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芥】镜面反射(下)
黑时,灵魂互换梗
***
一夜未眠,翌日起床的芥川成功收获了一对黑眼圈。太宰比他起得更晚,睡得迷迷糊糊时只看到了洗漱后遮去右眼的芥川——属于自己的脸气色暗沉,眼里还有血丝,面对这幅光景,没睡醒的太宰发出“呜啊……”的悲呼。
跟他睡一张床就这么刺激吗?太宰脱线地想。
“昨晚你不会跑去沙发上了吧……”
太宰随口猜测着,揉了揉睡乱的头发,跳下了床。已经准备万全的芥川适时递上要换的衣物——看清那件衣服,太宰有点意外。
是他昨天塞进洗衣机的衬衫,被烘干了……该不会芥川君这一晚上是在研究晾衣服……太宰的...
黑时,灵魂互换梗
***
一夜未眠,翌日起床的芥川成功收获了一对黑眼圈。太宰比他起得更晚,睡得迷迷糊糊时只看到了洗漱后遮去右眼的芥川——属于自己的脸气色暗沉,眼里还有血丝,面对这幅光景,没睡醒的太宰发出“呜啊……”的悲呼。
跟他睡一张床就这么刺激吗?太宰脱线地想。
“昨晚你不会跑去沙发上了吧……”
太宰随口猜测着,揉了揉睡乱的头发,跳下了床。已经准备万全的芥川适时递上要换的衣物——看清那件衣服,太宰有点意外。
是他昨天塞进洗衣机的衬衫,被烘干了……该不会芥川君这一晚上是在研究晾衣服……太宰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三更半夜不开灯做家务的样子。真亏芥川能趁他睡觉时做这做那,毕竟是犯罪组织的一员,太宰睡得也没那么死。
“在下只是习惯早起。”芥川把余下的衣物全放到床尾的长凳上,“太宰先生,现在是10点27。”
“十点了啊……”太宰理了理衬衫下摆的荷叶边,突然说,“我似乎没和芥川君说过今天要出门?”
若非调查弹药失窃的任务,昨天他就没打算出门,但看芥川的打扮,满满是外出的意思,就差换上皮鞋在屋里到处走了。或者芥川只是向他展示成果,为打理好衣服自满而已?太宰只想问芥川从哪里找的新西装。
“您要请假吗?”芥川的语气并无失落。
“算了。”
干部执务室也好,宿舍也好,在哪都是一天。不知怎的,太宰有种接下来会忙碌起来的预感,并不太想在这时候休假。
上午十点的港口黑手党有大把人在活动,两人的出行也不如昨天清晨那般顺利。继像做贼一样确认走廊上无人,快速走进专用电梯后,如今是“太宰治”的芥川等到办公室的楼层下电梯,太宰则是在31层从监控死角换乘另一座电梯——与干部居住的32层不同,其他楼层的监控都是二十四时运转。
九分钟后,两人在干部执务室门前胜利会师。
进入封闭的房间,太宰好像是被身体原主人的奋斗心影响了,勤勤恳恳地开始办公。芥川的行动和昨天无甚差别,以门神的姿态伫立在大门边上。
干部执务室只剩下沙沙的书写声、翻动文件的脆响,气压低迷。
要说吗?
芥川一边留意着门外有无靠近的脚步声,一边暗想。夜不成眠没有让他颓唐乏力,像是拉紧了的琴弦,此时他的大脑清醒得过分。
说出他偷读了邮件,问出太宰先生的真意——他能做到吗?从那个太宰先生的口中……撬出答案。
烦恼之际,太宰的那只手机恰好嗡嗡作响。手机在办公桌凌乱的打印纸上弹跳,室内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一处。
以为是哪个部下的无聊请示,太宰连钢笔都没放下,懒洋洋地用刚才撑着脸的左手拾起手机。翻开后,映入眼中的来电显示令他脸色稍变。
该不会是……芥川还没想出答案,就见太宰朝他招手:
“过来!”
芥川立即快步走过去,这时太宰已经挂掉了电话,从桌面一堆文件中随意抓起一张纸,刷刷写着什么,嘴里连珠炮似的吩咐芥川:“首领的电话。不要自作聪明开免提,会被那个人听出来,你照着我写在这里的话回答……”
太宰用指节敲了敲纸张,那张提示单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短语。感受到事态紧张,芥川的态度也变得肃穆,定睛一看——
「嗯。是么。知道了。不清楚。」
就这些?芥川正经的神情有些崩裂。
“估计是来问昨天下午的任务。”至少森鸥外打电话给他肯定不是聊天,太宰盯着芥川的眼睛,沉声道,“接了电话一定要由你说第一句,就说在忙,问首领能不能换个时间聊。”
首领……
想到加入组织时见过一次的那个男人,芥川捏了把冷汗,他匆匆点头的同时,电话就再次打了进来。
太宰把手机按到芥川耳边,间不容发地按下接听。
“在忙……有什么事不能换个时间聊吗?”
语调好像太生硬了。芥川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凑到听筒旁的太宰,虽然他已经尽力模仿记忆中太宰先生说话的口吻了,但若不是这具身体自带的音色加成,恐怕听起来是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人吧。
太宰神色未变,垂着眼凝神听另一边的反应。听筒里传来了森鸥外似乎略感吃惊的声音:“是在执务室吗?还以为太宰君请假了。”
钢笔笔尖无声指向白纸上的字迹,芥川无感情地复读:“是么?”
“……情绪不高啊。看来我打扰到太宰君难得一见的干劲了。”森鸥外并未对手下干部的无精打采动怒,就芥川听来,反倒很有成年人的宽容,“好吧,我就长话短说。昨天的事,太宰君怎么看?”
“不清楚呢。”
芥川专心致志地盯着太宰轻轻划过纸面的笔尖。
“不尽快解决挑衅者,组织里的人心迟早会跟着飘走,唉……令人苦恼。最近冒头的那批人是针对我们的复仇者、其他组织的关联方,还是漫无目的的幽灵……太宰君还没有答案吗?”
“嗯。”
森鸥外停顿了一下,自己把话说了下去:“接下来要和他们打上一段时日的交道吧,尽早弄清敌人的动向才是上策。想必太宰君在没有完全掌握前是不会说的,不过,我很期待你的结论。”
芥川侧头去看太宰。
对方的笔尖坚定不移,指着那几个随便拎出来都不该拿来答复首领的词语。
“是么?”芥川只好把自认为消极的回答说出了口,“知道了。”
“……太宰君,今天的话非常少呢。”
“嗯。”芥川敷衍着,见到太宰比了一个切断的手势,这里没有提示,他正要思考一句合适的告别——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无疑,敲门声也传到了电话的另一头。
为了避免森鸥外问出更多不好回答的内容,太宰用口型对芥川留下“找机会挂掉”的指示,随后过去开了门。他其实不担心芥川接下来的应对,任谁也无法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猜到破天荒的身体互换,只要不被认定是假货就好。
门外是其他部门来送档案袋的文员,样子怯弱的文员在太宰伪装出来的冷厉面孔下有一丝退缩,太宰故意出声应付来人:“来送文件的吗?直接交给在下就好,太宰先生在打电话。”
“这个声音……啊,是太宰君挑的那个直属部下。”森鸥外从音色中判断出了身份,“我记得是叫芥川君?”
“没错。”
芥川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着森鸥外无意义的寒暄。考虑到他与森鸥外的会面只有一次,这种记忆力实在令人胆寒,假如这里冒称送来的是重要文件然后挂掉,万一是塞到碎纸机里也没关系的文件,事后会不会被首领揭穿……
“有六个月了吧,已经完全适应组织了吗?”森鸥外居然顺势聊了起来,“最近经常能听到他的名字,在组织里也很活跃呢。”
“……”
被上司的上司鼓励了。按照常理来说,被公司最大的Boss肯定会收获远超出直系上司褒奖的喜悦,但芥川只能感受到截然相反的失落。
如果太宰先生能肯定他……不,没有解决互换,想什么都是多余。
“他还差得远。”芥川模仿太宰平时的语气,冷淡地说。
森鸥外轻轻笑了起来:“也别对部下太苛刻了。我可是很在意呢,太宰君所说的……那孩子身上‘广阔的未来’。”
芥川捏紧手机,手指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起了这具身体的听力。耳边沙沙的电波声像是颅腔中回荡的耳鸣,芥川强迫自己敛起不稳的呼吸,忍耐着心潮的起伏,眼睛下意识去追寻太宰的方向。
太宰已经送走了文员,把档案袋搁到了桌上。四目相对,太宰眯起眼,狐疑地看着他,指了指他耳边的手机——是在责备他还没挂断吗?心神被首领无意泄漏的信息网住,芥川几乎忘掉了正在通话的对象有多难缠。
“还有什么事吗?这边有人在等。”
听到芥川的应对,太宰配合地抽出一叠文件,制造出纸页翻动声。
这个距离,就算是太宰先生也不可能听到首领的话……芥川的心思还停留在上一刻的对话中。首领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一种寒暄措辞呢?
“只是想听听想法时常出人意表的太宰君有什么感想而已,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耽误太宰君了。”森鸥外爽快地挂了电话。
解决一桩麻烦,太宰坐回转椅,旁边的芥川却没离开。
瞧见芥川似乎有什么想问的热烈视线,太宰没有追问,只是支着脑袋,边在不重要的文件上勾勾画画,边猜想影响了芥川的内容。
从他听到的那几句回答来推测……不会吧?
大致猜到森鸥外说了什么,太宰垮下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个爱传话的老爷爷啊,净说些多余的东西。
果然,听了那种东西,芥川是无法置之不理的。
“太宰先生!”芥川喊他。
“虽然房间的隔音很好,但用不到这么大音量,吵死了。”太宰眼皮也不抬一下就打断了芥川,冷声道,“不是正事就不要说了。”
芥川沉默了片刻。
“非常抱歉,在下擅自阅读了您的邮件。”芥川开门见山地问,“四日前,任务中回收的镜子与身体互换有何关联吗?”
“……”
太宰停下笔,终于看向芥川。
房间里鸦雀无声,芥川眼也不眨地与太宰对视,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是被不可见的绳索绞紧。太宰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脸也能做出那么迫切渴求的表情。
“私自看上司的通信记录,违反了保密原则呢。”
太宰的脸上没有浮现一丝一毫的吃惊,把手机抛给芥川,嘲弄地看着他,“你做得也太明显了。半夜发给我的邮件,第二天看到的时候就是已读状态,芥川君难道是第一天使用电子邮箱吗?”
“……您早就知道了。”
芥川捧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看来他这一上午的内心纠葛都是白费力气,“若是能够交换回来,在下会去领罚。”
“既然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太宰以事不关己的口吻说,“因为是不存在说明书的异能物品,只能说,我认为是它的作用导致了互换。”
“那为什么不再次使用……”
芥川急切的话语渐渐弱了下去,断在了中间,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芥川君也明白了吧,那东西又不是万能药,何况也没有就是它导致了互换的证据。”太宰单手撑着脸,觉得无趣似的垂下眼,淡淡叙述道,“我昨天联系过那个喜欢收拾破烂的老爷子了,那天,他的几个保镖不是也在地下室么?”
没有互换……吗。
单凭太宰提起这个情报时的口吻,芥川也猜得到答案。当天他没有触碰过镜子本体,若是那点短暂的“同空间”接触导致了变故,和他条件相同的保镖们也该有同样的反应才对。
“已经死了哦。全部。”
太宰轻飘飘地丢下一个惊雷。
看到为无法复现问题面露失望的芥川一愣,太宰恶趣味地勾了勾嘴角,像是讲述邪异怪谈恐吓幼童的大人,那双黑不见底的虹膜中浮动着幽光,犹如一个不安定的漩涡。
“它是携带着不幸传说、致人死亡、附有未知异能的武器,胡乱动用最可能带来的结局是死亡。如果使用它,到底是会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死去……还是恢复原样后死去,芥川君喜欢哪一种?”
“……”
照到镜子的人会在十二时后步入死亡,它是机关专家的杰作,芥川对那面镜子的了解仅限于此。
尝试用镜子恢复,或者维持现状,等待着不知会不会降临的变化,面前的两个选择清晰到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这是用生命下注才能完成的赌博。
芥川从不惧怕死亡。自打他有记忆开始,死亡这个概念就像是追逐着他的影子,贫民街中俯拾皆是,他只有拼命向前奔跑,才能把死神甩在身后不远处。即使是此时此刻,那道影子也穷追不舍。
死亡并不可怕,一个人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尝试。
但有些一个人能做的事,两个人就做不到。芥川预想了最坏的情况,假如他使用的这具身体因为人间失格对异能免疫,而太宰先生却因为失去了人间失格,在他的身体中殒命……人生最深的噩梦莫过于此。
漫长而焦灼的寂静后,芥川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喉咙干涩得发紧,但他依然坚定地开口:
“有尝试的价值。”
因为惧怕失败就止步不前,等待上天垂怜,芥川厌恶心底的一丝抗拒,更厌恶在太宰先生面前表现出如此软弱的自己。
“是你,就会做这种选择吧……”
太宰轻轻点头,几不可闻的声音难辨喜怒。他收回等待回答的视线,把目光投向手头的文件,像是某种柔软的物质被坚冰包裹,语气也恢复了漠然,“镜子今天之内会从特殊保管仓库移出来,做好准备,出发前我会叫你。”
行动敲定,讨论似乎就要在此结束,芥川却还有介怀之处。他犹豫半晌,低声问:“太宰先生……您想换回来吗?”
“当然的吧。”太宰答得很快。
芥川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挤出一句没营养的:“……继续下去会造成麻烦。”
太宰简单地“嗯”了一声。房间又安静下来,芥川在办公桌边立了一会儿,把没再打开的手机搁回桌上,慢慢走到门边。
耳边能接收到的杂音更大了。呼吸也像轧过耳膜的车轮。在嗡鸣中,芥川面无异色,默默体会着胸口陌生的鼓动。
敷衍工作只能是一小段时日,再不换回来,对太宰先生在组织里的威望、维持干部的地位、处理事务都会有影响。就算是不了解内务的芥川也能断言,冒险是“正确”的选择,即使是要把性命悬挂在岌岌可危的丝线上,也吓不退本就身处致命风险中的黑手党。
但是……
不可能再当着太宰先生的面改口了,而且也找不到改口的理由,连自己会冒出“改口”的想法本身,都令芥川感到匪夷所思。
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太宰先生永远是能在第一时间能做出正确选择的人,昨天联系了相关者就证明了这一点。他的判断同时也是太宰先生的打算,这是双方经过思考得出的共同结论,所以,没必要再考虑了。
草率地把这份心悸归结于“临战”的紧绷,芥川不再深想。
***
“芥川君,出发了。”
并不响亮的声音传入耳中,芥川蓦然清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床前立着的黑衣人影像一只报丧的乌鸦,俯视着他。卧室雾蒙蒙的,一缕破晓时分的光从半遮半掩的窗口投入室内,芥川借此看清了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刚过,沿途的人比较少,和加强警戒的夜晚相比,即将换班前的凌晨也是防备最松懈的。
太宰转身走出卧室。不需要更多交流,芥川立刻下床换好了衣服,等他打理好自己跑到门边,一个白色的东西怼到了眼前。
啪!白色贴到了芥川的脸上。
……纱布?
芥川摸了摸右脸上的粗糙触感,茫然低头,目前比他矮一截的太宰刚收回伸长的胳膊,若无其事道:“行动中流血会留下痕迹。”
玻璃碎片制造的划痕而已,不是早就止血了吗?芥川又去摸上面的胶布。不过门已经打开,也容不得他多想,芥川把精神集中到周围有无闲杂人等上,很快忘掉了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街道上,未到路灯关闭时间,朦胧的昏黄色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照亮了长街。清新的空气挟带着夜露的寒意,路上没有行人,静得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与其死在海边,还是死在海里更浪漫啊。”
寂静的夜幕被划破,少年声线低冷,却用一种违和的轻快调子说着。
听到这话,芥川沉下脸,表情比天色还要阴暗。他掩住嘴,思索了一小会儿才说:“即使中招了,也应该有十二个小时拿来处理后事。”
趁死亡之前跳海,十二小时绝对够用了。
怎么听都无法为本就沉重的气氛带来任何宽慰,太宰却笑了起来,他侧头赞同道:“没错呢,不过没那么短,其实有三天哦。就算预约去青森县的温泉也来得及。”
映入眼帘的微笑带着堪称放松的情绪,极少被太宰笑脸相向,芥川不由看得出了神,随后才意识到太宰说了什么。
被“死”的效果夺去了注意力,芥川不曾关注对不上的时间,现在想来,如果当真是十二小时必死无疑的镜子,武器保管库也不会得出认定镜子无效的报告了。恐怕是太宰先生为了把镜子从特殊保管仓库移出,转送到更容易下手的普通库房,在效果上对测试人员撒了谎。
“失败了的话,这次就试试沉入水底吧。”
太宰的眉目舒展开来,绘声绘色地描述,“眺望着岸上的时间里,身体越来越沉,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等到身体完全没入水中,周围会很安静,世界只剩下无尽的蓝色。随着意识飘远,窒息的痛苦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成为了水的住人,又能开始自由的呼吸……”
他的双眼闪烁着与身体原主人不相符的光芒,宛如一个憧憬梦境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太宰,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慑,芥川怔怔地听他讲了下去。
“……幸好有三天呢。”
长篇大论接近了尾声,太宰安静了一会儿,对芥川微笑,“芥川君也快想想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吧,失败了再想就太晚了。”
幸好有三天。
这短短数日,同样是太宰留给自己的抉择时间。
他的计划从武器保管库对镜子进行测试的时间点启动,算起来,距离生效只剩下最多一天了。异能效果显现,出现死者的那天,镜子就会被移回特殊保管仓库,即使是太宰也必须提前使用干部身份报备才能靠近。
芥川会认为面前是“使用”和“不使用”这两条路,但太宰很清楚,他们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
不可能维持现状。除非他和芥川能长时间骗过所有人,一旦暴露,在组织的压力下,他们总会面临不得不去使用的结局。
两天内,太宰有把握在私自使用镜子后掩盖一切,换回来就当无事发生,两天以后,他们只能过明路,把交换身体一事上报给首领。首领必定会找大量俘虏测试,实在无法复现时,先是芥川会被要求冒险,然后轮到他。
死亡仿佛触手可及,太宰却陡然生出了相反的念头。
假如就这样死掉……太早了。他也是,芥川君也是,再久一点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不一样……
面对唯一该做的事,一心求死的自己居然踌躇不前,太宰觉得可笑,但也无可奈何,他还没愚钝到要自我欺骗。
所以就承认吧,他为最坏的可能心怀犹豫。
直到芥川作出决定,太宰才犹如被解放了一般轻松。困扰了他数日的哀切之情烟消云散——最好的结果固然圆满,最坏的结果芥川也已经有所觉悟,倘若真的发生了,太宰相信拿出气魄决定的芥川有承担的勇气。
就算是一个人被留下,这个比起相遇时成长了许多的少年也能咬紧牙关,顽强挣扎着活下去。
“……会成功的。”芥川小声说。
“希望如此。”
平淡的祈愿消融在近海的风里。
前往仓库的途中,天边的云也亮了几分,远处能看到那座灰顶的仓库,目的地近在眼前。
“!!”
刹那间,芥川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如同虫蚁啃噬过神经,令人头皮发麻,芥川霍然回头。与此同时,身侧响起凉凉的声音:“被枪瞄准的感觉真让人怀念,可惜时机太差了。要是以前我会很欢迎的啊……”
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几名灰衣男子端着枪,不起眼的披风挡去了他们的体型和五官,枪口森然,齐齐对准街道正中的太宰和芥川。他们没有因为目标警觉而急于动手,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射击距离,态度谨慎到了不必要的程度。
枪。
关键词闪过脑海。必须在敌人开枪前解决——
念头一晃而过,芥川催动罗生门,然而,没有变形的衣角无情地嘲笑他。想起陪伴了他十六年的异能已经不在身边,芥川只觉如坠冰窟。
火光迸发,破空之声惊扰了黎明。
没时间了!芥川不顾一切地扑向太宰,试图把人按倒,在指尖即将碰到太宰的肩膀时,太宰却蹙眉后退了一步。
芥川一怔,些微的困惑刚涌起,就在不属于太宰的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缠着绷带、头发蓬松的人,不是他。他最熟悉的少年站在一米开外,神情凝重,正静静注视着快要摔倒的“自己”。
似乎承受着什么压力,少年面上逐渐失去血色,额角沁出冷汗。
芥川认识到了一点。
现在的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也保护不了任何人。身后的子弹恐怕到了临门一脚,他只能这样看着倾倒的视界,而他的尸体,也意味着另一个人肉身层面的死亡。
心口剧痛,像是被钝器狠狠撞击。
随着枪声一同炸开的情绪在胸口迸裂四散,那是芥川也能识别的感情:不甘心、愤恨、后悔……身体在不断下沉,芥川仿佛嗅到了一股血、尘土与硝烟混合的味道,是死亡逼近的气味。
“……君!”
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芥川拼命想要睁开眼,朝着那个声音伸出手。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眼前红光闪烁,淹没了他的世界。
——是血吗?
要是敌人的血该多好……
咀嚼着心头那抹遗憾的苦味,芥川的意识坠入黑暗。
***
醒来时,头顶是雪白单调的天花板。
脑袋还处于混沌之中,芥川本能地移动眼珠,打量陌生的房间摆设。这里是病房,他再了解不过的场所,从泥沼般的昏迷脱身,满屋子消毒水味此时也令人心旷神怡。
记忆涌入脑海,芥川弹跳似的翻身坐起。
这一动弹,芥川就发觉不对。身体活动的感觉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好像与卡车对抗过一样肌肉酸痛,但每一处都被绷带裹紧的触感消失了。他拉起自己的衬衫衣袖,不健康的肤色暴露在窗口的阳光中。
没有绷带,不如说看到衣服的一刻,芥川就知道了。
现在的他是完完全全的芥川龙之介。
可是昏迷前,他确实有被什么击中的痛感,应该是敌人的子弹。如今身体交换回来了,他的身体除了疲惫几乎完好无损,既然他没死,难道说……太宰先生……
芥川急忙下床,一把拉开病房的门。
看守在门口的黑西服男人看过来,是他见过的同事,但芥川也没精力去想这人姓甚名谁了。他揪住对方的胳膊,劈头盖脸砸下一句——
“太宰先生怎么样了?!”
“你醒得真快。”这名太宰的部下推了推墨镜,看到芥川为废话变得不善的眼神,他讷讷地说,“我不太清楚,是广津先生通知我们来的。黑蜥蜴的成员送你和太宰先生来了医院。”
在医院。
……还没有死。
闻言,芥川茫然无措的眼神里恢复了些许神采,仿佛是阳光落了进去,骤然亮起。这名部下心里暗暗吃惊,共事数月,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被太宰大人带回组织后凶名远扬的芥川龙之介如此失态。
“太宰先生在哪?”芥川追问。
“你隔壁……”
话音未落,芥川已松开手,旋风一样冲进隔壁病房。
撞开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进入病房,芥川的脚步却放轻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不敢出声,病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睫毛随呼吸轻轻颤动,发白的嘴唇看起来很干燥。
不再伴有清醒时嘲笑或冷漠的神情,彻底显出了这张脸轮廓的柔和。芥川盯着太宰,一遍又一遍确认他的呼吸,数了一分钟,躁动不安的心脏才慢慢回落。
芥川站直了身体,眼神黯然,嘴唇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不知道太宰的伤势有多严重,但对方的胸口一定有他的无能和愚蠢所致的子弹洞穿伤,而本该受伤的他毫发无损。芥川甚至觉得迷茫,是因为他太着急想要换回来吗?是因为他在太宰先生预示过危险的情况下还坚持己见,才造就了这个下场吗?
也许他不应该私自查看邮件,更不该做出那么冒失的选择。
芥川在病床边立了良久,闭上盯得酸涩的眼,眼眶发热。他吸进一口气,想化解几乎令人揪紧胸口的钝痛,可惜空气也像是磨人的石子,梗在了心头。
在太宰先生醒来前就离开这里吧。去询问黑蜥蜴的人,把早上那几个敌人一网打尽,除此之外,芥川找不到补救的方案。
“……芥川君,你是来我这边当保镖的?”
房间里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
芥川刷地睁开眼。
在他的注视下,床上的伤患神态自若地坐起来,靠在床头,还从床头柜边的玻璃碗里拿了一个苹果,行动自如,完全不是重伤患的模样。虽然隔着衬衫,又到处缠着绷带,但上半身看不出什么新伤的包扎痕迹。
“太宰先生,您的伤口不要紧吗?”芥川用目光来回搜寻伤口的位置。
“伤口?”太宰偏过头,“哪里的?”
芥川不假思索地逼近太宰,左膝压上病床,上手要去扒太宰的衣领。察觉到芥川的动向,太宰拍开快揪住他领口的手:“这里是医院,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芥川有点不解,难道是身体交换时会自动痊愈?他盯着太宰颇显苍白的脸色,直接问,“您不是受伤了吗?那枚子弹——”
“那时候的啊。”
太宰摸了摸下巴,貌似是回忆了一下,很快就轻描淡写道,“没有击中。虽然确实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但用芥川君的罗生门挡住了。”
“在下的……罗生门……”
想起昏迷前映入视网膜的红光,芥川一时恍然。原来那是太宰先生用他的身体操纵罗生门的现象,太宰先生在他被击中前就及时发动异能,防住了子弹。
那心脏感受到的痛……对昏迷前一刻的景象记忆犹新,芥川沉吟了一下,现下回忆起来,那个疼痛确实不太像被枪击中,和他以前中弹有不小的差异。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背后的枪声令他无从区分。
既然没有中弹,为什么自己会倒下,还被送到了医院……
“没错哟,你的异能也派上用场了呢。”
思考被打断,芥川抬起头,见太宰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衬衫袖口擦了擦苹果皮,闲闲地说,“当时看到我的身体快被芥川君挥霍掉了,就试着操纵了罗生门,没想到真的能挡住。连第一次使用的我都有这种成果,芥川君还是再用脑子多练练吧?”
太宰绝口不提那一瞬间发生的细节。
那些细节包括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才成功催动了难以控制的异能,使罗生门能避开持有人间失格的身体,在岌岌可危的距离中挡下子弹。包括看到芥川倒下,以为自己防御失败的他不谨慎到当着敌人的面,对自己的身体喊出芥川的名字。包括暴走的罗生门斩杀了围上来的敌人,精神力枯竭的头痛中要拖着一个人到隐蔽的角落有多困难。
那时,太宰用尽最后的清醒,沾满血的手伸进芥川的口袋,掏出手机,拨打了这个时间一定在附近巡逻的黑蜥蜴电话。
原本是要伏击武器保管库的员工吧……
满街敌人的血和尸体,就算是睁眼瞎也该看见了,不知道敌人的增援和黑蜥蜴哪个会来的比较快。
太宰坐在墙边,靠着小巷湿冷的墙壁,还有余兴想这种问题。他把昏迷的芥川翻过来,摸索着后背可能中弹的位置,确认过没有大片潮湿,身体才终于撑不下去,猛烈的力竭感夺走了他的意识。
他们能平安醒来,说明没有第二拨敌人出现,实属幸运,但托那群灰色幽灵的福,自己这下又要面对全新的问题了……
太宰在心里叹息一声,看着床边一条腿压上来的芥川。
少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应该是在纠结身体互换的原因——要是他的感情像这家伙一样迟钝就好了,人生也不会有什么苦恼。
“太宰先生,为什么在下会被送到医院?”
不出意料,芥川问的是这件事。
不中枪的他没有昏迷的理由,就算是莫名其妙的心痛感,一般的疼痛芥川也有信心承受。
“大概是精神冲击?”太宰不在意地耸耸肩,“我们是昏迷后被广津先生的队员送过来的吧。看现在的状况也该知道,我和你的身体交换回来了,所以那个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是因为枪伤昏迷,当然就是因为精神上的刺激。”
“太宰先生也昏迷了吗!”芥川的语调变得激烈。
不知道太宰先生是受了什么精神刺激……虽然借此机会恢复了原本的身体,某种角度上,他应该感谢那群敌人,可芥川只有撕碎那些人的心情。
昏迷前的无力感还深深刻在心底,芥川不自觉地去咬下唇。
“是啊,用完异能就困了。”
太宰一语带过当时的惊险,眯起眼盯着芥川,突然掐住芥川的下颚,把苹果塞进了他嘴里:“别咬了,告诉过你不是什么好习惯。”
“……唔。”
嘴张大得难受,芥川一脸不满,皱着眉拿出苹果。苹果上多了一圈牙印,肯定不能放回碗里了,他只好把苹果拿在手里,脸上还是不能接受的表情。
太宰才不管芥川接不接受,他下了床,在病房里闲庭信步一般活动身体,幽幽感叹:“还是自己的身体更习惯呢。嗯……不过芥川君的视力似乎要好一些,总觉得交换身体的时候看东西更清楚。”
“太宰先生的视力也很好。”芥川认真道。
这可是难得夸你一次啊,还不接着。太宰挑了挑眉,被激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芥川君的胃口也更小呢,吃饭上省了不少麻烦。”
“太宰先生也吃的很少。”芥川实话实说,交换期间他几乎没察觉到饥饿感的存在,如果饭量很大,一天吃两顿是扛不住的。
“芥川君的个子更矮,这样隐藏在人群里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吧~”
“太宰先生也——”
芥川反应过来了。他把嘴抿成了一条向下的线,顿了顿,不高兴地说,“……在下还会再长的。”
***
因为没有其他症状,医生做了以防万一的检查后,太宰和芥川就被放出了医院。
室外阳光温润,刚刚爬高的太阳挥洒着热量,此时是上午九点。距离他们行动没过去几个小时,街道的景象却已从冷清变得热闹,往来的路人与汽车鸣笛交织出平和的景象,凌晨时分的袭击宛如一场梦境。
黑蜥蜴把他们就近送到了现场附近的医院检查,医院离事务所不远,两人徒步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
“那些敌人……在下要亲手复仇。”
落了太宰一步远,走在后面一直默默思索的芥川忽然开口。
“不用了,今早就都解决掉了。”
太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出芥川脸上的震惊,他还故意强调,“你猜的没错,是由‘第一次’使用罗生门、没有经过任何练习的我动手呢。”
这番话省去了不少细节,若不是以前考虑过罗生门的方方面面,即便是太宰也不可能做到用罗生门切断子弹。精神冲击下导致的异能暴走也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其实太宰也没想到他能那么顺利就除掉中距离的敌人。
如果再重复一遍,太宰并没有成功的把握。
不过芥川当然对种种细节一无所知,更别说这是由他眼中一贯无所不能的太宰治亲口说出。
连敌人也……
芥川不敢置信地瞪着太宰,良久,才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是在下的使用方式,太差劲了吗……”
“所以,再接再厉吧。”
太宰丢下一句不置可否的评价,正要转回去,就听到芥川在他背后喊——
“下次!在下会保护您的!!”
太宰一愣,微微睁大眼看向芥川。瘦弱的少年披着宽大带血的黑衣,模样有些狼狈,紧盯他的目光却笔直而坚定,蕴藏着一种灼人的热度。
“嚷嚷什么……”
太宰别过脸,视线也从芥川的脸上游移开来,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嘴,小声嘀咕,“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真不害臊。”
芥川没有丝毫退缩,仍是固执地试图捕捉太宰的视线,继续道:“在下不像太宰先生那样能轻易上手罗生门,但在下使用罗生门的时间要比太宰先生多无数倍,今天您能做到的事,在下也能做到。那群灰衣人是首领对您提起过的‘暴徒’吗?请告诉在下他们的情报。下次再遇上他们,会是在下来保护您。”
如同一个刚学会新词就反复练习的小孩子,芥川口齿清晰地重复着自己的决心。
“啊……”
越说还越多了,这家伙怎么啰嗦成这样。太宰嗯嗯啊啊地随口应付着,瞥见旁边的便利店,他马上打断芥川的话,“我有点东西要买,在外面等着。”
说罢,太宰迅速钻进了便利店。
“……”
被说了等在外面,芥川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双手插兜,标枪一样站在便利店门口,还收获了收银台店员数次惊恐的眼神——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以为门口站的是来收保护费的黑手党。
没多久,太宰就结了帐出来,从芥川身边经过时,他抛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芥川连忙接住,长方形的密封袋边角打到手心有一点刺痛,芥川把它翻到正面,辨认着上面的汉字。
龙角、散……润喉糖?
“记得吃。”见芥川不知所措地抬起脸看他,太宰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下次交换身体时别害我咳得那么厉害了,很不舒服啊。”
“不会有下次的。”芥川断言。
那面镜子他一生都不会靠近了,以后再碰到与未知异能相关的事也会谨慎再谨慎,不可能再碰上身体互换这么离奇的现象。
芥川对现状心满意足,甚至可以说是十六年的荒芜人生中最满意。如今他缺少的只有一物,因为那同时也是他所追求之物,所以连这样的“不满”本身,芥川也觉得满足。他的心不再是游走于贫民街时的一潭死水,就算是一点点变化,至少水里开始有了生命的痕迹。
不必与人交换身体,交换人生,他现在拥有的就是他最想要的人生。
刚才还说“下次”呢……
太宰忽略掉闪过脑海的古怪念头,有意拿话激将芥川:“那就为了万一的情况吃。甜的也挑食?”
“……在下从不挑食。”
为了证明自己,芥川麻利地撕开包装袋吃了一块,嘴里是一股草药味。他看了看袋子上的“原味”标志,含着糖反驳,“不是甜的。”
“里面不是有加蜂蜜?甜的吧。”前面飘来太宰不负责任的回答。
芥川半信半疑地咬碎了糖块。
碎裂的糖块在口腔中回甘,渐渐尝到了甜味,芥川微皱着的眉心松开。
不过……真是甜得过分了。
润喉糖也会让喉咙更痒吗?芥川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喉结滚动,吞咽下甜丝丝的津液,却有一种相反的力量向上涌,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谁说。言语的种子拥堵在嗓子眼,几乎就要破土而出。
正值初秋处暑,白天的微风还裹着夏日残存的暖意,吹拂过行人绿树,要不了多久,枝繁叶茂就会转为一片萧索。叶子会落下,白昼会变短,而他……是不是也会变得多多少少,能够触碰到一点遥遥在前的身影呢?
不知何时,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的太宰停下了,正抱着手不悦地看他。视线交汇之时,芥川慌忙回过神,没等太宰说话,就匆匆收起了那包润喉糖。
头顶一派秋季日和,天光灿烂。
少年追着前面的影子奔跑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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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改变黑时的剧情,所以故事设在了开场前,总而言之是两个人明了自己心意的故事,到这里我就圆满了!但距离心意相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次还想写武侦时期敦和芥川的互换……不过cp应该是太芥,想让芥川体验一下他所定义的“幸福”的模样,感觉也会很有意思。
至于身体互换的理由?遇事不决,特异点(笑)
辻の華
春日和。天空如新烧的琉璃,藏不下落索的影子。
芥川坐在庭院前,约摸是刚吃了午饭的缘故,觉得有些困。他凝视庭中的麻雀,在草丛中跳跃着啄食。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那是有蛇出没的象征。
他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投了出去。手腕寸劲挺大,石子落入草丛,发出一声闷的响。鸟雀四散,在寂静的庭中掀起小小风之漩涡。
原本睡在屋里的猫儿,警觉地抖了抖胡须,睁开黄色的眼。它且将站起来,敏捷地向门口溜去。
芥川摸了一把那黑白花色的皮毛,粗的毛绒的尾巴勾过他的手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饲养这只名叫“寝子”的猫,已有三年了。猫咪的性情娇纵,本是芥川不喜欢的——他大概,对着与自己相似的事物有些敏感。然而总算做出一些妥协,虽然给它食水,也不...
春日和。天空如新烧的琉璃,藏不下落索的影子。
芥川坐在庭院前,约摸是刚吃了午饭的缘故,觉得有些困。他凝视庭中的麻雀,在草丛中跳跃着啄食。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那是有蛇出没的象征。
他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投了出去。手腕寸劲挺大,石子落入草丛,发出一声闷的响。鸟雀四散,在寂静的庭中掀起小小风之漩涡。
原本睡在屋里的猫儿,警觉地抖了抖胡须,睁开黄色的眼。它且将站起来,敏捷地向门口溜去。
芥川摸了一把那黑白花色的皮毛,粗的毛绒的尾巴勾过他的手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饲养这只名叫“寝子”的猫,已有三年了。猫咪的性情娇纵,本是芥川不喜欢的——他大概,对着与自己相似的事物有些敏感。然而总算做出一些妥协,虽然给它食水,也不拘其去留。
这就是所谓心境的变幻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他亦将那三弦不离身的习惯渐渐忘却了。
在已变得足够亲切熟悉的津轻,将流砂握入掌中,所明了的是,幸福最终必将消失殆尽。
感受着掌心的疼痛,不再以琴声作为武器的芥川,竟然成为了一名老师。
虽然严厉却不使用暴力,这种教学渐渐成为芥川的个人特色。从先师温井检校过世后,他便继承衣钵教授三弦,在津轻的艺能之境声名鹊起。
日子只是平静地流逝着。
樋口一叶从邮局回来,走进熟悉的院子。
春天在这里显得有些荒芜了,只有杏树的白花零星藏在叶中,和隔壁院落不时飘来令人心绪不宁的樱花。
在春鸣馆还完卖身契的钱,她就投入芥川门下,比之别的学生,更多了门客的身份。
她今年二十五岁,还未许嫁,梳着银杏返的发髻,和服的颜色素淡,似乎是横下心要一辈子侍奉老师了。
芥川一向对自己的状况不以为意,早年受冷而落下的咳疾,每年都在犯。如果没有樋口的照料,恐怕会在某个冬天就悄然离世吧。
樋口的心意,自然是比春日解冻的溪水更加明晰澄净的。
虽然明白也无可奈何,芥川甚至说出过驱逐的言辞。樋口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向他叩首的样子,实在令人绝望。
芥川抬起头。猫在樋口脚边停下,伸着颈子蹭她的腿。
“我回来了。”
她恭敬地低下头。
“欢迎回来。”
芥川点点头。隔着这样的距离,似乎淡化了他原本冷漠的语气。樋口弯腰将猫抱在怀里。
“寝子好像又胖了呢。”
她笑着说。
樋口的笑容,总是让芥川想起夕颜的花朵。那是谨小慎微的美丽,即使凋落也无人在意。
他稍微错开眼神。
“是吗…”
庭院中,默默酝着微风,落樱如细雪,飘进芥川的茶杯。
薄花瓣于碧色中缓缓下沉。
芥川心底蓦然生出一种不安。如初生的幼兽,莽撞且逐渐壮大起来。
“今天是休息日,不必跟着在下。做自己的事去吧。”
按照日历,今天确实不会有学生上门。樋口一面应了,却仍站在走廊里,想要溜进老师的房间把脏衣服拿出来洗。
芥川握着不知为何愈发冰凉的茶杯,将脸转向背阳的那端。他一向讨厌过于热烈的太阳。
背后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伴随着枯涩的咯吱声:
“啊…今天的太阳不错啊。”
尾音向上扬起的、温柔的男声。
这声音几乎是惊雷一样落入芥川耳中了。他没有回头,似乎希望能再次确认那样,停在了半空。
鸟雀犹疑地从此处,跳跃至彼方的另一根树枝。寂静的庭院中,只有风飒飒的幻响。
樋口眼见这奇怪的一幕,不敢发出声音。险些把院门推坏了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她的老师则慢慢蹲下身,将茶杯放在了地上。
仍然没有回头。
芥川用余光凝视着右下方。
那惴惴的预感成真了吗?或许只是…
他抬起手整理了衣襟,终于面色冷然地转向来人。
这风和日丽的画面中,先是有了隔世的遗音,现在连色彩也鲜明了。犹如不入流作家所写的私小说,轻浮的场景,忽然被滴上了深色的墨水。
芥川的目光是从地面升起来的。
系带的短靴,渐色的裙裤,有些随意地披在肩上的夹衣——连水波纹的家徽,芥川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来自津轻港口的海浪,潮水正默默注视着他。
芥川的眼睛,一定是被世人宠爱的春光夺走了视线,因眩目而生出湿意。
他迫切地期待,这只是人间的戏剧,衣领上方只是一张惨白的能面。
心愿再次落空了。
太宰治默默地看着他。
来不及交汇就被扼杀的眼神。芥川深深鞠了一躬。
“太宰先生。”
平日里用来教课的起居室,是唯一宽敞明亮、用来待客也不显得失礼的地方。芥川将矮桌摆好,仿佛在两人之间划出界线。
太宰不甚在意地摸出烟盒,并不急着抽,只是用手指敲打那银质的镶边。他似乎格外介意这间屋子,目光在泛黄的墙壁上逡巡。
“今天一直有不好的感觉。原来是您来了。”
芥川忽然说。
“诶…这话好伤人。”
太宰治将眼睛转向他。岁月何曾如此温柔地对待蝼蚁众生,竟不肯在太宰脸上留下一丝摧残的痕迹。他仍然从容且英俊。
芥川接住他的目光。如浅川逝水的眸子中,终究还是留下了端倪。这双眼睛,一半已经枯死,又有另一半在奇异地燃烧。
“芥川你也二十九岁了吧!”
太宰用手臂支撑身体,向后仰着。一枚朴素的银色戒指,停在他的无名指上。
“是的。”
芥川轻声答道。随着年龄增长,他的面容反而越发冷峻。那岿然不动的气势,宛如涨潮时化为孤岛的黑色礁石。
不经意间,十年过去了。
芥川从寝室拿了钱包,交给樋口。
“抱歉,麻烦你跑一趟。要清酒和啤酒。”
樋口接过深绀色绘着蜻蛉图案的钱包,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位是…”
她幼时在春鸣馆,大抵听过太宰的名字,是姐姐们时常挂在嘴上的。在她印象中,这是个连花魁也要挑了帘子看他一眼的男人。
这样一颗风尘里滚过的惑星,和老师又有怎样的渊源呢?
“是引荐在下到此处的恩人。”
芥川简洁地说明了。
螃蟹是今早才送来的,因为拥有港口,津轻的海产新鲜且丰富。芥川端着堆成小山的螃蟹,忽然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这是要给某位地界神上供呢。
回到房间,太宰正靠在窗边抽纸烟。想必在德国是不便抽长烟斗的。他抱着膝盖,卷发柔顺地搭在额前,营造出一片连绵的阴影。
芥川轻轻放下托盘。太宰敏锐地回过头,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懒洋洋的笑。
“哦呀,螃蟹。”
他一笑,白日焰火便碎在鸢色的眸子里。芥川觉得,现在的太宰先生反而更像一个孩子,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加掩饰的孤戾。
“酒…请稍等一下。”
芥川将温酒的器具也摆好了。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伤痕的颜色虽然渐渐淡了,触摸起来还是凹凸不平。
“就这么困扰吗?”
太宰身上的香水混着烟味淡淡袭来。
芥川恍惚地抬起头。困扰?是指什么呢?
“不…”他下意识地否认着。
楼下传来声响,是樋口回来了。她似乎是跑回来的,抱着巨大的纸袋,脸上红彤彤的,倒宛如眼神闪亮的少女了。
她似乎为自己的失态很不好意思,一边将酒瓶取出,一边赧然地低下头。
“这位是在下的学生樋口一叶。”
芥川抢在太宰前面开口了。太宰顿时露出被拆穿的遗憾神情,他的心悄悄捏起一角:芥川君果然还是如此了解他么?
“真是美丽的小姐呀——和你倒像是夫妻呢。嗯,很合适啊。”
不过,这样也挡不住太宰。
樋口的手抖了一下,酒瓶撞在一起发出清亮的一声。
芥川皱起了眉。
“樋口,你先退下。”
黑瞳严厉地看过来,太宰不以为意,他拽着棉绳,把一只蟹提了起来。
樋口望向芥川的眼神,他再明白不过了。春天的幼芽,若不彻底使它灰飞烟灭,必会不灭地延存,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吧。
太宰拥有被密不透风的树冠包围的经验。
樋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芥川眼瞅着太宰,他确实喜欢吃螃蟹,不过显然懒得自己动手。
芥川只好默默拿走正被他玩弄的那一只,开始剥壳。
“您何必对樋口说那种话呢。”
纹理分明的雪白蟹肉被卸进小碗,散发清甜的气息。太宰呷了一口啤酒,毫不客气地享用剥好的螃蟹。
“又如何呢?她不会当真的。”
因为芥川的态度,实在不能教人心存幻想。他总是这样干脆利落的。
“太宰先生…很久没回来了吧。”
太宰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以至于他的故乡正是津轻这件事,芥川也后知后觉。
“足够久了吧!从德国回来,也是直接去了东京。连结婚也没回来过。家里人已和我断绝关系了。”
太宰换了清酒来喝,虽然日光好,空气还是有些冷的。芥川还在不紧不慢地剥着蟹,筋节分明的双手比蟹肉还白皙,手指弯曲成弹琴时不会有的模样。
只同样是一心一意的。
这一段沉甸甸的、彼此未曾参与和插手的时光,无论怎样兴致勃勃地谈起,都只能勾勒出孱弱苍白的线条。
静默便静默吧,那自有它的好处。太宰撑着因酒微微发烫的脸颊,想起了无风物的、异国的春天。他混迹在小酒馆的夜晚,像找不到栖息之地的鸟儿。
“芥川。”
“哎。”
“院子里,没有花呢。”
“嗯。”
“昨天去了天守阁,樱花仍然好得令人生厌。”
“本来是有蔷薇花的。前年在下生病,疏忽了照料,生虫害死了。”
太宰没有回答了。他闭眼趴在矮桌上,枕着一摊蟹壳。
在芥川以为他睡着了,想给他披一件外套的时候,他悠悠开口:
“蔷薇么…那不是春天开放的花吧。”
芥川沉默了。他拿起未曾斟酒的、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清酒。
杯中仿佛盛着一轮雪白的月光。
他闻见自己指尖螃蟹的腥气,将酒饮尽。
醉意袭上心头。人啊,不知是否,微醺时心头之事更加明晰。原本恪尽非礼勿视的芥川,干脆直视起太宰。男人那乱了的和服袖口,果然露出一截白色的绷带。方才太宰隔过窗户去弹烟灰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
一定是酒的缘故吧,喉管像是烧了起来,逼迫他吐出那几个音节。
“太宰先生…”
有如梦呓。幻境中缥缈的面影,渐渐清晰。
“您受伤了吗?”
语言掩盖着动机,立场崩塌,剧本被撕去一页。芥川觉得自己好像一枚棋子,被什么推着向前了。
太宰无声地扯了扯袖子。芥川才意识到,原来那只是冰山一角。手臂上大面积的皮肉伤,即使愈合也用绷带遮挡——
芥川探出身子,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他内心的某一部分在颤栗,告诫他别再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可芥川强迫自己不松开手。
皮肤的热度,即使隔着绷带也感觉得到。烙印一般贴入掌心。
太宰温顺地被他抓着。绷带一圈圈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伤疤。
它们之中,有极深如乱刀砍过的,也有异常整齐,一条挨着一条的。新旧交替的伤痕占据了整条小臂,不用说,另一只手也是这样。
芥川的手微微颤抖。他甚至辨认出其中还有烟头的烫伤。
“被发现了呢。”
太宰轻松地笑着说。
他看着垂下脑袋的芥川,头顶有一处发旋,发丝细韧,不服输地翘着。
那白皙细瘦的脖颈像是要被压断了,脊骨伶仃地突出来。太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芥川你呀,真是不会掩藏自己。”
闻言,芥川抬起苍白的脸,苍白之上偏偏浮起微醺引起的酡红。他闭着眼,收紧了脸上每一根线条,仿佛正在做出什么重大的决策。
这样的表情前所未见。
太宰的手从头顶移到脸侧,他触碰他,仅用指尖。
熟悉的悸动就这样袭来。那于春日埋下的种子终于织出密不透风的藤蔓,带毒的触手刺入太宰的心脏。
记忆像一场远花火,匆匆赶来,璀璨绚烂地将他掩埋。
芥川的眼睫颤抖,他不肯给太宰看他的眸光。他喃喃自语。
“您的夫人和孩子,也不足以让您羁留在世间吗?”
“即使这样…”
“您想从在下这里得到什么呢?您所追寻的,不过是他人心中自己的残影。”
现在您满意了吗?
芥川向后退去,撞在纸门上。
太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
“不要哭…龙。”
他靠近他,将他困进墙角的阴影。芥川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他想推开太宰,没有成功。
他终于叫了他的名字。
从来从来,只有太宰会那样叫他。带着或是故意的挑逗,和不经意的宠爱。这份怜惜放到如今,芥川既不需要也无法承受。
太宰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芥川似乎长高了些,还是瘦得可怜。他觉得自己是抱了一把枯骨,芥川正在迅速枯萎。
“对不起…”
他承受过很多人的失望,只有这一份最沉重。
芥川无声地落着泪,额头抵在太宰肩膀上,打湿了衣物。
他接受离别,却不能忍受太宰如此罔顾他的尊严,用这样的方式嘲笑他、碾碎他的心。
“您想要什么?”
芥川硬生生止住眼泪,大声问道。他忽然冲向一边的抽屉,翻出一把匕首。
他的眼中也似乎含着刀剑的清光,宁折不屈地逼近太宰。
“在下对太宰先生的感情,十年都未曾改变。在下也觉得无聊了。您既然这么想死,在下就陪您一起吧。”
不等他回答,芥川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手腕割去。
如果太宰早点参透他疯狂的本性,彼此就能更体面地收场。他心中涌动的,是被压抑太久的怒涛。他清楚自己已无路可走了。
太宰急忙握住刀刃,太过用力,很快就有血留下来,在榻榻米上落成一朵暗色的花。
“龙…”
太宰摊开手,匕首滑落在地上。芥川紧攥着拳头,眼神狠狠地盯着角落。
“果真有十年么…”
游丝般虚弱的声音,是太宰在发问。游戏世间的面具四分五裂了,一个少年用鲜血淋漓的心脏敲碎了它。
“在下从未心怀任何幻想。在下一直以为,不会再见到您了。”
“既然您大老远地来了,就请给在下一个答案吧。”
芥川的胸口起伏着。愤怒和其他不知名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压迫他的身心,竟然引出了肺部的旧疾。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樋口只在楼下待着,便听见似乎有大声争执的声音。她正犹豫着,楼上又传来老师的咳嗽声。
她在音律上的表现实在不算有天分,唯有这咳嗽声,无论如何都能辨认出的。这种声响往往意味着情况不妙。樋口不顾礼仪,冲进芥川房间拿了药,赶上楼去。
“芥川老师!”
“退下!樋口!”
来不及了。樋口一头栽进房间,吃惊地睁大眼。
老师和客人不知怎地挤在墙角,太宰先生的手在流血,老师的眼睛红红的。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这…”
樋口赶忙低下头,只将药片递过去。
“您的手不要紧吗?”
这是对太宰说的。血暂时止住了,只是情形触目惊心。
在樋口面前,芥川恢复了冷静,走到一旁服药。
“今天您就先回去吧。”
他下了逐客令。太宰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向樋口点点头,离开了。
“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芥川的声音透出显见的疲惫。等到足够太宰离开的时间,他才慢慢扶着楼梯下楼了。
樋口擦拭着榻榻米上的血迹。凉风穿过这间屋子,吹散了酒与蟹交缠暧昧的气息。对面的墙上,那副经年的画作微微摇晃。
那是一副笔法拙劣、颜色黯淡的春日桃花。残缺的花朵间,停栖着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
樋口是半夜忽然醒来的。她茫然地睁着眼,窗纸外仍是密不透风的浓黑,连星星和灯火都无。
幽静的夜里,隐约传来三弦的琴音。樋口从床铺上坐起来,侧耳细听。
那伶仃的弦响,像是露水坠入湖中,又像悄然开放的玉兰花,在黑暗中泛起涟漪和纯白光芒。一小段旋律反复弹奏着,只是一句比一句更凄绝,听得人身上发冷,如临深秋。
樋口听过杜鹃啼血的故事,想来也不过如此。在她心中,芥川应一直是冷静、清醒、一尘不染的。为了让他不要过分地远离世间,樋口一直竭尽全力地充当桥梁。
可从这样孤独彻底的琴声中,她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忽而醒悟了。
把芥川牢牢困在人世的,不是樋口,也不是老师的身份,而是那个男人啊。
芥川的琴声,一直到天色微亮时才停下。比起自觉的停止,倒更像是过于劳累无法再弹下去。
樋口因心绪不宁无法入睡,三弦的余音还在脑中回荡,她勉强换好衣服,想要去查看一下老师的情况。
芥川的房间门竟是打开的。樋口愣住了,只见榻榻米上放着一把她未曾见过的旧三弦。写了一半的乐谱上,墨迹还未干透。
唯有芥川不知所踪。
芥川脱下木屐,海水冰冷地没过脚面。他爬上离岸不远的一块礁石,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海风吹散了身上仅存的温度。很快他就冷得跟礁石没什么两样了,只是徒劳地抱着胳膊。
他望着远处苍茫的海平线。渔船起锚的发出汽笛的长鸣,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他肩膀上。芥川扭过头,太宰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之前说的那是气话,您别介意。”
“哪一句呢。”
“全部。”
“这才是气话吧,龙。”
太宰握住了他的手。芥川没有挣扎,或者说他的手已几近失去知觉了。
他忽而凄然地笑了。
“即使是您…现在让在下去死,也是做不到的啊。”
太宰沉下了脸色。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是吗…”
芥川困倦地闭上眼,他不想和太宰吵架。
“太宰先生好像天上的风筝。”
在这充满诡辩和俗气的世间,轻飘飘地飞在众人头上。风吹日晒,被挂在枝头,被孩子们肮脏的手指玩弄。
断了线的风筝,就这样坠跌下来。为飞翔而生的轻薄质地,无法抵御来自陆地的侵害。
太宰凝视青年的侧颜。无论何时望见月亮,他都会想起这张脸。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回到津轻,和关系淡薄的家族坐在一起,无意中听见了关于龙的事。虽然嘴上说着出去散步,却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
“看到名牌的时候,我就想说回去吧。知道龙在这里就足够了。可是又听见了龙的声音,离得很近很近。”
“‘那个孩子还记得我吗?’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很狡猾啊。”
太宰将芥川的手翻了个面,十指扣上去,掌心贴着掌心。
“龙,愿意做风筝线么?”
芥川愣愣地看着他。
远处,不知何时已升起了太阳。一半埋入海面,仿佛巨大的蓝宝石深处泛起火彩。波光粼粼之上,漂着渔船的剪影。
“真是狡猾啊,太宰先生。”
芥川眯起眼睛,他一向讨厌过于热烈的太阳。
“那么,每年的这个时候,活着回津轻见在下吧。”
“诶——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吗?龙你该不会是节气神吧…?”
太阳终于跳出了海平线。赤橙的光铺满整个海面,太阳的倒影铺成一道华美的金线。
涨潮使这块礁石成为了小小孤岛,两人因此获得暂时的庇护所。这是西洋童话里的魔法时刻,开始便注定是结束的终焉。
他们只好像再普通不过的情侣那样,将手牢牢牵在一起。
【全文完】
*本文有参考太宰治《津轻》
太芥 血里生花 下 (史密斯夫妇梗|au|HE)
* 前黑道现大学教授太宰x前黑道现学生芥
*一个暗恋者隐瞒身份来到仰慕人身边,伪装着恋爱,但其实早就被老师看穿,于是开始玩起猫鼠游戏的故事
*喜欢就给我红心和蓝手吧
上
中
6. 游乐园
小学生作文里经常会出现这么一句话:“面对困难,我犹豫不决,脑中的两股思绪也分成了黑白两个小人,黑色小人说 ‘放弃吧,你做不到’,白色小人则说 ‘你要坚持,没尝试过怎么知道结果呢?’” 之后无外乎就是一番自我纠结,最终白色小人战胜黑色小人,主角终于获得了成功。而老师在看到你这篇文章之后,大概也就是觉得这又是一篇套路之作,草草看过之后打个良就算完了。
此时...
* 前黑道现大学教授太宰x前黑道现学生芥
*一个暗恋者隐瞒身份来到仰慕人身边,伪装着恋爱,但其实早就被老师看穿,于是开始玩起猫鼠游戏的故事
*喜欢就给我红心和蓝手吧
上
中
6. 游乐园
小学生作文里经常会出现这么一句话:“面对困难,我犹豫不决,脑中的两股思绪也分成了黑白两个小人,黑色小人说 ‘放弃吧,你做不到’,白色小人则说 ‘你要坚持,没尝试过怎么知道结果呢?’” 之后无外乎就是一番自我纠结,最终白色小人战胜黑色小人,主角终于获得了成功。而老师在看到你这篇文章之后,大概也就是觉得这又是一篇套路之作,草草看过之后打个良就算完了。
此时此刻,芥川脑子里也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嘶吼:“你他妈倒是上啊!”另一个鼓动:“再不上就晚了。”芥川踢飞两个小人,抑制住自己现在就立马回答老师“我愿意我太愿意了”的心,转而看向了梶井他们。梶井似乎对这边的状况毫无所觉,正眉飞色舞地和姑娘们聊天,芥川转了视线,就看到中岛敦发亮的眼睛。
芥川:“……”
中岛敦:ovo 老师在干嘛,不会告白了吧?
芥川回头,看着太宰治微笑的脸。他似乎没有感到不安或者不好意思,反倒是笑眯眯地在等待着芥川的回答。芥川吐了口气,无端生出些许烦闷的情绪来,他问:“真心话大冒险?”
“不是。”太宰治抿唇,他的眼睛是棕黄色的,是一种甜蜜、包容而温柔的颜色,他有一双笑眼,笑的时候眼睛便会微微眯起来,于是那双棕蜜色的瞳孔便被隐藏了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他又笑起来,第三次。他说:“我从来不骗人。”
*
“芥川君,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试试呢?”
“我从来不骗人。
“哗啦哗啦——”芥川面无表情地用力地搓揉着苹果,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它碾碎了。银倚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家哥哥明显不在状态的动作,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哥哥,苹果要被揉烂了哦。”
芥川叹了口气,关上了水,将这个被自己“精心清理”过的苹果扔给了自己妹妹。芥川银接过苹果便咬了一口,苹果汁水很足,一口咬下去尽是果香和汁肉的甜味。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一边打量着自家哥哥,问道:“怎么样,听说你们昨天去酒吧了,一切顺利吗?”
“顺利。”芥川顿了顿,事实上是太顺利了。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老师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哈?!”芥川银震惊地站直了身体。
“这才是问题所在。”芥川感到颇为苦手地抿了抿唇,有种抓不到真正机锋的苦恼。
他才刚刚和太宰治熟悉起来,两人甚至说的话都不多,他确信自己喜欢他的事不被任何人知晓,他以为现在只是开始,但太宰治却站了出来,拉快了进度条,把一切拉到末尾,并告诉他他愿意和他在一起,happy ending。
“你被认出来了?”芥川银有些迟疑。
“没有。”芥川沉默了下,“应该。”
他那时才是高中生,眉眼小小的还没长开,现在大了之后应该有了很多不同,何况他现在还带着眼镜。退一万步讲,他当时和太宰治也并不是如何熟悉,恐怕是自己单方面记下了这场偶遇,对方眼中的自己大概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过路人。芥川自小带着妹妹长大,早就学会了面对一切问题和疑难的勇气和信心。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难得一筹莫展起来。
“好好想想吧,说不定是漏了哪里。”银笑了笑,轻快地说,“明天是休息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整理下思路。”
“恐怕不行。”芥川皱了皱眉,低声说,“他约了我去游乐园,明天。”
“哇哦。”芥川银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把。
一发利索又伶俐的直球,之后是紧接着的约会申请,这个叫太宰治的、哥哥的暗恋对象,很行啊。
*
甜蜜的笑容,柔软的棉花糖,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大声尖叫或者摔碎的小孩,组成了芥川龙之介记忆里关于游乐园的定义。他对游乐园也有些许回忆,但绝大多数都是看着别的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愉快地步入这片欢乐的海洋。这种倒霉回忆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太凄惨了点,所以芥川利索地将它们打包收到了记忆的边角,避免自己进一步再想起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开始有所不同了。芥川想。他也可以拥有关于游乐场的愉快回忆了。
他抿了一口棉花糖,感受到那种甜蜜的味道在舌尖上绽放的感觉,那些纤细又黏腻的细丝在味蕾上化开的时候,他舒服地甚至眯了眯眼睛。这些棉花糖甚至能把小孩子都甜的嚷嚷着头疼,芥川却能面不改色地吃到嗓子都哑了。
太宰在一旁看的好笑,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学生(或者现在该被称为恋人)有点呆呆的。他的鼻尖上粘上了一点糖渍,偏偏这人还是在一丝不苟地伸出舌头舔着棉花糖。他闷闷地笑着,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芥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似乎并不明白老师突如其来的笑意出自什么原因,可是看着他的脸,芥川的唇角也跟着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这就是面对喜欢的人的心情啊。想要笑、微笑、大笑,想要手舞足蹈,又同时束手束脚。
要是换一个人来和芥川龙之介逛游乐场的话,大概觉得没意思极了。他很少笑,也不会叫,鬼屋里可以和女鬼对视十秒,坐跳楼机的时候被抓拍的照片也是紧紧抿着唇的面无表情,小丑的戏法得不到他的鼓掌和夸奖,总而言之,在别人看来,他可能就属于天生不懂得害怕,也缺少幽默感的那一卦。
但是太宰治先生却从中得到了无限乐趣。他们一起去鬼屋里,别人都吓得四散逃怕,只有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太宰上去拉他才记得走,手都被吓得冰冰凉;小丑绊住两人非要他们做个鬼脸才能离场,太宰侧过头,就能看见自己学生一副暴躁的想要揍人,却碍于老师在场不敢下手的样子;从跳楼机上下来,太宰治难得皱了皱眉让这孩子张嘴,芥川一面不所以,却还是乖乖听话,一张嘴就能看到嘴唇上一排牙齿咬出的印子——他不是不害怕,只是习惯了不去叫。
又好笑,又无奈,又心疼。
啊呀呀。
他们一直在游乐园留在了晚上,直到烟花绽放,人群散尽才跟随着最后的人流离开。游乐园里响起了欢送的歌曲,声音甜美的广播员温柔真挚地说,虽然十分不舍,不愿和你们分别,但是夜幕降临,已经到了不得不要说再见的时候啦。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夫妻,女儿被父亲抱在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短短的牛角辫上的蝴蝶结也随着一荡一荡。太宰看着那个小女孩的羊角辫,心也不知不觉地柔软了起来。
“我和龙之介不顺路啊。”他感叹。
岂止是不顺路,简直是南辕北辙,两个人要走两条不同的线路,穿过不同的街道,搭上完全不同且相反的铁路,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就要说再见,走向不同的道路了。
“那…再见。”芥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治。”
“再见,明天见,上午见。”太宰笑了。他难得笑这么多次,那些真心实意的笑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震的他都微微地发痛了。芥川挥挥手,和他告别。
两个人滑入了黑夜,太宰治回头,看见自己学生黑色风衣的尾巴扫入墨色。
朱丽叶曾经是怎么对她钦慕的少年人说的?
原谅我吧,是黑夜泄漏了我心底的秘密,请不要把我的允诺看作是无耻的轻狂。
7. 开花
“所以就结束了?”芥川银微微向前倾,继续问道。
“所以就结束了。”芥川龙之介回答,“银,不要坐在桌子上。”
此时此刻芥川们正在自己的家里,银赤着脚坐在桌子上,她爱穿洁白的裙子,和她白皙纤细的脚踝相衬的很美。芥川看着她肆无忌惮一荡一荡的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去找凉拖给她套上了。
“你这样来经期的时候肚子会痛的。”他中肯地评价。
银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问:“你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吗,就止于拉小手了——别的呢?”
“别的?”芥川疑惑了一下,之后他摇了摇头,“太快了。”
“可是,可是——”芥川银嘟着嘴,在哥哥面前她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这些小情绪。她意犹未尽地问,“那位也没用主动吗?”
“好了,这不是你该关注的事了。”他决定在这里就收住话头,以前就算了,现在是妹妹考试的关键期,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事分了她的心。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芥川银说,“你想好怎么在学校面对他了吗,怎么和同学说你们的这段关系?”
芥川顿了顿,最后还是无视她“我都上大学了你不能这么管着我嘛”的抗议,毫不客气地将妹妹拎进了房间复习功课。
解释?面对?
芥川根本就没打算解释什么。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打算把这段关系告诉谁。
他的秘密,他隐瞒的一切,一开始是担心倘若没有隐瞒,根本无法接近他,现在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坦白,弄成了不尴不尬的局面。人生没有回头路,充满欺骗的开始固然可以接近目标,但是却在同时失去了坦诚相待换取真心的机会。
芥川垂下眼,盯着大理石地板上那一点黑。
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知足了?
*
要说谁能第一时间发现太宰治的不对劲,那非他的合租室友国木田先生莫属了。说实话,以两个人的财力来说,谁也没轮到一个合租的地步,但是国木田先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某天发现了自己的搭档没出席,下午就听到了他自杀的消息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于是秉承着强大的责任心——或者说,天生爱操心的性格,他和太宰住在了一起。
瞧瞧他今天回来的样子,数学老师国木田绞尽脑汁最后终于在自己的词典里找到了一个妥帖的词汇形容此时太宰治的恶心表情:满目含春。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他的室友正低着头摆弄手机,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根本不想搭理他。
太宰治总觉得一切都能在他的掌控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能明白万物运作的机理,也学会了人心变化的道理,自此以后,很少有什么能走得出他的计算,包括自己学生不为人知的一面,自己心意的转变。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喜欢芥川,但是只有一点点。之后他又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少,也许那些喜欢是多一点的。
多一点,再多一点。
到底有多多?
好像有些东西脱离掌控了,他却很喜欢这种脱轨的感觉。
他给芥川发短信:“明天见。”
对方很快回复他:“明天见。”
他勾唇笑笑,又很快抿了下去,但最终还是捂上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它像一朵花,静悄悄地在深渊里藉着那微弱的光舒展出枝芽,开出了小小的、洁白的花,但无人知晓。
8. 恋爱中的人
最先发现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的是中岛敦。他发誓那天就完全是个意外。他做实验做得昏昏沉沉的,想去茶水间拐角煮杯咖啡,然后就看见那头熟悉的棕色微卷的头发——
他真的真的发誓,他当时确实是想上去打招呼的!但是鬼使神差之下,他没走上前,而是停住了脚步——根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虎先生之后的回忆,那根本就是鬼那个迷心窍,他本人绝不是那种爱偷听别人说话的人。
然后他就相当惊悚地看到背对着他的棕发青年身前的那个身影,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同窗,正抬眼和他的老师说些什么。
——当然,这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中岛敦敢肯定当时他们的呼气绝对能拂过对方的脸。芥川说了什么,然后太宰治立马笑了起来,他平常也总笑,但是敦总觉得他那时的笑和以往都不同。太宰低头,埋在芥川的肩膀上发着抖,似乎笑的停不下来了。芥川含含糊糊地又说了什么,然后“嗯”了一声,抱住了太宰。
动作笨拙又温柔。
太宰也回抱他,然后往后靠了两步,芥川的背就抵到了墙。
“这里很容易被人看到,你猜,被人看到会怎么样?”太宰治说。——这句中岛敦总算是听清楚了。
“你怕?”芥川问。
太宰低低的笑,回答:“我永远不害怕。”
“那我也不害怕。”芥川的声音很轻,又很冷静。他顿了顿,又补充:“有你在,我永远不害怕。”
中岛敦看着那两人,突然想起来他与芥川的那次重逢,他也是用那样的眼神去看这这个男人。像蛾子扑火,用寻死的那一瞬间获得温暖。他在那站了很久,直到门口那里的两人离开他也没有挪开步子。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问题出在他和芥川分别,又再次重逢间的那几年。芥川为什么会离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学?他脑子乱乱的,隐约觉得这件事不对头,芥川过分热烈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却理不出什么思路。
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改头换面,就为了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恋人,这可能吗?
*
两个男人的约会,自然是和男与女之间的交往有所不同。没了逛街,没了一起去看爱情片的女方哭湿了男方肩膀,没了少女心和水晶鞋,两个青年男人的活动方式已经提前一步步入了老年社会。他们偶尔去咖啡馆坐坐,之后就是一直呆在实验室,消磨大把时间。
“好无聊。”太宰说。
当时他们在大学图书馆的顶楼,窗外阳光正好,太宰拉过椅子坐在窗前,伸手接住阳光。
要说无聊,其实他也并没有无多聊,即使以往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怕是早就要嚷嚷着去自杀了。太宰治的人生里总是要充满新奇的东西,奇妙的冒险,不然根本管不住他蠢蠢欲动的大脑。但偏偏待在芥川身边他就安分了许多,像是身体里被打了镇定剂,昏昏欲睡,温柔又舒适。
但是他特别想看自家学生对自己的话而感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平日里他的面部表情实在是太少了,非要太宰逗逗他,他才能露出不同寻常的鲜活表情。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芥川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书,显然把他的话当成了大事。他说:“那老师想去哪里呢。”
游乐园?公园?去突袭上课的学生看他们有没有好好听讲?或者不如....酒吧?
在这方面,太宰治难得的开始了坏心眼。
“想去酒吧!”
“…酒吧?”芥川的后背僵了一下。
“夜店也好啦,龙之介作为20岁出头的青年,其实也是很好奇的吧。”
“不好奇。”回答快的十分可疑。
“可是我很好奇,我们去吧。”太宰说。
最后由太宰拍板敲定,两个人定下了今晚的行程。在等待天黑的这段日子里,太宰从芥川的翻书频率上可以很明显地观察出,这人分明一个字都没有看下去。
9. 血里生花
酒吧还是那个样,几年十几年都不会变样,灯红酒绿,人影纷乱。他们挑了一个卡座坐下,太宰笑眯眯地说要去拿酒,芥川回答他就在原地等着。他心里想,只要自己乖乖地呆在这里不干别的什么,就应该不会露出端倪,那么他就依旧是老师眼里听话得力的学生。
可惜人生就是这么个倒霉的轮转,你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它总会发生。
就比如,芥川龙之介在酒吧里遇见了熟人。
或者说,同事。
*
说是同事,顶多也就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藤堂勇太于芥川龙之介,也不过是快要褪色的回忆里模糊的一部分。况且在两人都在血里生花上班时,芥川总能听到关于这人不太好的传言,传闻这人似乎在从事什么酒吧里明令禁止的活动,因此芥川对他更是敬而远之。
“芥川!”藤堂开心地和他招招手,热情地挤了过来坐在他旁边,仿佛两人是什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
“好久不见。”芥川冷淡地和他打了招呼,下意识地看向太宰的背影。因为酒吧人多,对方似乎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样子,芥川只想趁这个时间把藤堂勇太打发走。
“啊,我看见了,那个人是和你来的?”藤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起来,“很帅嘛,真是好运气,能找到这样一个帅哥…”
“什么?”芥川没太听懂。
“别装了,一看到你,我就闻到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没想到你还在酒吧干活,而且选择了和我一样的活计…哈哈!”
“藤堂,你喝多了。”芥川皱眉。
“你看你看,你还在装模作样的,和那时候一样!”藤堂大笑,说,“给大客户找这些漂亮的男人女人,又是雏又干净,客户用的开心,这些人事后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要我说,有什么不好!你以前不还是看不起我吗,现在还不是和我沦落到一样的地步!”
他人凑近他的时候,满口的酒气喷在他脸上,芥川垂下睫毛,没说话。
他只是捏紧了拳头,一拳打上了那人的肚子。
那人喘着气,几秒钟内似乎都疼的不能说话了。芥川看着他,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那人气急了,旁边的人似乎也看出了不对劲,慢慢围拢了过来。芥川皱眉,他不想让太宰注意到这边动静,只想速战速决。可很显然对面的人不这么想,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芥川后,便开始招呼自己的同伴过来。
“不就是卖个屁股嘛,经常来酒吧逛的人谁不知道这规矩啊,你是不是有病!”男人喊。
规矩规矩规矩,他都知道,不能对客人甩脸子,客人都要求要尽量满足,被摸一下腰又不会死。
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十几岁的年纪,被领班一脸不耐烦地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他脸上。他说我们怎么花钱雇了你这么个赔钱货,摸屁股怎么了,能死吗,你把客人手打折了要陪的钱抵上你一个月的医药费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家,却被不死心的客人堵在了后门。对方显然喝的不少,手又开始不规矩。芥川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可他也不想就这么屈服。那时就是那个人出现,他“啧”了一声,一脚将那个胖子踹翻在地,脚尖碾进手上,让那家伙酒醒了大半,只顾跪在地上哀嚎。
“要是找麻烦,就来找我的。”男人蹲下,和酒鬼四目相视。那人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认出了男人是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屁滚尿流地逃跑了。男人斜过眼睛眼睛来看他,在笑,却没什么温度。
他当时就只看到那双眼睛。
他当时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迷住了。
那时的芥川龙之介追求强大,渴望成功,却被囿于四方天地,只会做困兽之斗,他十八岁不到,人生却已经看到了尽头。平民窟出来的孩子,没人教养,打架斗狠,整日残喘在生存的边缘线。
我该如何做啊?
我该怎么样,我该如何才能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
他不问,别人也不告诉他。他心中惶惶,但从小的教育却告诉他先认输的人就输了,所以他非要用壳子把自己包起来,包成坚硬完美无缺的壁垒,叫人无从窥探。
“我啊,我今天开始就洗手不干了。”那人垂着眼睛说,他明明有张看着十分温和的脸,说的话却带着血腥气,他说,“小鬼,今晚算你走运吧。”
洗手不干?他懵懵懂懂,下意识地问:“那你去哪里?”他嘴巴里被人打出了血,他努力将那团血咽了下去,说出来的话还是四平八稳。
“张嘴,吐出来。谁教的你咽下去的毛病。”男人没抬头,说,“我可能去大学教书吧,应该挺有意思的。”
“那我该去哪找你呢?”芥川问。
“别找我,谁稀罕小鬼的报恩。”他一下就笑了起来。他长得这样好看,让人一下子就被他的脸给迷住了,往往过段时间才能发现他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动听,但却偏偏发不起脾气。
“我叫芥川龙之介。”芥川吭哧吭哧说。
“没记住哦。”
“我将来会去找你的。”
“千万别,我喜欢乖一点的小孩子,你这样的最不招我喜欢了。”那人摊手。
“可是我还是会去找你。”
他们那天走了很久,男人晃晃悠悠在前面,芥川跟在后面。他的脚划破了,所以跟的很是艰难,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实在累极地倒下,醒来是躺在公园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棕色的大衣。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芥川重复。
我不再在下九流里浑浑噩噩度日,我也不去做那些阴损的勾当,我和以前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他一脚将藤堂踹倒在地,买酒小姐惊慌地说“客人请冷静”,可现场的摩擦已经不是冷静能解决的了。藤堂的同伴蠢蠢欲动,却被芥川发狠的架势唬住了,不敢上前。芥川冷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似乎有人认出了他原本的样子,开始议论纷纷。
又是这样,怎么都甩不掉,怎么伪装都洗不去的出身。婊|子生的野孩子,平民窟里长大的少年,酒吧里看场子的小混混。谁都记得他,就算他自己想忘了,全世界也都替他记得。
他有点恍惚,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转头,就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
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
再醒来时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刷白的墙面。芥川张张嘴,发现自己后脑勺疼的自己连话都说不好了。
“醒了?”一旁传来男人凉凉的声音,还有削水果的沙沙声。
芥川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将藤堂揍倒在地,之后便和太宰撞了个正着,后面似乎有个藤堂的伙伴终于鼓起勇气打向了他,芥川犹豫了一下,在太宰面前还是没敢躲开。
说他自欺欺人也行,他就是不想让太宰看到自己在他面前逞凶斗狠的样子。
“能躲还不躲,你很厉害嘛。”男人说。削苹果的沙沙声没了,一块苹果被递到了芥川嘴边,“吃吧。”
芥川抿上嘴唇,将头侧倒了一边。太宰揉揉太阳穴,觉得这小孩真是越来越难教了。他刚想张口说话,却被芥川的话抵了回去。
“我一直保存着那件衣服。”芥川说,“还有你说的话,我也听了。”
他来找到了,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而太宰也开始注意他,同意了他的靠近,甚至满足了他不为人知的爱情,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但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芥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也不乖,也不听话,爱抽烟,还总打架。
太宰几乎要被这人气笑了,他说:“哦,所以呢?”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分手了?
芥川抿了抿唇,没说话,但是眼睛里分明透露出这样的情绪。
“你呀,你永远都不明白。”太宰叹气。
不明白当初告诉他那番话是要让他好好学习,去读大学,而不是出来找他;不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不是喜欢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明白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他和全部的真相。
缺乏自信,隐忍又发狠,偏偏还倔的要死。
你呀。
“我不会再抛下你了,以后也决定了会一直等着你。”太宰说。
“…什么?”芥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太宰微笑,他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甜如蜜糖,但这次里面却没藏着刀子,而是出自真心,他说,“唔,我这个人其实是很有原则的,而我有一项原则是,如果有一个人非常爱我,那我也要非常爱他才行。”
“而我现在,决定遵守这项原则。”
*
最终最后,他还是得到了那种喜欢,不会因为尊贵而高高在上,也不会因为卑微而自轻自贱。
人们说人生出场的顺序很重要,那么他们就是在对方最好的时候出现,是天生适合的灵魂。他们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跨过沉沦的一切,踏过污水和泥泞,走过死亡与硝烟,再在阳光下来个人类的吻。
fin
被约催更,答应她今天写完,在我看来第二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之前都算前一天啦!(你
七千字的更新,全文15531字,特别需要爱抚和表扬!!结局了,希望大家给我多多的红心蓝手以及评论说说感想,爱你们!
【太芥】【今日君死否】
*AU,现代同居,无异能设定
*我流太芥,放飞自我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见到名为太宰治的病人时,是一个极其炎热黏腻的夏日,男人如同捡回了一条野狗一般,不甚上心,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着,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芥川恍惚间只能听到“殉情”之类的字眼。那时芥川只觉鼻尖充斥着香气——街边有卖着无花果的摊贩,卖剩下的。
太宰治长着一张一看就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好骗样貌,虽然其究竟好不好骗大概要取决于对方姑娘的脸蛋和身材,卖无花果的小姑娘看上去正巧是太宰喜欢的类型——芥川猜测,只见对方顺理成章地被熟透得快烂掉的的果实地被塞了个满怀。
缠着绷带的手将甜腻的果实塞到干瘦的少年手中,...
*AU,现代同居,无异能设定
*我流太芥,放飞自我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见到名为太宰治的病人时,是一个极其炎热黏腻的夏日,男人如同捡回了一条野狗一般,不甚上心,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着,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芥川恍惚间只能听到“殉情”之类的字眼。那时芥川只觉鼻尖充斥着香气——街边有卖着无花果的摊贩,卖剩下的。
太宰治长着一张一看就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好骗样貌,虽然其究竟好不好骗大概要取决于对方姑娘的脸蛋和身材,卖无花果的小姑娘看上去正巧是太宰喜欢的类型——芥川猜测,只见对方顺理成章地被熟透得快烂掉的的果实地被塞了个满怀。
缠着绷带的手将甜腻的果实塞到干瘦的少年手中,芥川并不客气,抓起一个就咬了下去,汁水漫溢而出,果汁飞溅到眼睛里,眼皮和睫毛上也沾了些。
“真笨。”他清楚地听到男人这样说着,芥川颇有些不服气地揉了揉眼里和眼皮上的清甜汁水,睁开眼,对上了男人的笑容略微有些发愣,凉淡又美丽的笑容,芥川只觉头晕目眩。
***今日君死否***
天已经亮了个透彻,卧房的门被重重推开,睡梦中的太宰被惊醒些许,却仍未睁眼。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声音听来是有点冷,略微有点沙质的少年嗓音,芥川动作熟练,一看,面色正常,二探,呼吸沉稳,三——
“啪!”他一巴掌拍在太宰肚子上,后者应声坐起——
“咳咳……咳咳。” 太宰只感叹,那时瘦瘦小小的少年,苍白的皮肤,嶙峋的骨架,像是恶犬,浑身狠戾,最终也还是跟上了自己,好赖算是乖巧。如今可凶狠了,只太宰得感叹世风日下,恶犬终究变豺狼。
初印象对于芥川来说并没有多清晰,比起具体景象他所记住的却是一种冲击般的情感,见到太宰治的第一眼,其从骨血发肤之后透出来的致命之物,浓烈得甚至于盖过了一些更为明显的外在要素——男人或是女人,老者或是少年,这些芥川并未多想,只觉得眼前的是个病人,宛如恶魔,却无任何恶意,不过是飞来横祸,可遭祸事的倒也说不清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恶魔向自己伸出手,微笑着问要不要一起走。
过往的岁月,芥川更坚定了这个第一眼就下定的判断,并非一时兴起,亦非想不开,太宰是清醒理智地以自杀为终身事业的男人。尝尽所有方式,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只有死亡是没有理智的啊,唯一的,不无聊的东西。”男人如是说着,芥川不懂,毕竟他自己是如此拼命挣扎才活了下来,可也曾想有些人总是感知到太多,绝对时长并不能丈量他们意识里实际活过的岁月,已经走得太远,活得太长,寻死不过是单纯地活够了。可没有那样活过的人终究不会理解。
太宰揉了揉眼睛,正对上低头凑近自己的黑发少年,暗自想明明昨天费尽力气将自己从河水里打捞起来的人是对方,今日他倒是比自己更有精神。
见太宰清醒,芥川思忖——昨晚先生安眠药没磕过量,不用送去医院洗胃——“先生若还健在,也无须上医院的话就请快些起来吧。”芥川神色恭敬,言语却透着一丝锐气。
“芥川君真有精神,昨天拖着个人游了那么久都不会累么?”
芥川的身体不算太好,太宰知道,但自己这种常年与各类致死药物较劲之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被拖之人毫无愧疚,只啧啧感叹自己计划又被打乱。
“提及此事。”芥川的表情冷峻下来,
“请先生下次挑一条干净一点的河水。如有需要在下可以整理附近河流的水质报告以供挑选。”芥川竖高了领子,遮住过敏引起的红疹,上次这疹子被邻居用一种世风败坏的眼神看了很久,虽然知道对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芥川懒得解释,因为赶着上班——准确来说是去揍人——其实也差不多,毕竟委托讨债人的工作大半时候也就是如此,还总被上司中原中也打趣明明是去打架却穿得一副斯文败类模样,芥川心说对方一样内衬马甲两外套,风儿喧嚣直打飘……
“我也觉得昨天那条河的水超级难喝,现在嘴巴里还咸苦咸苦,想吃点什么冲淡一下。”太宰望着芥川,倒是有些天真意味,芥川却只觉得自己翻白眼的动作还不够够熟练。
“海鲜和酒精都不利于先生割腕的伤口恢复。”芥川冷冷提醒
老实说太宰真是想要什么的话何须问芥川,不过偶尔看着少年绷到最后还是消不过自己,他便可以一边嬉笑一边满足些不足人道的隐秘心思——恶趣味。
先生的小把戏,芥川抬眉看着太宰开始瞎扯
“芥川君我觉得我快死了,要是吃蟹肉罐头的话大概可以活过来。”大概是连撒谎的草稿都懒得打了,太宰笑嘻嘻地说着,时光落在此人身上轻盈缥缈得过分,像是小心地描画着黑暗中踽踽独行之人,太宰眉眼与五年前竟是没有任何分别,越发没有活过的实感。倒是芥川眉间凝了不少老练深沉,还有一丝丝太宰最为感念的偏执狠辣。
“磕了半瓶安眠药呢……”太宰继续胡扯,甚至于都开始打起了哈欠。
“恕在下直言,半瓶怎么磕得死先生您。”芥川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
说罢去倒橙汁,只倒了半杯手机便催命似的响起,芥川看了时间,耗了半天这会上班有点赶,可不误班点是原则,就算是工作途中见到太宰在旁边的河里漂,下水捞之前芥川也要跟上司请好假,中原中也一句“捞个头!让他去死。”就算是准假了。
其实要说太宰的乐趣倒也不止自杀这一项,例如尝试做各种杀人料理——芥川现在已经能以非人的意志力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比如半夜唱歌,故意为之,难听到令人发指,芥川初次听到时完全想象不出是太宰嘴里发出的——如今已经可以当安眠曲,不过太宰要真唱安眠曲那才是恐怖;再比如,给芥川找麻烦——这听起来似乎与以上几项也没有本质差别,戏弄国木田或许算不同选项。
恶劣的男人。
——太宰也这般想,走在街上闲晃,就眼缘挑河入水,靠直觉择木而吊。晃荡了一会,路过暗巷旁瞅见了翻倒的铁桶——过去它是立着的,没什么人往那边去,也总是立着的。什么时候倒的呢?太宰脑子还有些昏涨想不太起——约莫是昨天有点进水,想起来的时候嘴角带上了一丝,怎么说呢,每当恶作剧成功时大致也就是这个笑容了。
那日不过是寻常被找人麻烦围殴——是勾搭了有主的姑娘还是是喝酒没买账,缘由已经想不起,毕竟造孽太多都记着多累。
换做平时太宰也就自己解决了——万分之一解决不了,倒也正好。不过那天碰巧是芥川生日,太宰便就着最后一点闪烁断续的电和信号给同居人拨了个电话,语气当真是愉悦,不认识太宰的都会以为他要送糖。
电话那头的芥川累得不行,根本不想理,也不管太宰喊疼喊得多有演技,他只想挂,手都挪到关机键了——就像是感应一般,另一头的太宰却嘻嘻笑了,像美丽的鬼,用诅咒一样的语气
“生日快乐。”
——不止想挂,芥川恨不得摔了电话。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下一秒他还得披上外套满世界找罪魁祸首,该死的生日快乐,男人说得半点真意没有,他却死命也压不住想见他冲动奔流
。
满头大汗却通身发冷的芥川赶到时候太宰正坐在铁通上,晃荡着双腿,眉眼随着话音上挑,嘲讽道:
“太慢了芥川君。”
后者也不恼,或者说事已至此恼也无用,芥川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当是加班了。
场面简直血腥暴力,芥川处理得却干净利落,多少还让太宰感叹了一把职业。末了,芥川挑了个看上去像是为首的,一脚踩住人肩膀一手揪起人胳膊,对方连连争辩:
“是那个男人先挑衅的,是他,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啊啊啊啊啊啊”芥川直接将男人的手扯脱臼,扬手一甩。
“我知道。”声音很冷,芥川望着坐在铁桶上的男人,发狠似的踹了过去,太宰轻松一撑,跃离开来,见得那铁桶轰然倒塌倒,落地之时,芥川的声音刺入耳中
——“自打遇到先生的那天起,我的生命中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了。”不过令太宰惊异的并不是话语,是芥川那诡异的,近乎发笑的,斗志昂扬的语气。
该窃喜还是叹息?简直矛盾至极。
这样的事干多了,也并非次次踩点,芥川有时也会来得稍晚些。记得有次处理完回到家,已经快到凌晨,回到家时两人都已累极,芥川坚持不洗澡不行,太宰简直好笑,想着对方打架和接自己的时候从不在意总是弄到一身灰土或污水。
出来的时候,芥川换了睡衣,发现太宰就着满是灰土的外套就躺在了床上,他想倒杯牛奶问太宰喝不喝,对方没睡,他知道。
“说起来,今天来得真晚啊,芥川君,这条手臂差点就废了,这可不就惨了。”睁眼瞎扯,太宰神神叨叨。
“先生无需说笑,别说是废了一条手臂,就算先生瘫痪对于在下来说也并无差别。”芥川说着这话的时候毫无发狠,叙述罢了。
“万一瘫痪,半死不活的样子太难看了不是么?我想清爽而富有朝气的自杀”这很重要,需要强调。
“不管先生变成何种样子,在下都不会将你交给死神。”语气当真平静,周身戾气却腾升而起,肃杀却又鲜艳无比,太宰摇头。
顿了顿,芥川连倒牛奶的动作都没有放慢,补充了一句:
“哪怕轼神”反正他又不认可那些神明。
呜呼——该叹息还是该窃喜?
所幸都是不无聊的东西。
冷风吹过来,打断了太宰脑内诸般思绪,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河边,风衣穿得薄,有点冷,这河段有点面生,想来约莫是没有入过,太宰觉得自己可能还良心未泯,毕竟入水前一刻有稍微想想芥川连着两天老自己,可不会太折腾?要不下次看心情隔一两天吧——看吧,良心未泯?可别害人笑出病。
最后,太宰还是被捞了上来,感到芥川揽着自己,对方手很冷,不比河水暖和。太宰感觉衣料都粘着一起,当真不舒服,还呛出几口水,芥川听到,犹豫了一会,还是调整了搀扶姿势,将太宰身子扶高了点。
回到家时,芥川没憋住,狠狠呛了几口水,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在警告他体力透支。芥川身体不好,太宰知道。
太宰一把倒在床上,把唯一干着的床单被子全都弄得湿漉漉又乱七八糟,芥川若不是太累估计会直接揍过去。太宰放肆得就像个孩子,芥川碎片一般的记忆中,太宰不时会表现得像个孩童,嗯,表现得。
可大多时候芥川觉得太宰理智得像个怪物,或者说——“神”?倒是情感放纵的时候显得尤为刻意,中原中也为此反感——芥川只觉悲伤。
唯愿情感放肆,不被理智吞噬。
世人压抑情感,太宰只得压抑理智。明明应该是那样冰冷的人啊,芥川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邪道。实际上,他刚才进浴室准备洗澡时,却发现浴室地上放着一截水管,这才想起出门之前发生的事。
也不过就是邻居国木田见芥川买了新的水管,正准备拿回去修,无视对方讨债的职业,用一种感叹勤奋踏实起早贪黑的好青年,为何准备跟自己隔壁那个祸害死磕一辈子的疑惑不解与痛心疾首,问道:“说起来你当时怎么就跟太宰走了。”
被问话的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老实说,芥川不知道怎么应付国木田,可对方这样问了,他也好好思考起来——是啊,因为什么呢?
芥川比较忙,不是常想些比较无解的问题,可想起来的时候,总不自觉生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作何解释的怪诞思维……
肮脏的,漂浮着垃圾的河边,男人醉倒在垃圾堆里却还是笑嘻嘻的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走。明明看上去跟靠谱丝毫不沾边,到底是为什么?要说是无处可去,却也不完全,应该说就算是不靠谱,或者根本就是就是谎言
——他无法拒绝那个笑容。
思索间,芥川的眼神无意瞟见了国木田手上的书——太宰无事时坐在床边朗读过。
《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的喜剧,似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可芥川而言,他只记得太宰念到仙后爱上化作驴的织工时,那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悯的语气。
那时候太宰手上也掂着那甘甜果实,芥川虽然见过,可过往没有深究,那一刻忽然特别想问罢了——
“这是什么?”
“无花果。”
“何故无花。”
“是吞噬原本花朵的养分滋养而出的,极尽甘甜的贪婪之实,取代而出的罪恶之花。”世人皆以为果即是花,当真罪恶。
——“仙女将花汁滴到眼皮上,睁眼之人会爱上第一眼所见”芥川吟咏一句。国木田闻言不自觉瞥了一眼怀中的书,有点意外芥川居然会看这种风格。
那日自己从男人手里接过甜腻的果实,咬了一口,汁水漫溢而出,果汁溅到了眼睛里,眼皮和睫毛上也沾了些。揉了揉眼里和眼皮上的清甜汁水,睁开眼,对上了男人的笑容,诡异又美丽的笑容。
念及此,芥川忽然笑起来,笑容不知所谓
“是诅咒啊。”
爱,不过一滴花汁。
回想结束,芥川得出结论——水管没修成。他走出浴室,只得擦擦身子胡乱换了衣服倒在沙发上,望着太宰,后者摸了条毛巾也擦了擦,并随手拽过衣服穿,然后站起来,先生要做什么呢?芥川想着却已经没有力气,最后下意识蜷缩成一团,彻底累昏在沙发上。
太宰则在房间里乱转悠着 ,要做什么?
当然是寻死。
他敢保证这一次一定会无比顺利,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你看呀,就算自己拉开了窗户,让冷风灌进来,芥川也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挂着的黑眼圈昭示主人的困倦与深度睡眠。
纵身一跃的好时机,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细碎的一声,打断了太宰的思绪——
“唔……”声音带着一些少年平日里决计不会透露出来的颤抖。
冷风持续地灌进来,直冲着沙发上的少年而去,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脊背甚至都开始颤抖起来。嘴唇有些发白,河水的湿冷气砭入骨髓,半干不湿的衣物就着冷风还在剥夺热量,芥川在睡梦中收紧了食指。
春寒料峭。
房内所有取暖品,坏的坏,湿的湿,太宰凝视着芥川,仿佛刹那之间对方又变回了那时候瘦瘦小小的少年,苍白的皮肤,嶙峋的骨架。蜷缩成一团咬着嘴唇,扣紧脚趾任由寒冷侵袭。
太宰那一刻竟似生出前所未有想法,即使极为细微,可它确实是存在着的。
我久置身于死之边地,不过祈求上苍给我一线生之奇迹,如果能在死亡边缘生出一些不一样想法,比如——
又看了一眼窗户,太宰伸手关上,转身向着沙发走去,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最终单手揽过浑身发冷的少年,让其靠在自己身上,太宰身上并没有多暖和,可这一点点也就够了,芥川终于是不再颤抖。
太宰听见了细微声响,就像是某种鸟类,从自己肩膀上振翅离去的声音。
黑夜中只闻得叹息,比如——
改天吧。
迷迷糊糊之际,太宰不知怎么想起今日出门之前,一时兴起贴在冰箱上的留言条,不过芥川怕是没有瞧见,那般恶质,就算是看了怕也是视而不见——若是普通人的话定然这样做,可芥川他一定会回复,用什么表情呢?
恶劣心思
——“是纸一样薄,还是雾气一样轻呢?我所拥有的情感形状?芥川君知道的,你终究换不回任何东西。可是没有办法呀,谁让你那时候遇见的是我呢。”
当真是悲哀又无赖。
清晨,有人拉开窗帘,刺进来一缕阳光,这让太宰受到刺激,勉强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光线,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只见芥川逆光而立,锐利的棱角柔化在光中,太宰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少年脸上细细的绒毛。
“先生在冰箱上的留言,在下看见了。”芥川声调不高,面色安宁。
“在下早知无法填补先生的空虚,却绝不会允许你就此离去,残疾也好,瘫痪也罢,我必会这么拖着先生。意义何在,在下不知晓,能否换回任何事物,在下也不关心。”芥川言语间有笑意,甚至是可以说满怀欣喜。
“诚如纸上之所言,谁叫先生——要让我遇见你呢。”
——姑且,谢谢先生。今日也允许我来让你死不成。
太宰笑得喘不过气,余光越过芥川,她看到了少年身后的明媚天光,当真适合纵身一跃,可有人挡在窗前。
日升天又明,
今日君死否?
——END——
碎碎念:
相信大家应该多少有注意到,我写中芥和太芥是完全不同的,请大家走完全不同的世界线来理解就好。
所谓命运亦或诅咒,不过是两个疯子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们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另外两篇太芥:(是不同的角度)
(隐秘之物是图片做封面的~笑)如果愿意留评论跟我交流的话我会非常开心
【中芥】亲一口怎么了
*已交往设定。
*人物属于原作,OOC属于我。
对于和中原中也交往这件事,芥川真的觉得自己有权利讲两句。
中原中也是个十分精致的人,这件事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橘发干部会根据自己和芥川的排班工作情况合理安排接下来的约会行程,再把具体时间细节大体整理好后发送到芥川的社交软件询问其意见。
可谓面面俱到,甚至预留了临时挑选衣服、赖床、堵车等突发情况的时间,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日子里每每收到类似的约会时间表芥川都不禁发出感慨。
处于安定期内的横滨并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需要委派出港黑全部高层进行处理,因此游击队队...
*已交往设定。
*人物属于原作,OOC属于我。
对于和中原中也交往这件事,芥川真的觉得自己有权利讲两句。
中原中也是个十分精致的人,这件事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橘发干部会根据自己和芥川的排班工作情况合理安排接下来的约会行程,再把具体时间细节大体整理好后发送到芥川的社交软件询问其意见。
可谓面面俱到,甚至预留了临时挑选衣服、赖床、堵车等突发情况的时间,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日子里每每收到类似的约会时间表芥川都不禁发出感慨。
处于安定期内的横滨并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需要委派出港黑全部高层进行处理,因此游击队队长难得享受了段和平的室内办公时光。
说是“室内办公”,樋口一叶又不是白跟着芥川好几年,碍于对方着实不喜欢批阅文书,一般情况下樋口一叶会先阅读一遍,挑挑拣拣批改后把只需要签字盖章的文件夹送到芥川手边。
这也就让本就清闲的芥川更加无所事事,就连打开聊天软件看中原中也发来消息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此时此刻立原道造一般路过,余光下意识撇过芥川的屏幕,上面赫然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时间分布,惊得立原道造倒吸了口凉气。
闻言芥川抬头:“有事?”
立原道造夸张的虚空比划了两下:“这是中也先生发的?”
“嗯,不然还会有谁。”
“我了个亲娘啊……”
不开玩笑若非立原道造自缪视力极佳硬是保持住了镇定瞄到了发信人的名称的话,他简直要以为是森鸥外新发布给黑蜥蜴的任务,那串数字是坐标代码了。
立原道造觉得看见芥川手机屏幕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他,他不止一回听见中原中也站在芥川身边来来回回念叨让他麻溜换个防窥膜,奈何芥川始终觉得浪费没必要,频频搁置。
搁置到现在芥川依旧贴着最原始普通的手机膜,不免边角处有几道开裂的缝隙,换做哪个眼力见好的都能轻松看见芥川在编辑什么。
大抵是立原道造不加掩饰的震惊过于明显,芥川微微眯了眯眼,神情复杂的回头看着他,硬是给立原道造盯了一身冷汗。
立原道造连忙赔着笑:“百年好合。”
“你是不是也觉得中也先生的安排不太合理。”
“……嗯?”你要唠这个立原道造可就不困了,他在办公室里四下张望,半晌拖了把小椅子乖乖坐在芥川对面,“展开说说。”
话音未落,芥川就把手机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立原道造下意识看向监控,中也先生您可瞧好了这真的不是我要擅自闯进你们二位的感情生活里,是芥川大哥主动分享的!
简单平复了下心情,立原道造欣然接过。
凑得近了,方才没注意到的细节也变得格外清晰。
10:00 起床
11:00 到楼下接你
11:30~12:30 午饭
13:00~15:00 看电影
15:30~18:00 亲嘴
18:30~19:30 晚饭
20:00~22:00 亲嘴
草。
立原道造瞪大双眼只觉得掌心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讲道理他很难说自己看完了整场安排之后究竟还有没有命能够活到他们亲完嘴。
而芥川适时提出了他心里的疑惑:“亲的时间,太久了对吧。”
其语调平淡,银灰色眸底依旧充斥着素日里众人看惯了的冷静,好像即将在休息日羊入虎口的人不是他似的。
立原道造又看了一遍行程安排,畜生啊!
吞了口唾沫,立原道造强行圆了个笑脸:“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亲嘴,多少有点不考虑别人死活了。”
芥川表示赞同,然后当着立原道造的面,第一次婉拒了中原中也提出的约会请求。
几乎是芥川前一秒才按下发送键说觉得内容可以再稍微调整,下一秒中原中也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惊得做贼心虚的立原道造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听筒对面背景音略显嘈杂,依照中原中也今日的行程八成正在洽谈归来的路上,车窗半开着,难免呼呼风声便突兀闯了进来。
中原中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芥川,你不想和我出去吗?”
芥川抿抿唇:“没有。”
“那你拒绝我?”
“在下没有拒绝您啊。”
“好家伙你都让我再调整调整了不就是婉拒吗,都是成年人,我懂。”
其实也不是立原道造故意要偷听,奈何芥川一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态度连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抬一下,而他此时此刻若真的转身离开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怎么说呢,有种举步艰辛的错觉。
如此距离下立原道造甚至能听清中原中也的口气,那种唯独在面对恋人时会微微上扬的尾音、掺杂着哄人的软绵以及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不开心。
几乎每个情绪都有迹可循,立原道造想,毕竟据他所知中原中也和芥川交往的两个月里大大小小约过无数次会,每次都是按部就班走流程:中原中也发日程安排,芥川同意,执行。
唯独眼下芥川突然婉拒,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立原·妖·道造真切的悟明白了一个道理:好奇心害死猫。
他家芥川大哥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态度倒是放软了几分:“在下只是单纯想……嗯,或许……”
“别吞吞吐吐的芥川,说。”
芥川眼一闭心一横:“可以取消掉亲的环节吗?”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主要是听筒对面的人沉默了。
好半晌,久到立原道造腿都麻了,中原中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拒绝和我亲嘴?!”
芥川微微一愣:“不,但谁也不会给一天的约会流程里安排四个小时的接吻吧。”
“哦,”这回中原中也听起来冷静了些许,“你是我男朋友,亲一口怎么了?”
他妈的,立原道造想,这是我小猫咪应该听得东西吗?
沉默的人换成了芥川。
他想提出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个月前他与中原中也正式交往并且搬到同一屋檐下居住,按理说“约会”这个阶段里的“到楼下接你”本身就很没有必要,但中原中也偏不,他就要走这个流程。
最开始中原中也并非一定要给约会套上各种边边框框来束缚住一段本该自由的行程,奈何芥川一到谈恋爱方面便脑袋空空。
问他吃什么,他愣半天说出个一二三,问他想看电影还是去打电动,芥川脸上的空白任谁见了都想笑,问他累不累我们回家吧,芥川倒是来了精神扬言再沿着海边走三圈他都没问题。
你是没问题,我他妈有问题啊,中原中也悲哀的闭了闭眼,心道比起漫无目的瞎转,转到最后芥川觉得是他毁了一天的行程,而中原中也瞅着他对普通人该有的生活一无所知的模样心疼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收获,还不如他一早就把安排定好。
照着内容执行这方面芥川确实做得很好,事实上他也的确非常适合遵照这种约会方式,以至于两个月两人相处的非常完美。
这种完美持续到一个月前。
芥川发现约会安排逐渐往一个奇怪的方向歪曲,就是从标注亲嘴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
起先中原中也并不会把这种亲昵举动特别写出来,毕竟情侣约会期间亲一下抱一下牵一下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更何况两人最后回一个家,进了卧室把门关上做什么不可以。
后来中原中也会写亲嘴半个小时,芥川感到疑惑,但也同意了,谁能想到中原中也居然真的能按着芥川亲半个小时。
再往后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光看都知道绝不会止步于“亲嘴”这么简单,芥川也不是个傻子,谁家好人一天做三遍也高低有点受不住。
上次约会结束后中原中也见他兴致不高,睡前边给人掖被子边提醒芥川,恋人之间应该开诚布公没有秘密,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就直接对他提出来。
芥川犹豫再三,对中原中也道了句晚安。
芥川终于搭理了尚且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可怜一眼,立原道造以为他终于解脱了,谁承想下一秒芥川又把视线移开了。
立原道造:不是,那我到底能走还是不能走,给个准话呢!
芥川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可以亲,但……只是亲,好吗?”
立原道造以为中原中也至少得来回拉扯磨上几个回合争取争取,结果刚回过神便听见对面传来阵阵笑声。
“你终于憋不住了。”
“什么?”
迷茫的人换成了芥川。
坐在后座的中原中也完全没把司机当个人看,说话半点没避讳:“早就和你说过了,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没必要迁就。我要是不这么安排,你还会跟我去看那些你没什么兴趣的电影、吃你觉得不好吃的饭,对吧?”
“在下没觉得……”
“对,你认为只要和我在一起干什么都好,这些不重要。但是芥川,你在我眼里才是最重要的。”
妈呀,中也先生你不要太会了,立原道造听得目瞪口呆。
芥川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在下明白了。”
“不是这句。”
“那是?”
“我爱你。”
芥川顿了顿,以立原道造的角度能隐约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用力捏住手机到发白的指尖。
“我爱你。”
—THE END—
*我流私设妖怪pa注意*
*年龄操作(?)あり*
P1
雪原上每一片枯叶都是他的眷属。
那些细巧的狐狸引着他拂雪而来,斗篷上是流动不息的野火。
P2
芥川开门见山:“您知道怎么才能参加百鬼夜行吗?”
中原中也如遭雷劈,睡了一觉感觉忘掉了的糟心事扎得他脑壳痛。
反正他也不急着走,索性坐下来反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芥川如实回答:“前两天帮您巡视领地的时候,听霜精说的。”
P3
“嘘,别出声,沿着车辙一路向前走。”
“在荒原的尽头,渴求之事得以实现,失去之物终将归来。”
鬼灯明灭,北风呜咽,队伍浩浩荡荡,跋涉过水远山长。...
*我流私设妖怪pa注意*
*年龄操作(?)あり*
P1
雪原上每一片枯叶都是他的眷属。
那些细巧的狐狸引着他拂雪而来,斗篷上是流动不息的野火。
P2
芥川开门见山:“您知道怎么才能参加百鬼夜行吗?”
中原中也如遭雷劈,睡了一觉感觉忘掉了的糟心事扎得他脑壳痛。
反正他也不急着走,索性坐下来反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芥川如实回答:“前两天帮您巡视领地的时候,听霜精说的。”
P3
“嘘,别出声,沿着车辙一路向前走。”
“在荒原的尽头,渴求之事得以实现,失去之物终将归来。”
鬼灯明灭,北风呜咽,队伍浩浩荡荡,跋涉过水远山长。
P4
芥川踏着满庭的春草回来的时候,中也正神色安逸地坐在廊下。
少年人不甚熟练地堪堪落稳了,暖风打着旋吻过他面庞。
他等到羽翼拍打的声音停歇,才轻声说,我回来了。
阳光慵懒,清寂又安宁。
中也接过他手里的信,说欢迎回来。
那是他们相遇以来第三年,一起经历的第一个春天。
之前的本图解禁╭(′▽`)╭(′▽`)╯
四格要么是跟着剧情走的要么是设定补完(?)剧情在子博可以看到(但还没写完,画手为什么要写文呢.jpg)
最后一张是合志周边用立牌
海风也有不那么呛人的时候。
(理同月色真美)
风声也好,夕阳也好,都像是某场盛大葬礼的配角。
他没有过去与未来,只向天空坠落。
赴约。
“赏樱恐怕赶不及了,但道声生日快乐想来还为时不晚。”
(搬运一下子博评论里的百万文案师:我静悄悄地来,带着血染红的爱意,来赴一场落雪,来见你。)
年更选手她想起了自己的账号密码(不是)嗯,就是那个……好久不见。
有没有想我
海风也有不那么呛人的时候。
(理同月色真美)
风声也好,夕阳也好,都像是某场盛大葬礼的配角。
他没有过去与未来,只向天空坠落。
赴约。
“赏樱恐怕赶不及了,但道声生日快乐想来还为时不晚。”
(搬运一下子博评论里的百万文案师:我静悄悄地来,带着血染红的爱意,来赴一场落雪,来见你。)
年更选手她想起了自己的账号密码(不是)嗯,就是那个……好久不见。
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