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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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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发电的老师值得大家的小红心小蓝手和评论,大家多多给老师们评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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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的日期是我刷到的日期,不是老师写文的日期哦,连载中的大家可以自行订阅一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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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归》 

《命途》 最后好大一把刀子

《一见定终生》 

《难哄》 

《唯你是岸》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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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慕》 应龙冰夷,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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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观影》你这穿越系统是正经系统吗? 连载中,彩蛋是图片,不需要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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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回舟》 

《树犹如此》 有两篇

《结魄灯》 

《大妖,放开小卓大人的腰带》 

11.17

《梦归人》 番外彩蛋是糖果解锁,不影响正文,老师正文写的就很好

《此刻停泊》 

《雪夜》 纯甜小短篇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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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 应龙冰夷

《月下饮》 

《八千岁》 

《春风不问》 粮票彩蛋不影响阅读,糖里掺了点刀子

《一觉睡醒我和宿敌成亲了》 连载中


11.4--这几天在准备考试,所以不会更新,大家可以推荐新的在评论区,我考完试会接着整理的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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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头,愁不愁》 

《岁月忽已晚》 

《小卓,就像这样》 

11.11

《成空》 

《你就是我日记里的狗脾气公主?》 连载中

《假如以前赵远舟陪过孤单的卓翼宸》 彩蛋是内心OS,不影响阅读,应该是连载中

《难抑》 

《执念》 写的好好但是好刀

《归离》 

《我闻神仙亦有死》 

《醋》 

《画地为牢》 

《小卓大人受伤了!!!》 彩蛋是舟翼的图片,不影响阅读

11.10

(今天不看文,我今天在为冰夷和应龙发疯啊啊啊啊,谁懂前世今生有多好磕,他们俩的宿命感简直绝了啊啊啊啊,不说了我接着去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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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 8k字长篇

《大妖说要给你圆梦》 

《小白猿每天抱着云光剑睡觉》 

11.7(碎碎念:谁懂忙了一天躺在床上听着大梦归离,刷着文有多快乐😆,为爱发电的老师我爱你们❤️,大家也可以来wb玩呀,一起磕糖,那里我也有整理粮❤️)

《大梦》 

《故人归》 连载中

《大妖说原来爱是苦的》 

《相逢》 连载中

《唤》 下(完整版在wb同名)

《卓大人年芳24无痛当妈》 小甜饼

《小卓大人,还在寻他吗》 

《我花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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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吃什么》 甜甜的小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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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大妖表示媳妇儿就要从小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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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妖司小队》 

《小卓大人,我给你推》 

《美人泪》 

《月照千山》 

11.5

《天光破晓》 

《唤》 上,下待更新

《爷爷死后赵远舟一个人在房间里哭》 

《重逢》 连载中

《浮生》 连载中

《眼泪》 

《雪梨汤给谁的》 


11.4之前

《不思量》 我看过了粮票的彩蛋不影响观看,可以当免费看

《花期》 连载中

《你们,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连载中

《重逢》 已完结

这个是仙品啊啊啊,大半夜给我看哭了😭

《缉妖司的秘密武器》 

是老师的ooc整活,但是大长篇而且看的很乐呵哈哈
《寻》 是小甜饼
《大梦》 
《诀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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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毛控的小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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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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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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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青山》 

《重生》 

《梦魇》 


《血祭》 上下两篇,带一点all卓向

持续更新中……

琪仔琪崽
非常感谢大家!没想到这么火,我...

非常感谢大家!没想到这么火,我赶紧肝出来了2呜呜呜。

(ps今天出莱欧斯利pv了,帅的我一晕一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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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兔头丑丑

可谁又记得我们也分开了三年呢

可谁又记得我们也分开了三年呢

半盏玫瑰茶要热的

【祺鑫】猎手游戏 上

*OOC

*勿上升

*《函约》pb延伸


打开后请仔细阅读预警,接受不了不要看。


你将坠入爱河,在怀表停摆之前。


 丁程鑫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拒绝臣服。


马嘉祺搅动着精致骨瓷咖啡杯里研磨好的咖啡,勺子与杯壁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他看向床上那个自我折磨的倔强Omega,微微皱眉。


求我,为什么不求我。只要你开口,我就让你解脱。


罪人自以为是罪人,在彼此不开口不道明的纠缠中互相折磨 。


所有操作回这里。之前发过,【上】被屏蔽了,自己查看合集感觉太影响阅读,所以补一下。...

*OOC

*勿上升

*《函约》pb延伸


打开后请仔细阅读预警,接受不了不要看。





你将坠入爱河,在怀表停摆之前。






 丁程鑫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拒绝臣服。


马嘉祺搅动着精致骨瓷咖啡杯里研磨好的咖啡,勺子与杯壁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他看向床上那个自我折磨的倔强Omega,微微皱眉。


求我,为什么不求我。只要你开口,我就让你解脱。


罪人自以为是罪人,在彼此不开口不道明的纠缠中互相折磨 。


 


 


所有操作回这里。之前发过,【上】被屏蔽了,自己查看合集感觉太影响阅读,所以补一下。


喜欢请给我评论,谢谢大家。

颀燃燃燃燃燃

【文轩】麦场往事

我本是个聪明人,为了你我可以装傻充愣,我装了八年,为的就是你能多陪我一会,就一会也行。你结婚当天就是我的祭日,我为了不让你为难,因为我爱你,是真的爱你,是那种骨子里的爱,为了你我宁愿放弃我自己,今生不能做伴侣,我便做你的儿子,为的是能光明正大的在你身旁,最后的最后我们在麦地下就是永远的爱人

Tong.:

插叙//


私设文比轩大//


时间在20世纪5、60年代//


与真实历史无关 都是我编的//



BGM:风吹麦浪   



没什么想说的,就看文吧。...



我本是个聪明人,为了你我可以装傻充愣,我装了八年,为的就是你能多陪我一会,就一会也行。你结婚当天就是我的祭日,我为了不让你为难,因为我爱你,是真的爱你,是那种骨子里的爱,为了你我宁愿放弃我自己,今生不能做伴侣,我便做你的儿子,为的是能光明正大的在你身旁,最后的最后我们在麦地下就是永远的爱人

Tong.:

插叙//


私设文比轩大//


时间在20世纪5、60年代//


与真实历史无关 都是我编的//




BGM:风吹麦浪   


 


没什么想说的,就看文吧。


 


00


“凡事皆有定。”


 


01


2月18号,赶上老黄历里的定日。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村西头的老刘家定了今天娶媳妇儿。


 


女方程家和刘家是世交,刘耀文还穿着开裆裤,这门子娃娃亲就定下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爹就老是教育他:娶妻生子,人生大事。


 


外边儿还没亮利索,惨白紧逼乌黑,扯出艳红铺满天。


 


像程碧雪的红盖头。


 


这姑娘不过二十,清秀一张脸被香粉搽的惨白,两坨没化开的胭脂趴在脸蛋,短发拢成髻子挂在耳后,头顶一个硕大无比的凤冠。


 


老刘家人来人往。


 


他家门槛儿一贯做的高,这些日子来去绊倒了十来个人,木头板子都被磕得晃。


 


震天响的唢呐声引来了洪洞村老少几百口。


 


村里三年难得见次喜事,一来就是刘家。


 


这家子祖上做员外,家底儿很是厚实。村子里怎么也得过去沾个喜气,见见新娘子,换个面糕解馋。


 


屋里。


 


“那小傻子没来。”铨子眯着眼睛说。


 


刘耀文没抬头,“不急,等他。”


 


大红喜服挂在栏杆上,刘耀文一动不动,不换衣服也不说话,目光涣散。


 


弹弹身上的土,宋亚轩在门口站定。


 


这是他第一次来刘家。


 


他和刘耀文认识了八年,没进过刘家家门半步。


 


虽然刘耀文带他看过刘家宅子。


 


在秋天收完麦子,秸秆堆成的小山上——他伸手指给他看他的家,他艳羡地小声惊呼,正大光明地垂涎,下意识扯住刘耀文的衣摆。


 


麦子熟了,很香。


 


刘耀文问他,“想去吗?”


 


又自发补上一句,“早晚的事儿。”


 


宋亚轩只低低地笑,一句话不说。


 


刚进门的黑漆木头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宋亚轩一跤。手里拿着的雕花匣子被摔出去半米远,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哐当——”


 


外面声音太嘈杂,没人听见匣子落地,也没人看见他。


 


宋亚轩像狗一样挪到雕花匣子跟前儿,小心翼翼拾起来摩挲,弓着身子,麻布衣服把他的佝偻勾勒的一览无余。


 


“来了!来了来了!”铨子冲着屋里喊。


 


闻言,刘耀文才有动作。


 


他起身,实木凳子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响声。站在堂屋门口,正对上宋亚轩闪躲又怪异的眼神。


 


刘耀文扬起个微笑,看似轻松地唤他,“小傻子,快来。”


 


泥地像立满刀刃,剜破宋亚轩的脚底,痛感贯穿全身直冲颅顶。足下只觉鲜血奔涌,所到之处步步生花。


 


“我脏——”宋亚轩嗫嚅,扯扯自己的深棕麻衫,“这样、不好的…”


 


刘耀文执着,“进来吧。”


 


屋里弥漫着香粉胭脂的甜腻味儿,宋亚轩皱了皱鼻子,一声不吭。他手臂里紧紧夹着匣子,手指局促地搅在一起。


 


“这是……送我的?”刘耀文看了一眼宋亚轩手里的匣子,问道。


 


那人没回答。


 


只自顾自从棉裤口袋里揪出一个红绳儿编的结子,“这叫、情意结。”


 


千丝百转于心绕,化作情结赠良人。


 


刘耀文突然一笑,眉毛微挑,“你少拿这红绳绳儿糊弄我。”


 


他接过看,“玩儿了快十年,都旧了。”


 


“不是。”宋亚轩解释,“那根我要洗的。”


 


又递上手里的雕花匣子,“这个、明天再打开好吗?”


 


“为什么?”


 


宋亚轩摇了摇头。


 


他上下打量了刘耀文两眼,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天真好看。”


 


“笨蛋。”刘耀文揉他的头发。


 


宋亚轩顺着他的手蹭了两下,沉默地站在原地。


 


“小傻子,帮我换衣服吗?”刘耀文问。


 


“可…我、我不会。”


 


屋里突然安静。


 


再次活跃是情绪席卷而来。揭示骇丽的往事,活生生地撕开伤口,再被言语的铡刀蹂躏。


 


“你、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刘耀文眼睛通红,语速加快,“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不知道要娶谁。”


 


“小傻子,你记得我说的话的。”刘耀文扯过宋亚轩的手,强迫那人与他目光相接,他怀疑又笃定,“是不是?你没忘。”


 


宋亚轩脱力,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这样…不好。”他转身欲走,声音却支离破碎,


 


“文文,明天星期三。”


 


“你还吃面糕吗。”


 


刘耀文答,“我去找你,一定去。”


 


“好。”站在堂屋门口,宋亚轩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刘、耀、文——”


 


“我在麦场等着你。”


 


扯出一个笑,宋亚轩与他对视。


 


“你记得呀!”


 


红日初露展锋芒,乐声传遍街与坊。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一跪天地,二跪爹娘。


 


三跪礼成,入洞房。


 


02


洪洞村有几千亩的麦子地,黑土翻涌,裹挟金色麦浪,一簇一簇疯长,黄澄澄接到天际线。


 


刘耀文不愿意下地,刚跟他爹因为这事儿干完架,白T恤黑一块灰一块,眼里的泪要掉不掉,一张脸憋屈的通红,惨都惨死了。


 


结果显然,他还是被扔进了四下无人的麦子地。


 


“你,谁啊?!”刘耀文被吓了一跳,大喊出声。


 


他走路一贯不看路,双手插兜,目视前方。踢着啥算啥,反正也没人在地上趴着。


 


不过这下真踢上个软乎乎的活物,倒把他给吓个不轻。


 


那小小身子蹲在麦子地里,对着他打手势,“嘘——小点声儿。”又一把扯住刘耀文的裤脚,左右晃了两下,“蹲下,快!”


 


刘耀文一头雾水,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


 


小孩儿被吓得马上松了手,颤巍巍往旁边挪,支支吾吾道,“对、对——对不起。”


 


像是赔礼,他扬起手里攥着的黄面团团,露出一口的白牙,“不生气,不生气。面糕,分给你吃。”


 


刘耀文睨了一眼他手里的面糕,金黄的面团团被攥的发黑,那人却砸吧着嘴吃的津津有味。


 


“我不要。”刘耀文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你站起来吃,蹲着多累。”


 


闻言,那人急忙摆手,“不行的!这是我在姥娘那里偷来的。”


 


“偷?”


 


“外公不给饭,姥娘没、没钱。”那人冲他眨眨眼,“轩轩,饿。可是被发现偷吃,要、挨打。”


 


“他们不给你饭吃?”刘耀文问道。


 


小孩儿咬着嘴唇,摇摇头又点点头,“给的。”对刘耀文竖起一根手指,“晌午有一餐。”


 


刘耀文甩了甩头发,眉毛拧成一团。


 


“够多了。轩轩饿,会自己、拿。”那人端着白净的小脸儿仰头看着刘耀文,一口咬上手里的面糕。


 


“可好吃了,你尝一口。”


 


刘耀文接过来小孩儿递上的黄面团子,转了两三圈也没找到能下嘴的地方。


 


轩轩半蹲着身子,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刘耀文,“我在小河洗过手,不脏。”


 


刘耀文眼一闭,把那分不清本色的面糕送进肚里。


 


清甜的味道,醇厚的麦香,热乎乎、软绵绵,到胃里都是暖的。


 


他得承认,这面糕好吃。


 


“诶,你在哪儿上学啊。村里的育人吗?”刘耀文边嚼边顺势蹲下身子,靠在麦垛上问他。


 


“轩轩,不上学的。”小孩儿抠着手指头,低低唔哝着。


 


刘耀文一愣,“那怎么行啊。”


 


“爹娘走了。家里没、没钱。”


 


宋亚轩猛地扯住刘耀文的手。


 


“你教我念书,我给你带面糕吃。行不行?”


 


“星期三和星期五,可以吗?”


 


刘耀文点头,“好。”


 


紧接着,小孩儿握紧了刘耀文的手掌,“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吗?”


 


“嗯。是好朋友。”


 


“嘿嘿!轩轩有朋友了。”那人憨笑两声,“不过我得回家了。晚了,姥娘要骂的。”


 


他一溜烟跑出去几米远,刘耀文眯着眼正对阳光看他,扯着嗓子喊,


 


“你是叫……轩轩吗?!”


 


宋亚轩逆着光,背着麦浪对刘耀文挥手,一张脸金光闪闪。


 


嗓音尖锐,却像个姑娘——


 


“宋亚轩!我叫宋亚轩!”


 


03


麦子正抽穗,蓬勃生机染上几分少年意气。


 


“你跟我念,别乱动!”


 


抓下来在麦地爬上爬下的小孩儿,刘耀文抬手轻弹一下他的额头。


 


宋亚轩停下不安分的动作,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直盯着他。


 


刘耀文却仍温柔,


 


“跟我念——锦瑟无端五十弦。”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一弦一柱……”


 


宋亚轩摆弄着手里几根秸秆,渐渐收了声音。


 


“思华年。”刘耀文提醒。


 


宋亚轩从手中回神,跟读道,


 


“思华年。”


 


刘耀文存了逗他的心思,狡黠问,


 


“什么思华年?”


 


宋亚轩牵过他的手,在上头放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只有巴掌大小,看不出眼睛鼻子,只能隐约辨别是个人形。


 


“耀文轩轩思华年。”


 


刘耀文笑着揉那人毛茸茸的脑袋,


 


“小傻子。”


 


“不是、小傻子!”宋亚轩趟过麦子地,“是轩轩!”


 


“对!”刘耀文应一声,“小傻子是轩轩。”


 


“小傻子不是轩轩!”宋亚轩皱眉,佯装愤怒与他争执,“你就欺负我了。”


 


“我没有。”


 


“你就有。”


 


宋亚轩蜷伏在刘耀文腿边,欲抢刚送的稻草人。


 


“你还我!还给我!”


 


“不给。你送了就是我的了。”刘耀文回答。


 


小小一个稻草人攥在手里,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刘耀文下意识的捏了两下,麦秆儿蓬松,纹理粗糙略显硌手。


 


落下来的太阳照的麦地一片油绿绿,丝丝缕缕的麦香味儿已经开始飘了。这冬麦比春麦硬朗,麦芒如针指向天空。洪洞村的麦子分布的齐整密集,看得人眼里热,心里暖。


 


今年是个好年,麦地丰收,不会饿肚子。


 


宋亚轩怔怔地望着麦子地,伸着脏兮兮的手指盘算,“快芒种了,马上第一茬就熟了。”


 


“麦子?”


 


“嗯。文文会割麦子吗?”


 


刘耀文挠了挠头,“不会……”


 


“看,你才是小傻子!”宋亚轩咧开嘴咯咯直笑,眸光粲然。


 


他起身,扯下两节麦穗,全都折弯捂在手心,双手合十画圆一样来回搓弄,发出几不可查的“刷拉、刷拉”声。


 


刘耀文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开口,“你这是干什么?”


 


宋亚轩低头只顾继续搓麦。


 


摊开手掌把麦梗挑出来,捧着麦粒在两手之间来回倒换。嘴凑上去轻吹一口气,麦糠如雪般落地。


 


麦针在手上扎出好几个小口子,他也不觉得疼。


 


把搓好的麦子倒在刘耀文手里,


 


“快点儿,你尝尝。”


 


“生的?这能吃?”


 


宋亚轩说,“怎么不能吃的。”


 


又说,“你尝一下嘛!”


 


听起来献媚一样,软糯声音诡秘着往心里钻。


 


刘耀文把一捧翠绿麦粒混合宋亚轩手掌的余温一同拆分入肚。仔细品尝,氤氲来的麦香在整个口腔里喷发而出,他只顾着嚼,却不舍得咽。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好吃吧?”宋亚轩故意问。


 


刘耀文没说话,在地里又扯下两缕麦穗,含笑放进宋亚轩手中。


 


当然好吃。


 


天意好吃,人为也好吃。


 


04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洪洞村收麦子,从来都是老少齐上阵。


 


几千亩地把人埋的严实。纵使如此,也是这几百口子的命根子,左右几百张嘴都靠着这麦子地活。


 


不知道是人养地还是地养人。


 


刘耀文站在麦地尽头,头顶巨大的斗笠,拿着把镰刀直愣。


 


“你不会吗?”宋亚轩割完自家麦子,坐在田埂上跟他聊天。


 


又从怀里取出来块儿发面面糕递给他,


 


“快点儿,趁热吃。”


 


宋亚轩说,“吃完再干。”


 


“成。”


 


刘耀文把镰刀撂进麦地,甩开膀子往田埂上宋亚轩的怀里扑。


 


初伏天又黏又燥,热浪蔓延到天际线。


 


他接过宋亚轩手里的面糕,连带着人一并揽进怀里。


 


萌动的情谊多澎拜,比初伏天还炽热。


 


“好吃!”


 


刘耀文嘴唇蠕动,微阖一双媚眼,“我舌头都要吞掉了。”


 


“净胡说,你明明…是烫的。”宋亚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


 


“那你给我吹一下?”


 


宋亚轩支吾其词,“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刘耀文的手顺着那人的衣摆往下伸,落在后腰那儿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唔。”


 


宋亚轩被撩得轻颤,环顾四周却无处可躲。只得把脸深深地埋进怀里。


 


他推脱,“你、你该干活了。”


 


刘耀文一皱眉,看见小孩儿脸红扑扑的害羞样子,心情没来由的好,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个浅吻,“你先自己玩。”


 


宋亚轩无言点头,冲他摆手。


 


刘耀文这人娇生惯养长大,纵是他爹揪着耳朵喊一万遍“劳动最光荣”,他也依旧左耳进右耳出。


 


十几年没下过地,嫌热也嫌无聊。遑论收麦子。遇见宋亚轩之后,这小孩儿整天整天耗在麦子地里,他也才勉强愿意来这儿呆着。


 


他不会割麦,速度慢不说,还割不成整个儿的。宋亚轩在田埂上,看他“拉大锯扯大锯”一样割麦子,急的满头是汗。


 


索性对着麦地里的刘耀文喊,


 


“刘耀文!”


 


“割麦得一刀断干净,要利索,不能拖泥带水。”


 


宋亚轩拨开眼前被汗水濡湿的刘海儿,继续喊道,


 


“你快点!割完陪我玩翻绳儿!”


 


刘耀文从麦地里抬起头,正对上那人举着一根红绳子挥来晃去跟他讲话,眼中水波潋滟,鼻尖点点汗迹,嘴唇嫣红。喊出来的声音却软糯着好听。


 


谁他妈这时候还干活?


 


脑子里进水了吧。


 


三步并做两步把站在田埂上的宋亚轩抱进怀里,刘耀文埋头进他的颈窝,


 


“不干了,陪我家小傻子玩翻绳儿。”


 


“不…你干完活儿,再、再玩。”


 


“玩儿完再干。”


 


刘耀文带着那人躲在收好的麦垛后面,沿着颈线吻下去。


 


宋亚轩的衣领低,偏头就能看见锁骨,似欲飞的蝶,横架在白嫩的胸脯上。


 


刘耀文不单是吻,舌尖抵上去又吮又咬。宋亚轩疼的只哼哼,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别乱动,我亲会儿。”


 


“可是……有人。”宋亚轩含糊开口。


 


刘耀文抬起一只手遮住宋亚轩的眼,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看不见。听话,给我亲亲。”


 


“表现好,就陪你玩翻绳儿。”


 


宋亚轩眼眶泛红,扯着刘耀文的衣襟低声控诉,“我们都是男孩子,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刘耀文话锋一转,表情突然严肃,“轩轩,我好生养你,不管男女。”


 


宋亚轩没听明白,局促地抿唇。眉毛微蹙,仰头看着刘耀文笑。


 


“可是、轩轩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呀。”


 


“小傻子。笨死算了。”


 


刘耀文复又含住他的唇瓣厮磨——


 


“净勾人。”


 


真是捡着个宝贝。


 


05


2月的天,总归冷。


 


风也遏制呼吸,凝固在原地。


 


泥地瀣成一团,泥点子甩上裤角。


 


昨夜刚下了雨,湿漉漉的空气只往宋亚轩眼上冲。他拖着几欲散架的身子从刘家出来,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倾斜而出。


 


特别特别疼。


 


可他没力气哭,也没力气想什么。


 


刘耀文结婚了,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所有的都是假的,只有他们俩当真了。


 


木头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屋里的人坐在外头的竹藤摇椅上。


 


自打宋亚轩记事儿,阿逸就住他们家隔壁。宋亚轩他妈生下他就死了,他爹去打工就再没回来过。


 


宋亚轩唯一的亲人,就是阿逸。


 


姥娘是假的,外公不存在。连面糕都是阿逸给的。


 


“我想好了。”宋亚轩无厘头一句话。


 


阿逸明白宋亚轩想要做什么。


 


“不装了?”他道。


 


宋亚轩侧头咧一个浮夸的笑,露出细白的脖颈,依稀可辨青绿血管。


 


“哥,麻烦你。”


 


阿逸又一次确认,“真想好了?”


 


宋亚轩点点头,“他明天来,你看着点儿。”


 


“我知道。”


 


“七九天的日子可真他妈难熬。”宋亚轩支吾,话不知说给谁听。


 


“这么多年,你不跟刘主任说一声儿?”


 


“他家大喜的日子,我这不晦气。”


 


阿逸了然,点了点头。


 


宋亚轩和阿逸,两人加起来还没四十岁。五亩麦子地,就够养活自己。


 


当年,刘主任找上宋亚轩的时候,他正在麦地里搓麦粒,粗糙一双手,眼睛却格外明亮。


 


“小朋友,你叫宋亚轩吧?”刘主任问。


 


宋亚轩认得他。这是他们大队的主任,核公分的时候看他和阿逸可怜,总会给他们放水开后门。


 


宋亚轩怯生生开口,“主、主任。”


 


刘闯心动——这又软又娇的样子,他看了都心疼,甭说他儿子。


 


“轩轩,主任有个事儿找你帮忙。”刘闯的大手覆上宋亚轩的头,轻轻揉了几下。


 


“您…您说。”


 


“我儿子是个混不吝。不像轩轩这么听话。”刘闯清清嗓子继续,“轩轩愿不愿意帮主任教育教育他?”


 


宋亚轩懵懂,“我?我不会的呀。”


 


“教教哥哥怎么干活。轩轩会。”主任脸上的皱纹叠在一起,看起来和蔼近人,“这村南头,还有两亩荒地,轩轩想要吗?”


 


“想要的。”宋亚轩实话实说。


 


“那就帮帮主任。哥哥愿意下地了,村南头的地就拨给轩轩和阿逸。”


 


“好。”他答应下来。


 


那次见面之后不久,宋亚轩就在麦场认识了刘耀文。


 


他学着用纯良无害的假象骗他,让他心疼,让他服软。他用面糕,稻草人,搓好的麦粒诱惑他,让他误以为自己过分爱着这片麦地。


 


演着演着,他当真了。


 


他看着刘耀文的眼睛,也知道他认真了。


 


可这一切却又都是假的。


 


宋亚轩三番五次想要破开藩篱,撕开表象告诉刘耀文真相——


 


你知道吗?我在骗你,这都是假的。


 


我们之间所有信物、承诺和誓言,全都是假的。


 


漫长的亲吻是假的。


 


含情的抚摸是假的。


 


缠绵的拥抱是假的。


 


屋里黑麻麻一团。潮湿阴冷,空荡荡没一点儿人气儿。上了彩釉的铁盆子,新买的刀,宋亚轩的眼睛,却一个比一个亮。


 


他不愿意装了,也终于不用装了。


 


不是那个一直傻乎乎的小娃娃。


 


宋亚轩在木桌旁端坐含泪,手臂上缠一个系了把钥匙的红绳儿。


 


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跨越皮肤,从他体内涌向水盆。曼陀罗一样绽放,一片血红,像残阳万里。


 


是死亡逼近。


 


他不疼,只觉得皮肤上似有小小一只青蛇,伸出舌尖舔弄。


 


他不想叨扰刘耀文的新生活,过往一切只做是美梦。


 


宋亚轩太清楚——只要他在,刘耀文就永远不可能老实安家过日子。他还是会来找他,他还是会忘情地与他拥抱,周三亲吻、周五做爱。


 


这根本没办法控制,这种畸形又病态的情感已然野蛮失控。他们在彼此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以至于太难分辨这是真还是假,是爱还是欲。


 


意外,全部都是意外,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又多了几分必然。这本没什么特别,特别就特别在两颗心靠近了,融合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只是宋亚轩从没想过出戏会这么疼。


 


他爱得太纠结,陷得太深。不忍心让刘耀文为难,于是用最决绝的方式,沉默着替刘耀文做了选择。


 


刘耀文以后安生过日子也好,继续混不吝也好,都有一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叫一个家。


 


也是他宋亚轩一辈子给不起、赔不起的家。


 


本着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独自占有了刘耀文八年,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宋亚轩强撑着不让自己合上眼睛,似真似假的一切涌动在他的视线里。


 


刘耀文对他笑,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刮一下他的鼻子叫他小傻子,末了落下缠绵悱恻的吻。


 


“来人啊。快来人!”是阿逸哥的声音。


 


嘶哑泛着哭腔。


 


宋亚轩却只堪堪扬起嘴角。


 


他想起刘耀文最后教给他念的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他累极了。


 


他合上眼。


 


他踮起脚尖揽上刘耀文的脖子。


 


他小心翼翼地回吻。


 


“刘耀文。努力加餐饭。”


 


06


程碧雪早年在苏联留学,思想西化,看的也开。


 


刘耀文不瞒她,结婚之前便将宋亚轩的存在给她抖落个干净。


 


只说他们之间是协约婚姻,双方自由。程碧雪大可去追求她的爱情,只要在长辈面前和他维持一下所谓“夫妻感情”。


 


他知道,程碧雪也有自己的情难割舍。


 


外面唢呐响了一天,热闹的不行,似要把整个洪洞村点燃。程碧雪只觉得聒噪,毫无章法一通乱吹,惹得人脑子疼。


 


她一身大红喜服,手里还攥着刘母塞进来的雪白帕子。


 


这东西明天要上交,夫妻行房,势必见红。


 


可刘耀文不会碰她。况且她根本无红可见。


 


门响,刘耀文满身酒气,虚着步子走进来。一身喜服皱巴巴,唯独眉眼冷峻,勾人又好看。他手里拿着个坑坑洼洼的雕花盒子,不像是刘家会有的东西。


 


程碧雪在床沿端坐,“那小孩儿给的?”


 


“嗯。”刘耀文答。


 


程碧雪说,“今儿也没啥事儿了,你不然去看看。”


 


长叹一口气,“去看看吧。”


 


“我明天去。”


 


“还有。耀文,这个…怎么办?”程碧雪起身,在刘耀文面前摊开帕子。


 


刘耀文看一眼,眉心瞬间打了个褶儿,“我妈给的?”


 


程碧雪点头。


 


刘耀文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给我吧,我想办法。”


 


“阿雪……真的、抱歉。”


 


程碧雪看着垂头丧气的刘耀文,连忙摆手冲他讲,“别,这可没必要。咱俩勉强搭伙过,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没什么谁对不起谁,都一样。”


 


刘耀文没说话。


 


唢呐声响了一夜。他爹雇了三波人轮着来,力图彰显刘家牌面。惹得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家独子结婚,娶了青梅竹马。女方留过学,两人天作之合,怎么看怎么配。


 


天亮。


 


刘耀文睁眼,他昨天酒喝太多,又一夜浅眠,脑子突突着疼。转身却发现程碧雪也一夜没睡,他尴尬地冲她一笑,那人心里明白。


 


“去吧。”


 


刘耀文翻身下床,洗漱出门开车锁,准备去找宋亚轩。


 


刚出门就被震的魂飞魄散。


 


“知道吗?家东那小宋死了。”


 


“那小孩儿才多大啊,怎么回事儿。”


 


“阿逸那小子昨天夜里叫人。老刘家唢呐吹的响,都没人听见。等今天再去,人都凉了。”


 


“那小孩儿没爹没妈,也是可怜。”


 


“谁不这么说呢。”


 


刘耀文五雷轰顶,颤巍巍走去大娘身边问,“阿婆啊,小宋是、宋亚轩…吗?”


 


“诶,好像是叫什么轩轩来的。”


 


大娘上下打量刘耀文,看清面相之后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皱纹堆叠,满是谄媚,“小刘少爷,您刚当新郎,这事儿还是不要管的好,多晦气。”


 


“是。”刘耀文说。


 


然而身体却实诚的很,跨上自行车,失了魂一样往宋家赶。


 


风声簌簌,刀刃一样往脸上刮。偏头就能看见村子里的麦地,纠缠素白的阳光,戳进人心窝子里。


 


刘耀文不认识阿逸,推开门的时候有些恍惚。


 


“来看他的?”阿逸开口,“你是刘耀文?”


 


刘耀文无暇解释他的疑问,只顾推开门往堂屋里挤。头上密密麻麻缀满了汗珠子,他不热,反而后背一阵一阵发凉。


 


“没了。”阿逸站在刘耀文背后,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昨天夜里,我没动他,你去看看吧。”


 


刘耀文怔在原地,压着嗓音,“谢谢。”


 


上了釉的铁盆里垂泡着一朵萎靡之花,猩红的色彩连水都被渡成了血浆,染着几分决绝。宋亚轩手上还有新生的刀痕,密密麻麻,深深几个刀口,直到剜破动脉。


 


不会再愈合了,刘耀文想,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不是说好了会乖乖听话吗?明明约好了明天见,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小傻子,不怕疼了?


 


宋亚轩性子一向软绵绵,甭管刘耀文说什么他都含笑答应——抱一下,亲一下,摸一下都行。


 


刘耀文僵直了身子往前凑,发现骇丽花茎上缠着一根红绳儿。材质和宋亚轩送给他的情意结没什么不同,唯独:


 


脏了些。


 


“那根、我要洗的。”宋亚轩的话猝然在刘耀文脑子里冒出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像中了邪一样覆上那人蓬松的颅顶,静默看着他微扬的嘴角。


 


吃了糖一样,笑的天真烂漫。


 


“这样洗啊。”


 


“洗干净没啊?轩轩笨死了。”


 


“哥哥给你擦擦手。”


 


从口袋里取出程碧雪给的白色方帕,一根一根擦过小孩儿粗糙的手指。素白的帕子上绽开艳红的垂危花朵,红的恰如新生。


 


是落红点点。


 


“轩轩不笨。”刘耀文自顾自地回答,熟稔声音从胸腔中一并响起,回荡在身体中,敲的刘耀文直反胃。


 


摘下来宋亚轩手腕上的红绳儿,从水盆里带出一只古铜色钥匙。刘耀文一愣,明白过来——这钥匙,开的是那雕花匣子上的锁。


 


阿逸目睹这一切,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只听他说,“明天火化,你看看他吧。”


 


刘耀文一边把钥匙收进口袋,一边对阿逸点头。


 


“哥,我能单独跟他待一会儿吗?”


 


刘耀文又说,“就五分钟。”


 


阿逸,“多一会儿也可以的。”


 


屋里全然安静,刘耀文却不知道怎么跟面前的人告别。


 


曾经山盟海誓,如今天人永隔。


 


刘耀文落下一个又一个细腻的吻:


 


亲亲眼睛,路上要看清。


 


亲亲耳朵,好话听得多。


 


亲亲嘴巴,吃苦记得说。


 


亲亲伤手腕……


 


轩轩不怕走奈何。


 


水盆中跌落两滴水珠,砸出两个转瞬即逝的水涡。


 


腥的血。


 


咸的泪。


 


唢呐连着吹了三天,一家成亲,一家夭亡。而玄幻的命将他们锁在一起,一曲唢呐,只道是人生大悲大喜。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两个少年,相爱来的猝不及防,甚至连大胆示爱的机会都未曾有过。被安排的相识,被安排的亲事,他们皆无力反驳,无从违抗。只能在彼此拥有的日子里相互索取,哪怕多一分,多一秒。


 


直到最后的最后。


 


可惜此刻,一个行尸走肉,一个死难复生。


 


07


宋亚轩的雕花匣子里搁了半块面糕,一个枯黄的稻草人,一张信纸。


 


上面字迹潇洒,全然不似没念过书的小孩儿应该有的笔迹——


 


“刘耀文,带我回麦场。”


 


刘耀文跌跌撞撞奔向麦场,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面前的景色是涣散的,整个人被抽了力气一样,头痛欲裂。


 


宋亚轩生生地断了他的后路,让他只能低头向前。他第一次不考虑他的感受,原因却是为保足他的面子。他让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只剜走了他心底下最软最嫩的一块肉。


 


宋亚轩给了刘耀文一切为人的权利,他能说爱能谈恨,能生活能感受,只是没有人陪他了、再也没人陪他了。


 


那人用了一整个生命爱他,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连死,都为他计划好了一切。


 


阿逸把骨灰盒交给刘耀文的那天,也是在麦场里找到他的。


 


刘耀文面色狰狞,呼吸一滞,“是他?”


 


“嗯。交给你,完成他的遗愿。”阿逸心底一阵悲哀,清淡地说,“他也不比你小多少,他都懂。”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他唯一的哥。小少爷,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也不怕多跟您说几句。”


 


阿逸清清嗓子,“当年,刘主任让他教你干农活,拿着南头的麦子地哄他,说是教会你就给他那片地。结果倒是给了,那地盐碱忒严重,根本种不了东西,现在还荒着。”


 


“轩轩认识你的时候,小学刚毕业。成绩特别好,爹妈一个跑了一个死了,没人管才没继续上学。他一直喜欢背诗,喜欢写字。我知道你教他背书,可是你教的啊,我们轩轩早都会了。”


 


“是不是很可怕,他装的这么像。在你面前,他活的多自卑多没尊严,他图啥?不就为了你能多陪他一会儿,多一会儿都行。”


 


阿逸眼含泪光,颓然低头继续说,“你结婚了。他听话,他不愿意打扰你。可他心里哪能搁下啊,谁的八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把他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转身,阿逸依稀望见七岁的轩轩在麦地里对他喊,“哥!陪我捉迷藏!”


 


阿逸每周五回家都能瞧见宋亚轩脖子上被嘬出来的鲜红吻痕,刺目惹眼。他何尝不知道,宋亚轩愿意为他生,为他死,连装傻子都甘之如饴。


 


可阿逸心里窝火,窝的疼。


 


因为宋亚轩飞蛾扑火的对象叫刘耀文,不叫阿逸。


 


宋亚轩对刘耀文无处安放的情感,与他对宋亚轩难以搁置的思绪,又有何不同呢。


 


他喜欢他的轩轩,从他出生,到他自杀。


 


如果没有刘耀文,轩轩和他,会一辈子在一起。


 


阿逸抹一把眼泪,神色如常。


 


偌大的麦地只剩刘耀文一人,阿逸的话刀一样直戳他心窝子,把他刺得遍体鳞伤,可他却罪有应得。


 


刘耀文不禁扪心自问,他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也真心地爱着宋亚轩。


 


他也为他心动,为他心软,为他心痛。把一整颗心捧在他面前。


 


可宋亚轩他妈的多能耐,会割麦,也会割脉。


 


他不拖泥带水,他一刀两断。剩下刘耀文一个人感受这种剥皮抽筋一样的痛。


 


刘耀文苦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骨灰盒盖。不顾后果的,扬起一捧粉末洒向他家几百亩的麦田,嘴里念念有词,疯了一样:


 


“轩轩啊,回麦地了。”


 


“哥哥在呢,不怕。”


 


纷纷扬扬。


 


骨灰粉末与湿润的土壤化作一团,一捧一挥,粉末落在每一寸麦地。方正的盒子见底,宋亚轩彻底化为乌有,刘耀文瘫坐在麦地上,泣不成声。


 


“来生安好。我的小傻子。我的宋亚轩。”


 


08


1960年。


 


阿逸去年死了,在宋亚轩的忌日当天。


 


不久,就迎来了建国以来最大的灾难——饥荒。


 


吃草根,吃树皮,吃鞋底,吃腰带,吃人。


 


什么都可以吃,因为没有粮食。


 


可刘家依旧富得流油,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刘耀文天天在麦子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跟谁说话。


 


这麦子地比前些年长的还旺,绿压压一团跟着太阳和清风晃着摇着。麦子的收成不错,在这饥荒肆虐的时候,半捧麦子都是宝贝。


 


更何况,刘家有几百亩。


 


众人只说刘家少爷跟土地公做了什么交易,理由不过是前年撒种的时候,看见刘耀文老早撒完,彼时正脸朝下趴在麦地上,睡意正浓。


 


加之他从不吃麦地里打的麦子,多了没有,少了没有,一口都不吃。宁可每天吃买来的米粉,也没动过吃自家麦子的心思。


 


这天,刘耀文刚进家门,鼻尖还蘸着秾了的泥点子,程碧雪就把他拉进了里屋。


 


程碧雪羞红一张脸蛋,在摊开的米白宣纸前,酸涩开口,“我…我怀孕了。”


 


刘耀文吓了一跳,稍微定了定神,“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程碧雪重复,“我想生下来。”


 


“可是我们…”刘耀文一头雾水,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我们……没、做过啊。”


 


“耀文。”


 


程碧雪一脸严肃,“孩子是我和学长的。”


 


刘耀文这才放松下来,“这样啊。”


 


“我必须要生下一个孩子,否则我们的戏迟早会露出马脚。”程碧雪双手环胸,“我、希望你可以接受他。”


 


刘耀文拍了拍程碧雪的肩膀,陡然冒出一个笑容。他瘦脱了相,皮包骨头,此刻笑起来,竟有几分阴森可怖。


 


“生吧,我养他。”刘耀文看向程碧雪,“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倒是你,好好吃饭,他才能放心。”程碧雪叮嘱。


 


“我不饿,也不想吃。”


 


“今天蒸面糕,你尝一口还是我去外头给你下米粉。”


 


刘耀文听到面糕先是一愣,接着心便跟着紧紧沉了下去,打了几个弯儿让他呼吸不畅,酸意直往眼上涌。


 


“米粉吧,我吃不惯面糕。”刘耀文回答。


 


程碧雪没再问,点点头就出去了。


 


1961年。


 


程碧雪诞下一名男婴,出生于2月18日夜里三点。名唤刘强,六斤八两。


 


刘家宝贝的不行,前前后后忙活着张罗。


 


小孩儿却偏偏黏父亲,平日里最爱窝在刘耀文颈侧睡觉。醒了就得哭,刘耀文安抚他的方式是念诗。


 


诗的门类挺多,刘强最爱听锦瑟和行行重行行,三两句就被逗得喜笑颜开。扒着刘耀文瘦削的脸就亲。


 


他偏偏染了和刘耀文一样的毛病,不吃面,只吃米。尤其是面糕,更是一口不碰。


 


刘耀文当心肝儿一样宠着,因着孩子软糯的性格,浅色的瞳孔,白净的脸庞,像极了他的老熟人。


 


刘强喜欢垮家里的门槛。


 


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磕了摔了也不嫌疼。只是红着一双眼凑去父亲身边,埋进刘耀文的臂膀,诡秘声音黏稠着发出轻哼。


 


刘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文。家里没人叫刘耀文这名儿,也没人刻意教过刘强。小孩儿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只是在刘强开口的一瞬间,刘耀文觉得耳熟,眼眶含泪把刘强抱在怀里。


 


刘强四岁那年,刘耀文被查出来胃癌晚期。


 


时日无多,他带着刘强去了麦地。父子俩午饭也没吃,回来时均是一身泥渍,还发现刘强脖子上栓了个艳红结子,边角处有些脱线,看上去却鲜亮的很。


 


刘耀文凝望人生的最后一轮圆月,呢喃自语,“人间亮了一汪月亮,小傻子,我想你。”


 


在深秋的一个清晨,刘耀文没能醒过来。


 


回光返照的日子里,刘耀文很是清醒。他再三叮嘱程碧雪,骨灰撒进麦地,席上要做面糕。他牵过刘强细嫩的小手,轻吻他的额头,告诉他要好好念书。


 


末了,他点燃了雕花匣子中的稻草人和宋亚轩留下的纸条,兑进水中,就着自家麦地的面糕,食完最后一餐。


 


弥望着湿气的麦子地漾起一片黄,死人没人祭奠,反正早晚要被遗忘。饥荒过后,口腹之欲才更能唤醒人的实感。


 


乌泱泱嘈杂交错,起坐之间众宾欢。


 


“来菜了,来菜了!”不知人群中的谁也喊了这么一句。


 


“是面糕,接一把!”


 


程碧雪才揽过在座上扭来扭去的刘强,扯下一块黄面团子递到他嘴边,“阿强,啊——”


 


刘强挥舞着小手推开程碧雪,小嘴一嘟,眼中掉下串银珠子,“我想爹了。爹说,不能吃面糕。”


 


刘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的通红,小声支吾,“爹说轩轩在里头,咬了他疼,爹怕他哭。”


 


爹说,他等着迎轩轩进门。


 


唢呐响起来的时候,程碧雪带着刘强去了刘家的麦场。


 


掀开盒盖,迎着风纷扬撒下粉末。与泥土交融,如同宋亚轩一样滋养一片麦地。


 


刘家的每一口面糕,都是宋亚轩做了养料。


 


阿强却在此时,扯住了程碧雪的衣摆,


 


“娘,这样不好…”


 


09


“麦地里惹眼的翠绿一路向南连了天,被风吹的簌簌战栗。麦芒摇晃,麦穗闪光,一茬接着一茬,呼啸着压过去。从此,看得见看不见的,皆轰然淹没在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