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人拼图(一发完)
*迟来的端午节点梗文
*送给“温柔蓝眼睛”,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哈哈哈哈
*无文笔无逻辑预警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
这一年,是大梁绍康三年,初春,和风轻暖,芳菲吐艳,恰逢休沐日,新帝景琰难得有暇,用完早膳后,便在御花园中漫步消食。
稍后一名内监躬身而至,说是宁王得了前朝书画大家郭熙本的真迹,送入宫来供陛下赏玩。
“难得皇兄惦记着朕。”萧景琰微微颔首,示意内监打开画卷,但见画中西子捧心,临水自照,清丽出尘。
萧景琰细看了片刻,不由轻叹,“郭大家的技法果真是天下一绝,寥寥几笔,便绘出了西子之美,最难得是病容与仙姿皆备......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气韵......倒是有几分相...
*迟来的端午节点梗文
*送给“温柔蓝眼睛”,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哈哈哈哈
*无文笔无逻辑预警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
这一年,是大梁绍康三年,初春,和风轻暖,芳菲吐艳,恰逢休沐日,新帝景琰难得有暇,用完早膳后,便在御花园中漫步消食。
稍后一名内监躬身而至,说是宁王得了前朝书画大家郭熙本的真迹,送入宫来供陛下赏玩。
“难得皇兄惦记着朕。”萧景琰微微颔首,示意内监打开画卷,但见画中西子捧心,临水自照,清丽出尘。
萧景琰细看了片刻,不由轻叹,“郭大家的技法果真是天下一绝,寥寥几笔,便绘出了西子之美,最难得是病容与仙姿皆备......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气韵......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内监举着画站了半晌,手都酸了,陛下却仍没让他收了画卷,只能咬牙硬撑。
又过了良久,陛下还在看画,那内监在宫中画房当值了十几年,从没见哪个贵人赏画赏得这般入神,他好奇心起,悄悄抬眼看去,就见陛下的目光在画上流连忘返,时而轻叹,时而沉吟。
莫非......
内监眼前一亮。
午后他揉着酸痛的双臂回到画房,旋又招来了某个洒扫外殿的粗使太监,低声道,“今上喜好病美人。”
那粗使太监也是眼前一亮,脚步匆匆地来到宫门口,拽住某个侍卫传话,“今上喜好病美人。”
那个侍卫还是眼前一亮,下值后却不回家,直接来到某座公爵府前,对迎出门的管家道,“今上喜好病美人。”
管家恍然大悟,一边道谢,一边给了对方一锭元宝。
五十两纹银,画房内监二十两,粗使小监十五两,皇城侍卫十五两,清楚明白,皆大欢喜。
攀龙附凤,古来有之,先帝丧期已不足年,家中有适龄贵女的名门望族全都盯着新帝空荡荡的后宫,殷殷盼着大选秀女的圣旨。
可咱们这个陛下似乎有当和尚的趋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身边连棵草都没有,这可让那些贵族们犯了难,“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若得不到圣上青睐,还如何飞上枝头?
所以各门各户想方设法联络上了御前之人,且许以重利,想套出一些蛛丝马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会儿也顾不得“伴君如伴虎”的箴言了,为了那肥滋滋的油水,宫娥们,太监们,侍卫们,冲啊!
“今上喜好病美人。”
这是数月来的第一条线索,虽然某公爵府有心遮掩,却还是泄露了出去,各户视若至宝,却又接连犯了愁——
贵女们个个养尊处优,虽说也有纤瘦的,却距离“病美人”甚远。
可转念一想,所谓病美人,指的是那弱柳扶风之姿、我见犹怜之态,只要神色拿捏得对,又何苦动真格的?
来来来,训练开始!
走两步,香肩轻摇,走两步,抚心低喘,走两步,杏眸含泪,没事儿拿个小手绢咳嗽两声,若咳不出血来,弄点颜料也是好的。
哎呀呀,暗香盈袖,美不胜收。
几天后,某权贵之女自觉练习得差不多了,借着进宫给太后请安,在御花园中与陛下“巧遇”。
萧景琰望着眼前的“娇弱”女子,不由眉头大皱,“哪来的小旦?”他回眸冷斥,“高林,先帝丧期未完,是谁这么大胆,敢放戏班子进宫?!”
高林张口结舌,那贵女涨红了俏脸,怯怯道,“陛下,臣女不是唱戏的。”
“那你咿咿呀呀的干什么?”
不出一日,此事不胫而走,那贵女固然羞于见人,别府却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看来陛下喜欢的是实实在在的病美人,装腔作势没有用。
废话少说,为了凤位!节食吧!
半月后恰逢静太后寿诞,宗亲女眷齐齐道贺,却惊见那些诰命夫人身后的女儿们下巴尖尖,面有菜色,套着一袭宽大的衣袍像游魂似的晃着。
“京中闹饥荒了么?”太后娘娘不明所以。
而正当众人努力减肥的同时,宫中又传来消息,“今上喜好美人着狐裘。”
起因不过是夜秦进贡了一块极珍贵的云狐皮,萧景琰搁在膝上摩挲了良久,吩咐织造司做件狐裘。
织造司吃不准该做成怎样的款式,小心翼翼地问道,“是陛下自己穿?还是要赐给谁?”
萧景琰失笑,“如此珍贵的云狐裘,只有仙姿如画,方能衬得起。”
各府终于分工明确了,贵女们继续减肥,男丁们全体出门,四处抢购狐皮。
一时间金陵狐贵,售价蹭蹭上涨,老板乐得脸上开花。
各处绣房人头涌涌,生意兴隆,绣娘亦是心花怒放。
唯一可怜的是城郊山林中的狐狸们,莫名其妙地被满城猎手追得四处乱蹿,它们做错了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出几日,宫中又有消息传来,“今上喜好美人吹笛。”
乐器坊紧跟皮货铺和绣房的脚步,加入了宾客盈门的行列。
只是苦了府内旁人和住在四周的邻居,若府中贵女擅长吹笛也就罢了,若是个音痴......滴滴嗒嗒滴滴嗒,哒哒滴滴哒哒滴......嗯,千百年后还给这韵律配了词儿,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哎呀,噩梦啊!
这边厢噩梦还没醒,那边厢新消息又到了,“今上喜好美人品茶之态。”
茶具茶叶迅速售罄。
“今上有言,五官形容皆表象,腹有诗书气自华。”
城中的书店又脱销了。
各行各业的交易量接连大幅激增,沈追大人眉开眼笑,“哎呀,今年的市场可真是繁荣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然而这还没完。
“今上喜好臭棋篓子。”
擅长棋艺的贵女们泪水涟涟地砸了棋盘......
“今上喜好寒梅之姿。”
城郊的梅林被摘秃了......
“今上喜好美人舞枪。”
这......
哪个“病美人”能舞枪啊?!
各门各府齐齐哀嚎,陛下,您这是选妃呢还是求仙呢?!
崩溃的春季终于过去,炙热的仲夏悄悄到来,这一日晌午,城中钟鼓齐鸣,赴北境平四国之乱的大军凯旋而归。
时隔近三年,大梁北境终得安宁,长林军旗迎风飘扬,千军万马铠甲峥嵘,折射着耀目的光华,远远望去,恍如赤焰重燃。
陛下率领百官在城楼亲迎,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大军行至城前,主帅蒙挚一声令下,率军跪叩吾皇。
萧景琰含笑迈下城楼,大军如分水岭般左右相避,让出了一辆缓缓驰来的马车,车中虽是一名文官,但光看军中将士的神情,便知他们对车中之人无比敬服。
梳着马尾的少年掀起车帘,露出了车内公子眉目如画。
“陛下。”公子本想下车行礼。
萧景琰却摆手阻止,从高林手中接过云狐裘,上前亲手为公子系上。
等等......云狐裘......
在场的知情人面面相觑......病美人、着狐裘、擅吹笛和品茶、腹有诗书、寒梅之姿、文武双全......撇开臭棋篓子那点不太明白之外......哎呀!
美人拼图终于拼出了全貌。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接着一个倒抽凉气。
梅长苏不知四周为何大呼小叫,正待下车,却一声轻呼,已被萧景琰拦腰抱在了怀里。
“你——”梅长苏脸红过耳。
萧景琰哈哈大笑,抱着梅长苏冲大军扬声呼喝,“平身!”
蒙挚起身望见这般光景,也是哈哈大笑,旋又举剑欢呼,紧跟着大军齐齐举戈呼啸,像是在恭贺新人终有所属。
梅长苏顿觉没脸见人,埋入萧景琰肩头掩耳盗铃。
萧景琰也不啰嗦,抱着梅长苏掉头走向九龙御辇,边走边悄声问道,“火寒毒解了么?”
“嗯。”
“还走么?”
梅长苏忍着羞意抬起头来,一眼瞪去,“都这样了,还走得掉么?”
萧景琰心满意足地轻叹,又紧了紧抱拥梅长苏的双臂,昂然迈上御辇,“跟朕回家!”
这一日,满城辛酸泪。
这一日,眷侣庆相逢。
————全文完————
感谢always、温润如玉、大真猪、岁、槿雨、笑笑苏的打赏!
天子第一宠(第三十章)
hiahiahia,露珠竟然赶出来了,我自己都很惊讶,啦啦啦啦!
另外,那个红心的帖子,露珠删除了,因为好像有点逼人打红心的感觉,露珠很不好意思来着。总之,姑娘们喜欢就点红心,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别点了又取消就好。
第三十章:有家室的男人
北燕的京都距离边境千里之遥,即便有八百里快骑,传递消息也至少需要五六天。
所以当燕帝慕容辰收到羽林卫全军覆没、梅长苏安返大梁的讯息之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已没法补救了,金殿中更是一片哗然——
韩飞岳截杀梅长苏,那是他个人行为,且已死无对证。但徐顺是明明白白的北燕正一品大帅,居然在梁帝的眼皮子底下对梅长苏出手,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北燕朝廷追杀大梁使臣,梁帝岂能善...
hiahiahia,露珠竟然赶出来了,我自己都很惊讶,啦啦啦啦!
另外,那个红心的帖子,露珠删除了,因为好像有点逼人打红心的感觉,露珠很不好意思来着。总之,姑娘们喜欢就点红心,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别点了又取消就好。
第三十章:有家室的男人
北燕的京都距离边境千里之遥,即便有八百里快骑,传递消息也至少需要五六天。
所以当燕帝慕容辰收到羽林卫全军覆没、梅长苏安返大梁的讯息之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已没法补救了,金殿中更是一片哗然——
韩飞岳截杀梅长苏,那是他个人行为,且已死无对证。但徐顺是明明白白的北燕正一品大帅,居然在梁帝的眼皮子底下对梅长苏出手,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北燕朝廷追杀大梁使臣,梁帝岂能善罢甘休?!
兹事体大,右丞相肃然出列,“此事如何应对,还请陛下圣裁。”
慕容辰铁青着脸,沉吟不语,他万没料到萧景琰竟会亲赴边境去接应一个臣子,闹了个人赃并获,北燕还如何抵赖?
位于文臣之列的大学士须发皆白,动作却比年轻人还快,一阵风似的飘至阶下,“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将徐顺下狱,再修书梁帝致歉,言明这只是徐将军擅自行动,朝廷并不知情。”
“荒唐!”拓跋昊正悲愤于韩飞岳和羽林卫的牺牲,闻言更是火上浇油,“韩帅殉国,六军同悲,老大人竟还要再折一名元帅,向南梁屈膝求饶,我大燕颜面何存?!”
大学士脸上一红,文臣中又有数人出列,“我朝已向大渝宣战,若再与南梁决裂,岂非腹背受敌?”
“此言甚是,事出权宜,拓拔将军也需顾全大局。”
武将的词锋哪里比得过文臣,拓跋昊怒发冲冠,口不择言,“那......那干脆和大渝结盟好了......”
“上个月才宣战,这个月便去示好,遭人耻笑不说,按渝帝那猖狂的秉性,还会将我朝放在眼里吗?”那大臣还有半截话没敢出口,渝人本就轻视我们陛下,愿不愿意结这个盟都难说。
拓跋昊语结,那张气肿了的脸都快赶上河豚鱼了,其他武将忍无可忍,出列助阵,殿内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
“都给朕住口!”慕容辰拍案而起,众臣这才恨恨作罢,却偏有一人仓惶滚入殿内,“陛下,梁帝亲笔手书到!”
金殿立时静至落针可闻,群臣面面相觑,心知萧景琰这是算账来了。
慕容辰深吸了一口气,俨然坐回椅中,“念。”
那人点点头,平复了呼吸后朗声念诵,众臣却越听越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信中字字句句,只说“贵国大将徐顺胡闹”,“即便想要护国安疆,也该擦亮双眼,怎能将我朝永靖侯当成边境流寇,还放箭射杀”,“所幸苏卿无恙,不然岂非断送了两国交好之谊”。
众臣越听越迷糊,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梁帝的脑子是被什么踢了?居然认为徐将军把梅长苏当成了边境流寇?”
还有几人聪明点儿,眼中渐露喜色,“梁帝这是投鼠忌器啊......就是嘛,好不容易才结的盟,怎会为了区区一个臣子与我大燕决裂?胡乱找个理由给徐将军开脱,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大学士双眼一转,立时躬身道,“陛下,依老臣愚见,您该对徐将军略施薄惩,再赠友邦厚礼,以表歉意。”
大梁都已如此退让了,以拓跋昊为首的武将也不好再顶撞,各自忿忿不语。
慕容辰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双手紧按御座龙头,侯四觉侍立一旁,见慕容辰的手背青筋暴起,慌忙压低了声音,“陛下!”
慕容辰一震回神,反复吐纳了数次,才换来片刻心平气和,“如此,便将徐顺贬为二品将军,罚俸两年,朕再亲手修书,以边境五城为礼,向梁帝致歉。”
“陛下圣明。”
侯四觉立时一甩拂尘,“退朝!”
臣子们如流水般退出金殿,慕容辰缓缓起身,侯四觉待要伸手去扶,后者却身子一晃,从阶上滚了下去。
“陛下!”侯四觉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搀起慕容辰,却惊见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徐顺料错了,慕容辰没有憋屈得吐血,他是气疯了,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却不自知,“萧景琰,你竟如此欺辱朕!”
徐顺差点要了梅长苏的命,萧景琰怎么可能平白放过他,如此异常,只有一个可能,萧景琰真正不想放过的,是北燕!
北燕三大帅将,慕容清一心要反,拓跋昊两不相帮,只有徐顺是忠于慕容辰的,换句话说,若慕容辰失了徐顺,在军中的掌控力必然大减,只怕是斗不过慕容清的。
萧景琰此举,便是在帮慕容辰稳固帝位,更无异于当面给了他一巴掌,那简直就是在说,“为长远计,大梁需要一个无能的燕帝,所以才助你一臂之力。”
“而朕,竟还要因此向萧景琰赔礼致歉!”慕容辰坐倒在侯四觉身前,仰天惨笑,“还有那个‘永靖侯’......哈......萧景琰要为梅长苏加官进爵,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要在边境,当着千军万马的面下旨......他就是想昭告天下,从头至尾,梅长苏只属于靖王一人,连带着当年辅佐朕上位,也是为了他萧景琰铺路,因为朕无能!”
接二连三的奚落和欺辱,慕容辰却无能为力,恍又回到了炼狱般的大渝,只能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陛下!”侯四觉跪坐在地,心疼地将慕容辰揽在身前,“来日方长,这些旧账,咱们且先记着,终有清算之日。”
慕容辰幼年丧母,又不得父亲宠爱,身边就只有侯四觉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一听此言,更是趴在他膝上,痛哭失声。
侯四觉亦是老泪纵横,却更恨意滔天——在侯四觉心中,慕容辰既是主子,也是他的孩子,而他的孩子是完美的、不会有错的,若真的有错,那也一定是别人的错,是别人对不起他!
侯四觉是个阉人,也是这世上最糟糕的父亲。
萧景琰、梅长苏,你们欺人太甚!我即便是一只苍老的病犬,也要一口一口地咬死你们!
然而侯四觉枉自咬牙切齿,身在夜秦的梅长苏却没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更没功夫理会那惯着熊孩子的熊家长,他正忙着斗牛。
那天傍晚,銮驾抵达了夜秦边境的“临康城”,镇守夜秦的卫峥将军与被封为“和郡王”夜秦皇子在城中苦候多日,闻讯立即率领一众文臣武将迎出城外,夜秦子民更是汹涌而至,怀着好奇且又不安之心,跪迎新主驾临。
然而最抢眼的却非萧景琰本人。
毕竟天颜再如何英武,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看多了也就那样,所以大部分人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新鲜出炉的“永靖侯”苏哲身上。
这倒不是说梅长苏比常人多了一只眼,或者别的什么器官,而是这位苏侯爷实在太传奇了,青衫入仕,像踩了登云步似一路高升,从五品到封侯,竟连一年都没用。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听闻的。
据说,苏侯爷把大梁皇城当成了客栈,隔三差五便要在宫里住上几天,他不住,陛下还不高兴。
又据说,苏侯爷在武英殿上公然顶撞陛下,气得陛下暴跳如雷,最后竟还升了他的官。
还据说,苏侯爷披着陛下的大氅、带着陛下的禁军在北燕招摇过市,慕容氏君臣只能干瞪眼。
据据说,陛下有接苏侯爷回家的习惯——贡院火案,苏侯爷在狱内中毒,陛下派人接侯爷进宫;夜秦和谈,苏侯爷完胜,陛下乘坐御辇去大同阁接人;这次就更离谱了,陛下居然调动大军,亲自跑到梁燕边境去接侯爷归国......虽然官方说辞是陛下巡幸夜秦的途中恰好路过——这是骗谁呢?欺负我们不认得路吗?
凡此种种,使得苏侯爷在夜秦人心中,跟三只眼也没什么区别了。更遑论苏侯爷是和陛下同坐九龙御辇入城的,陛下眉目俨然,嘴角扬着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意,和苏侯爷那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相映成趣。
哎呀!坐御辇,还甩脸子,苏侯爷可真是旷古绝今的第一人!
卫峥也有些奇怪,按理说陛下这般恩宠,宗主应该极力劝阻才对,怎么就......算了,宗主的表情太恐怖了,我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卫将军这般知情识趣的,眼看御辇在万民的夹道欢迎中驰入城内,官员中已有不少人盘算起如何讨好梅长苏了——在帝王驾前,自需保持住自己两袖清风的美好形象,但在帝王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面前,就不能太矜持了。
当夜苏侯爷跟着陛下入住行宫,临康城郡守方某某大人寻了个时机,来到苏侯爷屋内求见,“下官知道侯爷为人风雅,特地奉上私藏的苏秋白真迹,供侯爷赏玩。”
苏秋白是数百年前的书法大家,一卷真迹便价值万金,又是苏侯爷的本家,方某某大人颇为自豪,觉得这礼送得极体面。
梅长苏瞥了方某某一眼,尚不及开口,已有人推门而入,“哦?苏大家的真迹,朕也想看看。”
“陛下!”方某某一声惨叫,汗流浃背地跪倒在地,完了完了完了,被陛下撞见他给苏侯爷送礼,小命连同乌纱帽都岌岌可危了。
萧景琰却只淡淡瞥了那字画一眼,“这礼不错,留下吧......哦,苏卿还喜欢前朝马飞鸿的山水画,据说你收藏了几幅?”
“啊?”方某某张口结舌,旋又大力磕头,“陛下圣明,下官这就把画给苏侯爷送来!”
开眼了嘿!下官给宠臣送贿,陛下居然还嫌贿礼不够,帮着宠臣加码。
方某某一溜烟地滚出了行宫,直奔府上的小库房,因而也没看见,陛下将苏侯爷揽在了怀内,柔声笑问,“开心了么?”
梅长苏一巴掌拍开“牛蹄”,森然怒视,“昏君!”然后便被抱上榻去,吻了个天昏地暗。
“朕再说一次,不许龇牙!”
翌日天明,方某某奇遇记已在诸臣中传开了,众人惊诧之余,更确定苏侯爷乃是我朝最粗的大腿,就算哭爹喊娘,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抱紧了!
夜秦虽是弹丸之国,但从临康城行至京都,也需数日,一路上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各种稀奇古怪的礼品堆得半山高,梅长苏不胜其烦,更确定萧景琰是故意“欺负”他。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试过端起谋士苏哲的架势,分析利弊,冷言相谏......没用。
他也试过用枕边人的口吻动之以情,温柔劝说......没用。
他甚至忍着极度的尴尬与汗颜,以小林殊的姿态卖萌哀求——这招无往不利,水牛不知因此背了多少次锅......然而,更没用。
梅长苏赌气与萧景琰冷战,可每到入夜还是得去他身边解腰带,结果可想而知。
“萧景琰,你真当我好欺负是么?”梅长苏恨恨不已。
萧景琰慢条斯理地为梅长苏将腰带束上,悠然点了点头,“梅郎素来狠绝,朕就是见识过太多次,才被逼到如此境地。”
一句话,说得梅长苏没了脾气,说到底,水牛撅蹄子撅得如此之狠,自己也有责任,如此一来二去,就在苏侯爷几近黔驴技穷时,銮驾终于抵达了夜秦京都。
和郡王恭请梁帝入住昔日的夜秦皇城,萧景琰欣然应允,期间梅长苏路过了“鸾凤殿”,且在殿内寻到了一把构造很特别的椅子,“这是......”
身后的小宫女立时红了脸,小声道,“侯爷,鸾凤殿本是何贵妃的居所,这把椅子名叫‘合欢椅’,能通过调节高度和扶手,在承宠时摆出各种姿势,何贵妃便是用这来邀宠的。”
梅长苏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似的退后了半步,“荒唐!”然而......梅长苏摸了摸腰间的“恼人之物”,狠下决断——既已走投无路,不如以身伺牛!
日落西山,“鸾凤殿”内的“合欢椅”嘎吱嘎吱地响了一整夜,高林公公双眼放空,摇头晃脑地默数着更漏,暗叹吾皇雄风,侯爷辛苦。
只可惜苏侯爷的辛苦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萧景琰拥梅在怀,慨然轻叹,“爱卿的‘好意’,朕甚是喜欢,但腰带还是继续束着吧,毕竟,你仍不明白......”
你这头吃抹干净却翻脸不认人的混账牛!
梅长苏真恼了,拼着没法子换衣衫,再不允萧景琰近身,连萧景琰要去城郊巡视水利大坝,梅长苏都称病不理。
这日晌午,平远将军夫人云飘蓼入宫求见永靖侯,卫峥总觉得梅长苏这几日有些不太对劲,还以为是在出使北燕时留下了什么心病,可他又要时刻伴驾,便只能请夫人去问候宗主。
“我没事,卫峥多虑了。”天下第一美人当前,永靖侯更显风度翩翩,“本侯与卫峥有同袍之谊,卫夫人不必拘谨,请坐。”
云飘蓼谦逊谢过,与梅长苏闲聊了几句,后者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本侯在路上听卫峥说,卫夫人心灵手巧,为他做了件金丝软甲,可有此事?”那小子说起这事,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云飘蓼轻轻颔首,“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希望峥哥穿着软甲冲锋陷阵时,还记得妾身在家等他。”
梅长苏微一皱眉,云飘蓼已赧然而笑,“妾身虽是妇道人家,也知社稷为重,峥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妾身更以他为傲......只是仍盼着,他别太过舍生忘死。”
梅长苏默然,眼前恍惚了一阵,想起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父帅每次出征,母亲只说两句话,放心去吧,记得回来,之后便日日去到城楼凭栏而望,苦盼父帅凯旋。小时候林殊不以为然,以母亲外柔内刚的性子,竟也有如此婆妈的时候,长大后明白了一些,也只感慨父母伉俪情深,而如今......
梅长苏轻轻按住腰间枷锁,看向云飘蓼、回忆生母,释然而笑,“卫夫人用心良苦,本侯受教。”
“什么?”云飘蓼不明所以。
黄昏时分,萧景琰返回宫内,刚走到正殿门前,便吓了一跳——温润如玉、清雅若仙的梅郎竟大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等他,脏了衣衫也毫不在意。
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萧景琰严阵以待,梅长苏绷了半刻,终于轻笑出声,“别紧张,我只是在此等你回来,顺便,也想试试等人的滋味。”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陪我聊会儿。”
萧景琰挑了挑眉,顺势坐下。
瑰丽的晚霞浸染皇城,梁帝和永靖侯便如寻常村夫一般闲聊起来,“城郊的水利如何?”
“还行。”
“军务布防也巡视过了?”
“嗯,朕还在城楼接见了百姓,下旨恩赏,明日开始接见臣子,尤其是夜秦旧臣。”
梅长苏点点头,“一个多时辰前,我亲笔写了一封婚书,寄往金陵给静姨,问她愿不愿意把你嫁给我。”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直教萧景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啊?”
梅长苏理所当然地浅浅而笑,“只要静姨同意,先帝丧期过后,我便在林氏宗祠与你成婚。”
萧景琰还是没听懂。
梅长苏忍俊不禁,“我不能承诺你往后不再搏命,更不能承诺事事以保全自己为先。但你我既然成婚,我便需对你负责,以后行事必会三思,再不随便把自己舍出去。”他顿了顿,倾身靠上萧景琰的肩头,“有家室的男人,自会稳重许多。”
萧景琰失笑,“这话,朕接不了口。”
“景琰,再信我一次吧。”梅长苏挽着萧景琰的手臂,柔声劝道,“我们在林氏宗祠行礼,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还怕我食言么?”言罢他又妥协了半步,“你要还不放心,在成婚前,便继续束着这腰带好了。”
萧景琰啼笑皆非,旋又觉得哪里不对,“等会儿——你刚才说,你寄信给母后,问她愿不愿意把朕‘嫁给’你?”
“陛下有意见?”梅长苏眨了眨眼。
萧景琰浓眉一挑,当夜,“鸾凤殿”内的“合欢椅”又嘎吱嘎吱地响到了天明。
约莫十日之后,巡幸夜秦事毕,梁帝下旨回銮,恰巧梅长苏收到了静太后的回信,信中只有四字,“娶走便是”。
梅长苏笑得眉眼弯弯,梁帝也不着恼,转头命高林把“合欢椅”一起带回金陵,看他家永靖侯还笑不笑得出来。
御驾返程当日,一堆官员又围着苏侯爷大献殷勤,其中一人挤眉弄眼,躬身谄笑,“下官有一独女,年方十七,品貌不差,听说侯爷尚未娶妻——”
话犹未了,苏侯爷已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大人好意,本侯心领,只是,本侯已是有家室之人了。”言罢他也不理众人惊愕,回眸看向刚登上御辇的萧景琰。
萧景琰也恰好在看他,招了招手,“苏卿,上辇来。”
“微臣遵旨。”
相视一笑,眉目传情。
————未完待续————
感谢温润如玉、上善若水1314、我琰我苏,的打赏,下一章开启“文成武就”章节。
天子第一宠(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隔世之战
山高万仞,孤峰奇绝,江左盟众人护着梅长苏攀上崖顶,尚来不及松口气,已有一名帮众滚倒在地。
此人距离梅长苏极近,他伸手去扶,却见那名帮众全身浴血,后背插满了刀剑,显是强撑着一口真气坚持至此,见宗主暂时脱险,这才衰竭而亡。
梅长苏大恸,含泪为其合上双眼,“是我害了你。”
这些兄弟在北燕潜伏多年,不见天日,便命丧他乡,他们本可以跟他一起回家的......只要翻过仓山便可看见大梁的界碑,只差那么一点点......
“韩飞岳没有说错,是我妇人之仁了......”
他不该因为亏欠慕容清,便留下韩飞岳一线生机。
他既已踏入朝堂,就该坚定立场,杜绝一切后患,像韩飞岳这样,摆定一个目标,便绝不动摇,...
第二十七章:隔世之战
山高万仞,孤峰奇绝,江左盟众人护着梅长苏攀上崖顶,尚来不及松口气,已有一名帮众滚倒在地。
此人距离梅长苏极近,他伸手去扶,却见那名帮众全身浴血,后背插满了刀剑,显是强撑着一口真气坚持至此,见宗主暂时脱险,这才衰竭而亡。
梅长苏大恸,含泪为其合上双眼,“是我害了你。”
这些兄弟在北燕潜伏多年,不见天日,便命丧他乡,他们本可以跟他一起回家的......只要翻过仓山便可看见大梁的界碑,只差那么一点点......
“韩飞岳没有说错,是我妇人之仁了......”
他不该因为亏欠慕容清,便留下韩飞岳一线生机。
他既已踏入朝堂,就该坚定立场,杜绝一切后患,像韩飞岳这样,摆定一个目标,便绝不动摇,“多谢韩帅,”梅长苏并不如何憎恨韩飞岳,如此顽强的对手,实在难得,“你给我上了非常宝贵的一课。”
梅长苏艰难起身,双手为揖,朝山下深深一礼。
山下的韩飞岳看不见山顶的情状,眉心却微微一动,正色还礼,“苏大人,对不住了。”
这一课,也是别人教他的。
韩飞岳此生,共见过林燮三次。
第一次是他入伍那年,赤焰军攻破滑族都城,由于战场极靠近北燕,韩飞岳随军督战,遥望一名金甲神将驰骋沙场,立马横枪,如红日般耀不可挡,韩飞岳满心钦羡,喃喃自语,“大丈夫当如是。”
第二次是十年后的某次梁燕大战,燕军惨败,林燮在战场上捡到了刚升任副将的韩飞岳,奄奄一息,却还怒目圆睁,坚定地握着战旗。
林燮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你的主帅已经跑了,何不归顺我大梁?”
死期将近,韩飞岳恐惧得全身抖颤,却绝不屈服,“南梁何不将廉州归还我大燕?”
林燮哈哈大笑,旋又举起右臂,示意属下出手,“杀。”
韩飞岳闭上双眼,咬牙待毙,耳畔却传来了林燮凝重的声音,“你是个忠臣,更是一名勇将,真想放了你,看看你能飞得多高。只可惜啊,本帅若放虎归山,来日要用多少大梁将士的生命来换呢?”
这一念之仁,代价太大。
“林帅英明。”耳畔刀风呼啸,韩飞岳惨笑出声,所幸他有一个生死之交,年纪尚轻的拓跋昊,彼时他尚未登上琅琊榜,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旋风般撞入敌群,救下了韩飞岳的命。
三天三夜的逃亡,几度濒临死地,二人终于摆脱了赤焰军的追击,可正如梅长苏不恨韩飞岳一般,韩飞岳也并不憎恨林燮,因此,便有了数年后的第三次见面。
大渝南侵,一路攻至梅岭,林燮奉皇命率赤焰军出征,韩飞岳单枪匹马,冒险潜入北境,遥遥立于远处相送。
北燕的暗桩传讯,说金陵中有人要对林氏不利,韩飞岳挣扎了许久,却又苦笑,“连我都得到消息了,林燮会不知道么?”
林燮自然是知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他相信陛下会明辨是非,他既赤胆忠心,又有什么可怕的?最重要的是,若此时撤兵,朝中便无人能抗衡大渝的皇属军。一旦北境守不住,大梁便完了。
行军途中,只听林燮迎风高歌,赤焰军扬声应和,“军人自当马革裹尸还。”
韩飞岳在漫天风雪中送别了林燮,数月后噩耗传来,也许是事有凑巧,那一天,韩飞岳正式成为了统领大军的元帅。
“拿件丧服来,本帅要为林燮缟素,致哀。”祭奠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打败的敌人。
漫漫余生,他很寂寞。
日渐偏西,山风更烈,连同梅长苏和飞流在内,崖顶共有六十五人,大半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这还没计算毙命的六个帮众。
若论单打独斗,羽林卫不可能敌得过江湖高手,可一旦他们回到了韩飞岳麾下,由其亲自统帅,便成了一支无所畏惧的铁血雄师,进退之间,挡者披靡。
林燮没有料错,韩飞岳早已一飞冲天。
梅长苏负手立于崖边,目色深不见底,蔺晨已说了,他随身带了些药,能保住伤者的性命,但却是暂时的。
“尤其是甄平,必须尽快就医!”蔺晨一叠声地叹道,“我还能拖五到六天。”
“不。”梅长苏微微摇头,“韩飞岳定会派人去南坪泽通知徐顺,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突围,一旦徐顺率军赶来,便再无生路。”
飞流也受了点伤,可他顾不上包扎,挽着梅长苏的胳膊连连摇晃,“苏哥哥,不死!”
“是,苏哥哥不死。”梅长苏朝飞流点了点头,“苏哥哥还要带你们回家。”话虽如此,蔺晨却听出了语气中的丝丝轻颤,“没良心,你真的再没后招了吗?夏冬呢?”
“冬姐带着暗桩在边境线活动,希望能遣散燕军,为我们开路。”
也就是说,夏冬是赶不过来的。
“真是他大爷的!”蔺晨用扇子猛敲前额,却又嘻嘻一笑,“不管怎样,我定要带你回大梁。”
梅长苏心头一热,“有友如此——”
“少肉麻,我可不是为了你。”蔺晨挥扇打断,潇洒地耸了耸肩,“你家水牛陛下向琅琊阁求问,如何保你安返大梁,我这才来北燕助你。琅琊阁从无回答不了的问题,我身为阁主,绝不会砸了自家招牌,更何况——”他转身掐了掐飞流的小脸,“我说过,有我在,苏哥哥不死,怎样也不能让我家小飞流失望啊。”
飞流破天荒地没有躲,只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梅长苏失笑,忽的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言阙的锦囊,锦囊中只有一封书信,信上第一行字便是,“混小子,逃不掉了吧?”
“呃——”纵使情况十万火急,梅长苏仍觉着窘,暗叹言叔父料事如神,再往下看,“贤侄大才,北燕之中,能将你逼入绝境的,只有韩飞岳的羽林卫,或是朝廷大军亲自出马,本侯有两件法宝相赠,且看能否助你脱险。”
而与此同时,山下的韩霖已按照父亲的指示,安排羽林卫堵死了所有下山之路,一番忙碌后,被绑月余的怨气也已消散大半,他面带迟疑地回到韩飞岳身畔,“爹,梅长苏非死不可么?”
韩飞岳一声长叹,“阿霖,梅长苏对我们父子有救命之恩,你是否心软了?”
韩霖大惭,胡乱找借口道,“梁帝连御衣都赐给了梅长苏,可见他多么得宠,万一大梁兴师问罪——”
“大梁不是已经兴师问罪过了么?”韩飞岳示意韩霖坐下,轻抚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世人皆知,是我韩飞岳擅自行凶,派羽林卫攻打近郊王府,逼死了梅长苏。无论梁帝是否知道真相,他已就此事修书厉斥了我大燕,还在同盟中占尽了便宜。除非梅长苏立刻昭告天下他还活着,不然的话,大梁就没理由再次追责。”
韩霖会意,无奈垂下头去,“所以萧景琰只能忍下这口气,待到大渝溃败后再和我大燕算总账,是么?”
“治国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然则数十年来,几代渝帝穷兵黩武,醉心南侵,全不知境内百姓已不堪重负,士农工商也渐凋零。偏偏大渝民风悍勇,时常犯禁......为父冷眼瞧着,要么十年,要么二十年,大渝只怕要祸起萧墙了。而大渝若败,无论有没有梅长苏之死的旧怨,梁燕都必有一战。”
所以萧景琰是否记仇,一点分别都没有。
“倒也是。”韩霖苦笑不已。
“阿霖,为父知你心里难受,但梅长苏还那么年轻,又身怀经天纬地之才,怎能放他生路,坐视大梁崛起?”
“原来您是为了十到二十年之后的梁燕大战做准备。”韩霖恍然,却更觉沉重,“父亲请恕孩儿直言,即便没有梅长苏,只怕我朝也敌不过南梁。”
有慕容辰这样的君王,北燕前途堪忧。
韩飞岳淡淡而笑,深有同感,“梅长苏这招的确毒辣,若不是当年为父征战在外,断不会让他捧慕容辰上位。”韩霖吃了一惊,没料到韩飞岳竟直呼陛下名讳,毫无尊敬之意,“慕容辰上位后的种种作为,早已让为父凉透了心,只可惜时不与我,没机会逼宫了。”
韩霖遍体生寒,猛跳起身,“父亲——”他隐约捕捉到了韩飞岳的深意,惶然跪叩在地,“孩儿不走!”
“你很聪明。”韩飞岳欣慰地看向爱儿,“你立刻上路,隐姓埋名辅佐九殿下,以为父在朝中的人脉,再加上九殿下的天资,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第二个萧景琰,大燕也就有希望了。”
所以这一路上,韩飞岳百般追问梅长苏,到底和慕容清做了什么交易来换取他们父子的性命。
九殿下是北燕的未来,不能有分毫损伤!
“不!”韩霖用力磕下头去,“孩儿不走!”
无论此役成败,徐顺大军一到,梅长苏和韩飞岳都活不了,他怎能在这个时候逃离?!
“为父说过,此生有三憾,一不能收复廉州,二不能与林燮决一死战,三不能见你成才,但只要你今日能狠心离去,便意味着你终将成才。阿霖,你身为人子,至少成全为父一个心愿吧。”
韩霖拼命磕头,血染双颊,泣不成声,韩飞岳铁血一生,此时此刻,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好孩子,走吧......但有件事,你和九殿下都要记住。不要被私人恩怨冲昏头脑,不要因为我的死,去恨任何人。一旦因恨行事,格局便小了。若凡事都以社稷为本,终有一日,九殿下和你必能复兴大燕,重现‘光耀之治’。”
切记,切记......
韩霖走了,伴随着压抑的哭声和颤抖的背影。
暗夜来了,浸透了淡淡的硝烟和紧绷的战意。
夜半丑时,正是人一日之中最疲惫、最嗜睡的时辰,梅长苏选在了这时突围,而韩飞岳选在了这时围剿。
隐隐的默契,像是棋逢对手。
韩飞岳撑着残破的半截身躯,在一块山石上正襟危坐,他仍是军中的定海神针,坚不可摧,“去吧,绝不能让梅长苏逃生。”
羽林卫斗志昂扬,如乌云般笼上山坡,过不多时,林间便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
夜风如刀,像是剐在了人的心尖,天地间暗如泼墨,不见鲜血飞溅,只闻草木皆腥。
韩飞岳握紧了双掌,默默仰望天际,直到眼前泛起了阵阵白光,才意识到黎明将至,却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韩帅!末将等幸不辱命!”
韩飞岳慢慢聚拢视线,却吃了一惊,“你——”
眼前的将士是羽林卫中的百夫长,而羽林卫中,一共只有三个百夫长,那人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跪地相禀,“梅长苏已率江左盟返回山巅......”一语未毕,气绝身亡。
紧接着又有数名将士来禀,梅长苏以十数名身手高绝的剑客为先锋,硬闯重围,羽林卫以弓弩相阻——他们只需要拖到徐顺赶来即可,完全不必与敌人肉搏,谁料那十数名剑客杀到近前,突然就地滚倒,以江湖中最出名的滾堂刀法直攻羽林卫下盘。
前排的羽林卫猝不及防,成片倒下,待到战友杀至,那些剑客已仗着轻功卓绝,返回了山巅。
交战半夜,羽林卫折了五十多人,而江左盟只损了三、四人。
“这不可能......”韩飞岳眉心耸动,世间自有天才,可再如何天赋异禀,也绝无法只一眼便看穿了羽林卫的破绽。
“到底是谁在指点梅长苏?”韩飞岳略觉不安,“改变战阵,垒盾!”
羽林卫奉命而去,韩飞岳俯身看向阵亡的将士,却又迅速仰首。
这样的姿势,便不会落泪。
天色已明,山巅欢声雷动,第一轮突围便大获全胜,江左盟士气高涨之极,梅长苏却心如铅坠,掌心的汗水已浸透了言阙的书信。
“羽林卫擅使弓弩,若摆出箭阵,破绽便在下盘。”言阙虽是文官,却也曾几度督军,见识过韩飞岳如何排兵布阵,梅长苏得此教诲,昨夜本拟除掉半数羽林卫,如此战果,距离预期实在太远。
“是我小觑了敌人。”梅长苏微微苦笑,他少年得志,自从军后便未尝一败,如今遭遇了真正的战神,才知世间强者如林,一山还有一山高。
蔺晨救治完伤者,走到梅长苏身后轻轻拍肩,难得温柔,“不要急躁。”
“放心,我不急。”梅长苏心如止水,不惧挫败,“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如何突围。”昨夜过后,韩飞岳必会弃了弓弩,改变战阵,言阙的第一件法宝已用完了,在第二件法宝发挥威力之前,梅长苏只能靠自己。
之后数日,厮杀更烈。
梅长苏尽展生平所学,把仅剩的人手化作一把尖刀,挟风雷之势冲向敌群,羽林卫却在韩飞岳的指挥下,铸起了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任由江左盟撞得头破血流。
梅长苏若游斗,韩飞岳便以逸待劳。
梅长苏声东击西,奈何韩飞岳慧眼如炬。
梅长苏破釜沉舟,派蔺晨和飞流凌空飞掠,于军中斩敌将首级,羽林卫箭矢破空,却拦不住身手高绝的敌人,便用血肉组成了韩飞岳的铁甲,断不容二人靠近主帅半步。
江左盟枉自神勇如虎,羽林卫却是那困住猛虎的蛛丝,纵然被冲杀得七零八落,也绝不松手。
喊杀声震动山谷,梅长苏使尽浑身解数,终于突围至了半山腰,却是寸寸鲜血、寸寸命。
三天!只需要三天!
韩飞岳静看日升日落,倒下的羽林卫越来越多,可为什么......已经是第四天了......为什么不见大军踪影?!徐顺在哪里?!
“出事了。”韩飞岳一声苦笑,他苦苦捱到了第四天的傍晚,方圆数里,仍不见一兵一卒。
沙哑的咆哮声自背后响起,韩飞岳艰难转过身去,就见一个全身鲜血尽覆的大汉手执双刀,冲杀而来,韩飞岳勉强记起,那人叫百里奇,而百里奇的身后,是背着甄平的黎纲、为百里奇压阵的蔺晨、还有背着梅长苏的飞流。
江左盟只剩下这六人,梅长苏到底突围了。
羽林卫还剩下十几人,虽奋不顾身,却被百里奇撞得溃不成军,转眼间便命丧刀下。
伤痕累累的飞流轻轻放下梅长苏,后者迈步朝韩飞岳走去,却被奄奄一息的羽林卫用力拽住脚踝。
那是最后一个羽林卫。
梅长苏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在百里奇出手之前,蔺晨已挥扇而下,给了此人一个痛快。
“苏大人,是你胜了。”韩飞岳坐在尸山血海之中,面无波澜。
“不,是韩帅胜了。”梅长苏踉跄上前,随意坐在韩飞岳身畔,“我无法在三天内突围,你已赢了。”
他们没有再就此多说,譬如兵力的优劣,譬如谁占据了地利,两军对阵,成王败寇,无谓争辩。
韩飞岳轻抚残缺的双腿,像是一个温厚的长者般询问,“徐顺为何没来?”
“因为言叔父还有第二件法宝。”梅长苏仰望山巅,“在夏江伏法之前,大梁安插在诸国的暗桩只由他一人掌握,可他毕竟精力有限,还需另一人替他分担。”
夏江的原配,寒氏。
这位寒夫人刚烈干练,夏江初掌悬镜司,多得妻子相助,只怕他内心深处,对妻子也是敬多余爱,这才让千娇百媚、又极富心计的璇玑公主钻了空子。
之后寒夫人与夏江决裂,可手中仍握有部分暗桩,便交给了师兄言阙。
“徐顺麾下有大梁的暗桩?”韩飞岳恍然。
报讯的羽林卫刚赶到徐顺军中,便被他的副将一刀杀了,根本没能传递消息。
“连冬姐都不知道这些暗桩的存在,关键时刻,便是制胜法宝。”梅长苏长身而起,朝韩飞岳躬身为揖,“这一败,苏某受益匪浅,多谢韩帅教诲。”
“苏大人客气了。”韩飞岳只觉终此一生,从未有过这般轻松的时刻,“很多事情,都是贵国赤焰军主帅林燮所授。”
那个人,教会了他三件事——
不可妇人之仁;目光需得长远;家国大义为先。
“如今,这三件事,大人可记牢了么?”韩飞岳含笑反问,“行了,出手吧。”羽林卫们都已上路了,他也不想落后太远。
梅长苏默然半晌,终于从袖中抽出匕首,倾身耳语,“我是,林殊。”一语毕,匕首已没入了韩飞岳的心脏。
韩飞岳却瞪大了双眼,面泛红光,哈哈大笑,“好!好!”他一连说了数个“好”字,终于仰天倒下,瞳光涣散,“此处......距离廉州,有多远......”
无人应答,一代神将,就此陨落。
梅长苏也倒下了,强撑至此时,他已精疲力尽。
死亡再次擦肩而过,他仍活着。
“没良心,挺住!”蔺晨用肩膀架起梅长苏,后者眼波朦胧,望着蔺晨溅满了血痕的白衫、望着山上山下战死的同袍和敌人,望着仓山尽头、残阳如血。
说不清压在心头的是什么。
是一念之仁却换来惨烈收场的悔愧?
是目睹韩飞岳和羽林卫殉国的悲凉?
是再一次听见父帅名讳的恍惚?
还是失去了太多属下的伤心?抑或是生平头一次失败的无奈?
梅长苏说不出来,他以为自己数次生死轮回,早已麻木不仁,却仍泪如雨下,几欲窒息,“我想回家。”他紧紧握住腕上的珍珠手环,迫切地想回到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曾说过,会与他分担一切悲哀苦痛。
那个人,还有多远......
————未完待续————
下一章终于可以让阿苏回到热乎乎的大梁,热乎乎的被窝,热乎乎的怀抱,好好休息了。
感谢温润如玉、泛泛之辈、笑笑苏、米柚🎃 的打赏。
再从头(主靖苏,蔺苏)(15)
又过了多半天,蔺晨和甄平终于回到了琅琊阁。
他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现在心情颇好。
他一进入琅琊山,消息就报给蔺羽知道了,蔺羽连忙赶出好几里地去迎他,想赶紧报告给他这几天蹊跷的状况,还有已经昏迷了四天的梅长苏的情况。
蔺羽为了把影响降到最小,只身独骑就往蔺晨身边赶。
鸟鸣呦呦,流水潺潺,蔺晨心情姣好的打量着这山里的花花草草,边看边给甄平介绍着琅琊山的特产。
甄平虽然急于见到梅长苏,但也知道蔺晨难得这么开心,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便也随声附和着。
“阁主!”蔺羽打马上前,眼看着就快要来到蔺晨身边了。
他这一叫,再加上远看着的慌张劲儿,蔺晨知道可能...
又过了多半天,蔺晨和甄平终于回到了琅琊阁。
他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现在心情颇好。
他一进入琅琊山,消息就报给蔺羽知道了,蔺羽连忙赶出好几里地去迎他,想赶紧报告给他这几天蹊跷的状况,还有已经昏迷了四天的梅长苏的情况。
蔺羽为了把影响降到最小,只身独骑就往蔺晨身边赶。
鸟鸣呦呦,流水潺潺,蔺晨心情姣好的打量着这山里的花花草草,边看边给甄平介绍着琅琊山的特产。
甄平虽然急于见到梅长苏,但也知道蔺晨难得这么开心,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便也随声附和着。
“阁主!”蔺羽打马上前,眼看着就快要来到蔺晨身边了。
他这一叫,再加上远看着的慌张劲儿,蔺晨知道可能是出事了。连忙招呼甄平一声,二人也赶紧迎着蔺羽过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蔺晨刚一确定蔺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喊道。
蔺羽纵马几步来到蔺晨身边,“阁主,您没有收到我发给您的信吗?”
“信?什么信?你何时给我写的信?!”蔺晨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行了,咱们先回去再细说,外面可能不安全了。”
甄平一直在状况外,但也意识到出事了,赶紧跟着蔺晨和蔺羽一起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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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琅琊阁,蔺羽赶紧先把蔺晨引到梅长苏的屋子,在路上简单说了梅长苏这几天的情况,可是把蔺晨急坏了。
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就能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这几天一直都没有醒过吗?”蔺晨皱着眉,扭头问蔺羽。
“没有,我派了方姑姑在他身边伺候,”蔺羽指了指现在他身边的方姑姑,“给他按时喂些水什么的,说是从未醒过。”
“是的阁主,苏先生一直未醒。”方姑姑向蔺晨行礼道。
蔺晨手指搭在梅长苏的手腕上诊脉,脉象平和,并无异常。
“长苏?…长苏?”试着叫了叫,依然没有反应。
“阁主,没用的。”蔺羽犹豫着开了口,“飞流从您走的第一天就开始叫了…”
“废物!”蔺晨生气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生气毫无理由。
一个故事没讲完转身就跑的是自己。
疏忽大意让歹人钻了空子的是自己。
束手无策连个病都诊不出来的也是自己!
或许不只是病?明明知道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但却理不出头绪。蔺晨觉得自己离开就是个错误。等把长苏救醒,自己一定要查清楚这背后的问题。
“阁主息怒!”蔺羽一下子跪趴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蔺晨真的发脾气。
“蔺晨你行了啊!跟一个孩子发什么脾气!”甄平看不下去了,“这件事明显错不在他,换个人来做还未必如他呢!”
“我知道!”,蔺晨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指了指蔺羽和方姑姑,“你们先带着飞流下去吧,我和甄平有事商量。”
“是。”方姑姑赶忙答应一声,走过去拉起蔺羽,“快走吧。”
“飞流?来。”蔺羽叫了声在苏哥哥塌前趴着的飞流。飞流看到蔺晨回来还挺高兴的,以为他可以让苏哥哥醒过来,结果几个人却吵了起来,着实把飞流吓到了。
飞流看了看蔺晨,蔺晨耐着性子和他说,“乖啊飞流,你蔺晨哥哥得给苏哥哥治病啊,不能有人打扰的,你先出去好不好?”
飞流想了想,乖乖跟着蔺羽和方姑姑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远,甄平回过头看着梅长苏,三年了,他终于又见到他了。甄平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激动,心酸,希翼,失望,五味杂陈。
“你不是说,他好了吗?”甄平擦擦眼泪,“为什么会这样?”甄平知道蔺晨不会骗他,好了一定是真的,再度昏迷也一定在蔺晨意料之外。
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一件事怪不了别人,但还是忍不住责怪那个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的更好?
其实谁也不欠谁的,没有人天生应该为别人的人生而负责。
严格说起来,是梅长苏亏欠蔺晨。
江左盟有蔺晨的帮助,复仇有蔺晨的帮助,治病有蔺晨的帮助,救命依然有蔺晨的帮助。这么多年过来,梅长苏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哪一件没有蔺晨的影子?
这个世界上,梅长苏的人是最没有资格埋怨蔺晨的。
蔺晨也不生气,他知道甄平不过是出于担心。有这样的人从始至终关心着长苏,他应该高兴的。
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理性的人之所以理性,不是他没有情感,可以分析利弊得失,做出最正确的抉择;而是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压在了心里,强迫自己做出那个能让世人都以为是对的那个选择。哪怕这个选择让自己不开心,让自己被误会。
“如果我所料不错,是有人向他下手了。”蔺晨没有回答什么没用的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甄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这里防守严密,又有机关暗道,谁能混进来?!”甄平显然无法消化这个说法。
“如果这件事是人为的,那长苏就不可能是病这么简单。”蔺晨拖着额头,“我现在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甄平顺口接道。
蔺晨一下子坐了起来,拿过旁边的一个碗,用银针从梅长苏的指尖取了一些血。
“你这是做什么?”
“你看着就好。”
接近真相,蔺晨反而有些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自己受的住,那他呢?蔺晨看了看梅长苏,笑的苦涩。
蔺晨把银针插进血液中,几个呼吸就拿了出来。
“呼~太好了,没有什么异常嘛~”甄平看了看一切如旧的银针,松了一口气。
“哦?是吗?你再仔细看看”,蔺晨挑了挑眉,把银针伸到甄平面前。
银针的尖端,特别小的部分,已经渐渐变黑了。
“这种毒无色无味,根本无法察觉,就算能用银针试出来从而降低了他的隐蔽性,但只要量不大,试出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就像这根银针,稍有大意就看不出来。”蔺晨暗暗心惊,好狠辣的手段,偏又留不下一丝把柄,若不是自己猜测有可能被人下了毒,没有只是一味找病因,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去验证,怕是真的就折在这了,“而且你说,有几个人会去验血液里是不是有毒?这种毒光靠号脉可是发现不了的。”
“这么厉害?!可有办法解吗?”甄平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找到毒源,就有办法,只是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蔺晨望了望梅长苏,“已经拖了这么久,如果你我再晚回来几日,就直接给他收尸了。”
“好,你告诉我怎么找,我帮你!”甄平自告奋勇,想赶紧把毒源找到。
蔺晨看了看甄平,目光转移到角落里的画雕弓上,讳莫如深。
希望自己想的不是对的。
再从头(主靖苏,蔺苏)(14)
蔺晨依然没有想好该怎么把故事编完,所以他没有等到第二天,连夜就溜到了江左盟。
当初建立江左盟,琅琊阁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梅长苏“过世”的这段时间,都是琅琊阁派人协助着黎刚和甄平,并且培养盟里更多的兄弟处理日常事务,应对各方势力。
江左盟一直没有盟主还能安然无恙,毫无乱象,很大的原因在于盟内的高层主事都知道梅长苏未死的消息。
当初为了稳定江左盟,蔺晨愣是把救活梅长苏这件只有五分把握的事,和盟里的兄弟们说成了十分,拖了一年又一年,蔺晨顶住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一边担心着梅长苏的身体,盯紧师傅救人的进度,一边还得回复隔三差五就一封信寄到琅琊阁的江左盟兄弟,和他们说一切顺利。
这下...
蔺晨依然没有想好该怎么把故事编完,所以他没有等到第二天,连夜就溜到了江左盟。
当初建立江左盟,琅琊阁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梅长苏“过世”的这段时间,都是琅琊阁派人协助着黎刚和甄平,并且培养盟里更多的兄弟处理日常事务,应对各方势力。
江左盟一直没有盟主还能安然无恙,毫无乱象,很大的原因在于盟内的高层主事都知道梅长苏未死的消息。
当初为了稳定江左盟,蔺晨愣是把救活梅长苏这件只有五分把握的事,和盟里的兄弟们说成了十分,拖了一年又一年,蔺晨顶住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一边担心着梅长苏的身体,盯紧师傅救人的进度,一边还得回复隔三差五就一封信寄到琅琊阁的江左盟兄弟,和他们说一切顺利。
这下终于事情都解决了,一切都很完美,靖王那边也放手了,从此天高海阔,也是该去江左盟一趟,亲自报告好消息,并且将自己送去培训的人撤回来的时候了。
原本不急,不差这一天两天,但为了躲避讲故事,蔺晨就连夜溜了。当然,临走前他亲自去桃花树下,把陪着飞流数花儿的蔺羽叫过来,叮嘱他照顾好梅长苏,等他醒了就告诉他,自己去找师傅了,很快回来。
至于飞流,蔺晨告诉他,明天天亮了就可以去见苏哥哥了。
“飞流,以后苏哥哥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了,开心嘛?”蔺晨看着飞流,笑得很开心。
“嗯嗯!开心!”飞流的眼中闪着光,焕发着多日不见的神采。
“那再加上蔺晨哥哥呢?”蔺晨眯了眯眼,问。
“不要!”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犹豫。
不愧是飞流。(•̀⌄•́)
“没良心的!走了!”蔺晨逗完了飞流,就启程离开了。
本来一切都那么完美,但有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
对于蔺羽来说,蔺晨离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以前也经常不在。照顾梅长苏也没有难度,他只会和蔺晨闹,和他们这些弟子,一向都客客气气的,所以只要伺候好洗漱和饭食就基本没什么事。
洗漱不是件轻松的事,蔺晨甚至连洗脸水要多热这样的小事都是一一交代了的,记这些琐粹的小事也着实让蔺羽费了不少脑子。
第二天早上,蔺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亲自拿着洗漱的用品来到了暖阁。
咚咚咚敲了敲门,“苏先生,您醒了吗?”
没有回答,许是昨天见客,折腾一天太累了?
于是蔺羽原路返回,想着等一会儿再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蔺羽出现在暖阁门口,“苏先生?您醒了吗?”
咚咚咚,“苏先生?”
这次蔺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已经比往日起身的时间晚的太多了。阁主不在,出了任何事都不是他蔺羽担待的起的。
蔺羽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梅长苏还安静的睡着,顿时松了口气。飞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趴在塌边看着苏哥哥睡觉。
“苏先生?”蔺羽走到榻边,轻轻拍着被边,“苏先生醒醒,苏先生?”
蔺羽大着胆子推了一把,“苏先生!”
还是没有反应。
“干嘛!”飞流看蔺羽推了苏哥哥一把,明显是不干了。
“飞流乖,”蔺羽想了想,还是不刺激飞流的好,“你苏哥哥昨天累着了,得睡好久才能缓过来,你要一直看着他哦,不能离开,好嘛?”
蔺羽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对,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先稳住飞流。
飞流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病人出了问题肯定首先得找大夫,但阁里现在医术最好的蔺晨不在。而梅长苏的病情又特殊,其他有限的几个大夫根本不敢给他看,也没有那个本事看。
蔺羽又叫了几声,确定他是真出事了,就赶紧出去叫人了,毕竟这不是个能拖着的事。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蔺晨走了有将近六个时辰,根据时间来说,他应该还在去江左盟的路上。
一边给蔺晨写信,另一边蔺羽还是把阁里目前医术最好的大夫请了过来。如果只是风寒之类的小事,这信就不用发出去。
大夫看完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人除了不醒之外,好似没有任何问题。诊了半天,除了体虚之外一无所获。蔺羽知道事情大发了,没有原因,也没有症状才是最可怕的。
蔺羽赶紧发了飞鸽传书,这鸽子认识蔺晨,可以在半路就把他追回来,一来节约时间,二来,只要不到江左盟的地盘,就能免去盟里人的担心。
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消息,怎么能是这样让人担心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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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蔺晨已经快到江左盟了。这一次因为走的急,没有提前通知盟里的兄弟,蔺晨准备结结实实给他们个惊喜。
一路上山水正好,蔺晨难得的心情愉悦,所以这路也就显得短了不少。昨天半夜出发,今天晚上就到了江左盟,确实是把盟里的兄弟们吓了一大跳。
时间已晚,蔺晨将梅长苏康复的消息告诉黎刚,甄平,十三先生和晏大夫等人,众人庆祝一番。
当初没有让晏大夫跟着照顾梅长苏,一来是不想让晏大夫走漏消息,让盟里知道梅长苏恢复的希望没有他蔺晨说的那么大,二来晏大夫岁数大了,蔺晨觉得自己也足够应付照顾病人,这才让晏大夫留守在江左盟。
其实晏大夫很清楚蔺晨的担心,都是大夫,而且他照顾过梅长苏,他的身体有没有完全复原的可能,蒙的了一般人可是蒙不了晏大夫的。
两个都是人精,只不过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罢了。
所以今天蔺晨说梅长苏真的已经恢复了的时候,晏大夫才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蔺晨把梅长苏失忆的事情也告诉了这几个信得过的人,并说明了梅长苏还得继续治疗的现状,也算是交代了暂时不能放你们的宗主回来的理由。
曾经把命保住都是奢求,现在失忆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宗主回来,一切重来没什么不好,到那个时候,江左盟依然是天下第一大帮。
蔺晨在江左盟待了三天,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决定该回琅琊阁了。盟里的兄弟不放心,觉得宗主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之后,总免不了要到处走动,担心发生意外,于是让甄平跟着蔺晨一起回琅琊阁。
蔺晨本来是要拒绝的,但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让他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而且自己确实已经将把江左盟还给梅长苏提上了日程,所以让他提前接触一下盟里的兄弟,回忆回忆盟里的事情,都是有必要且有助于他恢复的。
蔺大阁主也真是操碎了心。
二人踏上返程的道路,已经距离蔺晨离开琅琊阁三天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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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琅琊阁快炸了。
按照蔺羽的设想,鸽子半道就能把蔺晨截回来,这样算最多当天夜里蔺晨就能赶回来,再不济第二天清晨也该回来了。
但是等到第二天快中午也没有消息,鸽子也没有回来,蔺羽觉得可能是没截住,有抓紧时间写了一封信给江左盟,飞鸽传书,最晚再有一天,也该有回复了,毕竟什么病不清楚,不敢拖着。
又过了一天,第三天都快过完了,依然没有回信,也没见人回来,蔺羽着实是有些慌了。
这次他没有飞鸽传书,直接派了一个信得过的兄弟,亲自去传信,并把详细情况写下来,让他带到江左盟。
蔺羽想的是,就算是蔺晨有事耽搁了,或者他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暂时收不到消息,最起码这封信把晏大夫请来也是好的。
蔺晨的师傅,还不是蔺羽敢惊动的。
要不是事出紧急,蔺羽甚至都不会毫无请示就发信给江左盟,毕竟他现在连蔺晨在不在江左盟都有些怀疑了,如果在,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最近的一切,都怪怪的。
蔺羽没有时间细想。
天子第一宠(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敢问路在何方
“哎呀,可吓死我了。”在金殿上威风八面的言小公子一回到迎宾阁便怂了,后心湿透,两腿打晃,“我竟然真把燕帝削了个没脸没皮,我竟然真的做到了!”
有些后怕,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心花怒放,志气昂扬,“爹!苏兄!我做到了!”
他没有辜负梅长苏的期许,更没有辜负自己的姓氏。
“言大人,您悠着点。”同僚一左一右地扶着嘴上咋呼、双膝发软的大梁鸿胪院五品侍中言豫津,“快坐下歇会儿。”
“本官没事。”言豫津咧嘴傻笑,像是个刚考了满堂彩的小童,“你们也下去休息吧,关上门,谁都别进来。”
容我再乐呵片刻。
使团诸人忍着笑,躬身退去,言豫津又冷静了半晌,这才探手去拿桌上的茶壶,想慰劳一下自己冒烟的喉咙...
第二十六章:敢问路在何方
“哎呀,可吓死我了。”在金殿上威风八面的言小公子一回到迎宾阁便怂了,后心湿透,两腿打晃,“我竟然真把燕帝削了个没脸没皮,我竟然真的做到了!”
有些后怕,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心花怒放,志气昂扬,“爹!苏兄!我做到了!”
他没有辜负梅长苏的期许,更没有辜负自己的姓氏。
“言大人,您悠着点。”同僚一左一右地扶着嘴上咋呼、双膝发软的大梁鸿胪院五品侍中言豫津,“快坐下歇会儿。”
“本官没事。”言豫津咧嘴傻笑,像是个刚考了满堂彩的小童,“你们也下去休息吧,关上门,谁都别进来。”
容我再乐呵片刻。
使团诸人忍着笑,躬身退去,言豫津又冷静了半晌,这才探手去拿桌上的茶壶,想慰劳一下自己冒烟的喉咙,不料才刚一转头,便吓了一跳,“景睿!”
可怜萧景睿还被蒙在鼓里,全身僵直,泪流满面,像是深陷梦魇之中,“林殊哥哥,对不起......”
“坏了。”言豫津慌忙来到萧景睿身前,抓住他的双肩用力一摇,“景睿,苏兄他——”环视四周,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嗓子续道,“苏兄他没死。”
萧景睿如受重击,刚一张嘴,便被言豫津捂得差点闭过气去,“不许嚷!”
萧景睿像是傻了,只剩双眼转个不停。
言豫津歉然放手,凑到萧景睿耳边将梅长苏诈死之事简略交代,萧景睿的眼睛转得更急了,几个来回之后,突然暴跳起来,“言豫津!你戏弄我!”
言豫津一蹿三丈远,缩着脖子辩道,“昨夜羽林卫攻打王府,你又不在场,我怎么通知你啊?”
萧景睿虽气得脸色发黑,转念一想,却更惊喜,“太好了,林殊哥哥还活着。”他还来得及补救,“他在哪儿,我这去找他!”
“萧大公子,你给我站住!”言豫津死命拽住萧景睿的胳膊,“这里可是京都,到处都是慕容氏的眼线,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泄露了苏兄藏身之所,可就功亏一篑了。”他略顿了顿,使劲将萧景睿按入椅中,“只要能平安返回金陵,何愁没有相聚之日?”
萧景睿一时欢喜,难免忘形,冷静后便也依言消停,只是想起被言豫津所骗,平白伤心一场,难免不忿。
言豫津无奈,低声下气地撞了撞萧景睿的肩膀,“世人都赞你儒雅敦厚,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小气?”这场景倒让言豫津想起了小时候,总见林殊哥哥欺负靖王哥哥,直到把萧景琰惹急了,才笑嘻嘻地去哄。
真像......
言豫津这么想着,却觉脸上一热,“不,一点都不像,陛下把苏兄宠上天了,无论苏兄怎么作妖,陛下都不会发脾气的。”
还是那句话,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就在言小公子腹诽竹马、大赞吾皇气量恢宏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金陵城中,梁帝下旨巡幸夜秦。
帝王出宫总不那么容易,待到诸事准备停当,已过了数天,明日便是出发之期,御书房内却收到了北燕八百里快骑呈上的书信,萧景琰拆开一看,顿觉双眼发黑,“长苏......死了?!”
怎么会......长苏亲手绣的“归”字还缠在腕上,触感这般清晰,他怎么会死了?!
“陛下!”耳畔的呼喊忽远忽近,身体似乎失去了重心,待到萧景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已滚下了龙椅,宫人惶然扑来,放声大喊,“快宣太医!”
“闭嘴!”萧景琰用力推搡,想起身却力不从心,高林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捧着一封信跪倒在他身前,“陛陛陛下,又又有信来了。”大内总管已吓结巴了,“是苏大人的亲笔信。”
“啊?”萧景琰一把抢过,揉了揉赤红的双目,努力聚拢视线——
“梅、长、苏!”一悲一喜,一惊一吓,脑际轰然炸开,萧景琰就地晕了过去。
宫内乱成了一锅粥,静太后闻讯赶来,拨开跪了一地的太医,先是给萧景琰把了脉,确定无恙后又看了那两封信,亦是凤目含冰,“小殊太不像话了......高林,陛下巡幸夜秦的事都备妥了么?”
“是,都备妥了,朝务由言候和柳大人暂理,戚副统领率一万禁军护驾......可陛下已晕了——”
“陛下只是急怒攻心,歇一会便好,明日准时启程!”静太后轻抚萧景琰铁青的脸庞,却见他昏迷时仍双拳紧握,心知儿子正在脑内声声咆哮——
梅长苏,这一次,朕绝饶不了你!
又过了十来天,慕容辰收到了由梁帝口述、鸿胪院正卿叶叉叉执笔的书信,信中厉斥北燕轻慢梁使,导致我朝痛失麒麟,等等等等——一言蔽之,梁帝很愤怒,后果......不怎么严重,赶紧缉捕韩飞岳给个交代,落实两国同盟细则便是。
燕臣闻讯如释重负,也不由感慨帝王无情,勿论梅长苏多么得宠,在两国结盟的大势下,他的命亦是无足轻重。
兔死狐悲,燕臣们暗感凄凉,慕容辰却无甚表示,只说大局已定,大梁使团也该归国了。
言豫津入宫拜别,慕容辰命礼部和鸿胪院循礼相送,末了却森然笑道,“归国之路遥遥,诸位可要小心了。”
言豫津心中一凛,可左思右想,慕容辰既已对大渝宣战,就不可能再对大梁使团出手,平白让北燕腹背受敌。
翌日午后,言豫津领着使团两百余人离开了京都,慕容辰负手立于宫墙之上,满目戾气,看得侯四觉心中一寒,“陛下——”
“四觉,你在怕什么?”慕容辰面无表情,“南梁已是我大燕的盟友,朕自会让使团中人毫发无损地归国——但如果有人自作聪明,诈死离开使团,朕就无法保证他的安危了。”
侯四觉更觉心悸,暗叹自己的侄儿侯振南兴许不该向陛下告密,那具尸首很可能不是苏大人,因为腕上没有苏大人最爱惜的珍珠手环。
“那手环,想必是萧景琰所赠的定情信物吧。”慕容辰轻笑,眼眸深深,山雨欲来,“梅长苏,你既已‘死’了,便不用再‘还阳’了。”
这段时日,慕容辰强忍着灼心的怒火,他不知自己是否是这世上最可悲的君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毫无自救之力,可他不能发作,因为他不知梅长苏身在何处,若是大肆搜查京都,只会打草惊蛇。
忍耐。
除了忍耐,慕容辰别无他法,而现在,不用忍了,“大梁使团走了,梅长苏也会走,但他不会和使团走同一条路,以免互相牵连。”
“那依陛下的意思,苏先生会走哪条路呢?”侯四觉将所有路径在脑中过了一遍,“从大燕回南梁,一共有三条路,横渡无牙河,但这条路是使团在走。还有便是,取道南坪泽、或者翻越仓山。”
“四觉,你还记得那日梅长苏在金殿中耍威风,一人对战我大燕群臣么?”
“老奴记得!”侯四觉眼前一亮,“苏大人曾和徐帅推演沙盘,说是若要出逃,定会往南坪泽走,因为那处方便隐蔽!”
慕容辰仰天长笑,却无声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梅长苏,这次可是你自己泄露的逃跑路线,怪不得朕了......四觉,立刻命徐顺率两千骑兵往南坪泽追击梅长苏,格杀勿论!”
慕容辰所料不错,就在使团返程的那天清晨,明为当铺老板、实为大梁暗桩之人以出城送货为由,将梅长苏等人装箱带离了京都,往西南疾行百里,便有甄平架着马车赶来接应。
梅长苏在箱子里藏了几个时辰,刚一落地便觉眼花,好在被那暗桩及时扶住,“属下送大人回国吧。”
他眼看梅长苏身边只有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年,外加一个吊儿郎当的胖子,还要押送韩氏父子,实在放心不下。
飞流挤过来瞪了那暗桩一眼,像是不高兴被小觑了。
梅长苏定了定神,含笑摇头,“你快回京都吧,”京中共有一十三名大梁暗桩,有人开了商铺,有人进入军中,甚至还有人入仕,“你们潜伏多年,不要功亏一篑......至于本官这儿,人越少便越隐蔽。”更何况一路上还有夏冬暗中相助。
那人只得告辞返回,甄平过来招呼众人上车,继续赶路。
飞流这段日子在当铺的密室中憋坏了,只在车里待了一会儿,便飞出去玩了,蔺晨一拍脑袋,跟着飞了出去,两人在空中你追我逐,如此轻功,只看得韩霖目眩神驰,可韩飞岳却是双眉深锁,“这似乎是去往仓山的方向。”他放下马车的车帘,斜睨对面的俊美公子,“苏大人没走错路么?”你不是在金殿上说漏了嘴,会从南坪泽逃么?
梅长苏倚着车壁闭目养神,并不答话。
韩飞岳恍然,“苏大人深谋远虑,陛下又中计了。”他顿了顿,转而道,“你到底和九殿下做了什么交易?”
梅长苏无奈,终于睁开了双眼,“韩元帅,这问题你已问了几百次了,”真没想到,名扬天下的一代神将竟是个话唠,“而苏某也回答几百次了,我不曾与九殿下交易,只是应他所请,救出你父子二人罢了。”
“老夫不是三岁孩童。”
梅长苏懒得再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人诚不欺我,”韩飞岳这为爱徒操心的模样,犹胜亲爹,可梅长苏并未说谎,他一直对慕容清心存愧疚,那个年轻人本是天之骄子,却因为他与皇位失诸交臂,变成了戍守边疆的落魄王爷。
以梅长苏对誉王的厌恶,都会救下他的妻儿以作补偿,更何况以慕容清这样桀骜的为人,竟跪地哀求,梅长苏实在拒绝不了。
至于这位九殿下许诺的“必有厚报”,梅长苏其实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韩飞岳眸光暗淡地扫了梅长苏一眼,终于信了几分,“先生未免妇人之仁了。”
如此,车内便陷入了沉默。一行人归心似箭,日夜兼程,转眼间已过了七天,仓山遥遥在望,只要翻过这座山,便是梁燕边境了。
这天深夜,马车停在了仓山脚下,甄平和飞流合力搭起了帐篷,梅长苏倦得睁不开眼,蔺晨扶他进帐中躺下,喂了一粒“还魂丹”,“只剩这一粒了。”他苦笑。
“蔺阁主竟没带够药么?”梅长苏故意打趣。
“我是低估了某人的作死程度。”蔺晨一扇子敲在梅长苏的前额,“距离边境还有两三天的路,你给我悠着点。”
“有你在,我不担心。”梅长苏累极了,一语未毕,便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众人再次上路,梅长苏照旧倚在车内闭目养神,可这回聒噪的却是韩霖,“边境就快到了,苏大人预备何时送我们父子去荷光城与九殿下汇合?”
韩飞岳没有行动能力,那也就罢了,韩霖却是生龙活虎的,被擒后一直五花大绑,他年轻气盛,已有些忍不了了。
蔺晨抖着扇子坐在一边,他不愿梅长苏浪费体力,摇头晃脑地代答,“我说韩少爷,荷光城距此几百里远,谁有那闲心带你们绕路?”
韩霖语噎了半晌,梅长苏仍闭着眼,轻轻笑道,“安心吧,先回大梁,待到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便派人送你们去荷光城。”
“多谢苏大人。”韩飞岳忽然开口。
梅长苏微微一怔,他不认为韩飞岳会因这区区“救命之恩”致谢,这时马车已驰入了一道窄长的山峡,初夏已至,浅绿的树林遮掩着羊肠小径,车轮碾过树枝草木,咯吱作响,煞是刺耳。
“韩帅因何致谢?”梅长苏皱眉坐直了身子。
韩飞岳不答,连蔺晨都皱起了双眉,“没良心......”
梅长苏不待蔺晨说完,猛然掀起车帘,巨大的仓山近在咫尺,如猛兽静立原地,只待择人而噬。
“停车!”梅长苏一声令下,甄平茫然勒定缰绳,“宗——”梅长苏没听见下一个字,双耳轻颤,前方的山林中,似有扣动弓弩的声音。
是错觉么?
这么细微的声音,绝不可能听得这般清楚,可梅长苏知道不是错觉,而是身经百战后磨炼出的本能反应,“甄平闪开!”他伸手抓住了甄平的肩膀。
利箭破空而来,生死一瞬,梅长苏想救人,甄平却要护主,他用力撞开梅长苏,长箭入腹,甄平一声惨嘶,车中诸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蔺晨立刻将甄平拽进车厢,飞流一声怒叱,护在梅长苏身前,几乎是同时,弩箭如暴雨倾盆,齐齐射向马车,在一片尖可怖而尖利的撞击声中,韩飞岳如窒息般开口,“我原以为只能在病榻、或狱中了此残生,却不料想,还能死在战场上,多谢苏大人。”
那人曾跟他说过,“军人自当马革裹尸还。”
那个人,名叫林燮。
马车经受不住弩箭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瞬间四分五裂,飞流护着梅长苏冲天而起,蔺晨架起重伤的甄平,韩氏父子滚落在地。
“爹!”韩霖大声咆哮,挪动着被绑的身子朝韩飞岳爬去,箭雨却停了。
山林中涌出了大量伏兵,身着平民服饰,进退间却如狼似虎,一望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军,蔺晨百忙间一回头,暗呼不妙,“羽林卫?!”
那夜羽林卫攻打使团,事后被投入狱中,慕容辰却没有杀他们,因为韩飞岳失踪了。
“只有两种可能。”慕容辰阴测测地算计着,“一是被梅长苏掳走了,二是他自己逃了。”
“陛下恕罪。”侯四觉淡淡一揖,“依老奴愚见,韩帅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朕也是这么想的。”慕容辰再怎么想致韩飞岳于死地,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此人,“如果是梅长苏把韩飞岳掳走了,那便有趣了......”
一定是和老九做了交易。
“朕太清楚梅长苏的智计了。”一念及此,慕容辰难免有些心惊,“他每次布局,都有后手,甚至是后手的后手......如果他没有往南坪泽走呢?”文韬武略,慕容辰或许并不出众,尔虞我诈,他未必会输太多,“四觉,传朕旨意,把羽林卫全放了。”
小鸟飞出了笼子,必然会去寻找老鸟。
而韩飞岳也如慕容辰所料,暗中留下了标记,引导羽林卫在仓山截杀梅长苏。
其实这一路行来,韩飞岳并无几分把握,羽林卫真的会来寻找自己么?他们已进过一次“死牢”,天地逍遥,自由自在,慕容辰也不可能将他们一个个抓回来。
可羽林卫还是来了,如同一个牢不可破的方阵,两百零九人,一人不少。
“韩帅!”其中一人跪地扶起韩飞岳,“羽林卫已尽数归队!末将无能,上一次攻打王府,却未能擒杀苏哲,这一次必会完成军令。”
“好!”韩飞岳含泪而笑,“好!”
好!
虽然深陷于极惨烈的厮杀之中,梅长苏远眺杀气汹涌的敌群,仍不免赞叹,“韩飞岳,身为一军主帅,能让属下全都忠心至此,已足可自豪了。”
“没良心!都什么时候了?!”蔺晨架着甄平,只能单手御敌,不过片刻便血染白衫,飞流那边要保护梅长苏,更是凶险万分,最要命的是,能动手的就他们两人,“梅长苏,你还有没有后招?!”
两百零九个羽林卫,已足可攻打一座城池。
“以攻一城的手段来杀我一人,我若再无后招,岂不是不给韩帅面子?!”死亡的阴影擦肩而过,梅长苏却如闲庭信步,悠然朝天抛掷一物。
一串明火划过苍穹,韩飞岳双眼微眯,“不好!”
韩霖已解了绑,他被困月余,早已满腹怒火,夺过一把长剑飞身扑上,眼前一暗,却多出了个虬髯大汉,匆忙间定睛一看,“百里奇?”
此人是北燕某个权贵的门客,数年前去大梁求娶霓凰郡主,却被三个小儿打败,铩羽而归后便不知所踪,怎么这个时候......
百里奇冷哼了一声,一掌劈去,正中韩霖胸口。这时他不再隐藏实力,韩霖口喷鲜血,摔在了韩飞岳身前,后者恍然,“你是江左盟的人?”
“宗主!”密密麻麻的人影凌空飞来,穿梭如电,一望便知是身经百战的高手,黎纲冲在最前头,一剑砍翻了数个羽林卫,“宗主,你没事吧?!”
蔺晨却破口大骂,“没良心你大爷的,原来江左盟的人一直在暗中跟着!”
“两军对战,哪有随便亮底牌的?”梅长苏跟着飞流且战且退,语气虽然轻松,心弦却越发紧绷——一个江湖帮派,顶天了能有多少人,如何与朝廷大军相抗?羽林卫的人数仍占据了绝对优势,“撤!”
梅长苏一声令下,惨叫声接连响起,飞流与黎纲搏命撕开了包围圈,蔺晨护着梅长苏与甄平,百里奇等人殿后,众人掠入山间的密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韩帅!”羽林卫回头看向韩飞岳。
“别慌,这是一座孤峰,他们逃不掉。”韩飞岳撑坐在地,以他的眼力已看得一清二楚,江左盟高手虽多,但经过这一轮厮杀,能动手的只剩下了几十人,“你持我手令,赶去南坪泽通知徐顺将军。”
南坪泽距仓山不远,来去只需三天。
“待徐顺率大军至此,梅长苏便再无回天之力。”韩飞岳一声长叹,“只要能困住他们三天,我们便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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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头(主靖苏,蔺苏)(12)
蔺晨还是抢过了占英手里的弓,说是要检查一番。
现在事无巨细,只要是梅长苏直接接触的东西,蔺晨都会仔细检查,以防万一。
毕竟,这几年梅长苏的所做作为,得罪了大量的权贵势力,朝堂的,江湖的,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这也是当初梅长苏未死的消息必须封锁,所有知情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原因。
但江左盟依然如常运行,引起了江湖人士的大量猜测,宗主已死,却毫无乱象,导致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江左盟有人在背后操纵的,有说它已经被皇室收为己用的,还有的,就是说梅长苏未死的了。
蔺晨对于流言,既不想办法澄清,又不去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导,只是任由其发展。至于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水越浑真相就越远,长苏就越安全,二来...
蔺晨还是抢过了占英手里的弓,说是要检查一番。
现在事无巨细,只要是梅长苏直接接触的东西,蔺晨都会仔细检查,以防万一。
毕竟,这几年梅长苏的所做作为,得罪了大量的权贵势力,朝堂的,江湖的,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这也是当初梅长苏未死的消息必须封锁,所有知情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原因。
但江左盟依然如常运行,引起了江湖人士的大量猜测,宗主已死,却毫无乱象,导致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江左盟有人在背后操纵的,有说它已经被皇室收为己用的,还有的,就是说梅长苏未死的了。
蔺晨对于流言,既不想办法澄清,又不去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导,只是任由其发展。至于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水越浑真相就越远,长苏就越安全,二来,江左盟是梅长苏的。
蔺晨希望有一天,那里的事仍然是他自己做主。
确定这把弓绝对安全,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蔺晨引列战英去了梅长苏的房间。
自从把梅长苏接回琅琊阁,为了让他更好的休息,蔺晨就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他,自己住在了他的隔壁,方便照应。
蔺晨原本是最怕热的,但为了梅长苏的身体,愣是把房间打造成了一个暖阁。经过蔺晨师傅的救治,梅长苏身体内的火寒毒其实已经差不多没有了,但他还需要度过一个为期不短的虚弱期,这个期间之内,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怕冷的。
两人将将走到门口,蔺晨脚步一顿,犹豫着对占英说:“列将军,长苏的身体现在依然很虚弱,而且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苏先生他,…失忆了?”一股酸涩涌上眼眶,列战英不懂,为什么苏先生如此命途多舛。原以为他放下心上的重担,会过上他期待的生活。
却原来,他连自己曾经的期待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太过激动,再吓到了他。……并且,我希望你以朋友所托为由,留下礼物,而不是皇帝大司马什么的,这些现在对他来说,只是负累。”蔺晨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纠结。
他希望这些人有情有义,又希望这些人无情无义。
有情义,才不负长苏多年的筹谋,
无情义,才能和过往断的干净。
推开暖阁的门,二人进来,赶紧把门关上,以防外面的风过多的灌进房间。
梅长苏跪坐在案边,正在摆弄案上的一瓶花,那是一瓶插好的桃花,是昨天飞流送给他的。
飞流说看着花心情会变好,所以现在梅长苏看起来心情不错。
“哟,忙什么呢?”蔺晨脸上都笑开了花,一屁股坐到了梅长苏的对面,没有管愣在原地的列战英。
乍见“已故”的故人,即使做过心理建设,也是需要点时间反应的。
“你又不是瞎子,看不到我在干嘛?”梅长苏瞟他一眼,并不想理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
“嘿!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损了,跟谁学的呀!”蔺晨有了个不祥的预感。
长苏和自己那个老不正经的师傅,待了三年。
“那老爷子到底和你说什么了,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蔺晨觉得自己有点心累。
“行了,咱俩的事以后再说”,梅长苏看了看列战英,“不给我介绍介绍?”
列战英看梅长苏提到自己,赶紧自报家门,“在下列战英,受先生的朋友所托,来探望先生。”
梅长苏愣了愣,“我的朋友?……是哪个朋友?”
战英一时语塞,“这………”
“……他叫萧景琰。”蔺晨盯着梅长苏的脸,说出了这个从始至终都让他无奈的名字。
“萧…景…琰……嘶……”梅长苏以手扶额,明显这个名字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红袍棕马,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梅长苏的脑海里。
可能那就是萧景琰吧。
“好了好了长苏,想不起来就算了,无关紧要的。”蔺晨怕他再被刺激的发病,连忙想打断他的回忆。
“不!不……我没事,我好像……有点印象……”
有印象?!
战英是惊喜的。
蔺晨是苦涩的。
毕竟眼前的这个祖宗,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说明蔺晨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萧景琰这三个字重要。
但有印象说明病情好转,终归是一件喜事,蔺晨知道自己该高兴的。
“抱歉啊,印象太模糊了,可能暂时想不起来这位朋友是谁,但还是烦请你代我向他问好,感谢他的惦念。”梅长苏抱歉的笑了笑,心里涩涩的。
“无妨!苏先生,您的朋友知道您平安健康,就会很高兴了。”列战英笑的很真诚,但现在蔺晨只觉得刺眼。
“行了行了,把该送的送了,完成你的任务了就赶紧离开我的地盘儿!”蔺晨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是关心我,你怎么能撵人家呢?”梅长苏横了蔺晨一眼,笑着看向列战英,“你别听他的,今天太晚了,就在阁里歇一天,明日再回去吧。”
“梅!长!苏!”蔺晨颇有些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如果他有胡子的话。
“怎!么!了!”梅长苏毫不示弱,回瞪回去。
我不急,我不气,他是病人,对,他是病人。蔺晨不断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列战英急忙上前,把那把弓放在梅长苏面前,说:“这是先生的朋友托我带给先生的……”
“他说您看了就会明白”这句话,列战英想了想吞了下去。
列战英换了个说法,开口道:“他说这是先生与他曾经的美好回忆,现在是对先生的美好祝福。”
看着面前的弓,梅长苏说不出的熟悉,但也仅限于熟悉,上手摸了摸,抬头道:“多谢你。”
“来人呐!收拾客房……”,蔺晨提高声音招呼一声,占英知道蔺晨内心不想留他,急忙打断,“多谢阁主美意,在下皇命在身,还是及早启程的好。”
一时着急,就说漏嘴了。
蔺晨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什么皇命在身?!直接露馅了好嘛?!
梅长苏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
真是武人心智,太直了。
蔺晨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才能不露痕迹,梅长苏说话了,“既然占英兄弟着急,我们就不多留了,兄弟一路保重。”
蔺晨回头看着梅长苏,梅长苏又斜他一眼,“还愣着干嘛,送客去啊。”
“……我,好吧。T_T”蔺晨觉得今天没看黄历是不对的。
天子第一宠(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牛君万安
日渐过午,原该是朝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可金殿内却仍吵吵嚷嚷,“南梁苏哲大战北燕群臣”的好戏才刚开始。
梅长苏负手立于帝王阶下,冷视冲上前来于他对辩“德政”的大学士,“‘德政’二字说来动听,却如同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根本行不通!”
那大学士念叨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被梅长苏这么一噎,顿时怒发冲冠,“照苏大人所说,贵国便只以铁腕治国了?!”
“大人错了,本官并未说过不要德政。只是德政需得以法治为本,先用律法约束子民,让他们知晓是非,然后再谈仁义道德、礼乐教化。”言罢梅长苏淡淡一哂,“想来大人与世隔绝已久,竟不知这世上并非只有君子。”
“我——”大学士胸口一堵,...
第二十五章 牛君万安
日渐过午,原该是朝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可金殿内却仍吵吵嚷嚷,“南梁苏哲大战北燕群臣”的好戏才刚开始。
梅长苏负手立于帝王阶下,冷视冲上前来于他对辩“德政”的大学士,“‘德政’二字说来动听,却如同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根本行不通!”
那大学士念叨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被梅长苏这么一噎,顿时怒发冲冠,“照苏大人所说,贵国便只以铁腕治国了?!”
“大人错了,本官并未说过不要德政。只是德政需得以法治为本,先用律法约束子民,让他们知晓是非,然后再谈仁义道德、礼乐教化。”言罢梅长苏淡淡一哂,“想来大人与世隔绝已久,竟不知这世上并非只有君子。”
“我——”大学士胸口一堵,被同僚搀下去喂了一粒“救心丸”,户部尚书趁隙上前,还没开口,却被梅长苏先一步截断,“治国之道,必先富民,今北燕之财有十分,慕容氏族占其九,民贫则易生乱,若本官所知不错,只去年贵国便有十数州犯禁,大人还有何颜面夸夸其谈?”
户部尚书也加入了服用“救心丸”的行列,接着又轮到刑部尚书。
梅长苏接过了言豫津递上的热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据本官所知,北燕的执法和监察之职都落在刑部,恰似监考官与考生本为一人,倒是有趣。”
“区田法乃是世人皆知的抗旱丰产耕作法,务农司的诸位大人却如此孤陋寡闻,连这都不知?”
“......”
“......”
殿内的嘈杂声渐褪,北燕群臣的气焰凉了大半截,看向梅长苏的目光也越发惊惧。
翰林院首和大将徐顺忍不下去了,一人挥毫泼墨,写了一首绝句,一人摆开沙盘,“本帅领一千步兵镇守仓山,苏大人兵力与本官相若,且看你如何攻山。”
梅长苏左右开弓,左手操控沙盘,“本官兵分三路——”
“区区一千人,你还要兵分三路?”徐顺不屑嗤笑,心想果然是个文弱书生,不料梅长苏续道,“仓山东南侧地形平缓,易攻难守,本官派一路死士军烧你粮草,徐帅必会带同主力从西北侧冲下山,此处山路极险,步步深渊,本官再命我军两翼包抄,若徐帅还能留下半数兵力,便算我输!”
徐顺张口结舌,那翰林院首已做好了诗,梅长苏瞄了眼,右手下笔,“大人好诗,不愧是翰林院首,且容本官给你改一个字。”
一字之差,字字生辉。
翰林院首掩面退下,徐顺却还在垂死挣扎,“若换一个打法,苏大人率轻骑过山 ,本帅想要追击——”
“徐帅当本官是傻的?若要出逃,怎会过仓山,自然会往南坪泽走啊,此处方便隐蔽,若敌军追来,还能利用地势打你个措手不及。”
徐顺再次张口结舌,殿内已是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用一种“猛兽当前”的目光打量着梅长苏,默默朝后退去,只有侯振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免了一场丢人现眼。
慕容辰想起梅长苏今夜子时便要丧命,更觉如释重负,“长苏大才,诸卿可服气了么?”他勉强一笑,毕竟身为燕帝,这场面实在不好看。
“陛下谬赞。”梅长苏躬身施礼。
“大梁喜得麒麟,中兴有望了。”慕容辰言不由衷,却也顺势下了台阶,“如此,梁燕结盟确是惠及两国......朕会尽快与诸卿商定同盟细则,长苏且退下吧。”
“是。”厮杀一轮,梅长苏也累得不轻,迈出金殿后便被言豫津和另一名梁臣扶住了。
北燕诸臣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名梁臣略觉不安,小声问道,“苏大人固然为我大梁争得了天大的光彩,只是身在燕境,是否太锋芒毕露了些?”
梅长苏脚下踉跄,嘴角却仍含笑,“除了吾皇,没人比慕容辰更清楚我的本事,收不收敛一点分别都没有,何不战个痛快?”
言豫津在旁听着,忍不住嘀咕,“我却觉得苏兄此举,另有深意。”
“好小子,有进步。”梅长苏拍了拍言豫津的肩膀,一行人徐徐离开皇城,却在宫城前与一人擦肩而过,看服饰像是巡城的衙役,“牛君万安”。
梅长苏脚步一顿。
诸国争雄,各自都有暗桩伏伺,夏冬离开使团前便承诺,一定会联络上所有潜伏在京都的大梁暗桩,协助梅长苏成事,只是还需定下一个联络暗号。
“牛君万安。”梅长苏悠悠而笑。
“啊?”夏冬莫名其妙,这是人话?
梅长苏却是理直气壮,“连冬姐都听不懂,自然就不会有别人浑水摸鱼了。”
“牛君万安。”已混成京都衙差的某个暗桩悄声传递消息,“羽林卫进城了。”
韩府正院,三百一十七名羽林卫如标枪般挺立风中,人人眉眼凝肃,脸上疤痕交错,望之心惊。
他们经受过最残酷的洗礼,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雄狮。
韩飞岳被管家推至廊下,望向眼前昂首待命的同袍,心疼且又骄傲,“家中独子者,出列。”
羽林卫巍然不动,韩飞岳在这种时候召他们回京,他们心中已然有数,也做好了殒身的准备,没人愿意临阵退缩。
“怎么,本帅交出兵权,你们便不愿听命了么?”韩飞岳忍着泪,怆然低吼,“家中独子者,出列!”
在羽林卫心中,帅令犹胜君令,绝不可违,数人咬着牙,默默挪出了方阵。
“虽非独子,但兄弟皆在军中者,出列!未满二十岁者,出列!子女未满十岁者,出列!”
还剩下两百零九人。
韩飞岳定了定神,朗声续道,“剩下之人,立刻原地休息,进餐,子时一至,攻打近郊王府,斩杀梁臣苏哲,如遭反击,格杀勿论!”院内只有韩飞岳的余声回荡,在军令下达的同时,羽林卫已变成了杀人机器,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拿酒来!”韩飞岳红着眼,命下人上酒,“你们回不来了,”他说,“无论此役成败,你们都会成为大燕的罪人!”
羽林卫一人一盏,举起烈酒,“敬元帅!”
拓跋昊留在屋内,远远望着韩飞岳的背影,行大礼而别。
“苏兄!我们快走吧!”近郊王府的书房内,言豫津心焦不已地拽着梅长苏的胳膊,“羽林卫进城,便说明韩飞岳要杀人了。”再往深想,除了梅长苏,韩飞岳还能杀谁?
梅长苏静静望向窗外,蔺晨甩了甩扇子,敲在了言豫津头上,“你轻点儿嚷嚷,教其他人听见了,整个使团都会方寸大乱。”
“可是——”
“我们走不掉的。”蔺晨抱臂往椅中一坐,“羽林卫进城这么大的事,慕容辰却毫无反应,说明他已默许了韩飞岳的行动......难怪这家伙把我们安置在近郊呢,就是为来不及救援找理由。”
“所以燕帝和韩飞岳联手了?”言豫津脸色灰白,如此一来,使团插翅难飞,可他并未犹豫太久,“苏兄,你一个人跑吧,有蔺阁主和飞流相护,还有冬姐接应,慕容辰未必拦得住你。”
梅长苏终于有了动静,却只轻轻摸了摸言豫津的头发,“大梁使团一共两百一十五人,我既带你们来了,就要把你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更何况梁燕盟约未定,他怎能无功而返?
“好大的风啊。”蔺晨起身开了窗,耸肩长叹,“山雨欲来风满楼。”
狂风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禁苑深处,慕容辰痴坐“太极殿”中,毫无声息。
侯四觉陪侍在旁,默默换了两次夜烛,有心劝陛下去休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子时已至,狂风更烈,整座皇城仿佛只剩下了凄厉的风啸,更漏滴答不停,眼看夜色混沌,黎明将至,殿外终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慕容辰像是被惊醒了,拍案而起,死死瞪向殿门,一名内监扑入殿中,颤声禀道,“陛下,事成了!”
慕容辰失了呼吸,颓然倒入椅中,侯四觉慌忙上前为其拍抚脊背顺气,良久后,才听主上哑声问道,“怎么死的?”
“羽林卫将王府团团包围,梁军不敌,苏大人孤身出列,说是只求保全使团其他人的性命,言罢便拔剑自刎了。”
慕容辰怔了怔,仿佛身在梦中,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
身在韩府的韩飞岳也得到了消息,无喜无怒,苦笑轻叹,“梅长苏倒是条汉子,若非立场不同,应当是能一起喝一杯的。”然而他叹息未完,忽觉身后风动,仓惶回眸时,正望见一个冰冷而又明澈的少年。
梅长苏的小护卫......怎么会?!不是让拓跋昊缠住他了么?
羽林卫尚未返回,府中仍有百余名府兵,可这少年却如入无人之境,韩飞岳双眸瞪大,正欲开口示警,颈后一痛,已被那少年一掌击晕。
而与此同时,被韩飞岳寄予厚望的拓跋昊正在王府后院与一白衣长发的男子打得不可开交,心中更是惊诧万分,“这等高手,琅琊榜上竟然没有名号么?”
拓跋昊可不是一般的对手,几百招一过,蔺晨已累得大汗淋漓,“没良心,你给我派的好差事!”他边骂边朝拓跋昊还嘴,“我说拓拔将军,琅琊阁为了公允起见,写榜之人都不能上榜,要不然公子榜首哪轮得到梅长苏啊,是吧?”
这话毫无逻辑,拓跋昊的脑子转了几转,才意识到此人竟是琅琊阁主,只是自身不能上榜,要不然高手榜首和公子榜首都是他的。
一念及此,拓跋昊不由大骂,“要不要脸!”
“脸是什么东西?”蔺晨一扇挥了过去,扬起一阵白烟,“看迷药!”
寻常药物拓跋昊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蔺晨撒出来的又岂能是寻常药物?高手榜探花眼前一晕,喃喃自语,“果真不要脸......”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明,京中百姓已知近郊生了剧变,个个躲在屋中不敢出门,大街小巷一片肃杀,却偏有两百梁军护送着言豫津朝皇城杀去,而言豫津的背上,背着梅长苏的尸身。
使团诸人满面悲愤,北燕的巡防营手执长枪阻拦,光天化日之下,却也不敢真的动手,正手足无措间,一人一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人滚落尘埃,拔剑冲破巡防营的包围,泪流满面地冲到了言豫津身前,“豫津,苏兄真的——”
来者正是萧景睿,他震惊地望着言豫津背上的尸骸,血迹斑斑,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仙风玉貌?
言阙已知梅长苏即林殊,言豫津自然也知道了,还被亲爹勒令当个哑巴,只是来到北燕后重遇萧景睿,为了修复他与梅长苏的关系,便将实情告诉了他。
萧景睿心绪震荡,原想避开数日,冷静后再来处理此事,谁料梅长苏横死,他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焉能不痛彻心扉?!
言小公子见萧景睿来了,双眼一转,突的放声大哭,“景睿,你来晚了,苏兄死得好惨啊!”声嘶力竭,闻者伤心,使团诸人更是哭声震天。
萧景睿目眦欲裂,一手扶住言豫津,怆然悲吼,“我大梁诚心出使,缔结两国盟约,我朝肱股之臣却命丧京都,北燕陛下,你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我等必不善罢甘休!”
“不错!”言豫津抹了把泪,振臂高呼,“苏大人无辜殒命,我等死不足惜,北燕欺辱梁使,便是欺辱大梁,有本事将我们赶尽杀绝,待吾皇雷霆一怒,自有清算之期!”
梁军义愤填膺,手按剑柄,咆哮着冲向皇城,而金殿之中,慕容辰正急得焦头烂额,“什么?!韩飞岳不见了?!”
“是!”禁军统领脸色煞白地跪在阶下,“末将奉旨去韩府拿人,韩帅却不见踪影,连其子韩霖都失踪了。”
韩飞岳!你竟敢阴我!!
慕容辰暴跳如雷,元凶跑了,拿什么去平息梁帝的怒火?!世人皆知羽林卫是韩飞岳的死士军,连替死鬼都没法找!
“陛下!大梁使团已经冲到皇城外了!”巡防营不敢再扩大事端,因而全无阻拦,慕容辰瞪着殿下群臣,龙颜大怒,“还不赶紧出个主意?!事到临头,你们都哑巴了?!真想梁燕开战吗?!”
诸臣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出列,“陛下若不想开战,便只有一个法子,立刻修书梁帝解释此事,并承诺全力追捕韩飞岳,再明旨昭告天下与南梁结盟,同时通报各郡县及边防,断绝通向大渝的全部商路。”
这等于是向大渝宣战了。
慕容辰本就打算除掉梅长苏后再与大梁结盟,只是出了这种事,难免要让大梁在盟约占些便宜了......也罢,反正目的已达到了,吃点小亏,无须计较,“宣大梁使团进宫,朕要好好安抚,还有,由鸿胪院正卿亲自执笔,修书梁帝,至于结盟之事,赶紧去办!”
稍后言豫津等人被宣入金殿,言小公子威武不屈,滔滔不绝,趁着北燕理亏,大谈各项条款,狠削了慕容氏一层皮。
北燕诸臣这才发觉,言候的儿子颇有父风,先前倒是小觑了这个年轻人。
慕容辰头痛不已,能答应的便都答应了,末了还道,“先把苏先生的尸身留在宫内吧,朕会妥善安置。”
而就在言豫津崭露锋芒的同时,京都某个极不起眼的当铺却关了门,老板悄悄来到地下密室,敲了敲门,“牛君万安,属下送饭来了。”
梳着马尾的少年开门端走了饭菜,快步走到内室,“苏哥哥!”这少年看来饥肠辘辘,直咽口水。
“飞流先吃吧。”梅长苏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跪坐在韩氏父子身前。
韩霖被五花大绑,还堵了嘴,只能“呜呜”暴跳,韩飞岳却平静之极,仿佛正坐于家中庭院品茗,“苏大人好手段......如此一来,不但定了梁燕盟约,大梁还占足了便宜。”
圣旨一下,便再无转圜余地,即便事后慕容辰发现梅长苏还活着,也只能哑巴吞黄连,要不然北燕就成了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不是人。
梅长苏却无丝毫自矜之色,“贵国陛下本就有意结盟,这算不得什么本事。”基于这点,他便存心让言豫津去历练一番,此役后,这小子也能独当一面了,“韩帅大义,本官佩服,之所以诈死,一来是不愿有所伤亡,二来也方便金蝉脱壳罢了。”
即便没有韩飞岳,慕容辰也不会放梅长苏回大梁,如今梅长苏已“死”,脱身便容易多了。
“那倒是本帅成全了苏大人。”韩飞岳自嘲地耸了耸肩,麒麟之才,总能因险制宜,真是佩服,“可苏大人为何要救我父子呢?”
韩霖猛停了挣扎,这才意识到,如果梅长苏不曾出手掳人,他们只怕已遭了慕容辰的毒手,可是,为什么?
梅长苏不答,韩飞岳略一思量,便即明白,“听说苏大人曾在荷光城与九殿下相遇,他是否与求你保住我父子的性命?”更让韩飞岳不安的是,慕容清在这场交易中,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收了个好徒弟。”梅长苏长身而起,缓步离开了内室,在他的背后,韩飞岳却露出了令人心悸的笑意。
去路迢迢,苏大人,你想归国,只怕没这么容易啊。
这时的金殿之中,言豫津削人削得不亦乐乎兼且口干舌燥,终于累了,慕容辰便下旨将使团安置在迎宾阁,可挤在角落中的侯振南看向“梅长苏”的尸身,总觉得不对,“苏大人的玉手环呢?从大梁到北燕,明明见他分外爱惜,时时摩挲手环上的珍珠和日光石,怎么就不见了?”
“牛君万安!”密室外大大咧咧的一声响,飞流听见也当没听见。
梅长苏失笑,亲自开了门,蔺晨筋疲力尽地晃进屋内,瘫在椅中一声吼,“累死本阁主了。”
弄晕了拓跋昊,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搬回府,再下点让他醒来后断片的缺德药,哎呀......梅长苏给蔺晨倒了杯茶,“辛苦了。”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蔺晨咕嘟咕嘟地灌完,示意梅长苏再倒一杯。
“拓跋昊是北燕第一高手,若是横死,慕容辰必定彻查,万一查到了此处,岂不是自找麻烦?失了韩飞岳,北燕实力大减,总要给慕容辰留下些帅将对付大渝才是。”大梁可不要一个毫无战力的盟友。
“就知道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蔺晨猛翻了个白眼,梅长苏见蔺晨忙了一整夜,便也承情,“行了,多谢蔺阁主出手相助,我真不知你武功已精进至此,着实佩服。”他原本想派几人帮忙,却被蔺晨一口拒绝。
“对付玄布,我不行,对付蒙挚,我大概能行,对付拓跋昊,我一定行!”蔺晨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你家‘牛君’请我出山,可真是请对了!”他正自摇头晃脑,忽的坐直了身子,“那个......长苏,听说慕容辰已经修书梁帝了,要是他知道了你的‘死讯’——”
梅长苏一惊,差点摔了茶杯,“我不是让你给景琰传信了么?!”
“没良心!”蔺晨险些跳了起来,“本阁主又是帮你偷死囚,又是帮‘尸首’易容,还要对付拓跋昊,现在两只手还直抽抽呢,你总得让我歇一会吧!”
再说了,他身边也没带着琅琊阁的千里灵信鸽呀。
“我——”梅长苏一跺脚,“我这就亲笔修书!”
要是慕容辰的书信先一步到了,不但他家牛君“万安”不了,梅长苏自己的下半辈子都甭想“万安”了。
————未完待续————
预计还有两章,靖苏就要汇合了,但露珠很无奈,因为好像又要写战斗场面了,韩飞岳是英雄,应该死在战场上,且和林燮之子必有一战,而苏大人的归国之路是一场大逃杀,我想想该如何处理吧。
感谢温润如玉、樱的打赏。
天子第一宠(第二十四章)
上一章伏笔极多,大家不要漏看!
第二十四章:杀机四伏的小夜曲
北燕建国一百七十余年,却经历了三次迁都,偏偏每次都将皇城修筑得极其华丽,万千殿宇星罗密布,青玉为阶,金龙盘旋,唯恐缺了半分气派。
“光耀之治”太过辉煌,更衬得北燕如今国势颓靡,即便繁华泼天,亦难掩刻在骨子里的不自信,一如慕容辰本人。
燕帝龙行虎步、君威凛凛、目光却总飘忽不定,像是不敢与人对视,他也不愿这般畏缩,更深恨因此将他推上帝位的梅长苏。
人往往记仇,也易健忘,当年明明是慕容辰自己有意夺嫡,特地去琅琊阁求来了麒麟才子,苏大人实在冤得很。
言归正传,为表亲厚,慕容辰特地在帝王起居的“太极殿”内招待梅长苏,宫人早已备好了热茶美馔,燃起地...
上一章伏笔极多,大家不要漏看!
第二十四章:杀机四伏的小夜曲
北燕建国一百七十余年,却经历了三次迁都,偏偏每次都将皇城修筑得极其华丽,万千殿宇星罗密布,青玉为阶,金龙盘旋,唯恐缺了半分气派。
“光耀之治”太过辉煌,更衬得北燕如今国势颓靡,即便繁华泼天,亦难掩刻在骨子里的不自信,一如慕容辰本人。
燕帝龙行虎步、君威凛凛、目光却总飘忽不定,像是不敢与人对视,他也不愿这般畏缩,更深恨因此将他推上帝位的梅长苏。
人往往记仇,也易健忘,当年明明是慕容辰自己有意夺嫡,特地去琅琊阁求来了麒麟才子,苏大人实在冤得很。
言归正传,为表亲厚,慕容辰特地在帝王起居的“太极殿”内招待梅长苏,宫人早已备好了热茶美馔,燃起地龙,取暖的熏炉中还兑了花粉,可见用了一番心思。
“长苏请坐。”
梅长苏欠身谢过,慕容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玉容,含笑赞道,“一别数年,长苏风采更甚往昔,到底是大梁的水土养人,朕自愧不如。”
这话酸得倒牙,梅长苏抿了口茶,借杯沿遮住了轻撇的嘴角,又听慕容辰续道,“大梁使团入京,本该入住‘迎宾阁’,但你毕竟是朕的旧臣,情谊不同寻常,朕便安排使团入住朕昔日的王府,长苏意下如何?”
情、谊、不、同、寻、常?!
梅长苏强忍着问候对方大爷的冲动,眼看宫人已经退下,索性开门见山,“陛下预备让苏某如何对付韩飞岳?”
“长苏倒是直接。”慕容辰用杯盖轻拂茶水,“朕毕竟是帝王,朝中诸臣知道谁才是主子,”光看韩府的凄凉光景,便已清楚明白,“但在军中,韩飞岳的威望仍如日中天。不算韩飞岳本人,我朝还有三大帅将,慕容清是他的弟子,拓跋昊是他的挚友,勉强只有一个徐顺对朕忠心耿耿......长苏啊,若朕轻易杀了韩飞岳,武将们闹起来,后果实难预料。”
梅长苏将手指蜷进袖中,轻轻揉动,“所以陛下是想让我施展手段,构陷韩飞岳叛国?”只有如此大罪,才能让慕容辰名正言顺地挥下铡刀。
“长苏果真慧质。”
梅长苏难以抑制地想起了梅岭的鲜血,指尖几乎戳入掌心......这一次,他竟要充当夏江的角色么?
“长苏不舒服么,脸色这般难看?”慕容辰微微倾身,满面关切,“也罢,你一路辗转,也该倦了,先去王府歇下,其他事容后再议吧。”
“多谢陛下。”梅长苏心乱如麻,忽略了对方眸底一闪即逝的诡谲与寒意......
慕容辰所说不错,梅长苏赶了近一月的路,体力早已告罄,刚踏入王府寝屋便栽在了榻上,昏昏睡了过去。
蔺少阁主在言豫津质问的目光下笑嘻嘻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下什么“一闻即晕”的奇药,迫某人安分地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应对群敌。
言豫津给了蔺晨一个“姑且信你胡说八道”的白眼,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有故人到访,求见言小公子。
“定是景睿来了!”言豫津欢喜地迎了出去,留下蔺晨一人抱臂站在梅长苏的寝屋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燕帝为什么要让使团住在王府呢?”慕容辰当皇子时并不得宠,王府也在近郊,“真要表示亲厚,更该让咱们住在繁华的地段才是啊。”
啧啧,想不通,早知道不急着把没良心弄晕了。
太极殿内,慕容辰一手支颐,阴测测地倚在龙椅之中,“王府近郊,若有人袭击大梁使团,朕无法及时庇护,便合情合理了。”
侯四觉侍立在畔,迟疑道,“陛下......真要坐视韩飞岳杀了苏先生么?”
慕容辰悠然颔首,“难得韩卿这般忠心,朕自然该成全他。”
昨日、也即是梅长苏入京的前一天,韩飞岳于宫外请旨,要求单独面圣。
面对一个失去了双腿的“神将”,慕容辰自然没什么好忌惮的,而韩飞岳的第一句话也没让他失望,“陛下想杀老臣?”
殿内并无旁人,慕容辰懒得虚与委蛇,“不错。”
“陛下辛苦了。”韩飞岳淡淡冷笑,“趁着老臣截肢卧病、无暇他顾之时,将我儿韩霖派去大梁伏伺,又故意向梅长苏泄露有十六号暗桩的存在,害我儿被擒,再以押送我儿返回北燕为由,诱梅长苏入京对付老臣,如此煞费苦心,老臣佩服。”
“谁让韩卿如此厉害呢?”慕容辰揉着额角,不冷不热地叹道,“朕拿你没辙,不得不借助麒麟手段。能把一国之君逼到如此地步,韩卿也足以自豪了。”
“其实陛下不用这么麻烦。”韩飞岳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双膝,“老臣已残,再无益于社稷,只求陛下允准,让老臣死得有些价值。”
慕容辰眉心耸动,“你要干什么?”
“用老臣的命,换梅长苏的命。”
“不行!”慕容辰拍案而起,“你若杀了梅长苏,梁燕的盟约便完了!”他实在不愿卑躬屈膝地投靠大渝。
“陛下莫急。”韩飞岳镇定自若地拈须而笑,“一切都是老臣擅自行动,陛下只需诈作不知情,事后将老臣处死为梅长苏报仇,甚或将老臣的头颅献给梁帝,再与大梁签订盟约。想来梁帝也不会为了一个臣子,挑起两国战端吧?”
如此一来,慕容辰除了韩飞岳,韩飞岳阻止了大梁中兴,皆大欢喜。
“你为何要这么做?”慕容辰不能不震动,他机关算尽要韩飞岳的命,却没料到他竟自愿殒身。
“臣,是大燕子民。”
诸国博弈,情势瞬息万变,死敌亦可变为盟友,即便梅郎智深若海,却终究低估了韩飞岳的忠心。
侯四觉心知若慕容辰与韩飞岳联手,梅长苏插翅难逃,“可是陛下——”
“朕本有些犹豫。”慕容辰闭目轻叹,“可今日一见长苏,才发觉对他的恨意已深入骨髓......四觉啊,你还记得阿忆么?”
阿忆是慕容辰的伴读,跟随他入大渝后被某个将军强掳了去——这只是梅长苏知道的版本。
“那个将军没有强掳阿忆,是阿忆嫌弃朕无用,弃朕而去......”慕容辰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掐死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梅长苏也嫌弃朕无用,这才佐朕上位,又投入了萧景琰的怀抱......就像朕说的那样,脏了的衣服,烧了便罢,没什么舍不得的。”
慕容辰咧嘴而笑,一滴浊泪溢出眼角,落入衣领的龙纹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而与此同时,大梁深宫,烛火彻夜未熄。
萧景琰近日醉心于书法,高林站在一边侍奉笔墨,却发觉陛下来来去去,只练一个字,“老奴愚钝,敢问陛下,这是什么字?”
“静。”萧景琰下笔遒劲,又写了数张字帖。
高林恍然大悟,太后闺名中有个“静”字,所以陛下减了几笔避讳,可陛下为何只练“静”字呢?
高林不通文墨,亦没察觉,萧景琰面沉如水,笔端却在发颤,墨痕力透纸背,字迹狰狞。
长苏,你可平安么......
暗夜深深,几处悲苦,几处灼心,梅长苏却是一夜好眠,醒来后命飞流和甄平满院子追着蔺晨打,“让你给我下药!”
“你大爷的好心没好报!”蔺晨轻轻一蹿,飞到墙外去了。
梅长苏也不理会,去到正厅和言豫津等几位同僚用早膳,却不禁环视四周,“我听说景睿来了,怎么不见他呢?”
言豫津勉强打了个哈哈,“那小子说住不惯官邸,来看看我就走了。”
梅长苏心知肚明萧景睿避着自己,也不戳穿,“快用膳吧,待会儿还要入宫参加早朝。”
北燕的朝会要比大梁晚一个时辰,慕容辰派禁军接梅长苏等梁臣入宫,穿过优美精致的回廊,踏上层层叠叠的石阶,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代表着北燕权力中心的金殿。
燕臣见这病秧子披着梁帝的御衣站在殿内,连膝盖都没弯一下,衬得其他人都矮了一截,难免心生不忿。
梅长苏却是一看到慕容辰那张脸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客套了几句便表明来意,“大梁鸿胪院副卿苏哲,奉吾皇恩旨,呈上两国缔交盟约书,请陛下过目。”
殿内大哗,燕臣们这才知道慕容辰有意与大梁结盟,心想四国之乱才过去两年,这也忒快了些。
侯四觉从梅长苏手中接过文书,躬身奉予陛下,慕容辰瞥了眼文书上的大梁玺印,看向阶下群臣,“大梁结盟之意甚诚,众卿意下如何?”
“臣有异议。”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叟出列,梅长苏不认得此人,看样子应当是个官阶颇高的大学士,“臣启陛下,南梁边陲小国,多年积弱,且朝中士族横行,武将凋敝,结盟一说当真可笑之极。我大燕雄土万里,圣主昌明,即便北渝亦要忌惮三分。依老臣愚见,陛下若想示恩南梁,大可命其岁岁进贡,方不负我大燕‘光耀之治’的遗风。”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拈须称是,梅长苏定睛一看,发觉那都是些白头老叟,跟这位大学士像是几胞胎似的。
所以北燕的文臣都是这样的?至今仍沉浸在“光耀之治”的旧梦之中,叫都叫不醒?
“这位老大人。”梅长苏启唇轻笑,“若下官没记错,四国之乱,仿佛是我大梁胜了。”大爷,醒醒嘿!
“你——”那大学士胡子一抖,“那是因为梁军阴损,放毒箭暗害我军元帅韩飞岳。”
“老大人,您上过战场么?”梅长苏浅笑依旧,眸光却渐寒,“每一寸疆土都浸透了将士们的鲜血,号角声响后,生死便只在一瞬之间,自该无所不用其极。难不成交战前还要先定下规矩,念一篇子曰诗云,再彬彬有礼地过两招?”
一语未毕,已有不少人笑出声来,那大学士被气得倒仰了过去,索性被同僚们及时扶住,“黄口小儿,何等猖狂!老夫今日跟你没完!”
金殿中炸开了锅,大学士是三朝元老,殿内不少人都是他的旧友和门生,哪怕没有交情,这当口也一致对外,合起伙来斥责梅长苏,只有侯振南想起大梁的朝会中,这位苏大人把梁帝气得暴跳如雷,最后居然还升了官......呃......
侯振南以袖掩面,默默退后了两步。
金殿之中嘈杂盈天,韩帅府内肃杀无声。
韩飞岳留在书房与北燕第一高手拓跋昊对弈,那人随手落下一枚黑子,心思却并不在棋盘上,“梅长苏已入京了,韩帅还在等什么呢?”
“在等我的羽林卫。”韩飞岳拈着棋子,垂眸叹息,“阿霖昨日告诉我,梅长苏身边有梁帝亲赐的两百禁军相护,还有一名武功极高的少年追随。陛下不能牵涉其中,所以我只能动用羽林卫。”
羽林卫是韩飞岳一手训练的死士军,且只忠于他一人。如此,即便梁帝事后清算,也怪不到北燕朝廷。
“今夜子时,羽林卫便会攻打王府,斩杀梅长苏。”韩飞岳微微一笑,“拓拔将军,那个武功极高的少年便交给你了,切记不要暴露行藏,要不然陛下都护不住你。”
北燕的武将不能再折损了。
拓跋寒双目渐红,咬牙推开棋盘,“无论今夜成败如何,韩帅,你和羽林卫都——”
“都会成为北燕的罪人,被陛下献祭,去平息梁帝的愤怒。”韩飞岳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拓拔将军,若有朝一日,我大燕收复了廉州,你要记得给本帅烧三炷香,让本帅同庆。”
拓跋昊知道韩飞岳心意已决,含泪不语。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韩飞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拓跋昊的肩膀,“非要让本帅说出这么老掉牙的话么?”
拓跋寒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神色已然平静,“韩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并非心思幽深之辈,这招以命换命,是谁教你的?”
远在金陵的勤郡王府中,萧弈秋正孤身坐在凉亭中,一杯接着一杯饮酒,最后拿起酒壶当头灌下,王妃被下人急急请了过来,见萧弈秋如此暴饮,亦是吓了一跳,“殿下!”
“本王没事。”萧弈秋俯身狂咳,呛出了泪来,“这酒太辣了。”
“殿下,烈酒伤身啊。”王妃急得泪盈于睫。
萧弈秋恍若不闻,又拿起了另一壶酒,“韩飞岳,这是十年的女儿红,本王敬你!”
早在梅长苏出发之前,萧弈秋已向韩飞岳发去了密笺,信中有言,“韩帅当知,贵国陛下视你为眼中钉,若你再活下去,只怕终有一日会引得朝中大乱。事已至此,何不以命换命,诛了麒麟?”
韩飞岳看过信后沉默了半晌,忽的仰天悲笑,声声苍凉,“好一个萧弈秋,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我帮大梁士族除掉梅长苏......而我,竟也乐意从命。”
梅长苏启程那日,萧弈秋偷偷策马送至百里之外,因为他知道,梅长苏再也回不来了。
“苏先生,对不住啊。”萧弈秋醉得狠了,竟滚到在地,王妃慌忙上前相扶,却被萧弈秋紧紧抱住,伏肩痛泣,“为什么你偏要挡路,偏要逼着我杀了你。”
血雨腥风将至,北燕的金殿中却仍吵得不可开交,梅长苏冷眼瞧着燕臣唇枪舌剑,联“嘴”炮轰自己,倒也觉得好笑,“陛下,这便是北燕的待客之道么?”
慕容辰亦是啼笑皆非,尚来不及开口,殿中的怒喝已此起彼伏——
“稚子轻狂,冒犯我朝大学士,陛下仁厚,不与南梁计较,若我等无动于衷,岂不是教你欺我大燕无人?!”
什么“大燕无人”,这分明是人多欺负人少嘛!
言豫津双眉一挑,正待帮腔,却被梅长苏按住手腕,悄声道,“别说话,好好看着。”
苏兄生气了......
言豫津后心微凉,咋舌退了回去,梅长苏心知今日若不震慑群臣,不但梁燕同盟不易,还会教这群夜郎自大的老夫子看轻了大梁,“诸位口口声声,无非就是想说我大梁没有资格与北燕平起平坐,共定盟约。下官不解,倒想请教各位大人,我大梁坐拥三百州郡,北燕疆土几何?我大梁子民五千余万,北燕人口几何?我大梁国库一年可收税粮百万担,北燕可过了半数?”
梅长苏负手立于金殿之中,环视满殿苍老而又嗔怒的脸庞,只觉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不由眉心深锁,“如果诸位仍觉得这代表不了什么,那大可与下官比试一番,策论、兵法、诗书、农务,随诸位挑选便是。”
殿内瞬间消音,燕臣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地直跺脚,梅长苏视若无睹,转身冲慕容辰拱手为揖,“还请陛下备妥笔墨和沙盘,且看贵国栋梁,是否胜过下官这个‘弱国来使’!”
慕容辰扫了阶下一眼,无奈叹道,“长苏,难道朕这满殿的文武俊才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人?”要是北燕抱团了还不如区区一个梁臣,那到底谁“光耀”,谁“积弱”,可就有的瞧了。
“陛下尽可让他们试试。”
慕容辰只得无奈挥手,命侯四觉准备去了,然而再瞧一眼梅长苏,惊世之智、倾世之容......却偏偏不是朕的人......
既然不是朕的人,那就只能毁了他,今夜子时,便是梅长苏丧命之期。
一念及此,慕容辰看向梅长苏的目光越发温柔,仿佛想要抓住这短暂的时光,倾泻最后的柔情。
燕帝柔情脉脉,梁帝却是目泛寒光,满面冷厉,握着笔,下定了某个决心,“高林,宣柳澄、言阙、萧弈秋和叶守礼进宫。”
高林吓了一跳,除了太常院和翰林院,三省三院的正卿都到齐了,陛下想做什么。
萧景琰瞥了高林一眼,眸色略缓了一些,“没事,朕只是收到了卫峥的奏报,说是夜秦新降,民心不稳,朕打算亲自前往巡视,以示我大梁接纳他们的诚意。”
帝王出宫,兹事体大,自然是要与朝臣们商议的。
“陛下仁厚,子民幸甚。”高林匆匆退去宣旨。
书桌上摆满了厚厚的几沓字帖,成千上百个“静”字,萧景琰提笔沉吟了片刻,书就了一帖新字——“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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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第一宠(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北燕的刀光剑影和大梁的温柔乡
位于梁燕边境的荷光城距离泥泞的无牙河岸还有几里路,慕容清瞪视着梅长苏身上的龙纹大氅,无奈翻身下马,冲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副将道,“给苏先生牵头坐骑过来,与本王并骑入城。”
那副将被飞流踹得狼狈不堪,却还算识趣,忙不迭地让出了自己的的坐骑。
燕军见王爷服了软,便也收起了武器,梅长苏微一颔首,大梁禁军亦收剑回鞘,侯振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便好了,大燕与大梁乃是礼仪之邦,哪能效仿那些只知用武的北方蛮人。”
梁燕盟约未定,侯振南说话也留了点余地,用“北方蛮人”暗指大渝,同时也给以梅长苏为首的大梁使团一个小小的警告,毕竟这是北燕的地界,在未结盟前,梁人还是收敛些罢。
梅...
第二十三章:北燕的刀光剑影和大梁的温柔乡
位于梁燕边境的荷光城距离泥泞的无牙河岸还有几里路,慕容清瞪视着梅长苏身上的龙纹大氅,无奈翻身下马,冲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副将道,“给苏先生牵头坐骑过来,与本王并骑入城。”
那副将被飞流踹得狼狈不堪,却还算识趣,忙不迭地让出了自己的的坐骑。
燕军见王爷服了软,便也收起了武器,梅长苏微一颔首,大梁禁军亦收剑回鞘,侯振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便好了,大燕与大梁乃是礼仪之邦,哪能效仿那些只知用武的北方蛮人。”
梁燕盟约未定,侯振南说话也留了点余地,用“北方蛮人”暗指大渝,同时也给以梅长苏为首的大梁使团一个小小的警告,毕竟这是北燕的地界,在未结盟前,梁人还是收敛些罢。
梅长苏自然听得明白,可待那副将牵马过来,却含笑摇了摇头。
“你——”慕容清咬牙侧身,右臂一扬,“那便请苏先生骑本王的马吧。”
梅长苏却还是摇头。
侯振南一头的冷汗,心想这梅长苏怎的如此无法无天,当真不怕死吗?
梅长苏悠然拢了拢身后的大氅,朗声道,“多谢九殿下赠马的好意,只是一来,身着御衣,便代表我大梁陛下,即便本官不计个人荣辱,也要维护吾皇的颜面,二来么......本官不会骑马......”
“噗。”蔺晨险些笑出声来,遮着脸的扇面抖得厉害,言豫津却是满目崇拜,眼里都快飘出星星来了。
慕容清到底也不敢冒天下大不讳地对“梁帝”不敬,眉角突突暴跳了片刻,还是请人推了一辆战车过来。
梅长苏优哉游哉地上了车,领着使团昂然驰入北燕大军,恍若一军主帅,倒把堂堂九殿下衬成了跟在身后的小卒子。
慕容清气得不轻,梁燕边境线漫长,他并不驻扎在此处,更用不着亲自带兵守在无牙河畔,只不过听说梅长苏登岸,特地赶来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谁能料到梁帝竟然赐了御衣?!
主帅吃亏,燕军更是气沮,一路垂头丧气,眼看荷光城已映入眼帘,慕容清才朝梅长苏的背影暗骂了一句,“狐假虎威。”
蔺晨听在耳中,倒觉得这年轻人桀骜得有些可爱,便悄悄挪了过去,“九殿下,我要是你,宁可挑衅老虎,也不招惹狐狸。”少阁主乃是“过来人”,体会极深。
日渐偏西,荷光城门大开,早有数名北燕的礼部官员站在城下相迎,一见大梁使团抵达,便纷纷上前致礼。
终于回到了侯振南所熟悉的流程,感动得他热泪盈眶,北燕的同僚们既惊讶又茫然,走近了才望见梅长苏身披御衣,九殿下憋屈得脸色铁青,这才恍然大悟,“侯大人辛苦了。”
大梁使团横渡无牙河的同时,北燕已按照约定割让了十城,并送上五十万两白银,如今韩霖踏入燕境,等于交接完成,梅长苏也不啰嗦,挥手示意言豫津将韩霖交给北燕官员。
韩霖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仍需一段时日调养,慕容清既是韩飞岳的弟子,和韩霖也颇有交情,温言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这次错不在你,先下去休息吧。”
韩霖黯然退下,慕容清转而瞪向梅长苏,“苏先生远来辛苦,休息一晚再上路吧。本王在城中有座别苑,先生可愿赏脸入住?”
王爷都开了口,本想宴请梅长苏的北燕官员也只能讪讪作罢,梅长苏命甄平收起御衣,欠身道,“王爷盛情,下官却之不恭,多谢殿下。”
虽是王爷的别苑,却因地处边境,屋宇和庭院都极简陋,夜来慕容清与梅长苏共饮,饭菜的分量虽足,滋味却马虎得很。
“殿下受苦了。”梅长苏举杯为敬。
厅中并无旁人,慕容清夹了一粒盐水花生丢进嘴里,“本王能有今日,真要多谢先生,”如果不是梅长苏,他只怕已身登大宝了,只是事已至此,愿赌服输,慕容清倒也不愿喋喋不休,“前事不提,本王之所以赶来荷光城,就是想阻止先生入京。”
梅长苏不语,只慢慢放下了酒杯。
“韩霖归国,梁燕间的交易也算完成了,先生何不立即返回大梁?送韩霖入京的事,交给本王即可。”
梅长苏依旧不语。
慕容清渐渐皱起了双眉,“其实本王一直都不明白,文韬武略,气度胸怀,本王是哪一样不如慕容辰?为何先生当初选他不选我?直到之后你助靖王夺嫡,又入大梁为官,本王才恍然大悟,你选择慕容辰,正是因为他一无是处,你付出的所有心血,都只是为了萧景琰铺路。”他微微倾身,略带戏谑地看向梅长苏,“苏先生,不要把除你之外的人都当成傻子,本王能猜到的事情,慕容辰也能猜到。一想到你自始至终都把他当成萧景琰开创盛世的垫脚石,你觉得慕容辰会有什么感受?”
所有的感激,都会变成刻骨的恨意。
“北燕参与四国之乱,并非我恩师韩飞岳所逼,实实在在是慕容辰因爱生恨,出兵大梁。侯四觉是慕容辰的心腹,他撤资尚吉钱庄,自然也是慕容辰的意思......苏先生,莫怪本王没警告你,你一旦入京,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梅长苏始终不开口,他早已想过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却仍然无所畏惧,他不能就这样回到大梁,回到萧景琰的怀中享受呵护,坐视北燕倒向大渝。
“梅长苏!”慕容清怒极起身,“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梅长苏的神色却柔和了几分,“即便下官执意要去京都送死,又与九殿下何关呢?”
慕容清大步朝梅长苏走来,一脚踢翻了他身前的矮桌,“我再说一遍,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盘盏四溅,酒水横流,慕容清揪起梅长苏的衣领,“交易已经完成,你却还要入京,只能说明慕容辰有一个更大的交易等着你。是什么值得你如此冒险,梁燕结盟共抗大渝?!”
“殿下是个明白人。”梅长苏眸光更柔。
“代价呢?”慕容清手中加力,几欲勒死梅长苏,“慕容辰是不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我的老师?”他见梅长苏默认,更是怒发冲冠,随手摘下墙上的佩剑架在梅长苏的咽喉,“你既这么想死,本王便成全了你!”
然而几乎是同时,慕容清后心一凉,已被人用一把短刀抵住。
“谁?”慕容清大骇,不知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无丝毫声息。
“飞流住手。”梅长苏波澜不惊地叫停了那个目泛杀机的少年,又看向慕容清,“殿下,苏某不喜欢被人用剑指着。”
慕容清不语,后心微痛,一丝冰凉的腥红涌出,梅长苏又道,“殿下心知肚明,慕容辰绝不会放过韩飞岳,你即便阻止了我,他也会用别的办法下手。”
此言醍醐灌顶,慕容辰怒火稍减,撤剑后退,飞流也同时收手,抱臂站在了一边。
“症结的确不在先生,而在慕容辰。”慕容清一声长叹,单膝跪倒在梅长苏身前,“还请先生帮我一个忙,本王必有厚报!”
翌日午后,大梁使团启程入京,夏冬向梅长苏知会了一声,悄悄消失在队伍之中,蔺晨有些不解,一头钻进了梅长苏的马车,“她去哪儿了?”
飞流嫌弃地瞥了蔺晨一眼,跳出车外玩去了,梅长苏把本来剥给飞流的橘子丢给了蔺晨,“你倒是难得关心旁人。”
“队伍里不是老夫子就是糙汉子,难得有个女——”一想起这是聂锋的夫人,蔺晨还是积了点口德,“本阁主只是好奇而已。”
“冬姐是悬镜司的掌镜使,潜伏惯了,留下这枚暗棋,我自有妙处。”
“那江左盟的人呢,除了甄平,你竟一个都没带?”蔺晨半躺在梅长苏身边,拿扇子去挠他下巴,被对方一手拍开,“哟,连碰都不让碰,真为你家水牛哥哥守身如玉了呀?”
梅长苏不语,转身看向窗外,“连日赶路,我只是有些倦了,没精神跟你闹。”
蔺晨收了笑,一本正经地翻身坐起,“现在就倦了,还不如赶紧撤,没良心,这一路的凶险可才刚开始呢。”
“我知道。”梅长苏闭目小憩,他只是,有些想念萧景琰。
相爱之人总是心有灵犀,在梅长苏思念萧景琰的同时,萧景琰也惦记着梅长苏,只是相隔千里,如之奈何。
“这时候,长苏应该已经踏入北燕了。”
养居殿中,萧景琰正捧着一杯白水出神,高林有意逗主子高兴,凑上前笑道,“陛下,若苏大人这次出使立下大功,您升他什么官才好呢?”
萧景琰失笑,“长苏入朝未足一年,已是正二品了,更何况他还这般年轻,资历又不足,不能再升了。”
“那您就什么都不赏他?”
“也对,”萧景琰靠上椅背,有些犯愁,“论理也不能什么都不赏......”他正自思量,吏部尚书却于此时叩阁,二月定品刚过,有几位官员要外放其他州县,现下便要带他们来叩别陛下。
萧景琰示意高林宣召,却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是去年科考的榜眼,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萧景琰阅卷时便赞叹不已,“上前来。”
“是,微臣温离人,参见陛下。”那是一名年轻公子,出身寒门,言行却极雅。
“温离人?”萧景琰略感奇怪,这名字为何如此悲凄,“抬起头来。”
温离人应声仰首,萧景琰心神一晃,“眉目竟这般灵秀......”再加上那名字,倒无端引人怜惜,“你要被外放至何处?”
“回陛下,”吏部尚书代答道,“温离人外放乾州,为七品正尹。”
乾州风沙漫天,这人吃不吃得消啊?
萧景琰皱了皱眉,“也罢,温卿笔锋甚妙,便留在金陵,入中书省为七品中书文撰吧。”
温离人向帝王投去了如沐春风般的盈盈一瞥,叩首谢恩。
北燕的历史算不得漫长,开国之君为慕容恪,曾横扫千里疆土,雄踞一方。慕容恪之孙慕容耀更是文武兼修的一代明君,慑诸国,震八方,兴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缔造了北燕长达四十年的盛世,史称“光耀之治”。
这段历史长长久久地留在了燕人的心中,而当梅长苏一行人抵达京都之时,望向那繁华的亭台楼阁、宏伟的宫城高墙,似乎仍能看到昔年盛世的残痕。
这已是从荷光城出发的第八天了,有蔺晨妙手在侧,梅长苏的体力勉强......不至于丢人......车马渐渐行至城楼,人声嘈杂,鼓乐盈天。
“好大阵仗。”蔺晨掀起车帘,微微咋舌,城门人头涌涌,前来迎接的仪仗比荷光城隆重了几倍,也不知北燕的权贵是否倾巢而出了。
深入敌腹,梅长苏不愿披着御衣招摇过市,可北燕天寒,即便三月将至,各处仍悬着晶莹的冰柱,他不得不披回狐裘,在飞流和甄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风姿皎皎,仪态万千,直教初见梅郎的燕人直了眼,惊叹世间竟有此俊秀的人物。
“难怪陛下念念不忘。”
“就是就是。”
梅长苏无视诸人窃窃私语,含笑朝仪仗最前方之人走去,“侯公公。”
大内总管侯四觉亲至,可见慕容辰对梅长苏的重视,“苏先生,久违了。”侯四觉探出精瘦如枯柴的双手与梅长苏交握,两人明知对方恨不得掐死自己,却相对大笑,仿佛阔别了多年的好友。
之后众人入宫拜见燕帝,韩霖却没那么好的兴致,他知自己已无关紧要,索性单枪匹马离开了车队,朝韩府疾驰而去。
昔年威风赫赫的太尉府,却因韩飞岳交出了大部分权柄,如今已变得门可罗雀,与四周喧嚣熙攘的官宅格格不入,倍显凄凉。
“爹!”韩霖自责不已,含泪闯入府门,下人见他归来,纷纷喜呼,“少爷!”
韩霖视若不见,笔直冲进书房,韩飞岳果真如往日般负手望着墙上的羊皮地图,只是他以前总是站着,如今却是坐着,韩霖情绪激昂,没意识到有何不妥,扑到韩飞岳脚下哭道,“孩儿不孝,连累父亲了。”
“都多大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韩飞岳笑着转过身来,韩霖一惊,这才看清韩飞岳竟坐在了轮椅上,双膝之下空空荡荡,已被截肢。
“爹!”韩霖怆然大吼,“这——”
“收声。”韩飞岳拍了拍韩霖的发旋,“四国之乱时,为父的腿中了毒箭,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霖当然知道,可他更知,韩飞岳为了解毒不惜剔骨削肉,数度生不如死,没想到煎熬了一年多,还是没能保住两条腿,“所以父亲才交出了兵权?”
三十多年前,燕军被大梁赤焰军所败,失去了大片国土,其中也包括韩家的故乡廉州,可廉州却不仅是韩氏的故乡,更是开国之君慕容恪的起兵之地、盛世之君慕容耀的出生之地。
那是北燕的故乡。
此战是北燕的奇耻大辱,而韩飞岳毕生之愿,便是收复失土,重振大燕盛世,这样的人,即便儿子被擒,也绝不会交出兵权,除非......他已无法再出战了。
“父亲。”韩霖埋首轻泣,韩飞岳却依旧笑意满面,“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阿霖,你听着,为父命不久矣——”
“什么?!”韩霖惊得没听清后半截话,“父亲,你都已经截肢了,难道还不能解毒?!”
“不是,”韩飞岳扶着韩霖的双肩,正色道,“麒麟才子入京,陛下是不打算让为父苟延残喘了。”
韩霖瞪大了双眼,他实在不懂,父亲已残,韩府已衰,慕容辰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更何况,“父亲,你从无反心啊!”
望着儿子稚嫩的脸庞,韩飞岳无奈苦笑,“难道林燮就有反心么?大梁的祁王萧景禹真的谋反么?对于一个多疑的主君来说,是不是真的反,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为父已经拥有了可以谋反的实力。”
那年四国之乱,韩飞岳对战以聂锋为首的梁军,可聂锋久疏战阵,加之寒毒刚去,体魄未复,本不是韩飞岳的对手,激战数月后,眼看燕军就要取胜,北境却传来了大渝战败的消息。
慕容辰深恐战事有变,下令韩飞岳撤军,可廉州已近在咫尺,慕容辰连发三道敕令,韩飞岳都听若惘闻,直到双腿中了毒箭,才饮恨退兵。
事到如今,即便韩飞岳已交出兵权,在燕军心中也只知有韩帅,不知有君王。
“陛下焉能容忍?”韩飞岳仰天长叹,“阿霖,为父此生有三憾,一憾不能见你成才,二憾不能收复失土,三憾,不曾与林燮决一死战......所幸苟延残喘至今,还能为我大燕做最后一件事。”
大梁得了麒麟才子,犹胜得千军万马。
“梅长苏,便是大梁的未来,”韩飞岳拍抚着轮椅的手柄,用他的残躯,去换大梁的未来,很值,“拓拔将军。”
“韩帅!”门外忽然出现一人,正是韩飞岳的挚友,北燕第一高手拓跋昊,琅琊高手榜排行第三。
“梅长苏既然来了北燕,就别让他再回去了。”韩飞岳目色狠厉,嘴角却微微上扬,“本帅会给拓拔将军制造机会的。”
日过正午,碧空万里,北燕皇城大开,洒满了金花的朱红卷毯一路延伸至宫门,朱壁宫墙下伫立着无数内侍和宫婢,仪仗隆重华美,人却安静得如泥胎木偶一般。
梅长苏徐徐入宫,只觉脚下红毯绵软如云,却无端怀念起了粗厉的荷光城。
“陛下驾到。”随着掌礼官一声唱喏,慕容辰身穿九龙华袍,面目威严地出现在金殿阶上,宫人前呼后拥,再无半分昔日的落魄光景。
可梅长苏却知,慕容辰只是将那“落魄”藏在了华美的表象之下,而且藏得非常拙劣。
“参见陛下。”众人叩行大礼。
梅长苏固然站立不动,还把御衣交给蔺晨捧着,使他也不必跪拜,这倒不是苏大人心疼少阁主,而是不愿听见某人跪地骂娘,求个耳根清净。
侯四觉快步踏上玉石阶,来到慕容辰身畔躬身说了些什么,梅长苏只以为侯四觉在解释御衣之事,不想对方说的却是,“陛下,苏先生腰肢绵软,眼角含情,只怕已被人摘了。”
燕帝好男风,侯四觉身为大内总管,自然懂得品鉴公子,慕容辰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旋又恢复如常,“朕的衣服脏了,找个时间烧了便是。”
“老奴遵旨。”
慕容辰扬起轻笑,下阶相迎,“长苏终于来了,朕盼得好苦啊。”
梅长苏尚不及答话,蔺晨却悄悄探头问道,“没良心,你猜,这京都里到底有多少人打算要你的命啊。”
一语未毕,慕容辰已来到近前,伸手为梅长苏系紧了狐裘,“长苏的气色好了不少,朕心甚慰,来,随朕进殿吧。”
梅长苏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慕容辰的手,“陛下先请。”
环视四周,不见雕梁画栋,但见刀光剑影,梅长苏难以自持地怀念着大梁的温柔乡,更振奋起了前所未有的决心,要保护自己最温柔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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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第一宠(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吾皇威武
一波三折、叹为观止的朝会终于结束了,群臣三三两两地迈出武英殿,面上大都是意犹未尽之色。今日的这出大戏,足够他们回味十天半个月的了。
立志成为“御前第一宠臣”的家伙们也尽数歇了心,毕竟他们可没胆子当众顶撞陛下,更不指望顶撞完了还能升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馋巴巴地看着别人扶摇直上,然后凉凉一声轻叹,人家当官我也当官,怎么官与官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新鲜出炉的“鸿胪院二品副卿”苏哲立于殿外,云淡风轻地应付着恭贺他升迁的同僚,连士族们都不尴不尬地赞了几句,只有那些武将不愿应酬,接连拂袖而去。
“看来文武间的嫌隙不小啊。”梅长苏暗暗忧心,这时内监过来传旨,说陛下宣苏大人去养居殿议事。...
第二十二章:吾皇威武
一波三折、叹为观止的朝会终于结束了,群臣三三两两地迈出武英殿,面上大都是意犹未尽之色。今日的这出大戏,足够他们回味十天半个月的了。
立志成为“御前第一宠臣”的家伙们也尽数歇了心,毕竟他们可没胆子当众顶撞陛下,更不指望顶撞完了还能升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馋巴巴地看着别人扶摇直上,然后凉凉一声轻叹,人家当官我也当官,怎么官与官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新鲜出炉的“鸿胪院二品副卿”苏哲立于殿外,云淡风轻地应付着恭贺他升迁的同僚,连士族们都不尴不尬地赞了几句,只有那些武将不愿应酬,接连拂袖而去。
“看来文武间的嫌隙不小啊。”梅长苏暗暗忧心,这时内监过来传旨,说陛下宣苏大人去养居殿议事。
艳羡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没料到,陛下才刚被苏哲气得“升了他的官”,转头又想见他了,梅长苏却苦起了脸来,他心知肚明,某人是找他算账来了。
言阙和蔼可亲地挥了挥手,示意“贤侄保重”。
梅长苏默然,犹豫着是不是该摆出个“虚弱”的哀兵之态,惹景琰心疼了,便能好说话许多,可他明知今日要在朝会上“斗牛”,出门前已服下了晏大夫特制的大补汤,这会儿精神得很。
“唉,”梅长苏无奈,只能跟着内监往养居殿去了。
殿内照例空无一人,连高林都不在,梅长苏进殿行礼,萧景琰却不吱声,只坐在椅中发怔。
啧啧,我是不是把水牛欺负得太狠了?
梅长苏歉疚地上前,故意挤入龙椅之中,萧景琰瞥他一眼,往边上挪了挪。
梅长苏一皱眉,长身而起,却被拽住手腕,“去哪儿?”朕又没让你退下,真是无法无天。
梅长苏顺势坐了回去,“微臣去找些荆条来,好背在背上。”
萧景琰顿觉无语,“自觉有错,才会负荆请罪,你觉得自己错了么?”梅长苏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不结了?你没觉得自己有错,请什么罪?如果只是想敷衍朕,那大可不必。”他静了片刻,又续道,“其实朕也知道你没错,出使北燕,势在必行,之前是朕过于徇私了。”
“真心话?”梅长苏挽住萧景琰的臂膀。
萧景琰不语。
梅长苏双眸轻眨,倾身枕上他的肩头,“景琰,在你心中,梅长苏是否比不上林殊?”
“什么话?”萧景琰拧起双眉。
“那年沧海关一战,你我同在军中,父帅命我率三百残军死守临松崖,明知九死一生,你都不曾出言阻拦,怎的如今却......”梅长苏垂首轻叹,“我只剩了这副残躯,虽然再不能弯弓降敌,却仍盼着能为大梁做些什么。景琰,我知梅长苏不如林殊,只能用权术诡计去谋算江山,但——啊!”
梅长苏一声轻呼,已被萧景琰拦腰搂在了膝上,恨恨怒道,“在朝会上气朕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气我?!”
梅长苏抿唇道,“陛下敢说,自己不曾小瞧了梅长苏?”
“好!”萧景琰冷笑,“你既贼喊捉贼,朕便与你辩个明白!不错,如果有的选,朕宁愿林殊永远只是林殊!”梅长苏面色一暗,萧景琰已劈头盖脸地喝道,“那是因为朕不愿你受那挫骨削皮之苦、隐姓埋名之痛,你怎么就能想歪了十万八千里?”
小瞧梅长苏?!朕小瞧你大爷!
“朕以前不怕你出征,是因为从未体会过失去的滋味。可林殊罹难,苏哲殉国,好容易留住了一个白衣如雪的梅长苏,朕除了加倍爱护,还能怎么办?”
梅长苏敛着双眸,喃喃问道,“真的?”
“哼!”萧景琰转开了脸,却被梅长苏捧着双颊转了回来,执拗地问道,“真的?”水眸清明,看似风平浪静,只是轻颤的羽睫却泄露了他的不安。
萧景琰心尖一痛,怒气瞬间熄了十之七八,“是我愚钝,没料到你竟有此心结。”此番小殊坚持要去北燕,除了事态所逼,只怕也有争口气的念头,他想证明,即便自己战骨已碎,战魂却不屈。
一念及此,萧景琰俯下身去,轻轻吻在了梅长苏的唇上,“是朕错了,不该坚持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伤了你的自尊。小殊,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小觑梅长苏。”
梅长苏默然半晌,终于如释重负,“微臣受教,”他莞尔轻笑,收紧了环在萧景琰脖颈上的双臂,“景琰,抱我去榻上。”
“你困了?”
梅长苏双臂更紧,险些勒死某个傻子,“前些日子你我不得相偕,不是因为我不愿,只是少年时的情谊太深,乍然变成那种关系,我实在别扭......可昨夜我辗转反侧,总以为你不允我出使,是看轻了梅长苏,细想后更觉神伤,反复自问水牛为何喜欢我,喜欢的是何时的我,若我不是林殊又如何......这么想着,又不禁唾弃自己矫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丢人得很。”
萧景琰难得听见梅长苏这般剖白,已有些傻了,或者说是被这字字深情给震住了,“小殊......”
“景琰,原来,我亦心悦于你。”梅长苏双颊晕红,却无丝毫扭捏,“如此后知后觉,正如你所说,江左梅郎枉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话说至此,已再明白不过,你有情,我有意,出使在即,还不抓紧些么?
萧景琰朗声而笑,抱着梅长苏朝寝殿走去,“既是如此,那朕便放肆一回,做个白日寻欢的昏君吧!”言罢忽然脚步一顿,低头吻了吻佳人含羞的眉眼,“长苏。”
梅长苏双肩轻颤,眼中掠过一丝欢喜。
没有人比他更怀念过去,却更希望有人能承认他的现在。
“景琰,”梅长苏微微仰首,双唇轻合,脉脉无声。
黄昏将至,韦俊止下了值回到韦府,书房中已有人静候多时,“大人。”
“寒医,你来了。”韦俊止缓步坐入椅中,亲手为其斟茶,嘴上却并不客套,“帮我配一种药,能让人卧病半月,却不伤身,然后想办法给卜雪服下。”
“大人是不愿公子跟梅长苏去北燕?”那寒医看来消息灵通,心思也十分机巧。
韦俊止点头默认,“此行凶险,还是能躲则躲吧。”
寒医淡淡应命,躬身退去,韦俊止静了片刻,又召来了无影,“帮我杀一个人。”
“梅长苏?”无影喈喈而笑,韦俊止身为大渝暗桩,自然不会坐视大梁和北燕结盟,要杀梅长苏也是情理之中,无影也非常乐意,那小东西总是围着梅长苏撒欢,他已不悦很久了。
“不是梅长苏。”韦俊止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旋又抹去,“看清楚了么,杀了这个人,不许动梅长苏。”
无影微微皱眉,“属下遵命。”
窗外传来阵阵欢声,韦卜雪笃定老师会带他去北燕,正拉着韦夫人说个不停,韦俊止慨然望向窗外的斜阳,眸如深潭,映出一片血光。
然而同样的晚霞,落在养居殿内,却蕴出了满室的旖旎与柔情。
萧景琰搂着软玉温香肆意狂逞,梅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景琰......够了......”帐外落满了瑰丽的光点,却又渐渐暗去,看来天色已晚,若是宫门落了钥——
萧景琰猛一动作,惹得梅长苏惊呼连连,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时辰,看来朕还不够努力,“长苏够了,朕可不够,爱卿今夜便留宿养居殿吧。”
赴巫山、赏云雨,寒梅初绽
金乌落、玉兔升,梅开二度
横批:吾皇威武
苦恋半生,一朝得偿所愿,原该食髓知味,夜夜欢歌才是。可梅长苏却忙于准备出使,萧景琰更是政务繁忙,因而一夜过后,两人还是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迹之中。
绝不是因为某人初次便被折腾得太狠,一天没能下榻,陛下被太后训斥得眼圈发红的缘故。
大朝会后的第三天,苏大人扶着腰去鸿胪院与叶叉叉细谈北燕朝堂的形势,后者派言豫津跟梅长苏一起去,“本来想让小韦也跟着的,这小子却病了,真叉叉个不走运。”
梅长苏关心爱徒,立时赶去韦府,好在韦卜雪虽起不了身,病势却不严重,还一脸纯真且关怀地问道,“老师,您扭了腰么?”
梅长苏轻咳数声,勉强维持住了为人师表的威严。
翌日言阙唤了梅长苏过府,给了他一个锦囊,“危急时再打开,自有妙处。”他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还有,豫津便拜托你照顾了。”
隔日梅长苏又去悬镜司探望韩霖,这位十六号暗探在悬镜司吃了不少苦,虽然伤处已包扎过了,却因失血过多而一脸憔悴,梅长苏隔着牢门望向那与穆青一般大的少年,难免唏嘘。
韩霖已知父亲为了换取自己归国,被燕帝逐出了朝堂,他即便立刻自尽,也为时已晚,“苏大人,烦请告知贵国勤郡王,来日方长。”
不是萧弈秋,他焉能被擒?
梅长苏无言,即便他不说,萧弈秋也是明白的,只是望着韩霖那满是仇恨的双眸,他心中一阵不适,这孩子,明明还如此年轻......
转眼间已到了出使的前夜,萧景琰暗访苏宅,梅长苏毫不意外,此去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两人明明正“新婚”,自是万般恩爱。
有了上次的教训,今夜的萧景琰温柔炽烈,使得良宵漫漫,如胶似漆,翌日梅长苏醒来,只觉全身暖热,再无半分不适。
“陛下是否学了什么坏东西?”梅长苏裹在被中,笑意盈盈。
这时已是黎明,萧景琰衣衫整齐地坐在榻边,俯身浅尝薄唇以作答复,缠绵良久后才坐直了身子,轻抚梅郎凌乱的鬓发,“午时便要出发,朕就不去送你了,一路小心。”他实在不敢再来一次城楼送别,只怕失了冷静,扣着梅长苏再不放手。
梅长苏挽起萧景琰的手贴在脸颊,却瞥见他手腕上的绢帕,“还系着呢?”他当初绣的石头。
“这可是你的嫁妆。”
梅长苏瞪他一眼,从枕下抽出了另一张绢帕,“给,这是聘礼。”
萧景琰展开一瞧,就见帕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归”字。
“这一次,我一定会回来。”梅长苏从被中探出一双玉臂,为萧景琰系在了另一只手腕上,“左手‘情如磐石’,右手‘归心似箭’,这回聘礼和嫁妆都齐了,”他略感得意,扬了扬腕上的珍珠手环,“陛下的聘礼有了,嫁妆呢?”
萧景琰失笑,转头去桌上拿了一幅画来,“昨夜便画好了,给,朕的嫁妆。”半幅日出,半幅月夜,日出和月夜之间,卧有一枝红梅,“日为朝、月为暮,朕唯愿与梅郎朝朝暮暮。”
梅长苏心甜不已,“陛下何时学得如此风雅?”
“归(桂)你(泥)大爷(叶)在前,朕不过是邯郸学步。”
笑声溢满了寝屋,云开日出,尽扫离情。
北燕,盘踞于九州东北的虎狼之国,幅员辽阔,半面临海,开朝一百七十五载,曾有过漫长而辉煌的盛世,令国人自傲至今,只觉除了大燕百姓,他国皆可称为“蛮人”。
侯振南却不同,他身为鸿胪院大员,深知燕国已渐衰败,不如大渝也罢了,只怕连大梁都要避让三分,因而他一路上对梅长苏极为客气,只求能将韩霖安全送抵京都,便阿弥陀佛了。
大梁使团共有两百多人,此刻正乘坐着一艘巨大的楼船横渡无牙河,而无牙河的对面,便是北燕边境。
梅长苏倚在二楼的雅阁内,含笑望着与飞流嬉戏的言豫津,“豫津,别胡闹,无牙河极险,一会儿到了江心,你只怕会晕船。”他当年渡江,可是吃足了苦头。
“飞流倒不晕?”言豫津羡慕地望着活蹦乱跳的小飞流,转头对梅长苏笑道,“苏兄,我已给景睿寄了信,他说不定会来京都看我们呢。”
“我只怕他不愿见我。”梅长苏略感黯然,忽听门外将士来报,“苏大人,有一叶小舟疾速靠近我船,却打出了大梁的旗帜。”
“哦?”梅长苏坐直了身子,“把人请上船来。”
稍后脚步声起,一名黑衣女官含笑立于门外,言豫津“呀”的一声蹿去了梅长苏身后,梅长苏却大喜起身,“冬姐!”
“苏大人。”夏冬迈入屋内,躬身施礼,梅长苏示意守在屋内的甄平关上门,便即大步上前,“冬姐怎么来了?一路可好么?聂大哥呢?”
不知是否与丈夫团聚了的缘故,夏冬的眉目柔和了不少,却飒爽依旧,“锋哥还在北境,一切都好。”言罢她一错身,将言豫津从梅长苏身后揪了出来,“看到我就躲,你这小鬼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没有!”言豫津直跳脚,我就不能纯粹是怕您么。
梅长苏忍俊不禁,又见夏冬一身风尘仆仆,也觉奇怪,“北境距此处甚远,冬姐为何而来?”
夏冬一把甩开言豫津,扶着梅长苏坐入椅中,这才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我收到了陛下的密旨,要我赶来助你一臂之力。”
梅长苏一怔之下便即明白——大梁在北燕有不少暗桩伏伺,只是夏江大权独揽,他死后,暗桩便失联了大半,夏冬是悬镜司的旧人,由她出马,必能寻到那些暗桩相助。
这会儿言豫津也明白过来,托着下巴叹道,“陛下对苏兄可真是体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长苏正觉微窘,忽听飞流一声大叫,这才意识到那孩子不知何时跑出了屋去。
“飞流,怎么了?”梅长苏不顾言豫津可怜巴巴的眼神,留下夏冬与他独处,在甄平的扶持下离开船舱,却见飞流迎面飞来,猛扑进了他怀里,“苏哥哥。”
“飞流不怕,出什么事了?”梅长苏揽着飞流朝前看去,就见一人吊儿郎当的倚在船头摇扇子,那笑容万分可憎,“小飞流,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么欢迎蔺晨哥哥的?”
“哼!”飞流转头做了个鬼脸,飞到船尾去了。
梅长苏松了口气,缓步迎上前去,“你是不是忘了,离开琅琊阁前夜,你还逼着飞流跳草裙舞呢?”
“年纪小小,就这么记仇。”蔺晨不乐意地耸了耸肩,顺手搭住梅长苏的手腕,双眉一挑,“哟,养得不错呀,官运亨通,连气色都好了,老晏没跟着?”
甄平见到蔺晨也极惊喜,代答道,“北燕山高路远,宗主不让晏大夫随行,少阁主来了,属下就放心了。”
梅长苏却爱理不理,一把甩开了蔺晨,“你怎么来了?”
“本阁主收到了梁帝的密信,说是请问琅琊阁,如何能保住梅长苏安然无恙,返抵金陵。”琅琊阁没有回答不了的问题,所以少阁主不得不以自身为答案,赶来助梅长苏一臂之力,当然,答疑也需有相应的代价,“梁帝金口玉言,待你返京,便随我狮子大开口。”
其实以蔺晨和梅长苏的情谊,萧景琰只需直说,蔺晨自会帮忙,可他就是不愿向蔺晨示弱,真真是一头倔牛。
蔺晨满心不以为然,甄平却不禁轻叹,“陛下对宗主,的确体贴。”
横渡无牙河需得一天一夜,翌日午后,楼船方始靠岸,言豫津果真晕得天昏地暗,需得靠人扶着才能行走,梅长苏也好不到哪里去,甄平和飞流一左一右护着,夏冬和蔺晨跟着,一行人脚步踉跄地下了船,然而猛一抬头,岸边的芦苇丛中忽然杀出千军万马,刀光剑影,铁甲狰狞,将众人齐齐围住。
梅长苏微微皱眉,侯振南已蹦了出来,扬声高呼,“吾乃鸿胪院副卿侯振南,偕同大梁使团入境觐见陛下,大燕将士,不得无礼!”
饶是侯振南吼破了嗓门,却架不住敌军人多,山呼海啸,万马奔腾,连无牙河水都剧烈震颤了起来。
“这是给谁下马威呢?”夏冬抱臂冷笑。
“呼呼”两声,敌军中架起军旗,侯振南一看旗上那硕大的“清”字,便知完了,“苏大人,这是我大燕九皇子慕容清的亲兵。”
“我知道。”梅长苏悠然轻叹,“我跟这九皇子有过几面之缘。”
当初北燕先帝本属意慕容清当太子,被梅长苏推了慕容辰上位,之后慕容清便被贬到了边境带军,本已仇深似海,再加上韩飞岳是慕容清的恩师,如今梅长苏来了,慕容清不予以颜色才叫有鬼。
梅长苏站直了身子,扬臂做了个手势。
“刷”的一声,随行亲兵齐齐拔剑,明明有两百人,却只发出了一下声响,剑光凛冽,虎目圆睁,不怒自威。
这等气势犹胜千军万马,燕军大受震慑,呼喝声渐渐消去。
侯振南汗湿后心,他知道无论是慕容清或梅长苏都不会轻易开战,但是这场面,实在是吓人得很......“各位,都冷静一些。”
不痛不痒的掌声传来,燕军左右避让,一名俊朗青年身着金甲,在两名副将的护持下驱马上前,侯振南慌忙跪地行礼,“参见九殿下。”
慕容清并不理会此人,只看向梅长苏,倨傲地点了点头,“苏先生,好久不见,”他环视梅长苏的亲兵,淡淡赞道,“这便是江左盟?果真不凡。”
“九殿下谬赞了。”梅长苏欠了欠身,“这并非江左盟,而是我大梁禁军。”
慕容清一皱眉,心想禁军不是只跟随梁帝么?却不知这并非普通的禁军,而是跟随萧景琰征战多年的将士,忠心、战力,全都无可挑剔,临行前陛下还下了密旨,护苏哲,即是护朕。
慕容清哪里知道始末,只不屑道,“梁帝果真看重先生。”
梅长苏含笑不答,慕容清身后的副将已高声喝道,“大胆苏哲,见到王爷,竟敢不跪地行礼?!”侯振南跟你一样是二品,还不是老实在泥地里跪着,你丫摆什么谱?!
梅长苏眼眸微敛,飞流纵身而上,一脚将那副将踢进了无牙河里。
燕军大哗,纷纷举起武器,梁军毫不退让,视敌群如无物,然而慕容清不知看到了什么,色变喝道,“统统住手!”
就见甄平从包裹中抖开了一袭黑色龙纹大氅,云淡风轻地给梅长苏披上。
身着御衣,便代表梁帝驾临,穿着这身大氅,莫说慕容清,就算是慕容辰本人、甚至是渝帝,都不敢让梅长苏行跪礼,“九殿下,苏某不曾让您下马跪迎,已经很给您面子了。”
蔺晨难得安静了半晌,这会儿终于没忍住,打开扇子遮住了双眼。
派亲兵、遣夏冬,予卿万全
访琅琊、赐御衣,只为护妻
横批:吾皇......果真威武。
————未完待续————
感谢笑笑苏、温润如玉、飞飞猫猫、樱,的打赏。
天子第一宠(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单刀赴会
梅长苏虽然高烧不退,却不肯留在宫里养病,且理由充分,“我是外臣。”
“也是朕的内人!”陛下的“大丈夫气概”喷薄而出,然后就被苏大人的眼刀堵了回去,只得坐在榻边哄道,“你总得精心调养,才能应付两天后的和谈,苏宅的条件终归比不过宫里。再说了,你先前中‘七绝散’时,不也是在宫里治的么,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对于某人在大理寺狱中的“壮举”,陛下记忆犹新。
“上次事关科举改革。”
“这次事关夜秦纳降!”
“上次是有人给我‘下毒’,这次是我不小心着凉,能一样吗?!”梅长苏的声音大了些,便又咳个不停,萧景琰不忍再迫,正无语时,晏大夫终于进了宫,还外加一个请旨面圣的列战英。
萧景琰无奈起身...
第十六章 单刀赴会
梅长苏虽然高烧不退,却不肯留在宫里养病,且理由充分,“我是外臣。”
“也是朕的内人!”陛下的“大丈夫气概”喷薄而出,然后就被苏大人的眼刀堵了回去,只得坐在榻边哄道,“你总得精心调养,才能应付两天后的和谈,苏宅的条件终归比不过宫里。再说了,你先前中‘七绝散’时,不也是在宫里治的么,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对于某人在大理寺狱中的“壮举”,陛下记忆犹新。
“上次事关科举改革。”
“这次事关夜秦纳降!”
“上次是有人给我‘下毒’,这次是我不小心着凉,能一样吗?!”梅长苏的声音大了些,便又咳个不停,萧景琰不忍再迫,正无语时,晏大夫终于进了宫,还外加一个请旨面圣的列战英。
萧景琰无奈起身,“先让晏大夫给你诊脉,朕去见战英。”
梅长苏心知列战英这时进宫,定是芸笙公主的案子有了进展,“一起去。”
“不行!”病成这样,还想硬撑?
梅长苏揉着因发烧而疼痛的额头,欲言又止。
萧景琰浓眉一皱,“你是关心案子,还是唯恐晏大夫骂你?”
梅长苏恹恹点头,“都有。”
如此坦率,倒让萧景琰心疼了起来,小殊面子薄,这是实在没精神说话了,才不还嘴的,“罢了,朕依你便是,”他用大氅将人裹紧,抱去正殿椅中坐好,“高林,请晏大夫在偏殿候着,让战英先进来,还有,拿手炉来,再添两个火盆。”
梅长苏借着咳嗽掩口而笑,心想偶尔示弱,倒有奇效,他方才若是长篇大论、据理力争,这水牛定不会让步。
梅郎果真大才,才谈情月余,便学会撒娇了。
列战英与萧景琰一样惧热,才在养居殿待了半刻便汗湿衣襟,好在他心无旁骛,只肃然禀告,“陛下,根据仵作查验,芸笙公主是中了‘紫乌草’之毒,且公主的心口还有一道剑伤。”
萧景琰正在拭汗,闻言一怔,“哪个是死因?”
“是剑伤。”列战英躬了躬身,“芸笙公主血染锦衣,且呈喷涌状,若是中剑前便毒发身亡了,便不会流这么多血。”
梅长苏紧了紧背后的龙纹大氅,将手炉握在掌中,“据微臣所知,紫乌草入腹后两刻才会发作。”显而易见,芸笙公主是先被人下了紫乌草,尚未毒发,便被另一名剑客所杀。
萧景琰有些头大,“所以还是有两个凶手?这还不包括北燕的十六号。”
列战英默默无言,梅长苏揉动指尖,忽的轻笑出声,“陛下,列大人,我们兴许都想偏了......”
此时天色已暗,无影潜入韦府书房,如鬼魅般出现在韦俊止身前,而韦俊止也已习惯至麻木,“回来了?”
“公主已死,一剑毙命。”无影来自东瀛,虽然会说汉语,咬字却极其怪异。
韦俊止微微抬眼,身前的杀手二十来岁,算得上俊俏,却因双颊苍白僵硬,看来吊诡之极,“你今天很奇怪。”
无影略怔了怔,没想到韦俊止竟敏锐至此,“不错,我见到了我的小东西。”那个小东西是组织从中原搜罗的孤儿,头目把他送给无影当玩具,他教他武功,训练他杀人,灌他毒药,摧毁他的心智。
无影曾有过许多玩具,只有那个小东西活了下来,所以无影很喜欢他。可那小东西却极不听话,趁着某次组织遇袭,竟逃走了。
“真没想到,小东西在金陵。”无影杀死芸笙公主后离开了军营,却望见他的小东西蹲在营外的树上吃甜瓜,一双大眼睛紧盯着迈入辕门的青衫公子。
梅长苏在哪儿,飞流自会跟去哪儿,却完全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无影。
小东西,你武功退步了哟。
韦俊止冷眼望着无影的神态,心底油生了一丝粘腻的寒意,“无影,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乱来。”
“放心吧,组织很看重契约。”组织命令无影帮韦俊止杀十人,芸笙公主是第七个,“等杀完剩下的三人,我再去找我的小东西。”无影一声干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列战英出宫时,天已全黑了,梅长苏体力告罄,睁着雾蒙蒙的双眼歪在椅中,虚弱谏言,“陛下,微臣要回府。”
萧景琰在心里大喊了一声“祖宗”,这才召来了在偏殿干等的晏大夫,后者却破天荒地没有发火,边诊脉边道,“宗主安心,老夫知道这次不是你的错。”
萧景琰走到椅边搂着梅长苏滚烫的身子,正待说话,却被梅长苏拽了拽衣襟,“宫门快落钥了。”
梅长苏铁了心要出宫,萧景琰无奈,只得让人准备马车,晏大夫却突然凑到耳边,“陛下,宗主今晨找老夫要了秘药,本打算今夜许你点甜头的。只可惜这一切都告吹了,要怪就怪卫峥吧。”
萧景琰语噎了半晌,低头看向迷迷糊糊靠在怀中的梅长苏,“晏大夫,您故意借朕的手整治卫峥是吧?”
“当然,谁让他把宗主冻病了?”晏大夫理直气壮得很,别以为他成天吹胡子瞪眼睛的,就不懂心疼宗主。
翌日天晴,朝中诸事纷杂。
凯旋而归的卫峥将军被勒令闭门思过,且不许家人进京探视,可怜卫将军与夫人云飘蓼一别经年,却因害得陛下抱不到媳妇儿,他也别想抱了。
当然,卫将军军功卓著,陛下也不会罚得太狠,所以头等大事还是勤郡王与北燕联手加害夜秦芸笙公主。
事到如今,萧弈秋再隐瞒也是徒劳,索性将实情和盘托出,甚至连招和钱庄的事都一并交代了,声称是想为大梁谋得一座金山,才与十六号虚与委蛇。
梁帝欣然接受了勤郡王的“忠心”,并亲自下旨,将招和钱庄的经营权赐给萧弈秋,只将钱庄控制下的生意和商路充公便罢。
萧弈秋却是哑巴吃黄连,没了生意和商路,招和钱庄就只是一个巨大的银钱中转站,九成九的油水全进了国库,看看,看看,沈追眉开眼笑,脸上都放光了。
可即便如此,勤郡王仍不得不“感激涕零”,叩首谢恩,君臣相得,其乐融融,惹得夜秦使团怒火丛生。
梅长苏则老实窝在苏宅养病,和谈当日的清晨才堪堪退了烧,虚汗湿透了被褥,根本无法起身。
飞流抱着梅长苏的双腿“啊啊”大叫,急得眼都红了,晏大夫不得已,给梅长苏喂了一粒能暂时恢复元气的药丸,“药效过后,你明白的。”
“多谢。”梅长苏撑着飞流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出发!”
大梁与诸国的谈判之所名为“大同阁”,毗邻鸿胪院,天尚未明,便有无数百姓围在了“大同阁”外,其中有纯粹的好事者,更有真心担忧之人,毕竟芸笙公主之死为这场和谈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勤郡王还牵涉其中,多半是要谈崩了。
百姓所知甚少,心想夜秦不过是弹丸之地,不要就不要了。
略有见识之人却明白,此役是四国之乱后的“第一战”,虽然战场挪到了谈判桌上,可若夜秦降而复叛,大梁势必成为诸国笑柄,更会引得其它臣邦效仿夜秦,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当夜秦使团的车马抵达“大同阁”时,方圆数里的空气都似紧绷了。
这次夜秦使团共派出了十人参与谈判,除却那位夜秦皇子和秦仲,更有士农工商各界代表,人人一身缟素,满面悲愤。
“这是有杀气啊。”金陵百姓窃窃私语,“都说芸笙公主是夜秦瑰宝,这回可真捅了马蜂窝了。”
大同阁的掌礼官也似被夜秦人的气势所慑,匆匆将人请进了门,又有一辆马车缓缓开来,一人掀帘而下,百姓们定睛一瞧,差点气厥过去——鸿胪院疯了吗?!看看人家夜秦,人数多,气场足,车马都快排到几里外去了,你们居然只派了苏大人一个?!
在场有不少学子,纷纷上前拜见,“先生。”更有人掉头跑去了近在咫尺的鸿胪院,想要拉几个帮手过来,免得“老师”被夜秦欺负了。
梅长苏却极有风度地还礼,晏大夫的药丸厉害得很,他这时除了脸色苍白些,与平日已无不同。
这时言豫津和韦卜雪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梅长苏身后,“苏大人,咱们进去吧。”
梅长苏微笑颔首,“好。”
虽然多了两人,但一看就知年轻不经事,百姓们忧心不减,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迈入了“大同阁”。
而与此同时,几条街外的言候府中,叶叉叉正优哉游哉地躺在花苑的紫藤椅中晒太阳。
言阙踱着一本正经的小方步走了过来,一见叶叉叉那四仰八叉的躺相,便皱眉踢了他一脚,“起来!”
“叉你个言——”
“你叉谁呢?”言阙一瞪眼,叶叉叉怂了半截,昔日上司余威犹在,叶大人还真不敢随便叉叉。
言阙冷哼了一声,撩起衣袍坐在了叶叉叉身边,“说吧,你个老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居然只让苏哲一人去谈判,鸿胪院的人都死光了?
“老子可不敢居功,”叶叉叉翻身坐起,“苏哲来鸿胪院报到的第一天,就已经定下了对付夜秦的全盘计划。”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计策,恰巧和老子不谋而合。”叶叉叉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却忘了他当时太高兴,一巴掌拍伤了梅长苏的肩膀,“那可真是个厉害的小子啊,老子叉他个叉叉。”
大同阁的正厅之中早已备好了热茶美馔,双方隔桌相对,面上行礼问好、谦逊入座,实则盘马弯弓、剑拔弩张。
尤其夜秦诸人见梅长苏竟敢只带着两个黄毛小子上阵,如此“单刀赴会”,更令他们惊怒交集,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一人尖声道,“听说苏大人入朝不过半年,还正病着,却要一力抗下本次和谈,这是鸿胪院无人,还是大梁无人?”
夜秦诸人哄笑了几声,秦仲倒有些本事,短短两天,已激起了整个使团的斗志,他们已做好了鱼死网破、投靠大渝的心理准备,因而一开口便极不客气。
梅长苏更不客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压根没搭理对方。
桌对面的十来个人同时竖起了眉毛,韦卜雪已冷笑出声,“贵国倒是人才济济,怎么就败给我大梁了呢?”他年纪尚轻,多少有些贵族子弟的骄矜和冲动,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城门口和梅长苏撞上了。
只是这一点骄矜和冲动,用在谈判桌上,却成了恰到好处的锋芒,更勿论还有个机灵却蔫坏的言小公子,“小韦,你怎么说话呢?”言豫津用胳膊撞了撞韦卜雪,“我大梁乃礼仪之邦,自当彰显大国气度,别尽学那些夜郎小国的做派,尖酸刻薄,上不得台面。”
梅长苏忍俊不禁,心想言豫津和韦卜雪这一黑一红,配合得倒是极好,若是有心栽培,说不定能成为鸿胪院的“双壁”。
夜秦人的脸却挂不住了,勃然起身,预备轮番上场,用车轮战斗垮,不是,“说”垮犹在病中的梅长苏。
“行了,诸位,”梅长苏清了清嗓,放下茶杯,“开始吧。”
————未完待续————
感谢温润如玉、樱、歌语非凡、我琰我苏、【詷澈☆訫霏 】的打赏!其实本章还没写完,但要写完就太长了,下章预计日更或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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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第一宠(第十七章)
前两天刚更新过,姑娘们不要看漏!
第十七章 天子之盾与麒麟之剑
言豫津自小便立志成为蔺相如式的外交大才,虽然研读过许多史籍,可那都是纸上谈兵,如今亲临和谈现场,更是全神贯注,誓要牢记梅长苏的每一句话,并揣摩其深意。
毕竟连言阙都说过,要跟着苏先生好好学。
韦卜雪一皱眉,轻轻撞了撞言豫津的肩膀,“豫津,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别吵我。”言豫津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就听梅长苏开口道,“我大梁的要求很简单,自即日起,夜秦遣散所有军队,国土和子民皆并入大梁。”
晏大夫的药丸虽然给力,药效却坚持不了太久,因而梅长苏绝不啰嗦,“这儿有两份降表,请夜秦殿下和秦将军各签一份。”他拿出两卷文...
前两天刚更新过,姑娘们不要看漏!
第十七章 天子之盾与麒麟之剑
言豫津自小便立志成为蔺相如式的外交大才,虽然研读过许多史籍,可那都是纸上谈兵,如今亲临和谈现场,更是全神贯注,誓要牢记梅长苏的每一句话,并揣摩其深意。
毕竟连言阙都说过,要跟着苏先生好好学。
韦卜雪一皱眉,轻轻撞了撞言豫津的肩膀,“豫津,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别吵我。”言豫津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就听梅长苏开口道,“我大梁的要求很简单,自即日起,夜秦遣散所有军队,国土和子民皆并入大梁。”
晏大夫的药丸虽然给力,药效却坚持不了太久,因而梅长苏绝不啰嗦,“这儿有两份降表,请夜秦殿下和秦将军各签一份。”他拿出两卷文书,推向桌对面,“四国战乱已久,百姓渴慕太平,本官奉劝诸位顺势而行,切勿因小失大。”
夜秦皇子拼命振作这两日被秦仲激起的勇气,昂首问道,“何谓‘因小失大’?”
梅长苏想起四国之乱皆由夜秦挑唆而起,眼中漫上了一层杀气,“‘因小失大’,便是殿下一念之差,导致夜秦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夜秦皇子大寒,若不是身边之人及时托住他的后腰,只怕要当场吓翻过去
“如今梁军已进驻夜秦全境,”梅长苏收了杀气,笑得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吾皇是看在万千生灵的份上,才给了各位谈判的机会。”
“是是是,”夜秦皇子哈腰赔笑,“多谢大梁陛下——嗷!”
秦仲用力掐住夜秦皇子的手腕,满脸恨铁不成钢,其他人也纷纷掩面,皇子猛醒了过来,“他明明是在威胁我,我为什么还要谢他?”
韦卜雪憋笑憋得难受,言豫津已凑了过来,“苏兄并非戏弄对方,也无意逞口舌之快,你看,夜秦节奏已乱,气势也颓了。”谈判与征战相似,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敌人起势。
“原来如此。”韦卜雪暗叹自己不如言豫津,也凝神倾听了起来。
眼看自家皇子不顶用,使团中的文官代表上前一步,“苏少卿,夜秦降意甚诚,不然也不会将芸笙公主献给大梁陛下。可贵国勤郡王和北燕贼子联手杀害公主,若此事大梁不给个交代,我等如何放心将夜秦百里一十八城双手奉上?又怎知大梁不会如践踏公主般践踏夜秦子民?”
梅长苏悠悠轻叹,“勤郡王和北燕暗桩并非真凶,但此事无凭无据,诸位也不会相信,所以本官换句话说,若我方保定了勤郡王,你们便待如何?”
“呃,”那文官没料到梅长苏如此直接,与旁人交头接耳,间或争论几句。
夜秦已亡,失了共同努力的目标,使团中人都各自打着算盘——皇子纯怂;秦仲一心为芸笙公主报仇,否则便要将夜秦转交大渝;其他人却不愿为了一个公主豁出命去,只想借此事漫天要价,多谋些好处。
梅长苏冷眼旁观,云淡风轻地洒下了诱饵,“若大梁愿意给予其他补偿呢?”
“什么补偿?”几人双眼一亮。
“大人且说说看!”几人故作矜持。
“公主尸骨未寒,你们竟想以此交易?!”秦仲拍桌大怒。
“诸位!”梅长苏揉了揉眉心,佯作无奈,“你们到底谁说了算?”
厅内瞬间死寂,静中还带着一股极其微妙的尴尬,言豫津实在没忍住,借着低头喝茶笑个不停,韦卜雪却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招叫做攻敌要害,分而化之。”
眼看使团内哄,那一直没插上嘴的夜秦皇子总算觉醒了几分责任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当然是本王说了算,只要本王签了这份降表,夜秦便是大梁的了。”夜秦败亡不久,皇族余威犹存,境内军民仍是听皇族的多一些。
想着那皇子深吸了一口,环视厅内诸人,咬牙道,“大梁可以不交出勤郡王——”
“殿下,琬琬是你亲妹妹!”秦仲怆然怒吼。
皇子心痛如绞,却是听若惘闻,“但大梁需得答应以下条款,其一,赐本王七珠亲王之礼,除此之外,我夜秦皇族还有三十八人,也需享郡王之礼。其二,夜秦朝堂和官员调配继续由本王管制,其三,大梁向夜秦开放全部商路,并给予战后抚恤,其四,五年之内,夜秦无须上缴税粮。”
秦仲捂着心口跌坐在地,夜秦皇子滔滔不绝,一看便知与其他人早有默契,看来谁都没想为公主讨回公道,只是“利”字当头罢了。
一念及此,秦仲又痛又怒,竟连掀桌动武的力气都失去了,梅长苏眼尾轻扫,举手示意夜秦皇子住嘴,“不答应。”
“什么?!”所有人连同秦仲在内,齐齐一怔。
梅长苏喝了口茶润嗓,“梁境两百五十三郡,一视同仁,都需遵守大梁的律法,夜秦也不例外。”
使团诸人脸色大变,心想这位苏少卿到底会不会谈判?!
言豫津和韦卜雪亦是面面相觑,双方心知肚明夜秦皇子是“狮子大开口”,按照谈判的正常步骤,梅长苏应当耐心还价才对,哪有这样一口回绝的?
“苏少卿,是你说大梁可以给予补偿的!”夜秦皇子目色狰狞,三番五次被戏弄,兔子也急了。
“殿下听错了。”梅长苏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本官只说,‘若’大梁愿意给予其他补偿。”
“你——”
其他人慌忙拉住气冲斗牛的皇子,那文官代表急道,“苏大人可要三思啊。”若真逼得他们鱼死网破,转投大渝,大梁要承受的损失,可不是区区夜秦一国而已,“事关重大,苏大人若是拿不了主意,大可进宫禀告大梁陛下,再行决定,我们在大同阁等着便是。”
“用不着。”梅长苏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卷龙纹玉轴,在桌上展开,就见四个大字遒劲破空——赐卿全权。
虽然不知是否梁帝亲笔,但字下那明晃晃的玺印却是货真价实。
“此次谈判,本官的话,就是陛下的话。”梅长苏莞尔一笑,“本官不答应,就是陛下不答应,我大梁不答应!”
韦卜雪目瞪口呆,茫然看向言豫津,“这是哪招?”
“这一招,连老子都意外得很。”言候府中,叶叉叉正和言阙对桌品茗,边喝边咋舌,“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毕竟事关往后臣邦是否太平,即便苏哲有从龙之功,陛下也不至于信任至此。”
叶叉叉越想越摸不着头脑,抬头就见言阙端着茶发怔,“想什么呢?”
言阙回神,幽幽放下茶杯,“我却认为,陛下是想以自身为盾,免了苏哲的后顾之忧......老叶,你在鸿胪院也十几年了,扪心自问,最烦哪种情况。”
“当然是老子在谈判桌上冲锋陷阵,先帝瞻前顾后,不肯放权,”叶叉叉回想起先帝数次坏事,便觉怒上心头,“好几次我都要拿下了,却因为顾虑圣意,束手束脚,叉他娘——”叶叉叉立时捂住了嘴。
“没事,”言阙跟萧选的娘不熟,摆摆手便罢,“所以这次,陛下赐下了天子之盾,苏哲当可尽情挥洒,若谈成了,功劳便是他的,若谈崩了,罪责便是陛下的。”
“还真是骇人听闻。”叶叉叉说不清是惊惧还是羡慕,言阙的眼中却掠过一抹深思,“据我所知,陛下此生,只这么保护过一个人。”
那人银枪慑敌,横扫疆场,只因红衣郡王将他的背后护得密不透风。
“难道,真是那孩子回来了?”言阙颤声低笑,叶叉叉没留神,摸着下巴叹道,“天子之盾已经亮了出来,接下来,便要看苏哲那小子的剑够不够利了。”
此时已过正午,也不知药效还有多久,梅长苏打够了机锋,按着桌沿慢慢起身,“数年前,本官花了五两银子,买下一人入府当管家,可交易前夜,那人竟觉得亏了,意图要本官十两银子。本官觉得不值,那人便转投他人府邸,你们猜结果如何?”他微微冷笑,“别府只让那人做最下等的苦力,那人委屈嚎啕,主人却说,你曾经背叛旧主,我怎知你不会故技重施,背叛于我?又怎敢让你沾手我府中要事?让你当苦力,赏你些残羹冷炙,知足吧!”
夜秦诸人惶然垂首,正无措间,又听梅长苏续道,“那人不甘,竟哭闹着要跳井,主人又说,为了十两银子便可折腰之辈,哪有拼死的胆魄?”
厅内无声无息,只有茶鼎咕嘟沸腾,内侍上前为众人添茶,旋又退出了厅外。
梅长苏喘息略定,缓和了语气笑道,“大梁农作繁茂,百业兴盛,户部下的太仓司更是人才济济,夜秦商农萧条,若归顺我大梁,朝廷自会派人整顿,三年之内,丰登可期。”
使团中的农务代表和商贾代表对视了一眼,咬牙沉吟了许久,默默挪过了桌子,站到了梅长苏身后。
“我朝已着手改革科举,取仕再不受门第之限,悬镜司和翰林院正大肆洗牌,来年中正定品,更需官员补充,陛下求贤若渴,夜秦朝中若真有大才,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
大儒代表和文官代表一声长叹,干脆利落地朝梅长苏走去。
同样的事情还在接连发生,梅长苏几句说完,桌对面便只剩下了夜秦皇子和秦仲,“本官承诺,殿下若诚心归顺,可享郡王礼遇,也可回夜秦安居,哦对了,忘了说刚才那个故事的结局......那个叛主之人走投无路,竟想再次投奔本官,殿下觉得本官还会收容他么?放眼天下,还有人会收容他么?”
夜秦皇子红了眼,含泪签了降表,踉跄走到了梅长苏身后。
秦仲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满目凄凉,却仰天狂笑,“我早就知道,你们全都没有骨头,幸好啊,幸好本将军也不信任你们,我昨日便已传讯回国,用不了几天,我麾下的副将们便会得到消息,夜秦便是大渝的了。”
“什么?!”使团诸人齐齐怒吼,梅长苏却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秦将军,你就没觉得奇怪么,为何今日只我一人来谈判?”
秦仲倏地止了笑,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难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十天前,鸿胪院的同僚们便倾巢而出,这会儿大概已抵达夜秦境内了,秦将军,你觉得是你的消息传递得快一些呢,还是那些副将、甚或是百姓们被说服得快一些?”梅长苏微微一笑,慢慢坐了回去,“不是本官自谦,叶大人治下有方,鸿胪院卧虎藏龙,本官是最无能的那个,这才被派来应付各位的。”
“你——”秦仲不知该如何应答,“你早知道公主会死,谈判会出意外?”
“当然不知道,但兹事体大,本官也不能把成败全系于自身啊。”梅长苏谋局,永远都会有后招。
“秦将军,够了!”夜秦皇子终于忍耐不住,嘶吼出声,“琬琬死了,我的悲痛不下于你,可我们总要为活着的人着想!苏大人只派了鸿胪院中人出马,已是手下留情了!”梁军已占领了夜秦,虽然秦仲麾下仍有残军集结,可最多只能小打小闹,若真惹火了大梁,梅长苏那句“寸草不生”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即便百姓开城迎接渝军,梁渝对战,战场却是在我夜秦啊!”
秦仲又何尝不明白其理,一声悲啸,跌倒在地,却有下人匆匆而来,向梅长苏禀道,“苏大人,人抓来了。”
“总算来了。”梅长苏感觉到药效渐过,强撑着揭开了最后一张底牌,“带进来!”
黎纲和甄平一左一右,押着一个少女迈入了屋内,那少女不断挣扎,却因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呜呜”哀鸣,夜秦皇子却是一怔,“珍儿?”他认得这是侍奉芸笙公主的贴身侍婢,不由茫然看向梅长苏。
梅长苏气力不济,一手支颐,“泼。”
甄平拿起桌上的茶盏,当头泼了珍儿一脸,旋又取下布团,在脸上用力擦拭,粉膏簌簌掉落,露出了面具后的真容。
“公主殿下?!”众人失声惊吼,夜秦皇子慌忙抱紧了妹子,涕泪连连,“琬琬,你还活着?!”秦仲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梅长苏头痛欲裂,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公主’临死前服了‘紫乌草’,可这‘紫乌草’是一种很常见的毒药,不难解,入腹后若抢救及时,还能留下性命,哪路的刺客这么愚蠢?所以本官推断,下毒者是个没沾过血的生手。且‘公主’中毒后面目全非,反倒揭露了凶手的意图。”
芸笙公主埋入兄长的臂弯瑟瑟发抖,“我......我不想嫁......”她梨花带雨,轻轻呜咽,“秦哥哥。”
秦仲如受重击,扑过去将芸笙公主抢入了自己怀中,痛哭失声,“琬琬,是我对不住你。”
夜秦皇子愕然坐倒在地,“你......你们......什么时候......”他正语无伦次,身后已传来了梅长苏的声音,“夜秦国破时,秦将军千里勤王,想必他要保护的并非国君,而是公主吧?”那日秦仲脱口喊出芸笙公主的闺名,梅长苏便猜测两人有私情,“公主不想出嫁,却身不由己,一路上都有梁军看守,也无法和秦将军交流,眼看即将抵达金陵,便和宫女珍儿调换身份,骗她、或者是逼她服了毒,自己易容隐匿,想要找个机会金蝉脱壳。”
可她没有机会,因为是公主的“贴身侍婢”,事发后便被押入了悬镜司严审。
秦仲见梅长苏语气不善,慌忙将芸笙公主护在怀中,“苏大人说错了,此事是我挑唆琬琬,她一个深闺弱女,什么都不懂。”
“不!”芸笙公主尖叫了起来,“这是我一意孤行,和秦哥哥无关。”
梅长苏却受够了这番戏码,“你们是不是觉得彼此情深义重,令人感动啊?”他按着桌沿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所幸言豫津手快,扶稳了梅长苏,“芸笙公主,你身为金枝玉叶,自小千娇万宠,受子民供奉和仰望,可真到了要为他们出力之时,你都干了什么?你可知自己此举会害得多少夜秦子民枉送性命?还有你——”梅长苏瞪向秦仲,“你身为护国将军,却深陷儿女私情不可自拔,竟不惜将本国变为战场,只求为心上人报仇。”
为一人,负天下人,累累白骨之上铸就的情爱,真是“感人”之极!
“自私残忍,幼稚任性,二位确是天生一对!”梅长苏嗤笑不已,“可我倒想问问夜秦诸位,你们将公主献给我大梁陛下,如今公主逃婚,还与秦仲私相授受,我大梁颜面何存?!”
“大人息怒!”使团全体跪地哀求,秦仲更是魂飞魄散,若此事传了出去,大梁必定举国震怒,“苏大人,”秦仲膝行至梅长苏身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我签降书,我立刻签,保证大梁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接手夜秦。”
“是是是,”其他人连连帮口,“百姓无辜,求大人网开一面。”
梅长苏瞥了韦卜雪一眼,后者会意,拿起降书扔在了秦仲脸上,“签!”
日已偏西,夜秦诸人如丧家之犬般惶惶逃离了大同阁,大梁大获全胜,言豫津和韦卜雪兴高采烈,满目崇拜地跟在梅长苏身后,可梅长苏的状况却极糟,若不是甄平和黎纲全力相扶,他只怕已就地倒下了。
便在此时,大同阁门口竟传来了扰攘之声,听起来动静还不小。
夜秦诸人还来不及离开,慌忙顿住脚步,掌礼官的唱喏声已传来,“陛下驾到。”
众人这才看清门口停的是九龙御辇,愕然跪地相迎,“参见陛下。”
萧景琰拂袖跨入门内,身后只有高林一人,秦仲不敢抬头,偷眼瞥见越发靠近的龙纹衣角,默默将芸笙公主挡到身后——事已至此,梁帝多半不会再要琬琬了,可琬琬容色倾城,万一又勾起了梁帝的兴致,那可大事不妙。
萧景琰已近在眼前,秦仲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他确定梁帝已瞧见了琬琬,正不知该如何时好,那龙袍衣角轻轻一拂,竟从他身边绕过去了......绕过去了......绕过去了......
敢情对方根本没正眼看他们。
萧景琰径自走到了梅长苏身前,伸手去扶,却感觉到掌下微微发颤,冷汗淋淋,“苏卿辛苦了。”
梅长苏在萧景琰的扶持下勉力站起,含笑递上降书,“纳降事毕,微臣不负陛下所托。”
萧景琰握紧了梅长苏的双臂,却碍于大庭广众,不能将他拥入怀中疼怜,“高林,传旨,鸿胪院少卿苏哲立下大功,赐御衣、御辇、与朕同归。”
“老奴遵命。”
高林立时奉上一早就准备好的帝王大氅,萧景琰亲手为梅长苏披上,“回宫。”他转身离去,高林立时上前一步,扶着梅长苏跟上。
“恭送陛下。”众人目送萧景琰和梅长苏上了九龙御辇,虽看不见车内的情形,韦卜雪仍觉微妙,“豫津,我听陛下的语气,似乎不像是礼敬功臣啊。”
“啊。”言豫津拍了拍韦卜雪的肩膀,“那是你火候还不够,做不到‘不要脸’。”
————未完待续————
感谢温润如玉的打赏,下次更新预计本周日。
题外话,有一首老歌的歌词是这样的,“让我走出一片天空,让你尽情飞舞,放心地追逐”,这句话,是原剧的苏苏对琰琰,也是本文的琰琰对苏苏。
【靖苏】温酒祭风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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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写长篇,简直苦手,真是难以理出个头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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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相逢何必曾相识
“早就听说廊州阜盛,果然名不虚传!”列战英叹道。
车马还未入廊州城,沿途的草市便已成连绵之势;如今到了这城门下,人声喧哗竟洋洋洒洒地溢出来。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让萧景琰紧绷的嘴角松了下来。
“珠玑罗绮不足贵,人间乐事在廊州。大抵如是。”萧景琰少有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免泛起几丝疑惑。如此的繁盛……不像是骚乱的地方。
廊州离金陵不算近,但处在江左十四州的核心地带,是这一带驿道和商道交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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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写长篇,简直苦手,真是难以理出个头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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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相逢何必曾相识
“早就听说廊州阜盛,果然名不虚传!”列战英叹道。
车马还未入廊州城,沿途的草市便已成连绵之势;如今到了这城门下,人声喧哗竟洋洋洒洒地溢出来。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让萧景琰紧绷的嘴角松了下来。
“珠玑罗绮不足贵,人间乐事在廊州。大抵如是。”萧景琰少有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免泛起几丝疑惑。如此的繁盛……不像是骚乱的地方。
廊州离金陵不算近,但处在江左十四州的核心地带,是这一带驿道和商道交汇的地方。如若廊州乱了,整个江左的农商都不得安宁。这也是萧景琰会出皇城赴廊州微服私访的原因。他想起那日与沈追的对话:
“沈卿,朕接到急报,称江左十四州近日突发大规模骚乱,你怎么看?”
“骚乱?!”沈追神情惊讶,瞪圆了眼,“如今朝政清明,各项制度兴废得宜,臣不信竟会有骚乱。不知可否得那简报一阅?”
萧景琰把简报递过去,压了压声音,“上面写着,是因为百姓无力负担秋税。可是自朕初登基与大渝一战以来,休养生息之政便推广开来,归并苛捐杂税,税率都已经低到了三十税一;朕也并未听闻江左有何灾荒,如何负担不起?户部主理税收,故而来征询沈卿的意见。”
沈追看了看奏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起身去寻了近年来江左的税册,细细查对:“臣以为这实在不合常理。近几年江左百姓安居乐业,年年都有盈余;甚至今年的夏税都征得很齐,如何一到秋天就翻脸了呢?”
君臣相对无话。
“陛下,”沈追行了个礼,“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或许是下层官员执行条例时起了疏忽。臣愿奉陛下之命,实地探访一番。”
萧景琰一抬手,“沈卿,秋税之事未毕,朝中不可无你。可让其他官员调查,朕又不放心。不如朕……”
“陛下!”沈追露出劝阻时一贯有的悲愤表情,“臣知道陛下心系江山社稷,可朝中不可一日无君,而且历朝历代,哪个君主出访不是潜藏着危机,陛下何必为此事劳神,交给臣来办就好。”
“可是……”
“况且陛下并非不知,这江左十四州向来是江左盟的地界,江左盟乃天下第一大帮,盟内高手云集,多得是琅琊榜上有名之辈。若是有个别不怀好意之徒,以陛下的护卫,恐怕难以招架!”
“正是因为有江左盟,朕才要微服私访。”萧景琰攥紧眉头,“这江湖大帮朕也并非没有听闻,可江左在其治下一向平安无事。正如沈卿所言,高手云集之地,和平时自然是井然有序;而如今突起骚乱,朕恐怕江左盟也会成为威胁。过去朝廷与江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看来,朝堂并非独立于江湖,江湖也并非止步于朝堂。朕曾在外治军多年,与谢玉交手时又曾与天泉山庄结交,如今监国掌政这么些年,对这两者如何协调,朝中恐怕没人比朕更了解。”
“……陛下!”
“好了,沈卿,朕这样做,自然是考虑过后果。不过朕实以为这是功大于过之事。一来可以检验近日朝中推行的协政制度能否独立运行,二来趁朕不在,让吏部对官员品评做一个暗中调查,三来,朕也正好寻一寻治国理政之道。”
因此,萧景琰明里称病,暂停早朝;暗中交托沈追、蔡荃等重臣以朝中要务,吩咐高湛挡下探问之人,带了列战英,布好了暗处的保卫,便轻骑前往江左。萧景琰对廊州最是担心,因此快马加鞭首先赶到这里,在附近驿站租了辆马车,装作普通公子进了城。
城里一派和乐安康景象。沿途市肆繁芜、机巧甚多,锦布首饰、果蔬小食,一应具备,令人流连忘返。萧景琰从车窗里看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战英,你觉不觉得,那封急报有蹊跷?”
列战英思忖片刻,“经官道而来,应盖印的均有盖印,怕是不能作假。据传廊州本是江左盟大营,或许近几日调养得好?”
“不会,”萧景琰摆摆头,拳头攥紧,“廊州是江左核心,廊州繁盛,则说明四方粮草货物互通并无大碍。骚乱从何而来?”指尖掐得发白。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疯狂地横冲直突。列战英飞速撩开帐子,马车夫早就被惊马掀翻在地,列战英飞身下车拦马,一个蓝衣少年却直接一掌劈在马的后脑。车总算停了下来。周围的商户行人都惊得无法言语。
“怎么回事?”惊魂甫定的萧景琰下车询问。列战英正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到一个清冷戏谑的声音:
“飞流!又在贪玩。罚你今天不准吃甜瓜。”
“喔。”被唤作飞流的正是那个蓝衣少年,一脸委屈地走向声音的主人。男子素衣狐裘,唇角带笑,佯装责备地看了一眼飞流,又转向萧景琰。
萧景琰很确定这个男子是愣了一瞬。但当他回过神时,男子已经作了一个揖:“这位公子莫怪,我家飞流性格跳脱,又不谙世事,想是沿途练习轻功,惊了公子的马。在下赔礼了。”
“哦,是这样。无甚大碍。”萧景琰看了看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和刚刚的戏谑判若两人,心下甚疑。总觉得这个男子虽形容陌生,却有几分故人之态。又看他衣着言谈皆有不凡之态,直觉他对江左之乱该是知晓一二,于是连忙接话:“不过,相逢即是缘,我看这位公子也甚为面善,不如在这附近寻个茶馆,你我吃盏茶,也算压压惊?”
“相逢何必曾相识?”男子轻笑,须臾又道,“不过,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足下盛情相邀,我岂有推辞之理?在下梅长苏,敢问足下是……?”
“在……在下……”糟糕,该起个名字的。萧景琰一急,“在下严家老七,就叫我严七吧。”
列战英噗地笑出了声,又忍住了。梅长苏桃花眼一转,瞟了列战英一眼,又聚拢视线:“若严公子不嫌弃,就由我开路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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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古代帝王一般不会轻易微服私访的。出访一次很困难的!这里为了剧情需要不得不安排琰琰出访,已经尽我所能把他出访的合理性和必要性都写出来了,难免有瑕疵还望大家见谅……
【靖苏】惜命 · 番外 南巡 二十
终于回来啦!!!~~~~
久等了~~考完试等着我的是一堆作业,所以等结课周完了才回来呀~
想念你们
快完结了,这里开始,几乎就是苏苏和琰琰吃饭睡觉打孩子教孩子的日常故事
没有车,但是天杀的有敏感词,找找标点符号吧~文末哟
二十
武靖十三年春。
暖阁。
“越州官员名单?”梅长苏闻言,对太子微微一笑,“坐下说吧。你来得正好,小蛮做了些点心,你应当会喜欢。来……”
“先生,这是父皇的旨意。还请先生不要为难本宫。”
梅长苏给萧昱拿点心的手一顿,笑意慢慢收敛。他沉默地看了看这个已经十二岁的少年,轻声重复:“陛下的旨意。”
“是。”萧昱神态恭敬,说出的话却颇有机锋,“...
终于回来啦!!!~~~~
久等了~~考完试等着我的是一堆作业,所以等结课周完了才回来呀~
想念你们
快完结了,这里开始,几乎就是苏苏和琰琰吃饭睡觉打孩子教孩子的日常故事
没有车,但是天杀的有敏感词,找找标点符号吧~文末哟
二十
武靖十三年春。
暖阁。
“越州官员名单?”梅长苏闻言,对太子微微一笑,“坐下说吧。你来得正好,小蛮做了些点心,你应当会喜欢。来……”
“先生,这是父皇的旨意。还请先生不要为难本宫。”
梅长苏给萧昱拿点心的手一顿,笑意慢慢收敛。他沉默地看了看这个已经十二岁的少年,轻声重复:“陛下的旨意。”
“是。”萧昱神态恭敬,说出的话却颇有机锋,“父皇命先生辅助我完成皇命,如今李将军已经回京,先生只需将越州官员的名单尽数交给本宫,便可早些陪父皇了。”
梅长苏神色始终柔和,只是不再看他,朝身旁的全福招手:“去,把我桌面那本黄色小册子拿来。”
挺腰垂眸的太子微怔。
“太子拿到了,便回去吧。”梅长苏转身。
萧昱接过册子,愣愣道:“先生……”
“回吧。不早了。”
萧昱攥紧了手上的名册,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先生为何……”
梅长苏挑眉,终于面露不虞:“名单真假,殿下身边的人自有本事分辨。”
萧昱脸色微红,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先生你之前一直……”
梅长苏语气平和如往,却带了些明显的疏离:“该是你的东西,总是会给你。时候不到,给你也无用。”
萧昱第一次被梅长苏如此说,惊诧之余完全忘了生气:“先生……”
“殿下请回吧。臣身子不适,先休息了。”
太和殿。
“这庭生怎么越发不会打仗,小小海寇,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进展。”萧景琰随口抱怨完,就发现梅长苏还是不说话,只一直坐在旁边吃糕点,便凑过去,道:“小殊,来来来,帮我看看这折子……”
梅长苏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却又突然斜他一眼,没好气道:“自己看!”
萧景琰愣了一下,看一眼李从,见他熟练地往东边指了指。
东宫。
萧景琰心中轻叹,一把搂过人,笑说:“怎么了这是?谁让你受气?明日带你去猎场,叫上飞流,好不好?”
梅长苏依旧无动于衷:“你明日如何有空?”
“你带飞流去嘛,我不去。”
“皇家猎场,非皇家中人,我如何能自己去。三殿下明日要读书,不能去猎场;庭生在东北,母后又身子不好。谁带我去?”
萧景琰有些头大:“你管这些干什么?朕让你去就去。好了,快来,帮朕一起看看这些折子,看完了今晚出去,新开的惊鸿楼今夜有花魁赛,一起去瞧瞧?”
梅长苏瞪他一眼,见他一副期待的模样就来气,一把推开他:“净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要去你自己去!”说完就起身要走,被萧景琰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你说你,现在气性怎么这么大……”萧景琰苦笑着搂住他,“这把你实权都收回来了,倒还硬气起来了?”
“哼。”梅长苏冷冷别过头,不说话。
萧景琰探过头去,边打量他的神色,边亲吻他脸颊:“别气了。不值当。”
梅长苏反被他气笑:“你知道我生谁的气吗,就不值当?”
“左右不是我,都无妨。”
梅长苏被他逗乐,佯怒:“你怎就知道不是你惹的我?”
萧景琰只轻笑,缓缓道:“我怎舍得。”
梅长苏摇头,神色有些释然:“也罢,不拿你撒气。东南那边你也派人再去探探,庭生在那,不好轻敌。”
萧景琰皱眉,沉吟了一下,道:“那边有什么消息?”
“据说是从北边来的,不仅凶猛,还颇有些计谋,似乎有从过军的人。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会尽快捎给庭生的。”梅长苏停顿一下,说,“按前线传回的消息,我……预感不是很好。”
“黎青在,看着他呢。”
“他俩啊……真是,怎么闹成这样。以前还挺好的。也不是心意不通的模样啊……”
“庭生对感情之事,向来比较迟钝。但他们都是稳重之人,不会因为小事耽误国事的。”萧景琰说完,凝视他片刻,拍了拍他的手,说:“饿吗?中午了。”
梅长苏没好气地甩开他,起身就走:“我回去吃。你这的厨子厨艺太差。”
萧景琰被他气笑,倒也没有追,只冲着他背影道:“我跟你这谁吃的不是同一个厨子做的?你这人忒不讲理……”
等梅长苏走后,李从斟酌一番,还是决定只插嘴私事:“陛下,太子那边……”
“无妨。”
“无妨?这太相可从未这样生太子殿下的气啊。”
“当初决定要收他的权,再慢慢放给太子,都是一起说好的,他不会气这个。就是被太子伤了心,受了委屈受了气,来这说一说罢了。”萧景琰不禁轻叹,“母后虽说也当他眼珠子疼,但到底隔代亲,对昱儿更疼爱。除了我,他还能到哪里发脾气?不妨事。”
李从也稍放下心:“陛下英明。”
“不过……太子身边,不就是丛礼推荐的那个林太傅吗?”萧景琰摸了摸下巴,有些烦闷,“下午让他随太子一起来吧。”
“是。”
为君王者,喜不能显,悲不能察,含而不露为是。刚登基那几年,萧景琰也算是做得很好——直到梅长苏回来。
梅长苏是他的逆鳞。只要关乎这个人,他也顾不得什么含而不露了,让天下人都知晓他的弱点又如何,他自然会逼自己强大到可以承担一切。可他终究有一天会老,太子若是连疼爱他的先生都应付不来,如何担起大任?他知道梅长苏在把事务交给萧昱的时候也总不干脆,甚至有些为难,不过就想锻炼锻炼他的行事能力;至于朝中流传说梅长苏贪恋权势之言,就连萧景琰也不怎么在乎了。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为他操碎了心,还给老子留烂摊子。萧景琰揉了揉眉心,长长一叹。
最后,萧景琰还是把梅长苏叫到自己殿内一起用膳。等过了午膳,梅长苏午休时,萧景琰正让人再加点安眠的檀香,就听见禀报:“陛下,太子来了。”
萧景琰摆摆手,道:“让他去武英殿等。”
“这……太子殿下刚刚从那里找来……”
“那就让他到外面的庭院,到西露亭那儿等朕。”
西露亭,坐落在太和殿和暖阁之间的梅园中。
已过晌午,等萧景琰来的时候,日头当空照下来,原本屋檐正面投下来的影子已经有些倾斜。
“来了。”萧景琰随便打了个招呼,便坐在石凳上,道,“用午膳了吗?”
“回父皇,用过了。”
“嗯。”萧景琰睨一眼他身旁的太子太傅,道,“林太傅从太子詹事做起,到如今,也陪了太子三年了吧。”
萧昱有些惊疑地开口:“父皇……”
“闭嘴。”萧景琰淡淡打断他,“差事做得好,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萧昱跪下告罪:“儿臣不敢。”
萧景琰却只是沉默。
萧昱攥紧了拳,犹豫着,再次开口:“先生他……可有不适?”
“他在殿内休息。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见你。”
萧昱深深吸一口气,朝他的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儿臣……知错。”
林奕含道:“太子殿下此次并未出差错,还请陛下明鉴。”
萧景琰扫他一眼,他便即刻识趣,退到凉亭外等候。
萧景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太子,缓声道:“起来吧。”
“你说自己错了,错在哪?”
萧昱沉默。
有些时候,他的这个机敏懂事,比自己少时不知圆滑多少的太子,和自己一样执拗。
“站起来吧,”萧景琰说,“公事上,你没有做错。只是……你先生教导你多年,对你的心思,你不可能不明白。教养之恩,你……”
“这教养之责,本可由儿臣的母后承担。”萧昱仍然跪着,却陡然出声打断。估计是被逼急了,他的脸色通红,眼神痛苦又倔强。
再能忍耐,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萧景琰被他踩到短处,却又有些心疼,他很快压制住自己心中的焦躁,看他片刻,说:“你母后的事……要怪,只能怪朕。”
萧昱还是沉默,却红了眼眶。
谁不知道呢,还不是因为他不敢怪萧景琰吗。他当然是怪的,怎么可能不怪,随着他年龄渐长,他有时候会怪所有人。
“儿臣不敢。”太子声音软下来,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可怜。
萧景琰对庭生可以千好万好,对萧齐也渐渐收了些严肃,可对这个过于早慧的太子,竟有些手足无措,总是无从关怀。
“昱儿……”萧景琰叹息了一声,握住他的肩,道,“你不小了。是非善恶,你辨得清。人的真心,你也该辨得清。”
萧昱低声道:“是。晚间,儿臣回去向先生认错的。”
“不必。”
“父皇?”
“于公,你没有错。更何况他是臣子,你是主君,根本无需向他道歉。你向他认错,只会令他更加在乎你。”萧景琰收回手,神色如常,说出的话却有些冷酷,“既然你不想与他有过多瓜葛,只需好好当你的主君,利用好你的臣子,不需要像庭生和齐儿一样,当他的学生。”
萧昱陡然睁大眼,难以置信:“父皇?”
“既然你不喜欢他,我也不能勉强你如何。于公,你尽可用尽你作为太子的权力。可是于私……”萧景琰道,“他好歹对你真心,只需你日后念及这点来往,也顾一顾你父皇的感受,不为难他,朕也算是知足。”
“父皇……”
“好了,回去吧。”萧昱正要说什么,萧景琰就站了起来,看向林奕含,“林太傅留下,朕有些话问。”
萧昱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压不下的委屈和着急告辞。
“太傅……你应当知晓朕要与你说些什么吧?”萧景琰站在亭子里,居高临下地看向弯着腰的林奕含。
他幽幽道:“丛礼让你来帮朕,却让你搅得朕家宅不宁啊。”
林奕含连连告罪,却又说了一句:“此番臣虽未能辅助太子行事更加妥当,可……恕臣直言,后宫干政,本就有些……”
“后宫?”
“太相再有才华,终究是陛下的枕边人。长此以往,难免有失公允。”
“长此以往?”萧景琰冷笑一声,“也不数数他入朝多少年了,自己心里就没点判断吗?别拿这些老掉牙的借口搪塞朕!你现在还是朕的人,别想两边倒!”
林奕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终是忍不住抬头苦笑:“陛下……既要毫无保留地为太子谋划,又要顾及太相,这原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差事啊。这……这一年来,太相如今在朝中的风评,也有些不好了。”
萧景琰哼笑一声,眼里却没有了适才的冷意,随和了些,道:“你以为,未来天子的心腹是这么好当的?流言之事太相和朕都不在意,不必你操心。总之,今日之事,以后不能再有。”
“是。”
“你记住了。”萧景琰微微俯身,道,“你一日是朕的人,便要为朕效命一日。即便你是从丛礼的好友,事办不好,罪照办。”
“臣遵旨。”
“办得好,西凉送来的舞姬随你挑。”
“是。”
林奕含一脸欣喜地告辞,一边心里叫苦。丛礼这杀千刀的,说好了举荐他给陛下,竟是举荐了这么一个两头烫手的活。
暖阁。
梅长苏转醒时,发现已经未时三刻了,竟是睡到了这么晚。
“你怎么不叫醒我?”梅长苏坐下来扯着萧景琰的袖子,迷蒙地揉着眼睛,“睡了这么久。”
“哪里久,才一个多时辰。”萧景琰揉了揉他的后颈,道,“晚上昱儿来找你,可不要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你说他了?”
“算是吧。我告诉他,他只需把你当臣子就好了,也不必道歉,如此,以后你也不需要这么疼他了。”
梅长苏微愣,轻轻打他一下,道“正是敏感的年纪,怎说这种话。”
“谁让他不知好歹欺负你?”萧景琰十分识趣地蹭了蹭他,说,“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的。”
梅长苏笑:“果真是小子随了老子,没个省心。”
傍晚未到,萧昱便来了,诚诚恳恳委委屈屈的,心里对梅长苏那点疙瘩放不下,却又怕他真的再也不真心对自己了。梅长苏一见他那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抱他,让小蛮做了好些他爱吃的糕点,又给了他几本早些日子就给他寻来的民间志异。萧昱喜欢这些,可宫里很少,萧景琰严肃惯了,自不会鼓励他看,都是梅长苏自己另外寻的。
萧昱高兴之余,却突然想到,父皇这一辈子,除了先生,似乎从未为了谁搜集过什么讨人欢喜的东西。
是夜,梅长苏正睡得香沉,就猛地被什么东西压醒了。他好不容易睁开眼,才发现被萧景琰死死地搂住,勒得他生疼,没好气道:“萧景琰!你发什么疯啊大晚上?”
萧景琰却不说话,只死死地抱他。梅长苏觉得不对,好生哄了一会,才知道这人做了些关于以前一些不太好的梦,柔声哄着哄着,也睡着了。
- 萧景琰被李从叫起来时,却发现梅长苏已经不在了。
萧景琰心下一凉,急切问道:“太相呢?”
“陛下莫急。今日天未亮,三殿下就哭着要找大人,说是做噩梦了,怎么也哄不好。大人今日醒得早,便去看三殿下了。”李从一边为他更衣一边问,“可要派人去谴?大人看起来休息得不是很好,可快到上朝的时辰了。”他原本只是照例一问,按此前,但凡梅长苏休息不好或是有旁的事,萧景琰都不让他上朝了,免得辛苦,可这次却不一样。
“去,跟他说,上朝的时辰快到了,不要逗留。”
“是。”
下朝的时候梅长苏问他怎么特意来提醒,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时,萧景琰道:“提醒你上朝,不要紧?”
“可今日在朝堂……你好像没有说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啊?”
“我就想看着你,就想你在我的眼皮底下。这不要紧吗?”
梅长苏正要骂他不正经,却见他神色认真,道:“你……怎么了?昨晚梦见什么了这么严重?”昨晚他只隐约记得这人是做了噩梦,也不记得萧景琰说过什么了。
萧景琰皱眉:“你不见了。理所应当似的。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你。”他在宫道上就这么抚他的脸,“好可怕。幸好,我忍不住,摔了桌子,就醒了。”
梅长苏斜眼看了看低头的宫人们,暗暗轻叹,扬起笑脸,说:“我在这呢。别乱想。”
“今天陪着我吧。”
“哪天不是陪着你?”
“一直陪着。哪也不许去。”
“好好好,一直陪着,哪也不去……唉,不行!答应了齐儿去陪他一天呢,他也做噩梦了。”梅长苏想起这事,一怔,原本的柔情都不见了,火急火燎就要走,“陪你说了这么久,该过了和齐儿约好的时间了,听奴才们说哭了半个时辰……齐儿向来很听话,极少苦得凶,你有空也来!”
“梅长苏!”萧景琰在后面不可置信地看着人就这么走远了,委屈得快要发疯,“梅长苏!你回来!”可梅长苏不理他,越走越快。
等到了下午,梅长苏好不容易把萧齐哄去太后那儿用膳,就被李从拦了道,苦着脸:“先生……奴知道您辛苦了,可……再去看看陛下吧,不高兴了一天了。”
梅长苏捂着脸,满脑子还是萧齐啜泣的小脸,想起萧昱昨天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和远在东北的萧庭生,嘀咕道:“这萧家人,真是没个省心的。”
等梅长苏回到太和殿,天已经黑透了。萧景琰正在用晚膳,但看起来还没怎么碰过。
“回来了?”萧景琰抬眼看他,随口问一句,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梅长苏疑惑地坐到他身边,道:“嗯,今天菜看起来还不错。李总管,麻烦拿碗筷。”
萧景琰轻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吃完再回来?都这么晚了。”
“这不是想着有人要陪吗?”梅长苏凉凉地看他一眼,“怎么,现在是不需要了?那我回了?”
萧景琰只瞪他:“你回哪里去?整个皇宫都是朕的。”
梅长苏都被他气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陪你,行了吧?多大个人了都,不就做个噩梦吗,又不是真的……”他一边夹菜一边说着,萧景琰这边没了声,扭头才发现那人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觉得他越发无理取闹,却又可爱得紧。
真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梅长苏摇摇头,给他夹菜:“好了,小气鬼。今晚好好陪你,好不好?”他的膝盖在萧景琰大腿旁边不轻不重地蹭了蹭,竟发现这老流氓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这么一想,他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亲热了。
这一晚闹腾完以后,梅长苏整个人都窝在萧景琰怀里,实在有些累,哑着嗓子道:“庭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估计就这几天了。”萧景琰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你有什么想法?”
梅长苏抿抿唇,说:“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去走走,这辈子估计也没机会打仗了……我在想……要是,万一……”他抬头,直视萧景琰的眼睛。
萧景琰看他片刻,松开环抱他的双手,道:“你这样,也不像是要争取我同意的样子啊。”
梅长苏摆摆手:“那我不是说万一嘛。”
萧景琰深深看他一眼,拉起被子翻了个身背对他:“随便,我也拦不了你。”
梅长苏一怔,正要拉他说什么,却听见外面禀报:“回陛下,东南加急战报到了!”萧景琰即刻翻身起来整理衣衫,梅长苏正要起却因为腰间的酸软又跌了回去。萧景琰找到他的寝衣披在他的肩上,道:“乖乖待着,我待会回来跟你说。”
梅长苏摇头:“等不及了。你先去,我穿好了在后边听着。”
萧景琰点头应了,看一眼他挂着吻痕的脖子,叮嘱:“穿好衣服,别出来。”
萧景琰边听着军情汇报,边看着萧庭生亲自写的军报,眉头越皱越紧。原以为此次清海寇本不是什么大事,也只派遣了两名大将和一万兵士前往,不想,情况却比想象中要严重。
战况初始时还算乐观,双方虽僵持不下,但梁军也算是有些眉目,正处于观望筹谋阶段。但不想敌人出其不意,原本退回去的人马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深夜突袭。梁军被打个措手不及,双方进行了一场恶战,梁军损失惨重。而清平侯……也在此次恶战中受了重伤。
而且,经查探,海寇很有可能和东夷有关。
“东夷?”
“是。末将们事后查探一番,原本退回海边的寇贼人数并没有什么变化,突袭那一批是新来增援的,且口音和相貌,显然不是梁人,倒是和东夷人有七分相似。”
“东夷……竞和东夷勾结欺我国民,真是……岂有此理!”
“凌王殿下派属下传话,已有退敌之策,还请陛下增援!”
萧景琰看着手里的折子,捏了捏眉心,道:“两万人增援……不仅是兵力,还有粮草补给,都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先回去吧,朕明日会给你们一个回复。”
“是。”
萧景琰紧锁着眉,把折子扔到案机上。梅长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拿起折子看。萧景琰瞅他一眼,道:“拿件衣服披上。大晚上的也不嫌冷。”
接过李从递来的外套,梅长苏握了握萧景琰的手:“黎青没事吧?刚刚没听清楚。”
“万幸,性命无虞。说是当时好像黎青被人从身后架了刀子,他就当场一剑将自己捅了个对穿,把身后的贼子也杀了。”萧景琰摇摇头,苦笑,“都是些什么路数,怎么我们父子俩尽要受这美人掣肘。”说罢,又去捏梅长苏下巴。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梅长苏没好气,却见听他说:“来,到朕身边来。”梅长苏依言坐到他身边,却被他靠了过来。萧景琰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庭生折子里还说,请你江左盟派几个好手过去护着黎青,他好专心备战。黎青也是对自己够狠,那单薄的身子,捅一刀能撑下来也是不容易。我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
梅长苏犹豫了一会,说:“庭生虽然不差,可……他毕竟不是沙场老手,又被此事乱了心。他一个连俘虏都舍不得杀的人能写出‘有来无回’‘全灭不留’这等字眼,想必是被气得狠了,也不知能不能冷静下来。”
“庭生是有分寸的。”
“可他现在不冷静。”
萧景琰闷声说:“你想去,就直说。”
梅长苏无奈,道:“我想去,这是一点。庭生听我的,如今他的副将和在意的人都受了伤,看见我总有些安慰,这也是一点。我自认也有些本事,可以帮你退敌。最后……我刚刚就想说了,朝中如今因太子对我有意见的不少,适时退出大家视线,对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我又不是真的奸臣,不想和那些个忠心的臣子们斗法。”
萧景琰沉默了一会,说:“最主要的理由不还是因为你想去。那都是些可以解决的问题。”
梅长苏挑眉:“那陛下的意思?”
萧景琰猛地推开他坐直身子,道:“我难道还能跟个小孩一样不让你去吗?能帮到庭生最要紧,我还能不让你去?”他说完有些负气站起身往床那边去,“就这样吧,让李元琮带领两万大军随你到沿海去,还有什么将领你需要的明天自己去点。粮草物资你自己决定好了报个数给我就行。”
梅长苏有些发愣,扶着腰跟过去,边上床便嘀咕道:“你推我那一下可真得劲,腰疼死了。”
萧景琰还是皱着眉板着脸,却转过来环住他的腰给他按:“哪里疼?”
梅长苏瞧他关心的样子,笑笑亲他额角。萧景琰也不说话,虽缓了脸色,却一直开心不起来。直到躺下了,梅长苏还无奈地捧住他的脸,讨好又温柔地亲了好几下,说:“就一个噩梦而已……你知道我的,我那么紧张你,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个万一?景琰,信我。那只是一个梦,别傻了。”
“可怎么刚做了梦你就要走……”
梅长苏吻住他,堵住了他的嘴。
最后,还是李元琮领兵前往东南抚州,太相任监军一职,极其低调地随军前往。
还有几日就要到抚州了。梅长苏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就感觉到有人进了马车。他一睁眼,便看见一束花递过来。
“飞流……”梅长苏无奈又宠溺地笑,“你看你,身上都是叶子。”
甄平也从飞流身后进来,正要说什么,就感觉马车明显地抖了一下。是蔺晨。
“你又胖了?”梅长苏问。
“滚!不知好歹,你信不信我把小飞流带回去?”
“不走!要苏哥哥!”飞流抱住梅长苏。
蔺晨气歪了鼻子,却也懒得再计较,说:“此行我带了我的得意门生佐上墨庭,到时也好给你男媳妇那有个照应。”
梅长苏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一时找不出错,说:“辛苦你了。”
“此次和倭夷一战,你觉得要多久?”
“一月吧。”
“你这身子在外头,却是只能撑一月了。”蔺晨说及此就来火,“萧景琰怎么还肯让你出来啊?让你出来就算了,居然还让你把宫里所有名贵药材和得力太医也带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吃了砒霜拿屎解!”
“你……”梅长苏也懒得计较他的言辞,轻轻一叹,眼中却有些宽慰,“所以,你不是萧景琰。”
“行行行,你们知己,你们是生生世世都要生同衾死同穴的神仙眷侣,我等俗人不懂,不懂!”
梅长苏只笑。
东南抚州。
援军一到,萧庭生就来迎接了。萧庭生恭敬地迎完圣旨,朝李元琮简单点点头,便走到一辆马车前恭敬行礼:“儿臣有失远迎。恭迎先生。”
梅长苏一出马车,还未下车,低头与萧庭生对视时不禁微微一怔。萧庭生面容憔悴,脸色青黄,眼神却冒着光,周身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带着点被杀出来的狠戾。
由于战前吃紧,援军先分一批精锐快马加鞭紧急增援,而梅长苏一行人则带着粮草辎重以正常速度前往,比第一批援军晚了一天。据报,前几日寇贼又进行一番猛攻,凌王领着众将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撑到首批援军到达,当时还尚有战斗力的,不足六百人。
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庭生。”
萧庭生闻此,身上绷紧的神经稍缓,他目光微垂,掩住了眼中刹不住闸的湿意,沉声道:“先生。”这一声,倒是和适才冰冷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了。
梅长苏下了车,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说:“辛苦了。军中如何?”
“一切尚安。随时提防着。”
梅长苏的手紧了紧,说:“好……那,带我看看清平侯吧。”
东宫。
礼部侍郎张大人与旁边的王御史对视一眼,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太相如今不在京中,我们可要……”
“太相刚走,吃相别太难看了。”萧昱打断他,“自己手里的事做好就行。”
“可是太相之前那般为难您,分明是仗着陛下宠信,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林奕含打断他:“张大人,注意言辞。”
“可是……”
“无事就退了吧。”萧昱不耐地说。
众人脸上一顿,霎时间表情各异,却又即刻恢复如常,恭敬告辞:“是。”
萧昱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仰视他身侧的林奕含,似笑非笑:“都当我是孩子,演技也甚是拙劣。”
林奕含只笑:“殿下可不就是个孩子吗,不然怎地还要小蛮姑娘天天做糕点送来?”
“闭嘴。”萧昱似嗔怪地瞪他一眼,孩子气尽显。
“臣知晓,殿下是担心凌王。军中的人已经回信了,凌王殿下无碍,只是清平侯……”
“哼。”萧昱语气不善,面上却有些纠结,“他若死了,庭生哥哥估计会不好。”
“太相带蔺阁主去了,应是无碍的。”
“嗯……”萧昱心不在焉,缓缓道,“父皇这几日,也有些不大精神,”
林奕含抿了抿唇,宽慰道:“太相神智,一月必能破局。”
萧昱嘀咕一句:“我又没说想他回来。”
“是,殿下没有。臣知晓。”林奕含只是笑。
“你……”萧昱被他笑得心虚,回道,“见太傅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愈显,按皇祖母的说法,该是肾气不足。红颜虽好,可纵欲伤身啊,爱卿。”
到底是个孩子,既不觉色性之事难以启齿,也因储君身份压不住他的猴性。
林奕含被这孩子一本正经地告诫,嘴角一抽,义正言辞:“臣夙兴夜寐,不过是为殿下鞠躬尽瘁,为大梁死而后已啊。”
“哼,”只听太子殿下说,“军中眼线之事,绝不可让父皇知晓。”
林奕含大人大量,正色回道:“是。眼下太相在那儿,最好还是让他们先蛰伏吧,殿下您看呢?”
“很好。先生在那儿,也不会有什么事了。不必让他们传什么消息。”
抚州鹿县沿海军营。
梅长苏随着萧庭生进了一个军帐,便见萧庭生侧过身去,给梅长苏让了让。榻上的人已经醒了,他脸色苍白,却还是撑起一丝真诚笑意:“先生来了。儿臣就不起身恭迎先生了。”
梅长苏体贴一笑,坐到他床边,朝蔺晨招了招手,道:“这是蔺阁主和他的门生佐上墨庭,都担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头,你不必担心。”
黎青笑得温和:“儿臣倒也不担心。命大着呢。”
梅长苏点点头,便让蔺晨他们帮忙诊治了一下,虽说一剑下去伤了内脏,但医救及时,只需好生将养,好好用药,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你伤了内脏,别说现在禁口,以后,凡是辛辣和烈性之物,都不能多食了,不然以后会很多大小病痛的。”佐上墨庭淡淡道。
“多谢医师了。”萧庭生在旁边说。黎青忍不住看他一眼,却发现萧庭生只是看向梅长苏他们,便也垂眸不再说话。
梅长苏道:“庭生,既然这里无碍,便让佐上先生留在这儿照顾黎青吧,你带我到中军帐。”
“是。”
到了中军帐,梅长苏又细细问了一遍目前战况,才开始与众人商议谋划。初到抚州,寇贼已经驻扎在东南沿海的铭港,搜刮了沿海几条村镇,那儿便少有人住,如今战事一起,更是成了荒村。萧庭生原本是在最靠近城门的一个村庄口扎的营,经前几次恶战后兵力大减,不得不将军营退回城门下。
“据黎青说,倭夷不可能是突然前来相助,因此儿臣特地派心腹前往附近州郡查探,果然,这里往北的福州,甚至再往北一些的越州,沿海似乎都有东夷人的痕迹。”
梅长苏点点头:“他向来想的比旁人深些。”
将领中有人怒道:“东夷小小一个国家,难道还敢觊觎我大梁吗?”
“倒也非是要入侵我国领土,只是东夷贫瘠,海寇向来猖獗,东北又是我大梁常年驻军扎营之地,这才把手伸到这里来了。”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看上去二十四五上下,面容还算清秀,鼻梁高挺,眉眼狭长,看起来,是个文将。
“想必这位便是袁小将军吧?”
袁琳拱手:“不敢污了太相的耳。”
“按你所说,若只是流寇,怎会如此难对付?”
袁琳道:“虽是流寇,但其中怕是有人会兵法。那些贼人虽拳脚功夫厉害,可刀枪舞得不好,一看就是刚学不久,与军中之人又明显区别。只是其中一个头目的长刀耍得极好,说是野路子,动作间却有些军中人的习惯,不会看错的。”
他们又详细地商议了一会,梅长苏就问:“袁将军观察很仔细啊。对了,袁将军对东夷人有所了解?”
“从前进入凌王殿下麾下前,曾去过东夷,知道些许。”
梅长苏看得出,因为袁琳对东夷人的了解,将领们都格外重视他的意见。
梅长苏似笑非笑:“年纪轻轻,便周游过列国,不简单。”
“末将惶恐。”
梅长苏摆摆手,对萧庭生说:“各位将军如今有何想法?”
一将领道:“自然是将外贼出我国土地!”
“从这里赶了,他们便会欺压别处百姓。”
萧庭生幽幽道:“那就在这儿全灭不留。”
梅长摇头:“很难。”
“为何?”
“等他们发现援军如此多,眼看没有胜算,定会计划好逃跑路线。于海寇而言,逃亡是家常便饭,只苦了沿海百姓罢了。”
“那依先生看?”
“不过区区海寇,陛下为何要谴兵一万前来?还不就是为了把这倭寇清扫干净。只是这事还得要从长计议。今日之事,便先议到这里。”
“就……就这样?”一个将领摸了摸头,被萧庭生看一眼,不敢吱声。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在袁琳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神情一肃,道:“太相说得对。末将今日带人去前方暗中勘察,发现贼人们仍在铭港前面对村庄生火煮饭。若是准备逃,定不会如此悠闲。贼人短期内应是不会有异动。前几日我大梁援军已经来过一批,他们离我们远,又隔着城门,只要我们未派新兵上阵,他们也很难探听消息,定会以为我们增援的兵士只有前几日那一批,不会急着逃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梅长苏不置可否,道:“如今天色晚了,且贼人前几日才来过,咱们伤筋动骨,他们也损失不轻。各位将军辛苦了,今日粮草到达,先好好休息一下,吃一顿好的。庭生,你先主持着,我去副将营看看。”
萧庭生本来还想说什么,闻此,便送他出去了。
晚间萧庭生来找梅长苏,正好看见梅长苏从副将营出来,便迎了上去。梅长苏看他一眼,道:“不进去?”
萧庭生抿抿唇,摇头。
“那就到你那儿去吧。”梅长苏说完就走,萧庭生一愣,往副将营瞅了几眼,便跟着梅长苏往中军帐走。
“按你和各兵将所说,前几日,海贼似乎杀得格外凶猛。”
“是,当时不觉得,如今想来,前两次交战不仅时间隔得紧,战斗力也很强,像是全部人马都出动了似的。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他们抢了我们的粮草以后,便跑了。”
梅长苏脚步一顿,道:“庭生,你当知,他们来此,只是为了抢掠,而不可能是为了占我国土。别说兵力不够,光是东夷目前与我大梁的关系,也是没有可能的。”
萧庭生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沉下脸懊恼道:“我怎地没有想到呢?他们是要逃啊。”
“你夜夜睡不好,牵肠挂肚的,偶有纰漏,情有可原。”
“儿臣……”萧庭生被噎住,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前面有一位将领迎面走来,正是袁琳。
梅长苏朝他一笑,道:“凌王多次与我提及你,今日见了,还不错。”
等快走到副将营时,四下无人。萧庭生说:“先生觉得袁琳有问题。”他只在梅长苏面前提及过袁琳一次。
“他根本没有派人前去查探。即便有,也说了谎。”梅长苏淡淡地说。
萧庭生环顾四周,点头:“怪不得看不见飞流。”
“你反应如此快……是早就怀疑他?”
萧庭生闻此,有些郝然:“不是,青儿提过……我还为此,与他吵了一架。”
“可看你这样,明明信他,为何吵架?”
萧庭生一时讪讪,随后便面色凝重起来,有些为难:“按先生所说,应该可以认定是有内应了。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他们不会争取在增援前厮杀。只是……袁琳是太子弟弟的人。”
梅长苏一怔,问他:“什么叫太子的人?”
“是太子弟弟亲自举荐。”
梅长苏扭过头沉默地抿了抿唇,道:“知道了。这事,等战事结束以后再说。”
“飞流弟弟看见他们准备逃了吗?”
“会逃,但不会全部逃。总得有些人留下当幌子。”
“不过……先生才第一天来,是如何猜到袁琳的?”
梅长苏笑了笑,道:“给你凌王妃带的医师,就是东夷人。且来此之前,我对战况多少有些了解。他撒谎在先,我又将袁琳的话与佐上墨庭一问,观其神色,对照他的行事与话语,不难。”
萧庭生抿了抿唇,心服口服:“先生慧眼如炬,儿臣自愧不如。”
“无妨,你们二人有一人知晓就行。不去看看黎青?”
“先生既然来此……想必很快便可解决吧。”萧庭生不接他的话,苦笑,“起初还愤懑得不行,只想把他们全杀了。如今,只想快些回京。”
“最好的大夫在这里,不必回京。”梅长苏知他意思,道,“再说,这事情虽不难,但是要将贼人全部捉拿,还得等。”
“等?”
梅长苏笑了笑,说:“留在这里的,自是要捉住。要逃的,便让他逃。咱们得等等,才能让鱼儿到网里来。”
劳累了一天,是夜梅长苏回到自己的营帐时,也不先洗漱,却是到桌案前写信。
“苏哥哥,晚了,睡。”飞流过来扯他袖子。
“飞流乖,苏哥哥写完信,报个平安,便去休息。”
梅长苏摊开的是一张极薄的丝绸,约莫只有巴掌大。他沾了墨,写起他的蝇头小楷。
“景琰,见信如晤。
初到抚州,一切皆安。黎青亦无大碍。军中一切部署,皆在掌握。此战多行运筹之事,敌人难以近身,断不再让人掳了去。”
他写到一半,抬起头,见飞流警惕地跑了出去,不出片刻又回来,朝他说:“庭生弟弟。”表情很有些疑惑。
梅长苏一哂,继续写道:“子不肖父,思其意中人,竟只敢夜中潜行,趁虚而入,仅见病者睡容便是知足。思君从前,定要纠缠不休。如此想,竟已过十六载年岁。”
思及此,嘲笑完萧庭生,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此行一去应嫌远,思君梦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