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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这礼拜不知道写什么,扯点鸡毛蒜皮的淡吧。


一、关于“故园”——

外人觉得顾帅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风,性情又跳脱,一定十分不拘小节。皇上呢,打从少年时候起,就是个慢性子的斯文人,一举一动透着风雅无双的气度,连他身上那点外族血统都能给遮过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俩私下里过日子,应该是皇上安排周到,顾昀满口“随便”,怎么都行。

但其实长庚这个乡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精致。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干活、练功养生,没别的志趣。只要顾昀一出差,他就过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铁傀儡打一架然后上朝或者办公(侍卫太怂,不敢拎着刀追着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饭点,...

这礼拜不知道写什么,扯点鸡毛蒜皮的淡吧。

 

一、关于“故园”——

外人觉得顾帅行伍出身,常年吃沙子喝北风,性情又跳脱,一定十分不拘小节。皇上呢,打从少年时候起,就是个慢性子的斯文人,一举一动透着风雅无双的气度,连他身上那点外族血统都能给遮过去。

所以表面上看,他俩私下里过日子,应该是皇上安排周到,顾昀满口“随便”,怎么都行。

但其实长庚这个乡下出身的“土皇帝”,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精致。他一天到晚除了俯首干活、练功养生,没别的志趣。只要顾昀一出差,他就过得跟和尚似的。每天早睡早起,跟铁傀儡打一架然后上朝或者办公(侍卫太怂,不敢拎着刀追着皇帝砍,代理的也不敢)。到了饭点,膳房给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好吃的不挑,好吃的也不贪嘴,八分饱,饭后没有小酌一杯的恶习,因为早年睡眠不好,别说酒,他连茶都喝得少,以白开水度日……一直等顾昀回来,再带他过有声有色的日子。

顾昀正好相反,他不能闲,一闲下来,可事儿了。而且根据长庚多年来的观察,这人其实不是挑剔,是以此为乐。

故园选址定下来以后,自然要翻修,这事长庚一开始是想自己揽下来的,因为他感觉是个苦差事。那么大一个园子,不知得操多少心,他不舍得让顾昀去掉这把头发,只好自己勉为其难,亲自过问。好不容易把园子的图纸折腾出来,长庚头都大了两圈,顾昀北巡回京,工部主事便奉皇上旨意,看看大帅还有什么意见。

大帅的意见……那就像瓢泼大雨一样密集。

长庚眼里的苦差事,成了他那一段时间最大的乐子。回京以后,顾昀天天往工部跑,跟主事俩人每天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一会要加一个这个,一会要改一个那个,然后每天回家,拿着一堆鸡零狗碎给长庚献宝。今天给他看江南一带最流行的花砖,明天拿回五份迎客亭的设计图,让他挑一个最喜欢的……之类——那五份设计图,长庚猫着腰,举着琉璃放大镜来回看了三遍,也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也行吧,”长庚不是很能理解他的热情,只好想,“反正他开心就好。”

于是整个故园后期修建,几乎全是顾昀拿的主意,他鼓捣起这些玩意,耐心就跟用不完一样,连亭旁竹林种什么品种都肯亲自去看,抉择不下来,还弄回了几棵回京城的侯府养,说是要看效果。

长庚陪着他把竹子栽下,感觉这几位站成一排,活像一个娘生的。他茫然地想,也许养一段时间会有区别吧?

还不等长庚看出区别,因为在帝都水土不服,几棵竹子就死光光了。于是这事一直都是个谜。

故园落成之后很久,有一天,顾昀在后山放马,长庚在旁边卷着裤腿钓鱼。

一有鱼要上钩,顾昀那几匹破马就跑过来撒欢,商量好了故意捣蛋似的,坐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上来。长庚也不急,心平气和地捞杆换饵,眯着眼闲坐,也不知是钓鱼还是养神。

顾昀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长庚:“你当年不是说,这园子你来建吗?怎么后来都成了我的活?”

长庚便懒洋洋地道:“我一开始的想法比较简单,只有后院那一小片。”

整个故园,只有他俩平时住的那一点地方,顾昀没怎么大刀阔斧地改,因为长庚之前做得很详细了,微微下沉的小院,流觞曲水、浮萍石阶,都是亲手画的。

顾昀枕着双臂,在后山的湖边躺下:“我听主事说了,其他地方你让他们便宜从事,我看你就只有修一个院子的耐性。”

长庚笑道:“不是只有修一个院子的耐性,是我心里只有一个院子。”

顾昀眨眨眼。

了然大师说过,“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烦恼就只能挤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了然大师虽不大爱干净,确实是当世得道高僧,长庚少年时,循着他这一句话,把愁与怨放逐到了四方天地,如今,愁与怨尽数消解,他就把自己的“四方天地”收归芥子,统统塞进了一个小院里。

这样,情意岂不就浓稠得不可开交了么?

鱼群刚要意意思思地靠近,隐隐的马蹄声又传来了,长庚叹道:“大帅,你那几匹退伍的兵痞子再来搅合,晚上可就没有烤鱼吃了,你自己把手伸水里涮一涮,准备吃手吧。”

顾昀把外袍一扒,说道:“等着。”

长庚以为大帅要驯马,谁知眼前一花,接着“噗通”一声,差点被河水溅一脸。

顾昀:“接好了!”

他一掌斜斜切入水中,一点水花也没惊起,一勾一挑,一条肥鱼被他抛起来,在空中甩着粼粼的光,流光溢彩地砸进长庚怀里,尾巴后面的刷水珠带起一条彩虹。

太上皇手忙脚乱地接住,鱼竿脱手掉进了河里:“顾子熹!你贵庚了你!”

顾昀大笑。

然后他乐极生悲,晚上没吃着梦寐以求的烤鱼——长庚怕他着凉,押着他去洗了一通热水浴,灌了驱寒汤,并不容置疑地把烤鱼改成了白惨惨的鱼汤。

还放了姜丝……这丧心病狂的狗皇帝!

 

二、关于长庚为什么当了皇帝,还要被铁傀儡追着砍

 

跟被战场教养长大的顾昀不同,其实长庚一生中舞刀弄枪的机会不多。

他继位以后,四海宾服、家国平安,将军们都在边塞种起大田,西北大营还组织过一次种瓜比赛,看哪位将军帐下的小兵种的瓜最大最甜——何荣辉拔了头筹,此后人送外号,“神瓜大将军”,此人十分得意,每次回京述职都要给顾帅塞一车……也不管人家爱吃不爱吃。

在这种环境下,皇帝当然更不可能披甲上阵,但他仍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赤手空拳地把侯府的几个铁傀儡殴打一遍,三九天也能打出一身大汗,风雨无阻。一直到了两鬓斑白的年纪,他还驾得起鹰甲,拉得开最沉的铁弓。

后世推断,这应该是他从小生活经历的缘故。

他在雁回长大,即使十几岁的时候被顾昀带回京城,统共也只待了一年不到,没来得及习惯帝都的纸醉金迷,就跟着了然大师浪迹天涯去了。

幼年,他要靠自己机敏,才能在秀娘的虐待下少吃些苦头。

童年,他要握紧手里的刀,才能在狼群中苦苦支撑到有人来救他。

少年出门在外,遇见地痞流氓、山匪强盗与各路脾气古怪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几,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情况太多了,指望他那几位同伴肯定不行,要战要跑,都得自己上。

及至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回京封王,京城又差点被洋毛子炸成渣。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兵荒马乱与动荡不安中度过的,因此一直没来得及学会怎样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把身家性命交给侍卫和御林军。他像一匹孤狼,养尊处优,也不敢忘记磨练爪牙,总觉得手里的筹码多一个是一个,还要时时提醒自己权势如浮云,不可太过沉迷依仗。

毕竟,他用尽全力,还要加上几分气运,险象环生,才算保住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又岂敢松懈呢?


月半丁丁酱

《五阴炽盛》第五十章

  文却思和单戎同居后,家里的碗都交给了单戎洗,文却思就站在旁边指导他。

  哪怕单戎很多时候都表现得挺接地气,也不怎么有架子,但在家务方面,确实就是个小少爷。文却思走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洗碗的时候洗洁精总倒得太多,冲半天也没能把泡泡全部冲掉。

  第一次上手洗的时候还失手摔碎了一个盘子,让文却思哭笑不得。

  当时单戎看着他的表情,更过分了,还装傻,直接用手去捡碎片。文却思只能抓着他的手让他乖乖站好,自己去拿扫把来清理。

  单戎盯着他,心中顿时有一种家有贤妻的飘飘欲仙感。

  挑洗碗机的时候,还暗搓搓地买了特别情趣的围裙,想着什么时候把文却思按在厨房来一发。

 ...

  文却思和单戎同居后,家里的碗都交给了单戎洗,文却思就站在旁边指导他。

  哪怕单戎很多时候都表现得挺接地气,也不怎么有架子,但在家务方面,确实就是个小少爷。文却思走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洗碗的时候洗洁精总倒得太多,冲半天也没能把泡泡全部冲掉。

  第一次上手洗的时候还失手摔碎了一个盘子,让文却思哭笑不得。

  当时单戎看着他的表情,更过分了,还装傻,直接用手去捡碎片。文却思只能抓着他的手让他乖乖站好,自己去拿扫把来清理。

  单戎盯着他,心中顿时有一种家有贤妻的飘飘欲仙感。

  挑洗碗机的时候,还暗搓搓地买了特别情趣的围裙,想着什么时候把文却思按在厨房来一发。

  

  文却思自然不知道他这点坏心思,要知道了,心软的进程就不会这么快。

  他不再抗拒单戎对他的种种亲近热切。而他是个很懂得节俭过日子的人,和单戎住在一起之后,自然要认真地做规划。

  两个人谈恋爱同居了,他会承担一半的开支,一半的家务——另一半的家务由他教着单戎慢慢学。单戎一天最多只能点一次外卖,也不能再天天闲着没事就往各种贵的餐厅跑,铺张浪费。

  冰箱里的食材基本告罄,文却思准备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单戎也打着主动学习的旗号跟过去了。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文却思旁边,文却思推车,挑菜,他就负责在旁边观察。

  但不是观察怎么挑东西,而是观察他的文哥哥这么有烟火气的一面。

  文却思相比高中时,更长开了一些,面容气质从俊秀成了英俊。他身高不矮,也接近一米八,骨架子算不上宽,但看起来万分匀称,削肩恰好停留在一个让人看起来安心的宽度,背脊挺得笔直。

  他去拿苹果的时候,身子又微微向前倾。T恤穿在他身上略松了一点,到腰部时,更是空荡了一大片,布料贴在他的后腰上,将线条勾勒得分明。他的手指骨节明晰,颜色也白,和红彤彤的苹果颜色一对比,即使背景是超市,单戎也觉得他跟在画中一样,无论哪里都好看。

  单戎在后面看得目不转睛,文却思给他讲了几句该怎么挑水果,他根本没听进去,只觉得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周遭人群的声响中尤为突出,搔得他耳朵和心里都痒痒的。

  文却思没听到他回应,刚要回头看,单戎就从背后抱了上来,两只坚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旁边还有人来往过路,文却思瞬间红了耳根,斥责他:“好端端的闹什么,放开!”

  单戎声音软得无以复加:“我的手不听使唤,我放不开。”

  他还抱得更紧,文却思知道他德行,时不时就要不知场合地粘人一下,也不和他挣扎,手上还拿着苹果,只道:“再不放开我生气了。”

  单戎勉强放了一只手,装成趴在他背上,和他一起挑水果,让外人看到的时候显得暧昧程度稍微轻一点点。

  还不停地在耳边小声念:“文哥哥的腰好细,帮我买东西的时候样子好像我老婆哦……”

  文却思也是毫无办法,都生不出气来,最后的象征性“生气”也就是把购物车里买的所有水果都放回货架上,惩罚单戎,不买给他吃。晚上做饭又故意炒了芹菜,逼着单戎吃下去。

  也就止步于此。

  文却思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娇惯他。

  明明很多时候都试着管单戎,也确实都管了,但单戎的坦诚认错坚决不改配合着撒娇,让他每次都只是停留在口头的训诫,真正的拒绝从来没有过。

  单戎的占有欲和粘人劲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他也不再感觉到以往的厌烦。

  

  文却思也觉得自己不对劲,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始终在思考。

  相比从前,这次和单戎重逢后,他沦陷得未免太快。就像是明明知道面前这片沼泽在扩大,变深,随时可能将他彻底绞缠吞进去,他还要向前迈步,主动踏入。

  在和平、甚至说得上腻歪的日常中,他偶尔也会觉得不安。

  就是人类本能的各种猜想导致的不安,动不动就来打扰一下他,待他这次扫出去之后,下次又死缠烂打地再次袭来。

  单戎大部分时间和他待在一起,但有时会接到一些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说的话略带古怪。单戎好像不喜欢让他接触这些,每次总在他的面前飞快敷衍挂掉那些电话,等到似乎是不得不处理的时候,才很有意见地抽身离开。

  他尊重彼此的空间,但向来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单戎难得有了这些遮掩的时候,他也难免会有疑惑和些许焦虑,必须用理智将它们压下。

  单戎在这个暑假期间第二次不得不飞回去的前一天,压着他做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甚至想故意睡过头错过飞机,还是文却思把他从床上撬起来,送他出门。单戎一门心思挂在他身上,故意丢三落四,出门没几分钟跑回来两趟拿东西,最后又把他按在门上亲,最后才不得不舔着嘴唇离开。

  文却思腰还是酸的,被他折腾一晚上,好不容易把这小瘟神送走了,还是打不起精神,摇摇脑袋,决定回房间补觉。回了房间,却发现单戎的抽屉上还插着钥匙。

  这个抽屉大部分时候都是锁着,单戎这次离开也记得要把它锁上,结果钥匙忘记拔出来。

  文却思蹲下去,凝视了它一会儿,一股奇妙的力量驱使他打开了这个抽屉。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本略有点眼熟的本子,好像已经用了很久,边角不讲究地卷折起来,封皮都破旧了,还有几笔随意的画痕。

月半丁丁酱

《五阴炽盛》第四十五章

  文却思衣服又一次被单戎撕了,现在穿着的是单戎拿来的T恤,简单明艳的蓝色,中心有闪电交织成电网。他没穿裤子,坐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挂不住,拉了被子盖住腿。

  单戎自己倒是穿好了衣服,人模人样的,似乎还想接着骚扰他,但手机亮了起来,被文却思发现,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接电话。

  文却思环顾四周。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近半年的新楼盘,公寓内部装修得精致体面,每一处都干净整洁,根本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显然单戎也是第一次来。

  他有很多问题该问单戎,这一年间单戎都做了些什么,想考的大学也和自己同市吗……是不是真的考虑好了,想和自己在一起?他精神分散,慢慢地就有些疲倦,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一不注意...

  文却思衣服又一次被单戎撕了,现在穿着的是单戎拿来的T恤,简单明艳的蓝色,中心有闪电交织成电网。他没穿裤子,坐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挂不住,拉了被子盖住腿。

  单戎自己倒是穿好了衣服,人模人样的,似乎还想接着骚扰他,但手机亮了起来,被文却思发现,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接电话。

  文却思环顾四周。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近半年的新楼盘,公寓内部装修得精致体面,每一处都干净整洁,根本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显然单戎也是第一次来。

  他有很多问题该问单戎,这一年间单戎都做了些什么,想考的大学也和自己同市吗……是不是真的考虑好了,想和自己在一起?他精神分散,慢慢地就有些疲倦,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一不注意便抱着被子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不太踏实,依稀能感觉到有人重新进了房间,坐在自己身边,凝视自己许久。“也不嫌热啊。”对方嘀咕了一句,“嘀”地一声开了空调,没再图谋不轨,而是钻过来,也钻进他热热的被窝里。

  一双坚实的手臂环过来,箍住了他的腰,同样不嫌热地将头靠到他肩上。

  

  这场相拥浅眠被电话铃声打断。文却思迷迷糊糊,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但辨认不出自己手机的方位,想爬起来找,单戎却抱着他的腰把他往下一拖,好像还没睡够,任性地不让他走。电话响到第二遍时,单戎不胜其烦,伸手一抓就不知道从哪把他的手机生了出来,不甘不愿地继续抱着文却思的腰,闭着眼睛。

  文却思觉得他心智都退化不少,整个人像个幼稚小鬼,也没办法,就着这个姿势接了电话。

  他的舍友已经在外面浪完回了宿舍,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文却思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八点,还未回答,单戎便命令:“不准走。”

  眼睛倒还紧闭着,继续装睡。

  两个人重逢第一天,想也知道单戎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离开,文却思含含糊糊地回了句:“再说吧,如果要在外面留宿的话,我会自己向宿管请假的。”

  接完电话又把单戎挖起来,一句话都还没问出来,单戎就道:“我饿了,我想吃你煮的东西。”

  文却思启用了这个新厨房,单戎终于肯爬起来,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当跟屁虫。在清洗新厨具、处理冰箱里不知道从哪来的食材时,文却思终于有了空隙好好说话,从简单的问题问起。

  单戎这一年间的经历丰富到难以轻松概括,他倒是不愁概括,被问到了,反而还用更夸张的语言来修饰夸大,卖乖加卖惨地抱怨文却思心肠太硬,扔下自己让自己一个人受苦。不太干净的部分,他轻而易举地带过去了,装得像是个被迫历练的富家小公子,可怜兮兮的,非要文却思心疼自己。

  他讲了许多,从学习到他那个家,例如每天学得拼死拼活,例如在考试前两天还不得不去见自己一个刚回国的堂哥拉拢关系,陪对方喝酒到深更半夜;单戈时不时会给他一些非常紧迫的考验,似乎都没想起来他是个高三学生。

  文却思知道他的话不能相信太多,但他讲得实在艰辛,愣是被唬住了。

  其他惊险的内容也有,但文却思最震惊的反而是单戎的成绩。这家伙一年前还是个吊儿郎当的年段吊车尾,现在却一下飞越两百多分,就算放在文却思那一届里,也能挤进个年段前十,听得他五味杂陈,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怀疑地扭头看了单戎一眼:“……你真的认真学习了?”

  单戎马上抓到把柄,一副他不信任自己的委屈模样:“我都快被压榨疯了,还足足生了两次病呢。”

  文却思想起他发烧那一次的短信,张了张嘴,又被单戎从背后抱住,诉苦道:“我本来是每天都在给你发短信的……”他像个受了欺负的大型宠物,从背后蹭文却思,“但是无论怎么发,你都狠心地不理我……”

  文却思强忍住了,口是心非地说:“我说过,不会和你联系,你忍不住,是你自己的问题。”

  背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单戎才又道:“但是我没看到那封信。”

  “什么意思?”文却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它被我爸收走了。”单戎的手收紧,好似要把他的腰勒断,声音还想努力保持先前那个卖惨的感觉,却是有些无法自制,透出些许阴沉。

  “我想你是根本不要我了,又只能催眠自己,你还在等我,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单戎道,“就像是拿枪顶在脑门上逼着自己往前走,提心吊胆下一步是平路还是悬崖,会是找到你,还是摔得粉身碎骨。”

  文却思怔住了,切菜的手不知何时早就停下,悬在半空中,被单戎握住。

  这只宽大的手本是灼热的,现在却略有些冰凉。说到了真正藏在心底的、害怕的事情,单戎装得再平静,身体反应也要将他出卖。

  厨房的灯光静静地洒下,笼罩了他们两个人。文却思脑子里梳理了好几遍,突然头一次有了一点儿后悔,后悔当时不应该这么绝对,应该多留一个确保单戎能看到自己最后几句话的途径。他又忍住了,在单戎看不见的地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本来在想,如果你早就决定不要我了,那我大概会气到发疯,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绑回来。”单戎低声道,“幸亏你最后还是心软。”

  “这间公寓是我的,在这里没人能管到我们了……”单戎声音又带上些许期待,“你搬过来和我同居好不好?”

  他拿到那封信时,又一次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一整天,整个公寓被他砸了个乱七八糟。他在看完信的一瞬间恨透了监管自己的这间房子和单戈,是它们害得他平白无故怨恨了文却思这么久,但他又是狂喜的,文却思给他的希望迟到了一年,但他最终还是接收到,他为此而庆幸喜悦。

  在与文却思重逢后上完床后,他更是胜券在握了,只等着文却思点点头,他们就可以有一个他期盼了许久的“重新开始”。他可以尽情地亲近,将这三百多天的份统统补回来——

  文却思却摇了摇头。

  单戎被泼了冷水,眼神暗下来,再接再厉地磨他:“这里肯定比你那个破宿舍好多了,离学校很近,也不会有其他人烦你。搬过来嘛,却思,你不是说我们能重新开始……”

  文却思有点好笑:“你以为其他人烦得过你吗?”

  他放下了手里的刀,转过来,面对面地看着单戎,让这家伙没法再顶着阴狠的表情继续放软口气卖乖,单戎马上改换表情露出笑容装作无事发生。

  文却思语气镇定,也格外坚决:“重新开始,不代表我要跟你同居,是重新一步一步来。我慢慢改,你也慢慢改……”要改的地方他收在了口中,没说出来,顿了顿,又道,“而且你见过一上来就同居的谈恋爱吗?”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北疆一段不为人知的小事

上礼拜说到,沈将军咸鱼翻身,终于趁大帅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时涮了他一把,让他吃了一颗花球,抽到了那张字条。

如果单说“慰藉”,顾昀的慰藉有很多,长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过命的兄弟、丧着脸的沈易,王伯种的娇花、老霍喂的宝马……人世间种种能让他驻足欣赏、笑上一笑的东西,都留着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穷处”,指的又是什么时候呢?

顾昀第一眼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聋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来那是太久远的故事了,二来么,后来好几十年一直也是这样,他反正也习惯了。现在再回忆,反倒是小时候在侯府称王称霸的那几年,事情都模糊了,偶尔想起一些片段、亦或...

上礼拜说到,沈将军咸鱼翻身,终于趁大帅被醋熏得五迷三道时涮了他一把,让他吃了一颗花球,抽到了那张字条。

如果单说“慰藉”,顾昀的慰藉有很多,长庚美人排第一,但除他以外,好吃的、好玩的、过命的兄弟、丧着脸的沈易,王伯种的娇花、老霍喂的宝马……人世间种种能让他驻足欣赏、笑上一笑的东西,都留着他的情,自然也都算他的慰藉。

可是,“行到水穷处”,指的又是什么时候呢?

顾昀第一眼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想起的不是他年幼失怙、耳聋眼瞎的那段日子。

一来那是太久远的故事了,二来么,后来好几十年一直也是这样,他反正也习惯了。现在再回忆,反倒是小时候在侯府称王称霸的那几年,事情都模糊了,偶尔想起一些片段、亦或是听王伯他们提起,都觉得不像自己身上发生过的。

他想起的也不是西洋军围城的那回,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成熟强大的男人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事情都懂了,该想的不该想的思虑,他也都虑过了,已经没有人再敢在“侯爷”前加个“小”字了,提起玄铁三部,人们想到的是他顾昀,而不再是老侯爷顾慎。他是国破家亡之前最后的一道墙,没那么多闲工夫感怀自己。

让他想起“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类字眼的,要说起来,其实是隆安皇帝刚即位时,他奉命护送北蛮世子加莱荧惑出关的那一次——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明明已经是三月,北疆还没有一点活气,这里的天地也像是给冻住了,永远也亮不起来似的,牛羊的尸体被狼群藏在深深的雪坑里,人顶着风走一回,刮破的口鼻就会腥得呛嗓子。

沈易身披轻裘玄甲,马还没站稳,就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帅帐前,没来得及掀帘子,里头先传出一阵闷闷的咳嗽声,沈易吓得手一哆嗦。

守在帅帐前的正是北疆驻军统领,忙道:“不是大帅,是陈公子。”

“陈大夫?”

“是,听人说,陈公子身体不好,冬天向来不出门的,今年破例赶过来,刚出关就赶上这场风雪,好人的身子骨都吃不住,何况是他?给人治病,大夫刚到,自己就快躺下了,唉!”

 

沈易雪天跑马,一身寒气,怕自己贸然闯进去雪上加霜,便缩回了掀帐的手。

他清俊从容的眉目间多了几分焦躁,不过几天,两腮都凹了下去。交到卫兵手里的马好似和主人心神相连,也在不安地踱着步。

“皇上交代,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把那蛮人世子送回去,然后回西边去。”沈易压低声音同那统领说道,“按理早该动身了!西北大营沿路都护所派人问了几次。虽然玄铁三部在,迟到个十天半月,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可这都快一个月了!”

统领也同他一样,几乎是耳语的音量问道:“大帅还是……”

沈易摇摇头。

“到底因为什么?”统领疑惑不解道,“大帅少年时就是在西北长起来的,他就算回京城水土不服,也不应该喝不惯这北关外的风啊!来时不是好好的么?莫非……是蛮子捣鬼?”

“不是,”沈易不愿多说,眉目间阴鸷一闪而过,摆手道,“快别问了。”

正这时,一个少年从帐中走出来,出来差点没站稳,先给朔风刮得原地晃了晃,这才吃力地出声道:“沈将军来了,我家公子请您进去稍坐,他准备施针了。”

“哎……”沈易迟疑着,末了还是没说出什么,“哎!”

 

太原府陈氏二公子陈飞云,神医妙手,却不能自医,天生体弱多病,多年来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次出门,回去必要大病一场,至于千里迢迢地赶到苦寒的关外,那简直相当于“舍命相救”了。

于情于理,听他咳成这样,也该让他休整几天,可是“陈公子保重”的话在沈易舌尖上转了数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实在是没了办法。

帅帐里火烧得很热,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灭几个火盆。”陈公子的声音从帐里传来,他脸上蒙了一层细纱,以防咳嗽惊扰病人,声音闷闷的,“不怕热坏了他么,你家大帅几时怕过冷?”

他咳嗽的时候手会抖,便不敢自己下针,只在旁边细细地指点药童,比自己亲自动手还紧张,一眼也不敢晃神,不过一会,额前已经见了细汗。

沈易没敢过去,远远地等在门口。

小半个时辰,才见陈公子直起腰:“好了。”

顾昀好像有了一点意识,被药童扶起来,沈易正要拔腿上前,就见他一把拨开药童的手,伏在床边呕出口血。

沈易吓得魂不附体:“子熹!”

顾昀离开人手坐不住,软绵绵地往一边倒去。

陈飞云一边在旁边运笔如飞地开药,一边说道:“没事,我给他提提神。”

沈易:“……”

 

顾昀哑声道:“……陈二?”

陈飞云一愣,问沈易:“你们这两天没给他用耳目的药吧?”

沈易连忙摇头,伸手探顾昀的额头,摸到一手冷汗,温度却是降下来了。

陈飞云想了想,低头在自己袖口上嗅嗅,笑道:“狗鼻子。”

 

顾昀眼前一片模糊,很吃力地认出了沈易,病恹恹地说:“你们把他招来干什么?多事……我又死不了。”

“大帅啊,”沈易苦笑道,“今早熬粥的大锅就是压在你身上煮熟的,你再烧下去,就成我大梁第一块人型紫流金田了。”

顾昀本来就听不清,这会还耳鸣,更是没听见几个字,他仿佛也不关心沈易说什么,头一歪闭了眼,不知是又晕过去了,还是闭目养神。

 

“沈将军,我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哭丧个脸?”陈公子抖了抖写完的药方,又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红,说话却还是带着笑意,这人总是乐呵呵的,用陈公子的话说,他们这些生下来就活不长的,已经很惨了,再不能比别人想得开,岂不是惨上加惨?

沈易心说:这不废话么?找大夫的,十个有八个是有病,难道还要放一挂鞭庆祝庆祝?

但跟他陈公子不熟,不便太不客气,于是低头抱拳道:“劳烦陈兄特意跑一趟。”

“不打紧,顾帅救过舍妹,又对我的脾气,回头等他好了,让他给我写个扇面就是了。”

沈易忙问道:“那他这场病到底……”

“病因是什么,沈将军应该知道吧。”陈飞云冲他笑了一下,“他年轻,武将的底子,只要这三天里能吃进饭去,人就不会有大问题,放心。”

 

顾昀的病因是什么呢?

年前,他心急火燎地带着四殿下赶回元和先帝病榻前,见了老皇帝最后一面。

他对老皇帝说:“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没有亲人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没有。

 

顾昀不是任性的病人,三军主帅,也没地方给他撒娇。端药喝药、端饭吃饭,他醒了以后,亲卫遵医嘱,给他熬了一碗稀烂的肉粥,顾昀没有二话,一口不剩,都喝了。

沈易听说,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原府陈家的人,说话总归有谱。

谁知没到半夜,才让针压下去的高烧又卷土重来,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沈易闯进陈公子的帐子,却意外地发现那白衣公子好像在等他来一样,已经穿戴停当。见了沈易,陈飞云眉目不惊:“我说的不是吃饭,是吃进饭……走吧,我再去给他施一次针。啧,这都是治标不治本啊。”

沈易率先走出帐子,替陈公子挡了挡风雪,突然回头低声问道:“要是,三天过去……”

陈飞云顿了顿,呵出一口凉气:“那……将军,恐怕就恕在下才疏学浅了。”

沈易的心微微一沉。

 

三天眼看就要过去,顾昀这个看似配合的病人毫无起色,人像抽干了精神似的消瘦下去,要命的是,别人说什么也没用——他聋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也听不见。

到了第三天傍晚,眼圈通红的亲卫再次端来吃的东西,顾昀终于偏头避开了。

亲卫快哭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走进来的沈易。

 

顾昀略微抬了一下脖子,朝小亲卫笑了一下,摇摇头——你这面汤煮得挺香的,但是反复折腾反复吐,嗓子太疼了,实在有点咽不下去。

“没事,你先出去。”沈易接过汤碗,盖上,放在一边的小火炉上,冲亲卫挥挥手,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副琉璃镜,别在了顾昀的鼻梁上。

冰冷的金属框架有些刺激,顾昀略微清醒了一些,好一会,才攒够了冲他打手势的力气——什么事?

沈易神色复杂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京城……京城来的回信,你……”

他俩连哄再骗地瞒着长庚,偷偷摸摸离开侯府,半路上顾昀抓掉了一把头发也没想好怎么哄,干脆逼沈易代笔,自己誊了一份寄了回去。


长庚回信了。

 

那个元和先帝与北蛮人的孩子。

而他之所以流落民间,在雁回乡下长大,就是因为三十蛮族死士偷袭玄铁营那件事,他的母亲给他的父亲做了替罪羊。

 

顾昀透过琉璃镜,面无表情地和沈易对视片刻:“……出去。”

 

沈易抿抿嘴,把信筒放在他床头,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子熹,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脆响——顾昀把信筒拂落在地。

 

沈易怀疑自己出了昏招,只好再去求陈大夫想办法,帅帐里安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了。

顾昀靠在床头,几乎要被这一场大病掏空了,他好像突然掉进了一个悬崖,他的前二十年都在深渊的另一侧,仿佛是刚刚走过,回头看,却又遥不可及。

 

他偏头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信筒——半个月以前,他还在盼着这封回信。想他的小长庚刚刚满心欢喜地给他过完生日,他却第二天就不辞而别。

想那孩子心事重,一定很伤心……

 

顾昀的手消瘦得只剩一层皮,青筋跳了出来。

 

“十六,吃药了!”

“……别动,小心热粥烫着你!”

“义父,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不去,还得练剑呢!不学好本事,将来谁照顾你?”

“义父,吃完面再进门。”

 

那碗面里还有蛋壳,煮成了糊,跟沈易刚才放在火炉上的那碗差不多。

火炉缓缓烤着碗底,细微的气味从缝隙里溢出,像是……正月十六那天,京城肃杀萧疏的天寒地冻里,那个迎他迎到门口的碗。

顾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他随手拽过帐子里的一把割风刃,当拐棍撑着自己,把滚远的信筒捡了回来,脱力的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拆开。

 

“义父尊前:自别后,偌大京城,远近无亲,唯有片甲相伴,聊以慰藉……”

 

我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你的一片肩甲。

侯府梅花快开败了,希望你临走的时候看见了那花,否则它的心意就白费了,又是一年徒劳。纵使以后年年花开,也不是这一朵了吧。

西北军务繁忙,我是不是不能经常写信打扰?

你肯定忙得很,一点也不想我……但我就不一样了。

京城太寂寞了,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思念了。

 

顾昀的手有些捏不住信纸,割风刃“呛啷”一下掉在了地上,金属的震颤声传出去老远,亲卫们吓得鱼贯而入。

 

那天晚上,顾昀忍着疼,灌了半碗和着血腥味的面汤,竟没再吐了。

陈公子妙手,断得很准,三五天后,他果然已经能起床走路了。又半月,几乎痊愈,他亲手把北疆的秘密埋在了这里,连同自己那一副脱下的骨。

 

从此方才算是去了少年轻狂气,他长大成人、刀枪不入了。

大军浩浩往西行去,烟尘千里。

 


月半丁丁酱

《五阴炽盛》第四十章

  这一次过后,单戎乖戾了许多。
  他将手机珍重地收着,不再乱砸,仅存的短信记录备了三个份,生怕连这最后的一点念想也失去。他仍然会每日翻看记录,将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只是不再给文却思发短信。
  越是投入地发信,得不到回音,心中的怨念越会变深。
  他每日一想到文却思,便抓心挠肺地难受。他知道他的学长人在何处,他现在也有了一点儿手段,想要查查学长的日常并不难。明明一切对他来说都这么简单,但碍于单戈的干涉,他却偏偏不能尝试着探寻分毫。
  他就像是快要饥肠辘辘的人,倒在悬崖边,几米之外的地上就安稳地放着他渴求的食物,他却不能向那儿爬。山崖是一个陷阱,承上他的重量立时就会塌陷,他止住了一时...

  这一次过后,单戎乖戾了许多。
  他将手机珍重地收着,不再乱砸,仅存的短信记录备了三个份,生怕连这最后的一点念想也失去。他仍然会每日翻看记录,将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只是不再给文却思发短信。
  越是投入地发信,得不到回音,心中的怨念越会变深。
  他每日一想到文却思,便抓心挠肺地难受。他知道他的学长人在何处,他现在也有了一点儿手段,想要查查学长的日常并不难。明明一切对他来说都这么简单,但碍于单戈的干涉,他却偏偏不能尝试着探寻分毫。
  他就像是快要饥肠辘辘的人,倒在悬崖边,几米之外的地上就安稳地放着他渴求的食物,他却不能向那儿爬。山崖是一个陷阱,承上他的重量立时就会塌陷,他止住了一时的饥饿,伴随而来的就是彻底的坠落。
  
  ————
  
  北方的十二月份已经寒风瑟瑟,道旁的常青树略有点儿萧索,枝叶在风吹过时摆动,树影摇曳,叶声簌簌。
  文却思对这儿的气候尚且不太适应,一从楼内出来,便被风吹得颤了一颤。他拢紧外套,在手中呵了呵气,顶着风走到公交站。
  大学比高中的自由时间多了许多,他找了份家教工作,每周六日各三小时,其余时间偶尔写点文章投稿。这是高中时就留下来的习惯,他现在在赚出自己生活费的同时,还能攒下一笔钱,每三个月汇成一笔不多不少的钱,打回去给曾经资助自己的那个账户。
  同学都感叹他也未免太拼了,只有文却思自己知道,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十分轻松。
  他卸去了大部分的担子,只需要为了自己活着,世界似乎一下子对他善意了许多。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彻底暗下,他顺道帮在宿舍联机打游戏的舍友带了两份晚餐。宿舍的门关得紧紧的,空调已经先一步开了起来,吹着暖气,两个男生穿得邋邋遢遢,窝在一起大声叫嚷着,一局游戏结束,他们险胜,发出得意又放松的声音,这才转身一同扑过来桌边。
  脚步一个刹不住,两个人一个扑在桌上,另一个扑在上一个人身上。文却思早有准备,提着外卖向后退了一步,往边上走了两步,放在未被他们身体覆盖的桌面上:“小心一点。”
  林胜乙故作咳嗽地撑着身子起来,被他压着的、染着黄毛的男生踩他一脚:“老二你有病啊,不会停啊!”
  “我学你的,你自己不也没停!”
  柯丞理理自己乱了的黄毛,张牙舞爪转回头来先把这不识相的老二掐了一顿。文却思提醒道:“再闹的话,你们的面就凉了。”
  文却思年龄最大,因为性格沉稳,在宿舍里最有话语权,他一说话两个人就都不闹了,安安分分各拿了自己的晚餐回座位,边吃边隔空呛上几句。
  一言不合,又有要互相扔东西砸人的趋势。
  这似乎才是正常男生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文却思有些恍惚,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手机。
  他来了六个多月,好似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生活。他到了自己从前从未来过的城市,学着融入这不熟悉的环境,有了与曾经截然不同的人际关系,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过往。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可以和人正常地交往。不会有人同情他,或者对他指指点点,说一些可怜的、惊叹的话。
  也……不再有人天天粘着他,露出灼热得仿佛要将他烧尽的眼神,说那些腻得吓人的甜言蜜语,用不容人拒绝的力道搂着他,却又努力着、不让他感受到半分被勒得过紧的难受。
  但那个怀抱本身就是个荆棘牢笼,仅仅触碰,便会疼痛。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回神,柯丞笑嘻嘻地问他:“发什么呆呢,想谁呢?”
  文却思被说中一半心事,未来得及否认,柯丞便把一个精致秀气的小盒子放到他桌上,神情很暧昧:“路小美女要我帮忙拿给你的,说是……”他装成回想的模样,“说是自己去学做曲奇的时候不小心多做了,要你帮忙解决。”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是什么目的,大家也都知道。
  文却思道:“帮我谢谢她。”
  柯丞忙说:“谢过了谢过了!只等着你……”
  “还有,”文却思把盒子拿起来,放到他手中,“帮我还给她。”
  柯丞的脸耷拉下来:“不是吧,这么绝情啊?人家这次都送到你面前了,你就给点面子嘛!”
  文却思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道:“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谢谢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值得。”
  舍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又因为他向来说一不二,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也没憋出劝的话来,只好丧气地拿着小盒子回去,还嘀咕:“值得是肯定值得啦,只不过这都什么死脑筋……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柳下惠!”
  一个学期快到期末,文却思已经拒绝过不下三个女生的明示暗示,让人羡慕嫉妒恨,又实在没法说什么。
  文却思只是握着手机,解开锁屏,看了一会儿,又关上。
  单戎浑身都是缺点,无法无天,坏得毫无愧疚之心。侮辱,强迫,无时无刻都揪着他的弱点,企图钻空子瓦解他的防备——恐怕任意一个普通女生都比他好得多。
  文却思每次回想,总会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偏偏心里就是无法再被其他的人打动。
  经历过那样霸道难缠的人之后,他的心似乎也有了抗性,如一潭死水——只在回想起单戎的时候,会略有波动。
  文却思再次划开屏幕,过了几秒又关上,将手机放到一边。
  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便将所有联系方式都更换了,刻意斩断与过去的关联。他希望自己能变得冷静,或者薄情一些,但收效甚微。
  半个月前,因为他的新手机号有了故障,他在犹豫之后,暂且将旧的手机卡启用。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用过这个号,也没有缴过费,恐怕早就已经停机——
  没想到在缓慢的十几秒钟开机之后,手机几乎立刻被冲进来的数千条提醒弄得卡机。
  手机振动了许久,文却思也愣了许久,才点开提醒。单戎几乎每一天都在给他发短信,最开始是撒娇乞求,接着是重复了许久的“我想你了”,然后是许许多多、胡言乱语一般的日常琐事,日期截止在几天前。
  文却思与他认识的一年多里,从没有见过他生病,对着他发烧时发来的消息看了许久,只差一点就要动手回信。
  他强逼着自己心硬,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刻删掉了所有的话。
  只是鬼使神差地,他在新的手机号故障消失后,也没有再次将旧卡拆出来。他的手机时刻保持着畅通,但在发烧的那几条消息后,他再也没有收到新的信息。
  文却思拿着笔,却无法专注心思在面前的作业上。
  他想——单戎大概,可能,也到了厌倦的时候吧。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蒸汽朋克版真心话大冒险

新皇李旻继位后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宫的温泉别院里灯火通明。

北大营不当值的将士全跑了过来,进京述职的沈将军也特意多留了几日,连向来勤勉的陛下都找了个托词,罢朝一天。有陛下坐镇,那些个想借“贺寿”之名跑来拍马屁的讨人嫌,就全都不敢露头了,北行宫全是自己人,又热闹又自在。

用罢了家宴,北大营的将士们不便长时间擅离职守,都各自回营地了,别院里笙歌渐消,曹春花嫌不热闹,就提议要玩“击鼓传花”。


“作诗么?”葛晨一听,脸色都变了,慌忙摆手道,“我不来,来不了,我给你们敲鼓算了。”

顾昀接道:“那看来我只好给你们当花了。”


沈易寒碜他道:“我说你还行不行了,大帅...

新皇李旻继位后第二年,正月十六,北行宫的温泉别院里灯火通明。

北大营不当值的将士全跑了过来,进京述职的沈将军也特意多留了几日,连向来勤勉的陛下都找了个托词,罢朝一天。有陛下坐镇,那些个想借“贺寿”之名跑来拍马屁的讨人嫌,就全都不敢露头了,北行宫全是自己人,又热闹又自在。

用罢了家宴,北大营的将士们不便长时间擅离职守,都各自回营地了,别院里笙歌渐消,曹春花嫌不热闹,就提议要玩“击鼓传花”。

 

“作诗么?”葛晨一听,脸色都变了,慌忙摆手道,“我不来,来不了,我给你们敲鼓算了。”

顾昀接道:“那看来我只好给你们当花了。”

 

沈易寒碜他道:“我说你还行不行了,大帅?从小也是宫里太傅调教出来的,马屁精们天天拍你是儒将,喝醉了信手涂的鬼画符也敢拿出去卖好几千两……”

顾昀拍案而起:“哪个王八蛋卖的?我怎么一个子儿都没收到?”

 

奉函公察言观色,见顾帅有挂印封金、从此回家大写特写的意思,忙打圆场道:“临酒吟诗固然是风雅,可就如那些个仙音雅乐,少几分趣味,不必拘泥,我看,长歌作赋也不失豪放……”

顾昀笑道:“奉函公说的这个好!我……”

闻听顾帅要“长歌”,四座皆惊,仿佛集体被白虹射爆了太阳穴,纷纷开始头痛欲裂。

 

长庚连忙夹起一块酥肉塞住了顾昀的嘴:“多吃饭少说话,伤还没好呢,让你养气,医嘱都忘了吗?”

陈姑娘肃然帮腔:“不错,大帅伤在肺腑,不可擅动气息。”

沈易也能屈能伸,低声下气道:“真……真不必了,大帅,我们都知道您很行,还是多歇会吧。”

葛晨瑟瑟发抖:“我可能得去更个衣。”

 

有个大杀器在座,歌也唱不成了,最后议来议去,一干半醉的文武栋梁们决定玩个很不入流的游戏——把花球掏了个能伸进一只手的洞,花球传到谁手里,谁就从里面摸个锦囊出来,答不出锦囊上的问题,就罚酒三杯。

 

长庚听完,立刻抬手盖住顾昀手边的杯子:“他不能喝酒。”

刚直起腰的顾帅又软绵绵地塌了回去,懒洋洋地说道:“遵旨,陛下,那我可要胡说八道了。”

陛下想了想,招手叫来个内侍,低语几声,内侍一路小跑,不多时,抱来个小坛子和小瓷盘,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坛子一掀开,一股醇厚的酸味就扑面而来。

“酒虽然不行,但醋还是能喝两口的。”长庚笑道,“反正都是粮食酿的。”

 

顾昀:“……”

他跟沈易还都是肉做的呢,光看脸就知道不能同日而语!

 

顾昀不爱吃甜,更不爱吃酸,小时候在饭桌上闻见醋味就闹,后来被老侯爷打服了,不闹了,也就是勉强能入口。

及至看清了瓷盘里的东西,顾昀终于变了脸色:“大冬天的,哪来的香椿?”

“宫里冰窖里冻的,取意‘春意长存’,怎么能让你干喝醋?当然要拌点小菜。”陛下笑眯眯地挑了一筷子,“我替你尝尝新鲜不新鲜。”

顾昀迅速躲了他三尺远,一时半会不想亲近某人的芳泽了。

 

第一轮击鼓,花球落到了曹春花手里,曹春花拍着胸口,头晃尾巴摇地鼓捣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个锦囊,不等看,葛晨就从旁边探出手,一把抢去,念道:“我看看,问的是……‘你此生,最不可割舍的是什么’?”

曹春花立刻朝长庚一拱手,说道:“忠义啊!”

陛下不买账,笑道:“去你的,我不信,喝酒。”

 

葛晨抬手要灌,曹春花抱头鼠窜:“不不不,等等,我重新说!重新说!美貌,是美貌!”

“不老实。”陛下金口玉言道,“罚。”

美貌的曹春花被圣旨压扁了,只好乖乖张嘴,让葛晨灌了三杯。

 

顾昀自打从两江战场回来,就一直躺着,才刚被放出门,别说酒,连酒糟都没尝过一口,看得羡慕嫉妒恨。

不过羡慕也没用,他面前只有泡死醋中的香椿,时时刻刻地散发着虫尸的辛辣味。

 可能是他的馋虫感动上苍,第二轮,花球就落到了他手里。

然而顾帅平生不认识“乖乖就范”四个字,他为了逃避醋拌香椿,在内侍鼓声停下的一瞬间,手里悄悄一弹,正打在内侍的胳膊肘上,内侍手筋一麻,整个人往前扑去,鼓“咚”地多响了一声——顾昀趁机把花球塞进了沈易手里。

沈易:“……”

他为什么要坐在顾子熹旁边? 


沈将军掏出来的锦囊也应景,那锦囊里的字条写道:“你此生挨过板子吗?最后一次挨板子是因为什么?”

沈易一指顾昀:“挨过,因为他。” 

顾昀以手撑头,在旁边笑,还挺光荣似的。

长庚便问道:“是给教书先生下泻药那事吗?”

沈易震惊地看向顾昀,一双眼睛里满是“你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往外说,不知道丢人现眼吗”。

“那事太远了,”顾昀说道,“沈季平这个人,从小胆子就一点大,要不是我带着他玩,早就读书读傻了。”

沈易冷笑道:“跟着你,没让我爹打傻,算他老人家手下留情。”

众人便催他说。

“这样一说,也有十多年了,”沈易想了想,说道,“那是西域第一次叛乱之前的事,十六七岁吧。”

十六七岁的长庚他们已经随着临渊阁云游四方了,闻听老成持重的沈将军还在家挨板子,一帮人顿时伸长了脖子。

“元和先帝给他订了门亲事,郭大学士之女,”沈易有意挤兑顾昀,就说道,“长得那真是貌美如花、秀外慧中,敢和当年的太子妃——也就是太后娘娘并称双姝……”

顾昀警觉地打断他:“别扯淡,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连我都没见过。”

说完,他借着倒茶偷偷瞟了陛下一眼,长庚人在灯下,眉目比平时柔和不少,听到这,就似笑非笑地在桌子底下悄悄地点了点他,然后又从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根香椿。 

“道听途说,郭小姐仰慕者很多嘛,”沈易说道,“其中一些人听说了这门亲事,就很不平,酸文假醋地骂他是纨绔子弟——当然,骂他的人自己也是纨绔,不然没这闲工夫——领头的是左相之子,这位仁兄自诩京城第一风流才子,‘才’在哪,大伙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他没事就喜欢倚翠偎红。有一天,这位去了‘香云阁’,会他的红颜知己,刚把裤子脱了,香云阁就走了水,着的正好就是他的雅间。这位丞相公子情急之下,腰带也没找着,拎着裤子一路踩着浓烟飞了出来,从此人送绰号‘飞云公子’,左相因为这事脸上无光,年底就告老了。”

陈姑娘没听明白,便问她未婚的夫君道:“那为什么你挨了板子?”

顾昀大笑道:“因为这厮不听我的,放完火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前门,非要从后院跳窗户跑,正碰上沈老爷在那会友,哈哈哈,鬼鬼祟祟地乔装打扮,也没瞒住亲爹的眼。”

香云阁在起鸢楼后面,颇有格调,不少文人墨客汇聚,饭菜也是一绝,但再有格调,毕竟也属于风月场所。亲爹在风月场所里会友,虽说没干什么吧,被儿子撞见,也足够他老人家尴尬得恼羞成怒了,何况这小子还淘气淘出花样了。

虽然放火这缺德事,一听就知道是顾昀牵的头,但沈老爷打不着安定侯,只好把一腔怒火都喷在了亲儿子身上,打得他哭爹喊娘,卧榻一个多月。

沈易愤懑地把花球扔给顾昀:“你陪一个。”

顾昀奇道:“凭什么?”

“凭那事是你一手策划的,要说起来,大帅真是从小就运筹帷幄,香云阁的地形和环境都……”

顾昀忙道:“陪陪陪,我陪,季平兄,快收了神通吧。”

于是顾昀在陛下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夹起一根香椿,吞金似的咽了。 


直到第三轮击鼓,顾昀还没把那根香椿咽下去,痛苦地屏着息,他把花球安全脱手给沈易,去摸茶碗。

谁知下一刻,本该传给陈姑娘的沈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花球砸回了顾昀怀里。

正在漱口的顾昀差点把茶水洒在前襟上,茫然地抬起头。

“咚”,鼓声停了。

顾昀:“……”

沈易:“哈哈哈哈!” 


顾昀不方便当着满座亲友的面跟沈易互挠,只好故作大度地一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我就……”

他扫见锦囊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写道:“你此生,行到水穷处,最大的慰藉是什么?”

众人见大帅牛皮吹一半,忽然哑了,都很好奇,沈易探过身去:“写了什么?”

顾昀伸手一握,把字条藏了起来,他偏头去看长庚,一瞬间,眼神悠远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就笑了。

长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问道:“到底写了什么?”

年轻的陛下目光澄澈,北行宫所有的灯光都在那双瞳孔里。

“写了你,傻子。”顾昀想道,“算了,豁出去了。”

然后他一根一根地,把面前的“春意长存”吃了。

唔,口感欠佳,讨个好彩头。

~~~~~~~~~~~~~~~~~~~~~~~~·~~~~~~~~

依照顾昀的口味,这辈子是告别锅包肉了,我觉得这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吁——”沈易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子熹!子熹!”

顾昀拿着千里眼,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眼睛仍没离开蛮人那一队悄然离开的斥候:“十几大车的紫流金,地上的车辙一掌深,好!好个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顾昀接到密旨,前来北疆,寻访流落民间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蛮人,顾昀从小耳目受损,都是拜蛮毒所赐,整个玄铁三部,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间多年,一下子让他惊逢剧变,心里一定惶惑不安,叫顾昀护送他这一路,也是结个善缘,让上一辈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辈。


老皇帝按着头“结善...

“吁——”沈易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子熹!子熹!”

顾昀拿着千里眼,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眼睛仍没离开蛮人那一队悄然离开的斥候:“十几大车的紫流金,地上的车辙一掌深,好!好个北八郡校尉,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

 

那是元和二十七年,顾昀接到密旨,前来北疆,寻访流落民间的四皇子下落。

四皇子生母是北蛮人,顾昀从小耳目受损,都是拜蛮毒所赐,整个玄铁三部,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可皇上他老人家就敢。

元和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小皇子流落民间多年,一下子让他惊逢剧变,心里一定惶惑不安,叫顾昀护送他这一路,也是结个善缘,让上一辈的恩仇都留在上一辈。

 

老皇帝按着头“结善缘”,顾昀也不方便抗旨不遵,于是消极怠工,派人“寻访”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要不是察觉到蛮人有异动,他这会还稳稳当当地坐镇西域,区区一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小皇子,万万不可能劳动他的大驾。

 

“季平,你来得正好,”时年未及弱冠的顾昀嘴角露出一点坏笑,把千里眼扔进沈易怀里,“明天你就回去,从玄铁营调一队玄鹰过来。”

沈易一脑门热汗:“先不说这个,小皇子……”

顾昀正是年少轻狂时,这回北境一帮不听他调配的武将们算是犯到了他手里,他满脑子都是怎么给这些人来个下马威,兀自说道:“这个吃里扒外的北八郡校尉不着急抓,咱们在这多待一阵子,让蛮人多出点血,倒要看看他们这个‘蚀金’能蚀出北境多少蛀虫,到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流进来的紫流金正好充公。”

沈易大步追上他,试图插话:“小皇子……”

“哦,就说没找着呢!”顾昀睁眼说瞎话,“再让这金枝玉叶在野地里长一会,反正都长这么大了,多个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不着急。没他,我以什么名义老往北边跑?接了密旨,那帮御史台的碎嘴子还没完没了呢。”

 

沈易忍无可忍,以下犯上,一把薅住顾昀的肩膀。

顾昀:“干什么你?”

沈易:“小皇子不见了!”

 

顾昀不耐烦地吊起长眉:“不见了?那你派人找去啊,跟我废什么话?”

沈易:“玄鹰打听到,那孩子好像自己跑到关外来了!”

“啧,”顾昀回头瞄了一眼遥远的天际,黑沉沉的,酷厉的北境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白毛的风雪,他皱了皱眉,“麻烦死了,可别再让狼吃了。”

沈易怕了他的乌鸦嘴:“祖宗,你盼点好行不行啊!”

“走,看看去。”

 

大雪说下就下,转眼间,天地苍茫一片,厚实的狐裘都挡不住凛冽的朔风,顾昀用力眨了眨眼,眨掉了睫毛上沾的雪渣,他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心里没好气地想道:“小崽子,作死吗?”

“大帅,”一个玄鹰从风雪中落下,“西北四里外有蛮人驯养的狼群,我借着风雪才敢飞一段,怕他们发现,没敢靠近。”

“养的狼?”沈易一愣,转向顾昀,“北蛮只有贵族才能养狼,那些蛮族贵族恨不能离我大梁边境八丈远,怎么会把狼群放到这来?”

“唔,我倒是听过一个谣言。”顾昀若有所思地说,“北蛮的世子……那个叫‘加莱荧惑’的,好像跟他们神女有一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四殿下是神女和皇上之子。”沈易脸色一变,“要是加莱荧惑知道小殿下离开胡格尔的视线,会不会……”

“哎哟,”顾昀看热闹不嫌事大感慨一声,“碧波千顷、绿意滔天啊。”

沈易怒道:“大帅,说句人话吧!”

“狼群附近一定有主人,都别跟过来,省得让他们察觉,我去看看。”说完,顾昀狠狠地一夹马腹,飞掠而出。

 

风雪越来越大,横冲直撞地往人七窍里灌,呛得人气管生疼,顾昀和沈易快马加鞭,不多时,已经能听见风声中传来的凄厉狼嚎。

沈易哆嗦了一下,心道:“十一二岁的小娃娃,万一真陷进狼群里……”

那还有命在吗?

可那是皇子!

 

他不由得偏头看了顾昀一眼,顾昀裹着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氅,连马也是白的,一个错神,他就仿佛要连人再马地融化进大雪里。

马快,却一点不慌,有那么一瞬间,沈易忽然意识到,十二年前玄铁营事变,侯府里的小纨绔胚子一夜之间从锦绣堆里摔了出来,他心里怎么会对蛮女的孩子毫无芥蒂?也许他肯过来看看,都只是敷衍皇命而已,也许顾昀根本不在乎这个皇子是死是活。

假如那孩子运气不好,就此夭折了,顾昀在皇上面前,也不过只是需要费心找个借口罢了。

皇上毕竟老了,年轻的鹰狼之辈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玄铁铸就的爪牙,打算在西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一个内无母族、外无亲故的小小少年,纵使身负皇族血脉,又能仰仗他父亲那份遥远又虚无的眷顾几何呢?

 

就在这时,凄厉的狼嚎在他耳边炸起,沈易激灵一下回过神来。

顾昀:“季平!”

几头油光水滑的公狼在高处警告着靠近的不速之客,纵身扑了过来。他俩虽身着便装,马却是战马,并不畏惧狼群,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就撞了过去,有蛮人在附近,沈易不便露出割风刃,一俯身拉起一对铁马蹬,“呛啷”一撞,金石之声在空旷的关外传出数里,大狼们纷纷畏惧地弓起后腰。

 

沈易压低声音问:“子熹,杀吗?”

“杀什么杀?咱俩可是路过的文弱书生,”顾昀从嘴角挤出几个字,随后,他倏地提高了音量,“大哥你别怕,不是有驱狼的药粉吗?你再撑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沈易:“……”

顾、子、熹!

这货扮演起临阵脱逃的小白脸怎么这么逼真?就跟千锤百炼过一样!

 

关外的白毛风随时换方向,这会正是顺风,机不可失,沈易没顾上跟姓顾的打嘴仗,抬手甩出一个药包,扔到半空,用马鞭劈开,朔风把刺鼻的药粉卷了出去,劈头盖脸地砸向狼群。

狼群呜咽着后退,而隐藏在暗处的蛮人大概也看出来了,有这两根搅屎棍,今天他想干什么恐怕是不成了,远远一声狼哨响起,狼群夹着尾巴退散,落下一地狼藉……以及一个小小的身影。

 

沈易心里一紧,不等他看分明,身边微风掠过,顾昀已经催马过去了。

 

“怎么样了?”

“有气。”顾昀冲他一伸手,“酒壶拿来。”

 

沈易凑近一看,只见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瘦得不成样子,被顾昀抱在怀里,只有很小的一团,他一身的血,一只小手软软地垂着,似乎是骨头断了,另一只手还不依不饶地攥着一把刀。

顾昀轻轻扣住他握刀的手,男孩的神智倏地清醒片刻,漆黑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了年轻将军的,像一对含着火光的燧石,垂死也不肯熄灭。

顾昀一愣。

 

“酒!”

沈易把酒壶抛过去,顾昀回过神来,一把接住,送到男孩嘴边:“张嘴。”

男孩不知听懂了没有,顾昀把那口酒灌进他嘴里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顺从地吞了下去。

 

沈易飞快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还好,背后一道狼爪抓伤,腿上被咬了一口,都不重,剩下可能是跑动时摔的……怎么这么多血?”

顾昀:“是狼血。”

“啊?”

 

顾昀没吭声,将男孩裹进大氅:“走,去雁回落脚。”

 

顾昀话音没落,就听一声轻响,男孩方才攥得死紧的手松了,沾满了狼血的刀落了地,然后他挣扎着、战战兢兢地攥住了顾昀的衣服。

 

“这么相信我吗?可你又不认识我。”顾昀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动,又低头看了一眼陌生的男孩,忖道,“好轻啊。”

他这么想着,手劲不由自主地松了些,仿佛怕捏坏了怀里细小的骨肉。

 

很多年以后,安定侯府王伯整理旧物,从箱底翻出了一对皮护腕,做工很糙,像是那些乡野猎户们戴的,一看就不是侯府的东西。王伯没敢乱扔,便逮了个顾昀休沐的时候拿去问他。

“这个啊,”顾昀一看就笑了,“是个跟狼对着咬的野孩子送的,那狼死得,真叫一个惨,好好一张狼皮,被他砍得跟狗啃过似的,最后就这么一点能用的,将将够做一对护腕……哎,干什么?”

长庚正好经过,一眼看出这伤眼的手工是出自谁手,伸手便抢,顾昀轻巧地避开。

 

“什么破烂你都留,”长庚道,“赶紧扔了,今年秋狩,打块整皮给你做副好的。”

“那敢情好。”顾昀一边说,一边把皮护腕揣进怀里,“那是大美人送的,这是小美人送的。”

长庚:“……”

 

“小美人可害羞了,给我送点东西,说话还结结巴巴的。”顾昀手很欠地勾了一下当朝皇帝的下巴,故作嫌弃道,“不像这个,管天管地的,脸皮比狼皮还厚。”

长庚“嘶”了一声,去捉他的手,没捉到,便扑了上去:“没你厚,快拿来!我当年那个明明是送给沈先生的……”

顾昀:“送给谁的?你再说一遍。”

 

王伯笑呵呵地退了出来,不打扰主人们嬉笑打闹。

 

“陛下,你当年攥着那把刀,一脸宁死不松手的狠样,怎么睁眼一见我,就把刀扔了呢?”

“可能是因为大帅比狼英俊一点吧。”

“你是不是皮痒了?”

“英俊很多——很多,可以了吧?”

 

也可能……

我的将军,是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命中注定,一眼见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一口獠牙的小甜甜
光之冒险者

出镜:墨汁


感谢煎蛋宝宝和煎蛋的傻哥!

谢谢大佬的设备呜呜呜索尼大法好!!!

没错这原本不是一个游戏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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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藤壶

你们要的黑化, 新年快乐(*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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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森Blacrist
色差大到让人窒息。。先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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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这样吧 有空再补一下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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