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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璐梅子煲

@膝小僧 的封面!解禁了我发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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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小僧
上一棒:@劳莉士 下一棒:@S...

上一棒:@劳莉士 下一棒:@Sewa 

520企划12:00!镇楼为约稿,画师:@璐璐梅子煲 

全文1.51w字,cp为弓拉有差向,本文为4:00的文章《你看,花开了哦》的另一视角,因为是架空世界观,交代世界观的任务交给了前文,所以建议先阅读《你看,花开了哦》后再阅读本文,以免出现设定看不懂的情况。在此致歉。

传送门:https://songhuanghailunna.lofter.com/post/1fc5764d_2be90f684?incantation=rzHWbPF1UKEz

搭配BGM《ソワカの声》(婆娑诃之声)きくお/初音ミク食用,效果更佳✓...

上一棒:@劳莉士 下一棒:@Sewa 

520企划12:00!镇楼为约稿,画师:@璐璐梅子煲 

全文1.51w字,cp为弓拉有差向,本文为4:00的文章《你看,花开了哦》的另一视角,因为是架空世界观,交代世界观的任务交给了前文,所以建议先阅读《你看,花开了哦》后再阅读本文,以免出现设定看不懂的情况。在此致歉。

传送门:https://songhuanghailunna.lofter.com/post/1fc5764d_2be90f684?incantation=rzHWbPF1UKEz

搭配BGM《ソワカの声》(婆娑诃之声)きくお/初音ミク食用,效果更佳✓以下是正文。

那个被冰冷的刀穿刺了胸膛的雨夜过后,我去了哪里呢?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的伯伦希尔,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看见自己化作了一滩污泥,追逐着一颗尚未成形的胚胎奔跑着。那东西光滑柔软,在狭长拥挤的隧道迷宫里极速穿行着。

    如果现在的我立刻回到伯伦希尔面前,以伯伦希尔的性格来说,一定会抓着我的肩膀急切地问我去了哪里。可看着眼前的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场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那件事不知过了多少年,我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死亡、重生、死亡……我曾转世成了一只乌鸦,刚刚试着学习飞翔就坠下树梢死亡。也曾转世成一只幼犬,刚获得主人的疼爱就得了脑炎悲惨地离开了世界。离奇的是,每一世的我,都带着曾经每一世的记忆,所以哪怕是重生了很多次,我也会记得过去的事情。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我便不知不觉间淡忘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大概知道自己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一位神始终都在注视着我。我还听见神说,想要摆脱这样的无尽循环,就必须重生后顺利活下去。这样看来,这个家伙,玩弄其他生灵的生命,滥用职权,也真是有够恶劣的。

    隧道变得愈发狭小黑暗,我眼前的那团东西也失去了原本血红的鲜艳颜色。隧道的岩壁上浮现出盘根错节的血管,连耳畔的风都扭曲了音调。周遭的景象变得愈发怪异,血管上长出了爪牙,对于未知事物的最原始的不安感从内心深处的沟壑爬出。看着眼前那不知什么情况,我只能本能地后退,身前那个畸形的怪胎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我、也在步步紧逼。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我们彼此的身上牵扯着一根纤细的纽带,就好像我无论逃去哪里、都躲不掉它一样。到最后,便成了我拼命逃跑、那颗胚胎对我穷追不舍的与原本截然相反的画面。

    而那个黢黑的柔软怪物追上我的一瞬间,我便从冰凉的地板上惊醒了。

    我这是……又重生了?

    我瘦小的身躯上盖着张草稿纸,脑袋底下枕着的是装满了钳子、扳手等各种工具的布袋。而周围,是昏暗空间却很大的房间,与伫立在房间中央的,尚未完工的巨大的船。

    “希望这次你能活过两年,巴利尔小姐。”神的旨意突然镶嵌进了我的脑中。我不禁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了还要盯着我一直看,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

    可这次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我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具十二三岁幼女的身体,可手上遍布的老茧,让我看上去又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我拍掉身上的灰尘试着站起身,可又厚又长的齐刘海便柔顺地滑到我的眼前、将我的视线完全遮挡了。

    这次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重生,而是我附身到了某个人的身上、代替了她。

    “这,这什么造型啊?”突如其来的视线受阻吓了我一跳,伸手一摸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留着的厚重的齐刘海长到鼻尖,那以前这人到底是怎么看清楚外界的情况的啊?

    我只能将长头发抓着撩到两侧,顺手用手腕上的橡皮筋将头发梳起来,这才看清这房间的结构——巨大的轮船架在室内中央,不知多少张图纸像地毯一样铺在地上,用了一半就被扔在一旁的橡皮和铅笔在地上散落着,就连我刚才睡觉时盖的被子,都是几张计算零部件尺寸时用的演算纸拼接而成的。

    诶?这一世的我好像是……造船的工程师?既然如此,既然这些都出自我之手的话,那地上的图纸我应该也可以看懂——

    如此想着,我捏着下巴,伸着脖子在那图纸上仔细审阅起上面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来,这些东西……

    啊!!

    根本看不懂。

    什么情况?为什么我都变成工程师了还是看不懂这些东西?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我现在愈发确信,这副身体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我只是被临时安插在这里的而已。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门口却突然传出一阵巨响,只见一个暴躁的瘦高男孩一脚踹开了门,暴躁的声音从玄关传来:“船还没造好吗??神今晚就要再次光顾我们这里了!我们没有船躲避可怎么办?”

    什么东西?神?什么神?

    “居然还有闲心睡大觉!神都是因为你不信奉祂才发怒的!怪胎!”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凸起的血管也因强烈的情绪而不停跳动着。那个少年人走到我身前就拽着我的胳膊,强行将我拽了起来,粗鲁的样子握得我的胳膊都红了。

    他*的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态度这么冲是鞭子挨少了是吧?就在我纠结是用伯伦希尔教我的格斗术给他两脚,还是再观察一下局势时,又有两个孩子的声音从被各种器械挡住的门口传了过来:

    “不高兴哥哥,别打怪小孩了吧……”女孩儿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没什么底气,随着她领着个小男孩出场,我看见那是个纤瘦的、身体不住颤抖的小女孩,以及一个哭得眼睛都肿起来的,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

    “我好害怕神会惩罚我们……好害怕……”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用哭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哼唧着。

    “胆小鬼跟爱哭鬼,你们两个来做什么?”不高兴顺势松开了我的胳膊,回头过的瞬间,脸上的凶暴顿时消失不见,连声音都温和了下来。

    什么爱哭鬼不高兴胆小鬼的……这些人的名字也太随便了点。那既然如此,我要给自己改名叫菠萝馅儿!没错,这个感叹号也是我新名字的一部分。

    “哪来的变脸王。”我将视线移到别处,大声吐槽道。可我的声音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好像他们都在担心着他们一直在说的什么神的事情。

    “神马上就要来了,要是再做不好船的话,就……”胆小鬼说着,音量却因恐惧和委屈越来越小,最后跟着爱哭鬼一起哭了起来。

    这帮人到底在说什么?和伯伦希尔出海这么多年,我也算是游历了许多神奇的地方,见过了各种妖怪与奇怪的人,也听闻了许诸多奇闻异事,可唯独没有听说过有不造船就不行的神。

    我回头看着那巨大的船体,难道这就是他们要的东西吗?从结构上来看,看得出来应该已经快要完成了。想到刚刚那个家伙嚣张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有人拿这种像*了全家一样的态度求人啊?这也就是我,要是换成伯伦希尔姐姐的话,这小子早就被揍了不知多少次了。

    “快点造船!我可不想被神掀起的巨浪拍死!”回过头,这个超级变脸王又摆出暴躁无礼的姿态来冲我吼道。但这次,我不会再给他任何好脸色看了。于是我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巨大的扳手一丢,摆出一副罢工的样子:“你他*有求于人还这副死*态度?反正老*会游泳,等巨浪来了第一个淹死你们这帮小*崽子!”

    见我态度强硬且每句话都在问候他的家人,对方立刻哑口无言,爱哭鬼和胆小鬼也纷纷过来拦着不高兴,不让他继续对我动粗。于是不高兴就只能一边骂着我怪胎,一边悻悻离去。

    “切,欺软怕硬的怂货。”听着玄关处传来门被摔上的声音,我抱着胸坐在原地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这副身体本来的主人肯定每天被这帮人欺负着。作为唯一有可能拯救大家的人,却被大家每天一口一个怪胎怪胎地指着鼻子骂,真是太欺负人了。

    但今天我来了,我就要帮这个孩子出口恶气。

    就在我琢磨着接下来做些什么时,大脑却感到一阵混沌,视线再次变得模糊,好像解离症似的思绪都变成了雾气。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了果冻,柔软又水滑,一下子就滑出了这具身体,以奇怪的姿势被不知什么东西排挤出来。我整个人只能飘在身体旁边,再想回去拖着绵软的身体回去,就又会被挤出来。

    什么情况,突然就……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了,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尴尬地留在一旁,可我那具身体,却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厚重的刘海又一次遮挡住了容颜,我看见那个孩子疑惑地挠了挠头,我们四目相对,她却马上又投入到了造船工作中,对我的到来见怪不怪。

    难道说这就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吗?

    我本想跟她搭个话,毕竟她作为身体的“房东”,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到来。可我刚开口想打个招呼,那个古怪的小孩反而开始使唤起我来:“没有时间了,图纸这个地方参数算错了,你去把它算好再改正。”

    “我?算参数?”我听得一愣。我算参数?真的假的?因为早早就离开了家,所以高中的时候就辍学、数学这方面是真的不太拿手。要是说开船的话,以前经常看伯伦希尔掌舵所以略懂一二,但造船……姐姐也没教过我怎么造船啊?

    那孩子透过厚重的头发看了看满脸不可思议的我,被遮挡得什么都看不清的脸上却好像还是浮现出了惊讶:“怎么是你啊?”

    什么叫怎么是我啊?不能是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我只能打量着四周,用这样的玩笑话打破尴尬。我现在好像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被喊成怪小孩了。

    后来我无论再问什么,怪小孩就都不怎么接茬了,只是自顾自地忙着,厚重的雨靴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忙碌的脚步声。但不得不说,这孩子手脚还真是麻利,力气也很大,我和怪小孩两个女孩子合力,竟真的将剩下的器械组装好了。

    仰头看看造好的船,虽然我只帮忙搬了点东西,但这……应该也能算是我们两个一起造的吧。嗯。我们两个真厉害。

    而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斜阳的猩红已然流淌进了窗台,看着窗外的余晖,我心里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今晚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船舱下水,全村所有人都上了船。其实虽然说是全村,但若是不算我这个……额,灵体?灵体的话,总共也就只有四个人生活。而除了怪小孩外,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见我的存在。所以巨大的船在水面上漂泊的样子显得如此孤独,好像末世洪水时的方舟。而那令人不安的暴雨,倾盆而至。

    我孑然一身站在甲板上,熟悉的画面就又映入了脑海。这段记忆比那头用我父亲脸庞冲我咆哮的怪物还不堪回首,我记得自己那时也是如此,就这样站在甲板上呆呆地望着天空融化下来的雨滴,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好冷。那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它说我蔚蓝的眼睛在灰蒙蒙的世界里发着微光,很刺眼,很难看。随后船就发生了剧烈的摇晃,发了疯的人们就开始互相攻击了。

    如今的场面,和那个时候如出一辙。

    我看见眼前的景色,似乎都被描上了透明的边框,或者说,是一头庞然大物伫立在我的眼前,满天的星空作为它的眼目凝视着我。我又看见它巨大的爪子握住了船头,强大的握力几乎将船头捏碎,一个名字浮现出了我的脑海——

    是骤雨。骤雨来了。

    我透明的身躯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那头巨兽,熟悉的恐惧感又再次席卷而来,弄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就是它,当时的它仅仅只是对着我们露出了牙齿,就将我们的一切尽数摧毁。我不存在的身体在战栗,暴风雨宛若千万把刀剑刺穿了我的胸膛。在它的面前我是那样渺小,我不可能战胜它,因为它会将我的灵魂也撕碎身首异处、甚至让我魂飞魄散。

    忽然,我身后传来了爱哭鬼的声音:“神降临了!”

    “神啊,请不要伤害我们!”不高兴带领着爱哭鬼和胆小鬼,跪在地上大声祈祷道。只有怪小孩披着透明雨衣,透过长发呆呆地凝视着这里,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原来你们几个口中说的“神”,就是这头磨牙吮血的海怪。真是可笑,真是愚昧。

    几人纷纷对着骤雨跪拜,骤雨却无视了他们,凝视着迟迟不愿行跪拜礼的我,似乎空气也在此刻凝滞在了风雨中。一道闪电劈在了高耸的桅杆上,我在它愤怒的眼神里,读出了一句话:“你,为何不跪?”

    “我不会向自诩为神明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下跪。”我瞪着它讨厌的、刺眼的蔚蓝色眼眸,反击道。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银河般密集的眼眸不悦地旋转着,最后,所有的眼目都停在了我的身上——很明显,骤雨认出了我。它的眼里闪烁着愤怒与不屑,它想要杀掉我。

    我吞了吞口水,决定与这个曾害我性命的仇敌对抗到底。可一条胳膊,却挡在了我的面前。

    只见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踩着雨靴站在了我的身畔,一条胳膊挡住了我。虽然没有说话,但以她的站位,如果骤雨真的发起攻击,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人绝对会是她。

    “诶?你怎么——”我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那孩子坚定的身姿惊到说不出话。她居然想要保护我?为什么?

    骤雨只是凝视着我和她,空气也凝滞在了暴风雨中。暴雨打在怪小孩的雨衣上发出噼啪的声音,连身后总是欺负怪小孩的几人,也被这样的场面惊到了。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骤雨眼中的杀意减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讨厌的戏谑。

  “你们之中。”这声音仿佛来自深渊,震得我的灵魂都在发颤。我不禁再次战栗起来,眼前的那只纤细的手臂却给了我莫名的勇气。

    “有个坏孩子。”骤雨的语速缓慢,数万双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这里,像是要把我和保护着我的怪小孩吃干抹净了一样。

    “把她找出来,不然——”骤雨就说到了这里,就没再继续了。但以这家伙的行事作风,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它的下一句是什么:“不然我下次来的时候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所以还没等骤雨完全离去,异样的、充满攻击性的眼光就齐刷刷落在了怪小孩身上。

    那天之后,大家对怪小孩的待遇就更差了。她被关在平时造船工作时的仓库里,每天只有胆小鬼带着零星食物和水送进来。本来不高兴还想拿鱼叉进来打人,我见状直接附身到怪小孩身上,一脚就将他手里的鱼叉踹飞抢走,他一看我抢到鱼叉一边骂他家人一边反打,就只能捂着被踢得青紫的手腕,骂着狠话离去了:“你这家伙,一把头发都梳上去就开始发疯是吧!真是疯了!”

    废话,不把这么长这么厚的刘海梳上去,根本看不清人是从哪来的。

    赶走了这些家伙之后,看着又一次忙碌起来的怪小孩,我不禁感到心里刺痛。这个孩子确实性格古怪,我们相处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什么话,甚至……甚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但这并不是被她欺负、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理由。可我看着她忙来忙去的瘦小身影,厚重的雨靴在地板上踩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又给人感觉,她好像并不是很在乎这些。

    透过木板钉成的墙上小小的铁窗,我看见窗外雨雪霏霏,洁白的絮状物漫天飞舞,好像某个人的思绪一样。

    这让我想起我那年和姐姐在海上,我独自一人在甲板上,看着满天的雪花,就不禁想起了妈妈和哥哥。曾经的我,也是个被人宠爱的小孩。可哥哥出事之后,这些就都离我远去了。我总觉得,那时候如果我要是再多提醒哥哥一句注意安全、注意检查设备是否完好的话,哥哥就不会出事了。可伯伦希尔看见我这个样子,过来跟我说……

    “人嘛,总是面临着各种离别。分别了之后,还会再遇上新的人的。”她这样安慰我。

    “那我们……也会分开吗?”我转过脸,不想让她看到我哭鼻子的样子。

    “也许吧。但我不希望那天到来。”她还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捧过我的脸庞,拇指擦去我的泪水。“但是你和我分开之后,也会遇上个很好的家伙的。说不定比我更好呢。”

    姐姐向来如此乐观,可是,可是啊……

    我又该去哪儿,遇上个新的能带我逃离那个举着酒瓶的怪物、能带我远洋世界、能不顾一切地将我保护在身后、能教我防身术保护自己的姐姐呢?

    只是我和姐姐都没想到,我们分别的一天来得这么快,甚至是阴阳两隔。

    “下雪了……?”我下意识地说出了声。

    “不,那不是雪。”这次,怪小孩终于主动接话了,只是还没有停下手中将人面树木钉在一起的动作。“那是柳絮。”

    “柳絮吗。”我踮起脚尖,张望着外面的风景。不知为何,看着这些柳絮,我就会感觉无比惆怅。

    我觉得自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和怪小孩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小房间中,今天才终于有心情观望外面的景色——这里是一座渔村,其他三个孩子都是以打鱼为生。比如现在,我看见不高兴带着爱哭鬼坐上了小船,拿着鱼叉和渔网又出海了。

    天空阴云密布,每朵云都像油画作品中画出来的一样,好像触手可得。在这里,大海也没了原本清澈的、和我眼睛一样颜色的蔚蓝,反而是像星空一样深邃的深蓝。海面上翻卷着星光点点,虽然美丽,却死气沉沉。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伯伦希尔还好吗?我那位所向披靡的船长小姐,在失去了船、船员和我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呢?是被风暴夺去了心性?还是又重整旗鼓继续远洋?但无论是哪个结果,也许我们,都很难再相见了吧。

    人终将会离别,深知这个道理的我,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我们这样的结局。

    我知道,我现在的形态,应该只有怪小孩能够观测到我,所以就算真的见面,我也无法与心上人相认。可思念在我的心底成了顽疾,所以哪怕只是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哪怕不能相认,对于我来说都是值得的。

    我长叹一声,想起自己被杀时,姐姐被骤雨蛊惑住后流露出的痛心的神情,我就觉得心好像又一次被人蹂躏了。

    那时,大家都被骤雨蛊惑,发了疯一样地用刀挥砍着对方的肢体。我记得我看见平时向来瘦弱文静的主厨姐姐对着空气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呜咽着妈妈,一边拿刀切开了自己的皮肤。人们的怒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我看着姐姐被捆在桅杆上,想帮她解开绳子,可我抬眼时却发现,我心爱的姐姐的眼里,失去了平日里总闪烁着的自信的光。

    我捧着她的脸庞,试图将她的理智唤回,可姐姐的声音,却听得我怔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已经没用了。”

    “已经……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四面楚歌之境地,连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头发的危鲁弗都被骤雨迷惑住、放弃了逃生的机会。所以在我听见一直崇拜的爱人说出这种话之后,我的心也死掉了,就连脸上的泪也都因混着雨水而变得冰冷不堪。

    “连姐姐您都失去了意气,那我还谈何逃生呢……”抱着伯伦希尔的脖颈,我的声音也变得哽咽。明明……明明当初她收留我,都是因为我也长着一样的红色头发不是吗?听着她开玩笑说,建议我也把姓氏改成危鲁弗,这样我就也是红头发的危鲁弗了。我才第一次以自己的红发为豪、第一次不再厌恶我头上这抹刺目的火红,如今她意气尽了,我又该……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一起死在这里吧。”她回答了我内心绝望的呐喊。可看着姐姐意志消沉的样子,看着我曾仰慕的红头发的危鲁弗倒下后,我第一次对着姐姐发了脾气、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了姐姐。

    我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我最心爱的女子脸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伯伦希尔的眼里终于恢复了清澈与光芒:“诶?”

    “不是说要带大家离开这里吗?不是说作为船长就应该保护大家的安全吗?不是说——”话音未落,尖刀就刺入了我的心脏。我刚想说点什么让姐姐恢复过来,骤雨就发现了我这个不受控制的家伙、动手杀掉了我。

    好疼,好疼,可看着伯伦希尔震惊的神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疼。这刀贯穿了我的胸膛,受到重创的心脏终于还是渐渐失去了继续跳动的力量,也许我们曾约定的要一起去的开满了百合花的地方,再也去不了了吧。我整个人瘫软在地,我知道我的生命来到了尽头,但我坚信,还有个人有能力逃离这一切。所以,我倔强地用最后的力气看向我的爱人:“活下去。”

    “我爱你。”

    在濒死之际,我听见伯伦希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每每回想起这些,我还是会有些哽咽。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明明我都已经重生过无数次,本以为这些伤口已经不会再痛了,可偶尔回想起来细节时,还是会觉得,哦,还是很痛的。因为这些就是我难以愈合的伤疤,揭开结痂还是会流血。

    “原来你,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一旁专注于工作的怪小孩突然开口。

    “诶?”原来这个孩子,还能明白我心中所想吗?可看着她继续忙碌的背影,我却还是看不透她的心思。她那厚重的头发下面,掩盖着的是张什么样的脸呢?是平静的、早已看破这个世界真相的脸?还是因为被欺压而总是阴郁着的、悲伤的脸?我忽然觉得她离我好远,但仔细想想,其实怪小孩离我,从来都没有近过。

    不等我继续惊讶,怪小孩的一番话让我瞬间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不过那个伯伦希尔……我这儿还真有一些她的消息。”说着,那孩子走到文件柜前,踩在凳子上在里面翻出了一张订单,落款上写着:菲欧娜·吉尔曼。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菲欧娜……是谁啊?”我小声嘀咕着,那孩子沾着粘合剂的指尖又在上方轻点,示意我看这里:

    “等人面船造好后,我的好友伯伦希尔·危鲁弗将前往提船。”

    原来这孩子用人面树造的这艘船,是给伯伦希尔的。再看落款上的预约时间,竟然就在……下周?

    也就是说,下周伯伦希尔会来这里带走这艘人面船。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兴奋起来,连帮忙干活的动作都变得麻利了。

    每天倒数着伯伦希尔到来的日子,看着爱人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那样思念她。

    船马上就要造好了,现在只要将动力装置再固定好,就可以交货了。看着怪小孩脸上浮现出的难得的轻松,我又不由得在内心敬佩起这个孩子来——

    她似乎正如我所想,真的不将那些霸凌与欺压当回事,一心沉浸在自己的造船事业中,从不考虑别人对她的诋毁。拥有这样的心态,也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能成为船匠呢。

    可说实话,这样对外界充耳不闻,是无法在村子里立足的。

    那天晚上,我是怀揣着对姐姐的期待入睡的。我和姐姐相见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我梦见伯伦希尔来到此地,她却无法看见我,我借怪小孩之口讲述着自己的思念,可伯伦希尔,却没有认出我来。委屈,不甘,愤恨,我在这样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时,眼前的景象却惊得我失声叫了出来——怪小孩被绑在柴火堆成的长杆上,脚下是干柴堆,爱哭鬼正在往上面淋汽油。

    “快醒醒!喂!”我疯了一样拼命尝试着回到怪小孩的身体里、带她逃离这里,可这次,我透明的身体又被排斥在外——怪小孩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急得大喊着,猛然回头,看见的是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咒的巨大祭坛。那祭坛看着面生,但那符咒,我是绝对认得的——我在与伯伦希尔的游历中,曾经见过这样的符咒。在将死之人身边画好,就可以杀死对方的灵魂、却不伤害肉体,让身体里其他的灵魂继续活下去。因此骤雨这样做,就是专门针对着我而来的,它要将我彻底从这个世界抹除。

    而如今,被捆在这里、即将被抹除存在的,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怪小孩。她厚重的头发斜在一边,我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那个孩子,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悲哀,苍白的嘴角却挂着无奈的笑。她长着张还算精致的五官,脸上却被刀划出了个几乎将脸完全遮住的、爱心形状的血痕,看上去令人心酸,一定是曾经被霸凌时留下的。

    “不要这样看着我。”那孩子的眼角,滚落下了痛苦的泪。

  “你……”我感到喉咙一阵酸涩,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表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来,而第一次,就是如此痛苦的情绪。

    “我其实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还是将你留在了身边。因为你帮助了我,而我看见你曾经遭受过那些之后……”说着,怪小孩喑哑的声音开始呜咽,声音实在是令人心疼。“我只是想看看,同样是被同伴背叛的家伙,为什么还会想着保护别人。”

    “其实早在你来的那天我就想自杀了,所以无论他们对我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哪怕他们信奉的神要杀了我,我也无所谓。但是,但是看见你之后……”

    “我带你离开这里,把身体交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还在急切地推着她,喊到嗓子都快哑了。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谢谢你。”

    说完这些话,那孩子就又闭上了双眼,倔强地等待着被驱逐灵魂的命运。随着带着火星的火柴跌落在柴堆上,烈火在汽油上起舞,怪小孩整个人都燃起了熊熊烈焰。

    可是,明明错的不是她,为什么要让她付出生命呢?明明真正该死的家伙,还活得好好的啊。怪小孩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要因为我的突然到来而被杀害,而在场旁观的大家却无人想到,若是没有了这个即将被杀掉的孩子所造的船,大家早就死在骤雨掀起的巨浪里了。

    我没有办法看着这个曾经救过我的孩子,就这样因着我而死去,所以,在她虚弱地断气的前一刻,在身后符咒亮起的一瞬间,我附着在了她的身上、主动迎接了死亡。

    “神啊,请拯救我们——”随着众人的祈祷,我的魂魄消散在了烈火之中。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这个孩子能不再被排挤地、好好活下去吧。

    我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连一丝灵魂都不曾剩下了。我彻底失去了与爱人再见的机会,这次,是我主动放弃了它。

    明明……只差一天。

    明明只要再坚持一天就可以见到伯伦希尔了。

    明明……明明……

    我觉得自己飘到了空中。我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宛若一团雾气的意识,还在倔强地清醒着。

    “我这是……”我想要睁开眼看看周遭的一切,可只剩下意识的我,连观察周围的能力都失去了。

    “你又失败了。”又是那个混沌的声音,那个自诩为神明的家伙,又出面嘲讽我了。

   只不过魂飞魄散的我,一无所有的我,反而有了反驳的勇气:“我可没有失败。” 

    “我的宿主还活着,她也是我的一部分。”正因为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就不会再害怕被夺走了。“我死了就应该让我进入轮回、好好开始新的生命,你这样让我一次一次经历死亡,玩弄着我也玩弄着其他生灵的生命,其实也没什么高尚的。”

    “真是可笑,你现在连游魂都不是,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天国和地狱都不愿容纳你,你居然还不知畏惧。”那个声音嗤笑着,只是挥手间带起的风,就将我送去了四面八方。我因此变得到处都不存在,又或者是无处不在。我是尘埃,我是星辰,我化作了这天地中的万物,一切物体上,一切生灵身上,都有我的鼻息,我的心跳。

    “正因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我的声音从猩红的残阳中传来,我的身影附着在飞鸟身上,我已彻底死去,背负着他人的罪孽与宿命,徘徊在这天地之间,却因此而获得了永生。

    我漂浮在云层中,游荡在大海里,无数魂魄看见我洁白又缥缈的样子,都误以为我就是刚刚才登基的新神。我在天地间飘荡,在宇宙中徘徊,万千鬼魂向我朝拜,兜兜转转不知多久,变得无形无影的我,变得渺小却又宏观的我,又回到了那座村子。

    那个小渔村,只有三座房子在。只不过此时此刻,它已经被破坏掉了。

    我一眼看出,是骤雨来到了这里,将所有人都杀死了。我看见大家凄惨的死状,不禁感到有些怜悯。看见怪小孩被压在废墟里的小身体,我早已雾化的心脏,却痛了起来。

    这就是我死后唯一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给了我依靠的家伙。她就这样死去了,在接受了我的保护后,还是没能逃过被杀的命运。微风吹起了她厚重的刘海,我看见她那留着巨大的爱心形状的刀疤下,是幸福的笑容。

    这个怪小孩临死前想着的,是什么幸福的场面呢?

    我噙着泪附着在了怪小孩的尸体上,尸体恢复了温度,也渐渐变成了我生前的模样。我的皮肤娇嫩白皙,身体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我的胸膛变得平坦如同男子,下腹却光洁宛若少女,我失去了人类两性的性征,或者说,是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我站在海岸线上,许多鬼魂便从废墟中走来,跪拜在我的脚下。

    “神啊——请拯救我们!”听着它们哭喊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这里面号哭祈求着的,还有这村子里其他的几个孩子。

    墨蓝色的海浪依旧翻卷着冲上岸边,带来渔船的些许残骸,只是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几个孩子都已然不在了。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我坐在沙滩上,望着血红的斜阳,心底尽是惆怅。

    怪小孩已死,我却成了她身体真正的主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望向那间已被摧毁的仓房,我好像还能看见昔日这孩子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如果时间可以回到那天,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孩子免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呢?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我的身边。我转过头一看,眼前的红色身影,却惊得我瞪大了双眼——

    伯伦希尔。

    她的右臂被砍断了,此时还缠着绷带。曾经的高马尾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修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她的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眼底尽显疲态,身上的肌肉消瘦了许多,全然没了当初那英气又可靠的身形。看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过得不算太好。

    她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海风吹拂着她几根纤细的麻花辫,美好得像是梦境一般。泪水簌簌地滚落,我伸出手想要抱住我思念已久的爱人,可对方却仿佛一团雾气,又或是海市蜃楼,我的指尖竟径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我意识到一个绝望的事实,那就是尽管我获得了身体,我的伯伦希尔还是观测不到我。但也许是出于情人的心有灵犀,明明看不见我,她却精准地坐在了我的身侧,两个人坐在一起肩并着肩面对着平静的海面,就和往常一样。

    可接下来登场的身影,却让我的心脏停跳了半拍——不知从哪跑出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此刻手里正拿着胆小鬼的日记本,兴奋地朝着伯伦希尔跑来。

    不,那不是什么和我一样的女孩子,而是……骤雨。骤雨竟然,变化成了我的样子,留在了伯伦希尔身边。

    骤雨跑到我正在坐的位置上,坐下时,身影便刚好与我的身体完全重叠,就像她将我彻底取代了似的。听着她们说笑的声音,看着伯伦希尔脸上对那个冒牌货浮现出的宠溺的笑容,我终于崩溃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恨我恨到要不光害我性命、再抢走我的爱人?不遗余力地除掉我,却留着伯伦希尔失去希望地活在这里,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取代我、得到姐姐的爱吗?我不愿与骤雨同坐一席,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海水中。海水冲刷着我的脚面,回过头时,却发现姐姐的笑容里,掺杂着苦涩。

    天空中的我在此刻显现,阴云里出现了个破洞,蔚蓝的眼眸透过那个洞口向下凝视,万千渴望着被救赎的亡魂便纷纷找到了这里,误将天上的那个难以看出性别的女孩子,当成了真正的神明。

    伯伦希尔同鬼魂的眼光顺势看去,而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很明显连姐姐也将我当做了神。鬼魂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一齐跪拜,哭喊着向我这个伪神祈求拯救与幸福:

    “神啊,请拯救我们。”

    “神啊——请拯救我们——”

    我在云层之上,看见了他们生前的样子。我看见,不高兴终于发现骤雨其实并非神,而只是一种海怪。他们明明已经将我和怪小孩杀死,却还是不得安宁。而这次,没有人再为他们造可以隐蔽自己的船,所以骤雨来临时,无人能够幸免。

    胆小鬼为了躲避骤雨的攻击躲进了衣柜,还是被找出来杀害。爱哭鬼哭着乞求骤雨放过,却被抓住在那怪物手中融化。不高兴用鱼叉拼命与骤雨搏斗,最终也被骤雨杀害。而到最后,他们也才明白,之前能死里逃生,都是多亏了怪小孩所造的船。但想起自己对怪小孩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脸上这才第一次,有了懊悔的神情。

    所以此刻他们的魂魄也跪在沙滩上,祈求神明的原谅。只是这次他们又错了,因为天上的我,也并非神明。我也只是个被迫害到连存在都被抹除的可怜人罢了。

    “神啊,请拯救我们——”

    “我们真是可怜啊……我们……真的是可怜……”他们哭喊着,悲叹着自己的不幸,也抱怨着这世界的不公。

    “我们……真的好可怜……”

    “真的好可怜……”

    身处于船上的我将人面船开来,孤独地行驶在海上的样子宛若末世的方舟。船舱打开的一瞬间,身上充满罪孽与瑕疵的鬼魂们便一齐登船,仿佛只要来到这里,它们的过错就能被一笔勾销了似的。海岸上渐渐没了人,只有伯伦希尔以及她身边那个冒牌货,还站在原地。

    很明显,刚才的场面是被她看在眼中的。

    我刚一低下头,便与伯伦希尔对上了视线。我就算开口,对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所以我就只是这样看着她,满怀悲伤与哀恸。伯伦希尔也被我的情绪所感染,眼底的迷茫又多了几分。

    我多想让伯伦希尔快点破除骤雨的障眼法,可我毕竟不是真神,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和我在甲板上抱着伯伦希尔哭泣,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于是我就坐在这船上等待,坐在当初我死去的那个地方等待着伯伦希尔回来。我相信一旦伯伦希尔明白了刚刚的一切,就一定会回来。

    我形单影只,孤独地坐在这儿,连人面树都沉寂不曾发出声音。夜幕降临,我的船依旧是停在这里,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我第一次觉得夜晚如此难熬,感觉好像,我孑然一身的几千个春秋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夜煎熬。

    而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就在第二天,我的伯伦希尔回来了。

    伯伦希尔带着把匕首,看向骤雨时,眼里早已没了昨日的爱意,很明显的,姐姐已然看出了骤雨的伪装。骤雨还在模仿着我率先跑上了甲板,她的动作、一颦一笑都如此逼真,也不怪伯伦希尔会被蒙蔽那么多年。可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出来的,比如,只针对于姐姐的、执着的爱。

    无处不在的我在天上凝视着这一切,就在伯伦希尔踩在甲板上的一瞬间,所有人就算是都齐聚在这里、可以出航了。

    看着归来的伯伦希尔,我却哽咽了。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两个人都饱受思念之苦。伯伦希尔虽然还活着,眼底曾经的傲气早已消失不再,虚假的爱意可以暂时充饥,却无法为她带去养分。所以伯伦希尔在这样的海市蜃楼里勉强度日,而我,又何尝不是举步维艰。

    随着我的泪水涌出眼眶,船身上的人面树变得活跃起来,它们扭曲着脸庞、沉默的嘴唇终于动了动,开口说话了:

    “神。使。花。开。”第一颗人面如此道。

    “花。哭——了。”其他人面树异口同声地叹息。

    “花——哭……了——”

    “花。哭——了——”

  船长室里的我启动了船,向着风暴深处进发了。天空融化产生苍白的雨水,天上的我流泪哭泣产生淡蓝色的雨滴。我在哭,我的泪点冰冷得宛若夏夜的雨。大大小小的冰冷雨水冲刷着船,悲伤的船只在翻卷着的浪花中,扬帆起航。

    “花。哭。了……”

    “花。哭。了。”人面树如是说,伯伦希尔却不知道这话的含义。

    越是向着风暴前进,人面树就越是活跃。所有的人面都在不安地扭动着,船身以异样的姿态行进。而最后,我们来到了骤雨的巢穴。

    伯伦希尔拔出匕首,逼在了变成我的样子的骤雨脖子上。是的,伯伦希尔识破了骤雨的伪装,终于接受了她最心爱的那朵小百合已然死去的事实,决定在此来个清算。

    骤雨还在佯装委屈,却被姐姐一脚踹飞在不远处。我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尽是不安。骤雨没有这么容易就被打倒,事实也的确如此,本就怨恨着我的骤雨,更加憎恶这副与我完全一样的躯壳,见事情败露,就开始大肆自伤了起来。

    手臂处单薄的皮肤在锯齿般锋利的指甲下不堪一击,那怪物一抓便流淌出了猩红的液体与泛黄的脂肪。再抬眼,脸上早已被抓得满是伤口,伤口深处却还长出了滴溜溜旋转着的眼球。无数兽爪从海底伸出将船撕裂,伯伦希尔也被触手拖入了深海。

    这次,轮到我看着她的爱人死在她的面前了。

    海面上依旧波涛汹涌,仿佛海洋才是真正的怪兽、能吞噬掉进入的一切似的。眼睁睁看着爱人沉入了海底,我却才明白,当初我死在姐姐面前时,姐姐那声嘶力竭的咆哮里,都承载了什么样的情绪。

    我也沉入了海底,或者说,无处不在的我,已经在海底沉睡了不知多久。沉睡在海底的我看见,姐姐跪坐在海底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一直在道歉,向着眼前那个瘦小脆弱的我,道歉着。

    那个我,也是骤雨变化而来的。可失去了理智的伯伦希尔,却丝毫都看不出来。我不知道她们都聊了什么,我只知道骤雨说的话,让姐姐很痛苦。

    “我马上来陪你好不好?我现在就来陪你,好吗?”我看见,姐姐握着刚刚用来杀骤雨的刀锋,逼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我想要张嘴喊住她,充满海水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这个笨蛋,这个被懊悔与自责彻底蒙蔽的傻瓜,一心只想为我的死而赎罪,却忘记了真正的我,是绝对不会叫她去自杀的。

    我发了疯地挣扎着,将所有的力量都汇集在了喉咙处,终于,我终于发出了艰难的声音:“醒醒!伯伦希尔!”

    “你忘了吗。真正的莉莉,是不会让你自杀的。”

    我的姐姐愣在原地,泪水消散在了海水中。天地之间,海水之下,所有的我都汇聚在了一起。无数个我组成的我们,一齐向姐姐伸出了手,而这次,我真的握住了她。尽管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冰冷,但握住这只手时,我又一次哽咽了。我们带着她再次回到甲板上,却发现周遭已是平静的月夜与星河。天空中的月亮如同金色的心脏有节奏地起伏跳动,满天繁星像浪花般翻卷流淌。

    “这就是骤雨的真面目了。”满天星辰美好却又凶险,随风流淌的浩瀚银河,都是骤雨在凝视我们的眼眸。在那中心不停鼓动的月亮,就是骤雨的要害所在。可失去了右臂的弓箭手,又怎么才能像以前一样命中天空的月亮呢?

    显然,姐姐也在苦恼这个问题。我们两个只是站在甲板上,我有许多话想要说给她听,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我感到一筹莫展,可姐姐却因刚刚听见了我的声音,就知道我还在她身边。姐姐左手握拳跪在甲板上,向着心中的神明祈祷,即便,我并不是神明。

    “神啊,请拯救我。”

    我听见,姐姐如此祈祷着。虽然看不见身旁的我,但我们的心,此刻却达成了连结。

    我听见了她平稳的心跳,温柔的力量注入了我的身体。被流放到了天地之间、失去了肉体与灵魂的我,被抹除了存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我,却在此刻,因有了自己的信徒而成为了神明。

    百合花的种子从船体的缝隙中成长开花,漫山遍野,洁白的花瓣铺天盖地地袭来。人面树的声音却率先传来:“花——开。了。”

    我看见,伯伦希尔的泪水滴落在百合花的花瓣上,宛若清晨的露珠,或是雨露。

    “花——开——了——”百合花继续盛开,直到将这整艘船都布满了圣洁的花瓣。海风吹拂,花瓣漫天飞扬,连月亮与星辰都险些被遮盖了。

    “花。开——了——”

    当我的手触碰到伯伦希尔右臂上的伤口时,流淌着海浪与星空的弓箭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我听见,我们的血管都几乎随飘扬的花瓣连结在了一起。在我们同样频率的心跳声中,星河般璀璨的礼裙加冕在她的身上,记忆中的弓弦在她掌心凝结成星光的颜色与形状——那是我们共同的执念,是用失去爱人的悔恨,与对于彼此的爱意淬炼出的、要将过往尽数清算的巨弓。

    锐箭上弦,我感受到了我爱人的颤抖。我帮她扣住了那支蕴含了我们的炽热思念的箭矢。伯伦希尔瞄准了月亮,箭矢的寒光撕裂了月夜,那颗心脏似乎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跳动的频率也变得不安了起来。

    鲜红的箭矢划破了夜空,飞向了苍穹,金色的心脏便就此破碎,整个世界随即战栗起来,所有人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月亮碎裂了,风暴死去了,连星星都变得不再发出光芒。伯伦希尔在分崩离析中坠落,我便使海面凝固,在上面稳稳地扶住了心爱的姐姐。

    本以为重逢的画面会多么感人,却未曾想到刚刚与爱人相逢的姐姐,率先做的却是哭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着她消瘦的肩膀,她道歉的哭声也在风中变得破碎:“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我不该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骤雨的真面目……对不起……”

    可我却不曾怨恨过她。我们都只是沦落天涯的苦命人,被海上的巨兽夺走了我们的一切。所以我就只是抱着她,温和地抹去了她的泪水,就和在那个下着雪的甲板上,她抹去我的泪水一样:“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啊,亲爱的。”

    “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姐姐用左臂死死抱着我,看着她身上新添的诸多疤痕,我知道那些都是她为了寻找真正的我,留下的永恒的伤痛——伤疤会愈合,但成疾的思念,只会转化为对于离别与失去的恐惧。

    实话说,长这么大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向来坚强的姐姐哭成这个样子呢。

    我只能轻吻着她的额头,温和地安抚着她:“今后,我会作为守护灵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后来的人们传说,一个不知死活的独臂弓箭手,却独自在风暴中射穿了骤雨的心脏。他们不知道,传说中的那支箭上,凝结的不只是星辰与大海,还有两个灵魂跨越生死的羁绊,与无论轮回多少次,都执着着的爱意。所以当姐姐对慕名而来的弓箭手们,说出“因信称义”时,我就只是在她身侧,用只有我和姐姐能听见的声音补上后半句:“因爱永生。”

     海风再次吹过甲板,百合花瓣也是时候飞向新生的黎明了。好了,启航吧,是时候再让他们听听“红头发的危鲁弗”的威名了。

膝小僧

上一棒:@劳莉士 下一棒:@沙暖zrw(私信前看置顶 

520企划4:00

cp为弓拉有差向哦,镇楼是约稿,画师:@璐璐梅子煲 

全文1.58w字,内含双视角。搭配BGM《夏の雨の日の思い出》(夏日的雨,我的追忆)きくお/初音ミク食用效果更佳。

本文为伯伦希尔视角,12点钟的《神啊,请拯救我们》为莉莉视角。因为是架空世界观,需要交代很多世界观的内容,所以本文作为第一篇出场,建议先阅读本文再阅读《神啊,请拯救我们》。以下是正文。

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尽是冰冷的海水。

    就连心脏与肋骨的间隙、细胞间的缝隙、...

上一棒:@劳莉士 下一棒:@沙暖zrw(私信前看置顶 

520企划4:00

cp为弓拉有差向哦,镇楼是约稿,画师:@璐璐梅子煲 

全文1.58w字,内含双视角。搭配BGM《夏の雨の日の思い出》(夏日的雨,我的追忆)きくお/初音ミク食用效果更佳。

本文为伯伦希尔视角,12点钟的《神啊,请拯救我们》为莉莉视角。因为是架空世界观,需要交代很多世界观的内容,所以本文作为第一篇出场,建议先阅读本文再阅读《神啊,请拯救我们》。以下是正文。

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尽是冰冷的海水。

    就连心脏与肋骨的间隙、细胞间的缝隙、大脑与头骨之间,也都是海水。

    如此悲伤,如此痛苦,痛苦到自己为何会沉沦在这片海水中,都已经不记得了。想要张开嘴巴放声尖叫,喉咙里却也都是咸腥的海水、什么都喊不出来。

    我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渐渐向下陨落。耳畔回响着莫名的、又似曾相识的歌声,枯燥单调的旋律默数着我剩余的命数。

    当我闭上饱含海水的双眼时,眼前看见的,是……

    是满是血污泥泞的甲板,是我被砍掉的胳膊和其他不知什么人的残肢,是满天深蓝色的雨点,是……

    一个被弯刀刺穿了胸膛的少女。

    大家都在互相残杀,我被捆在桅杆上,他们都嚷嚷着要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了你?”冰冷的水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诘问着我。那声音仿佛是来自我的四面八方,双耳听见的音色并不相同,但却异口同声。

    “他们……他们都疯了……他们……”我看见那些人互相咒骂着,高大的男人砍掉了另一个男人的头,独臂的男人啃食着自己被砍掉的手臂。我听见他们不安地尖叫着,船上播放着小提琴演奏的曲子,少女的歌声徘徊在混沌不堪的海面中。鲜血与积水的甲板上,那个被贯穿的胸膛的红发少女扭过头,用她那蔚蓝的眼睛看着我。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着。

    “她在说什么?”那个声音问我。

    “我……听不清。她的声音被……被暴风雨吞噬了。”

    她的声音被骤雨彻底淹没,哪怕是她的身影,也在我的脑海里消失了。

    她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只剩下我形单影只地在这深海中下沉、下沉。

    如此悲伤,如此迷惘。我好像失去她了。

    但我却想不起她的身份、她的名字,只记得她那满头火红的头发,与在阴云之下,她眼里那抹刺眼的蔚蓝。

    “也许,那只是你自己而已呢。”

    那个令人不安的声音又响起了,它像是来自深渊底部,像是来自我身边的海水。它唤起了我内心最深处最原始的恐惧。我像是阴暗中生长的小虫,害怕着来自周遭的一切。此刻的我,便是全世界最不安的人。

    “危鲁弗。”

    危鲁弗是……

    我的名字?还是那个被刺死的女孩子的名字?亦或者是我们两个的名字?

    那个女孩儿在呼喊,但我的耳朵里满是海水,已经听不清她的声音了。

    也许那是她对我最后一次呐喊了,我却不记得她呼唤的内容,她……会恨我吗?

    “醒醒吧,伯伦希尔,别再听这个臭两脚羊胡说八道了。”突然,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肩膀,粗鲁地摇晃着我的身体。

    我险些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靠着自我保护的本能扶住了桌角和椅背。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错愕在原地:

    一个头长犄角的女人凝视着我,她的瞳孔像山羊一样令人生畏,惨白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血色,连声音都是空洞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被吓了一跳,回眸看向手还搭在我肩上的女孩儿。而那女孩儿的样子,却更让我不知所措——

    是那个被杀死的女孩子。

    睁开眼的瞬间,大量信息涌入脑海。我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整个人就只能像啮齿类动物一样呆愣在原地。这个孩子,这个还在和羊角女人争论的女孩儿,无论怎么看都是梦中那个被杀死的孩子啊。

    我记得她叫……

    莉莉·巴利尔。

    “你确定她的记忆是真的记忆吗?”

    羊角女人的声音慵懒,语速却因情绪波动而加速了。深邃的眼眸里愤怒的情绪暗流涌动,就这样死死盯着莉莉。

    “我说了她不喜欢这样的催眠治疗,她也没失忆,你看她现在好好的!”莉莉的双手支在桌子上,气得小脸微红,不甘示弱地冲女人喊着。

    看着莉莉的侧颜,过去的记忆终于涌入了我的脑海。

    对啊,我其实并没有失忆。刚刚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因为被催眠了而已。

    我想起了那个雨夜,发狂的人们暴乱起来,他们砍掉了我的右臂又把我绑在桅杆上,大声叫嚣着不放他们回家就杀了我。莉莉为了保护我被刺穿了胸膛,我威胁他们说,如果莉莉死了,我就跟她一起去死,到时候你们没人会开船,就全都要被骤雨吃掉。他们被我的话唬住了,用船上剩余不多的药物包扎好了我和莉莉,但是后来……

    我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却是船支离破碎的模样,我在翻腾的海水中不停挣扎,莉莉却在远处,身体挂在浮木上没了动静。

    我的记忆又开始出现了偏差,自相矛盾的记忆像狭路相逢的两个海盗开始互相厮杀攻击。莉莉死去时那可怜又凄惨的模样深深灼痛着我的内心,可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莉莉那尽是担忧的蔚蓝色的瞳孔。

    “你没事吧,姐姐。”她揉了揉我的头,真实的触感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平静。

    是啊,这样就好了。只要她还活着,不管那段诡异的记忆是梦境还是幻觉,只要莉莉还活着不就好了吗?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

    可那段记忆里提到的一个名字,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让我感到惶恐不安。似乎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伤害还没有痊愈。

    “骤雨。”我开口,用因太久不发声而变得沙哑的嗓音问道。“骤雨,是谁?”

    莉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恐,可这抹异样的神色只存在了一瞬,便又被疑惑取而代之:“那是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不对……”感觉,哪里不对劲。

    “那是你曾经遭遇的怪物,危鲁弗小姐。”一旁拉着小提琴的长发男子停止了演奏,脸上浮现出夸张的笑意。“你可能不记得了,毕竟那头怪兽给你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闭嘴!”莉莉突然暴躁起来,像只发怒的幼犬龇着牙齿,愤恨地瞪着刚刚的长发男。“拉你的琴去!别多嘴!”

    “你这样过度保护,对危鲁弗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只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你还要蒙骗她到什么时候?”羊角女人停下了手中擦拭水晶球的动作,将水晶球用不透光的布盖上了。“你应该还记得吧,骤雨。”

    “那是一种生活在海上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没有具体的形体,会幻化成各种样子蛊惑人心。海上的两轮明月,突然出现的水龙卷,流淌的星河月夜,或者是身边熟悉的人,都有可能是骤雨的化身。”羊角女人的语气平淡,这些话却唤醒了我内心最原始的恐惧。

    我记得骤雨。我的船突然遭遇了它,我看见六十多米高的海浪突然袭击了我。大家也都被它蛊惑得没了人性,同类相食互相厮杀起来,骤雨骗他们说是我故意将他们献给怪物。他们威胁我说不放他们回家就杀了我,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菲欧娜!”莉莉抱怨地叫着,瞪一眼柜台里坐着的羊角女人,又赶忙弯下腰安抚被记忆二次伤害的我。“你记得吗?后来我们的船被骤雨撕裂了,大家都死了。”

    “我被海水冻得失去了行动能力,你带着我苦苦支撑,一直到菲欧娜发现并救了我们。”莉莉摇了摇我的肩膀,语速也因为着急而变得急促起来。

    原来当时的莉莉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因为被冻僵了么。可是……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啦,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说想要重新弄一艘船去找骤雨算账吗?”莉莉拉着我还算健康的左手,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是那么治愈人心。“大家听说你要去讨伐骤雨都在想办法帮你呢,快走啦——”

    见我起身了,她又突然松开了我的手,一溜烟跑到门口:“谁先到波本酒吧谁就赢哦!”说完就跑出了大门。

    ……看来莉莉是彻底痊愈了,活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致命伤。

    我只能先跟菲欧娜他们道别,追向了莉莉跑远的方向:“喂你这家伙怎么先跑了!”

    那小家伙并没有跑很远,只是站在门口等我。见我出来了,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开朗的笑容:“你不想跑也没关系啦,我们慢慢走也挺好的。”

    看着她的笑容,我的心情也不禁轻松了下来。我记得的,活跃又细心、懂得照顾别人的想法,在面对骤雨那样恐怖的海怪时,明明自己也怕得不行,却还是将受伤的我护在身后,这就是莉莉啊,我都记得的。

    听说我要讨伐骤雨,苦海怪已久的村民们纷纷给我送来了许多物资。可一提到要拉几个壮丁随我一同出海,大家就又都没了回应。现在只差一艘船,只要有了船,我就可以带着我唯一的船员——我的弓箭出海了。

    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

    我失去了一条手臂,没有办法再用最擅长的弓箭作战了。只用左手拿着短刀跟那样异常奇异可怕的怪物战斗,其实无异于送命。可我必须要去,海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如果成功杀死了骤雨,就也算是为了过去的伤痛复仇了。所以我会将莉莉留在岸上,一个人出海。当然,这样的话我也没跟莉莉讲过,因为以莉莉的性格,一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菲欧娜给了我一个包裹,说是只要交给邻村的船匠,事情就会容易起来。据说那名船匠使用人面树的木头造船,人面树感受到鬼或者妖怪就会变得活跃,因此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让人面树感受海妖的能量,找到妖怪的位置。

    “人面树是什么呀?”从菲欧娜那儿回去的路上,莉莉歪着头,用单纯而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种长满了人脸的树。上次我们途经了一片人面树林,你还说它们的脸很恐怖呢。”我记得那时的情形。我们的船路过了海面上突兀地出现的人面树林,每棵树上都长满了巨大的女人的脸庞。它们质地柔软异常,像心脏一样鼓动着,嘴里机械缓慢地重复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那个时候的莉莉害怕得躲在我的身后不敢看,捂着耳朵不让自己听见那些树的声音,我还以为如此恐怖的经历会让莉莉记忆深刻呢。

    莉莉没再接话,滑落的斜阳染红了褪色融化的天空,美好的景象让她再次兴奋起来,拉着我的左手笑着。地平线上烙印着我们的脚印,风中则飘散着我们的爱意。

    深夜时的莉莉睡在我的怀中。这样温柔的触感,我已经经历过数以千次了。记得和莉莉第一次相遇,是在我的甲板上。

    我的船员在整理仓库时,发现角落里躲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船的女孩子,莉莉慌忙逃跑之际不慎撞到了其他船员怀里,然后就被治服送到我这里了。

    起初的大家都以为莉莉是海军派来的奸细,可看着这孩子满身的淤青与纤瘦的肢体,怎么也不像是海军该有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本来是巴利尔家族的千金,家道中落后,她便每天饱受家庭暴力与物质生活的巨大落差的折磨。她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只剩下了会每天殴打她的亲生父亲。莉莉被打得浑身伤痕逃出了家,在街头游荡无所事事时恰好在港口看见了我的船。于是她便趁我们在附近采购物资的空挡,偷跑进了仓库躲了起来。

    莉莉总是说,是我给了她归宿和存在的意义,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骤雨将我的一切尽数摧毁,几乎将我打回了原点。没有了这个孩子,我都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所以我们,不过是同时沦落天涯的苦命人、在互相搀扶着勉强前行罢了。

    所以我很爱眼前这个沉睡的小孩,亲吻着她柔软的嘴唇,她还会在睡梦中朦胧迟钝地回应我任性的吻。

    “姐姐……?”莉莉将惺忪的睡眼睁开一条缝,疑惑地问我。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嘿嘿。”话是这样说,羞红却爬上了我的脸庞,死气沉沉的心脏也在此刻终于活跃了起来。

    “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船匠家呢。”因为困倦,这孩子的声音也软乎乎的。说着,又打着呵欠抱了上来。

    本以为在莉莉怀中,我就能睡得安稳。可刚一闭上疲惫的双眼,随睡意一同袭来的,还有漆黑的潮水,与熟悉的少女的歌声。

    海水从脚尖一直没过我的头顶,连身边莉莉的鼾声都变得朦胧,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骤雨吗?是骤雨来杀我了吗?触碰到莉莉睡着的身体,让我确信这只是梦,一个悲伤的梦。骤雨夺走了我的船、我的船员、我的梦想、我的心性、我的弓箭本领,只剩下莉莉还在陪伴着只剩半条命苟延残喘着的我。过去的伤害将那个意气风发的伯伦希尔折磨得不成样子,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在那冰冷的桅杆上了。

    所以这样的海水,让我感到无比压抑恐惧。每次看见大海,都会让我不禁回想起那段绝望的时光。

    暴雨淋湿了我的衣襟,我的头发也紧紧贴在我的脸上,像骤雨对我居高临下的蔑视,像这命运在嘲弄我的无能。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风雨的甲板上,粗糙的麻绳磨得我的皮肤渗出血珠,大家惊恐地叫着、互相啃食彼此的血肉,我最心爱的女孩子,被刺穿了身体跪在我的面前,早就没了气息。

    早已被尘封进海底的绝望与痛彻心扉的心碎再次找上了我,我哭喊到声音嘶哑,声音却埋没在了风暴与浪潮之中。

    我不明白,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莉莉还陪伴在我的身边,我还是觉得不快乐?为什么明明莉莉没有像梦中那样死去,我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她?我在这风雨中哭诉着,却无人明白我心底那痛彻心扉的伤痛。

    忽然,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我的脸庞。

    那触感是如此温柔,好像生怕会刮破了我的皮肤似的。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莉莉大海一样平静的眼眸,此刻她的眼底,还蕴含着只属于我一人的关切。

    “别哭了,亲爱的。”她噙着血渍的嘴唇轻启,蔚蓝的瞳孔也开始融化,从眼角滚落出了几颗泪。

    “莉莉……”我被绑在桅杆上动弹不得,看着像个没事人似地站在我面前的爱人,泣不成声。“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周围传来了人面树机械木讷的声音,是人面树在说话。可我看见的、刚刚说话的人却是莉莉。

    莉莉的皮肤涌现出许多张女性的脸庞,它们都没有表情,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你。”

    我的莉莉,在我眼前变成了一棵人面树伫立在甲板上——她再一次离我而去了。

    那一整晚,我就只是抱着这棵人面树,听着它反复说着那样的话,以泪洗面。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人面的嘴巴里吐出柳絮,在油画般的海面上飞舞飘散。我的记忆和泪也在那柳絮中随风飘扬,而风中流淌着的,是我破碎的梦。

    我在风中那絮状的东西里,看见了靠在围栏上的莉莉。无数柳絮飞舞着,宛若雪花倾泻着,仿佛是要将甲板上的血渍和尸块淹没。我看见刚刚出海时,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对于富贵生活的向往与对我的信任,他们簇拥着我,谁也没想到自己未来会葬身在彼此的腹中。

    心脏好疼,在这样的梦里,我又一次经历了失去心爱之人、失去信仰与梦想、失去一切的痛。

    所以被我的小孩唤醒时,第一件事就是像梦中我所做的一样、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再离开我了,可以吗?”我的身体不住地发抖,似乎是知道我做了噩梦,莉莉只是安静地跪坐在我的面前,不停用手安抚着我的后背:“我知道啦,我不是在这儿呢嘛。”

    “何况,我从来都没离开过你啊。”

    莉莉的这句话,将我身体内部的那个自己凝固住了。我的大脑无法给身体下达任何指示,就只是这样坐在原地、僵硬地抱着莉莉的身体。我这是怎么了,脑子又开始变得混沌,莉莉被贯穿胸膛时的样子又一次侵入了我的脑海。

    好奇怪,好奇怪。虽然说不出哪里奇怪,但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好啦,起来吃点东西吧,黛米刚才路过顺手送了瓶牛奶过来,一起喝完就出发吧。”莉莉轻易地挣脱了我的怀抱,端来了一杯热牛奶。见我还保持刚刚的姿势愣在原地,莉莉只是轻笑着拿温热的杯子贴住了我的脸庞:“别闹了。”

    那温热的杯壁触碰到我的脸庞时,剥离出去的灵魂才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体。再次睁开眼时,眼前莉莉的样子也才清晰起来。

    我喝下了热牛奶,就拉着莉莉的手出发了。

    我们走在去往其他村子的乡间土路上,道路两侧是高耸如云的柳树。柳树的枝叶互相攀附黏连在一起,郁郁葱葱的样子将天空都染成了碧绿的颜色。柳絮乘着风满天飞舞,在朝阳金色的光辉下,海市蜃楼便从云中显现了。

    一开始那些只是普通的景象,云上显现着不知什么城市的车马、楼房,我看着那些云,逐渐连莉莉闲聊时的声音都听不见,思绪完全飘到了那些云上了。我看见翠绿的天空中,木制的阁楼在万丈高空悬浮着。透明清澈的天空里飘荡着形态各异的幻影,渐渐地,它们形成了船只的模样。我看见船上开满了百合花,百合花的花瓣从天而降形态如同雪花,名为骤雨的怪兽被这花瓣伤害着,最后身上开满百合花死去了。

    那些花瓣继续飘散,最后来到了我的身边,化作了满天的柳絮。柳絮的幻影中,莉莉的笑,莉莉兴奋雀跃的样子,我和莉莉相拥的样子,我们并肩作战击退敌人的样子……曾经诸多我们的回忆,从这些柳絮中显现出来了。

    我想起来了,眼前这般如梦似幻的场面,和我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我断片的脑海突然传出一句话,仿佛是来自神明的启示:

    百合花能战胜骤雨。

    我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季节去哪弄这么多百合花。权当是我混沌的大脑一时错乱导致的不知所谓的一句话罢了。

    越是向前,柳絮就越多,最后我和莉莉踩在柳絮铺成的雪地上,而眼前的景象,使我不禁心头一紧。

    本该存在于这里的渔村此刻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声响,连浪潮的声音都被柳絮吸收吞噬了。柳絮把村民们都吃掉了,鲜血染得地面都成了令人作呕的石油一样的黑色。

    这个村子很小很小,似乎只有三户人家住。看着破败的村子,莉莉表现得很惊慌,不想让莉莉再见证这样触目惊心的惨剧,我便把她安置在柳叶深处,让她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挨个推开了村民们的房门,想看看船匠是否还活着。这村子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每户人家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这村子总共就只有三个人存在,现在还全都被杀掉了。第一户人家里有个小男孩融化的尸体,他流淌得到处都泥泞不堪。我在床下找到了他黏土一样柔软的头,看着他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以及残存的体温,我知道他刚死不久,而且死的时候还一直在哭。

    第二户人家是个被勒死的小女孩的尸体。小家伙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尸体是在柜子里找到的。她的家里到处都是锁,看得出来平日里应该是个很没安全感、胆子很小的小可怜虫。

    走进最后一户人家时,发现这里的家具、容器都被摔得七零八碎,墙上,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前两个孩子虽然死相凄惨,但家里的东西还是完好的。这个男孩虽然已经被烧死了,狰狞扭曲的脸上还带着没有抚平的狂怒,似乎是与袭击者缠斗了很久才被杀的,家里到处都是搏斗的迹象。

    看得出来,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村。而且一定是有人听说我要讨伐骤雨来这里借船,就故意这样做的。

    “我觉得不太对劲。”莉莉的声音忽然将我的思绪中断,回头一看,发现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到了这个七零八落的屋子中。

    “这人进来只是为了杀人,杀了人就走,也太奇怪了。”说着,她的手指向了天花板:“如果是怪物做的的话,就说得通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天花板上也被怪物挠出了个椭圆形的破洞,从到处都是的抓痕来看,应该的确是怪物做的。

    “听说我们要讨伐骤雨就来杀掉重要的人,肯定是骤雨致使的。”

    莉莉说得不无道理,但查出这些人的死因,并不是我们两个应该做的。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冲入风暴杀死骤雨、为大家报仇。

    但随着这三个孩子的死去,情况似乎又陷入了僵局。我坐在沙滩上,望着墨蓝的油画一样的大海,一筹莫展。船又没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一次这样迷茫,还是误入骤雨的势力范围、船员们争抢着要回家的时候呢。

    “姐姐你看!这个胆小鬼写了本日记,上面说还有第四个孩子的存在——”莉莉拿着本日记跑到我身边,坐在我旁边自顾自地读了起来:“她可真是个怪小孩,居然说想要加入我们。”

    见我没什么兴趣,莉莉就安静了,而是自己坐在那儿,继续翻阅着日记,不知过了多久,又自己喃喃道:“原来第四个孩子就是船匠,被他们叫成怪小孩,但是好像已经死了。”

    “这写的什么……神啊,请您拯救我们。哈哈哈真是好笑。”莉莉读着读着,竟还笑出了声。“似乎是这三个孩子总是欺负这个怪小孩导致其死亡,怪小孩就化作怪兽回来报复了这里,把大家都杀了。”

    那回来报复的时间也太巧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油墨晕染着的阴云透出了光。光芒好似利剑刺入了海水中,无数透明的鬼魂反而借着光从沙子里爬了上来,它们将海滩围了个水泄不通,挡得我和莉莉只能被迫起身和它们站在一起。

    它们像前来朝圣的信徒们,庄严而肃穆地望着时不时泛起波涛的海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就在我疑惑这些家伙在做什么时,它们又纷纷抬起头,凝视着刚刚天空被刺破的地方,我才注意到云层中那里的破洞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那里浮现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脸庞——

    “莉莉?”

    我看了看身旁的莉莉,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天空,我身边的这位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似乎并不能看见这样的奇异景观。

    我看见那破洞还在继续扩大着,莉莉的身体便从那里显现——她的胸膛贫瘠宛若男子,平坦的小腹却因内部有子宫的存在而略微鼓起。从腰臀的线条看来,这还是一副女孩子的身体,只是她失去了绝大部分两性的第二性征。莉莉蔚蓝的瞳孔平静,眼底的波涛却尽是对于这些亡魂以及我们的怜悯与慈悲。我第一次在莉莉脸上看见那样充满神性的表情与眼神,这与我认识的她截然不同,导致我一时有些分不清天上的那位神女,和身边的这位女孩儿到底谁才是我的挚爱了。

    “神啊——救世主啊——”

    “请您拯救我们!”

    亡魂开始嚎哭祈祷,祈求神明的救赎。我却呆愣在原地,身旁因看不见这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感受到气氛不对的莉莉也满脸迷茫地看着四周,我们两个像索多玛城前的盐柱,就只是伫立在那里。

    “神啊,请您拯救我们……”

    “神啊,请您拯救我们……”

    祈祷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天上的神女却不为所动。它们继续嚎哭着,直到雾气腾腾的海面上,驶来了一艘船。

    我看见那艘船完全由人面树的木头制成,颗颗人面早已失去了活性,呆滞地耸拉着眼睑。它们不再开口讲话,不再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样子还有些狼狈。

    “这艘船,拿来出海最合适。”说这话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在说话。我看见那些鬼魂纷纷上了船,刚刚人声鼎沸的海滩,顿时又只剩下了我和莉莉两个人。

    神女还留在天空中,这次我一抬头,就与她对上了目光。

    明明那张脸,还是莉莉的脸,眼睛也是莉莉的眼睛。可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我顿感压力。我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我觉得自己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爱上了错误的人,做着错误的事情。从始至终,从第一次自己驾驶船出海时,我就是错误的。

    莫名的懊悔与痛苦几乎将我的心脏撕碎,我用仅剩的左手捂着胸口跪在原地,姿势恰好像是祈求神明宽恕的祈祷。我知道的,神明发怒了,那个长得很像莉莉的神,发怒了。

    我的泪水宛若海潮,被漆黑的阴云遮盖的月光便是神明对我无言的失望。

    我还是没敢登上那艘船,即便它就停在那里,像是为了我而停留的一样。我带着莉莉回到了波本酒吧,我暂时离开身体的思绪看见,我的背影像一具尸体。

    我可能,真的早就死在了那根生满铁锈的桅杆上了吧。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莉莉端着两杯特调,坐在了我的身边,担忧的神情却反而给了我熟悉的安全感。

    “没什么,可能是又出幻觉了吧。”我耸了耸肩,看着自己被砍掉一半的右臂苦笑两声。

    整座酒吧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及一位年轻貌美又性感的女性调酒师坐在柜台里。她时不时看向我的方向,眉头微皱的样子,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

    喝下一口这里的招牌,思绪却还是在我超脱肉身的脑海里,久久无法平复。

    一如既往的异样感涌上心头,我却又无法用言语形容出这般诡异的感觉。

    我只能与眼前的莉莉碰杯,同她一起,夹杂着冰块的酒水下肚。可异样感却更加强烈、像根尖刺抵在我的喉咙。

    见我还在发呆,那乖巧的女孩儿摸了摸我的头,我才发现莉莉杯中的酒已经喝光。也许是有些醉了,莉莉捧着我的脸庞便吻了上来,充满酒精味的小舌被这冰块冻得微凉。越是亲吻,我的内心就越是不安。回想起今天那位神女看我的眼神,我竟在那抹蔚蓝里,看见了诸多悲伤——不该属于神明的悲伤。

    原来,神也是会难过的吗?

    于是我推开了莉莉,擦去了嘴角上她残留的掺着酒精的唾液。

    “别难过了,至少我们已经有了船,可以出发了不是吗?”莉莉醉得小脸微红,气息里也带着酒气。“所以,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语罢,醉酒的少女又吻了上来。

    看着莉莉凑近的嘴唇,第一次,我产生了“和眼前这个孩子舌吻很恶心”的想法,将手掌挡在了我们二人的唇间。我从来都不会抵触和莉莉的亲密接触,但今天,不行。

    “真是的——”那孩子不满地咬着我左手的拇指,但感受到我的抗拒,也就没再强行亲上来了。

    看着莉莉在桌上醉倒几乎快要睡着的样子,一股被注视着的异样感又瞬间袭来。我看向柜台的方向,那位女调酒师只是擦拭着酒瓶,但从她握着抹布的手向上看去,她那抹混杂着挑染的白发的咖啡色的头发下,是令人不禁感到脊背发凉的凝视。

    我和她对上了目光,那双墨绿的眸子仿佛暗示着,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禁为柜台里的那只怪物感到畏惧,她的每一次打量,都让我浑身不适。莉莉却只是毫无防备地醉倒在桌上,殊不知我们可能……

    我们可能马上就要被骤雨杀掉了啊。

    我下意识地将健康的左手挡在莉莉身前,戒备地看着那位女调酒师,可对方却并没有做出别的什么行为,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柜台前的标语:

    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我恍然大悟。

    再回眸看着被我护在身后的莉莉,我便有了必须要带莉莉上船的理由。

    当我们回到那片油墨晕染的海滩,融化的天空便低落下了墨蓝色的雨滴。人面船还在原地等着我们,仿佛是末世的方舟在等待最后一对动物登船。

    莉莉兴奋地叫着,像只松鼠一溜烟就蹦到了船上。船身上人面树的面孔都死气沉沉地垂着头,船上也散发着腐朽的臭味。

    我站在沙滩上看向甲板的位置,高大的桅杆伫立在风雨中,曾经的伤痛又如走马灯般在我的眼前回放。

    也许我那天真的被绑在桅杆上、被人砍掉了右臂,又亲眼看见了莉莉死在了我的眼前吧。也许那天……

    莉莉真的死去了吧。

    淡淡的蔚蓝色光芒照在我的身上,抬眼看向天空,发现是那位神女在凝视着我。她的眼神依旧淡漠,却有种莫名的力量鼓舞着我的内心。我一定要去,哪怕是死在与骤雨的搏斗中,也至少证明了我不是个软蛋。

    而我登上船的一瞬间,船身所有的人面都睁开了双眼,它们齐声开口道:

    “神。使花。开。”

    莉莉扑进了我的怀里,而天上那位长相神似莉莉的神女的眼睛里,流淌出了泪珠。蔚蓝的雨水倾盆而至,将腥臭的甲板以及我们彻底淋透。

    “花。枯——了。”人面树异口同声地叹息道。

    “花——枯……了——”

    “花。枯——了——”

    机械迟钝的声音循环往复,它们始终重复着这样的话。我从莉莉怀里挣脱出来,就在我想着这艘船要怎么开时,船就随着我的意志启动了。

    “花。枯。了……”

    “花。枯。了。”

    伴着神明的泪与人面树重复的声音,孤独的船舶在风暴中出海了。

    我坐在船头上,看着我的船驶进了风暴中心。忽然狂风大作,深蓝的巨浪滔天翻滚,神的注视集中在我身上。人面树开始躁动不安,我决定就在这里,与骤雨做个了结。

    于是我掏出了匕首,刀锋抵在了莉莉的喉咙上。

    “姐姐?”莉莉甚是诧异,蔚蓝的瞳孔在阴森的风雨中格外刺眼。“怎么……?”

    这声姐姐叫得我一阵干呕,多年来的愤怒、思念与怨恨化作拼尽全力的一脚,踹在她的腹部、将她踹倒在甲板上:“少他*拿莉莉的语气跟我讲话!”

    “骤雨。”

    当我直呼其名字时,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挣扎起身的小孩眼眶里,依旧是委屈与无辜的泪水:“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是莉莉啊,你看我的胸口,是那时候留下的穿刺伤疤……”

    但现在,她无论再怎么狡辩我都不会再相信了。因为我深知,真正的莉莉已经离我远去了。

    人面树还在重复着那样的话,看着天空中那位神明的眼眸,虽然不知道真正的莉莉到底下落如何,但我知道,至少真正的莉莉对我讲话一直都会用敬语、真正的莉莉不会对救过我命的菲欧娜他们无礼、真正的莉莉不会喝酒甚至会阻止我喝酒、真正的莉莉害怕人面树、真正的莉莉不会讥讽嘲笑惨死的孩子们、真正的莉莉,不会任凭我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于不顾。

    “菲欧娜说过,你这家伙擅长篡改别人人记忆,无声无息地潜伏在别人身边。”我手握匕首,直指骤雨的方向。要不是因为我没了右手、没有办法再使用弓箭了,这家伙在船驶入风暴的那一瞬间就被我射杀了。“所以你才能骗我五年之久,对吧。骤雨。”    “切。”依旧保持着莉莉的样子的骤雨,缓缓起身阴沉着脸拍掉自己身上的雨水,似乎是知道我已经不会再相信她了,却反而笑出了声:“你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明明我已经模仿得这么像了。”

    “你——”

    “但我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我模仿得这么像还能被认出来??”她打断了我的话,语气逐渐变得激动,最后音量几乎划破了暴风雨的噪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我不是和她几乎一样吗?我长得和她一样!言行举止都和她差不多!她都已经死了!你脑子里为什么还是只有她???”

    “他*的自以为是的*生!!”我箭步冲向她,一刀划向她的喉咙,巨大的海獭一样的爪子瞬间撕破了甲板、将我按在即将沉没的船上。

    “你们人类的爱情太奇怪了!!摆在你面前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就非得选那个早就葬身鱼腹的死人吗!?”

    保持着莉莉的模样的骤雨,发了疯地哭喊咆哮着。正如菲欧娜所说,骤雨虽然破坏力强悍,但心智似乎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的水平。所以似乎是明白就算变成莉莉的样子,我也不会因此而爱上她,骤雨就开始怨恨起这幅莉莉的皮囊来,逐渐在这上面显现出了自己的样貌。

    骤雨的指甲变得坚硬锋利如同鲨鱼的牙齿,脖子两侧裂开六道裂缝成为鳃,指缝里长出了手蹼宛若青蛙。她愤怒地叫骂着,爪子一刻不停地在和莉莉一样的脸上抓挠自毁,猩红的血液便混着雨水,染红了她洁白的海盗服。

    她的指甲抓得连面部的骨骼都留下了裂缝,但每条裂缝里都长出了蔚蓝的眼珠。伤口逐渐从狭长的伤口两端愈合,最后在眼球处停止,成为了一只只新的眼睛。她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继续在伤口上留下新的伤痕,连眼球都破裂流出内部的液体,她也不曾停下。

    我被眼前的画面恶心到说不出话,即便看过诸多血腥场面的我,也因此而感到生理不适。可当我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些时,因尖叫而变得嘶哑的声音从我的面前传出:“为什么不看啊?是因为不忍心看见你的小情人受伤对吗??”

    暴雨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倾盆而至,只是每颗雨点里都有她的眼目,它们都在讥讽着我、戏谑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罪人。她的尖叫声愈发刺耳难听,几乎已经超脱了普通生物嘶吼时能发出的正常音量了。

    随着她不甘的叫喊,无数纤细的章鱼触手突然从海底伸出将船完全缠住,密密麻麻的样子将船的表面完全铺满。我被压在这些纤细触手下面,几乎与船融为了一体。它们扒开了我的眼睑,强迫我看着满身眼睛面目全非的人形怪兽,她好像玩起了折磨我的游戏,就这样一边逼着我看她,一边用触手将我的船拖入海底。

    在沉没的前一刻,我听见骤雨的声音怒吼着: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就下去陪她吧!!”

    是的,和我总是梦见的那般景象一样,莉莉已经死了,被人用刀刺穿胸膛死的。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非要直面骤雨最后被反噬。连莉莉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将害得我失去一切的敌人当成爱人相处整整五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莉莉现在一定还在恨我吧,不然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她呢。

    我好后悔,好后悔自己当初的鲁莽。骤雨只是对我亮出了指甲,就害得我再次坠入冰冷的海水失去所有,甚至是性命。当时的我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统帅着船队就能战无不胜?

    我……我……

    正如她所说,我是时候去陪死去的莉莉了。可是,我还哪有脸面再去冥府见莉莉呢。

    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失去了一切,就像神明失去了祂的信徒,现在连命都要失去了。

    我在深蓝的油墨海洋里不停下坠,我坠落到了海底,一艘巨大的沉船托着我的身体。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船,是我第一次出海时开的船。

    那个时候,大家都喊我船长,我带着伙计们找到了许多宝藏、打败了海军和其他海盗。当时我的箭矢让人闻风丧胆,许多人都在我的弓下被射爆了脑袋。当时的我以我的弓箭技术为豪,失去了这些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无所有。

    在长满了珊瑚和藤壶的甲板上,我看见了莉莉小小的身体。

    那把刀,还插在她的胸膛里,其他人的尸体都已经被吃得只剩白骨了,可莉莉的身体,还是完整的,就好像刚刚才死去一样。我感到心脏一阵绞痛,仿佛那刀刺入的,是我的胸膛。我跪坐在她身边,将那把刀拔出,我的泪水却在海水里消散了。

    见到她被海水泡得冰冷的尸体,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想念她。

    “对不起……”我的话语却化作了上升的气泡,无法传达到她的耳朵里。

    我看着那缓缓上升的气泡,连道歉都无法亲自传达到,也许莉莉,因此而更恨我了吧。

    忽然,我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莉莉的身体坐了起来,她坐在我的面前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嘴里疯狂咆哮着。

    “为什么不保护我?为什么我死了之后马上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恨你……我好恨你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跪在她身前,不停哭着道歉,可我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听着她愤恨的咆哮,嘴里喊着恨我的话语,我那时才明白,原来被自己深爱的女孩儿怨恨上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我马上来陪你好不好?我现在就来陪你,好吗?”我不顾她歇斯底里的呜咽,不顾她是否听得见我的声音,我将刚刚用来杀骤雨的匕首握在手中,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醒醒。伯伦希尔。”

    混沌的女音又响起了,和梦中的那个引导着我的记忆的声音很像,只是这次,少了菲欧娜的声音。

    “你忘了吗。真正的莉莉,是不会让你自杀的。”

    匕首掉落在甲板上,我环顾四周,却不见其人。难道,我又陷入催眠治疗之中了吗?

    再次回过神来,眼前那个愤怒到狰狞的莉莉已经不在了。相反,我又回到了人面树制成的船上,我孑然一身悠闲地漂泊在平静的海面上,天空中,是旋转流淌着的月夜,与星河。

    金色的月光在油墨画一样的天空中转曲成了漩涡,星河也在那漩涡中不停转动扭曲。我看着天上的景色,竟感到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自己刚刚坠入海底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不知道这艘人面船是怎么恢复的,我坐在船头上,船缓缓向前行驶,悠然自得。我虽然还活着,却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该如何回去。

    “这就是骤雨真实的样子了。”那个女音再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看着那美得如同画作一样漩涡状的满天繁星,我知道那是骤雨窥视着我的眼睛。而那不停跳动着的月亮,想必就是她的心脏了。如果有弓箭的话,我就能一箭射穿这怪兽的心脏,就像那家伙对莉莉做的事情一样。可我现在,只有一只左手。

    我想起了那些在海滩上拼命祈祷的魂灵,包括胆小鬼的日记里提到过的,孩子们曾向神忏悔祈求拯救,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明,那现在的我若是向神祷告,那位长得和莉莉完全一样的、向我发怒的神女,会听吗?

    我站在甲板上,无助的回头看着舱体墙上人面树的脸庞,它们也沉默着——自从来到这里,它们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我被骤雨一口吞下,神离弃了我,莉莉怨恨着我,连人面树都不再为我领航。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已经到了无人愿意理会我的地步,似乎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是啊,一切都……无可挽回了,说不定我这条命也危在旦夕了。

    但我还是跪在了甲板上,跪在莉莉曾经死去的位置,握紧左拳望向天空,闭上双眼向神明祈祷:

    “神啊,请拯救我。”

    我到现在才看清骤雨的真面目,到现在才清醒过来,在多年的错误道路上终于回过了头,因此我向着那位神女,或者说是莉莉祈祷,恳请她的原谅。

    可回应我的,只有海潮的喧嚣声。人面树默不作声,海风沉默不语,连天空中流淌旋转的星宇都戏谑地弯了起来讥讽地嘲笑着可怜的我。

    果然吗,果然这样的我……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吧。

    我从来都没如此迫切地思念过莉莉,从未如此绝望地请求过莉莉的原谅。对于骤雨的怨恨全部转化为了痛彻心扉的思念与悔意,颗颗泪水滴落,雨水便在空气中哭泣、翻涌宛若潮水。

    雨水又将甲板淋得起了一层薄薄的积水,湿滑的场景和那天一样。

    真实的记忆将我的现实替代,右臂枯干的伤口再次痛得撕心裂肺,我看见大家又在互相用刀切割彼此的身体、啃食对方的血肉,而莉莉,又一次被长刀贯穿了身体。如果回忆也是一种罪孽或者伤害,那莉莉可能已经被我杀死无数次了。

    但这次,我看见莉莉的嘴唇动了动,也在人们惊恐的尖叫与暴风雨的嘈杂声中,听见了她微小的声音:

    “活下去。”

    “我爱你。”

    原来,莉莉从来都没有怨恨过我。她并不恨我没有保护好她、没有怪我把船开进了骤雨的领地,哪怕到最后一刻,她嘴里喊的也不是“救救我”,而是让我好好活着。

    我残存的左手被不知什么人的手握住了,那是个女孩子的手,纤细又骨感,却格外温柔。充满光辉的她渐渐显现出发着金色光芒的轮廓,这位神女,身上的光比天上的月亮更加纯净圣洁,她牵引着我,带我到有光的地方去。

    凡我们所行之处,都有百合花盛开。在风雨中,在充满积水的油墨世界里,到处都有百合花盛开。

    “你看,花开了哦。”她说。

    “你。看……花——开,了。哦……”

    人面树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花……开。了。”其他人面树也开始附和,异口同声。

    “花。开,了。”人面船上,密密麻麻地开满了百合花。一阵海风吹过,圣洁的花瓣随风而去,飘向那片浩瀚又令人惶恐的星月夜。

    “花。开了……”百合花在我身上流淌旋转形成漩涡,与这星空和大海同样颜色的礼裙出现在了我的身上。高傲的高马尾绑在我的头顶,我又变得和那时一样、风华正茂。

    “花。开。了。”在这一刻,我知道莉莉与我同在。

    油画海洋的潮水翻腾起来,宛若少壮狮子咆哮着,似乎是想要将我吞吃掉。我本能地抬起左臂保护自己,可那些海水接触到我的左手的瞬间,就成为了同样流淌着星空与月夜的巨弓。

    我举着那把弓对准了月亮,百合花瓣随着暴风雨漫天飞舞,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少女温柔的手握着我断开的右臂,我看见一袭白裙的莉莉站在我的身后,炽热的体温温暖着我被海水浸泡得冰凉的身体。

    “莉莉……”泪水不知何时涌出我的眼眶,看着她那百合花一样灿烂的笑,我知道这样富有仁爱与神性的莉莉,是骤雨怎么也演不出来的。

    莉莉只是温和地笑,没有回答我的话。代表着我们的鲜红箭矢被莉莉搭在弓弦上,和我们眼眸一样深邃的、点缀着星光与大海的深蓝巨弓在我的左手中瞄准了心脏一样跳动的月亮。神女代替了我的右手、拉起了弓弦。那一刻的我,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我们傲然屹立在风暴中心的甲板上,箭矢对准了月亮。似乎是感受到了我们的动作,骤雨慌了神,掀起滔天巨浪试图再次拆散我们。可开满了百合花的巨船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人面树面孔的凹陷里、眼眶里、嘴巴里,到处都开满了纯洁的百合,而那位使鲜花盛开的神明此刻就站在我身畔,像过去一样与我并肩作战。

    “花——开——了。”人面树喃喃道。随着花瓣再次飞向月亮,离弦之箭在深蓝的风雨里划出了赤红色的光辉。它撕裂了月光、正中天空中跳动着的月亮形状的心脏。世界随即开始坍塌、分崩离析,而我们也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破碎,我的脚下出现了个漆黑的空洞。我又一次在深蓝色的雨水中下坠着,月亮碎裂了,星星也痛苦地不再发出光辉。天空像一块废布一样废去,连海浪也都没了往日的波涛汹涌。可在那一刻,时间凝滞住了,莉莉握住了我的手,我跌落在凝固的、像玻璃一般坚硬的海面上。已经顾不得眼前的异象,泪水再次如同潮水般袭来,我一把抱住了那位神女,在她怀里细数着我的罪孽。

    “莉莉……莉莉……对不起。”我哭得像个孩子,一声声恳请她的原谅。

    “你在为了什么而道歉?你做了什么?”成为神明的莉莉,反而是这样问我。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去那样的地方,我不该让你陷入危险里,我不该眼睁睁看着你被杀,我不该在你死后还被骤雨蒙蔽这么多年……对不起……对不起……”那身海浪般的礼裙消失了,高傲又不可一世的高马尾也被懊悔的烈火烧得只剩我原本的短发。我狼狈地跪在她的身前,又一次成了那个失去右臂与心性的、孤独可怜的弓箭手。

    比起她怨恨我,我更怕她会再一次离开我。失去她之后的我,一直活在懊恼与自责之中,这些记忆全部都像刑具一样折磨着我的余生。

    “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啊,亲爱的。”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莉莉,抓着我的左臂试着将我拉起来。“发生那样的事情也并非你所愿,你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不要再为莫须有的罪过道歉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可失去了手臂的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力不从心。生怕她会再次消失,我只能一次一次地恳求着:“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好啦。”回应我的,是同样满怀思念与爱意的拥抱。莉莉也抱住了我,安慰地轻拍着我哭得不停哽咽的背。

    “今后,我会作为守护灵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海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莉莉的脸庞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笑容依旧甜美活泼,也依旧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我们的灵魂捆绑在了一起,如果你死了,我就会真的死去。”

    “所以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我。”她这样说着,轻吻了我被泪水哭湿的脸颊。

    在那之后,这座岛上就流传起了独臂弓箭手用弓箭射杀了骤雨的传说,其他弓箭手闻讯赶来,纷纷问我是怎么做到的。可看了看我身畔那普通人无法观测到的神女,我只是轻笑:

    “因信称义。”

伽拉泰亚的狗
造谣一下,电竞明星队员和她的神...

造谣一下,电竞明星队员和她的神秘占卜师女友

造谣一下,电竞明星队员和她的神秘占卜师女友

劳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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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榆木和小劳合作稿件)

上一棒:@沙暖zrw(私信前看置顶 下一棒:@膝小僧 

520企划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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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莉士

【拉弓瞄准520纪企24h】你失约的第1000幅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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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专稿(莉莉巴利尔第一视角)

弓拉 左右有意义 ooc致歉

注:(对本文阅读后有所存疑的老师请看文章末尾的标注)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对于我来说如同囚笼一般的存在。

   以及那个可怕的女人。


   我叫莉莉巴利尔,是一位知名画家。从小我的家庭便教育我,只有当我发挥自己的才能,那么世人才会记住我的名字,并在我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我视作他们的“神...

下一棒:@膝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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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专稿(莉莉巴利尔第一视角)

弓拉 左右有意义 ooc致歉

注:(对本文阅读后有所存疑的老师请看文章末尾的标注)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对于我来说如同囚笼一般的存在。

   以及那个可怕的女人。


   我叫莉莉巴利尔,是一位知名画家。从小我的家庭便教育我,只有当我发挥自己的才能,那么世人才会记住我的名字,并在我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我视作他们的“神”。

   这种观念一直伴随至我成年,自从父亲发现我在绘画方面异于常人的天赋后,他便花高价请回不少教师给我辅导,只盼望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一名出色且优秀的画师。

   19岁那年,父母相继得病去世,我唯一的亲人,对,我的哥哥,西蒙。他在一场赛马比赛中意外坠马,导致下半身瘫痪,现如今为了继续支付他那高昂的医疗费用,我出卖了父亲家产中一半的房产。在外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屋每天完成我的稿件,以此来谋生。


 后来,我的名声在画圈愈来愈大,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莉莉巴利尔这个名字,我也顺利成为了父亲理想中的样子。


   我去世界各地开了自己的画展,不断售卖高质量的作品。也正因为这份工作让我接触到这个社会各个阶级的人都是什么模样。他们可以是目中无人的贵族,可以是普普通通只想本分着过完一生的平常人家,也可以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四处奔波的流浪者和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逐渐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每天见着一样的人,看着类似以尊欺卑的事情发生,好像这个世界真的就这样,每个人看上去都在忙碌都在好好地活着,但早已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我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呢?对,那个把我关起来的女人。

   那是一次偶然,我收到一封信,信上的人邀请我去参加主家女儿的生日晚宴,并要求我现场为他家小姐作一副画。

   我本以为又是什么无聊的活,但又本着有钱不挣天理难容的想法便应允了下来。出发前,我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那信。落款上是我往日里从来没见过的姓氏--危鲁弗。


   到了地方,这是座诺大的郊外豪宅。是比我曾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还有千金们所居住的房屋还要大上两三倍的。屋外是专属的庭园,还有一处类似于射击专用的场地。

   我跟着佣人走进庭园,在日光的照映下,隐隐约约看见园中有个少女的身影。

   一头耀眼的红发,身材是极好的,臂膀上大抵是因长期锻炼而塑成的线条。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腰部隐约有着一处深蓝的纹身,在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

   她闻声,回过头,开始仔细地端详起我。

   我这才见着她的正脸,深绿的眼眸中透露着几丝泛蓝。我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颜色?对了,绿松石。那种稀有的颜料,是神秘的更是自由感极强的色彩。它可以用作为渲染春日的氛围,也可以是夏日的点缀,它同别的色调不一样,没有秋日的遗憾,没有冬日的冷淡。我很喜欢,喜欢这样张扬,而有自由的色彩。因为那是具有极大活力的,我内心深处最需要的,最匮乏的颜色......


   “我说,小姐。”

   “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她疑惑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而顽皮的孩子,我才反应过来我们的距离居然那么近,近到从第三视角来看好像是我要吃了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只是......”还没等我解释完,一位一身西服的男人从厅中走了出来,同样是一头红发,只是相比起眼前的少女,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冷厉。

   “你好巴利尔小姐,我很高兴可以邀请您。”

   虽说是用的敬语,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人内在那高高在上的语调,这让我感到些许不适。

   “这位就是我的女儿,伯伦希尔·危鲁弗。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打过照面了?”


   我和少女都显得有些尴尬,只是顺应着这位长者的话点点头。

   “那么今晚的画作就拜托你了。安尼尔,替我好好照看贵客,不能有一些怠慢。”男人说罢脱下手套就朝着屋内走去。


   “他还真是......”

   “装的不行......”

   我诧异地回头,伯伦希尔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看来你们俩还挺投缘,那我就放心了。”那位名称安尼尔的管家笑容祥和地抚摸着我们的头,又叫人送来了一盘接一盘的点心。


   “听说你画画很厉害,来拜访我们家的十位贵宾里有八位都提到过你的名字。”伯伦希尔从自家果园后头随手摘了一把草莓在水池揉搓几遍后摊开在我眼前,又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吃。

   我拿起一个最小的但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小心地攥在手中,答复着她的话:“接的委托多了就是这样的,学的也只是鸡毛蒜皮的东西。”

   伯伦希尔往嘴里塞了两颗草莓后把剩下的都放进我的手心,拍拍双膝坐在我面前。

   “你不用谦虚,其实这次不是我父亲要找你来,而是我。”

   我闻言,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开始用一种带着些许谨慎和敌意的眼神看着她。


 “你有一个哥哥,对吧?”

   我更加惊慌,神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为了保护西蒙不受外界和过去家族纠纷的影响,这几年以来我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没有任何亲人,那么眼前这个人,这个和我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想要什么?”我几乎是颤抖地说出这句话,于我而言,西蒙是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并且对我好的人。我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失去他,或者过上没有他的生活,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瘫痪在床,外人眼中一无是处的废物。


   “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提一嘴。”伯伦希尔眼中闪过令我不解的质疑,我不知道她将要问什么,或者想要问什么,总之不管是什么,那都不会是我想要去回答的。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她口中喃喃着什么,我压根听不清,我只感觉一阵恶心,而后是天旋地转,我强撑着扶手站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却吐出一滩血。


   我,我这是,怎么了......

   闭上眼前我看到的是一个朝我奔来的人,一个让我熟悉的人。

   她是谁,我又是谁。


   “你醒了?”当我睁眼时,伯伦希尔正站在桌前,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她的表情仿佛是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没错,我又做了一场梦,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的话像是难住了她,伯伦希尔没有回答,只是将汤端到我眼前,示意我喝下。


   在看到她那副令人厌恶的神情时,我强忍着恶心扇了过去。

   声响清脆有力,女人的脸上很快泛起一片红肿。

   伯伦希尔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执拗地把汤一次次伸到我眼前。


   “危鲁弗!五年了,整整五年!我在这个地方被你关了五年!”我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双手乃至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你告诉我外面到底有多么不好,有多少人要伤害我,那你呢?你不算伤害我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有多少个五年?当初我才十九岁,我是世界瞩目的画家,我是天才!可你呢?你就是一个窝囊到不行,每天呆在破旧的烂尾楼追求所谓可笑的电竞梦的傻子!”


   没错,我说了这些话,也真的说出了口。

   我不记得那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她暴烈地抓紧我的手腕,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告诫着我:


“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


   而后又是一阵拥抱,亲吻。她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搂进怀里,吸吮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把它们的气息融入自己体内,然后掐紧我的后颈温润又粗暴地索求下一个吻。

   直到我喘不过气,她才放开我,任由我趴在她腿上喘息着,待到休息差不多时又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我不再盼望着有一天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我每天都在尽力回想五年前那段残缺的记忆。


   破碎的花瓶,沾满鲜血的双手,刺眼的镜头。

   我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些拼凑完整,甚至对于我来说,光是回忆那么几个部分就足够窒息。


   伯伦希尔平时还有工作,需要家和电竞基地来回奔波。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独自在家,为了防止我无聊,她给我买了许多哄小孩似的玩具,但除了家里的座机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电子设备。所以我绝大的时间里都在睡觉,或是摆弄着石膏娃娃。


   我也曾无数次和她大吵过,质问她同软禁般对待我的意义是什么。她从来不和我说原因,只是把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部,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又何尝不相信你是真的为了我好,但我也想要自由,想知道那年发生的事情以及你这么做的意义。


   “您好,请问伯伦希尔小姐在家吗?”我正这么想着,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伯伦希尔叮嘱过小区的物业以及外卖员和快递员,不论是送什么东西都不要敲门或者询问人有没有在家,把东西放下后就可以直接离开。但今天怎么出了这样一个例外。


  我不敢作声,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走近透过猫眼朝外踮着脚瞧着。


   “女士,您的画到了,没有人在家吗?”


   画?什么画?

   我更加恍然,脑子一阵剧痛。双眼死死盯着那人手里的画框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推开大门,用尽全力撕开那幅画的保护袋。

 来者像是被我吓到般连连后退。

   直到看到那幅画的全貌,我顿时瘫坐在地上。

   画上是长期不做专用处理而留下的血迹。


   思绪仿佛就是在接触到这些的一瞬间拉回,那份匿名信,栽赃,污蔑,控诉,唾弃,跌落神坛的神--


   是我,全都是我。


   “莉莉巴利尔,你去死!”


   我昏迷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在医院,两三个护士围坐在我身旁查看着我的情况。

   我那洁白的长裙上,此时此刻正映着斑驳的血迹。

   但我没有一丝痛感。


   “她在哪......”

   “伯伦希尔,她在哪!”我大声吼叫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顾护士的阻拦拔掉手上的针管跑出了病房。


   我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手术灯熄灭的瞬间,我瘫坐在地上。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位老医生,他搀扶起我,从口袋里递给我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后离开。


   亲爱的巴利尔,

   看到了吗,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我不后悔和你相识,因为于我而言,你是馈赠。

   原谅我对你极端而又偏执的保护方式。

   但倘若可以重新来一次,我希望你只做最纯粹的自己,而不是那个关闭在房中只会作画而丧失一切兴趣的傀儡。

   看到了吗,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模样。

   晚安,亲爱的。

   不要哭,今晚你要抱紧你的小熊玩偶,好好睡一觉。

   当然,我爱你。


(本文为以莉莉角度出发对故事的一个概述,很多内容都以含糊的形式表达是因为在本篇设定中,莉莉是由于长期受到外界压迫而导致精神混乱的疯批画家形象。所以在她的视角里一切都是模糊的,本文的同章也会在企划中作为小劳第二部作品发布,是以伯伦希尔视角来阐述事情经过,请各位期待!)



朝闻道
拉拉弓弓向前冲! 劳莉士: 本...

拉拉弓弓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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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参企人员:@网恋被骗695 @沙暖zrw(私信前看置顶 @活人刺身 @小猫糖醋排骨 @落芝 @朝闻道 @红鹘 @Sewa@膝小僧  @劳莉士 

本次企划将分为两天进行发布,企划吃向欢迎无差 有差老师,请不要攻击任何吃向的老师,本次企划初衷以两个可爱的小女孩为主!再次感谢各位的期待!历时两个月,我们将为大家带来最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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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福特禁止用户当狗
之后会想画瓦尔莱塔和裘克的互动...

之后会想画瓦尔莱塔和裘克的互动,感觉超级萌啊,认真请教却一直学不会的瓦尔莱塔,和耐心教导的裘克。娜塔莉要出场啦!想了很久还是打算画驯兽师了。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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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n
质疑声大一点,古皇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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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散
看见联动爽爽回去重温了一遍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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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光速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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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喝口多夫林🍷

祝贺小黛米拿下演绎之星结束五年陪跑生涯!!!不靠转生不靠cp……你永远值得,性感又迷人的女孩,时间的馈赠远比你想象的丰富

同时也恭喜麦律素出道,没钱约贺图了就在这里祝贺一下吧wwwww

  

“小心那些突如其来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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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无尽夏
我去补了ib 谢谢联动让我认识...

我去补了ib 谢谢联动让我认识这个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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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爛漫機能
愛されていて畏れられている 正...

愛されていて畏れられている 

正被爱慕着 正被恐吓着

狡猾であるほど残酷であるほど

越是狡猾 越是残酷

昏い海の底で何かが死んでいる

幽暗的海底有什么正在死去

醜悪な姿で何かが呼んでいる

正以丑恶的姿态呼唤着什么

怪物に成った少女が

成为了怪物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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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狡猾 越是残酷

昏い海の底で何かが死んでいる

幽暗的海底有什么正在死去

醜悪な姿で何かが呼んでいる

正以丑恶的姿态呼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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