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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青云

《三生三世步生莲》,还我成玉连三

其实我一向羞于承认自己读过这个系列,还是读大学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推荐的。直到我读了《桃花债》,实在没察觉到抄袭的点,稍微好了一些。我真的没读懂《桃花债》,从头到尾都晕晕的,现在已完全记不起讲了个什么故事,据说是因为删节了许多,但我也没找到原版。

我常常不经意磕到「冷门cp」。看剧版《十里桃花》,我嗑帝君X凤九,读小说版《枕上书》,我嗑连宋X成玉。我对连三成玉的偏爱,浸透了我写的枕上书小段子。

前两本书里的连宋,风流、风度、风趣,笑呵呵的,走哪儿八卦到哪儿,整天想着怎么哄成玉开心。所以我才在枕上书同人里编排他,让他故意惹毛帝君,好给成玉骗来她喜欢的那颗红宝石。这是那堆小段子里,我最喜欢的一段。......

其实我一向羞于承认自己读过这个系列,还是读大学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推荐的。直到我读了《桃花债》,实在没察觉到抄袭的点,稍微好了一些。我真的没读懂《桃花债》,从头到尾都晕晕的,现在已完全记不起讲了个什么故事,据说是因为删节了许多,但我也没找到原版。

我常常不经意磕到「冷门cp」。看剧版《十里桃花》,我嗑帝君X凤九,读小说版《枕上书》,我嗑连宋X成玉。我对连三成玉的偏爱,浸透了我写的枕上书小段子。

前两本书里的连宋,风流、风度、风趣,笑呵呵的,走哪儿八卦到哪儿,整天想着怎么哄成玉开心。所以我才在枕上书同人里编排他,让他故意惹毛帝君,好给成玉骗来她喜欢的那颗红宝石。这是那堆小段子里,我最喜欢的一段。

而成玉元君呢,活泼、跳脱、热心肠,有时候有点缺心眼,有时候又机灵得不行。这方面和凤九有点像,但是比凤九更呆,更多一些野草一样的生命力,像是初入职场的打工人——如果九重天是家集团公司,同白浅、凤九这些高门子弟相比,成玉可不就是刚毕业的打工人么。

我很难把前两本书里的成玉和「娇」联系起来,也因此不大习惯剧版《枕上书》的换角。我也因此很难理解,为什么作者在写第三部书的时候,会把祖媞安排成一个爱脸红、一哭就眼眶红红、惹人怜爱的小娇娇,宛然一个加强版的凤九。至于连三,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作者非把他塑造成一个冷漠、暴戾的偏执狂。

而我最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作者要在书的末尾,彻底抹杀掉从前的成玉和连宋——原来成玉不够美,非得「恢复」祖媞那般惊世的容貌才配得连三;原来连三不是真正的连宋,我爱过的全是他刻意精心的伪装。这就像同男朋友吵架,他说送你的那束花是前女友不要的,陪你看过的浪漫电影全是他讨厌的,你以为你们最相爱的时刻恰恰是他每天都想分手的时候……我以为起码,能让我再看看从前的连宋与成玉,结果成玉的一生只值几页书,只得匆匆带过。真的,有被狠狠创到。

我喜欢的是爱凑热闹、想上手摸摸白浅、嫌弃又纵容着连三的成玉元君,而不是自带金光、为众仙敬仰、还得是个娇羞少女的祖媞。我喜欢的是乐乐呵呵、死皮赖脸追着成玉、但有事儿真上的连三,而不是冷漠无情的偏执狂。



哈哈_你算是踢到棉花啦

【折真】绝症

桃林里,白真晃动着手里的桃花醉,眉头微皱“最近特别奇怪,药王总是来桃林,说我病了,必须要吃药,可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我哪有什么病”说着就要往嘴里倒酒,却一滴也不见掉下。


“哎,又喝没了,怎么感觉都没有尝到味道就喝没了,老凤凰是不是你偷喝我的桃花醉了!”看着折颜摆了摆手一脸无辜“算了,反正还有那么多坛”


白真起身用力的呼吸着空气,仅有一丝的桃花香透进了白真的鼻腔。


“这桃花怎么都不香了?是不是最近你又偷懒没照顾桃林啊”



白真一抬眼又看见了旁边的池塘。

“对了!折颜,咱们好长时间都没钓鱼了吧,我都快忘了该怎么钓了,又要你再教我一遍喽,你不会嫌我烦吧?”


白真一溜...

桃林里,白真晃动着手里的桃花醉,眉头微皱“最近特别奇怪,药王总是来桃林,说我病了,必须要吃药,可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我哪有什么病”说着就要往嘴里倒酒,却一滴也不见掉下。


“哎,又喝没了,怎么感觉都没有尝到味道就喝没了,老凤凰是不是你偷喝我的桃花醉了!”看着折颜摆了摆手一脸无辜“算了,反正还有那么多坛”


白真起身用力的呼吸着空气,仅有一丝的桃花香透进了白真的鼻腔。


“这桃花怎么都不香了?是不是最近你又偷懒没照顾桃林啊”



白真一抬眼又看见了旁边的池塘。

“对了!折颜,咱们好长时间都没钓鱼了吧,我都快忘了该怎么钓了,又要你再教我一遍喽,你不会嫌我烦吧?”


白真一溜烟的跑进了木屋冒拿出了有些落灰的鱼竿,坐在岸边,毫不犹豫的把鱼钩扔进了池塘,静等着鱼儿上钩。


暖风抚着白真的脸庞,晃动的腿逐渐停了下来,眼皮也愈发的沉重,白真就这样靠着旁边的大树睡着了。


梦中白真隐约的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很是熟悉,他在叫什么呢,听的更仔细了“真真…真真…快醒来吧”


哦,是折颜啊,白真揉了揉眼镜,看见折颜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要把自己拉起来。

可白真刚要去碰折颜的手,他又把手缩了回去。见状白真有些生气“哼,我才不用你拉,自己就能起来”说着白真费力的站起,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


白真正了正身形回头看向折颜“你看吧,我能自己站起来”说罢冲着折颜傻笑着。


“白真上神!!白真上神啊!!你的病真的不能耽搁了…”只见药王一手拎着饭菜,一手拿着一瓶药罐。未说完话就叫白真打断了“你这个人,我都说了我没病!怎么老来烦我呢,就算我有病也用不着你来看,难道你当折颜是这四海八荒的摆设么?”看着药王低着头默不作声,白真又有些愧疚,毕竟也是为了自己好“好了好了,你走吧,把饭菜留下,别再来了”


药王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干裂的嘴唇显得格外憔悴“…是。”他声音沙哑,仿佛每个音节都在颤抖,深深的看了一眼白真,便退下了,他知道又一个上神就要陨落。


见他走远,白真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满脸阳光灿烂的转头对折颜说“这回他肯定不会再来了,嘿嘿,我们吃饭吧”说着便拿出篮子里的饭菜自顾自的狼吞虎咽般吃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从碗里缓慢的夹出一块肉举起来,向折颜的嘴边送“折颜,你吃”白真笑着。。




远处的白浅早经泣不成声,她依靠着身旁的枯树慢慢滑落,瘫软在干裂的土地上。


顺着白浅的方向看去,只白真一人,对着空气有说有笑。

又哪有什么十里桃林,早在一夜之间全都变为荒芜。

醉卧君映剪辑
千金丫环:【治愈系爱情】我眼里之所以有光,是因为一直深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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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色-今年不似旧温柔

桃夭(全)

*其实桃夭原本就是个一发完的小故事,所以这次并着上一回一起发了
*背景是三生系列四部书完结之后
*其实原著的设定和剧版设定我已经分不清了,约摸除了离镜少辛,其他人设向原著靠拢。ooc见谅。

(一)
       青丘的九尾白狐在四海八荒一向是极护短又不讲道理的,是以白真一直不大瞧得上那翼君离镜。
       今次离镜大婚的喜帖拜在十里桃林时,两位上神正围在石桌前逗弄一只刚破壳的白凤凰。那小凤凰通体雪白,煞是可爱,白真顾自捏着一节树枝逗得小凤凰满桌乱转,折颜帖子倒是接得爽快:“我早就想见见那与真真同列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翼君长...

*其实桃夭原本就是个一发完的小故事,所以这次并着上一回一起发了
*背景是三生系列四部书完结之后
*其实原著的设定和剧版设定我已经分不清了,约摸除了离镜少辛,其他人设向原著靠拢。ooc见谅。


(一)
       青丘的九尾白狐在四海八荒一向是极护短又不讲道理的,是以白真一直不大瞧得上那翼君离镜。
       今次离镜大婚的喜帖拜在十里桃林时,两位上神正围在石桌前逗弄一只刚破壳的白凤凰。那小凤凰通体雪白,煞是可爱,白真顾自捏着一节树枝逗得小凤凰满桌乱转,折颜帖子倒是接得爽快:“我早就想见见那与真真同列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翼君长了个什么模样。”
       并不大乐意同离镜共担一个名号的白真最近不很愿与那只老凤凰计较,皱眉看了看唇边的酒盅,里面的液体晶莹剔透,用树枝沾了点琼浆渡到那小凤凰口中。小凤凰心满意足地舔舔自己的喙,脚下却直打跌,东倒西歪地晃荡了两下,便一头扎在了桌子上。白真拿起那盅酒抿了一口,确确是老凤凰酒窖里上好的桃花醉,上一口怎的却跟西荒那边有名的老陈醋一个味道。
       未及这股子醋味袅袅地盈到折颜鼻尖,他已经打发了翼君身边那头火麒麟,凑到白真身边的石凳上,一手拦上白真的肩头,另一手对着醉成一滩的小凤凰捏了个诀。小凤凰翻个身,撑着身子腾出一只翅膀揉揉眼,正瞧见那折颜上神将脸凑到白真上神跟前,鼻尖对鼻尖,一双桃花眼细细描摹过白真上神秀致的眉眼,正直的鼻翼,紧抿的薄唇……
       “啊呀呀……”小凤凰在心里哀嚎,赶忙用翅膀护住眼睛,然而折颜上神语气正经,却分明盛了一份旖旎与温存的声线依旧钻进耳朵:“真真,我不去瞧瞧那离镜的鼻子眼睛长在了哪里,怎么知道他什么地方不若你这般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劲,小凤凰脸烧得烫烫的,两个翅膀遮住红扑扑的小脸,眼睛在羽毛之间眨巴着。
白真气得有些想笑,忍了忍,还是觉得下界有个凡人讲得很有道理,来而不往非君子所为,削葱般修长的指节攀上折颜的眉眼,忽然想起边上还有个孩子,便比了个口型:“死相。”
       他还没来得及欣赏老凤凰的干笑,只听得一声闷响,桌上的小凤凰没了踪影。

(二)
       这次翼君离镜梅开二度,动静闹得有点大。
       原本翼君翼后皆为二婚,是个小宴,然则青丘的几位尊神瑞气腾腾地挤在这个小宴上,这瑞气委实有些局促了。
       白真确是到席上才晓得,这回的翼后乃是当年狐狸洞里的小巴蛇少辛,是以折颜也确不是同他说的那般,只为瞧个美人的。
       少辛当年在狐狸洞里唤他一声四叔,所以离镜跟着少辛自降了辈分敬给他的这杯酒,他是正正当当地受得起的。执了酒,白真目光有些渺远:“当年少辛住在狐狸洞的时候,年纪尚小,心性不稳,叫折颜吃了许多飞醋,转眼这孩子成亲都已是第二遭了,尝了这许多情苦,今后也当是苦尽甘来。”说罢瞪了一眼忍笑的折颜,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眼见着那离镜艳丽的眉眼宛然覆上了一层霜色,白真心满意足地回了桃林。

(三)
       白真记得这书仿佛是小浅下界淘话本子时,店家友情赠送的: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确实是年复一年。
       他已经不大晓得自己是几岁上下来的桃林,不过折颜是一定记得住的。倒也不必问,他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记得,便不算忘了。
       白真微眯了眼,将书搁置在一旁的案子上。手腾出来刚伸出去,折颜倒已经把剥好的白果送到他口中。双手失了用处,便索性勾住折颜的颈子,连带双腿也一并搁到他的膝上。面前的人眉目间绝代风华,挂着笑意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心满眼的柔情纠缠着无尽的岁月将彼此吞没,他不受控制似地吻在折颜眉间:
       “今日赴了这翼君的婚宴,倒教我想起一桩事。”
       折颜的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有些顽固的白果壳上:“真真你说。”"
       “老凤凰,我们成亲吧。”
       折颜剥白果的手只一顿,随即展颜。“这事倒也急不得,我看明天就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他将手中果肉丢到白真口中,又拂了拂白真那教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角:“明日我带着阖族凤凰,去你爹娘的狐狸洞提亲。”
       白真被老凤凰投喂过,一时腾不出嘴来说话,只一双美目因着震惊睁的大大的,倒透出些许少年气来。折颜看着很是喜欢,又喂了他一口桃花醉。
       白真终于能开口:“不必这么麻烦吧,我们依着青丘的礼数朝青丘五荒拜一拜,宴一宴亲朋也便可以了。”
       “那怎么行,我折颜养大的孩子成亲,自然受得起四海八荒的拜贺。”

(四)
       四海八荒这一万年来见过昆仑墟的龙气磅礴,也听说过碧海苍灵的鸾鸟齐舞,然则散落在四海八荒的凤凰们齐齐现世,却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
       惯来散漫,即便擎苍破出东皇钟,妙义慧明镜坍塌此等大事都未引得现一现身的凤凰们,现如今齐齐拜倒在青丘狐狸洞跟前。
       打头跪着的自然是折颜和白真,白真左手上还牵着小白凤凰。小凤凰想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跪下,然则它化不出人形,跪这个姿态着实有些艰难,便老老实实得站在一旁。
       狐狸洞的结界教白止设得像下界城墙那般厚。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跪到小凤凰累极睡倒在白真怀里。
       跪到青丘的天边,腾出一朵紫色的云气来。
       这次九重天消息未免知道得太晚了些,白真想。
       未及九重天上这一众以东华帝君为首的中正耿介,素不喜八卦的神仙们施施然从云头上下来,狐狸洞突然大开,白真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父亲是如何来到他跟前,又如何将折颜提溜进狐狸洞的。待他反应过来,狐狸洞的结界已经两道城墙厚了。白真一向自诩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上神,然而白止和折颜两个人一道设下的结界,于他而言却是一丝声响也透不出来。
       白浅凤九等人就这样陪着白真等了半日。

(五)
       待到少绾拉着墨渊赶在卯日星君下值前赶到狐狸洞时,封印已解开了。
       白止和折颜,哦不,应该说是一头秃毛的狐狸,并一只炸了尾巴的凤凰惨兮兮地蹲在狐狸洞洞口。当年少绾同折颜争四海八荒第一只凤凰的名号时,也未见折颜落魄成这个情状,可见这回是拼了老命的。瞧着折颜缩着脑袋蜷在白真怀里,饶是少绾与折颜打了    几十万年,竟也觉得他现下有些惹人怜爱。
       白真抱着炸毛的凤凰回了桃林。
       大婚定在了七日后。

(六)
       白真费心费力照顾了老凤凰七日,直把老凤凰从炸毛的灰败模样,养得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白真想,就算他要抱着只老凤凰成亲,折颜也是只漂亮的老凤凰。
       不料白真第七日上醒来时,折颜竟又是一派风流上神的模样了。
       白真有些感动,又不免有些忧心:“你这是特特耗损仙力做了个障眼法?今天怕是要折腾一整日,你支不支持得住?”
       折颜背着手笑而不语。

(七)
       墨渊迎亲,东华主婚,四海八荒众仙按礼数十八道朝拜,受得是四海八荒无上的尊荣。
       礼台上的白真有些走神,这一生他活得恣意又顺遂,儿时闹出再大的乱子也有折颜护着,长大后与折颜的一段情路也不似白浅和凤九那般坎坷,十几万年的人生里没有遗憾这两个字,即便此刻身归混沌,必然也是泰然而平静的。
       十里桃林依旧是灼灼其华,折颜并不晓得他已经知悉这片土地下的劫数。自从父神身归混沌,远古神祗大多应劫,之后更是风波不断。墨渊生祭东皇钟,昏睡了七万余年;东华调伏妙义慧明境,险些应劫而去;连夜华这个未得父神丁点照拂的小儿子都差点灰飞烟灭。折颜可是正正经经同墨渊一道受了父神半生教养的父神义子,他早该知道,折颜怎能逃得过去?
       盛了桃花醉的酒窖底下,埋着当初封印魔族首领庆姜的法器。那法器是由父神亲手所造,若论起毁天灭地的本事,不比东皇钟逊色分毫。然而这原本在战纪中已经湮灭于世的法器,就这样教折颜守了几十万年。
       他当然不会信折颜说的,取出兵器伏羲琴,只是为了弹几首好听曲子哄他开心的鬼话。他晓得那法器最近不大稳便,这已然注定是个九死一生的劫数了,他其实并不大关心折颜打算如何应对,最坏也不过应劫罢了。他从没想过在没有折颜的世界里该怎么生活,也从未有过殉情的念头,他只知道,他活着,折颜便活着。
       只一样,他想要按照青丘的传统与折颜成婚。其实从前他从未在意过名分这等事情,反正只要他白真在,四海八荒就没谁敢打折颜上神的主意。可是此时不同了,若他们历此劫而身死,他不想教那秉笔史官编出一段忘年知己,生死之交的托辞。生前身后,他只愿与折颜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
       “我折颜,对着青丘五荒起誓,请四海八荒诸神见证,与白真结为连理,生生世世,倾心相待,不论祸福,永不相弃。”
       “我白真,对着青丘五荒起誓,请四海八荒诸神见证,与折颜结为连理,生生世世,倾心相待,不论祸福,永不相弃。”

(八)
       婚房就设成十里桃林中他们素日住着的木屋。白真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靠在桌前,神色间有些慵懒:“你怕是要变回凤凰模样了吧,良辰美景,洞房花烛,我竟然要与一只鸟睡在一起。”
       刚刚凑到门边的凤九听到这句打了个趔趄,忧心忡忡的与白浅她们耳语道:“我小叔这次确然能重振夫纲么,他们今晚不会真的只睡一觉吧,我还与东华打了赌呢。”
       显然凤九听墙角的经验不够充分,成玉惊恐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少绾往门缝边上凑了凑。
然而此时倒无人注意他们的声音了,这屋内的响动,唔,忒有些激烈。
       先是“哗啦啦”一阵琉璃破碎声,接着桌椅似乎也翻倒在地,再然后仿佛是躯体跌落的钝响。少绾冲着白浅竖了个大拇指,然而——
       “真真,你委实还是太年轻了。”
       折颜的话音未落,裂帛的声响划过空气,白真只惊呼了半句:“老凤凰,你……”此后便没了下文。
       屋里的声音渐渐低沉,凤九正想往前挪上一挪,却听得身后有人开了口。
       “小白,从你我的婚事你就该晓得,白止从来是个舍不得打女婿的。”凤九的夫君,白止的孙女婿,东华紫府少阳君如是说。
       白浅干笑着看看夜华搭在自己肩头的左手:“夜华,你何时过来的……”
       墨渊朝回头寻他的少绾笑了一笑。

(九)
       白真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提醒折颜:“小五她们……在……在外面。”
       “不怕,墨渊他们会料理的。”
       屋外只剩下成玉还在与连宋磨牙,一边连宋拉着成玉絮絮叨叨,一边成玉耍赖不肯起身。白浅朝着她在桃林常住的小木屋冲成玉使了个眼色,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夜华走了。
       前头夜华墨渊东华三人携着妻子腾了云,这厢连宋终于提高音量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那我们也走吧。”
       成玉此时突然压低了声音往一侧挪了挪,将门缝留出来,朝连宋招招手:“这里听得最清楚,你快来。”
       连宋喜滋滋地凑了过去。
       当夜,连宋与成玉宿在了白浅友情提供的大灯笼收容处。

(十)
       翌日仙界磕牙茶话会上,成玉带来了前线最新消息,正午时折颜上神方神清气爽地推开门,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狐狸。
       白浅执着昆仑扇在掌心一敲,给此次颇为圆满的茶话会下了结语:“可见这世道总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美人教你睡了,连日来的悉心呵护教你受着了,十里桃林的颜面教你保住了,所以此番墙根教人听去,才显得天命有数,方不乱了这四海八荒的平衡。”

(十一)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若教情字拆做骨,倒也销魂。
-Fin-


*敲黑板,我们是he呀

*夜华宠溺,墨渊温柔,东华还是那个为老不尊爱怼小白的帝君,成玉连宋为了八卦操碎了心。没给司命出场的机会是我的错wow 大约我心里的三生就是这个样子罢。
















无明

寒山旧事(23)

新月第二天便迫不及待让管家找了那房子的房主来,房主已经举家迁往四川,现在是亲戚在看房子顺便把房子寻机会脱手,听说布防官夫人要买,又出了好价钱,正中下怀,管家回来复命,新月早知此事必成,正在列单子买新家具呢。

“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窗帘什么的我最会选啦。”新月遗憾地说,“还有新娘子的衣服,这个可得好好挑挑。”

莫测一直想插话就是没得机会,趁着新月喝水的功夫,她吞吞吐吐地说,“表姐,我们很快又要出发啦。”

“你…你要去哪呀?”新月一直都是急性子,“我这边给你忙活的脚不沾地,你…你要去哪?”

“我们医疗队第一批人已经出发了,我看你预产期快到了所以参加的第二批,大概…十天以后吧。”

“那我要是...

新月第二天便迫不及待让管家找了那房子的房主来,房主已经举家迁往四川,现在是亲戚在看房子顺便把房子寻机会脱手,听说布防官夫人要买,又出了好价钱,正中下怀,管家回来复命,新月早知此事必成,正在列单子买新家具呢。

“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窗帘什么的我最会选啦。”新月遗憾地说,“还有新娘子的衣服,这个可得好好挑挑。”

莫测一直想插话就是没得机会,趁着新月喝水的功夫,她吞吞吐吐地说,“表姐,我们很快又要出发啦。”

“你…你要去哪呀?”新月一直都是急性子,“我这边给你忙活的脚不沾地,你…你要去哪?”

“我们医疗队第一批人已经出发了,我看你预产期快到了所以参加的第二批,大概…十天以后吧。”

“那我要是过了十天之后还不生呢?”新月脸皱了起来,“你不管我啦?”

 “不可能的表姐,”莫测说,

“那你也不能这个时候走啊?”新月急的满地走,“有了!”她一拍手,“三天以后就结婚,家具先不急,先拉张床过来,以后的慢慢添置,战时一切从简,”她看着莫测,“就这么定了,”她马上又吩咐,“小葵,你给王老板打电话,告诉我们马上派车过去,把杨师傅和李师傅给我送过来,我要做衣服。”喝口水,“小静,给佛爷订家具的那家木器行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好的柚木家具。”又让管家马上派人打扫新房,等家具到了之后再布置一番。

“何必如此仓促,”张启山回家之后见她忙成这样,“府里有好多房间,随便找一间先结婚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新月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行?”张启山纳闷,“我老家都是在一间大堂屋里住,十几家结婚生孩子都在一起。”

“说你什么好呢老古董。” 新月挪了挪身子想躺下来,张启山忙伸手去扶,“你能不能给你副官放两天假呀?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抱怨,“莫测姑奶奶一天到晚的忙,我结婚时候都没操这么多的心。”

张启山笑了,“明儿就给他放假,再给他拨几个人手,你就不用忙啦。”

 

 

婚礼定在张府举行,吃完酒席小两口就回自个家,副官的婚礼和佛爷不同,军中的兄弟也灌他酒,九门的兄弟也灌他酒,“你们不能老灌他,”新月不干了,“可以了可以了,我看你们都是不安好心。”

大嫂发了话,大家都得给面子,莫测感激地看着她,

突然新月就变了脸色,紧紧抓住莫测的手。

这次不光莫测有反应,张启山都有经验了,马上推开眼前递过来的酒杯,抱起新月就往楼上走,莫测跟在后面,一边麻利地脱着手腕上的镯子,下人也自觉去烧水准备。

“怎么个茬儿?”桌子上几位眼错不见,佛爷两口子和新娘子都不见了。

“还有至少一年的安生日子可过呀。”齐铁嘴看着眼前这一片忙乱,抿了口酒说。

“八爷何出此言哪?”解九问。

“你们都没发现?”齐铁嘴说:“明摆着的事儿啊,每个小佛爷周岁之前都不会打仗的。”

解九想想也是。

“这年月,少打两回仗就念佛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齐八看了一眼解九,“不象你,什么时候都能发财。”

上海沦陷前很多商家低价抛售货物,解九早有准备大量购入,确实赚了一笔。

“行啦,”解九喝干最后半杯酒,“咱也该回啦,主家这会儿顾不上送咱们,”一拉齐八,“走,我送你。”

 

这次来的突然,好在是第三胎,新月拼了老命好歹在半夜之前结束了战斗,下辈子可不当女人啦,她想,真不是人遭的罪,待到看见刚出生的儿子和孩子爹关切的脸,又觉得挺值。

每次都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都快半夜了,莫测也累坏了,你们小两口就在东厢房凑合一宿吧,明儿个再回新家。”张启山说,副官答应了,扶着疲惫的莫测去了东厢房。

 

“真让你说着啦,”新月哼哼唧唧地说,“结婚生孩子,都在这一套房子里头了。”

“多热闹。”张启山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充满柔情蜜意。

 

丫头已经放好了洗澡水,莫测本来只想洗洗手,觉得身上全是汗便换下衣服舒舒服服解了乏。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但是和她以前想象过的全然不一样,读书时候以为结婚是白纱裙和教堂,到了长沙时候想着的是小桥流水和宫灯,副官给她戴上戒指之后,从前的梦想就全都没了,她只想和眼前这个她自己选定的男人好好过下半辈子。

而这个男人,此时正在外面的房间里,衣冠楚楚地等着她,她突然发现大大的不妥,自己就这么出去?这也太…洞房花烛之夜,不是应该盛装的新娘在新房等着新郎才对吗,自己这就洗上了,哎,表姐生的真不是时候。

她是新派女性,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破坏了新婚程序的完整有些遗憾。

 

不管怎么说,年轻就是最好的妆饰,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和闪亮的眼睛,又紧了紧身上的浴袍,咬了咬嘴唇推开了门。

刚才他们进来时灯光大亮,此时却只点着几支蜡烛,影影摇摇,窗口摆放着花,暖风一阵阵吹进来满室都是花香,她不禁放松下来环顾四周,那人已经脱了西装,只穿着白衬衫站在身边,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

“那天忘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莫测也笑了,接过花束。

“谢谢你嫁给我,”他认真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莫测点点头,一颗眼泪落在花瓣上。

 

张启山放了副官假,他带了莫测去了岳麓山,小住了一天便回到了他们的新家,他们都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天地,其喜悦之情好比孩子得了新玩具,各种布置装饰,种植花草,小洋房弄得和世外桃源一般。

“怪不得,”副官接过新婚妻子递上的茶杯,头一遭儿也享受到被人伺候端茶送水的待遇,起初推辞,后来便也不再客气,“怪不得什么?”莫测又开始削苹果,穿过碎花的窗帘,可以看见院子里新种下的花。

“怪不得佛爷结婚之后,大家都说他象变了一个人,原来结婚这么好。”他只是单纯的感慨心境的变化,旁边的莫测却红了脸低头,他才发现自己冒失了,“我是说...”又发现无法解释,又一想,说就说了,反正是自己家自己媳妇,这么一来倒释然了。

 

“再生一个闺女咱就不生啦。”张启山抱着三儿子非常满意,那两个儿子一岁多就被抱离了身边,新月难免时时想念,如今又得了一个,她一定也得到安慰罢。

“你还真不客气。”新月把勺子在碗里搅了搅,闭着眼往下灌,咽了两次才咽下去,苦得直皱眉,张启山及时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果脯。

“就这药都喝够够的了,”新月半天才缓过来劲儿,“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幸好我决定让他们马上结婚,要不然莫测这一去又不知道几个月,多耽误事儿,”新月感慨,“就是新婚就得分开,哎。”

“你一天操不完的心,”张启山穿上军装,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啥也别想了,好好坐月子。”又亲了一下叔惠睡梦中的小脸方才出门。

 

“明天我就走啦,”莫测把头发放下来,爬上床依偎在他身边,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后悔的念头,当初要是不报名就好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在外头也要注意休息。”副官恋恋不舍地说,新婚七天便要分开,对他们两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考验。

“主任问我如果想留下来的话他可以通融,我没答应...咱们都结婚了,小菊她们还都等着回来办喜事呢,”莫测脸红了,“她们说要参加集体婚礼,一定很热闹,那么多漂亮的新娘子。”

“哪个也没有我的漂亮。”副官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次日一早,副官送莫测到医院,“这回得叫姐夫啦!”小菊一边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边笑着说,他的眼睛只跟着莫测,看她回头摆手示意他回去罢,然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尹老板听说又有了第三个外孙子,喜动眉毛,“我闺女真争气,便宜他们老张家了,”他喊着管家,“赶紧发电报,让那小子...算了,问问我闺女...等会儿,我想想。”

很快张启山收到一份电报:“

恭喜张大佛爷双喜临门,饮水思源,不可忘也。”

老丈人总喜欢有事没事敲打自己一番,习惯了,张启山想。

 

“佛爷说今天有洋人来吃饭,要做西餐吗?”老刘来请示新月,“当然不,这人大老远跑到中国来,为的就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你做几道湖南特色菜,再做两个佛爷爱吃的东北菜就成了,他也不是为解馋来的。”

晚上7点,张启山带着一个挎着照相机的高大美国男子进了家门,把他介绍给新月,“这是福尔曼,美国记者。”

“你好,冒险家。”新月伸出手。

“佛爷,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坚守这座城市了,”美国人把庞大的躯体放在座位上,“因为这里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女人。”

“谢谢,”张启山为他倒上一杯红酒,“那就为我美丽的夫人干一杯。”.

这个福尔曼的中文说的比裘德考还溜,新月想,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要是莫测在就好了,她还没出月子,坐久了腰有些酸,张启山看出来了,“我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啦。”

“中国人喜欢这样,”福尔曼换了汾酒,喝得小脸泛了红,两只大手比划着,“喜欢把美丽的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怕被抢走。”

“不是这样的,”张启山也开始比划,“我的夫人,刚刚生了一个小孩子。”

“噢!小孩子!”洋人眼睛发了光,“一定很可爱!”

“把叔惠抱下来!”新月往楼上走就听见张启山在下头喊,小葵只是看着她等着吩咐,“抱去罢,又喝多了。”新月说。

 

幸福这东西,须得抱着虔诚的心,小心翼翼地期待上一段时间,再加上几分鼓励,几分怂恿,最后再下一点点决心方能得到,

而不幸则极为慷慨,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降临到人的头上。

 

李参谋拿着电报进来,看了看副官欲言又止,最后把电报递给副官,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副官打开电报,脸色慢慢的变了,他把电报慢慢地递给佛爷。

张启山扫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你...回去休息一下罢,然后跟我去衡阳视察。”

不能说回家,因为,家已经没有了。

副官低下头:“属下这就去。”

 

“曰山,”张启山忍不住叫住他,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按了按,此刻他不是长官,他只是一个兄长。

副官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滴眼泪落在地上。他把剩下的眼泪和悲伤吞了回去,轻轻一点头,转身离开。

 

他回到他们那座小房子,穿过昔日坐在里面闲谈的客厅,来到二楼的卧室,床上还散落着她的睡衣,她早上走的仓促,自己也…

他把睡衣拿起来,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枕边,又去浴室把她用的各种东西摆成一排,毛巾都重新折整齐,两柄牙刷朝向一个方向。

 

电报里说,莫测在离株洲六十里的地方踩到了地雷。

什么都没有留下。

 

穿过客厅的碎花窗帘,看到院子里她临走时种下的花已经开了,她曾经告诉过自己花的名字,他还是没有记住,以后有的是时间,他那时候想。

他走到院子里,摘下一朵开的最大的放进上衣口袋,然后出门,锁好。

 

从这一天起,他再没有踏进这个院子一步。

 

 

叔惠特别喜欢二月红送的玉如意,虽然拿不动,倒是喜欢经常摸摸,这小子倒是个识货的主儿,新月想,见他睡着了伸手去拿,结果手一滑,玉如意落在脚下厚厚的地毯上,砸成两段。

新月不是个手脆的人,这一下把她也吓了一跳,

这是挡灾?还是应劫?

她第一个反应去摸摸叔惠的额头,没有发热,很正常。

张启山去了外头视察,每一天都会来电话,也没听说日本人进犯的消息。

她暗笑,自己怎么神叨叨的,直到她看见小葵捡起玉如意的时候眼睛里头含着泪。

“小葵,你怎么回事?”小葵立刻摇着头,眼睛里一滴泪都没有了。

“我告诉你,从我六岁起,就没人能在我眼前撒谎,”新月说,“说罢,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葵就是不开口。

 

新月坐在沙发上,所有的下人在面前站成一排,大家默默无语。

“夫人,”年纪最大的听奴开口了,“您还在月子里,佛爷还在外头巡视,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伺候好您,您不为您自己想,也得为小少爷想想,为佛爷想想,”她低下头,“我们做下人的没有敢瞒着您的事儿,好歹出了月子您再问。”

“我知道啦,”新月轻轻地说,想起张启山临走时候眼里的不舍和担忧,“我什么都不问了。”

我要好好吃,好好睡,新月想,这时候我也帮不了谁,别给大伙儿添麻烦。

几天后,张启山回到家里,新月出来迎接,出了月子脸上也没见掉肉,还带着笑,她还不知道,张启山心想,放下了心。

第二天早上,新月默默地穿上了全身的丧服,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启山,说,“带我去罢。”

 

岳麓山。

新月坐在车里,大脑一片空白,现在还可以挽回,她想,现在还没有成为现实,这一切可能只是个误会,或者,一定有其他的可能。

她的双手攥的紧紧的,关节都发了白。张启山在一旁看着心如刀绞。

悲伤不同于幸福,只能自己吞咽,是不能够共享的。

他们默默地换了船,向着岳麓山行去,新月瞥见旁边的副官,她不敢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希望是眼前这些人合起来骗她,为的是什么,天知道。

枫叶如血。

他们一步步走到了那个地方,一块青色的石碑,上面刻着字迹,她只是死死盯着上面的相片。

是莫测。

她一步步走近那相片,走到跟前,用手去摸,摸着摸着人就慢慢跪下了,双手搂着石碑,身体一点点地开始颤抖。

是因为张家人的命硬么?那为什么我还活的好好的?是因为我把你的幸福给占了么?

“你回来呀….”她轻声哭泣着,“莫测,你回来呀。”

无明

花烛明

 北正路上,一辆黑色汽车由西向东驶过街头,有认得车牌子的离老远便闪到一边。四辆军用卡车紧随其后,后斗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

汽车前排坐着尹老板,假装闭目养神,实则竖起耳朵听着后面闺女和那小子说话,小两口你一句我一句,亲亲热热有商有量,听久了,离乡背井的凄凉忧愁也淡了几分。


“晚上能在家吃饭么?”

“不好说。”

尹新月哦了一声,“还等你陪我爹喝两杯呢。”


得嘞,我可喝不过你这当兵的,尹老板心想。


“你替我好好陪陪咱爹。”

尹新月小脸一红,“嗯。”


嘴倒挺甜,尹老板满意地睁开眼睛,“你们俩日子定在哪天了?”

张启山看向尹新月,意思你定。

“齐八爷说了,这...

 北正路上,一辆黑色汽车由西向东驶过街头,有认得车牌子的离老远便闪到一边。四辆军用卡车紧随其后,后斗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

汽车前排坐着尹老板,假装闭目养神,实则竖起耳朵听着后面闺女和那小子说话,小两口你一句我一句,亲亲热热有商有量,听久了,离乡背井的凄凉忧愁也淡了几分。


“晚上能在家吃饭么?”

“不好说。”

尹新月哦了一声,“还等你陪我爹喝两杯呢。”


得嘞,我可喝不过你这当兵的,尹老板心想。


“你替我好好陪陪咱爹。”

尹新月小脸一红,“嗯。”


嘴倒挺甜,尹老板满意地睁开眼睛,“你们俩日子定在哪天了?”

张启山看向尹新月,意思你定。

“齐八爷说了,这个七月里除了九、十、十五二十六剩下都是好日子,我想就八号吧,越快越好。”尹新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向来我行我素,在娘家如此,到了张家更是如此,更因满心满意都是这一件事,因此也不管司机在场,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听你的。”张启山带着一贯的纵容点头同意,忽而瞥见后视镜里的尹老板,一脸“闺女你怎么又这样”的表情,不自觉地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

小事闺女当家,大事这小子做主,尹老板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代一代原也都是这么过下去的。


司令部和往常一样,办公的办公,干活干活,兵们来来去去有条不紊,天气热,窗子都大开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一直传到二楼东厢房。

双喜伺候尹新月梳头更衣,双红打开脂粉匣子预备给夫人化妆,老管家和丫环们时不时进来,为着各种琐事隔着屏风请夫人示下,然后又颠颠地忙去了。

“这可跟我想象的婚礼一点都不一样。”尹新月娇柔造作地叹了口气,却掩饰不住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她喜欢当家理事的感觉,尤其是当他的家。

“您只当是提前体验生活了,”双喜麻利地把一绺头发抿上去,“只不晓得佛爷忙成这样,洞房还能不能亲力亲为。”

“你给我闭嘴!”尹新月红着脸冲她瞪眼,“再胡说我让你跟老爷子去南边。”

“小的谢过夫人,不用整宿往耳朵里塞棉花了。”双喜煞有介事地一拱手,双红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要反是吧。”尹新月急了,抄起个刷子作势要打,双喜一边躲一边喊:“进门三天无大小,这可不带生气的!”

 

施副官拿着红包尴尬地站在门口,他比小王几个机灵,知道份子钱该给谁,结果正赶上这一幕:两个听奴绕着沙发在前面跑,穿着喜服的张夫人一手拎着裙摆,另一只手拿着鸡毛掸子在后头追,三个人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仿佛进了女学生的寝室。

此时打扰她们的笑闹似乎不妥,可份子钱没有在婚礼后给的,他只好清了清嗓子。

“有事啊小施,进来。”夫人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沙发靠背大口喘气,刚抿上去的头发也散了,脸蛋红扑扑的,衬得一双杏子眼格外明亮。
“属下,咳咳,”小施耳朵根子莫名地红得火烧一般,“这是,属下一点心意。”

尹新月把红包放在手里掂了掂,“还真不少,那我就收下了,晚上多喝几杯啊。”

“是是。”施副官大事完毕,一身轻松走下楼梯。


他负责城中防务,平时很少到内宅来,原本张府也无所谓内宅,反正没女的。

半年前佛爷被冲进府里的二月红砍了一刀,听军医说伤的并不重,结果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他到二楼送文件,书房没人,他找到大卧室,发现一贯轻伤不下火线的长官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状态悠闲自得。

这就很反常。

还有个没见过的漂亮姑娘,抱着胳膊站在地下,正瞪着一双好看的杏核眼冲沙发上那人运气,只是因为有人来才没发作,施副官进来,她便气鼓鼓地出去了。

房间里气氛有点微妙,佛爷拿笔签字,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一扫,那眼神也有些微妙。


他问张副官,从哪请的这么一尊母老虎,张副官乐了,说巧了,夫人在娘家外号就叫母老虎。

“所以说,咱老大好这一口是吗?”施副官似乎明白了什么。

年轻的张副官想反驳,想了半天,不知从何驳起。

 

“还让不让人好好化妆啦,哪有你们家这么办喜事的,从早到晚就没一刻闲工夫,你们家佛爷呢?”

面对双红一连串炮轰,张副官面不改色,“司令和部长的座驾已经过了小吴门了,十分钟就到,到了就开席,佛爷和你们家老爷在书房,”然后冲着尹新月一咧嘴,“佛爷说,其实夫人不化妆也好看。”

“十分钟化妆?你开什么......”双喜的话被尹新月拦住,“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有一天闲聊,”张副官做努力思索状,记得那天老八好像也在,不知怎么就说起电影明星,脸上抹得花红柳绿妖精似的,“看你嫂子多好,干干净净的漂亮。”

 

“他说我漂亮呢。”尹新月捧着小脸,两眼发光地陶醉在被心上人赞美的幸福中。

张副官暗喜得计,他比上司还不会奉承女人,但误打误撞居然收到奇效,讨好了夫人又争取到了时间,心里默默给自己竖了大拇指。

“既然这样,就简单化化得了,不要太艳。”尹新月喜滋滋地在梳妆匣子里选胭脂颜色,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提电影明星干嘛?哪个电影明星?很熟吗……哎你往哪儿跑?回来!”

张副官撤离到安全位置以后发觉要坏,本来没事弄得欲盖弥彰,又一想算了,反正佛爷能搞定夫人,就算平时搞不定,今儿晚上怎么也搞定了。

 

“副官过来!”张启山在门口招手,张副官立刻闪进去,“你穿过燕尾服么?要系几个扣子?”张启山问。

“没,......属下把听奴叫一个过来?”

“算了算了。”张启山连连摆手,不就是件衣服么,他就算是反着穿,今天谁还敢说个不字,又想到一件事,“八爷今天没来?”

副官想起今天上门看见的情景,不禁失笑,“八爷贴了一身的膏药,哪儿也去不了了,让我替他给您道个恭喜。”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张启山只当是贺仪,没接,“给你嫂子。”

张副官心想您这觉悟可真高,“是八爷写的一些东西,和那具棺材有关的......让您看看。”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副官立刻收起笑容。


交易即成定局的时候,人的心里会有短短一刻的失落感。

对商人来说幸福虚无缥缈,只有生意上的合作,经济上的支持,人枪地盘渠道,这些充满铜臭却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硬通货,才能保障闺女未来衣食无忧,这小子似乎一切条件都满足了,闺女也喜欢,可以后怎么样,谁又知道?

此时此刻,尹老板站在布置一新的房间里,面前的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小脸笑得跟花似的,让他一肚子话搁在嘴边说不出来,

“嫁个当兵的土夫子就这么乐?”

“爹。”新月乖巧地给老父亲让座,又试图捶背捏肩,被尹老板止住了,“行啦,马上要当新娘子的人啦,歇歇罢。”

尹新月知道父亲要有一番教诲,便做恭敬状准备聆听。

“你要是个小子,该多好啊。”

“爹您又来了。”


“人家儿子结婚是添人进口,女孩嫁人,就成别人家的啦。”

尹新月靠在父亲肩头,“爹,我永远都是您闺女,他也会永远孝敬您。”

“哪有那个福气。”尹老板听见楼下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把手里一个绸缎小包递给女儿,尹新月接过打开,是一串翡翠十八子,颗颗碧绿透明。

“你要了几回都没舍得给你,就怕弄坏了。”

尹新月知道爹不是心疼珠子,家里好东西多的是,唯独这个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她把串珠紧紧握在手心,眼圈慢慢地红了。

“你娘要是看见今天,......就当是她看见了罢。”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慢,最后体贴地停在门口,尹老板拍拍女儿的肩,笑容欣慰中带着一丝酸楚。

“去罢。”


尹新月没有动,“爹,多留两日再走好不好?”

尹老板摇头,“他要干的是大事,我留下帮不了忙还碍手碍脚,”又想多嘱咐几句,比如万一受气了就打电话或者拍电报,爹爹给你做主,可女婿就在外头听着,又一琢磨这时候不说什么时候说,“他要是敢给你气受,......”“不会的爹,他对我可好了。”尹新月信誓旦旦地替夫君保证。

尹老板苦笑。


尹新月换了白色绸缎睡袍,长长的卷发披在肩头,小猫似的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

下人都发了赏钱,红包也都收起来了,听奴早早打发去了睡觉,窗外夜色沉沉,男主人送客未归,她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大卧室里,感觉这一天像是做了场梦,匆匆忙忙地就把自己给嫁了。

爹爹这会儿应该平安上了火车,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指针,心中悬着许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先前有人往新月饭店寄子弹,逼着尹老板出头做维持会的会长,老爷子拖就一个字,明里放话故土难离,不舍得偌大家业和玉泉山的水,暗地里想办法往外弄东西。

那边也不傻,尹老板送闺女来长沙结婚,隔壁车厢就跟了两个青木公馆的人。尹老板假装生气回了北平,也是给对方看的。

对方这会儿估计还等老爷子回去主持北平商界大局呢。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新月怅然地叹了口气,手里摆弄着那串十八子,母亲信佛,常年吃斋念经,自己信的却是这尊佛。

也不知道今儿晚上念的什么经......她想起方才听奴打趣的那些话,不由小脸飞红,心里头七上八下象有只小手在挠,又盼着,又有些怕。

新月饭店听说过好多荒唐事儿,爹爹管的再严,架不住下人年轻学舌,在少女无知的想象中,男人都是外表溜光水滑,内里贪婪粗鲁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久而久之便对婚姻生出抵触。

可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大小姐正在怔怔地发呆,窗外传来汽车驶进大门的声音,她身子一颤,两只小脚立刻去寻绣花拖鞋,偏生一只钻进了茶几底下,够了好一会儿才够到,未及站起迎接,那人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一脸春风得意。

她立刻倒了杯茶水,贤惠地递到手上,“辛苦你啦。”

张启山是真渴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老爷子才真是辛苦,刚坐了三天火车,又要连坐四天。”

新月又倒了一杯,两个人很自然地并肩坐在沙发上,“今天魏司令说的什么,什么叫我爹来了,军需就不愁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送许部长去了,我当时就抢白他,我爹要不是怕当汉奸,至于把所有家底折在北平吗,现在弄得有家不能归,眼巴巴地盼着长官们早日收复失地哪。”

张启山失笑,“就你这小嘴能说。”

“我当坏人呗,反正坏事都是女人干的。”

张启山不笑了,认真地打量着她,“你是干了不少坏事。”

男人话里的深意,炯炯的目光让她全身一阵发软,“讨厌,......我今天看着,黄主任这人还不错。”

“老黄是厚道人,他随了多少礼?”

“五千。”她把礼金簿子拿过来给他过目,尹小姐练过字,不肯吃苦因而不成体,只是天然的秀气,看着有种稚嫩的亲切感。

“我爹说,当初三盏天灯的钱,怎么抬进去就怎么抬回来,早知道不费这劲了。”

她笑,他也笑,其实他完全没有认真听她讲什么,只是贪恋地凝视着眼前的娇柔美态,今天开始这一切就属于他一个人了,这种幸福感令他恍惚,又迫切地想确定,这是真的。

他握住她的手,刚才席上便发现她腕上多了串珠子,成色极好,此时再看,一泓清碧衬着白玉般的肌肤,不知道哪个更加珍贵。

“你爹给你的?”

“我娘留给我的。”她垂下眼帘,小手拨弄着珠子,“她从前一直戴着,小时候我老想拿着玩,我爹不让,说等我出嫁的时候再给我,我都忘了,爹还记得。”

张启山见她神情伤感,“那,我也给你点什么吧,”说着当真从口袋里掏出个物事。

“书房的钥匙。”

她知道这把钥匙的意义重大,郑重接过,又听他说:“密室的开关,先逆时针扭半圈,机关就合上了,你在密室里干什么都没关系。”

新月不满地反驳:“我在密室里能干什么?......我可不象有些人,鬼鬼祟祟的跑到别人家里。”

张启山点头表示同意,“就是,刚到别人家第二天就鬼鬼祟祟跑到.....”“你又说我!”新月佯装生气,忽而眼珠一转,“哎,我刚来的时候书房没锁门啊。”

张启山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谁知道你那么淘气,往后有了孩子,更要锁门了。”

新月羞红了脸,嘤咛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张启山本想就势亲上去,结果迎了个空。


此时此刻,尹新月心里感觉暖暖的,她喜欢这个话题,这让她有种错觉,他们正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现在平静的生活将会永远继续下去。

“你想要几个孩子?”她娇声娇气地问。

他想起齐老八说过的:“您不生三四十个,将来一身功夫传给谁”,又想到膝下一群肖似新月的小家伙跑来跑去,甚是奇妙,不禁随口而出,“越多越好。”

随即感觉脖子被搂得更紧了,“那我一定努力。”声音蚊子似的,态度倒很坚决。

“我夫人最要强。”他把人转过来,亲了亲柔嫩的唇。


“我去洗澡。”

尹新月拧灭了落地灯,又关了床头灯,最后只剩下梳妆台前的两支红色喜烛,一室幽暗,只有镜子里面反射出两团明亮热烈的光焰,她记得小说里写到洞房夜都要“一口吹灭了蜡烛”,正在寻思要不要把蜡烛也熄了,听见他说要去洗澡,习惯性地说了句快点。

立刻就被从身后抱住了,“着急了?”

“我才没有。”她红着脸辩解。

男人轻笑,“喜烛要点一宿的。”

“知道了。”

他把小银剪子放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剪下一截烛芯,火苗剧烈地跳了一跳,绽放得更加灿烂。
 

无明

蝴蝶梦

汽笛长鸣,一列由北至南的绿皮火车忽哧忽哧驶进了长沙火车站,车门一扇扇打开,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人群纷纷涌了上去,下车的被堵住了去路便高声抱怨,月台上南北东西口音齐飞,一时热闹得紧。

头等车厢门口就清爽许多,两个一直候在那里的高大汉子眼睛盯着车门,见一位洋装少女迈步走出,立刻迎上前去,其中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礼貌地打着招呼:“夫人一路辛苦。”

另一位接过仆役的皮箱,那两只皮箱个头不小,他掂在手里如小孩玩具一般轻松。

尹新月脸上表情颇为复杂,她身后的听奴棍奴也商量好似的一齐沉着脸,她本想摆出同样的脸色给对方看,只是心里还有个声音一直在念叨:来都来了,来都来了。

又向四周环视过去,站台几处要紧的地...

汽笛长鸣,一列由北至南的绿皮火车忽哧忽哧驶进了长沙火车站,车门一扇扇打开,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人群纷纷涌了上去,下车的被堵住了去路便高声抱怨,月台上南北东西口音齐飞,一时热闹得紧。

头等车厢门口就清爽许多,两个一直候在那里的高大汉子眼睛盯着车门,见一位洋装少女迈步走出,立刻迎上前去,其中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礼貌地打着招呼:“夫人一路辛苦。”

另一位接过仆役的皮箱,那两只皮箱个头不小,他掂在手里如小孩玩具一般轻松。

尹新月脸上表情颇为复杂,她身后的听奴棍奴也商量好似的一齐沉着脸,她本想摆出同样的脸色给对方看,只是心里还有个声音一直在念叨:来都来了,来都来了。

又向四周环视过去,站台几处要紧的地方都守着人,眼神警觉,见自己目光看过来便低头行礼,心里的气又消了几分。

没办法,谁让他忙呢。

 

尹新月坐汽车一路行来见到不少携家出奔的百姓,城中形状较先前萧条许多,相熟的大铺子和洋行都关了,看样子以后买花露水都难,好在南门那几家小吃摊子还在,心中一亮,居然没心没肺地欢喜起来。

你呀,总是这么没出息,尹新月对自己说。

 

老管家换了浆得笔挺的马褂,三分喜气洋洋七分惶恐不安,跟在尹小姐身后亦步亦趋。

“夫人一路可辛苦?要不要先去歇歇?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双红姑娘过的目,只差窗帘没到货,双红姑娘定的是粉色底白玫瑰花,店里只有白色底红玫瑰花,现在这时候您知道,铁路货运都慢......”

尹新月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笑容,随着管家走过长长的走廊,正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停住了,右手边一扇门开着,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办喜事用的东西,便好奇地走了进去。

“库房装着旁的物件,所以就搁到这儿了,”管家见未来的夫人打量着那一盒盒的喜饼喜糖还有各色锦缎装饰,连忙解释,“昨儿一早送来的,怕订晚了准备不齐,结果还......没用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见夫人并不言语,只是用手摸那喜饼盒子。

老管家知道夫人心里不好过,这事换作谁心里都不会好过的,订好的婚期突然往后推,且一推不知要几个月以后......听说尹家老爷当即在汉口下火车返回北平,连面都不见,想必是极为恼火。

这也就是夫人了,换作别人......见她拿起一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脸上慢慢漾起笑意。

芝麻糖,是她喜欢吃的。

“管家。”她曼声道。

老管家连忙接上:“嗳。”

“反正咱家也吃不了,送一些去孤儿院罢。”

管家老脸笑成一朵花,“好嘞。”

 

卧室门刚关上,尹新月便和下了戏的演员似的,嗳哟一声倒在床上,“可累死我了,这一路坐的,前半程听我爸叨叨,后半程生气。”说着甩下脚上的高跟鞋。

听奴双喜一边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挂上,一边安慰小姐,“您不是说不计较的,现在到家了,就好好休息,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当新娘子的。”

尹新月红了脸,又唤双红,“你过来,我问你,他倒底去哪了?”

双红是提前一个礼拜派过来布置新房的,听见这话笑得促狭:“还不是他们家老本行,小姐有什么好担心的?佛爷又跑不了。”

“我......”尹新月涨红了脸,“我担心什么?谁要你说这许多没咸淡的?我问你......他去哪了?”

双红见小姐气急了,不敢再放肆顽笑,正色回道:“我只听他们说要湘西地图。”

当下便把自己在张府所见所闻汇报一番,张启山知道她耳力超群,特意为她安排了最西边的客房居住,楼下是厨房,整天不是剁肉就是杀鸡,卧室墙壁还挂了壁毯,因此这一周来,双红只从楼下零散听得片言只语。

“湘西哪里?”

“二龙岭。”双红见双喜在镜子里一个劲冲自己摆手, 可为时已晚,话已经让她说了出来,只能惴惴地看着小姐的反应。

“他去的这样急,一定是很要紧了。”尹新月轻叹。

双红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只瞧着双喜,看她如何反应。

“城里又是什么风声?”

“还是......老样子。”双红不安地说。

尹新月不言语了,她痴痴地看着床头柜上的相框,那人正从里面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这相框还是从那人书房里顺来的,当时他还没对她表白心意......

 

“等你回来就结婚。”月台上那人信誓旦旦地承诺,她自然千般不舍,但家里事情又放不下,必要亲自处理,再说,以后回北平的机会也不多了。

尹老板打点了丰厚的嫁妆送女出嫁,结果火车刚到达汉口火车站,一封通知婚期延后的信便到了手中,当时气得鼻子冒烟,不是自家闺女性子执拗,差点一并把她也拉回娘家。

她不是不知大体的人,这个时候出门肯定是要紧事,可心里还是憋屈,倒不是信不过他,只是,好不容易就要结婚了,结果还是要等。

女人最讨厌等。

 

次日管家建议她去铺子转一转,一则散心,兼为同伙计们朝个面,新月想反正没事可做,便欣然同那个名为张老栓的大伙计上了汽车。

“你有日子没来北平啦。”新月认得此人,便主动同他搭话以示重视。

中年汉子笑嘻嘻应道:“是,这两年忙,都是小子们跑北边。”

张家人在北边出货的渠道不止一个新月饭店,她心里清楚,有时候生意做的太大,不自觉地就店大欺客,价格压得太低,只是赚个名声,张家人又不在乎名声。

往后自家的买卖,当然不能一视同仁,还得分个亲疏才好......但又不能太过,免得什么人都来开后门,正在盘算,汽车已经停在一处大门前。

铺子很大,二进的院落,十几个年轻伙计候在院子里,尹新月给大伙打个赏,张老栓陪着她一间间库房走了遍,又坐在正屋喝茶看帐本。

新月夸了几句东西不错伙计能干,张老栓心知是客气话仍然很开心,笑呵呵地陪她聊了起来,他常年跑外,话锋最健,新月喜欢听他讲下地碰到过的古怪事,从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和大伯不许她打听,如今没人管了,自然要听个够。

“你说的那棺材,是我家后院摆着的那个么?”

张老栓刚要说新月饭店后院怎么也有具棺材,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张府,“正是那个。”

新月轻叹:“他几次三番以身犯险,都是由它而起了。”

张老栓见夫人眉宇间有忧愁之意,显是惦记佛爷安危,想出言解劝,见她目光投向院子里一个磨刀的伙计,那是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少年,天气热,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小褂,露出肌肉发达的肩臂,可惜一条膀子毕竟不方便,这孩子又是极要强的性子,见新夫人注意到自己,黝黑的脸庞染了一层红色,手下的刀刃也磨偏了。

“上次就是他么?”他听见夫人这样问,脸上更是热辣辣的,左肩的伤口已经愈合,可那耻辱却永远烙在脸上,不可磨灭,无法摆脱,

张老栓点头,“下不了地,只能干些粗活。”

新月走向少年,后者慢慢抬起头,目光如淬火钢刃。

“多大了?”新月温和地询问。

少年胸口起伏了几下,耷拉着眼皮挤出两个字:“十五。”

“十五岁就缺了一只胳膊,”她打量着少年冷硬的脸孔,“可见你是个狠人,还想上战场吗?”

张老栓有些紧张,前次开棺小六折了一条胳膊,本来话就少,自逢此变更加沉默孤癖,亦听不得半个字说他可怜,夫人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万一被这小子不识好歹冲撞了,可是大大不妙。

“我还能上战场吗?”小六语气带着挑衅。

“女人都能,别告诉我你连女人都不如。”尹新月脸上露出习惯性的娇嗔笑容,“往后跟着我罢。”

小六心里一直憋着股火,所有人都让着他甚至躲着他,所以这股火始终发不出来,这会儿他觉得有理由愤怒了,可一抬头,见新来的夫人抱着胳膊站在背光地下,日头正中,炫目的阳光托着个娇小的人儿,如年画上的仙女,又象洋片里的明星,只看一眼便再不敢直视,不由自主应了句好。

张老栓松了口气。

*     *     *     *     *

这厢张启山见副官久久没有消息,便同齐铁嘴也跟着下了矿道,矿道长而且深,前方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象是什么人在唱戏,他举着风灯走在前面,齐铁嘴紧跟其后,灯光映出的两个影子随着人的动作在石壁上忽左忽右,有种被尾随的恍惚感。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墓道两侧石壁中又透出点点亮光,如满天繁星沉沉浮浮飘在眼前,这时他们听清了唱的是京戏蝴蝶梦,又叫大劈棺,讲的是三言二拍里的一出故事,庄周试妻。

听清了内容,那字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耳朵里钻。

“.....我乃是齐王之妹,又是先生之妻,怎比那下贱之人?”女音字正词严,腔调却是柔媚婉转曲意风流,正是庄周的妻子田氏。

男腔仿似一把利刃剪断话锋:“如今人心难测。”尾音在脑海中回荡,悠悠不绝。

张启山皱眉,感觉胸口一阵不舒服,眼前头顶星点纷纷扰扰乱得人眼晕,恍惚之间听见女声轻笑,却不是唱戏的田氏,而是......

 

“往后跟着我罢。”

甜美的京片子一听就是尹新月,只是她什么时候到了这底下.....他循声望去,见尹新月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漂亮衣裳,正笑嘻嘻地站在面前同一人讲话,态度随意,显然没将那男子当外人。

她在同谁说话?他想仔细看个清楚,幻像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佛爷?”齐铁嘴见他无故停下,又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何故,便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张启山蓦地醒觉,瞥见前方黑暗处一角飞檐,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同时暗叫惭愧。

“这戏忒渗人,汗毛都竖起来了,”齐铁嘴揣着手道,“跑这黑咕隆冬的地方唱给谁听哪。”

举灯一照,前方飞檐斗拱露出本来面目,他们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那门上顶天下顶底,上面花纹密密匝匝,暗处看不清楚,举起风灯仔细辨认,走近几步,里面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空腔,回响穿过门之间的缝隙传到耳朵里越发清晰,那是轻声细语下的背叛,信誓旦旦的谎言,戏文总把人性的卑劣和善良夸大到极致,他不喜欢。

可刚才看见她对别的男人笑,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机是怎么回事?

 *     *     *     *     *

“你告诉我,他倒底去了什么地方?”

汽车停在湘江边的一处废弃码头,这地方原先也是九门的地盘,油水颇丰,如今只有孤零零的几个破棚子立在石滩上。

“我不知道。”小六谨慎地回答。

尹新月早有准备,又是好气又是无奈,她抬起左手,让粉色纱袖向下滑动,露出二响环,“你防着我?”

小六不是傻子,“不敢,只是那种地方,夫人打听也找不着。”

“你带我去。”尹新月说,见对方表情立时变得啼笑皆非,心知是在笑她了,仿佛又听见那人溺爱中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胡闹。”

我多会儿胡闹了!她不由火起,眉毛也立了起来,双喜见状也虎下了脸。

“战区司令部下了集结令,你知不知道?”尹新月盯着少年的眼睛,老管家一把年纪不难为他翻山过岭,参谋部几个书生派不上用场,只有这小子是可用之材,亲兵里下来的,有经验有本事。

这话果然触动了小六,“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三天以后,你觉得我夫君那两个连能还在湘西守多久,逾期抗命都是小事,我听说霍家人已经上路了。”

小六愈发惊心,围在湘西二龙岭的不止两个连,若是这支队伍被调走,佛爷他们从地里出来便是毫无支援,霍家也有人在军队高层,一开始对这边下地不声不响,这会突然出动,打的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新月见少年眉头越拧越紧,反来安慰,“其实也没那么复杂,这种事我见多了,没有解不开的局,咱们且先走一趟再说。”

“现在?”小六见双喜开车不是回府而是直接向西而行,“去常德?”

“我要赶在霍三娘前面,不能走山路,只能走水路。”

水路岂不是更加绕远了?小六满腹狐疑,同时又本能地觉得夫人和佛爷一样,下定决心的事就一定要去做,无须旁人说三道四,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     *     *     *

这门后会是什么?张启山头一次在未知的事物面前产生了犹疑的情绪,抬手上移,他们看见头顶上方横梁上悬挂着一具具的尸体,随着墓道里的气流微微摆动,情形十分诡异。齐铁嘴之前黄仙上身的时候见过这幻像,并未大惊小怪,反而掐指盘算起来。

“你算什么?”张启山奇道。

“你那副官下去半天了,”齐铁嘴啧了一声,“会不会在这里头?”

二人的目光又落到青铜门上,戏还在往下唱,庄周假死,妻子田氏哭得好不伤心。 人很矛盾,又怕报应,又一手种下报应。

“从一而终本就是奢侈。”齐铁嘴感叹。

“你又算出什么来了?”张启山问。

齐铁嘴清清嗓子正要答话,突然从黑暗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来,“张大佛爷的觉悟确实不一般。”

二人蓦然回头,身后墓道中空无一人,再回过头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扇大门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推动一样缓缓打开,他们看见了和身边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墓道,以及,两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齐铁嘴凝神细看,发现对面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面顶天立地的镜子。

*     *     *     *     *
尹新月一行到达江边已经天黑,一艘宽敞舒适的大船停在那里,上面却一个船夫都没有,这附近亦无人烟,如何开得,正要发问,那主仆两个已经上了船,双喜嗔他动作迟钝,让他快点。

小六一只脚踏上木板,仍不放心,回头看向来处,沙滩上只有他们来时那辆汽车孤零零的,这边双喜为新月打起船舱帘子,又去点灯,此时四周万籁俱寂,沉沉夜色中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似乎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盏灯飘在水面上,既孤伶又诡异。

“快点。”双喜一只手打起帘子,不耐烦地催促,门帘开处溢出一股浓郁熏香,小六皱眉道,“小的进去,怕是不方便。”

双喜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夫人让你进来。”说罢自顾自把帘子一撂。

小六宁可在甲板上坐一宿或者几宿,但是显然不可能了,他慢吞吞地走过去,一只手迟迟疑疑去揭那绣花帘子。这时余光感觉不对,他蓦然回头,发现方才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站着两个黑影,他下意识抽出腰间尖刀,向前两步挡在船舱前面,“什么人!”

黑影无声地向他飘近,小六生怕尹新月有失,又担心自己单拳难敌四手,只能先下手为强,脚下用力,整个人向前冲了过去,务求一击即中。出乎意料,黑影并没有做任何抵抗,随着刀光闪过烟般消失。

小六愕然望着空荡荡的甲板,突然明白了船舱里那香气是什么,千里香,鬼役船,他只在传说中听过的。

双喜从舱中探出半个身子,“你也太快,船工让你赶跑啦,你来撑船。”

小六明白自己冒失了,自觉地拣起长篙走向船头,身后尹新月悠悠道:“不要回头,不要说话,跟着簪子走。”

水面上漂着一枚金簪,尖端指着南方,小六长篙一点,小船向前,那簪子亦向前。两岸漆黑一片并无灯火人烟,往日他曾到过常德,并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所以这里已经不是他来过的地方,是哪里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一门心思跟着金簪指路的方向走,过了不知多久忽而天亮,四周青山连绵绿水如画,美的极不真实,他一分神的工夫险些跟丢了簪子,连忙快撑几下跟上,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一片巨大的乌云出现在头顶,隐隐听见云中有凄厉哭声,他全身绷紧,汗毛都立了起来,一句夫人小心脱口而出,方才想起夫人嘱咐不许说话,已经晚了,头顶那团旋涡陡然长大数十倍,挟着怒号阴风,以万钧之势当头压来,眼看就要把小船一口吞下。

小六知道自己闯祸了,张家人习惯遇事不惊,当下本能地气沉丹田,两条腿稳稳地扎在甲板上,稳住脚下动荡之势,单手举起长篙横在胸前,只是那股力量实在太大,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堪堪维持小船不翻,片刻间汗透里衣,一面叫苦,夫人若是有个闪失,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赔不起,之间头顶那黑色旋涡越来越低,最后化成一张巨大的黑惨惨人面。

鬼门关么?可鬼门关怎么会在天上?小六脑子飞快转动,若是佛爷在的话,他必然会斥一句小兔崽子慌什么慌,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他突然心中一动,如果这一切是迷惑人心的幻象呢?

他将长篙放下,拔出腰间尖刀刺破掌心,又撕下一条窗纱,将鲜血涂抹在上头,他想把染血的纱布蒙在眼上,可只有一只手,想用牙咬住纱布一端然后绕一圈却又不够长,而脚下风浪越发厉害了,这时,一双手接过纱布替他系在脑后。

“你很聪明,这确实是幻像。”尹新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呼吸急促,显然也不好过。

“夫人扶好。”小六振作精神,透过眼前一片朦胧红色看清他们的所在,熟悉的两岸风景,码头桥梁,他们要去的地方近在眼前,下船之后再走几十里山路就到了。

 

一番有惊无险之后小六对尹新月刮目相看,原来并不是挂名的千金小姐,是得了新月饭店老板真传的,因此言语态度更加谦卑,此时见她骑在马上神态高傲,仿佛天地间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这种气魄风度,他原先只在佛爷身上看到过。

 “夫人,您什么都不怕吗?”

 

“是人都有怕的时候,”目的地就在眼前,尹新月心情好了,话也多了,“打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不比你家佛爷少,不过最怕的,还是你家佛爷请我吃饭那回。”

“吃饭?”小六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吃饭。”尹新月笑笑,“那种感觉,就像你们下了一个大墓,折了不少兄弟,自己也是伤痕累累,最后好不容易找到冥殿,结果发现是空的,回去的路也没了,”

小六仿佛明白了,又仿佛仍然糊涂,又听她说:“我爹说我傻,若是早个三五年,嫁个当兵的还有福可以享,现在跟着他只有吃苦,”她脸上的笑意渐浓,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就是苦,也比沒滋没味地过一辈子好。”

这话触动了小六的心肠,当初一时逞强造就今日窝囊,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再来一次,就算再让他搭上一条胳膊,他也绝不甘心在佛爷面前后退半步,一念及此,自开棺之后便堵在胸口那股抑郁不平顿时如雪般化解,心想自己求仁得仁复有何怨,自己若是重新振作起来,跟着佛爷,将来未必没有成仁立功的机会,想到这里心里敞亮,胸脯也挺得高了些。

“你想通啦?”他听见尹新月柔声问自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抱愧,“是,属下想通了。”。

“霍家兵强马壮,双喜和我都不会打架,呆会儿你一人可能护我周全?”

 小六斩钉截铁地回答:“能。”

 *     *     *     *     *

“老八,你记得来时在矿道里看到的那句话么?”

“天垂象,天鼓鸣,指的就是这里落下的陨铜,所以我们进入的是殒铜世界,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象,其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我们的心智,永远找不到地下墓室的秘密。”

“有道理啊,”齐铁嘴喃喃道,“佛爷你看见什么了?”

“老八你看见什么了?”张启山反问。

齐铁嘴凄然一笑,并未答言,张启山便没有问,人都有不想为人知的弱点,不想提起亦不能分享,即便是朋友,有时候当做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他又转向那面巨大的镜子,

陨铜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对人心的掌控,每个人的性情际遇不同,所看到的幻境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说,陨铜认为他张启山的弱点,或者说不敢面对的就是他自己。

他的心魔。

 

今日你死还罢了,撇下了为妻倚靠何人?张启山,你今天折了性命,有人会守寡。”镜子后面声音悠悠传来,张启山不想听这些屁话,然而心底依旧涌出一股强烈的辛酸嫉恨,又听那声音恶毒地加了一句:“不对,没结婚就不叫守寡。”

 

她青春正好,而自己已不再年轻,又能给她什么呢?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东西的感情,并不可靠的依靠?还是足可以摧毁一个女人的孤独和思念,残酷且猝不及防的分离?


*     *     *     *     *

这家湘西客栈建了有些年头,二楼正对着二龙岭峪口,视野宽敞,下墓这边有个风吹草动尽在眼底,早有身穿白衣腰系红带的霍家女子站在楼上楼下。


霍三娘不认得尹新月可认得她手上的二响环,不得不起身让座,待那未过门的张夫人落了座,身边一男一女两个侍从各就各位,霍三娘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后背无端生出寒意。

一旁的仙姑也感觉到了,这就令三娘更加烦躁,霍家在此严阵以待,一是为向张家染指自家地盘的事情要个说法,二是为地下的东西,反正以逸待劳吃不了亏。

 

就像现在,整个二楼分布的都是霍家好手,进出皆被封死,所有人的目标都对准了坐在对面的尹新月,只等自己一声号令。

结果方才让座的工夫一分神,对方的独臂少年已经无声无息占据了在自己身边的有利位置,不远不近,不显冒犯,又足可以随时一招毙命。

这种无所顾忌明目张胆没余地没商量的威胁,很张家人。

 

“霍当家,今天不会出事,不用紧张。”

霍三娘被这句话窘得上了脸,“能出什么事儿?”

“也是,“尹新月推过来一只盒子,“可凡事总要有个结果,这个就算霍家辛苦这一趟的结果罢。”

霍三娘看也不看,刚才第一次交锋失了面子,她一定要找回来,“张夫人,你也忒小瞧霍家小瞧九门,都是道上混的,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当家的意思是不还价了?”尹新月唇角微扬。

三娘哼了一声表示是这样。

尹新月面色一沉,“霍当家,我此时此刻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并不是因为湘西的风景比长沙好。我肯同你谈条件,只因为一样,”她略略扬起下颏,脸上神情是同年龄不相称的严肃,“我们都是中国人。”

又来了,霍三娘心中哂笑,和你男人一般的官冕堂皇,跟谁不是做生意?可一丝不安仍然涌上心头,这不安并非自今日始,也绝非一日。

 *     *     *     *     *

“你看到的,或者是你想要的,或者是你怕见的。”齐铁嘴说。

可眼前着一切实在令人难以拒绝,他们又回到了长沙城,古老城墙上炮火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怡然自得的笑容,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和流离失所,一切都完美得过了分。

这就是他盼望已久的和平吗?这是假的,他心里尚存一线清明,可幻境又是如此真实,心意一转,他依旧回到了张府,管家乐呵呵地领人往玻璃上贴喜字,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二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那扇窗户,她的侧影也在召唤着自己,还有整个安宁的长沙城也在召唤着自己。

留下罢,一生多么短暂。

他闭上眼睛,把脑海中的声音摒弃在思想之外,渐渐感觉灵台清明不会再为幻像所惑,方才睁开眼睛,朗然说道:“假的。”

面前的街道、张府、连同窗中的影子随着这两个字,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在他脚下是一片白茫茫的江面,此时正值寒冬,江面冻得严实,不仔细看又似一片白茫茫的沙滩,高低起伏绵延万里,白茫茫中间立着一个人,背影沉默而孤单。

“一意孤行,这便是你未来的归宿。”

“注定不属于我的,强求亦是无用。”

“你不贪?真以为自己是佛?”


“到此为止吧!”张启山一声大喝,同时掏枪对准了那个背影,连发三枪,顿时周围的幻象土崩瓦解,现出一个巨大的墓室。

齐铁嘴看不到他所见到的那些幻像,正自沉浸在自己的心魔中盘算,突然听见枪响吓得一缩脖子,与此同时幻象消失,他们同时看清了四周墙壁上的龙纹图案,和头顶用九道锁链悬挂着的一具人形纸棺。

“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它。”齐铁嘴用袖子抹抹额头,张启山听出他声音有些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八,你到底怎么了。”

齐铁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摇摇头,张启山拍拍他的肩膀,一句“不说也罢”还未出口,身后响起张副官惊喜的声音,”佛爷!八爷!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     *     *     *     *

“别说你们一家,就是八家一齐上,我夫君架起枪炮也能给你们轰平了,有些事不是不敢做,是不能做。”

“我们尹家在四九城不敢说第一份儿,可也是祖祖辈辈喝玉泉山的水,没想到也有喝不上的一天,”尹新月语气轻描淡写,眼神里却沁出透骨的寒意,“日本人打进来,你们霍家就能守得住白沙井么?”

霍三娘看向外面逶迤群山,借以掩饰内心波动,张夫人这番话戳中了她的心,一直以来她都渴望把霍家失去的东西,地盘,还有九门之首的位置夺回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反复问自己:你行吗?

就像现在,如尹新月所说,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领着霍家投降?

一旁霍仙姑默默叹息,姨妈从头到尾就让位没过门的张夫人压着,哪里还有半分霍家气势在。

“收着罢。”尹新月把盒子向前推了一推。

 *     *     *     *     *

他们事先想到了锁链可能连通机关,所以不打算在里面开棺,两人合力将棺材搬出洞外带回去慢慢研究,然而算命的腿脚实在慢,连推带拽好不容易跑出墓道,此时面前又是先前那处铁轨矿坑,张启山和副官夹着齐八爷沿着铁轨疾奔,身后落石如雨一路追过来,

齐铁嘴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得出墓道天顶一寸寸塌落的情景,只是身体全然不由自己,心想完了完了,这次如果逃得性命,再说什么也不跟这老帮菜下地了,说出天花来也......“哎呦!”脚下踩到一处石棱,痛的大叫。

张启山终于看见一处之前做过记号的向上垂直矿道,便把齐八向上一推,喝道快爬,和副官一齐抬着那具人形棺跟在后面,齐八手脚并用向上爬行,腿肚子并着心肝肠肺一同打颤,感觉随时都会撒手坠下去,腮帮子咬得没了知觉,全靠胸口一口气提着,感觉头顶传来新鲜空气,抬头一望,看见洞口就在眼前,心下大喜,那口气一松,手也松了,脚一滑就要向后倒去。

张启山距离他半尺,一手拉着绳索,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保持平衡,齐铁嘴这一倒,他和副官必然有一个人松手去扶,棺材就会掉下去,此时身后矿道已经塌陷,再不容片刻迟疑,棺材和算命的只能选后者。

洞口上方跃下一人,身形极为灵巧,他的腰间系着绳子,舒臂捞住半空中两手乱划的齐铁嘴向上一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那人将齐铁嘴搁在一边,伸手帮助洞中二人将棺材拉至地面,他只有一只手臂,力气却不小。

齐铁嘴汗透重衣,面无人色,足足喘了半柱香的工夫才缓过神来。

“小六?”副官奇道,“你怎么来了?”

小六规规矩矩向长官行了个礼,“夫人让我来照应下。”

副官也看了一眼佛爷,又问:“夫人呢?”

“那边客栈里。”小六向山后一指。

张启山一皱眉,“她来干什么。”

这厢齐铁嘴喝了水,也歇过来了,听见这话,和副官交换了一个狡猾的眼神:“ 男人不回家,堂客来寻么。”

什么地方都敢来,张启山哭笑不得,小六轻声道:“上头下了集结令,夫人也是着急怕误了正事。”

张启山用手揉揉他的头,心说上次见这小子还一脸死相,让回来也不肯,如今又活蹦乱跳的,不知道新月用了什么法子......她总是有办法。

“刚才你在底下,跑哪去了?”齐铁嘴问副官。

“起初只是走,走到后来看见好多阵亡的兄弟,就又埋了他们一遍。”副官坦然道。

“就......完了?”齐铁嘴感觉不可思议,拍拍他的胸口,“这不觉得憋屈吗?”

“没啊。”副官眯起小桃花眼,“八爷在下头遇见什么了?说来听听。”

齐铁嘴本不想说,见这小子不死心地问,长叹一声,“我看见,你家佛爷手下一帮兵追得我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也不知我一算命的犯了什么天条,哎我说佛爷,当真有那么一天,还请高抬贵手。”

“一定。”张启山笑笑。

 *     *     *     *     *

霍三娘被张夫人一番话说得失了锐气,便想既然这样,就先卖个人情给姓张的,往后再伺机而动,这时不远处山谷传来一声炮响,独臂少年眼睛一亮,“他们上来了!”

“你去看看!”尹新月脱口而出,见他踌躇,跺脚道:“快去快去!我没事的别这么啰嗦!”

 

小六去了,尹新月立刻望向窗外,只看见刚才空无一人的山谷中有小队零散士兵来回走动,把一包一包黑色的东西放到指定位置,她眼巴巴地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反应过来对面还坐着外人,不好意思地握住发烫的小脸,眼睛里的幸福和爱意却掩饰不住,此时此刻,她不是财大气粗的新月饭店少当家,亦不是位高权重的九门之首夫人,只是个陷入爱河的寻常少女。

“其实,我本来想,让他上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可是这个时候怕不方便,是罢。”她试探着问,仙姑扑哧一声笑了。

 

地底下情况复杂,机关重重,出来衣不遮体的时候也有,因此霍家下地几乎都是女人,其他几家都是男人结伴而行。

尹新月自然知道这其中缘由,毕竟两人尚未成婚,粉面不觉微微泛红,夕阳映照下艳丽无俦,霍三娘心想这位大家闺秀脸皮还挺薄,又感叹果然美人,三盏天灯换得值。

“张夫人事事考虑周全,张大佛爷有福气呢。”霍三娘端起杯子。

“长沙百姓也有福气。”仙姑笑吟吟接了一句,被三娘斜了一眼。

 *     *     *     *     *

这间位于茶马古道上的客栈已经破败,高高的门楣上的一块不知何人手书的匾额还残留着昔日的风光,把干粮简单热了下,烧了开水,又把打到的一只兔子剥了皮,在火上烤得香气四溢。

尹新月始终在自己房间里没有露面,连同双喜也躲在屋里,齐铁嘴捅了一下副官,“哎,瞧见没有。”

副官不动声色地躲开那只油手,“瞧见什么?”

“你家佛爷,一眼不见就钻人屋里去了。”

副官扭头看向二楼,双喜从外面掩上房门,轻巧地走下楼梯。

 

双喜觉得小姐自从跟了这位佛爷之后更加难伺候了,一会儿一个主意,刚才还让收拾东西,“这就走?您还没跟佛爷说句话哪?”双喜奇怪地问道。

尹新月此刻没了和霍三娘对峙时候的气焰,红着脸扭扭捏捏,“说什么呀,那么多人......回家再说罢。”

真是折腾,双喜麻利地叠起一块刚铺开的毯子,“小姐为了这位爷,真是上天下地都情愿。”

“我是在家呆着没意思。”新月强辩。

“您就嘴硬罢,老爷都说了,......”双喜一抬头,正看见她口中的“那位爷”施施然迈步进屋,连忙闭嘴,放下毯子。

“收拾东西干什么?”张启山问,双喜知道这里用不着自己了,不等小姐吩咐,径直快步出了门,听见身后自家小姐蚊子哼哼似的一句,“怕碍你的事,让人看见也不好,我还是先回去罢。”

“一起走。”

双喜微笑着带上了门。

 

尹新月靠窗而立,微笑着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心爱的男人,橙黄的夕阳晚霞从后面勾勒出腰肢曲线,纤细柔弱的女人,纤细脆弱的生命,在他坚硬粗糙的手掌心里跳动。

我夫君,就是站那不动都是帅的,她美滋滋地想。

他本想换身衣服,后来还是决定穿着这身袖口肘部磨烂,半截裤管全是水渍的军装来见她,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你来做什么?扔下一屋子人,怎样交待?”

他双手托起她的脸,“不在家好好呆着,跑什么跑。”

“想你。”她把脸贴在他手心里,闭上眼睛,男人刚从底下出来,身上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土夫子味。

 

“其实我知道,我来不来没什么用,你什么都能搞定,可我就是想来。”

“确实意外,但我很欢喜。”

“真的?”

“真的。”

“我就想让你知道,你身边有我没我,不一样。”

“是不一样。”他点点头。

“这人转了性啊,还挺不适应的,”尹新月从桌子拿起一块糖晃了晃,“过去围着你忙乎半天换不来一句好......你记得我爱吃芝麻糖啊。”

“管家买的,我不知道。”

“得啦。”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腮帮子立刻鼓起一个小包,又象以前一样,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给他讲回家之后发生的事情,尹老板如何不舍,家里如何忙乱,这一刻的人间烟火让他也有种恍惚感,这是现实,还是又进入了一个梦?

 

新月一向话很多,怕孤独的人才会这样,女人都怕孤独,他想,其实自己也不喜欢孤独,只是习惯了。

她说了半天不见男人反应,抬起头,看见他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她从未见过,好像要把自己剖开两半。

“怎么了?”她问。

“要是我回不来,你怎么办?”他反问。

“不可能,天底下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儿。”她不假思索地说。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又含着隐隐的痛苦,他总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留下那一半是一直横亘在他们面前心头的、她不去想却从未真正抹杀的阴影,她曾经努力淡忘,但是此刻,阴影又回到了他们中间。

“我说的不对吗?”她问。

他摇摇头,笑了,又向往常一样搓搓她的脑袋,“早点休息。”

她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怎么了这是?

 

无论如何尹新月终于放下心,疲惫困倦一齐袭上来,回来的车上睡了一路,路过一家米粉摊子,张启山命人下去端了一碗,她迷迷糊糊闻到香气,睁开眼睛看了看,“好香啊。”然后依旧往他身上一靠。

张启山觉得好笑,“就这么困?昨晚上没睡好么?”

“窗户漏风,呜呜地响了一夜,”尹新月口齿不清地嘟囔,“还有耗子跑来跑去吵死了,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咦?”她从眼缝里扫到光亮的铜䄂扣,立刻睁大眼睛,发现身边这人已经换了身干净军装,“你什么时候换的?”

“我直接去南岳,”他把米粉递给她,“凉了。”

尹新月愣愣地接过,“你又要走啊,那好吧,别误了婚礼。”

“估计误不了。”他笑笑。

两个人隔着一只粗瓷大花碗笑了一阵,睡醒后的新月懒懒的有点可爱,张启山想抱抱她,可前面又坐着副官。

这人笑起来多好看呀,就应该多笑笑.....自己在他身边,开心的日子会比以前多罢,尹新月心花怒放,从前这家伙老是皮笑肉不笑的,每次都让她心里发慌;现在笑起来又象在打坏主意,让她喘不过气,腿还有点软。

汽车开走了,剩下端着只大碗,一脸甜蜜的张夫人。

 

有参谋事先准备好了报告,张启山拿着这个和墓中取出的样本一同上报给战区司令,上峰知道此事重要性,也不留他开会了,责成连夜返回长沙,务必在战前消灭一切隐患。


到家时已经天亮,管家笑容满面迎上来,说尹老板两天前便从北平坐火车出发,今天好到了,夫人正在梳洗打扮,佛爷回来的正好,一起去显得郑重。

女人洗澡实在是慢,水声停了许久才见浴室门打开,人慢腾腾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顿时眼前一亮,娇小苗条的身子裹在白色浴衣里,湿淋淋的头发用一条大毛巾包在头上,娇慵模样如雨后荷花,可爱之极。

“你居然这么快!”她笑着扑了过来。

他本想说只有四个小时,下午还有正事要办,怀里抱了个香喷喷软绵绵的身子,眼神是领口微敞露出的一抹白皙,自己也觉得这话扫兴,便笑咪咪地瞧着她,“快么?也不是总这样快。”

尹新月没来得及琢磨他什么意思,突然发觉自己这一身甚是不雅,立刻红了脸把人往外推,一边嗔着双喜双红不关好门,见实在推不动,只能好声好气同他商量,“我爹的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路上至少要半个小时,你总不能让我湿着头发去火车站接人罢。”

张启山接过双红手中毛巾,“我给你擦。”

双红双喜打开衣柜,新月瞟了一眼,“那件粉的,袖口带花边的......不是这个,是旁边第三件,对了就是它。”

“这俩不是一样吗?”张启山奇道。

“不一样,那件是我自己的,我要穿你给我买的。”

 

双红手里的梳子上下翻飞,很快就变出一条漂亮的马尾辫,她和双喜会了个眼神,又看看镜子前面不发一言的大小姐,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看什么,还不出去让我换衣服。”尹新月被他的目光弄得心烦意乱,又有些莫名不安。

她是如此明艳动人,象一道光,照亮了以往阴郁的日子,他怕失去这光,又怕守不住它。

“要是我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把手里的刷子往梳妆台上一推,“又来,好好的日子说这个干嘛。”

“我不信你没想过。”

尹新月脸上笑容慢慢褪去,她抿起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承认,“我是想过,不过不是现在,从我认识你那天就想过。”

他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前没遇到你的时候,我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从不顾忌旁人感受,也不去想到底是对是错,我喜欢你,知道你也喜欢我,就跟你走,你若是战死沙场,就随了你去,”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每次见你不顾死活折腾的样子心里也恨,凭什么非得是你......后来我也想通了,你就是这样的傻子。”

张启山想笑,又笑不出来。

尹新月从镜子里看着他,“我现在改主意了,生死相随都是戏文里的话,人活世上不能只想自个儿,......真有那一天,你家的事我能管多少管多少,剩下的日子我会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我爹,为了新月饭店,我也会好好活着。”

 他心下释然,只觉得即便眼下就上战场,这辈子也不亏了。

尹新月看着他慢慢红了眼眶,“你非要逼我说出这句话,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受,我告诉你,你要是......”

尹新月还要往下说,嘴却被人堵住了,她领教过男人的手段,讲理不过就上手,回回让他蒙混过关,这次绝不能饶了他,“你放开,我还没说完呢!”

“我都知道了。”他紧紧地抱着她,直到女人再不挣扎。

 

双喜双红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是一个意思:怎么办?这门敲是不敲?

 

“都是你,好端端地招人家,”她抬起通红的眼睛,“你满意了?狠心肠的......”
美人带泪我见犹怜,他不是狠心肠,刚要再吻上去,门被轻轻啄了两下,有人怯怯地唤了声小姐。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车在门口等着了。”外头那个越发不敢高声。

 

“听奴下去。”他说。

外面双喜哎了一声,故意把步子放重,答答答走远了。

尹新月红着脸往外挣,却挣不脱,“车还等着呢。”

“就一分钟。”

 

Janice狐🦊(话本更新ing)

千花盛典前期🧝‍♀️

洗梧宫

连宋摇着扇子慢悠悠的到了洗梧宫,宫内的仙娥见是连宋纷纷行礼:“见过三殿下。”“你们君上呢?”连宋微笑的问。“君上在书房等着三殿下。”其中一小仙娥娇羞的说。小仙娥们看着连宋面容极为英俊,鬓若刀裁,剑眉斜飞;手指莹白修长,光洁如玉;凤目,眼尾微微上挑,极漂亮,藏着威严,神光内敛,偏深的琥珀色瞳仁即便是柔和的笑也带着秋日的疏离意味,内心也是小鹿乱撞,可惜三殿下早已娶了心尖上的人。

连宋听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夜华去了,小仙娥们见连宋走后叽叽喳喳的开始在角落讨论“真羡慕青丘女君可以嫁给连三殿下”甚至有的大胆的小仙娥还在做小小的梦“要是连三殿下能收我就好了就算不是侧妃,小小的侍妾我都愿意。”旁边立...

洗梧宫

连宋摇着扇子慢悠悠的到了洗梧宫,宫内的仙娥见是连宋纷纷行礼:“见过三殿下。”“你们君上呢?”连宋微笑的问。“君上在书房等着三殿下。”其中一小仙娥娇羞的说。小仙娥们看着连宋面容极为英俊,鬓若刀裁,剑眉斜飞;手指莹白修长,光洁如玉;凤目,眼尾微微上挑,极漂亮,藏着威严,神光内敛,偏深的琥珀色瞳仁即便是柔和的笑也带着秋日的疏离意味,内心也是小鹿乱撞,可惜三殿下早已娶了心尖上的人。

连宋听后直接去了书房找夜华去了,小仙娥们见连宋走后叽叽喳喳的开始在角落讨论“真羡慕青丘女君可以嫁给连三殿下”甚至有的大胆的小仙娥还在做小小的梦“要是连三殿下能收我就好了就算不是侧妃,小小的侍妾我都愿意。”旁边立即有别的仙娥给这个胆大仙娥一盆冷水:“别做梦了啊,三殿下能看上你,你连三皇妃的贴身侍奉仙娥的脚趾都比不上,好好干活吧。”

书房

夜华怀抱着小女儿书房主位坐着,连宋进门看见这一幕一愣:“夜华你还真是女儿奴啊。”连宋直接在一旁坐着喝着茶,一手拿着扇子。“三叔,一年一度的千花盛典要开始了,那今年还和往年一样由三叔超持吧。”连宋一听是份内的事儿:“你放心交给我吧。”夜华看着自己三叔:“三叔最近可还好?我听人说三叔受伤了?”连宋听后:“胡说,你听谁说的?”夜华笑笑:“听瑞轩弟弟说的。”连宋听后:“咳咳…没有夜华,我跟你三婶儿闹着玩儿,这孩子当真了,呵呵…。”连宋尴尬的笑着,心里腹诽:这小子怎么那么喜欢坑爹,难不成整个天宫都知道了?连宋尴尬的问:“夜华…额…这个我受伤的事儿…呵呵……这个天宫…”夜华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三叔放心,这事儿只有我知道。”夜华知道自己三叔是为了哄老婆。他也不拆穿他,男人嘛。想当初他也用苦肉计追老婆来着,还是他这不正经的三叔出的主意,虽然不正经但是主意很正经。既然正事儿说完了,连宋就也回去了,不耽误夜华带孩子了。

玫瑰色灵魂

当你不在的时候

『大概是写师娘沉睡的那些年,师傅和其他人间关于师娘的故事。』


题记:“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算孤身一人”


推句(见上):老福特封面夏目友人帐,这句话私心i了,而且还很搭这个故事。


注明:本文纯属小段子,与部分故事关联。少绾涅槃,用凤凰天火烧开若木之门,以身合道灰飞烟灭。

各人态度(放送部分)

墨渊:媳妇不听我的话结果没了,我阻挠了那么久都没有成功,亲还没成新娘子就不见了……我还得假装坚强肩负起责任(心里苦但我不说)

东华:品尝糖醋鱼和挨揍的人并肩作战的战友没了,肯定是墨渊这家伙逼逼了什么她才会这么干的( 连带着看不惯一堆人),算了算了抱着小白研究一波相关复活法术...

『大概是写师娘沉睡的那些年,师傅和其他人间关于师娘的故事。』


题记:“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算孤身一人”


推句(见上):老福特封面夏目友人帐,这句话私心i了,而且还很搭这个故事。


注明:本文纯属小段子,与部分故事关联。少绾涅槃,用凤凰天火烧开若木之门,以身合道灰飞烟灭。

各人态度(放送部分)

墨渊:媳妇不听我的话结果没了,我阻挠了那么久都没有成功,亲还没成新娘子就不见了……我还得假装坚强肩负起责任(心里苦但我不说)

东华:品尝糖醋鱼和挨揍的人并肩作战的战友没了,肯定是墨渊这家伙逼逼了什么她才会这么干的( 连带着看不惯一堆人),算了算了抱着小白研究一波相关复活法术

折颜:一夜间变成了天上地下唯一一只凤凰……我很慌。虽然没人偷我酒了,但我还是不开心。(弟媳没了呜呜呜)



01. 人间颜色如尘土(连宋视角)

东华帝君负责的是让飞升来的小仙各司其职,万万年下来,九重天花神的位子却还仍然空缺。偏偏百花逢春开得绚烂,天君亦指名道姓要大办花会。不得已,连宋只得暂时当了个替代的。

他按着他父君的意思,亲手给昆仑虚的墨渊上神同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各寄了一封请帖。只是收到的答信都不如意――

折颜上神道他独钟桃花,加之近来桃花灼灼该采些原料待酿酒,是以实在脱不开身前来。

而墨渊上神并未说明理由,只叫座下弟子回了个拒字。

连宋很是纳闷,不日上门拜访。得了接待后,带着笑意借机问出。

“这花会办的很是热闹,传言中十几万年才开一回的曼殊沙华也有。听闻是魔君仲尹送来一贺的……上神何不去见识见识?”

墨渊本是神色淡淡,似乎并未提起多少兴趣。只是在提及曼殊沙华时微微一愣―虽然只是一瞬。

连宋以为是他当真对那花有兴趣,越发有了要说服他去花会的心思。打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得神龙不见尾的东华慢条斯理踱步而来。

难道是二位尊神有事相商?

连宋心里一紧,会不会是四海八荒又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擎苍又回来了?还是缈落那里出了什么动乱?

胡思乱想了片刻,正待出口询问,却见被誉为冰块脸的东华语气不耐。

“他无需去瞧百花,也配不得赏什么曼殊沙华。”

这话分明是冲着墨渊的,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连宋偷偷抬眼看了端坐高堂的墨渊――似是再回味什么,眼里只有满满的寥落。

许久之后,连宋才听到墨渊的声音。

很轻很轻的,如果不是他耳尖,或许就会忽略那一句夹杂了太多情绪的喟叹。

“人间颜色如尘土。”


02.而今才道当时错(东华视角)

凤九要嫁进来的一月前,被她爷爷亲自来了一趟,以公务学业为重作理由,恶狠狠地盯着昔年同窗半晌,揪走了心爱的小孙女。

东华想起当年白浅嫁来九重天时也是被强制性喊回青丘住些日子,那段日子里夜华神情恍惚,搞得天君不得不上门请东华帮帮忙 处理一下比较棘手的事物。

或许留自家姑娘住上段时间是青丘的传统,东华对此并不在意――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一月后的大婚,为了这个,他还特地让重霖将太晨宫连着碧海苍灵都翻新修茸了一遍。连凤九当时嚷嚷着要的百鸟,也精心准备了。

他同连宋下了一盘棋,黑字刚落下要将白子包围劫杀时,重霖上来道。

“帝君,碧海苍灵那有个锁死的卧房……不知该如何处理?”

东华手里的棋子歪了一下,从指尖滑落扣在另一个位置。

连宋一敲手,喜笑颜开道“赢了。”东华不可置否地挑眉,待连宋落下白子后又放下一子――依旧将他截杀在包围圈内。

而后起身吩咐了一些话,大意是他亲自去瞧瞧。

徒留原地的连宋不知所措。

若要认认真真算一遍,他有多久没来过碧海苍灵,那那个数字一定是让人瞠目的。

从少绾羽化到带小白回去看看,中间隔着很漫长的一段时光。而这段时光,在他的记忆里是空白一片,也是岁月一处不起眼却难以忽略的边角。

或许除去他,四海八荒没有一个人会知道碧海苍灵中留着少绾故居,数十万年前他瞒着所有人将唯一留有她气息的地方尘封于此,数十万年后他再度瞒着所有人开启这个本该被遗忘的地方。

桌椅落满了尘,几口装物件用的木盒堆积了一层灰,唯有挂在衣架上边的鲜红嫁衣,还有几分亮色。

那件嫁衣本来是该在少绾成婚当天穿上的。

东华其实不太爱记事,一个是因为仙途漫漫,无足挂齿的小事太多,若是要一件件记住那得浪费很多功夫;一个是他向来不太爱多管闲事,也没必要和司命一样记很多和自己没关系的事。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少绾最后望向墨渊的眼神。

深爱,不舍,难过,痛恨,决绝……

那个不到一秒的眼神里面包含了太多,多到即使过了十几万年,过往的岁月蒙上历史的面纱,他也依然能记得清那个夹杂了太多情绪的眼神。

即使是隔着妙华镜,他想他受到的震撼也不比亲眼所见的少。

那两个人都是靠着打架血拼出了一条路,少绾的性格丝毫不像那些端着架子做事扭捏弱不禁风的神族姑娘,有头脑,也过得真心潇洒。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那么认为的。

他面上虽然经常嫌弃她,但心里的算盘也是打的很响的――他没有亲人,那和他那么多年交情的她就勉勉强强算是一个了。又因为自己年纪大一些,少不得要自认为她的兄长(好吧其实人家根本不承认,还叫嚣着要当你姐)。既然是她兄长,那给她操心一下婚事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在察觉到墨渊和少绾之间有苗头后,他义无反顾的当起中间拉皮条的那个。

他是真的觉得事态发展都在自己计划之内。父神母神不愿神魔两族开战,四海八荒生灵涂炭,那联姻就是上上之策,而为了显示诚意,作为嫡子的墨渊无疑是最好人选――当然,他自己也早就有了这个觉悟。魔族那边算不得棘手,庆姜无非就是要少绾接触不到中心权力。把她外嫁出去对他来说是个一了白了的好方法,但他同时也会忽略一点――届时或许一个松懈,少绾便会杀回来,通过凰令操控魔军,与一心和平的神族里应外合,大获全胜。

东华想,大概那个时候父神就不会逼着他当什么主持和平的天地共主了。

他还想,日后还是入神途的好。敬重的长辈和兄弟都在那边,他的亲人迟早也是嫁过去的,那自己何苦孤家寡人选一个无心庇护的种族?

可是,他想好了全部,也把两个人撮合到了一块,却恰恰算漏若木之门那破事。

其实真正在算的,一直是少绾。

她在反应过来东华的意图前,或许更早之前 ,她就窥破了天命。

墨渊也是跟着知道的,不然他不会在混战开始之前好了那么多的神力修为,强行封锁若木之门。

只是很可惜,到底没拦得住。

东华其实不知道是他没拦得住还是他压根就不想拦,按照神族的大爱无私,明明护送人族这事应该给他们负责的。少绾自诩八荒六合第一女魔头,不给别人添堵就已经很好了,哪能指望她跑去做神族的事。

但她偏偏就是做了。

当东华忽然想起唯一关于若木之门的典策只私藏于父神的――也是墨渊的书房时,他才幡然醒悟过来。

看似是他设计他们,实质上他们只不过顺水推舟,借机做了他们想要做的事。

他能接受自己是被算的那个,但他没办法接受少绾以为的正确,是墨渊的算计的一部分。

在知道真相后他曾提着苍何不顾阻拦闯入墨渊处,彼时他依旧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样子,见到他前来,只是淡淡说一句。

“这也如她所愿。”

东华看着那件落满尘埃的嫁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一度以为墨渊于少绾来说是堪堪良配,费尽心思将情愫暗生的两个人撮合在一起,却忘了他们将责任身份看的比感情更重。

而今才道当时错。


03.重到旧时明月路(白止视角)

当忙了一天,踏着一地月光回到狐狸洞的白止知道小四小五迷晕了看孩子的迷谷,甩开了折颜一路蹦哒不见影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崩溃到想给自己抽几巴掌,抬头问问上天当初自己脑子是怎么决定一定要生那么多狐狸崽子的?

和他争宠不说,现在还要他这个做老子的去捞人,这合适么?

哀叹一声过后,他捏了诀查看小四小五的去向,无比赞叹自己当初听了媳妇话,给两个娃施加了追踪术。

不然他求爷爷告姥姥也找不着两个给他闯祸的混世魔王。

但是当他按着追踪术找过去的时候,却是真真正正的傻了眼。

章尾山。

他们跑到了章尾山。

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在台阶上。这两个娃跑哪不成,偏要来这地方?难道是小四又给折颜什么甜头,让他乖乖交代了墨渊同少绾那档子事,所以专门跑过来找?

不过也找不到啊。

他边想,边往里边走。章尾山的路对于他们来说,是很熟的。他夫人偏好来寻少绾说些话,两个人便在饭后走过去,权当消食,也算做花前月下。月光撒了一地,温柔静谧。他就这么托着腮和被赶出来的奉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运气好的话,或许会碰上些人――或许是墨渊,又或许是东华,再者就是折颜。他们见到白止在都会很自然地停下脚步,把正事的商议放在一旁,说是杀一盘棋先。每每杀到水深火热的时候,里边的人就喊进去商量了。

真扫兴啊。

白止惋惜地看了看那盘将要胜利的棋局,抬眼瞧瞧依旧高悬空中的月亮。

当然,也不总是他们这些人在。偶尔也会有新面孔――比方说折颜口中“喜欢谁不好偏偏来喜欢她”的有眼无珠的追求者。

当然下场都是被轰出去。

他想起少年事,难免磨蹭了一些。待找到两个狐狸崽在少绾的院子那里蹦哒的欢快,还扎了秋千荡时,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而白真白浅见到自家老爹来了赶紧溜过来,一番诚恳言切的表示认错。

白止嗯嗯啊啊的应答,心里却在纳闷,不对啊,奉行呢?

奉行他不是一直守着这里的吗?怎么今晚不在?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白止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找人,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不管的话又觉着自己是否心宽了一些,能对往日同僚的手下坐视不管。

正犹豫着,拐角处出来一个人。

“啊,白止……狐帝?”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奉行看样子是摔到了土坑里,衣服上都是尘土。态度有礼,却显着一种无法抹去的隔阂。

白止点点头,指了指自家的两个小狐狸,思索着到底是自己家里的跑进人家地方来,不管怎么说也先说明下情况道个歉先……若之后被有心人说起来,起码也能有个交代。

“我家小真小浅性格顽劣,跑来这里扰了……她的清净,实在是对不住。”

客套的话说完,奉行却是愣了一愣。接着苦笑一声,语气低迷,像是走丢在外边,始终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其实也说不上的…您家小四小五都很活泼,祖宗她生前最爱热闹,若是她还在……想来两个孩子是很合她意的。”

一阵风吹过,或许是夹着些细沙迷了眼,奉行揉了揉眼。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都各有各的忙。有空……嗯,不介意的话……让孩子们来看看她,也是好的。”

白止身边的两个孩子难得安静下来。他看着奉行揉着发红的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牵着夫人的手 ,借着月光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最后总能看到少绾拎着个酒壶笑嘻嘻迎出来。

重到旧时明月路,只是不得见昔人。


04.不记来时路(墨渊视角)

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色烟柳满皇都。

逢初春的时候,墨渊在昆仑虚后山种了一些杨柳。绰约的风姿配着山间的雪,有种说不出的奇异,叫人看了又觉得意外的合拍。

他常一个人坐在杨柳下对月独酌,然后总会想起少绾。

少绾当年说,等来日四海八荒太平了,她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地盘,种上一圈的杨柳。有事就去忙,没事就折柳当剑,或是找东华打上一架,或是找折颜对月饮酒,再不然就造访白止的青丘,尝试在露宿野外睡一晚。

接着又说,怎么不见雪山旁边有柳树的,真是美中不足啊。

他那时并不搭理这话,只是放下手中的杯,有点不太高兴地问她。

“你规划好的以后里,那我在哪?”

少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连不小心撞到了酒壶中没转头。

“你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是整天出入朝会的啊,哪能像他们一样,时时刻刻都能见到?”

“你……你不喜欢我去开朝会吗?”

“那肯定不喜欢啦。说实话,你看看你自己过的多苦。将来要接大任,要料理一堆事情,又要管这管那的……我都替你累得慌。”

少绾将桌上的桃抛起来,墨渊听到她清清楚楚的说。

“墨渊,以后要是太平了,你就跟着我混吧?”

她转过头去,像是想挑战一下看看能不能转圈接到桃子。他低着头,没敢看她一眼。

“再说吧。”

桃子没接住,骨碌骨碌滚出去老远。少绾在转过身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说太困了先回去睡觉。

墨渊嗯了一句,看着她走远,然后才起身离去。

按往常来看,这个时辰她其实不困的。只是方才那句话包含的意义太多,她知道他听懂了,但不知道他答的是假话。

时间后退十几万年,某次醉后不慎同折颜吐露真迹。他是笑着,心里头却比哭还难受。“若是那时我知道她日后会这样做……便是拼了命,逆了道,我也要告诉她的。”

可是那个时候他终究不知道。

不知道的后来,就是他替她活着,去完成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

比如世间太平之后,他寻了昆仑虚做隐居之处。

也像她当初说的那般,特地在昆仑山积雪旁栽了一圈的杨柳,折柳做剑。偶尔会硬着头皮去找东华,逼着人和自己来打一架。

她说她不想要他出入朝会,他便推了所有的事物,只空担着一个战神的名号,守在昆仑虚等着她。

亦或是等着羽化。

等着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他渐渐也不记得在没有她的岁月里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只是提到她,他除去怅然若失,总还能余下一些欣喜。

到最后一刻,她也是如他爱她一般,爱着他的。

有回天君恳求他去取神芝草,说是东华同什么魔君决斗,被算计到上古凶阵里受了重伤。他欣然答应,不过是为着曾经有人在他飞升上神的时候听过东华的意见,也跑去瀛洲,给他摘了一株神芝草回来。

无论是她做过的,还是没来得及做的,他都愿意替她去做一遍。

只是那一次着实有些凶险,一个不小心中了些幻术。后遗症是几日内会短暂性的忘掉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折颜诊断出来的时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苦了自己大半辈子,总算有几天放松一下。

他正想着该怎么告诉他,却见床上的墨渊悠悠转醒。

“少绾呢。”

折颜一惊,端着药碗的时候差点往旁边一翻。犹豫再三,他摇头道。

“我并不认得你说的人是谁。”

“她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对吗。”

折颜不免怀疑起瀛洲幻术和自己医术的可靠性,墨渊翻了身,眼角一片湿润。

我还是记得你的。

―我可以不记来时路,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可是你不同,你要相信,这世间一定有一个人,会永远永远永远记得你。


05.开到荼靡花事了(少绾视角)

少绾不喜欢荼靡。

从很早之前她就对这种叫荼蘼的花反感,因为她爱看的是春天里边姹紫嫣红的圆满,而不是荼靡把整个春天松走时莫名的哀伤。

后来有次打架打的太晚,回来时伤痕累累,走到门口就被发觉过来她不对劲,所以专门等候的墨渊抓了去他屋子疗伤。她在等他拿药的时候四处打量,最终在被定义为毫无生机的屋子里边发现了唯一有生气的。

很不幸,就是她最讨厌的荼蘼花。

她盯着唯一的生机皱着眉,正巧墨渊推门进来,看了这幅情形随口一句。

“你很喜欢么?”

一向深谙他脾性的她自然明白他说话的套路,要是说不喜欢,他会给自己上药不说话。要是说喜欢的话,那一盆花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嗯,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种花。但是看在墨渊的分上,勉勉强强收了吧。

于是点点头,说我特别喜欢。

墨渊果然把那花给了她养。

说是她养其实也不是很恰当,毕竟每天松土施肥浇水的都是奉行。她偶尔得了空会去看看,但每次看完都不太高兴。

这花好说歹说也受了奉行她那么多天的栽培,按理说是早就过了修炼成精的限度。怎么这么磨蹭的,还不能幻化出人形?

她啧啧啧几句,觉得墨渊这娘炮看花的眼光果然没有看人的好。哦,不对。应该是她看人的眼光比他看花的眼光好多了――那么久了,她都把他追到手了,他送她的花还没幻出人形。

不过,要是真弄出个人形,说不定是什么美艳至极的小花仙,分分钟有可能给自己添堵……这么一想,这个花幻不出来倒是也挺好的。

但是当看到折颜才收了100年不到的坐骑都会张口说人话,她家的花还没幻化出人形时,少绾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在的。

等哪天去问母神讨要一瓶甘露给它泼下去试试。

她甚至盘算好了什么时候去要,怎么开口要,被问起又该交代什么。

但是她还是没等到能去问那一天。

与其说是没等到,或者说是故意遗忘更加贴切一点。

五族混战,生死一线,怎么说都比一盆花重要。

后来她就再也没想起有这么回事。

等到再注意到这花,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把它领回去的春天了。

那是起事前的前一晚,她和祖媞喝完酒后各回各房间休息。一抬头,就看到窗边还放着那盆化不出人形的花。

唔,荼蘼真是让人不省心。

她揉了揉喝酒喝到发痛的头,随手给那朵花做了个屏障。

啧,看看你是墨渊送我的份,最后再保护你一回吧。

但当她一捧凤凰天火烧开若木之门的时候,余光中却看到了那一盆花。

不对,应该是那孤零零的一枝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在她发间,倒是还蛮好看的。

看来这花有神识了啊,说不定还能化出人形。

他娘的,这性格怎么跟墨渊一样?一样闷骚,一样不说话,一样默默承担所有???

她想起上次墨渊耍无赖的样子,心里呸了一句。手中的魔力不断输出,硬是将若木之门开了大半。

若木之门被上古凶阵护得严严实实,她拼尽全力熬了很久,才确认这算是成功了。

重重地倒下,她只觉得周身都很疼。静下来后突然发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费劲力气睁眼一看,才看到那一只荼蘼花掉到旁边去了。

她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余力能做个罩给它。可是她还没抬起,就在漫天火光中看见了荼靡花现出墨渊的影子。

故事的最后,少绾喜欢上了荼靡花。


06.不信人间有白头(祖媞

时隔多年,她依旧清清楚楚记得和少绾起事之前的那个晚上。

清风明月,美人佳酿,着实是个难得的。

直到今天她偶尔想起少绾那一副好皮囊,也会忍不住叹息墨渊真当是捡了个好大的便宜。

其实也算是少绾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他们这个便宜捡的有点急,拾了前半程,却漏掉了后半程。

辛辣的酒入口烧灼着喉,推门而入的连宋似乎是不知道她会喝酒,愣了一下便伸手夺过酒杯。

“换种酒性温和点的,女儿家别喝那么烈。”

“你又不是我,就别逞强喝这种烈酒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少绾好像也说过类似的。

但少绾她羽化已经足足20年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滴眼泪掉下来,晕开一大片水渍。不过片刻,就隐入木案,光滑的面上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连宋向来见不得她哭,这下更是急急忙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墨渊不过是娶妻而已……少绾女君虽然到死都念着他,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希望他好的对不对?他等了她那样久,如今这个年纪……”

也确实该讨一房妻子了。

祖媞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少绾得意洋洋的告诉她,说她逼着墨渊从了自己。彼时还没有七情六欲的祖媞只是淡笑,丝毫不留情泼冷水。

“我不信人间有白头这一套。”

少绾对她的性格向来了解,见状也只是拍拍她的肩头嬉皮笑脸。

“没事,日后等祖宗我证明给你看。”

连宋给递来她一杯桂花酒,她接过仰头饮尽。

你说我不信人间有白头是错的,可你信了,却也不见得能有白头。

到最后,连说好的证明都没有证明给我。


07.将登太行雪满山(奉行)

奉行已经记不清这是祖宗故去后的多少年了。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拿着扫帚把门前堆积了很多天的雪扫掉,不自觉自言自语起来。

“祖宗,你好歹也给我托个梦吧。怎么说我也替你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你都灰飞烟灭了我还在替你照顾这院子……就算在你心里边墨渊上神排第一,我拿个第二也不算过分吧?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暗示都不给啊。”

奉行伸出冻红的手,边抹去墓碑上的雪边絮絮叨叨。

“哦,上回来忘了跟你说最近发生的事。不知道上回有没有讲折颜上神他玩着玩着把袖子给断了,讨了白止帝君的儿子做夫人这事?近200年的大事就是东华帝君,不仅成家还带口,他夫人啊,呃,也是白止帝君他家的姑娘,还是他孙女来着。嗯,神族当年出了一个同墨渊上神生的很相似的太子,当然娶的也是白止家的姑娘。不过这回不是孙女了,是女儿啊。最近他家喜添老二,听说还是个儿子。”

“很快就又到祖宗你的忌日了,仲尹少主说他去瀛洲给你带些好东西回来,要是迟了的话你可别介意。小燕魔君……就是上回来看你,你肯定会觉得他娘炮的那个,最近似乎在追画楼冥主。不过他很仗义,说今年绝不会耽搁了的,保准给你把媳妇带回来。”

他对着墓碑说了大半天的话,开始还是最后在夕阳下山时揉揉眼,声音不自觉的带了哭腔。

“祖宗,墨渊上神他今个儿满36万岁,听说是和一大家子吃了顿饭。奉行想,你要是在的话,也应该是这个年纪了。”

“虽然你可能嫁不出去,也可能没那么一大家子,但好歹还有我们几个小的在,对不对?”

“你之前闯了那么多祸都有办法圆回来的,我觉得你这回肯定还能回来。”

只是时间要长一点。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守着祖宗你的。”

又飘起了小雪,奉行把自己的外衣解开,给墓碑包的严严实实。

“那啥,祖宗你畏寒怕冷,我这衣服虽然不是很暖,但现在也没别的,先将就一下吧。”

“明个我就给你送件好衣服来。”

奉行从地上爬起,伸了僵直的腿。眼看着雪越大,他赶忙化了一把伞匆匆回山腰躲雪。

或许是被动的有些恍惚,奉行眼前竟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样子。

他祖宗还是漫不经心流里流气的样子,在学宫前边捡了一根树枝以一敌n,最后打赢了架,下台来就要堂堂正正的带着18个学童进去。

“奉行,你还傻站在那干嘛?带人啊!”

少绾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喊了他好几声。他没舍得从幻象里边出来,而是不同于当年的强颜欢笑,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


08.日落长沙秋色远(伸尹)

他来过这个地方很多遍了。

熟练地绕过各种凶兽可能会出没的地方,熟练的找到想要的罕见药材,再度熟悉的从里边绕出来,解决掉几个不足为惧的小兽,抬头望望天,已经快到晚上了。

仲尹心里咯噔一声,匆匆忙忙就往章尾山赶过去。路上不断暗恼:这次时间没记好,差点就误了时辰。

今天是阿姐她……陷入沉睡的日子。

他走过小路,同拜访完离开的小燕点点头当做打招呼。步入院子里,已经来了很久的奉行知道他要做什么,便麻利的从地上扔站起来说先出去等着。

仲尹化出一叠纸笺,点了火烧在衣冠冢前。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是真的灰飞烟灭,只是觉得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从那回来要花上很久很久的时间。他和奉行都在等,等她回来,期间他甚至计划好了,如果她能回来,那他们要准备什么。

他这些年走遍了四海八荒,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其中不乏是补身子和修为的,若是阿姐能够回来,他便都给她用上。

魔的记忆是很好的,所以他能记得住很多关于少绾的事情。比方说他小时候被庆姜骂哭,她总会搞些事情引走他的注意力。又比如说他好不容易飞升,她会不顾着他父君安排的爪牙监控,能偷溜到某个地方给他带些好东西回来。

他一直以为,他的姐姐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

“等我长大了,我就好好报答你。”

半大的少年仰头,脸上是一贯的认真。少绾却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不说话。

他那时候不明白她笑什么,硬是缠着她要问根本。少绾挑挑眉,往他怀里扔了几本厚实的武书。

“练完这个,我就告诉你。”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拖住他的借口,但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烧开若木之门。

最后他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知道墨渊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是距离上次祭拜完少绾的第十七天。

他没带着礼,孤身上了昆仑虚。在说出那番话,看到墨渊变了脸色之后,仲尹只觉得很是痛快。

凭什么你可以怀揣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坐享无穷之乐,名利双收。我姐姐却要灰飞烟灭,还要背负着骂名,连一具完整的身躯都留不下?

满意的看着墨渊离席而去,同少绾出自一族的折颜却找了上来。

“你姐姐那事,和墨渊委实没有太大关系。墨渊当年……也是想拦住的。”

“我知道。”

“但是他不该瞒住我,也不该给姐姐拿到史册的机会。”

“他分明知道她拿到之后会做什么,单单封印若木之门……不过是自欺欺人。”

“折颜上神,请回罢。”

往日文弱温吞的少年学会了独当一面,,强硬起来连折颜都稍微一冷。仲尹从桌上拿了一壶昨晚刚挖出来的烈酒,走到后院洒在她的衣冠冢前。

“阿姐,你若能有来世,一定不要再同他这种人扯上关系了。”

“他是一个薄情郎,配不得你,知道吗。”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墓碑,就好像少绾当年揉他的头一样。

天边落山的夕阳将周围的云彩烧得火红,仲尹记起那年她被庆姜安排去水沼泽,来和他告别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里,故意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逗得他掉眼泪,抓着她的衣裙问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啊,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要是有休沐的话,我会尽量赶回来看你的。”

凡人说每一次的离开都会迎来下一次的重逢。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去,呢喃。

那阿姐,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09.今夜清光似往年(应陶/令羽/子阑/白浅/一众弟子)

很多年后子阑同胭脂终于修成正果,大宴三日邀请了一门师兄师弟。

宴会上新郎官喝得大醉,故作沉稳了一晚上总归露出一点符合这个年级的少年意气来,抱着他九师兄令羽的手,得意洋洋大喊道。

“啊!我子阑也有今天啊!”

令羽不知道这些年师弟逐渐成熟的师弟在成亲这天会闹腾成这个鬼样子,手足无措地看看师父,又看看大师兄应陶。白浅握着酒杯噗呲一声笑出来,抬眼看见墨渊也若有若无弯了嘴角。

“呃,你叫上老八把他一起扶到卧房去吧。”应陶把墨渊的不苟言笑学了个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脸严肃的吩咐完,才拱手向墨渊道。

“师弟他醉的厉害,不能再怎么……”

丢人现眼了。

“为师知道。”

墨渊淡淡地应了一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应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大了眼花:师父把玩杯子的时候,分明像是在透过杯子看什么人。眼底的温柔,要是让了一众倾慕木师父的女仙女魔看到了,不得溺毙在里头。

只是……师父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座下的白浅自然也看到了,她悄悄撞了下夜华的手,示意他看过去。夜华看了一眼,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后同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白浅托腮想了片刻。按理说刚才唯一好笑的一点就是子阑喝酒说的那句话,但是她还在墨渊门下做弟子的时候和子阑干过更多搞笑的事情啊,也没见师父笑得那么,呃,肉麻?她歪着脑袋问夜华:

“师父他老人家……莫不是醉了?”

她觉得她师父于风月事上超脱得很,四海八荒又没什么能值得他惦记的……大概只有醉了能看着个杯子含情脉脉?

座上的墨渊转了下酒杯,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露出一个宠溺的笑。白浅夜华对视一眼,前者目瞪口呆,后者剥了一些核桃细语。

“吃这个,补脑。”

一旁见惯了师父冷清严肃的应陶表示他有点震惊。

“咳咳咳,没事,没事。”

专业为老友打圆场数十万年的折颜淡定举起一杯酒。

“来,我们来喝酒。”

散会后折颜同墨渊在白浅夜华忧心忡忡的目光中踏上了会昆仑虚的路,应陶和令羽一路尾随在后。折颜今晚喝的不少,被风吹过后深觉头疼,令羽赶紧上前扶着。应陶则拉近了距离,跟在墨渊身后。

他觉得师父其实没有醉,哪里有醉掉的人那么清醒?的确,墨渊不论是走路的步子还是神色,都如同往常那样。

师父酒量竟然那么好?

他心里有些奇怪。

刚刚可是看着师父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听说这烈酒上头后劲大,怎么不见得师父他老人家发作一下?

嗯,想了片刻,应陶觉得可能还是师父酒量好。

但这一认知没有维持多久。

半夜时他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汗。闷在屋子里热的慌,遂决定起来走走。

这么一走,就看到墨渊披头散发,闭着眼睛抱着把白绸扇靠在房门前。

“师父?”

他大惊,赶忙奔过去。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师父他面色红了一些,看看他脚边的酒瓶子,应陶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借酒消愁?

他不敢多想,赶忙要伸手拉着师父起来。却见墨渊忽然睁开了眼,看到是他后微微一愣,接着自己扶着门框站起。

“为师没事。你回去罢”

他只好半是疑惑半是担忧地回房。

卧房的门关那刻,他听到一句很温柔的声音响起.。

“少绾。”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配合着被风吹,他觉得很难过,很心酸。

甚至想掉眼泪。


10.梅子黄时雨(燕池悟)

当燕池悟擦着嘴角的血,踉踉跄跄回到冥司的时候,偌大的殿里不见一人。

他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才见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谢孤栦。

谢孤栦面露嘲讽,双手抱胸看着他。

“我阿姐不在,劝你趁早滚蛋。”

谢画楼不在?

他摇摇头,道:“老子才不信你,除非你带老子去见她……老子……我看她一眼就走。”

“你觉得你还有脸见她吗?”谢孤栦性冷,便是动怒也是平平淡淡的样子,没和他动手。

或许是谢画楼曾经说过,不许他和他动手。

“你撇下她去就中了秋水毒的姬蘅,在她面前的情分和脸皮都应该耗光了吧?”

“她这次可是明明白白说了,不想见到你。”

燕池悟没再说话,看着他眼尾的嘲弄,最后头也不回地回了魔族章尾山。

他寻到了老妈子奉行 和他喝了一场。

燕池悟酒量应该是很好的,起码对付奉行这种为了时刻清醒给祖宗收拾烂摊子而滴酒不沾的乖宝宝,不过三巡便把人喝倒了。他浑然不觉,向着摇头晃脑的奉行道。

“啊,我们魔族作风很差吗?为什么谢孤栦说我们都是一个德行的?”

燕池悟大口灌了一碗酒,正值梅雨季节,不过片刻,就被风吹落了一地梅子,奉行鼻尖落了一颗,他后知后觉拿下来咬了一口,皱着眉。

“真酸……不对,这祖宗爱吃……祖宗和你们不是一个德行!”奉行醉醺醺地抬起头,没过几秒又趴下。

“祖宗什么都好,做事好,长得好,连喜欢的人也是万里挑一的。”

燕池悟扫去落在他肩上的梅子,刚刚想起传闻里谢孤栦和他们第一美人相云有过什么爱恨情仇,又很是讨厌捣乱凤九姻缘的姬蘅,或者是因为这个才迁怒他吧?没想到令他震惊――他最崇拜的女神居然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风月往事???

他立刻打起精神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奉行嘴里的话套了个遍,听完这段陈年往事之后第一次明白恍然大悟是个什么玩意。

情这事上,大概谁都没能从他手里边讨得个好处。莫说他活的不够长,见识少。就算如同他祖宗那一般,因为风月和大义一身死,最后在史书上留下的不过是为了大义二字 。

区区风月何足挂齿?这大多都是那些年纪一大把比冰块脸还冰块的那些老头子念叨的。

只是何谓大义?

也不过是和史书上最多提起的昆仑虚的尊神一般,至孤至寡,寂寥至极而已。


11.闲敲棋子落灯花(夜华)

近日来南荒魔族很是能搞事情。

夜华借着灯火,翻看了堆积如山的奏折,全是在痛斥着魔族的不知好歹越界行事。他冥思苦想了大半个市场,最后决定明日早朝提一下。

结果他这一提起,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没讨论出眉目的时候,传闻中退隐三界的墨渊就来了。

他看了看兄长,觉得他似乎有些奇怪。

墨渊却没怎么看他,只是往那里这么一站,和天君罗列了一堆事例和一些话,成功打消了他们想攻打南荒的念头,然后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去魔族议和。

到底战神的面子要给上几分,加之言语在理,天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着头算是赞同了。夜华狐疑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墨渊,下朝会后便随他到了昆仑虚,打算问上了一问。

墨渊拿了些亲自酿的酒作招待,几杯下肚,夜华趁机说出疑惑。

“天族这几年都不大管理南荒,魔族名义上虽有少主掌管,但实际上是一分为七。其中七大魔君内斗无穷,对外也是各自为政,频频祸乱边界……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兄长为何不…”

“我答应过别人,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出兵魔族的。”

墨渊打断他的话,又续上一杯酒水。

“神族和魔族的事并非你见到的那般简单,除去两个种族之间的斗争,还有个人间的。你今日想提议出兵镇压,这出发点是好的。若是我不来,天君或许会考虑那么一下。”

“随后,东华就会去找他的。”

夜华脸上神色变幻几下,隔了很久才问。

“可是因为魔族始祖女神?史册上灰飞烟灭的少绾女君?”

墨渊道了声是。

“东华和她是故交,当年她以一己之力烧开若木之门后,魔族曾有过一小段的战乱。后来,便是东华平息了的。”

夜华回想起记载,接口。

“也是史册上说的,扶持少主即位?”

墨渊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东华还曾说过,有他在一日,魔族就不得内乱分权,也不允外族做干涉。我当年也立过誓,不到迫不得已,决然不动魔族。”

夜华思忖再三,表示懂了。

墨渊不欲再同他聊如此沉重的话题,两个人便说起父神母神的事。喝完酒后两个人下了盘棋,那白子正要包围黑子时,灯花却啪的一声响起来。

夜华微笑地看了一眼灯花,想起前些天天君要他试探一下看看墨渊有没有成家的想法,便道。

“灯花爆了,想必兄长最近有好事将到。”

“是吗?”墨渊落下一子,侧过头看着摇曳的烛火。

“她之前,也这么说过的。”

这是夜华第一次见到这个与他隔了一个洪荒年纪的兄长那样怅然若失,看向烛火的眼神揉杂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他隐隐约约觉得和他们说到的少绾女君有关,最后墨渊却也只是一笑带过。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灯花虽爆,何从知晓是好是坏?”

如果连想分享好事的人都不在,那要好事发生有什么意义呢。


12.金河复玉关(折颜)

墨渊的婚事,其实是折颜趁他闭关的时候代他答应下来的。

36万岁的老光棍能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女仙爱着陪着照顾着,折颜觉得这样是很适合墨渊的。

墨渊出关得知此事后,折颜找了一大堆理由,诸如“长兄如父我应该替你操心操心婚姻大事”“你不能继续保持这四海八荒最高龄的单身棍这名号了”“父神母神好不容易将你我养大,总不能让他们绝后”这类的。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人家只是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谁应谁娶。”

半个月后的晚上他们在章尾山撞了个正着,折颜看看单手拎着酒壶的墨渊,又看了看他另一只手紧紧护着的白绸扇,第一回荒天破地地觉得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看得清放得下。

“不是我说,这都多少年了?你创立新神纪都被编到史书里面,她……她也都成了灰。你这样干等着,有意思么?”

折颜仰头喝了一口酒,复而摇头。

“若是她还在,必然不愿你如今这副样子。连东华都娶妻生子了,当年学宫的同窗要么羽化要么当人家老祖宗,也就你一个光棍了。你分明比我更清楚,她做了那样的事……是回不来的。”

“她会回来。”

墨渊细细的摩挲着手里的白绸扇,眼神有落寞有不甘,同往日里的无欲无求做派没有一丝相像。

“她之前说过,最喜欢见到我倒霉,过的不好。如今我过成这个样子,又将她的红莲子扔去了南荒,她必然要回来教训我的。”

折颜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微眯起眼看向衣冠冢。

“我之前做了一种药,喝了能让人忘掉想忘的事儿,过的轻松些……小五她之前向我讨要过,看着效果还是可以的。你要不要……”

“我不能。”

墨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折颜识趣闭上嘴没再作声。

后来折颜常会想起那个月夜。

想起墨渊难得一见的落寞,想起他满眼的痛苦,想起他对一个故人的追思,想起那把珍重的白绸扇。

墨渊那桩婚事到后来没能如期推掉,新娘子一片痴心说什么也不肯退亲,甚至自作主张挑了黄道吉日,八台大轿的就要入住昆仑。

当时墨渊神色厌厌地坐在高堂,折颜心想一会儿是不是该自己出面处理一下这事,毕竟也算是自己吃饱没事干找来的,于情于理都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打了腹稿,甚至连个什么语气什么表情都揣摩好了,就差那一行人过来他开说。

但显而易见那些人没有这个机会听他说。

章尾山大动,熟悉而夹杂着陌生的魔气磅礴涌起,他看见墨渊那一刻骤然站起,接着便没了影。

不知道是他第几个弟子,匆匆忙忙跑进来说章尾山山石滚落,阻断了新娘的花轿。语毕疑惑的抬头,发觉师父不在这里后顿时慌了神,求助般看着折颜。

折颜勾起唇角,又是一向那副看热闹的姿态,一把扇子挥的颇欢快。

“不慌,你们师傅接师娘去了。”

很快就会回来的。


13.岁岁(he)

少绾醒来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奉行嚎啕大哭的声音,最先见到的却是当年她颇为不屑的墨渊的小白脸。

他娘的,自己睡了那么久,奉行胆子都变大了那么多居然敢化出这娘炮的样貌来吓自己了,一看就是皮痒痒,没有人教训闲得慌。

眼前的墨渊皱着眉有些忧心地看着她,见她没说话,伸出手来就要握住她的腕,口中柔声喊着“阿绾。”

看来这小子幻术不错,声音模仿的也很像,之前让他跑腿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委实是大材小用了一点。以后得物尽其能,让他在魔族大会上装成个美人样唱唱歌跳跳舞,或者是办成一个戏子唱念做打才行啊。

盘算的空档,墨渊已然把她抱起来,看她穿着单包有给她裹了一件,少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很是震惊的推了推他。

“我的个娘,那么多年没见你居然那么大胆……不怕我亮拳头揍你吗?还是再闯一些祸让你忙上一阵?”

墨渊眼底带着笑,温和道。

“你尽管闹。”

??????

少绾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擅长但是并不喜欢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奉行,居然在她沉睡的时间里爱上了收拾烂摊子?这可比他变成墨渊来抱自己刺激多了……等等,他还是墨渊的样子??

少绾终于抓住了重点,想着奉行心细,她当年一死了之,没来得及和墨渊成亲不说,连遗书都没能留。再怎么情深似海,估计熬不了这么多年吧……说不定这下墨渊孙子都有了。奉行肯定是怕自己伤心,才这么做的。

她瞬间体会到了奉行老妈子的一片苦心,伸手拍拍他的肩故作高深。

“你其实不用变成这个样子来哄我开心的,额,虽然你的修为高了很多,我都看不出来。但是你要想一想啊,墨渊这么着我走来走去,万一让别人看了去对他的和祖宗的名誉多不好对吧?婚娶之事是人之常情,他要娶了个貌美的娘子生了一堆娃我也不怪他……反正东华没人要,实在是不行的话我和他凑合凑合。毕竟那家伙的拳头没有多少个人能挨,祖宗我也算为四海八荒除害……”

“东华他成婚了,连儿子都有了。”

奉行变成的墨渊看上去脸色非常不好,活脱脱一个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少绾心里咯噔一声――这小麻雀该不会是喜欢东华吧……哎,等等,东华居然娶媳妇还生儿子了?

少绾稍微清醒一点的脑子再一次糊了。还好她家奉行很贴心,看着她这懵逼的样子给她科普了一下。

“娶的是白止的小孙女。”

少绾惊奇的瞪大眼,片刻后觉得喜怒形于色的这种举动太丢自己身为一族始祖的脸了,于是捏着自己的胳膊忍住笑。

“嗯,很好,东华忒出息了。”

墨渊摇摇头,继续道。

“也不是那么的出息,当年妙义慧明境出事,现在还镇压在昆仑虚里面,有时候还得要折颜来看看……”

“折颜他还活着啊……那这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左右都是凤凰,而且这娘炮估计也没人要,那我就勉勉强强收了吧。”

一抬眼,眼前人的神色莫辨,似乎有点不爽。

他奶奶的,奉行你喜欢东华就算了,连折颜都喜欢,你还给不给我一条活路走??

“折颜也成家了,是白止的小儿子。”

“????”

少绾觉得这群人的节操碎了一地,老牛吃嫩草,一树梨花压海棠,多么令人不齿啊。更不耻的是,曾经都专注搞事业,励志单身到死的好兄弟们怎么她一醒来就全部脱了单,全体背叛了她……

简直是太无耻了。

“你考虑了那么多人,怎么不想想我。”

他爷爷的……少绾瞬间被惊吓到,奉行这小崽子不是有一点的出息啊,这主意都敢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作为一族尊神,少绾觉得自己不能明面拒绝把人伤得太狠,但也不能钓着这孩子,思虑再三后故作高深地想出了另一个法子。

“噢,你说墨渊啊!我还考虑个毛线啊,这小娘炮肯定没给我守寡,估计都子孙满堂了,不过也不对,这家伙瞧着那么禁欲冷清,说不定是个不能人道……害,其实也没关系的啦,我跟你说啊,魔最重要的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只要喜欢的人岁岁平安,在不在一起……我其实真的无所谓。”

“谁跟你说我子孙满堂的?”

“啊,这是常情,奉行你要跟我一样,要能理……”

解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少绾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谁跟你说我子孙满堂的??

我??

一个恐怖的事实真相在靠近她。

有点畏惧的抬头,少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戳戳墨渊的手。

“奉行,你是奉行对吧?别哄你祖宗玩了,成不?”

“我是墨渊。”

墨渊将她伸出去的手拉回来放好,稳稳的落在了一个地方。

少绾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娘的玄幻。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和东华凑一对,收折颜,墨渊守寡,不能人道……

她真想给自己抽两个巴掌,在旧情人面前谈论这个……少绾再度感到什么叫绝望。

墨渊却冷着一张脸,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卧房。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少绾是十分清楚墨渊的占有欲和那股醋劲的,眼下自己周身被封了魔力,哪都跑不了。偏偏刚醒来,手脚也不太听自己使唤,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推到了榻上。

“听说我不能人道,所以我来证明一下。”

墨渊笑得和只老狐狸一样,整个人凑在她跟前,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亲上来。

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小白脸长得确实是好看,登徒子的动作都做成了贵公子作派,果然美色误人啊。

“不不不,是我说错话了,你很能人道,你非常能……”

少绾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想起每次他罚自己抄书或者把自己丢进法阵里磨练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于是往一边闪去。

结果被一只手捞进了某人的怀里。

“噢,那我也说错了。”

“我很能人道,那你就来试试吧。”

墨渊非常会用美男计,只是吻了吻她的耳垂,她整张脸就跟被煮熟一样红到了姥姥家。

男色可餐,就是没想到享用一顿美食就就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被推倒后的一秒,少绾如是想着。


14.一生好光景(番外)

昆仑虚的弟子们最近很忧伤。

他们的师娘怀孕了,不能再带着他们上窜下跳,给他们科普他们师傅的黑历史,啊不对,是辉煌历史了。自然而然的,师父的培训越来越多,而且每当他们殷切问题师娘情况的时候,师父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冷。

某回十七带着她家的团子上门拜师,听师兄说起这些情况,故作高深瞄了捧着个果盘子笑得花枝乱颤的师娘和拿着扇子掩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三殿下夫人一眼,再瞟了下旁边商议正事但周身温度却下达到负摄氏度的师父同三殿下,给出两个字:

“醋味。”

以为七师兄为首,在风月上边缺根筋的弟子们都觉得这话是说师娘吃了师傅的醋,不喜欢让师傅他呆在三殿下身边。而且200年同胭脂公主成了亲的子阑则是摇着头说非也,非也。

于是一行人挠破头皮思考,却总是避开心里最直面的答案,在师傅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坚持点头说就是师娘吃醋了。

吃的还是突如其来的醋,所以冷落了师傅那么多天,也真不愧是他们突如其来,还来得措不及防的师娘。

而对于这个来得措不及防的师娘,应陶是最先发现的那一个。

某天早上,他如往常一般去师傅门前扫掉落下的菩提叶,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声。

“墨渊别趴我身上,滚开。”

 应陶向来沉稳,他心里替师傅解释: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那个女子她受了什么重伤,师傅才把她捡回来的

接着是师父的声音。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个态……”

“闭嘴娘炮!”

这下应陶手里的扫把掉了,被誉为最得墨渊上神真传的大弟子落荒而逃,他觉得真的是误会大了。

……

墨渊来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没迟到,这叫应陶有些纳罕,师父他依旧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上课就怎么上课,还点名让他们几个来做示范。令羽刚把剑抽出来,犹豫着要不要和成婚之后把狗粮洒满整个昆仑虚的子阑来上一场大战的时候,就听见一句让他永生难忘的话。

“墨渊你大爷的……生了这么多个居然还敢来招惹祖宗我,你是不要命了吗?!”

转过头去,一个红衣女子叉着腰一脸震惊,还不忘破口大骂。虽然说言语颇为,呃,放肆,但是那绝色皮囊真真能勾了人魂。

他们师父面不改色,扔下一句继续练,转眼和那个红衣女子不见了踪影。

师父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化了仙障。

他们师兄弟很爱凑热闹聊这些八卦话打发时间,而师父与那个红衣女子则成了他们这些日子来提起过最多的话题,甚至几个胆大的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那位漂亮的师娘一面,实在不行不如哥几个搭伙闯一下师父的小院?

后来应陶听说师父小院的保护罩加固了好几层,就算他们一起上也破不开的那种。

再次见到师娘是在某个傍晚,一行人从外边历练回来,精疲力竭的。几个年纪小些的没受过这种苦,当即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人啧啧啧了几声,应陶抬眼望去,就见到了他们师娘磕着瓜子坐在树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笑得眉眼弯弯,莫名其妙地令人发指。

“你们都是墨渊的弟子对吧?”

师娘她抛了一堆瓜子给他们。

“这个给你们,帮我个忙――一起去收拾下我那不成器的后代,教训得合我心意的话,你们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们。”

弟子们一片懵逼,半晌令羽疑惑不解。

“为什么?”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你们师娘?有这种好事情,肯定得先关照自家人啦对吧。”

师娘她十分纯真地笑着,应陶觉得颈后发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他们打完架回去,就看到了十分不爽的师父。看样子,师父他隐隐约约要动怒。

应陶正想着要不要带着一众弟子自行领罚谢罪,师娘她却先一步笑起来。

“娘炮你在这候着我们啊?饭做好了没,我打完架回来饿得慌。”师父他的怒火好像消退了点。

师娘再接再厉,直接环住了师父手臂往里走。

“啊,你上回不是说要带我去什么会?我记得好像是明天吧?唔,明天我没事做,倒可以陪你去。”

师父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墨渊啊,我记得我们成亲礼好像还没有办完整……”

师父的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他们的师娘拖着师父远去了。

众弟子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逃过了,却没想到――

“师父有令,今天跟师娘去打架的,抄书521遍,明日早上交。”

一片哀嚎。

混乱中有人不忘问。

“那师娘被罚了什么?”

前来传话的令羽望望天,又看看地,最后憋出几个字。

“师父他吩咐的时候,还在给师娘洗葡萄……”

昆仑虚众弟子卒于双标狗粮。


最后的寄语:这个是答应了大家很久的合集,课余时间我一直在写,今天终于完工啦!祝大家食用愉快的同时,也希望真正的墨鱼丸子能早点跟我们见面。


🦄

不解文字饮 惟能醉红裙

    月光如流水一般泻下,闪落着银色的清辉。瑶池边,有一曼妙女子,起舞弄清影。一袭红衣绮丽冶艳,勾勒出线条优美的蝴蝶骨,裙幅褶褶如火焰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束成芙蓉髻,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落梅妆,更是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起舞时袖若缓缓流水,裙如朵朵浪花,纤腰灵动,时不时回眸浅笑,又或倾身起舞。佳人踏着细碎的舞步,身段如轻云般,雪白的肤色因舞动染上了一丝红晕,脚踝处小巧的银铃晃动,空灵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弥散开来,犹如湖面的涟漪,行过之处红莲开遍,可谓步步生莲。

    看着眼前的...

    月光如流水一般泻下,闪落着银色的清辉。瑶池边,有一曼妙女子,起舞弄清影。一袭红衣绮丽冶艳,勾勒出线条优美的蝴蝶骨,裙幅褶褶如火焰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束成芙蓉髻,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落梅妆,更是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起舞时袖若缓缓流水,裙如朵朵浪花,纤腰灵动,时不时回眸浅笑,又或倾身起舞。佳人踏着细碎的舞步,身段如轻云般,雪白的肤色因舞动染上了一丝红晕,脚踝处小巧的银铃晃动,空灵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弥散开来,犹如湖面的涟漪,行过之处红莲开遍,可谓步步生莲。

    看着眼前的佳人,连宋思绪飘回平安城,画中那个鲜衣怒马少女,一袭红衣霂倾城。

    宴会上的人都为之倾倒,连一贯严肃的天君都双眼放光,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连宋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浅浅的梨涡,痴痴的看着成玉。一旁的天步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叹,打断了连宋的思绪。

    连宋看了她一眼:“你觉得阿玉跳的如何?”

    天步想了一下成玉,笃定回答道:“成玉元君跳的甚好。”

    连宋直勾勾的看着阿玉,没有移开目光,背对着天步,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怎一个好字了得?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天步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在修辞通义里读过的有关于赞美舞蹈的词语,很自信的流利回答道:“成玉元君的舞步婀娜多姿、舞姿妙曼、衣袂飘飘、身段优美、长袖善舞、酣歌恒舞…

   连宋闻言抬起头来,施法变出了一册书扔到她面前,冷漠的说道:“本君是让你背诵四字词语么?你就这样读书的?拿去倒背如流,过几日本君亲自检查。”

   天步像鹦鹉学舌一般谨慎地又询问了一遍:“三殿下,这是要倒…背?”

   连宋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嗯。”

   天步垂头瞧了一眼封皮,愣住了,书封上还是那四个熟悉的大字,还是那熟悉的《修辞通义》,天步脸色煞白,仿佛噩梦又回来一般。天步回想起,每次遇到玉姑娘,三殿下就变得特别较真,自己必会遭殃。她视死如归的捡起书来,安慰自己道:“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周而复始,一向认为自己善解人意,是朵解语花的天步,在连宋面前再次体验自信崩溃的感觉。

   天步抬起头,却不见了三殿下的身影,约莫是屁颠屁颠的跑去找成玉了。

   这时,三殿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夏日般的激情澎拜,听的天步后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脸一抽一抽的,“阿玉,送你一句诗,好不好。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哎……唉…阿玉你别走啊!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阿玉你以后只能跳给连三哥哥一个人看,连三哥哥回去变成小银龙给你蓐个够好不好呀。”

   成玉闻言,突然转过身来,不怀好意的调笑道:"那我要好好搓搓你头顶的绒毛,摸摸你头顶的龙角,揪揪你的龙须,你身上的龙鳞手感如何?"

   连宋宠溺的说道:"这个嘛,阿玉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嘛,只是,阿玉把我当宠物了么?好好好~你开心就好,怎么弄都行,或者阿玉喜欢的话,我们生个小龙龙也可以,好像也不是很好,阿玉还是摸我比较好~"

  天步突然很想一本书砸过去,如果可以的话。

  天步表示心很累,想做祖媞的花花草草,毕竟解语花无法在一片荒芜中绽放。

盈盈兰柯

《相见欢》 三

别後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

归去。归去。

江上一犁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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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近来总爱做梦。


那些梦是块块的碎片,如镜花水月般无比朦胧模糊。次次醒来之际,她都觉着身体晕沉沉的,不大记得梦中经历了什么。


唯一有印象的是一朵花。确切说来,那是莲花,而且是如火的红色。红色的莲花是多么稀有,除了在梦中她从未见过。


成玉的愁绪,在一片虚无的荒芜之中,被光阴摇曳得绵长,长的如藤如蔓。


近来她就是如此的容易伤感,烦恼来的奇怪,却偏偏她还不知为何会如此这般,使她更是烦躁。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好久没有见到那个无赖的花花公子了。成玉安慰自己,就...


别後有谁来,雪压小桥无路。

归去。归去。

江上一犁春雨。




/



成玉近来总爱做梦。



那些梦是块块的碎片,如镜花水月般无比朦胧模糊。次次醒来之际,她都觉着身体晕沉沉的,不大记得梦中经历了什么。



唯一有印象的是一朵花。确切说来,那是莲花,而且是如火的红色。红色的莲花是多么稀有,除了在梦中她从未见过。



成玉的愁绪,在一片虚无的荒芜之中,被光阴摇曳得绵长,长的如藤如蔓。



近来她就是如此的容易伤感,烦恼来的奇怪,却偏偏她还不知为何会如此这般,使她更是烦躁。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好久没有见到那个无赖的花花公子了。成玉安慰自己,就是太闲了。



她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好像永远都不识愁滋味似的,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她最近老是会回想起在凡间的事。



小帝姬嫁到天宫后常常来找她玩,近来成玉有心事,小帝姬机敏一眼便看出来了。



凤九攥着成玉的衣袖,眨了眨眼睛,笑道:“成玉,我好久没回青丘了,你这次随我一同去,可好?”



成玉摇了摇头。



“你老是待在瑶池不出去都要闷出毛病来了,”凤九的笑漾上眼睛,眸子如水般清澈有灵气。



“对了,折颜的桃花酿那可是一绝。你别看帝君平常不甚饮酒,他对此都是赞不绝口呢。怎么样,可有勾起元君一点兴趣?”



成玉收起扇子,朝凤九肩上一点:“行,去吧。凤九,这着实是让人感动了。你为了劝说我,连你夫君都可以坑,不枉我当时给你出谋划策。”



小狐狸吐了吐舌头,兴奋的跳上前去勾成玉的手臂。




//


  

“喏,两位自便吧。”老凤凰折颜斜倚在桃树上,无所谓的仰着头啜饮了一口酒。看似不大关心二人,实则却是在竖着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



“成玉,快闻闻,”凤九端起羽杯递给成玉,眼里噙着欢快的笑意,“你可喜欢?”



“恩,”成玉靠近嗅了嗅,配合地接过羽杯,看见酒面上还漂浮着零星的几瓣桃花,点缀在深红色的酒中,颇有意味。



“喝吧。醉了,什么事都不会难过了。”



几杯桃花酿下肚,成玉眼前恍惚,有些许醉意上头。突然,她见凤九朝她扑来。惊慌之中,成玉清醒了几分,方看清凤九并没有真的扑上来,只是凑近了点,好奇的盯住她的腰间——荷包。



“咦,成玉,这个珠子我怎从未见过?三殿下扇柄上是不是也挂着这么一串呀?莫不是他送给你的?”



凤九好奇的拨弄了两下那颗晶莹剔透的红珠子,桃花眼里闪烁着异样欣喜的光芒。



成玉正喝着酒呢,抬眼便看到了凤九别有深意的笑容。忽然听到她的问题,一时有些惘然,迷迷糊糊道:“怎么会是他?若是他的,我还不稀罕呢。”

  


“这珠子色泽如此漂亮,定非凡物,”凤九顿住,突然忆起折颜见多识广,应该可以问问他,于是便朝树上的折颜挥了挥手:“折颜!”



折颜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心里正有烦躁,见凤九让他看珠子,便斜斜地瞥了一眼。可是待他看清时,却是极为明显的怔住了。



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混杂在他眼里,细细看去,中有惊讶,迷惑,甚至同情,但更多的是叹息。



凤九正低头看珠子,没察觉出来折颜的变化,笑着问他,“折颜上神,小狐有一事想请教,你看这珠子,是不是很熟悉?”



折颜摇了摇头,又倒了一点酒入口,淡淡道:“不知。”



凤九有些懊恼的坐下来,继续一边和成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喝酒。



凤九自顾自闲聊着,没注意成玉已经醉了。



老凤凰终究还是忍不住,轻轻跃下树来:“你们今天来我这里喝酒,可是有什么心事?”

  


成玉感觉头很晕,四周树啊花啊都在逐渐变模糊,恍惚中,她听到折颜和凤九好像提起了她。

  


“连宋和成玉?……其实我也不知,只是成玉最近好像有些不开心。”

 


“东风恶,欢情薄。他们如今这般,真是……”她只听到折颜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失意,其余再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成玉觉得身体好沉,世间万物都在眼前一一旋转起来,在空气里快速传递的轰鸣声太过嘈杂。



再后来。

  


突然有一个温热的东西靠近她,成玉醉眼朦胧望去,见到了素白的云头履。

  


好生熟悉。

  


成玉再往上看,一件深色缎子衣袍,以及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



那人正朝她走来。


  

  

///

  


“酒量这么差还要跟着白凤九来喝酒。”


 

连宋嘀咕着走近,瞧见她瘫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成玉醉了酒,肌肤白里透红,瞧着让人觉得怪可爱的,一抹玩味的笑容挂在连宋脸上。

  

  

“还站的起来吗?”连宋收起扇子,自然地搭上成玉的肩,想拉她起来。

  

  

不料后者突然毫无预兆的伸手就是一拳,直直打在连宋额头上,他“啊呀”一声退了半步。

  

  

这是连宋没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会儿,脑海中甚至都想过成玉是故意醒着捉弄他好玩。

  

  

但是只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这种装睡的事情好像也就只有本君才做的出来,要是成玉这么做,那她一定是很喜欢我无疑了。

  


连宋寻思着,不由轻笑出声了,再一次迈开步子上前轻轻抱起了成玉。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捧着什么镇守四海八荒的珍宝一般。

  


不过,的确是珍宝。



好在这一次成玉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她的身子轻盈柔软,连宋抱在手里没觉着有多重。

  

 

只是在快回到三十六天时,成玉的眼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身躯开始扭动。

  


成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微眯着眼,好像还不大适应这猛烈的光线。

  

  

连宋以为她要醒来了,正打算放她下来,却突然留意到她眼角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

  

  

“连三哥哥……”成玉好似是在刹那间看清了他,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声音很低。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娶我呢?”成玉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凝视着他。



“你不喜欢我了吗?”成玉眨了眨眼睛,几滴泪珠顺势啪嗒滑落,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委屈不甘,惹人怜惜。

  

  

“也好,今后,我不会再如此傻了……”成玉喃喃自语,露出了一抹惨淡又凄苦的笑容。

  

  

连宋怔住了,就是此刻四海八荒所有的山都崩了地都裂了,也无法吸引他一丁点的注意。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被撕成了七八瓣,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宁愿再遭受一次天雷劫痛不欲生的痛苦,也不愿在此时面对成玉。



成玉醉眼惺忪,眼睛半睁着,突然低低唤了一句:“连三”,软绵绵的抬起手示意连宋靠近她。



连宋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顺从的低头凑近她。



“连三……你个大王八蛋!我要诅咒你一辈子没有人喜欢……生生世世……爱而不得。”



成玉骂完了还很满意的咧开嘴笑了,接着继续闭上眼睛,在连宋怀里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原来她还在醉酒里。


  

连宋放下心来,却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我究竟……伤害的你有多深呢?”他的声音发颤,透出无限的荒凉。



果然,出来混,欠的债总是要还的。他连宋曾经何等风流,身边无数美人环绕,走了又来。四海八荒哪个绝色佳人没有见过,却偏偏栽在成玉手里。

  

  

那些伤害过她的,恐怕要用他的一生来还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够不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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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想要小红心小蓝手评论!!!


欢迎提出建议,评论区一起讨论剧情,磕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