他满意了,再让药酒流出,谁知盖聂没撑到最后就昏了过去。

 

他的小先生过于自持,也太经不起考验。他想,没关系,来日方长。

 

嬴政把珠子给他轻轻勾出来,托着他无处着力的腰,很快就接了股清凌凌的清酒在盆里。


这才想起,他的小先生已经一天不曾进食了。

 

嬴政给他擦干净身体,掌心贴着他苍白中透着不自然红晕的脸颊,轻声叹息。他又一次心软了,所以他一天一夜不来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这些,盖聂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嬴政自己不来,却传来内侍,喂他喝那些黑乎乎的药汁。

 

他如果不喝,这些人定会给他灌下去,那又何必?自取其辱罢了。

 

事到如今,他手上已经没有筹码了,无论这药是什么,他都只能喝下去。

 

讽刺的是,嬴政还让人给他端来了那碟撒着桂花的蜜饯。

 

蜜饯亮晶晶的,色泽诱人。侍候的宫人说:陛下惦着先生喜欢这样的点心,先生别的吃不下,这个也千万要吃几口。

 

说着就递到了身前。

 

盖聂没去拿,还在静静地发着呆,于是那一碟蜜饯就这么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嬴政进来的时候,见盖聂失神,特意打了个手势,不让人给他行礼,也不让人发出声音。

 

他擦干净了手,拈起一颗蜜汁最多块头最大的到唇边喂他。上一回,也是在寝宫,他也是这样喂他,盖聂张口叼住就吃下去,柔软的唇瓣擦过他手指,那触感至今难忘。

 

当时,他对他笑了一下,他表情温和地望着他,清润的瞳孔中,满是自己的影子。

 

这一次,嬴政喂过去,几乎挤开唇缝,盖聂却用舌尖抵住不肯吃。他的小先生眼睫低垂,满腹心事,看也不看他。

 

“怎么了?”

 

嬴政像要找回上次喂他吃东西时的感觉似的,手臂慢慢环住他的腰,想把他往怀里带。

 

不可一世的帝王放低了姿态,讨好般地哄道:“就尝一口,这个很甜。”

 

盖聂这才看清嬴政手里的是一颗蜜饯,可他舌尖尝到的滋味却是苦涩难言。

 

原来这东西的味道,竟是甜的吗?

 

今时不同往日。

 

心中千般苦痛,如何能甜?

 

 

盖聂知道嬴政来做什么了,他身上又开始热起来。

 

熟悉的火苗蹿升,仿佛是因为方才那碗药的缘故,来得更烈更猛。

 

他摇了摇头,能预见到药性的霸烈,会是他承受能力之外。

 

如今,趁着它还不曾完全发作,他还想跟他的王上说说话:“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共赴新郑,在紫兰轩那所庭院,王上曾与九公子言:治国当以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嬴政能猜到他有下文,却还是依着他说:“记得,那时先生也深以为然。”

 

果不其然,盖聂紧跟着就是一句:“儒家得道以民。所谓得道,一曰礼乐,二曰仁义。陛下,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

 

嬴政一听就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断道:“先生是不是还想给那些叛逆分子求情?”

 

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他眼尾又红起来,不能用力的手指攥住了床单,手臂上都能看到青筋凸起的痕迹,却还费力着说:“陛下,求你……”

 

他说话时带着闷闷的鼻音,嗓音压抑的很。

 

嬴政还是那句:“那就要看先生的表现了。”

 

他摒退了宫人,抽出床边的木盒,拿出此前用过的那只蝴蝶夹,夹在他胸前。

 

毛茸茸的蝶翼扑闪着,带来又一阵过电般的疼痛。

 

那股从身体内部萌生出的感觉,亦是只增不减。

 

盖聂上半身猛地前倾,嬴政伸手来扶,顺势把他抱在怀里。

 

他感觉到盖聂浑身剧烈颤抖,不知是畏惧还是难受,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放软了态度来哄:“先生别怕,这次会让你舒服的。”

 

盖聂抽了口气,滚烫的脸颊更红上几分,想挣扎却又无力去挣,只好将目光投向嬴政。

 

嬴政心想,他之所以给他的小先生用药,也就是在等这一刻了。

 

他的小先生向来让人猜不透心思,他想让盖聂对自己的渴求再多一点,就像自己对他的渴求一样。

 

只要他愿意向自己走来,愿意迈出一步,或者、或者半步……

 

他就会立刻拥住他,告诉他,往后再也没有痛苦和折磨了,都是温柔以待。

 

可现在还不行。

 

嬴政把另一只毛茸茸的夹子递给他:“这回,先生自己戴上,如何?”

 

盖聂看了他一眼,知道是存心折辱,干脆偏过了头。

 

嬴政立刻站起身来,冷道:“朕虽已定了秋后问斩,可如今距离秋分已然不远,提前杀一个两个又有何妨?”

 

盖聂忙又跪在床边:“大局为重……陛下…求你……”

 

嬴政指了指那只夹子:“那先生知道该怎么做?”

 

盖聂点点头,慢慢将受伤的右手抬起来,闭着眼夹上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赴死般艰难,仅此而已,就让他浑身上下又红了个遍。

 

嬴政又指了指一旁的玉簪。那是往哪里用的,再明显不过。


……还不够,他还要他继续妥协。


盖聂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先生不会?还是把前几日学过的都忘了?”嬴政说。

 

盖聂的心中无比挣扎,半晌也伸不出手,只是伏在床边静静喘息。

 

外面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嬴政仍然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他见惯了盖聂的犹豫和反抗,转身道:“先生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朕也没兴致了。”

 

说罢就往门外走去。

 

小先生中了那样的药,怎能忍得住?定会喊他回来的。

 

李斯把药给他的时候,一副谦卑柔顺的模样,他借古喻今道尽了春秋战国时的风流雅韵,百般提醒暗示。


嬴政听着听着就笑了,他是皇帝,却不是块木头,他从中听出了这么个理。他想,有时床笫之间和战场上攻城拔寨一样,也要分个高下。像匈奴人驯鹰,驯时人与鹰都苦,驯好了乐趣无穷。

 

果然,盖聂妥协了,在身后带着泣音喊了他一声:“阿政……”

 

这一声落下,憋了一天的雨终于下大了,透明雨线唰唰地砸了下来。

 

嬴政抬了抬唇角,笑了,却没转身,只说:“先生可是改变主意了?”

 

身后盖聂没有出声。

 

嬴政笑道:“如此为难,那就算了,朕属实已经没兴致了。”

 

他抬脚要走,盖聂说:“下雨了……”

 

嬴政照样没有回头:“那天下着雨,先生不也是要走?朕叫了你多少声,可曾把你叫回来?”

 

盖聂知道,嬴政是在怪他,故而无话可说。


他紧咬下唇才忍住浑身万蚁啃噬般的痒,可这些痛苦加起来,竟还比不过心里的痛,他觉得心如刀割。


他已经遍体鳞伤、声名扫地,如今仅有的筹码……就是这副残躯,现在嬴政没兴致了,那他还有什么?


嬴政这一走,他又能怎么样呢?在这宫中做个再也无人问津的废人吗?

 

盖聂提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顾不得更多,一五一十地说道:“死牢里那些人,的确杀之不妥,因为……那八块令牌,便是那些人与他们的盟友一并交给在下,在下拿了令牌的同时,也得了他们的承诺。”

 

“只要陛下不杀人,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嬴政冷冷道:“先生得了叛逆分子的承诺,所以代他们来逼宫行刺,交换条件是两个——或逼朕退位,或挥剑杀之,对吗?”

 

盖聂道:“在下从未……从未想过行刺……”

 

不是行刺,那就是逼宫。

 

嬴政冷笑一声,火气真真切切地上了头,推门要走。

 

可他手指刚一搭上殿门,就听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啪”的一声,把门狠狠地合上了。


赶稿的 k 老师

希卡利:佐菲,年龄只是个数字而已。


  光之国,科技局。

  

  希卡利正在研究新生代们的光粒子,他想让能量糅合的更加顺畅。

  

  但是研究研究着,思绪突然飘远。

  

  啊……今天中午要不要去吃饭呢?

  

  嗯,梦比优斯来的话,去也不是不行。

  

  小梦会吃什么呢……

  

  盲猜咖喱饭……

  

  希卡利猛地回神,不对,以前实验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该不会是喜欢上梦比优斯了吧?

  

  可是,梦比优斯真的好可爱啊……

  

  希卡利鬼使神差的放下手里的试验。

  

  偷偷看起了光之国的论坛。

  

  搜了一下梦比优斯。

  

 ......


  光之国,科技局。

  

  希卡利正在研究新生代们的光粒子,他想让能量糅合的更加顺畅。

  

  但是研究研究着,思绪突然飘远。

  

  啊……今天中午要不要去吃饭呢?

  

  嗯,梦比优斯来的话,去也不是不行。

  

  小梦会吃什么呢……

  

  盲猜咖喱饭……

  

  希卡利猛地回神,不对,以前实验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该不会是喜欢上梦比优斯了吧?

  

  可是,梦比优斯真的好可爱啊……

  

  希卡利鬼使神差的放下手里的试验。

  

  偷偷看起了光之国的论坛。

  

  搜了一下梦比优斯。

  

  出现了很多内容。

  

  比如最年轻的奥特兄弟,最可爱温柔的小教官,和……希卡利的爱人?

  

  嗯?他看到了什么?

  

  希卡利点进去看了一下,脸色沭的一下红了。

  

  虽然他两万多岁,但是一些年轻人懂得东西他也没落下。

  

  很多他和梦比优斯的同人文写的热烈又大胆。

  

  有的还有图。

  

  最火的是那张“夫唱夫随”的图。

  

  内容是“两个奥怎么干啥都一起呢~呀~什么关系我不说”

  

  希卡利想了一下,好像除了梦比优斯在训练场教学员。

  

  其他时间好像都和他待在一起。

  

  希卡利刚想继续往下翻,年轻小战士的声音就传来过了。

  

  “希卡利,我可以进来吗?”

  

  希卡利手忙脚乱的退出论坛,然后假装自己在实验。

  

  “啊……梦比优斯,你来了,进来吧”

  

  看了眼脸色不太正常的希卡利,梦比优斯有些担心。

  

  “希卡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希卡利看着梦比优斯渐渐靠近,脑中闪过刚刚看到的图,耳尖红了。

  

  “咳咳,梦比优斯,我只是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

  

  梦比优斯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希卡利去了。

  

  看着小战士高兴的吃着咖喱饭,希卡利感觉他好像心动了。

  

  ……

  

  宇宙警备队,佐菲队长办公室。

  

  佐菲手中的笔已经变形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希卡利,梦比优斯还小。”

  

  希卡利一愣,想到他们两个的年龄确实相差很大,但是:

  

  “年龄只是个数字而已。”

  

  佐菲手中的笔断了,他笑着看着希卡利:

  

  “监狱也只是个牢房而已。”

  

  ……

  

  

  

  

  

  

🍒

【政聂】雨幕(五十)


:没错完整版依然在weibo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嬴政为了听到这番话,也是大费周章。可即使到了生死关头,盖聂也只是把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嬴政追问:“数月之间或有变故,既是写给朕的,先生何不交由朕来保管?”

 

盖聂摇头,语气低沉:“若非事到临头,陛下见到此书,定会勃然大怒。”

 

嬴政道:“妄揣君心,难道不就怕朕勃然大怒?”

 

盖聂心想:怒不怒还能怎样呢?弃市,裂其尸?他服了毒,不久后就是个死人。

 

想到这,干脆不再理会嬴政,闭上眼等死。

 

嬴政让侍立一旁的宫人全都退下,...


:没错完整版依然在weibo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嬴政为了听到这番话,也是大费周章。可即使到了生死关头,盖聂也只是把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嬴政追问:“数月之间或有变故,既是写给朕的,先生何不交由朕来保管?”

 

盖聂摇头,语气低沉:“若非事到临头,陛下见到此书,定会勃然大怒。”

 

嬴政道:“妄揣君心,难道不就怕朕勃然大怒?”

 

盖聂心想:怒不怒还能怎样呢?弃市,裂其尸?他服了毒,不久后就是个死人。

 

想到这,干脆不再理会嬴政,闭上眼等死。

 

嬴政让侍立一旁的宫人全都退下,放下床帐,从身侧将他搂住,整个儿拥在怀里。

 

“到了这时候,先生还是不想说?”

 

盖聂睁开眼,也没有挣扎,就顺势靠在他身上,可他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陛下,可是已将扶苏公子禁足?”

 

嬴政道:“这都瞒不住你。”

 

盖聂叹了口气:“数月之后,这份谏书兴许会出现在扶苏公子或十八世子之间任意一人手中,到那时,还望陛下解除禁令,还他自由。”

 

嬴政神色正了正:“好,就依先生一回。”

 

盖聂话虽说得模糊,嬴政却已经猜到他是在两者之间布局,言下之意也是提醒自己这二人事关重大,要自己将二人同时保护和监视起来,一防陷害,二防疏漏。

 

嬴政心道:这还提醒的不错,是件好事。

 

眼看着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了,难得盖聂如此顺从地被他搂在怀里,一下也不反抗,他便顺势解了自己的衣裳,跟他睡在一块。

 

盖聂想躲,却被他牢牢扣在怀里,抱得更紧。

 

“这时候了还要躲?”嬴政有些不悦,“先生怎么就是不明白朕的心意?”

 

盖聂不觉得嬴政对他能有什么心意在,于是跳过这一句,极认真地解释道:与死人共卧一榻,于礼不合,也不吉。

 

嬴政置若罔闻,抬起修长食指戳了下他笔直的鼻梁:“谁说你会死?”

 

盖聂眸子微阖,身上体温渐渐升高,让他有些享受般的昏昏欲睡,话也听得不甚清楚。

 

他缩了缩鼻头,把脸埋在枕上,胃里没感觉到痛楚,反而觉得无比温暖,他靠在他的怀里,心想,这的确是最温柔的死法了。

 

可那温度久居不下。

 

盖聂觉得有些难受,想是药效起来了,可他临死前仍放心不下墨家那些人。他极力睁眼,几乎是哽咽着重复道:“陛下,墨家那些人,求你……”

 

“先生,”嬴政已经把身上的衣裳解了大半,抚摸着怀中人越来越烫的皮肤,知道“药效”是真的起来了,笑着打断道,“你再好好体会一下,这真是要命的毒吗?”

 

盖聂红着脸,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只知道身上很热。

 

一开始还有些舒适的温暖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转化成了极致的高温,好像身上有一团火,要将他生生烤化。

 

嬴政的手是凉的,仿佛能降温,他不自觉地弓起身,追逐那在身上到处作乱的手。

 

热,比牢笼中的滔天大火还要热。

 

除了热以外,还有一股仿佛难以言说的渴望,把他烧得几乎失去理智。

 

到了这一步,他怎会不知?这分明是令人不齿的床笫之药。

 

这药性烈得,与先前的药膏比起来,简直岩浆之于温水。

 

他用仅剩的理智往床沿处躲,也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艰涩道:“嬴政,你……”

 

嬴政毫不在意,轻笑道:“这是先生自己选的,朕也没告诉你这是毒药。”

 

他的确没挑明,可他话里话外处处予以引导,还让人特意拿来托盘与红布,把惯来承装毒药的金盏摆在他面前,告诉他“有话尽管说,药效不等人”。

 

盖聂只恨自己把嬴政想得太过光明磊落。

 

他有种上当的感觉。

 

他知道,嬴政这么做,就是为了引他说出那些话,这一招使得天衣无缝,他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任谁也怪不了他什么。

 

盖聂想要撑起身,可嬴政怕他手指再渗出血来,又把双手锁链给他拉回头顶了。

 

他边喘边躲,却躲不了太远:“你想做什么?”

 

嬴政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在他干涸的唇上吻了一口:“先生,朝堂之上,你是唯一一个敢算计朕的,难道就这么算了?你得好好补偿朕才是。”

 

盖聂突然有些慌乱:“陛下……”

 

嬴政挑眉道:“刚才不是还直呼朕的名讳吗?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以后就叫‘阿政’。”

 

盖聂浑身泛着红,也不知听清楚了没有,他摇了摇头,发丝散得凌乱。

 

“……解药。”

 

嬴政唇边勾起的幅度又大了些:“朕就是你的解药。”

 

“先生不知生亦何欢,朕便要让先生知道知道,欢在何处。”

 

 

朝堂汹涌,四野离乱,他以为他的敌手只有罗网一党,他以为他的王上还需要他的保护,可他忘了,皇帝本身就是最高明的棋手,他也下着一盘棋。

 

步步为营。

 

落子之处不比任何人要差。

 

嬴政道:“先生,你当朕不知他们私底下针对你的那些言行?朕若是全信,十年前就该拿你入狱,要你的命。”

 

“那些话,有的真有的假,朕都不怪。朕这样纵着你,是想知道你的心。”

 

盖聂张着嘴,说不出话。

 

嬴政只是抚摸,他就已然有些受不住。

 

这一切仿佛已经脱离他的控制。

 

盖聂咬着牙都绷不住的声音从齿缝淌出,嬴政吻开他的齿关,引导着身下连呼吸都忘了的小先生,迫着他跟随自己的节奏放松下来。

 

盖聂仿佛垂死挣扎一般。他不知,为何那样丑陋的伤痕都无法让他的王上失去兴致,意兴阑珊。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先生。

 

念着他伤势过重,不愿按着他加深他的痛苦,嬴政等了他好一阵,等到他终于筋疲力尽般地放松下来,这才解开腰封。

 

药物作用下,太过难熬。

 

他崩溃般地摇着头,躲开嬴政在他唇边烙下的吻,却又不知如何自持,便又一次将齿尖扣在了伤痕累累的下唇。

 

嬴政见了,抬手在他身后猛拍一掌:“松口。”

 

一声脆响,迫得他身体收得更紧,盖聂无地自容地别过头,死死闭上双眼。

 

盖聂受过酷刑,后臀和大腿这样不该动刑的地方一个都没放过,烧红的针板一扎一拔,过了五遍,密密麻麻的针孔灼伤几乎重叠。

 

在寝宫休养的这几日,虽说涂了药,可伤口过深,实难痊愈。

 

嬴政一掌拍下去,他便颤了一下。

 

盖聂的周身很快冒出一层薄汗,淋得伤口又痛又痒,这不算什么,他能忍得住。

 

只是难耐……

 

嬴政吻着他的脸颊,诱哄一般:“先生,不用忍着,朕喜欢听。”

 

盖聂茫然地睁眼看他,还未彻底思考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就听耳畔传来一阵轻笑。

 

嬴政突然动了起来,一次次尽落在那熟门熟路的地方。

 

连心跳与呼吸声都交织在一起。

 

嬴政伸出一条长腿,屈膝顶着他的双腿,压着绷带下层层叠叠的烙伤和针孔,那些他看不到的伤痕。

 

盖聂突然想起,之前刺杀赵高的时候,他的口中刺,原本不该失手。

 

嬴政不知道,盖聂原本有着更周全的计划,譬如他可以对着赵高的后背心处吐针,这样以口中刺飞来的速度,赵高绝无可能避开。

 

但那样做实在风险太大。

 

力度轻了杀不死赵高,力度重了,银针透体而出,极有可能波及嬴政。

 

当时他的王上就站在赵高正前方。

 

嬴政内力浅薄,难以承受那样的伤口,严重的话恐怕一条腿就废了,这样的险他不愿意冒。

 

所以他选择瞄准赵高的脖颈,这才导致失手。

 

如今,嬴政拿这条他用一身酷刑保下来的腿压着他,在他身下肆虐。

 

盖聂被这药弄得无力挣扎。

 

嬴政的手指捻着他胸口,弄得几乎要破皮。

 

尽管如此,还是热……

 

盖聂不自觉地向他贴近。

 

他看着他的王上。


尽管狼狈至此,还是生不出一点伤他的心思。

 

他想,若非镣铐加身,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深情缱绻、至死不渝的爱侣。

 

红烛红帐红丝绸,鸳鸯交颈,一晌贪欢。

 

地上拉长的影,忽闪忽闪,飞蛾扑火一般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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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聂】雨幕(四十九)


他冷落着眼巴巴盼着他的后宫佳丽,跑去洗冷水澡,这事情离奇得连伺候嬴政多年的内侍都想不通。在宫人们眼里,嬴政是不爱美色,但也不至于排斥,怎么如今盖聂一来,千娇百媚的各个美人他连看也不看一眼了?

 

盖聂不让他碰,他就去冲澡压下欲望,连“替身”都用不上。

 

嬴政回到寝殿的时候,盖聂醒着,他的小先生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一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他想,当初李斯说盖聂疯了的时候,如果自己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盖聂,那么他会信。

 

嬴政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他扪心自问,在一个帝王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为了盖聂已经把底线放低到了极致,可...


他冷落着眼巴巴盼着他的后宫佳丽,跑去洗冷水澡,这事情离奇得连伺候嬴政多年的内侍都想不通。在宫人们眼里,嬴政是不爱美色,但也不至于排斥,怎么如今盖聂一来,千娇百媚的各个美人他连看也不看一眼了?

 

盖聂不让他碰,他就去冲澡压下欲望,连“替身”都用不上。

 

嬴政回到寝殿的时候,盖聂醒着,他的小先生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一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他想,当初李斯说盖聂疯了的时候,如果自己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盖聂,那么他会信。

 

嬴政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他扪心自问,在一个帝王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为了盖聂已经把底线放低到了极致,可他的小先生为什么还是那样冷心冷情?非但没有被打动,还要露出这样一幅悲伤的面容。

 

他没有哭,可眼眶却肿着。

 

所以他知道,心如刀绞的不止自己一人。

 

嬴政心道,在处理墨家叛逆这件事上,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丝毫妥协的可能。

 

走到这一步,他们双方都无法再退,再提及也是徒增烦恼。嬴政属实不想再提了,他撩袍坐在床边,想跟他的小先生说说话,想办法驱散悲伤。

 

他强忍酸楚,想跟他说说他在乎的人,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

 

“也许帝王之爱,本身就很孤独,所以总也逃脱不了求而不得的宿命。”

 

“那么先生,你可有从心里在意过一个人?”

 

盖聂眼里突然有了光泽,他看着他,轻声道:“有。”

 

嬴政心情更差,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起端木蓉横眉竖眼地咒他,心绪激荡,还是没办法跟盖聂好好说话。

 

于是一张口就夹枪带棒连讥带讽:“端木姑娘?一个所谓的医仙,身居镜湖一隅,悬壶济世竟还要把秦人排除在外,杀了也不可惜。”

 

盖聂皱了皱眉,墨家的规矩是否妥当,轮不到他来评价,可听嬴政话里的意思,怎么也不该因为这个理由杀人。

 

人命关天,他挖空心思不管有理没理也得替端木蓉辩上一句:“先贤扁鹊尚有‘六不医’,端木姑娘自然可以‘三不救’。”

 

嬴政拂袖起身,几乎要被他气笑:“你拿她比秦越人,她拿你比作狗。”

 

盖聂看着嬴政,愈发觉得陌生。他的王上向来高贵温和,翩翩公子一般,即使气急,也从不会说出这种侮辱性的词汇。

 

嬴政拐着弯骂他,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这么直白地骂……

 

盖聂不明所以,沉吟片刻,淡淡道:“判断一个人,不必只听她说了什么,还要看她做了什么。”

 

“机关城覆灭后,端木姑娘四处行医,早已摒弃了端公药庄的规矩,她贫富不论,不吝出身,医奇疾,疗疫病,不辞劳苦,故,杀之不妥。”

 

嬴政回头,目色森冷,拿眼刀子剜他:“妥与不妥,先生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盖聂只能服软:“陛下,为君者,广施仁政,取信于民,是为了帝国,也是为了自己,求你……”

 

“够了。”嬴政打断他的话,冷道,“且看先生的表现。”

 

说完就要走。

 

盖聂在他身后语气悲凉地说道:“红罗帐暖,深宫高墙,竟能连心都封住。”

 

他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盖聂道:“王上曾说过,无论朝代如何变迁,受苦的总是天下人,如今又将天下人置于何地?”

 

“罗网弄权、阴阳家乱政,长城下民怨滔天,东郡战火连连,大秦损兵折将,陛下问也不问,就信了所谓疫病之说,为求取长生不死药,花费重金,而不加约束。”

 

“这是你想要的天下吗?”

 

嬴政笑了,讥讽万分:“好一个红罗帐暖,先生与那医仙卿卿我我,倒反过来指责朕?”

 

盖聂脸色一变,没想到嬴政会这么看他:“在下与端木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即便生死关头,也从未破男女大防,陛下何必……”

 

“何必什么?”

 

盖聂叹道:“在下早该想到,这些,恐怕又是新的谗言。”

 

嬴政反问:“先生与叛逆分子挨个儿骂朕就是理所应当,朕与相国论事便是听信谗言?”

 

盖聂说:“没有。”

 

嬴政笃定道:“有。先生辱骂朕,称‘嬴政暴君,可杀’,当朕全然不知吗?”

 

盖聂不辩了,他环顾着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心中了然:“这便是陛下赐刑的缘由,还有这锁链……”

 

他点点头:“在下明白,这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嬴政说:“你明白就好。”

 

 

晚膳,盖聂没有胃口,嬴政也没有来。

 

夏无且煎了药放在一旁,放到凉了,小声问他要不要温一温。

 

那副惶恐的模样,显然还是把他当疯子的。

 

盖聂转过目光,温声道:“夏侍医,以后不必为在下浪费药草,这段日子,辛苦你悉心照料,往后,这些都用不到了。”

 

夏无且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细想之下还有些头皮发麻,即使是疯话,也实实在在地吓了他一跳,忙说:“先生,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盖聂心里突然觉得很好笑,在他想不开之前,嬴政就会要他的命,哪有他想不开的份?

 

当初的韩非就是这样。

 

可他又与韩非不同,当初弱韩无力回天,而他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另一道崭新布局的开端。

 

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看着没什么景致的窗外,自语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嬴政急匆匆从六英宫赶来了。

 

只因夏无且踉跄着奔过去,跪在宫门外说,盖先生的疯病又犯了,可能要想不开。

 

嬴政问怎么回事,夏无且把这八个字一说,嬴政一听,扔下手中的竹简,赶忙往寝宫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一身汗。

 

盖聂却只是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也没说话。

 

嬴政“啪”的一甩袖,看着盖聂这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从没觉得这个人有这么招人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重复地咀嚼这八个字,怎么想都觉得这是盖聂为了给墨家叛逆求情,故意给他设的套。

 

把他招来,然后听他的长篇大论,真是岂有此理。

 

“朕如今觉得,韩子那句话说的很对,”嬴政冷冷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

 

“儒家、墨家,皆死有余辜,任谁相劝都是枉然。”

 

盖聂听后也没什么反应。


他想说,少年时,韩非曾向他解释过这句话,还讲了凶侠与义侠的区别。可又转念一想,那时候,嬴政就在不远处,应当是听到了的。

 

韩非死时,满腔孤愤,那人定是想不到,在他死后多年,嬴政会反反复复地翻阅他的文章,体味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他死之后,嬴政也会看他的谏书,体味他说过的话,就好了……

 

盖聂心里那么想,到了面上,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

 

 

嬴政也不想再妥协了,他挥挥手,唤来内侍,一句话:“把东西拿来吧。”

 

盖聂抬了抬尚能活动的右手,腕上银光刺眼。

 

“可以解开吗?我……”

 

嬴政道:“不必了。”

 

盖聂抿了抿唇,淡淡道:“嗯。”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内侍捧来遮着红布的托盘,下面是一只精致的金盏。

 

夏无且见状又吓了一跳,没料到盖聂半个时辰前说的话,这么快就要应验。

 

嬴政冷声道:“听说先生不肯喝药,想是怕苦,朕给你准备了别的,要哪一个,你自己选。”

 

盖聂动了动手指,指节处又疼起来,经受过酷刑的伤口来来回回地裂开,几乎要将十指血流尽。

 

他没看嬴政,只对夏无且指了指红布托盘,说:“夏侍医,劳烦你了。”

 

夏无且觉得是自己害了盖聂,他要是不去嬴政那里传话,也许盖聂不会这么快就被一杯毒酒赐死。

 

他有些不忍,脚步挪动得极慢。

 

嬴政喝道:“给他拿来!”

 

夏无且吓得浑身一震,再不敢耽搁,捧着托盘递到盖聂面前。

 

镣铐叮当作响,盖聂用受伤的右手稳稳端起了那只金盏,没怎么犹豫就喝了下去,然后规规矩矩地把它放在原处。


的确很苦。

 

盖聂突然想起那颗沾满桂花的蜜饯,嬴政亲手拈来喂他,说这个很甜。

他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嬴政一直在看他。

 

那个目光很复杂,爱恨交织,还有些同情与怜悯的味道。

 

他对他的王上笑了一下,为他赋予他这样一个与法家名士并肩的死法而道谢:“多谢。”

 

嬴政心里猛地疼起来,他叹了口气:“药效不会太快,先生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都一口气说了吧,朕听。”

 

盖聂“嗯”了一声,眼里绵长炽热的眷恋再不掩饰分毫,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当初,陛下执意以严刑峻法立国,重用阴阳家,寻仙问药,在下进言皆遭驳回,言不听计不用,更将护卫之责全权移交罗网与影密卫……”

 

“在下年幼才疏,资历尚浅,朝堂之上斗不过诸位前辈,亦不得以捭阖之道安天下,若继续留下,于君于民皆无益,只好觅迹于江湖,去找寻曾经的答案。”

 

嬴政询问道:“那先生,现在有答案了吗?”

 

“嗯,”盖聂点头,“在下将所见所闻,与为陛下筹谋之拙见,皆著于谏书之中,待时机成熟,自会有人呈于陛下。”

 

嬴政叹道:“何不早些拿给朕看?”

 

盖聂道:“早些不妥,现在亦是不妥,待在下…死后数月,方是最好时机。”


🍒

【政聂】雨幕(四十七)


从高渐离刺秦开始,盖聂联合一群叛逆分子把宫中搅得天翻地覆,捣毁的章台殿至今还在维修,越王八剑死的死伤的伤,赵高废了一条右臂,李斯挨了顿打,东皇太一命都没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串惊天变故吸引目光的时刻,帝王指下的布局已在渐渐收拢。

 

嬴政从来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格,他也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李斯昨日来报抓捕叛逆分子进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抓住了新一任墨家钜子和蜃楼上失踪许久的项氏少主、蜀山公主等人。

 

押解途中,墨家其余人等冒死来救,被罗网得知,顺手牵羊般的一网打尽。

 

如今这些人已被押送入狱,嬴...


从高渐离刺秦开始,盖聂联合一群叛逆分子把宫中搅得天翻地覆,捣毁的章台殿至今还在维修,越王八剑死的死伤的伤,赵高废了一条右臂,李斯挨了顿打,东皇太一命都没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串惊天变故吸引目光的时刻,帝王指下的布局已在渐渐收拢。

 

嬴政从来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格,他也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李斯昨日来报抓捕叛逆分子进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抓住了新一任墨家钜子和蜃楼上失踪许久的项氏少主、蜀山公主等人。

 

押解途中,墨家其余人等冒死来救,被罗网得知,顺手牵羊般的一网打尽。

 

如今这些人已被押送入狱,嬴政毫不留情地下令,秋后问斩。

 

这个秋指的不是立秋,而是秋分,左传有言:刑以秋冬。如今已经立了秋,秋分是最早的一个批量行刑的时间。

 

对待这些顽固叛逆分子,他实在懒得审讯,只想用最快的方式去除后患。

 

这一回,罗网又立了大功。当初高渐离雪女留着不杀,且安置在落樱宫,就是为了利用他们钓出墨家其余等人。

 

当日,高渐离被困宫闱,指尖悬空弹奏的心弦之曲,是流沙白凤凭记忆给的曲谱。琴师做刺客,哪里少得了飞鸟传音?谍翅以外,也有其余鸟类闻音而至。

 

可在他们未曾注意的角落,黑色蜘蛛伸出触角,将情报递向了中车府令赵高所在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赵高才能从高渐离嘴里得知盖聂有一套“逼宫”计划,从而掌握先机。

 

凭心计,墨家并非罗网的对手。

 

高渐离曾怀疑墨家头领当中有内奸,一时人心惶惶,险生内讧。谁又能想到,所谓的“内奸”是他们自己在无意中所充当?

 

嬴政对盖聂没有杀心,但并不意味着对其它叛逆分子也同样宽容。

 

 

李斯与嬴政几番交谈,也没从嬴政口中探出盖聂心智受损的消息,只知道提起盖聂的时候,嬴政整个人都收起了棱角,会变得温和很多。

 

他至今也不知盖聂是真疯还是装疯,心里打鼓,为此还特意找了一趟赵高。

 

赵高惯来多疑,这次却十分笃定道:“必然是真疯,那盖聂天性寡言,骨子里就没趣得很,要是疯成个叽叽喳喳的鸟,才叫有鬼。”

 

龙修侍立一旁,闻言反问:“相国大人信不过在下,难道还信不过我家大人?”

 

李斯似笑非笑道:“那日群臣进谏,围着盖聂骂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盖聂都没被吓着,定力可见一斑。本相倒不知,一碗疯药灌下去,这人还能时疯时不疯。”

 

言下之意,罗网当真不曾动手脚么?

 

赵高闻言,瞟了一眼龙修。

 

龙修心中一惊,忙伏地辩解道:“大人,您亲眼所见,那碗药是属下亲手灌他喝下去的,怎会…怎会不疯?属下实在不知……”

 

赵高笑道:“你再想想,有没有遗漏什么?”

 

“这……”龙修心跳到嗓子眼,几乎就要蹦出来。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为了骗过赵高,他给盖聂煮的那碗药用了极为相似的药材,半剂寒凉之物加上半剂脱力的药粉调和在一起,入药前后的味道他闻了无数次,怎么闻都是一模一样。

 

煮完以后,怕赵高检查锅炉药罐,他还提前煮了一小碟货真价实的疯药倒进去做疑兵。兵法中的“偷梁换柱”被他玩得炉火纯青,何况他注意过,那屋子里不曾有蜘蛛,竟还是被发现了吗?

 

赵高慢悠悠叹了口气:“睚眦,你大意了,关押盖聂的牢笼下面有一滩血,你不曾注意吧?”

 

龙修微愣,心绪稍稍平稳,忙俯首道:“属下不知,请大人明言。”

 

赵高冷笑一声,对李斯说:“李大人,盖聂诡计多端,那天喂完药把他解开以后,他曾用内力催吐,血和药定是一同吐出来了些,导致药性不稳。”

 

“如此强韧的心性,赵高手下的奴才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虽如此说,脸上却不见丝毫焦急与惋惜的神情,李斯明白了:“中车令还有后手?”

 

赵高高深莫测道:“后手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在赵高,而在李大人。”

 

“哦?”李斯眼梢一挑,等他的下文。

 

赵高说:“李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盖聂现在瘫在床上,只是个玩物。他以往不疯的时候,都不是大人的对手,何况现在时疯时不疯?”

 

“罗网抓到的那群墨家叛逆,其中就有荆轲的儿子,陛下要将他们处死,而盖聂与那孩子感情深厚,他纵使疯了,也不会无动于衷。只要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他,他定会想办法去救,到时候,陛下能饶得了他吗?”

 

李斯皱眉道:“现在距离秋分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万一盖聂伤势好些了,真把他们救出来了呢?到时候叛逆分子逃了,陛下又不忍心罚盖聂,值得?”

 

赵高抚摸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阴恻恻道:“叛逆分子,跑了再抓就是了,对付盖聂可是刻不容缓呀。”

 

 

李斯递消息的办法很不高明,但重在高效,他直接把夏无且叫来,让他把墨家叛逆皆已落网的消息告诉盖聂。

 

夏无且原本是不敢传这种话的,但李斯说,出了任何事情,本相给你担着。

 

夏无且相信了,李大人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害他。何况陛下又不曾交代说,这事要瞒着盖聂。

 

所以盖聂一醒,就见夏无且站在一旁,背诵经文似的把李斯教他的说辞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盖先生,相国大人让下官给您带话,说是墨家叛逆皆已被捕,墨家巨子和项氏少主都在其中,还有救过您性命的医仙姑娘……陛下已经下令,将他们秋后问斩。”

 

“陛下待先生不薄,还望先生矜惜己身,勿吝风月,以报君恩,休要替叛逆分子求情。”

 

夏无且低着头匆匆说完,自己都不思考自己说了点什么,说完就打算退下。

 

盖聂把他叫住了:“夏神医,此话当真?”

 

他甫一收音,寝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盖聂脸色差得不能再差,听完这个消息,本就苍白的一张脸又白了几分。

 

且不说墨家与项氏对他的救命之恩,就说如今谋事在野,龙且麾下刚刚随了昌平君旧部一道拥立扶苏,这厢嬴政要杀他们的少主。

  

少羽若是死在咸阳,他所谋之事,必然功亏一篑。而墨家众头领若死,墨家等同于覆灭,江湖上更要传出暴秦之名,滔天民怨指向的只有嬴政一人。而这,未必不是起兵的最佳时机。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不救。

 

至于那句“勿吝风月”……

 

李斯只是随口说来羞辱他的一句,盖聂却想到了昨日嬴政亲吻他时炽热压抑的目光。

 

心口突然疼了起来。

 

手腕和脚腕上严丝合缝的镣铐还在限制他的行动,他怎么就信了昨晚嬴政所说,原谅自己了呢。

 

赐他满身伤痕,还要他勿吝风月,嬴政分明是借李斯之口来敲打他,要他别再轻举妄动。

 

体内三十九颗银钉死死钉入血肉,嬴政亲赐的刑,压住内力,压住他的行动,这都是不信任的体现,而且……至今不打算取出。

 

那么,到他死,也不会取出了。

 

夏无且只以为把话带到就好,没想到盖聂还会问他,李斯也没教过他怎么答,所以答得十分为难:“先生,相国大人何等身份,消息定是不会有假。”

 

“无且区区侍医,只管传话,其中利害,还要先生自己分辨啊。”

 

盖聂冷道:“看来夏神医与李大人私交不错,既然如此,你也代我转告他一句。”

 

“无形的枷锁比有形的枷锁更为危险,与虎谋皮,当心晚节不保。”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装疯了,李斯既让人传话,这就意味着早就知道他没有疯。

  

这也许是嬴政与李斯谈话时透露的,他的王上素来看重李斯。当年韩非之事,盖聂李斯各持己见,嬴政听了李斯的,不听他的。

  

后面还有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按李斯的想法在做。李斯惯会揣测君心,李斯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命中了嬴政的想法?

  

盖聂心想,不到最后,他不能输。

  

可即便是输了,他也不是输给赵高,而是输给了他的王上。

  

御风而落
要不怎么说你俩呢,我都想搬民政...

要不怎么说你俩呢,我都想搬民政局了✧*。٩(ˊωˋ*)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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