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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柒x人类十三

07.

“最近还好吗？”

电话里的女声温厚得让人安心，梅花十三捏紧了手机，许多话冒到喉咙又咽了回去。

“抱歉江主任，我这几天有事耽误回单位。”

“前两天你姐姐来我这里找过你，知道你请了几天假后，又帮你多请了三天，所以不用担心被记上旷工。”

“我姐姐有说什么吗？”

梅花十三既意外又不意外梅花十一的举动，轻浅的呼吸从听筒传来：“她什么都没说，但我想你可能遇上点了麻烦。”

她清了清嗓子，不由压沉了音调：“这几天我去过见过几个道门老师傅，他们告诉我，世界周天各有运道，万物生息皆息息相关，相应产生了些规则。人界繁盛之时，受阴气滋养的鬼怪则会受到影响，被压着不能轻易在人世显化形态。哪怕是实力强横的恶鬼都会削弱三分，而普通小鬼就连开智清醒都极难，更别提修炼出形体。反之乱世气运凋零，王朝国家如大厦将倾，命如草芥怨气冲天，鬼怪极易显形作乱世间，吸食精气血肉。”

梅花十三安静听着，她以前也问过师父，为何不教她灭鬼斩妖的术法。那人缓缓睁眼，只说有道门护身咒的她在如今强盛的人界用不着学。她学会他的技法越多，招惹来的麻烦也越多，却也教了她不少保命护身的东西。想来是觉得人界安全，鬼怪受限，做个普通人即可，却不料她今日被动。

“在你脚下土地建立的国家是人界平稳昌盛的重要基石，许多与鬼怪有关的咒术在无形中会被这个国家的根本法限制。”

“向你求亲的恶鬼并非是随意挑日子送嫁娶之物来，它大抵是被人界气运压制，在某些事不得不依循律法规则来行事。”

江惠莲顿了顿，思索着在电话那端开口：“或许是我冒犯了，但你应该有契或者别的东西在身，所以你农历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既符合了国家律法，又同鬼域历法一致。那些压制你身上契约生效的限制便没了，恶鬼才能要求你履行契约。”

尽管先前从柒那里知晓了不少，但梅花十三这才理清了前因后果。因为她幼时阴差阳错和柒结下婚契，才会受到牵引生魂离体到恶鬼身边。又因烙印引鬼，她日夜难安，师父想尽办法帮她找到能刻下道门护身咒的人。此后多年，契约被封印，柒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直到他找到她。不过在未满婚龄前，她身上的契约受到国法限制，加上道门护身咒封印，来到人界的恶鬼又被压制削弱，无法靠近她的同时只能等待她年满二十二岁。这时婚契再也封印不住，律法的限制消失，让柒有了破掉她护身咒的办法，便有了初遇时候的事。

“如果你方便，明天到办公室一趟。”

江惠莲没有直说她之前的有所隐瞒，梅花十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主任，他很危险。”

短暂的沉默以后，再度传来女人沉稳的声音，“我知道了，你直接来办公室就行了。”

她估计猜到了自己失联的原因，但意识到柒的实力远比想象中还要强之后，梅花十三不想牵连到其他人。尤其是电话挂断前，主任还在安慰她没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不可能一直龟缩在角落，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麻烦。

没料到的是柒的配合，恶鬼比想象中更听她的话，即便她说要独自去道门，也几乎没说一个不字，只是护送她到地方。

周六的单位通常没人在，前门锁好，侧门还有个保安人员，但今天也被安排了提前下班。柒并没有上楼，哪怕现在站在道教协会门口，也不见他有一丝怯懦，神色平平连原因都没问。

梅花十三在楼梯转角处看了他一眼，那人背过身从视线范围内消失，太过顺利反倒让她生出些怀疑。

“梅花姐姐，这几天去哪儿玩了。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天大的八卦。”

从走廊钻出来的女孩惊喜地拉住她的手，温热的体温传来，让梅花十三不由得舒了口气。

 “江主任的叛逆年下小狼狗找上门来，说江主任对他始乱终弃。”可乐往她身边凑了点，压低了声音，却是掩饰不住的吃瓜心情：“你敢信，顶着一头绿毛天天晃来晃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示威，跟大家宣告他一头绿的个性。”

“还有这事？”

“不过我这瓜不保熟。”

可乐东张西望一圈，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人气息流动很奇怪，不像人也不像鬼，跟江主任好像是师姐弟。”

梅花十三有些许好奇，但目前不会有比她跟恶鬼结婚契更离奇的事了。“那个人天天都来找江主任吗？”

“唔不太清楚，我前几天跟我妈妈去市第一医院检查去了。哪儿前几个月新来了个全科医生，好像姓白。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已经是收专家挂号费那档了，抢了大半个月才挂上他的号。”

她们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江惠莲正在电脑前忙着什么，梅花十一早就到了，她的身边依旧跟着昨天中午见过的何大春。不过人一到齐，这位男性就被赶了出去。等到门一关，江惠莲指着梅花十三道：“可乐，你看得见她身上的契约吗？”

“我只看到有条金线缠绕在梅花姐姐手臂上。”女孩摇了摇头。

“那就是契绳，契约结立的证明。”

在场几人都可以说是睁眼黑，对这些都是一知半解。事情摆在眼前，梅花十三便也不在隐瞒：“江主任，我姐姐身上有人羊烙印。”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江惠莲也明白什么意思。若她不懂也就算了，偏巧她知道这个恶毒的献祭咒术。

梅花十三有新娘烙印。

“是当年你们家出事时被恶鬼种下的吗？”

“是。”梅花十一点头。

江惠莲查过姐妹俩的过往，十年前的惨案闹得满城风雨，整个道门都为之震动。中元鬼门关大开之际，鬼域大乱，恶鬼在人界寻仇屠杀道门后人，最后有家只活下来一对姐妹。

那夜被杀的不止一个人，后来德高望重的法师带人下山清扫鬼怪，又安排当地道门的人多多照拂两人。竟没想到两人都被种下了烙印，变成了献给鬼怪的祭品，难怪满足婚龄之后，会有恶鬼向梅花十三求亲，如今恐怕木已成舟。

“我能隐约看到十一姐姐身上的烙印，但除了那条金线，梅花姐姐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明明上周还……”

可乐顿住了话头，她摸了摸下巴：“大春阳气太盛，跟纯阳之体没差。和他待在一堆，他身上的阳气可以遮盖十一姐姐的烙印。梅花姐姐，也是用了类似的办法吗？”

“我跟人结契了，所以你看不到我的烙印。”

平静的话语宛如往平地投下重磅炸弹，首先尖叫的不是可乐，而是梅花十一，“你怎么敢的，你这个蠢货！”

“那是人吗？那是恶鬼。”

梅花十一抬起手又落下，咬着牙连脸都在颤动：“昨天我去找你的时候，整栋楼都没找到你家门牌号，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就算何大春在旁保护，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正午阳气最足那刻才走到门口。我没你懂阴阳玄妙，但也有点常识。能在白日出现又不怕阳光，却连人气都没一丝，那个还能称作是人吗？”

可乐缩了缩脖子，看着跟炸毛的猫没区别的梅花十一，又瞄了瞄不吭声的梅花十三，压下满心的好奇，果断选择了闭嘴。

“他不会伤害我的。”实力差距太大，如果柒要对她下手，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等到现在。哪怕别有用心，也得等棋子废了。“江主任，我想知道有没有单方面解除契约的方法，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撕毁契约的代价太大，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反噬。”与恶鬼结契，本就是与虎谋皮。如果能降伏恶鬼，自愿解除契约是风险最小的。倘若软的不行，非要背约……

江惠莲思索了下道：“对方实力如何？”

“深不可测，能自由穿越两界，又不惧白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梅花十三从没低估过柒的实力，他拔刀那刻的压迫感太强，刀气无影破空锋利，与她师父挥刀时显露的气息一样强横至极。如今她和柒暂时维持住了平衡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先背约。

“而且我不能先背约。”想起恶鬼再三告诫她不要背契，也怕为身边人招致报复。梅花十三顿了顿，补充道：“我和他契约一体，他不会伤我，但也不会容许我擅自背约。所以我想先打听一下别的办法。”

“那你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被关在房子当个契约对象吧。”梅花十一冷哼一声，显然不同意梅花十三的做法。

“他不会再干涉我的生活，你们可以把他看作……”梅花十三略微思索了阵，搜肠刮肚挤出个词来：“宠物精灵。”

瞧着这一副冷静的模样，白瞎了她的担心，梅花十一翻了个白眼，“鬼话连篇，你最好别被骗了。”

“怎么听着更像地缚灵。”可乐忍不住嘟囔了句。

“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也不劝你，自己小心些。”

江惠莲也不再多说，真跟那样强大的恶鬼动起手来，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反倒是惹出祸端。她的年龄最长，从小长在道门所知所晓也更多，转而问询起关于恶鬼的事。

即使现在人间运道强盛压了鬼域一头，但道门式微，修为高深的法师已经很少了。极少数活着的道法大家受制于年老，气血衰败，而鬼域那批强大的恶鬼会继续停留世间，不会被时间限制修为停滞不前。

突然冒出个强大恶鬼总是要提防点，毕竟十年前的血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恶鬼不可控，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惨剧，不得不多提防点。

砰啪！

聊了不知道多久，重击般的响声惊动了办公室内的所有人，江惠莲脸色一变，刚打开门走廊上的铁皮垃圾桶就飞起砸在地上。

走廊中间的两个人仿佛针尖对麦芒，已经动起手来，此刻正面近距离对峙，不肯各退一步。力量流转，阴气弥漫几乎要冻结这条走廊，连空气都变得无比迫人。地上还躺了一个平头男人，显然最开始那声巨响就是他被甩出去发出的。梅花十一立马冲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喂，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

江惠莲快速扫了倒在一边，好像晕过去的平头男人，掐了个法诀手势，起好结界护住他们和身旁的两个女孩。

“阿权快住手。”

江惠莲的手势迅速变换，击向两人的道术径直撞上相持且对抗的能量，将围绕两人的阴气化去大部分。正对她们的是个绿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想来就是可乐嘴里江主任的追求者，而他对面的人——连帽白卫衣，休闲长裤，背上未出鞘的长刀。

梅花十三脸色难看，她无法靠近，冲着那人吼道：“柒，快停下。”

她拿不准恶鬼会不会听她的，却不能让事态发展下去，瞧着就要踏出结界。就在此时，柒收力撤回手，往后退到梅花十三身边，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人，冷声开口：“赤牙。”

“昨天那动静，果然是你。”

赤牙咧开嘴，露出柒熟悉的、讨人厌的笑容，只是再没醒目的红色尖牙：“我还以为你死了，柒。想不到你竟然从阴鬼域逃出来了，还来了人界。”

无人回答，覆盖遮住两人的阴气彻底散去后，梅花十三这才看清被叫做赤牙的男人也有一双红色眼睛。红色，像鲜血一般的艳丽妖异的眼睛。她忽地意识到什么，瞥了眼脸色沉重的江惠莲，心里却是有了答案。

是恶鬼。

“别这样看着我，好久同僚一场，我这不是为你自由了感到高兴吗？”赤牙摊开双手，视线掠过被护在身后的梅花十三，不由嘲讽道：“师姐，现在你不用担心了。你的下属身边可是有条疯狗保护，什么样的恶鬼能恶过我们这位首席大人，他当年可是刀下亡魂无数。”

“阿权，不要胡闹。”

江惠莲挡在赤牙的前面，背着他面向几人，阻止了他往前的步伐。

“师姐，你放心，我只想和过去的同僚问声好，绝对不会再动手。”赤牙撇了撇嘴，“他更不会动手，毕竟怕伤了他的心肝。”

“我也不会。”

离谱又抓马的展开，梅花十三不确定是不是要她和江主任回避，在得到柒的保证后，还是跟着江主任进了办公室，以防两位恶鬼又打起来。何大春伤得不重，由梅花十一送去医院。

热闹的走廊又恢复了安静，赤牙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这么多年没见，你连句关心叙旧的话都不想和老朋友说吗？”

“你是怎么死的？”柒面无表情地说道。

“呵。”

赤牙简直气笑了，冷笑涟涟：“比你晚两年，行吗？”

“这些年不见，你变弱了。”柒点了点头，一副不意外的样子。

赤牙想打人的欲望越发强烈，忍不住骂了句：“妈的，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像是青凤会说的。你被他夺舍了吗？”

“没有。”

“两位恶鬼大哥，你们其实可以不用隔着我聊天的，我还有事。”可乐从中间座位颤悠悠地举起手，她一点也不想坐在这两人之间，刺骨的阴气比冬天的冷库还给力。如果不是被柒叫住，说有事问她，她才不想留在这儿听小学鸡吵架。

许是才注意到坐在两人中间的女孩，柒想了想，还是把听到且不解的东西问了出来：“国家根本法是什么？”

“你不知道？”

这话是赤牙反问的，配合夸张的表情，几乎要将嘲笑写满整张脸了。

“你知道？”柒皱了皱眉。

赤牙勾起嘴角，拍了拍衣服的灰尘，“我成为暗影前好歹在天莲派正儿八经学过好几年诗书礼仪，跟你这种养蛊出来的不一样。”

这话倒也没说错，柒识字，但确实没怎么读过书，就像也没料到和赤牙会在死后坐在一起。

“那根本法是什么？”

“根本法是……”骤然被问到，赤牙滞愣了下，立马掏出手机：“你等我搜一搜。”

“是宪法啦。”终于听不下去的可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你们两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

“小丫头，鬼是不用上学考试的。”

后记：

红心蓝手评论一条龙走起来。昨天写暗影互动，特别有灵感。画面那是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牙崽在本文里其实杀气没那么重了，和江主任前世互通心意后，其实戾气散了大半。几百年时间下来认识的人，哪怕是对手敌人都看不到，又在人界生活追妻。所以心态好了很多，能跟柒平静说两句。

江主任这里是转世。

两人第一次见面，在走廊碰见，那是身体反射，下意识就动手。以前活着的时候形成条件反射了，二是有牙崽试探柒实力的原因。

这里其实是江主任知道了十三被一个强大的恶鬼挟制，所以叫了牙崽来当外援。好家伙，一看自己要收拾的恶鬼原来是死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同僚呀。

另外暗影内斗乱做一锅粥了，全是个人私设，暗影刺客之间的关系，后续会揭露。

下一个出场的暗影是谁，文里我已经暗示得够明白了吧。

最重要一点，本篇私设会涉及白衣女背刺，牙崽从来没觉得柒会爱上她，所以才会说十三是心肝。毕竟牙崽是真懂爱情呀，他爱过人，知道爱人的模样。即便各有不同，但内里的爱殊途同归。当然爱情迷人眼，让他自己绿自己，但看别人还是ok的。

 

恶鬼柒x人类十三

06.

“珀耳塞福涅是大地女神的女儿，哈迪斯诱骗她吃下冥界的石榴，从而不得不留在冥界。”

让人记不住名字的异国人的神话故事，被人生硬地讲给他听。柒望了眼天，破晓的第一缕光划破了可供魑魅魍魉出没的黑夜。故事里说珀耳塞福涅每年会在冥界待上三个月，大地便会陷入沉寂的冬季。

如果是他，一定会永远留下她。神是不会因为在冥界生活就死亡的，而人类不一样。他们的躯体是那般脆弱，根本承受不了鬼域的枯寂，随时会消亡。

身旁的人拿着手机继续翻找着相关故事，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柒转过身消失在原地。那个人怔愣了下，眼神慢慢恢复清明，疑惑不解却也没想起刚才出神去干什么了，只有手机页面上关于石榴、冥界之类的搜索记录。

外边的雨停了很久，聚集在一堆的秽鬼漫无目的地围着小区游荡，还没生出神智的污秽之鬼为着贪食欲望始终不肯退去。现在的人界对恶鬼的祭祀非常少，凭本能行事的小鬼们很难放弃难得出现的祭品血肉，清扫它们不难却很麻烦，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鬼被烙印吸引而来。

柒挥动长刀，刀刃闪过寒光，成型的雾气鬼影露出狰狞的表情，最终在恶鬼连续挥动的刀刃下连嘶吼都没发出便一一消散。他在周围巡视了好几圈，排除掉危险因素，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才收刀入鞘。

刀声清脆如同流水铮铮，外袍口袋里挣扎的动静一下没了。他从口袋里面抓出小小的光球，蜷缩在手掌心的黑猫魂灵蔫巴巴地趴着，光芒褪去后浑身都在发抖。比主人更加孱弱的魂魄，在手指张弛合拢间仿佛就能破碎，甚至被不成形的秽鬼吓得不敢独自离开房子周围。柒皱了皱眉，浓郁的阴气与能量在掌心凝练成颗乳白色的细小珠子，在心念控制下飞到小猫的面前。

毛发黯淡的小黑猫惊惧地望了恶鬼一眼，在充满威慑力的眼神下颤颤巍巍地舔了下珠子，然后一口吞进肚子。精纯且平和易吸收的能量滋养着弱小的魂魄，柒收拢手指，重新把黑猫塞进外袍口袋。

他回到房子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梅花十三已经洗漱睡下了。柒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背对房门的女孩呼吸平稳。他的场域扭曲了房子四周的空间，与结界类似的东西将危险连同外界的信息一起阻拦在门外。

柒在床边站了好一会，才从口袋里抓出那只小猫放到梅花十三的枕边。还在消化能量的小猫凑近信赖的主人身边，将整个身体缩在她的脖颈处才放松下来。

他退出卧室的时候还不忘慢慢带上门，顺势靠在沙发上。即使是他，想要安全穿梭空间裂缝往返鬼域和人界两地也非常耗费力量。灯光刺眼，他瞥过头瞧见餐桌上剩下零散的果实，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良久才阖上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躯体化疲累的症状了，从阴鬼域逃出来的日子很短，短到一晃而过，有时还会恍惚是否真的离开了阴鬼域。

永无尽头的黑暗牢笼与此刻重合，睁眼阖眼都是雨夜的静寂，从天落下的雨珠滴答滴答拍打着脑子里那根紧绷已久的弦。

他讨厌连绵不绝的雨天。阴冷，潮湿，带着霉味的水汽，似乎总在鼻尖萦绕。

屋外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等他醒来时，太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客厅的一角，连衣摆浮动时细微飞舞的灰尘都在闪闪发光。

柒移到窗边，日光照射下连冰冷没有温度的躯体似乎都感到灼热。只是透过苍白的手掌看过去，皮肤下并没有血液流动的迹象，反倒是魂魄隐隐有被灼痛。

“你不害怕被灼伤吗？”

梅花十三立在门边，扫了眼墙上的装饰钟表，又将目光移到将手伸到阳光底下的恶鬼身上：“就算凝练出躯体，足以让你能在白天出现，但越靠近正午，阳气越盛，对阴气深重的鬼怪也会造成伤害。”

“你在关心我吗，梅小姐？”

柒并不打算自毁，他收回手，苍白的手掌依旧冰冷，“我很高兴。”

“我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伤害我，但我也不想一直被你关在这里。”

她吃下昨晚柒给的红色果实后确实轻快了很多，还需要疗养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治疗，五脏六腑都平复了许多。

“我失踪了一周，迟早道门的朋友会来寻我。你也许很强，能制住来找我的人，但我还是会找机会逃走的。”

“我会找到你的。”

“嗯，我确信这一点。”

梅花十三的表情无比认真，她想了一晚上，都只得出很难甩掉柒的结论。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会固执到纠缠她到死都不会停歇的人。

“所以我不打算再逃，也不会去鬼域。你可以待在这里，随便你做什么都行，但你必须得听我的，尤其是不能随意伤人。”

“你不怕我了吗？”

恶鬼偏执地问询着无关紧要的问题，似乎一定要问个清楚。

梅花十三没有正面回答，纯属这几天的经验之谈。每次被柒问害不害怕，但凡她说不怕他，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柒就会凑过来，以一种超出界限的亲密方式触碰她。

谢谢，完全不想再体验一遍被阴气缠绕的感觉，或者睁开眼床边有个男鬼的日子。

“为什么要怕我？”柒朝着她的方向挪动步子，不同于平常的漠然，那副样子总让梅花十三惴惴不安，不由得加大声音。

“不要错开话题。”

见柒蓦地不动，她沉了沉声：“你可以住在这儿，我也不会逃离你。作为交换，你不能干涉我的一切。”

“好。”

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长久的沉默下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强调道：“但你也要记得承诺。”

等待回答的过程总是漫长忐忑，舒了口气的梅花十三迫切地想要搞清楚很多事，身边多个有力的打手总比僵持不下要好得多。

“契约一体，凭我微薄的道术还撕毁不了它，同样我也承受不起反噬。”

没有反驳，没有讨价还价，两人对撕毁契约会造成的反噬心知肚明。梅花十三不是没尝试单方面撕毁契约，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即使柒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她的自毁举动，并在反噬更严重之前阻止她之外，根本无法撼动契约。

“你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解除你的场域。”

梅花十三迫切地想要建立起与外界的联系，但她拿不准柒的想法，便没有太过明路去展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其次，你从哪里带回它。”她扫了眼卧室里枕头上蜷缩成一团沉眠的小猫，气息强盛了些许，但此刻它本应该另一个地方。

“它太弱小了，被秽鬼吓得根本不敢离开房子附近，很容易就能找到它的踪迹。我给了它一点能量，魂魄滋养好就会醒来。”

梅花十三点了下头，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门铃在这时响起，一下子吸引住所有的目光，像是不合时宜溅起的浪花。恶鬼的场域扭曲了小小的空间，除了隔绝外界，大多数人会受到影响忽略房子里的所有动静，就像处在夹层时空里的世界，几乎不会有人能注意到还有这户人家。

她忽地想到了谁，抢先一步开了门，隔着门缝看过去，是一个平头的年轻男人，而他的身后正站着她的姐姐。

梅花十一。

“我有事找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上周约好了介绍我去你单位面试，你一直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我不得亲自来找你问下进展，需不需要准备礼品给你领导。”梅花十一从后面钻出来，手上用着力推门，面上依旧笑得灿烂。“顺便介绍一下，我保镖，也是男朋友，何大春。”

“你你你……我我我……”

突然被点到名的男人刹那涨红了脸，连话都说不清，就被梅花十一推到一边，示意他闭嘴。她被挡着进不了屋，视线掠过明亮的客厅，定睛在柒身上，勾起嘴角道：“你男朋友？”

“与你无关。昨天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你把资料交给我同事，她会帮你内推。我一个实习生，最多麻烦别人给一个面试机会，找我没用。”梅花十三很清楚这点小把戏瞒不过柒，他昨晚就已经点破她给梅花十一传的暗号。在事情尚未稳定前，她不想牵扯姐姐进来，更不想冒险。

“我等下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梅花十一撑着门，大有不把话说清楚就不准备走的架势，“我知道，所以不给我介绍一下吗？那位爱好COS的是？”

“认识的人。”

梅花十三不客气地朝外推搡着梅花十一，客厅里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道：“我叫柒，是梅小姐的男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门口的几人都一愣，反应最快的是梅花十一，说话调调故意夹了夹：“这样啊，那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正好听听你们怎么认识的。”

“明天我要去单位，下次吧。”

“明天我也去，直接你单位见，别想装死。算了走了，看你也不欢迎我。”

梅花十一没多说，她收回目光，临转身倏然问了句：“最近流行病肆虐，你没事吧。”又接着补充道：“可别把我传染了。”

“嗯，我没事。”

“我走了。”

照旧是那副做作的调子，随着大门合上连余音都消失殆尽，梅花十三则是掏出手机，看着突然出现的信号和99+未接电话，头也未抬：“场域消失了。”

“嗯。”

柒是认识来人的，他在暗处观察梅花十三那一年见过梅花十一好几次。作为心上人唯一的血亲，即便猜到她们俩在打暗语，他仍然没有拆穿，反正以后总归是亲戚。

“我会联系道门的人。”

“嗯。”

“你不介意？”

“你说过不会逃离，所以我不会干涉你。”柒并不在乎梅花十三会联系谁，但如果她背弃约定，不管藏在哪儿，他都会把她抢回来。只不过那时，她永远也别想离开鬼域，离开他身边。或许回到阴鬼域的牢笼会更好，出不去进不来，届时只会有他们两个人。

梅花十三闪过一丝诧异，倒也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进屋。推过门时，柒握住了把手，隔着半关的门，表情无比认真。

他说，

“梅小姐，不要背约。”

后记：

柒一般主动了解人界的事，都是因为对自己需要。比如民法典结婚，比如梅小姐嘴里的冥界石榴。听不懂，但是记下了，会控制人帮他查什么意思。

十一姐姐就是知道出事了，见到人看十三赶她走，就知道事情很严重很难解决。又担心。

下章会揭一些设定。牙崽要和柒见面了。

＊我老婆每天都想把我带回警局

  

00.

  

凌晨两点的街道都已在夜幕中沉睡，只有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散发着白色的光影。今天喝了酒，没有自己开车，黑羽快斗从门口拐进楼道间的时候，有一个女子在身后叫住了他——她抱着熟睡的孩子，没有手来刷卡开门。

  

事实上，在她叫住他的第一时间，他就凭声音认出了她。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羊绒大衣，还戴着三年前他送给她的围巾，虽然上面已经起了一些小球。

  

快斗不动声色地帮她拉开了门，她从他的身旁走过，匆匆留下了一句感谢，她没有认出他来。

  

也许是惊讶会在这里遇见她，也许是惊讶她怀里抱着小孩，又或许是惊讶她没有认出他来。望着她的背影，他的手指在金属门把上停留了几秒，他才回过神来。

  

中森青子抱着孩子在等电梯，她细心地低头察看孩子睡觉的状况，直到黑羽快斗走了过来，她才认出他来。

  

她刚想说什么，电梯就到了，快斗示意她先进去，青子木然地把怀中的小孩往上抱了抱，再机械地走了进去。

  

他们按了同一层楼。

  

“你不会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

  

电梯里的中央空调送风口涌出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气，黑羽快斗略微失神：“你住这里吗？”

  

青子点头，不似刚才那样惊讶了，她沉稳了许多：“真巧。”

  

“是啊。”

气氛变得微妙，快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电梯屏幕的红色数字从“19”跳到“20”，快斗仍然示意青子先走，待她略微狼狈地走出电梯后，他突然叫住了她：“这个小孩……”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这样狗血的剧情她也没有想过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他们去旅游了，我帮忙照顾几天。”

  

他们刚分开三年，她就抱着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出现他面前，任谁都会多想吧。

  

快斗没有不相信她的说辞，他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在他转身往他家门口那边的时候，她突然又补充了句：“……你别想多了。”

  

他也明白她说的“别想多了”是指什么，他点点头：“我知道。”

  

也许他是真的信了，又也许没有，她总是看不出他的心思。

  

从前和他在一起时，她最讨厌他的一面。

  

无所谓了。青子勉强腾出一只手去开门，等她关上门后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隔壁的关门声。

  

家里没有开灯，漆黑的一片，黑羽快斗仍没有回过神来，这时他的手机从大衣口袋里传来震动声。

  

“快斗，到家了吗？”

不管几点，黑羽千影的声音总是那么精力充沛。

  

“到了。”

快斗按开中央电源，房间一霎之间变得灯火通明。他从玄关踩了台阶进门。这样也能变成邻居，他和中森青子的孽缘真是无休无止。

  

“怎么声音听起来那么疲惫？”

  

“你看下时间？”

黑羽快斗淡淡地吐槽，他把手机放在沙发上，自己也重重地倒了下来：“以后这么晚的聚会不要叫我。”

  

“那怎么行，你才是主角呀。”

  

黑羽快斗知道，聚会是假，相亲是真。自从他三年前恢复了单身，黑羽千影身边的朋友都十分热衷于给他介绍女朋友。一开始，千影只是觉得盛情难却，可到后来她发现他h是真的很沉闷，可以说是陷进了情绪的低谷深处，并且自己也没有想逃离的意愿。从这时开始，她便开始对他的感情生活上心。

  

“你明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快斗现在心绪复杂，压根没心情和她聊什么无聊的相亲。

  

大抵是处于深夜，平时里积攒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千影把话挑开了讲：“我也不想管那么多，只是我不想看你过得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这话一点也不假，他这几年过得很平静。

  

“我知道，你就是在意小青子。”

这么久了，她都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可你要是真在意，你就去追她呀。”

  

“我不去。”

他没有否认她的前一句话。

  

“你不就是在意她骗你吗，我说你呀，大度一点不可以吗？”

  

“我不在意。”

快斗懒得再解释下去，他没有口是心非，他确实不在意这个，但他在意别的。

  

  

01.

  

他第一次遇见中森青子是在巴黎，那时他参加了FISM不到一年，已经是一名闻名遐迩的魔术师。

  

而那时的她刚在法国读完研究生，现在想来，他也不确定她是真的在那里读过书还是没有。

  

黑羽快斗双商奇高，他和中森青子的关系，于他而言是难得糊涂。可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怀疑过她。

  

说来可笑，他这样聪明的人，犯的竟然是最刻板的错误。——中森青子气质干净，长相清纯，极具完美欺骗性。

  

他对她一见钟情，她似乎也一样。他们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交往快一年以后，他向她求了婚，因为一切都发展得合乎情理，可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结婚以后，中森青子没有出去工作，黑羽快斗尊重她的决定，她开始尝试辅佐他的工作，接触他的圈子里的各种各样的人。那时的他仍然没有半分疑心，毕竟谁会怀疑自己的妻子呢？可是现在他十分清楚，她不出去工作，是方便她盯着他而已。

  

黑羽快斗第一次对中森青子起疑，是在婚后不久的一次绑架案中。趁他在国外“出差”，绑匪绑架了他的妻子，对面知道他是怪盗基德，要他交出三日前于国外盗走的宝石。

  

黑羽快斗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什么宝石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帮忙背黑锅的事情他可不干。搜查的事情没有一点头绪，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把青子救出来。

  

于是调查的事情先被搁置，他和绑匪约定好了时间，可就在行动之前，绑匪送来了中森青子的指甲片和头发，警告他不要动别的心思。

  

他认得，这是她一周前才新贴的粉色的甲片。

  

这令黑羽快斗大怒，可事后想来，这竟是她自己的“杰作”，他不得不感叹他妻子深藏不露的胆识，以及为了抓住他无所不用其极的狠心。

  

他到了约定的地点，立刻看出了警方拙劣的布局——于他而言的拙劣。那时他也还没有起疑。

  

青子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后来想来应该是装的。基德在混乱中和青子互换了身份，再像平时那样顺利逃脱，直到青子醒来之前，他都没有怀疑过她。

  

等她醒来，他还在关心她的伤势，可是问她被绑架的经过时，他听出了不下三个漏洞。

  

不是她的计划不够缜密，而恰恰在于她的计划过于天衣无缝。有的时候，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偶然，容不下完美无缺的逻辑。

  

她很聪明，但缺少了点历练。

快斗自然没有戳穿她，那时他也还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他毕竟起了疑心，他让寺井去调查了中森青子。

  

她的资料同样天衣无缝，这令他更加确信她是警方的人。如果纸上的资料说的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那么只有活生生的人说的不是。快斗搜寻了中森青子的几个小学同学的资料，再扮成了他们亲近的人，于不经意之间提起中森青子这个人，终于在某个同学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说的所有都和资料上符合，唯独在高中以后，她读的不是艺术学院，而是警校。

  

这个答案他早就猜到，但真正确认的时候，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02.

  

中森青子并不是警方安排的唯一一个接近他的人。在她之前，就有比她长相更加美艳动人的警察去接近过他，不过黑羽快斗肯定不记得了，因为对他来说都只是某一天的过客。

  

这是中森青子接到的第一个大案要案，再加上年少气盛，她对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那时她有她的信仰，就是将自我人生价值的实现与正义之事划了等号，她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能够成功接近到他，在她和小组成员的意料之外。青子对谈恋爱没有丝毫经验，可越是钝然，就越是没有演戏的痕迹，他对她也就没有任何怀疑。

  

黑羽快斗没有向女友坦白过怪盗基德的身份，因此交往了一段时间，她还没有在他身上拿到过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可是他却向她求了婚，这打乱了警方的所有计划。

  

他们没有想过他会认真到这种地步，原本他们只是想利用亲密关系入手搜集证据或者情报的，可是一年下来一无所获，现在难道还要搭进去一名警察吗？

  

本着人道主义原则，警方让中森青子选择拒绝，计划宣告失败。可是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中森青子答应了他，计划继续进行。

  

后面想来，她应该很早就喜欢上了他，比她自己意识到还要早很多很多。因为离婚以后，青子也去过几次相亲，只要和别的异性距离过近，她就本能地想离远一些。可当年他们真的谈了恋爱，真的做了夫妻，她以为是自己敬业，可现在看来，她对他应该有生理性的喜欢。

  

就是这样本能的喜欢，瞒过了他，扰乱了他的判断力。这一点，她在很久之后才明白。

  

绑架这个计划，青子回想起来，是自己过于心急。她原本打算以自己做饵，将“怪盗基德”引出，再当场将他逮捕。

  

这个计划本身就不成熟，失败也是在所难免。虽然所幸她的身份没有暴露，她还可以继续潜伏在他身边，可她也感觉到了，他好像对她起了疑心。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黑羽快斗就去了拉斯维加斯出差，一去半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职业的缘故，从前也不乏出差这么久的情况，可这次两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所以显得过去了很久很久。

  

中森青子也有过破罐破摔的想法，他已经起疑，干脆放弃这个计划算了。可后面她还是想通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为了弥补那个绑架计划的失误，她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又或者说，她也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她不想离开他。

  

总之，她瞒着他，自己买了一张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再通过他的助理打听到了他所在的酒店。

  

专业知识教过她，对待反社会分子，不能总采取暴力的手段，有时需要慢慢地怀柔，在他的角度想问题，让他误以为你和他站在了同一战线。

  

“我好想你。”

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青子一下抱住了他，她的脸蹭着他的衬衫，抱怨道：“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虽然知道她是演的，但快斗还是懵圈了。他其实没有躲她，他只是不明白该怎样面对她，在知道原来她不爱他的情况下。

  

见他没太大反应，青子没有放开手上的动作，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回答我？”

  

说这句话时，青子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试探。快斗低头与她对视，因为她自知理亏，眼里似乎泛着水光。

  

也不是没有一点真心吧？

黑羽快斗这样对自己说，他回想起这一年以来的点点滴滴，他们的相处是那样自然，她不会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见他还是没有说话，青子有些焦虑了，她既害怕他真的知晓了她的身份，又害怕他的冷淡本身。于是她心急地抬头去吻他，可还没吻到，快斗一手把她的头埋进了他的肩膀，而后单手把她抱进了房间里。

  

“干嘛呀！”

青子口齿不清地反抗。

  

快斗单手把门关上，并且放开了她：“逗你玩一下。”

  

他抱着手往里走，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浴室里还弥漫着水汽，他应该刚洗过澡。客厅沙发上放着电脑，屏幕显示着工作页面。

  

“这好玩吗！”

青子和他争辩：“我以为你真的不想搭理我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我为什么会不想搭理你？”

快斗坐在沙发上向青子伸出手来。

  

青子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急中生智编出来个理由：“这么久不回来，谁知道你在外面干嘛？”

  

“而且一见面，对我那么冷淡。”

  

“我说了只是逗你玩一下，”

不过察觉到她真的在生气，快斗只好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对不起，没想到让你想多了。”

  

“什么时候回家？”

青子抱着他的手臂，为自己的计划还能继续进行而高兴，又或许是荷尔蒙的刺激而高兴。

  

“工作啊，如果青子想和我一起，以后出差都和你一起好吗？”

反正我也有办法溜出去偷东西。黑羽快斗面带微笑，一点看不出他心里在想这个。

  

  

03.

  

每次行动之前，快斗都会给青子的饮料或者食物里下点药，让她昏睡过去。

  

这种情况多了，青子也反应了过来。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不在他行动之前吃喝任何东西。

  

快斗看出她想干嘛，所以他在临走之前往嘴唇上涂了迷药，而后俯身和她接了一个吻，青子自然没有发现药在嘴唇上，又昏睡了过去。

  

这把青子气得不行，下一次，她也要把药涂在嘴唇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她凑近的时候，快斗就察觉到了，可是他实在没有理由推脱她的吻，结果就是两人双双昏睡了过去，然后在内心互骂对方。

  

寺井只好替他去完成这一次行动。

  

这件事过后，中森青子气得不轻，她找上级要了一个手铐，发出毫无理智的气急败坏言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拷了呢！”

  

“……中森，我们是警察。”

  

我们是警察，抓人得讲证据，不然也不会潜伏去他身边找证据了。

  

话虽如此，中森青子还是把手铐拿回家去了。

  

刚结婚的时候，她就把黑羽宅翻了个遍，就为了找暗道或者密室，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黑羽快斗的反侦察能力强到可怕，安装摄像头或者在他身上安跟踪器之类的东西都是自讨没趣，反而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所以中森青子干脆自己当跟踪器。

  

一天下午，她做了一些点心，自顾自地跑到黑羽快斗的工作室。

  

他团队的人不多，她将点心分给他们之后，又自费请他们喝了咖啡，而后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她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也就是看看有没有暗门密道，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证明他是怪盗基德的证据。

  

就当青子在工作室二楼的道具间反复寻找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在找什么吗？”

青子转过去的同时，黑羽快斗刚好开口。

  

“没有啊，”

青子不自然地晃晃手：“我就是随便看看，这里道具挺多的……”

  

“这套衣服挺好看。”

青子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套戏服，好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这个道具间不大，虽然东西杂多，可摆放得井然有序。有一两排服装，还有一两个柜子，中间摆放着一个沙发，上面散落着零星的扑克牌。

  

“下次来工作室提前说一声，不然我不知道你要来。”

快斗表面仍然没什么情绪：“刚刚在外面和一个杂志社总监见面。”

  

“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想过来看看。”

青子面无表情地说谎：“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怎么会打扰，我只是怕你过来的时候我不在。”

他一边说，一边去抚摸她的头发：“难道你不是来见我的吗？”

  

全是甜言蜜语。明明就是怕我来抓你！但她表面上仍然把脸凑了过去，温热的鼻息交缠，他们都很清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咔”一声，青子突然想起前不久顺走的手铐，一下拷住了快斗的手腕。虽然警察抓人得讲证据，可过过抓他的干瘾也好。

  

快斗有些懵了，主要是这样的场景过于微妙。

  

青子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刚刚在道具间找到的，这样会比较有意思吧？”

  

铁片戴在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快斗露出一个笑容，抬头继续吻她。

  

内心却翻了个白眼，想拷我想很久了吧。黑羽快斗咬牙切齿地想着。

  

他们那几年的婚姻状态就是如此，那就是黑羽快斗记忆里的中森青子。所以别人同几年未见的念念不忘的前任再见，如果对方带了一个小孩，应该会很欣喜，想着破镜重圆的几率大大提高。可是黑羽快斗不这么想。

  

那天回去他就做了一个噩梦，待他痛哭流涕向她忏悔他的身份，她转个背就拿出手铐，告诉他孩子是伪装的，这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局，你终于承认你是怪盗基德了。

  

虽然很无语，但他和中森青子的画风就是这样的。

  

  

（未完待续……

话说怎么后面写得那么好笑！斗已经ptsd了（不是

恶鬼柒x人类十三

04

天空笼罩一层黑蒙蒙的云雾，零散的雨珠开始变得细密，夹着冷意的空气钻入喉腔，莫名有种呛意。急促的呼吸下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了耳膜外，恍惚间她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逐渐与远处不知名的鼓声重合起来，梅花十三没有回头，她知道怪物就在身后，并没有完全甩掉它。

几天没有好好进食，被秘术反噬的身体已经变得虚弱无力。和柒对峙的几天并不好过，像他那样能修炼出实体的恶鬼，阴气非一般深重，接触久了必然会损害身体。

不过也是仗着她虚弱无力，才能以此为借口把柒支走寻药，再一路奔逃出来。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她的时间也耽误不起，找路人帮忙租了个充电宝，在坐上车等待开机的那一刻，心里始终紧张不堪。未知来电和短信的提示从屏幕里跳出来，她首先打了师傅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通的状态。刚给她姐姐梅花十一回拨电话，那种如芒刺股的感觉就萦绕了周身。梅花十三从车窗看去，揉杂成一团的鬼影立在不远处的路边。

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那里有一团没有实体的鬼影，顶多感觉有些不舒服，这是气被鬼影响了，等远离了那团邪祟就好了。梅花十三却没有松懈，那个鬼影没有具体的人形，胸前挂着大鼓，扭曲成一块一步一步追来。从两侧钻出多只类似人手臂的肢体，挥舞着一下一下的敲动着鼓，无形的震动直冲着她来。

出租车突然震动了下，又往前走了一分钟不到，司机师傅皱了皱眉，转头就说车坏了走不了，也没收钱，只让她重新找车。身后黑色的鬼影渐渐逼近，梅花十三挂掉还未接通的电话，毫不犹豫的下了车，往无人的巷子里跑。

随着她拐弯转进小道，那道巨大的黑影也随之转弯。在暗沉灰暗的天空下，数十只眼睛从它的躯干上睁开，灰白色的眼珠子转动，最终锁定她的方向。

奇怪。

很奇怪。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鬼怪出现攻击过她了，现在却像是被打上记号的羊一般，刚一露面就有游荡在人界的鬼找来。

梅花十三瞥了眼紧追不舍的厉鬼，脑子里倏地冒出个想法。她故意绕了个圈子，左拐右转暂时停在一个待出租的店面前。下午六点多的天在黄昏与黑夜间过渡，最是鬼怪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喘了口气，手脚都感觉脱力。

离道教协会还有两三公里远，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脱身办法。道教协会布置了好几层结界，鬼怪难以侵入，而且还有道门的人坐镇。

如果那个扭曲的鬼还能继续追过来，只能说明她身上的诅咒烙印生效了，接下来会有更多食人的厉鬼找过来。

鉴于师父的身份和道门需拜师授业才能修习道术，她其实并不擅长高深的道门法术，只会一些皮毛对付小鬼，倒是格斗类的技巧一直在学。师父教她更多的是护身术，给她使用的刀是法器中的凶刃，有点道行的鬼多少都会忌惮害怕，加上百鬼不侵的道门护身咒，她过往的日子其实很太平。

就算极少数时候遇见，通常情况下，她能够处理掉一些作恶的鬼怪。即便不敌，也不至于这样狼狈逃窜，而且师父还在身边。但她现在太过虚弱，护身的刀也不知丢在了房子里的哪个角落。此刻除了一双开了蒙的眼睛，能看见那些显现不了的阴秽，处处是弱点。

当！

砸在转弯处的重响让她心头一震，梅花十三回过头钻入墙边的阴影躲藏，只见一个类人形的东西如同高空坠落压成的肉饼般被拍在水泥地面。

是怨鬼。

绕着怨鬼周身的阴气淡了不少，露出苍白的手脚。那团充斥着污秽之气的鬼影停下敲击胸前的大鼓，就地坐下，用多出的手臂抓住动弹不得的怨鬼，像拖着宰杀的牛羊般拽着它的小腿到跟前。

追逐着她的黑影张大了嘴，露出了平整的人类牙齿，提起那个怨鬼就往嘴巴里塞。它的牙齿不是很锋利，甚至可以说有点钝，几只手并用帮助下，一口扯下怨鬼的腿和小半边身子。

没有凄厉的嘶吼，没有令人恐惧的鲜血喷洒，即使被当做面筋活生生撕扯嚼来吃了，这种没长齐全五官的怨鬼也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先扯下两只手臂，一拉一扯，喷洒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是浓雾般灰黑色的阴气。好似敲骨吸髓，那鬼影抱着扯下来的残肢先将阴气全部吸进肚子，接着再一口一口嚼掉手臂，直到将整只怨鬼塞进嘴里，在牙齿磨盘下来磨碎。

梅花十三不敢妄动，她离它们太近，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被发现。她看着与人吃饭几乎无异的动作，不舒服的感觉就快从胃里翻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鬼，趁着它还没注意，脚步后移正准备远离，一只手就拍在了她身边。那只勉强称之为手臂的肢体睁开许多只眼睛，眼珠子转动齐刷刷地盯着她，令人不由得遍体生寒。就像锁定猎物一般，鬼影又长出了新出的下肢，它匍匐在地径直冲向她。那巨大的嘴仿佛腐臭的黑洞，上下嵌合着并不尖利的牙齿，试图一口将她咬断。

她翻身躲过并在地上打了个滚，顾不上外衣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梅花十三拔腿就跑。那个鬼在后面穷追不舍，好在它躯干并不灵活，行动相较她缓慢不少。

在跌跌撞撞躲进另一条狭窄的巷子时，身后的恶鬼变得愤怒，它众多的眼睛前后转动也没有找到躲在眼皮子底下的人类。拍掌捶地的动静像是突然而至，普通人看不到鬼，只能听见地面震动。不幸的万幸是即将入夜的雨天，偏僻的巷子少有人往来，否则暴怒之下路人的性命难保。这也是梅花十三非要绕远路往偏僻地方跑的原因，尽量不将祸事鬼怪引到人群密集的场所。

梅花十三不敢在原地多呆几分钟，那个鬼并非单纯靠眼睛寻找她的踪迹。就如同她先前所想，她身上必定有印记指引着它追来。

人界有相应的规则，这些未修出实体的鬼怪再凶恶也会受限于虚影无形，即自身存在和力量削弱，对普通人的影响也会减弱三分。

尽管它看起来不太聪明，以蛮力为主，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没法甩掉它的情况最好引到结界附近，自然会引起道门的人的注意。

雨后城市的声音短暂地隔绝了来着非人存在的响动，前方的巷子口闪过快速开走的汽车。

快到了！

凌乱的鼓声从背后传来，由近至远击打在她的耳边，却没注意到过于扭曲的肢体已经悄悄靠近。

被甩飞出来的时候，梅花十三咳嗽了两声，捂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的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巷子。那个巨大鬼影近在眼前，它身躯太大进不来，多条手臂则一前一后钻进巷道朝她抓来。

她甚至能看清它好似人类手指上的指甲盖，只得拼命往前跑，闪躲开来抓她的手。就在要被一掌抓住捏在手心时，那怪手忽地顿了一刻，梅花十三抓住机会扶住墙壁跑出巷子。

长长的斑马线被中间等候红绿灯的花台分割成八条以上的双向车道，而车道对面是道教协会的大门。

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宽阔平整的车道偶尔飞速驶过一辆车。身后的鼓声似乎变得更激烈了，那恶鬼被拦着巷子里迟迟不敢越过，跑不到宽敞的大街上，只是盯着她。

梅花十三没有错过恶鬼眼里的贪婪，但它像是惧怕马路对面的道门结界，又像是在迟疑考虑要不要冲出去一口吃掉她。

路灯突然全部打开，发白的灯光驱散了黑沉沉的一切，带来了几分安心。只是四周显得更加静谧了，没有人声，没有车流声，没有店铺搞活动售卖嘈杂的吆喝。那么熟悉的寂静感觉，她听见恶鬼的嘶吼声变弱，开始慢慢后退。

脑子里骤然炸开，梅花十三僵硬着转身，双向车道中间的安全岛不知何时立了个人。他就隔着一条公路注视着她，看着逃跑的新娘抿紧了嘴，秀气的眉头越扭越紧。

柒睁开眼，血红色的眼睛比背后的鬼更有压迫力。他抬眼望向后退的鬼，右手拇指推刀出鞘。铮的一声，刀柄处显露出的一点寒光，就让那团连实体都未修出的鬼数十只眼睛都缩紧了瞳孔。

是了，那算什么恶鬼，只是一个吸食同类阴气的秽物罢了。所以才会因为惧怕顿住即将抓住她的手，才会不敢越出巷子继续追她。

真正的恶鬼一直都在她眼前。

梅花十三忽然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前有虎后有狼，而柒背后的道教协会前楼又近在咫尺。她还在迟疑的时候，面前的那个人就已经朝她走来。他的面色冰冷，鲜红的瞳孔令人生惧，抬眸那一瞬拔刀出鞘。

路灯下刀身划过一道寒光，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拔刀的动作。这是梅花十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柒出手，与她前几日的小打小闹不同，那时他连刀都未曾拔出，现在却一刀砍下鬼影的手臂。

由阴气凝结而成的强悍有力的肢体却在刀光下跟豆腐渣差不多，让人心烦的鼓声就地消失，它胸前的大鼓直接裂成两半。连吼声都未叫完，紧接着二层小楼一般高的躯体就赫然炸开，灰黑色的阴气像爆炸后的余波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梅花十三被冲击倒地，她下意识去寻柒的身影。余波过后在正中心的恶鬼连衣角都没有褶皱，他落在她身前，那把她没看清的长刀此刻就映入眼帘。刀柄上雕刻的半面鬼怪花纹流动着紫色的光晕，那只鬼怪的眼睛刹那间亮起。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眼，梅花十三却看清了那血红的眼睛，和柒如出一辙。

活物一般。

柒半跪在梅花十三身前，将怀里掏出她掉了的手机递给她。他什么都没有问，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狼狈不堪。

她移开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滴答滴答的铃声在两人间响起，屏幕亮起显示出来电人。

梅花十一。

逃跑被当场抓住的尴尬顷刻间消失，梅花十三看了眼看不出情绪的柒，接过他手里的电话，就着现在算得上糟糕的场景按下接听键。

急切又尖利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梅花十三只觉得心上的石头落下了，至少她姐姐那边还平安无事。

“为什么不接电话？这几天你去哪儿？”

“谁都联系不上你，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找你。”

“说话！”

“快说话！”

“姐姐，我没事。”

梅花十三捏紧了手机，她不方便说太多，简短的说道：“这几天我有点生病，手机丢了也没空去补办电话卡。你帮我把之前交给你的文件送到我上班的地方就行了，后续我同事会跟你交接的。”

瞥了柒一眼，接着道： “最近天气降温，我给你买的礼物，你记得用起来。这会手机没电了，以后再说。”

不等对面回复，她连忙挂了电话，回望着柒一声不吭，像是等着屠刀落下。

“你受伤了。”

没有质问，没有暴怒，柒只是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嘴里的话却意味不明。

“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

道门后楼三楼办公室中，江惠莲神色肃穆地盯着窗外，她也感受到了那阵阴气冲击余波，搁下笔就要出门查看。

“师姐，没事的。”

绿色头发的男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他抓住江惠莲的手，一副并不打算让出门的样子：“反正都已经解决了”

江惠莲甩开男人的手，厉声说道：“阿权，有鬼怪做祟，是不是你搞得鬼。”

“师姐，你冤枉我了。我洗心革面好久了，不过确实是很熟悉的气息。”

被称作阿权的男人站起来，他扬了扬手，挡在门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姐，我陪你去看看，证明一下我的清白。如果不是我，你可要陪我吃晚饭。”

江惠莲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率先拉开门出去。

“师姐，你晚上想吃什么？”

男人双手插在兜里慢慢跟了上去，看着江惠莲着急的背影，红色的眼睛逐渐亮起，轻声嘲讽道：“原来你还没死呀，柒。”

后记：

蹲红心蓝手评论一条龙，真的非常需要文评。评论是动力。

补充一下，柒哥这里其实非常生气，主要是【秽鬼】想伤害梅小姐，次要是背着他逃跑。所以一刀砍死了【秽鬼】。但看到梅小姐受伤又防备，又忍了下来。

私设很多，目前这一章只是展露一点，剩下的等后面章节会慢慢揭开。

本文私设

【怨鬼】被吃了那个倒霉蛋

【秽鬼】想吃梅小姐的食人鬼

我们牙崽是恶鬼，跟江主任是转世重逢。转世的江主任。

全文3w➕ 一发完

he请放心使用

何济霆和任翔宇这十年的故事

伪纪实

00.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命中。

 

2014.

这是何济霆第一次来北京。

 

十一月的北京不晓得打哪个北方进货来这恼人险恶的北风，总是悉悉索索着要了小命的刺骨，打着旋从领口钻进去，强硬地把躲在厚衣服里的人从上到下用冷风裹一遭，再从袖口灵活地窜出来。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何济霆何曾见识过这般凛冽，带着一窝热辣滚烫的心情也不带顶用的，只得把拉链拉到顶，哆嗦着把脖子往里一缩再缩。

不过心里揣着这么一团炽热的梦，这点冷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

年纪轻轻的人还是天真，但是再天真的人面对如此残酷的物理魔法攻击也不是很抗揍。

从少体校拼搏到省队，再从省队奋力闯入国青队，片刻不停的赶着，走了六年，终于离梦想再近了些许。他不禁反过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球包，痴痴地笑着，热血冲上心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也许他何济霆就是下一个世青冠军，下一个羽毛球队天降紫微星，是奥运冠军何济霆呢。

终于是到了训练馆门口，站定。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只留净条条一个福建省队何济霆，迈步走进了训练馆。

 

何济霆刚踏入球场，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被馆里的热浪扑一面，一颗呼啸飞来的羽毛球便结结实实砸到了身上。

何济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一颗羽毛球砸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心为什么突然跳的这么快。

大概是冻得脑子有些发木，大概是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像梦一样。

 

远处，一颗羽毛球……一个人蹿了过来。

好白啊。

这是何济霆对他的第一印象。

……还有点帅。

没自己帅。

何济霆补充一句。守卫何济霆在何济霆心目中第一帅男子的桂冠。

 

 

“……对不起啊，没事吧？”何济霆挨了砰砰两下巨响的拍打才从自己心里的选美大赛里回过神，打赢了何济霆第一帅男子保卫战的他挠挠头，傻笑两声，“没事啦，我还好啦。”

对面那人愣了愣，可能是没想到长着一张混的脸的何济霆张口是黏糊糊的南方口音，也可能在怀疑是不是刚才添油加醋雪上加霜的两下把人真的打傻了，扶起来后确认再三此人真的从头到脚一点毛病都没有，才一步三回头的蹿开。

 

只剩下何济霆的一颗心在扑通狂跳，响得鼓膜都有些发胀。

青春伤痛文学看多了的小何同学坚信这就是一见钟情……不是……吊吊效应……也不是……吊缠在一起效应……呸更奇怪了。

吊桥效应……这个对了！一定是这个。

……一定是。

应该也不太是吧。

再咀嚼两下也有点哪里不对味。

他细细想着，总感觉哪来哪不对。

 

何济霆发誓自己的性取向和自己的头发一样直。

他觉得那个人肯定也是。

 

不过眼下新的人生正当始，一切都值得期待。

这么想着，何济霆现在真是一点也不冷了，浑身上下烧得滚烫，胸口砰砰砰跳个不停，他的目光四处探索着目前崭新陌生的一切，最后锁定在刚刚猛拍他的那个功夫金丝猴的衣服上的“广东东莞 REN X Y”，也顺便把他回去后和对面的人手舞足蹈一顿输出的情景尽收眼底。

 

 人……任……幸运？香芋？相遇？

 

何济霆不过此时已顾不得再去思考自己的真命天子到底叫什么是什么幸运什么香芋，就算是湘玉也行。事已至此，还是正事要紧。

何济霆郑重拿起笔，在签到名单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己怎么写得这么好，肯定是字最漂亮的，何济霆就这么想着，顺手给自己又带上何济霆心目中第一书法大王的荣誉称号，放下笔，目光移至上一行的潦草的像狗刨似的字迹。

 

——广东东莞队 任翔宇。

任翔宇。

 

2015.

人在特别繁忙的时候确实没有时间去感受生活。

一整年像流水线工厂一样的度过，流水如落花，匆匆忙忙居然只记得要死要活的早出晚归。

何济霆就这么在训练和比赛里面度过了一年。

 

又是一年世青赛。

14年的世青赛，何济霆单项一个十六强一个八强，团体也只是出战一场。

何少这次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15年的世青赛在秘鲁首都利马，热带地区的冬天总是来的特别迟。

 

上车前，何济霆把波点羽绒服裹了再裹，但还是有一股细碎的风偷偷窜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好冷啊。”

即便如此，何济霆也不愿带上帽子，破坏他的完美发型。

他何傲天会誓死守护他的完美无缺第一帅男子的称号ber！

 

“是啊。”身后的人接过话，“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去春天了。”颇有种即将叛逃的小人得志。

逃吧，从北京的冷冽的风挣脱出来，直到暖风得意的地方。

何济霆脑袋里冒出来一个文艺的泡泡，同时闻声回头看去。

是任翔宇。

就算是第一面就跳桥效应的真命天子，两个人在国青队也没有太多交集，毕竟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炽热渴望，一心忙着向上攀爬。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反复打磨的技术练习，没有人喊累，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毕竟这里从不缺天才，每一个人的履历上都写满了令人惊叹的成绩，稍一松懈，就会被身后的人赶超，失去继续上升的机会。

他默默想着，口头上还顺便修正了一下刚刚的口误。

吊桥效应，吊桥。

何济霆扶着车门走上了大巴。

北京的冬天怎么这么冷。

这样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就算是已经来了一年，也咽不下这口北京似乎对南方人恶意满满的寒气。

上了大巴下大巴，下了大巴上飞机。萝卜蹲似的行程让他感觉自己疑似也是装在大卡车里的萝卜，不过一路舟车劳顿，就算是水灵如他这般帅男子的萝卜也该蔫掉了。

 

何济霆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困得要死要活的，夹在人从众的大部队里走出了机场。

困的不行的大脑距离关机然后撒手人寰远离这个人世间只差一度电之差，低电量模式之下只能像海贼王里边那个痞老板的人机老婆显示屏那样一个念头一个念头的蹦跶出来的思考。冷冷困困之下变成单箭头一根筋思考是一种战术回避保存实力。

好困。

待会还要倒时差。

不对。

我行李呢？

何济霆感觉像一盆冷水泼一下子清醒，蔫萝卜遭着一冷水也要抖擞起来了。困意瞬间消散无踪，他正打算拉着郑思维回去陪他找行李箱，就见身后的任翔宇推着两个箱子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跟浑身上下散发的柔和圣光的卡弥撒吗没什么区别，管他是佛祖弥撒耶稣菩萨还是意大利菠萝披萨，反正就是看起来闪闪发光地夺目。

还好。咽下刚刚呼之欲出的三魂七魄，后知后觉的感到安定不少。

“哈哈，谢谢你啊。”何济霆尴尬地摸摸后脖颈，耳朵上渐渐染上红晕。

偷偷咬牙腹非心谤，秘鲁的春天怎么这么热。

烘得让他面红耳赤的。

“你俩干嘛呢？”郑思维在前面一大段距离回过头，“走快点，真当你俩来度蜜月啊。”

“来了来了。”任翔宇推着两个箱子开始狂奔。

哎哎哎我箱子。

何济霆也跟在任翔宇身后机场跑酷。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神庙逃亡的结果自然是丢人。

物理意义上的丢人。

凌晨两点，何济霆和任翔宇两个人站在秘鲁的春风里看星星。

再尴尬奇怪的气氛在夜空之下也会感觉带了一些罗曼蒂克主义的色彩，是吧。两个摸摸脑袋只会惊奇发现脑细胞没有头发多的体育生也许并不能发现其中的暗潮汹涌，但是没有夸赞他们头发多的意思。

“你说那颗星星是不是北斗星。”任翔宇指了指满天星里不知道的哪颗，“郑思维说出了机场一直向北走，咱朝那走试试？”

“北斗星是一串。”何济霆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还不如找标志物靠谱呢。”

天才。

两个天才。

 

按照郑思维的描述，酒店旁有个喷泉，顺着这个线索，还真让他俩瞎猫碰着死耗子了，不过他们碰着这只死耗子的主要是得幸于酒店不长腿。刚到酒店门口，口袋里嗡嗡两声震动，何济霆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醒，利落地解开手机屏幕。

是郑思维

——你俩住一间啊，505，房卡前台自取。

——我睡了。

何济霆回过去一个“？”。

对面仁至义尽地发来住宿安排表。

——［图片］

——我真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任翔宇从身后凑过来，就看到住宿安排表上白纸黑字写下的“何济霆/任翔宇”，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冲击着他的脸和混沌的大脑。

何济霆望着名单不知所措，在对话框里开始发消息轰炸郑思维为什么不是按搭档排，不是按体总宿舍安排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大串如雨点不断砸在郑思维的微信小窗。对面的郑思维估计也懒得管他，被子一盖就不愿染是与非了。何济霆咬了咬牙，很想让此男子怎料事与愿违。

倒是任翔宇，接受良好，看到后推着两个人的行李就快步走进酒店，领完房卡开始找房间。

找到房间，任翔宇拉开门，往进走的脚步不知道怎么的顿了顿，何济霆还在低头给已读不回的郑思维狂发消息，一头扎在任翔宇身上。

他边说“不好意思”边从任翔宇身后探出脑袋，正奇怪此男子不走了是咋滴，看清后，便也木在门口。

大床房啊？！！！

何济霆感觉自己不好了，要和一个自己不熟的青春期的大男生谁在一起，谁？我何济霆吗？

其实也不算不熟，这么一折腾，两人熟多了。

……但关键是这个男的还是半个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现在说别的会不会太矫情……都是男生睡一下怎么了……诶呀不是！

何济霆内心嘀嘀咕咕，但是很可惜都只能窝在嘴里不敢多出一言。窝囊啊窝囊。要是让郑思维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又要狠狠嘲笑他了。他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啧啧和呵气声不知道的以为他即将转战音乐界，专攻bbox。

没事没事没事。

小小的老子脾气好。

 

旁边的任翔宇倒是很快接受，把行李箱推到角落，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何济霆也困了，决定放弃挣扎。

又不是gay。

何济霆能比任翔宇精致点，洗了把脸才轻轻睡到任翔宇身边。

 

次日。

何济霆醒来发现就剩自己在床上。

他摸过手机，眯起眼睛，聚焦半天看到22:23。

还早。

不对吧。

现在好像是在国外打比赛。

完蛋。

一声惊雷轰然打响。

何济霆一个鲤鱼打挺，随便洗漱了一下就提起球包，边往楼下跑边给郑思维打电话。

任翔宇怎么不叫我啊！

去迟了肯定又要挨骂。

 

好在球馆就在酒店隔壁，何济霆赶到也不过早上九点多。

他放下球包，在坐在一旁喘着气。

远处抛来一个塑料袋，何济霆眼疾手快地接过，打开，里面是三明治。

“任翔宇扔的。何济你什么时候能开始训练？”杜玥走过来，给了地上的何济霆一脚，“你不是和他住一起吗，人家早早就来了，还知道给你带个早餐……”

“那你等我吃完早饭。”何济霆抬头看了看扔完东西就继续练球，像是无事发生的罪魁祸首，又转头看向杜玥，“两分钟。”

杜玥听到这话，转身走向徐涯去继续练女双。

 

何济霆吃着任翔宇给他带的早餐，才开始认真观察起任翔宇的打法……两个人打法还真有点像。

以为郑思维瞎说呢。

 

“看小夫看得那么认真，想把我换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的郑思维在一旁幽幽地从何济霆身后探出，“也行，你和任翔宇打打培养培养感情？”

 

换来的只有何济霆的一个白眼。

郑思维早已习惯何济霆的大小姐性格，依旧自己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念叨：“你看啊，你的名字是何济霆，他的名字是任翔宇，要是搭档了，组合名都给你想好了，任何组合，呐，天时地利任何，多好。”

……倒也还行。

何济霆想着，郑思维还在那里没完没了。

“……他名字里一个多音字，你名字里……好像也有多音字，是济吧……”

何济霆一把抄起球拍，拿过一旁的羽毛球就往郑思维后背上抽，郑思维吃痛，转过身幽怨地看向何济霆。

 

“……说济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何济霆咬牙切齿。

 

任翔宇刚放下拍子准备喝水，就看到对面自己的新舍友一副“咬死你”的表情呲牙咧嘴地看着郑思维。

逗何济霆这么好玩？

看着跟逗狗一样。

 

任翔宇走过去，凑到炸毛的何济霆跟前：“你们在说什么啊？”

“呃……就是……”何济霆抓抓头发，目光游移不定，眼前的任翔宇抱着手，斜靠在墙面上，鼻子微微皱起，笑意从眼底浮上来。

“嗯？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哈。”

何济霆忍住白眼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没什么啦，就是在交流我的名字，‘济’是渡过的意思，‘济霆’就是渡过雷霆啦。”

“何济霆，何，济，霆。”任翔宇竖起大拇指，正是看起来准备胡诌的样子，但是何济霆还是忍不住想听，他感觉任翔宇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就算是这个人一本正经的说别管了玩一下智能手机也让人觉得信服这个智能手机一定有它的妙处在其中。

“好名字。尤其是这个济吧……”

听到这话，一旁的郑思维终于憋不住笑，“噗嗤”一声换来何济霆狠狠一眼，他忍不住终于发话：“小夫你干嘛呢，跟精神小伙搭讪小姑娘一样，不要为难我们霆霆了。”

我们霆霆。

婷婷。

完蛋。

任翔宇真的要憋不住笑了。

赶在这惊天动地的猴笑声爆发前，任翔宇眼睛迅速瞟向他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

忍住啊，忍不住感觉对面要打人了。

成败得失在此一举！

加油任小宇！

 

任翔宇能不能忍住不知道，反正何济霆已经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巨大的爪子下一秒就落在郑思维的背上，任翔宇两腿拔起就跑，哐哐两大步跨过地上的一个个球包，一下窜到谭强身边。

任翔宇从谭强身后探出脑袋，幸灾乐祸地看向郑思维。

不过高兴的太早还是不行，任翔宇刚迈出一步就踩到地上的球，左右摇摆两下才稳住平衡。

 

何济霆比任翔宇先回到酒店。

站在大床前，何济霆深呼吸几次，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算了，这不都睡了一晚了，也不没什么吗。

其实两个人睡也没什么，何济霆想，反正自己又不打呼噜。

应该吧。

何济霆赶紧掏出手机，给郑思维发消息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安心的躺下。

 

任翔宇推开门，就看到床上的睡美人。

……睡美人还贴心地在中间搭了条“三八线”。

任翔宇蹑手蹑脚的爬上床。

好梦。

 

何济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任翔宇怀里醒来。

我不是gay啊我恐同！

 

任翔宇醒来就看到何济霆面露惊恐之色，抱着被子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惊恐之色里还有点……娇羞？

活一副小姑娘被欺负了表情。

那光天化日强抢民男的犯罪嫌疑人一号只能是他了。

……不是吧。

之前任翔宇老在宿舍里听郑思维说他搭档像大小姐，他问郑思维打的不是男双吗郑思维说是啊。

他始终想象不来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怎么像大小姐了。

今天他和郑思维统一战线了。

任翔宇决定还是先起来再说。

我靠左手怎么这么麻麻麻麻麻麻麻。

还好不是持拍手。

谁压我了？

我靠何济霆不会是昨晚睡到我怀里了吧？

那受害人也是我啊。

算了都是兄弟睡就睡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

算了，先吃饭吧。

 

任翔宇坐起来滑下床去洗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留下何济霆一个人在床上凌乱。

事已至此，只能先吃饭了。

他只能默默想着，就当是放了这只水猴子一马，跟了上去。

 

今年世青赛混团的小组赛第一阶段真的让何济霆和任翔宇上了。

打得很轻松，也许是打法相似，心有灵犀，两个人好像因为这场球突然变得很熟，熟得似乎有一点相见恨晚不醉不归高山流水遇知音了。

下场后，任翔宇笑着看向何济霆，说，下次再配啊。

 

一言为定。

 

十七岁的大男生熟络起来的速度真是快得惊人，杜玥说，之前在北京训练那么久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不熟，还以为属性相冲呢。

一个猴一个狗。

一个树上爬的一个地上爬的。

 

团体决赛。

赢了。

任翔宇已经穿好领奖服，等待领奖，在人群中翻找翻炒却迟迟不见惦记的那个身影。

何济霆呢？

任翔宇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梭，终于看到一抹蓝色，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走去，伸出手与何济霆重重地击掌。

任翔宇笑得灿烂，眉飞色舞地和何济霆叭叭叭说个不停。

何济霆什么时候和任翔宇关系这么好了？

郑思维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任翔宇便催促他们赶紧把赛服换下来，换好领奖服去拍照了。

 

第一张合照。

回国后，何济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张照片打印下来，夹在日记里，背面写到：

——第一张照片 不太敢亲密的

                      2015.11.8。

 

混团夺冠的那个夜晚，两个人身心俱疲却又满心欢喜地躺在一张床上。

当然，床上已经看不见一点“三八线”的影子。

 

夜深人静。

有两个话唠躺在一起。

还是白天刚夺冠的两个兴奋话唠。

 

“我想去北京看雪。”

这是任翔宇。

“你带我去广东看雪。”

这是何济霆。

 

任翔宇心血来潮，转过身拍拍躺在身边的何济霆，开口说道：“哥满足你一个愿望吧。”

何济霆毫不犹豫的回答：“回北京陪我放风筝。”

任翔宇皱了皱不存在的眉毛，实在想不明白何济霆为什么会有这个愿望，他轻轻地推了推何济霆：“换一个。”

何济霆稍作思考，神情坚定，大声说道：“我要当世界冠军！”

任翔宇赶忙捂住这个明显上头了的小青年的嘴，连连比“嘘”：“郑思维还在隔壁，声音小点。”

何济霆脸憋得通红，忙点头示意，任翔宇这才撒开手：“再换一个，哥能帮你的。”

何济霆刚把气喘匀，听到这话，眼神又炽热起来，说：“我要参加奥运会！”

得。

白说了。

任翔宇忍不住笑骂道：“瓜娃子，你在想撒子噻！”

眼见人又不答应，何济霆只得在想一个，他咬了咬嘴唇，带着几分执拗，很认真地看着任翔宇：“给我唱首陈奕迅的粤语歌，还没有人给我唱过粤语歌。”

任翔宇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道：“……风筝能放起来就放，不行别哭啊。”

 

房间里陡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两人平缓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这里的春天真的很暖和，何济霆想，两个人紧挨着挤在一起，即便不盖被子也不冷。

我们真的来到春天了。

像梦一样。

 

梦该醒了，是要回到冬天去了。

他这般想着，连着那丝丝缕缕的惋惜，还有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失落，一股脑儿化作了长长的一口气，幽幽地呼了出来。

 

就梦到这里。

 

十二月。

福建省队何济霆被选调入羽毛球国家二队双打组。

东莞队任翔宇被选调入羽毛球国家二队双打组。

 

十二月的北京，向来充斥着浓浓的年味，绝大多数人都早已踏上归家过年的路途。

何济霆微微垂眸，最后目光落在屏幕上，对话框里那条“妈，我今年不回去了”显得格外刺眼，他那双满是茧子和伤口的手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还想敲下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下手机。何济霆仰起头，紧紧闭上眼睛。

队里把他和谭强配在一起，何济霆记得，这是任翔宇之前的搭档。年后就要开始集训，为了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他选择留下来拼命训练，把自己困在这81.74平方米的球场。

 

北京的冬天好像一年比一年冷，冷得望不到边，何济霆想，尽管这只是他在北京度过的第二个冬天。

春天什么时候来。

 

不过相比这个问题，他更关心的问题另有其事。

比如任翔宇什么时候来。

 

何济霆站冷风中，看了又看手机上的时间，正打算骂人，被人拍了拍肩膀，转头向右看去，却望了个空。

任翔宇在另一边笑嘻嘻地等着何济霆看过来，他裹着一件黑色漆皮羽绒服，左手拎着风筝，右手还提了俩糖葫芦。

“不是说放风筝嘛，走，哥带你去。”话毕，任翔宇递过去一串糖葫芦。

任翔宇鼻头红红的，脸被冻的愈发点白，何济霆看得发怔。

任翔宇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干嘛，遭冻瓜球了嗦？没得事，冬天马上过去了，快喽快喽，再坚持一哈儿嘛。”

何济霆一拳挥过去。

 

“我在想冬天到底什么时候过去，太冷了。”

“快喽，春天来了冬天就过去了。”

“那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来？”

“笨噻，冬天过去了春天就来了。”

 

再坚持一下。

 

何济霆又觉得，在北京的第二个冬天，到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春天马上就来了。

任翔宇已经来了。

 

何济霆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风筝线，竟真的奇迹般地将风筝放起来了。

牛逼。

不愧是他何济霆。

 

那纸做的老鹰风筝，捣腾在呼呼大风里飘荡翔翱，倒也变得有些许威风。

 

“任翔宇！你看！”何济霆难掩兴奋地冲任翔宇大喊，脸上笑得灿烂。

陡然，何济霆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

完蛋。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一记声响。

可即便如此，何济霆的手依然牢牢地抓住那细细的风筝线，不曾有半分松懈。

锋利的风筝线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汩汩而出，沿着手臂蜿蜒而下。在茫茫雪地里，这一抹刺目的红，竟看着有些骇人。

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咧着嘴笑着说：“嘿嘿，还好不是持拍手啦。”何济霆高高举起手，向任翔宇展示他紧握不放的风筝线。“任翔宇你看！我抓住春天啦！”

 

风在耳边呼啸着，何济霆眼中，只剩下任翔宇迎着风，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听着风声，何济霆想，这一刻，我们都在风中。

风把春天快点牵来吧。

 

文艺青年何济霆还在心里上演青春偶像剧，浑然不知剧中的男一号任翔宇跑来就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你个胎神！血糊拉叉的，根本不晓得春天在哪堂。”随即，任翔宇又狠狠揉了两把何济霆的一头小狗毛，“你就像楞个春天头头发的竹子尖尖噻。”

 

风筝很快就降落下来，任翔宇在一边收好，嘴上还在骂骂咧咧。何济霆摸了摸自己弄了半天但被任翔宇两把抓乱的头发，全然忘记自己何傲天对自己第一帅男子称号ber的誓言，还在思考春竹是什么意思，只会看着任翔宇嘿嘿的傻笑。

 

往回走的路上，天空飘了雪。

任翔宇看到了北京下雪，任翔宇陪何济霆在北京放起来了风筝。

两个人的愿望都实现了，何济霆想，真好。

真好。

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春天要来了啊。

 

2016.

二月的北京真的很冷。

好讨厌北京的冬天。

在任翔宇抱着一捧烟花来之前何济霆是这么想的。

在何济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任翔宇的自行车后座上了。

“哥带你去郊外放烟花，”任翔宇一边奋力地蹬车一边呼呲呼呲喘着大气说，“祝你，祝我，祝我们正式进入国家队。顺便趁周日给你提前把生日过了，你生日在周内要训练，不好过。”

风太大了，把声音吹散吹向远方，想要听清就只能凑得极紧。何济霆贴近任翔宇的耳朵发问：

“你生日几月的啊？你是哥还是我是哥？”

任翔宇不语，只是一昧的用力蹬着自行车。

何济霆被加快速度所以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放在任翔宇腰间的手条件反射般环得更紧了些，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俯下身子，贴紧任翔宇的后背，在他耳后迎着风喊：“任翔宇——让你占了我这么久口头便宜很爽吧——叫哥！快快快给我叫回来！”说完便连连干咳几声，刚刚嘴巴张太大了，迎风咽下几口冷气，吹得嗓子冒烟。

任翔宇突然偏过头，耳朵从何济霆的嘴唇轻轻上擦过，背着呼啸的风，对着气鼓鼓的小何包子喊道：“哥——”

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不过传到何济霆耳朵里清楚的就像任翔宇刚在他的耳朵里住了两天才走似的。冷风把任翔宇的声音融化在其中，何济霆吹得脑袋嗡嗡作响，吹得何济霆的脸发也烫，吹得何济霆的手环心率提示滴滴直响。

任翔宇笑得眼弯，何济霆便也从这裂缝里陷进去，越陷越深。

 

看不见风，但梧桐叶在摇动，瞧得清楚，心便也随着颤抖晃动起来。

何济霆一时间也糊涂了，竟分不清是风在动，还是心在为眼前人而剧烈跳动。

还好，一切声音都淹没在这阵风中。

包括两人的渐渐合成一拍的心跳和陡然急促的呼吸声。

 

好像有什么在风里悄然发酵，却又被风严实捂住，不让其泄露半分。

 

风还在吹着，自行车依旧向前行驶着。

只是有人把心里对任翔宇的称呼悄悄改成了小宇。

小宇。

 

北京的冬天到底是太冷了。

把何济霆嘴边的话冻成了仙女棒写下的“小宇”。

不过白天用仙女棒写字是看不清的，任它刺眼的光划动，唯有闭上眼时闭才能看到的高饱和余光。

他眨眨干涩的眼，暗自痴笑。

何济霆是胆小鬼。

 

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白日做的清醒梦。

何济霆甘愿溺死在里面。

 

突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在白日梦里的何济霆吓了一大跳。

任翔宇一把薅过比自己大一圈的何济霆，问何济霆：“干嘛，冻傻了噻。”把冰凉的手放上同样冰凉的额头，像模像样地摸了摸，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一二三，“没事，都二月了，冬天马上就过去了，春天要来了。”

 

何济霆望着眼前的任翔宇，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猛地向前凑去，望着任翔宇眨眨眼睛：“是啊小宇，我们的春天来了。”

 

两个人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扑在脸上。

动弹不得。

 

何济霆先败下阵来，从任翔宇的手下逃出来，匆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胆小鬼。

 

任翔宇一巴掌拍在何济霆的完美发型上，“咋子哦，你看着小燕子穿花衣了迈？”

何济霆不看去看任翔宇，边干脆眯着眼睛，故作神秘，“我看见尔康了。”

“我看你是脑阔有饼蹦。”任翔宇一指点在何济霆脑门上，“硬是哈戳戳瓜兮兮的！”

 

回去的路上，风好像吹的更猛了，何济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把头埋在任翔宇的黑色漆皮羽绒服里。

遇到一个下坡，任翔宇瞅准时机，猛蹬两下，何济霆吓得抬起头。

任翔宇迎着下坡吹来的猛风，大喊一声：

“——何济霆！雄起！”

何济霆也想喊。

他南方口音喊出来没任翔宇四川话这个效果啊。

何济霆仰着头，突然撒开在任翔宇腰上的一只手，拢在嘴边喊道：

“何济霆的春天来啦——任翔宇的春天也来啦——”

任翔宇不甘示弱，紧接着就是两声：

“何济霆——雄起———任翔宇——雄起———”

 

回到体总。

“你俩干吗去了？冻成这样。”郑思维看着脸冻得通红的两人，靠在墙边，“还有你俩隔老远我就听到你俩喊什么了，老实交代。”

“偷情去了。”

任翔宇说完后直奔暖气片，留下何济霆一人在郑思维眼前凌乱。

“你看……任翔宇一看就是和他头发一样直的直男，我……”何济霆在那里站得笔直，“我恐同，你知道的。”

不对劲啊我靠。

郑思维本来没想说什么，偷情就偷情，偷情也可以是友情，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但是他头一次见何济霆这么慌乱。

不对劲。

但任翔宇确实像直男。

 

懂了，郑思维都懂了！

一定是霆霆暗恋这个任翔宇。

“没事，兄弟。”郑思维走过去，拍了拍何济霆的肩，“虽然哥们没暗恋过，是双向奔赴，但是我都懂，都懂的。”

郑思维故作深沉的姿态吓得何济霆毛骨悚然。

 

何济霆莫名其妙。

不对郑思维看出来了？

烦得要死的何济霆又给了郑思维一爪。

但是肚子一疼，提醒他现在不是让郑思维怎料事与愿违2.0的时候。

……刚刚不该迎着风喊的。

何济霆捂着肚子，抬头就看到任翔宇也一副痛苦表情。

完蛋。

这下岔气了。

 

下训后，回到宿舍，小狗诗人何济霆在夜晚悄悄的写下：

“何济霆对小宇的喜欢，就像是心里每一个小小的地方都绽开小小的烟花，在里面噼里啪啦，照亮小霆的小世界。

等到我们下次做搭档，在小霆的噼里啪啦里，何济霆就毫无保留地大声表白。小霆可能听不见，但小宇一定能将这份藏了好久好久的喜欢听个真切。

                             2016.2.14”

 

前一页是15年世青赛混团领奖照片。

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这一年的何济霆开启了流浪地球之旅，一头扎进忙碌的赛程，狗不停蹄地穿梭在在各大国际赛事之间，并斩获佳绩，亚青赛兼项还拿了一冠一亚。

但也没和任翔宇断了联系，对话框里的消息闪烁不断，今天何济霆吐槽国外饮食不合口味，明天任翔宇分享训练瞬间，中间还穿插着几个萌萌表情包和精神小伙自拍。

虽然异地恋……还没恋呢，在彼此的世界里倒也没怎么缺席。

 

值得一提的是，那年他和任翔宇隔网交手了两次，何济霆赢了两次。

 

这一年是奥运年，两个刚成年的小队员看着队里的大哥哥大姐姐外出为国征战，心里也痒痒的。

“小宇，你说我们也会参加奥运会吗？未来的我们，也会成为世界冠军吗？”

小小的何济霆偏过头，认真地看向小小的任翔宇。

“谁说的准呢。”

何济霆的头垂下去。

“是吧，世界冠军何济霆。”

何济霆想起在冬天埋下的愿望，便又开始傻笑，笑得眯了眼，笑得连带着映在眼中的人都在晃。

 

“对啊，世界冠军任翔宇。”

 

十一月的混团冠军给两个人青年级别的比赛画上了句号。

 

没有遗憾，因为还没有谢幕。

 

领奖台上，何济霆想和任翔宇站一起。

他早早就跑过来占下位置。

哼哼。

 

任翔宇走过来，站到韩呈恺和周昊东之间。

不是？

啊？

何济霆以为站在一对亲搭档旁边任翔宇就能顺理成章地站在他旁边。

 

任翔宇往领奖台这边走，就看到何济霆昂首挺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决定离这个何济霆远一点。

隔一个人。

这很远了。

 

周昊东不知道这个任翔宇要干什么。

韩呈恺还在和他商量待会两个人合照要摆什么pose，任翔宇就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往他们俩中间一站。

站定之后又开始隔着他逗何济霆。

甚至在他眼前逗，都不是身后。

他怎么不知道任翔宇和何济霆关系这么好。

 

周昊东脾气还是太好了，身边的韩呈恺都快把任翔宇瞪穿了。

待会站上领奖台了他一定要先把任翔宇推下去，再把何济霆推下去。

然后他和周昊东两个人在一起拍八百张照片。

爱要大胆推下去。

 

结束后的聚餐，何济霆突然问任翔宇，他要报哪个大学？

任翔宇说再看吧，再看。

何济霆说，他想报个本省的。

 

2017.

五月。

何济霆看到2017年优秀运动员免试入学名单信息公示的时候也很震惊。

名单很长，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心跳却在某一瞬间陡然加快。

有两个熟悉的名字依旧紧挨在一起。

 

——247 任翔宇 男 羽毛球 广东省 华侨大学 公共事业管理。

——248 何济霆 男 羽毛球 福建省 华侨大学 公共事业管理。

 

像是某些人生重叠的痕迹。

 

何济霆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打开点开那个置顶的联系人，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任翔宇说还没想好报哪个大学肯定不会和他报同一所大学。仿佛是心有灵犀，此时的对话框正好弹出来一条消息。

 

——好巧啊何同学，能不能开学的时候和我一起去签到。

 

对话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只剩下几个字：

——好么，真的好巧。

 

八月。

全运会的时候何济霆又看到任翔宇。

十三届全运会在天津，倒是离北京不远。

何济霆约了任翔宇出来吃煎饼果子。

莫名其妙。

 

九月。

整个九月何济霆和任翔宇两个人都呆在一起，忙着办入学。

“东道主带我吃点好的。”任翔宇在最后一页签完名，扶着腰站起来。

何济霆想说，他是邵武的，又不是泉州的。

何济霆还想说，你为什么要来福建。

不过何济霆都没说出口，只是拉过任翔宇刚签完的签到表，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名字。欣赏再欣赏，还是自己的字好看。

第一书法家的何傲天也会誓死守护他的超绝字体。

和当初一样，目光上移，又是那个峨眉山猴子扒过一般的“任翔宇”。

 

房间里，任翔宇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而一旁的文艺少男何济霆在一边一笔一画写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任翔宇好奇，凑过去一颗猕猴桃脑袋：“写得不错啊。”

何济霆洋洋洒洒写下最后三个字“何济霆”，合上笔盖，拿起来看了又看。

“怎么说？”

任翔宇在一旁连连捧场，又是叫好又是鼓掌，忙忙将第一书法家的高帽套在何才子头上。

何济霆信心又增三分，拍了张照发到微博上，并配文“怎么说”。

刚被两人认可的第一书法家还没来得及再多欣赏几眼，饿得不行的任翔宇就拉着他出去吃完饭，何大才子不得不放下“佳作”，跟着任翔宇出门觅食。

 

酒足饭饱后，已是凌晨。

何济霆回到房间，才发现任翔宇没有回复他的微博。

他踢了踢身边的人，挥挥手叫他赶紧给何才子的伟大著作精彩点评，你知道的，大晚上正是才子佳人共赏诗文词话然后促进感情然后花前月下然后私信终生的好时机。

眼睛都快闭上的任翔宇无奈爬起来拿手机，眼睛一转，一脸坏笑的敲下几个字，就又躺下睡觉。

眼睛还留了条缝偷看何济霆。

贼兮兮的。

何济霆刷新界面，看到消息处的小红点，“啪”的一下点进去。

——_Rxyxy：我就问你哪里转来的？

何济霆转头，正对上那双偷笑的眼睛。

意识到被发现，任翔宇连忙别过头，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何济霆在任翔宇的后背上来了一拳。

任翔宇再也憋不住了，爽朗的猴笑声在宿舍回荡，好一个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何济霆更气了。

什么才子佳人的夜谈佳话，可都赶紧去他的吧。

气得他在被子里冲任翔宇竖起了中指。

不行，还不够。

他决定今天下午再回复这条评论。

 

——回复@_Rxyxy：转来的会有我的名字？

 

2018-2019.

2018.5.20

两个人代表华侨大学，搭档男双，拿下团体赛冠军。

 

何济霆这两年过的挺不如意的。

刚步入成年赛事，五六十的胜率，到也不错。要怪就怪青年赛的成绩太耀眼。

何济霆总能在赛场上和场下碰到任翔宇。

两个人年龄相仿，本就如此。

 

碰到了就爱聊天也无可厚非。

 

任翔宇谈恋爱了，这还是何济霆从朋友口中听到的。

——你谈恋爱了？

何济霆想了想，还是从对话框中删去。

他是谁啊，他有什么身份呢。

 

任翔宇出去和朋友吃完夜宵，路过训练场，还听到有人在练球。

哦呦这杀球声跟开枪一样。

有点耳熟。

扯吧，这声不都一样嘛。

任翔宇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宿舍。

 

2020.

年底。

北京的冬天还是很冷。

不过一样的是，今年没有任翔宇陪何济霆过年了。

 

任翔宇调赛发挥不佳，无缘一队。

 

走之前，何济霆对任翔宇说，小宇，陪我去放烟花吧。

任翔宇说，笨呐，北京现在哪里还能放烟花。

何济霆说，那陪我再放一次风筝吧。

 

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风筝。

 

晚上九点多，北京的天早已黑透。

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裹紧棉衣，行色匆匆，两个人慢悠悠走在北京的风里显得格格不入。

任翔宇搓了搓手，放在何济霆的脸上。

 

好冰。

 

好烫。

 

何济霆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一哆嗦，可他又觉得脸上滚烫，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脑袋，可心底却实在贪恋这片刻。

结果就是任翔宇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捧着何济霆的脸，把他看了又看。看得何济霆心里发毛，看得何济霆面红耳赤，看得何济霆和任翔宇的表带先后发出警告，任翔宇才把通红的手从通红的脸上取下。

不过前者是冻的，后者是烫的。

 

何济霆的眼前又开始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乎乎的。

像梦一样。

 

任翔宇说，我要记住你，何济霆。

他还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给何济霆唱了首歌，支离破碎勉勉强强称得上是歌。来自任翔宇的官方解释这是秘鲁的生日歌，不过是不是这也无从考究。

秘鲁。

15世青混团地方。

何济霆和任翔宇熟络起来的地方。

何济霆和任翔宇第一次搭档的地方。

 

声音被风肆意撕扯，何济霆听得很认真。

任翔宇说这是今年的，明年的生日歌等他回来再唱。

他说，等我，等我明年春天回来。

 

明明是冬天。

春天就春天吧。

 

下个春天见。

 

何济霆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莫名的想笑。

“去年许愿我春天来，今年轮到你了。”

何济霆还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加油，他说，等你小燕子。

何尔康会等来自己任小燕子吗？

何济霆将自己冰凉的双手捂在眼睛上。

“如果真要说等，何尔康不一定能等来他的任小燕子，”任翔宇提出，“小燕子找到尔康也是偶然的事情吧。

——我要让你绝对、百分百、肯定等得到我。”

何济霆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着他的手，顺着手臂流到袖子里。

就算何尔康等不到任小燕子，但如果我说我是何秦笙呢？何秦笙总等得到他的Annie吧。

嗯，任，Rnnie。

 

加油，何济霆说，小宇，我等你。

 

任翔宇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两罐橙子味大窑，“咔哒”一声扯下来一个拉环，拉过何济霆的手。

“我答应你。”说着，便将拉环小心翼翼地套在何济霆的左手中指上。

随后取过另一瓶，熟练地拉开，递给何济霆。

拉环被任翔宇随手丢开，在空中划出的抛物线却在一半被拦截。

何济霆将拉环捏住，食指却还是免不了被割开一条细碎的口子，血珠从伤口滚出，滴在雪上。

伤口和那条风筝线割开的伤口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扯动着何济霆的心脏。

何济霆将抢过的指环套在任翔宇手上，却卡在第二指节的茧子上。

“我又不逃。”任翔宇摊开手，“我都说了你一定会等得到我。”

何济霆拿过任翔宇手中的汽水，举起，与任翔宇手中的那瓶用力地干了干杯。

 

“这太gay了。”

 

两个人开始狂笑，在这片黑暗中笑得喘不过气。

 

于是两颗炽热的心被埋在2020的冬天，在厚厚的雪层下蒸腾出滚烫的热气，等来年春天，再破茧而出。

 

任翔宇离开的时候何济霆没有去送别。

他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凑在窗前，静静地抬头看天。

这片天好像和14年刚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于是他就一直抬着头，痴痴地看着天，不想看世界。

但窗户起了雾，灰蒙蒙一片。这下，何济霆连天也看不真切了。

 

何济霆在起雾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

——任翔宇。

只不过这下再没有人对他说不愧是第一书法家何才子了。

 

我开始想你了，从知道你要离开的那一刻开始。

 

这个冬天，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显得格外寒冷和漫长。

 

2021.

又一年奥运年。

 

何济霆曾无数次幻想他和任翔宇重逢的场景。

是相顾无言，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口，化作无声的凝望。

还是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海啸，却只汹涌在心里。

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人知晓。

是没有喊出的那句“小宇”。

 

十四运的时候两个人又隔网见面了。

上次隔网还是在队内互抽。

何济霆觉得这个任翔宇好眼熟又好陌生。

比赛开始前，任翔宇对他说：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

 

他其实去看了任翔宇的混双铜牌赛，不得不承认，任翔宇打球确实很帅。

但何济霆依旧觉得没自己帅。

时隔多年，他何傲天仍然在誓死守护他的完美无缺第一帅男子的称号ber！

 

何济霆男团半决赛赢球后在混采区哭了。

这是任翔宇听别人说才知道的。

 

何济霆自己也觉得自己哭的莫名其妙。

是因为对大队员们的不舍，是因为他证明了自己，是因为福建队。

 

是因为见到了任翔宇，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是因为重逢。

何济霆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感性。

 

决赛的时候又遇见任翔宇。

意气风发。

 

经过五局苦战，福建男团最后还是成功打败广东队斩获金牌。

他们做到了。

 

何济霆在赛后没有去找任翔宇，他觉得自己太拧巴了。

但他总是能看见任翔宇。

 

越是想着什么，就会越是看到什么。

 

二十三岁的何济霆好像装了很多心事，像明明没有晃动过的碳酸饮料，打开却还是溅了一身，莫名其妙。

就像何济霆也不知道为什么两瓶橙子味大窑会喝到微醺。

他脸色薄红，眼睛向下耷拉着，手边的杯子和扯下的易拉罐的拉环成了他无意识中的玩物，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旁的韩呈恺凑过去，俯身细听，试图捕捉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小宇呢……春天明明都过去了……”

韩呈恺努力听了半天才听来何济霆在说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何济霆这么喜欢春雨。

韩呈恺先是把杯子从何济霆手中夺下来，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人家饭店杯子摔了个粉身碎骨，又将易拉罐的拉环拿过，防止何济霆个醉鬼割伤手。

谁料，何济霆突然扣住他的手，眼睛直盯着韩呈恺，冲着他叫什么小雨。

“胖子，醒醒。”韩呈恺费了老鼻子劲也没挣脱，他是得开始和何济霆讲道理，“这大半夜的我上哪给你整点雨去，真没雨……”

话说着，韩呈恺脑子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何济霆哪个前任叫小雨？

韩呈恺在脑中搜索半天剩下个无法查询。

那就是暗恋过哪个小雨啊。

等。

小宇。

韩呈恺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一年，何济霆成为了世界冠军。

苏杯夺冠，世锦摘银，闯进了汤杯决赛，却又输了最关键的一场。

 

——恭喜你啊，你做到了，世界冠军何济霆。

每次任翔宇都是第一个发消息祝贺的。

 

2022.

再漫长的冬天也过去了。

 

任翔宇回来了。

调赛后何济霆搭档周昊东，任翔宇搭档谭强。

两个人的步伐变得一致，几乎每场比赛都是一起出发。

像两条平行线，何济霆想。

不会太近，近到重合，也不会太远，远到彻底消失在彼此的视线。

偶尔还能从过去偷来重合的两秒。

 

这一年何济霆的生日，又是任翔宇提前四天给他过的。

任翔宇在小小的一个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他说，祝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在路上。

话毕，任翔宇着急忙慌地点着蜡烛，还被窜起的火光烫了一下手。

任翔宇唱起了可能跑调了的生日歌。

何济霆听出这是去年那首。

文艺青年何济霆突然想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好在，他身边的人没变过。

何济霆望着微弱的火光和映出的脸发愣，在白日做起了清醒梦。

梦中人拍了拍他，他才从梦中挣脱。

一双白皙而又细长的手抵住何济霆的嘴角向上提。

 

“不高兴吗，哥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

 

怎么会不高兴，任翔宇一笑，何济霆的梦都跟着晃。

 

任翔宇催促何济霆赶紧许愿，不然蜡烛都快着没了。

 

他抬眸看了眼任翔宇，闭上眼，许下了二十四岁的愿望。

已经愈合许久的那条被风筝线割开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美梦是燃不尽的。

 

2023.

比赛总是一起的。

他们总有合照，但从未并肩。

 

他们的击掌都要等到分出胜负之后。

 

何济霆有时会想，如果指纹是我们的年轮，那击掌的瞬间，人生的年轮是不是也有了交错。

这样也好。

他又想到歌里的歌词。

 

我们 变成一对 差点缘分

装成朋友少点天份

坦然不是每个人都能

我们 结成伴趟过的天真

没了天真选择孤身

 

七月。

大运会。

何济霆又想起任翔宇和他报了同一所大学的事。

何济霆怎么也琢磨不透，为什么任翔宇一个广东籍的四川人要报一个福建的大学。

这可能和任翔宇个直男想不明白他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是一样的吧。

这两件事的费解程度简直不相上下。

 

8.7

男双决赛赛场。

 

何济霆有件事记得很清楚，那场他拉着周昊东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裁判出声提醒。

是任翔宇帮他举了举拍。

 

明明任翔宇看起来总是淡淡的，拍照淡淡的，眉毛淡淡的，何济霆想，可在他的记忆的里，任翔宇的色彩为什么总是那么鲜明呢。

 

比赛结束后，谭强兴奋地冲向观众席，将手中球拍高高扔向空中，周昊东也跟在谭强身后，和观众互动。

 

场上只剩下何济霆和任翔宇。

何济霆拎着拍子，感受着左手脉搏跳动的隐痛，手上早已愈合的那道伤口此刻似乎也在叫嚣着，仿佛下一秒风筝就要再度起飞，飞向下一个春天。

观众席的尖叫呐喊好像都与他没关系。

他只能看到眼前的人。

 

九月。

中公结束。

队内教练组说要把他们98 line四个人拆队重组。

已知何济霆和谭强搭过，现在的搭档是周昊东。

可以推出……

不行了不敢想，何济霆在没有出官方下通牒前还是不要乱猜了好。

但是……

陈导拿过来新的一队名单。

 

何济霆/任翔宇。

 

时隔多年，何济霆又做起奥运会的梦。

 

何济霆想起他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话。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命中。

 

在命运这片土地上，失去和得到是两条相近的路，他拐了一个弯，再拐一个，还是会遇到任翔宇，和他一起走上相同的路，哪怕走的路多一点，累一点。

任翔宇。

相遇。

他们的命运终于肯清晰地告诉迷茫的愚者谜底。

相遇。

生来注定要相遇。

 

名单出来的那一晚。

何济霆在任翔宇房门口走走停停。

他透过门缝看到直男任翔宇头发都快抓烂了。

莫名其妙。

 

烦透了的任翔宇决定干脆从源头解决问题，把一切关在门外。

 

时隔多年，何济霆替两年前的自己说出了那句：

 

“小宇，

我们的春天来了啊。”

 

任翔宇关门的手顿了顿。

 

这下何济霆和任翔宇名字是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了。

世界排名、学号、参赛名单。

 

还有他们的命运。

 

11.10

一年一度的香山拉练。

其实之前他们一起爬过很多次香山。

不过这次来的时候，他们不是对手了，何济霆想，我们是搭档了。

 

任翔宇在赛场上看着身边的何济霆还是很不真实。

他感觉何济霆在场上总是很有自我意识。

 

比如管你要不要击掌反正我先拍拍。

比如管你要不要捡球我先捡了。

 

任翔宇真的很想去问谭强和周昊东，何济霆之前也是这样吗？

 

11.19

熊本夺冠。

 

我们一定能打好。

 

路过一家服装店，何济霆说，明年的总决赛晚宴，我们来这里买衣服吧。

好，任翔宇说，我答应你。

 

任翔宇答应了何济霆。

答应我们明年总决赛晚宴来这里买衣服，答应何济霆明年要打进总决赛，答应何济霆明年要一起打比赛，答应何济霆他们还有明年。

 

明年。

我们还有明年。

春天真的来了。

 

2024.

 

2.4

开年。

泰国大师赛。

任翔宇采访的时候说：“这是我们重新搭档以来的第二个冠军。”

 

上次正式搭档……

十七岁的何济霆和任翔宇。

 

我们错过这么多年。

 

何济霆想问，任翔宇，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和我搭档？

何济霆想问，遗憾吗？

问他，也问自己。

 

两个人赛后采访跳舞。

虽然任翔宇说“v你50删了吧”，但其实已经看了十几遍。

下次夺冠再录。

嗯。

希望下个冠军不要太远。

 

汤杯的决赛。

任翔宇最后亲手打下最后一球。

最后一分嘛，我自己来，我来，来终结了。

赢了。

 

你也是世界冠军了。

世界冠军任翔宇。

 

大家都涌上来庆祝，何济霆的眼里却只有任翔宇。

任翔宇。

世界冠军任翔宇。

汤杯功臣任翔宇。

何济霆的搭档任翔宇。

何济霆暗恋了十年的暗恋对象任翔宇。

 

何济霆想要走向任翔宇，被王昶硬生生拉回来了，抱起。

 

等到何济霆再次抱上任翔宇的时候，他带着老茧的手轻抚着任翔宇的护腰和满身的肌贴。

两个人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和汗水交织在一起。

 

任翔宇等这个世界冠军等了十年。

 

20年的汤杯最后一场，何济霆和周昊东0:2输了，银牌。

22年的汤杯最后一场，任翔宇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场，八强。

24年的汤杯，何济霆和任翔宇三战三胜，打到了决赛，打到了了汤杯冠军点。

赢了。

何济霆和任翔宇赢了。

中国队赢了。

六年。

 

重夺汤杯。

他和何济霆做到了。

任翔宇也是世界冠军了。

他的眼眶泛红。

他把一切燃烧在眼睛里。

 

何济霆真的很好奇。

为什么任翔宇不和他站在一起啊？！！

他都拉开他和王昶的距离了！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任翔宇看不出来人家王昶和梁伟铿才是搭档。

任翔宇的搭档明明是他何济霆。

16年混团领奖也是。

那时候周昊东的搭档明明是韩呈恺。

为什么他俩不站一起。

 

何济霆有时觉得任翔宇话真的太多了。

怎么对着别人也这么能说啊。

……自己还听不到。

也讨厌。

 

任翔宇帮他抓了抓头发。

喜欢。

 

 

6.2

新加坡公开赛。

冠军。

 

6.16

澳门公开赛。

冠军。

 

9.22

中公决赛。

腰伤。

晚上，回到宾馆。

 

任翔宇静静地躺在床上，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轻覆住紧闭的双眼，他告诉何济霆：

 

“——我要自己站起来，我不要你拉我起来。”

 

何济霆拉过任翔宇，强迫他睁开眼，他认真地看着任翔宇，告诉他。

我不会拉你起来，但是你需要一个击掌的话，

——I have。

 

命运就好像一块玻璃，何济霆想，越是闪亮，就越是易碎。

 

场上的何济霆总是说I have，但是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

他只知道在他心里，任翔宇永远是排在他的成绩、命运和奖金之前。

 

是I love。

 

何济霆又想起十七岁摔的那一跤。

这一次，抓住风筝的是任翔宇。

 

何济霆说，冬天快来了。

 

 

任翔宇缓了半天才想起来发中公总结博。

 

——没有你，进不到决赛。

任翔宇偏过头，看向一旁的何济霆，正对上何济霆假装不经意但光从余光里就能看出来期待的眼神，很让他想说你的眼睛亮晶晶像星星。

他想了想，突然计上心头，躲着侧过身子挡住手机，大牙一呲就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切。

不看就不看。

他何济霆现在看不到待会手机上还看不到吗，他回复我难道还能屏蔽我么。

何济霆把目光从任翔宇的手机挪到自己的手机，手指不断的划拉着，但其实根本没有把微博消息界面界面下滑一点，他就守株待兔，他就等着。

 

任翔宇敲下发送，抬眼直盯着他，等着何济霆的反应。

 

何济霆点开小红点。

——回复@何济霆：是本人评论吗？

啧。

何济霆又烦又爽。

怎么和想象中的反应不太一样。

王昶不是说这招包让任翔宇痛哭流涕感动十分，爱他爱的死心塌地吗。

算了，这有点瘆人。

现在这个任翔宇也不错。

他转头看向犯罪分子，而犯罪分子本人正笑眯了眼看他。

何济霆看着这嬉皮笑脸的泼猴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拉起旁边的枕头就往任翔宇身上砸。

 

“小宇……任翔宇，我说王昶刚刚盗我号了，想帮我安慰安慰你，你信吗？”

任翔宇把枕头一把丢回去：“我去你大爷的，奖金给我我当没看见，或者多叫几声哥，来，嘬嘬嘬。”

何济霆一个白眼翻过去，打开手机，用爪子用力留下回复：

——回复@_Rxyxy：没事，你把奖金给我我就不难受了。

任翔宇看到这条，笑得腰伤大有要再犯趋势才停下。

“睡吧。”

任翔宇关上灯。

“何济霆你别晚上偷偷哭啊。”

何济霆把头埋进被子。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春天的。”

 

一夜难眠。

 

十月。

何济霆去看了演唱会。

去之前他问了好多遍任翔宇。

任翔宇不去。

好吧那只能他一个人享受了。

才怪。

任翔宇没去，倒是得到一群同行的小伙伴。

何济霆当天发了条微博。

 

即便你和我一样地渺小

没办法改变这个环境

但别担心

 

歌词的下一句是：

 

至少身边还有个人陪你犯病

在你最焦虑的时候让你淡定

希望你和我一样能找到

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心

 

到底谁能来读懂文艺青年何济霆的心。

 

十一月。

小糊涂仙杯。

 

何济霆来看任翔宇比赛了。

何济霆还记着上届全运会隔网。

打得很凶啊任翔宇。

 

任翔宇给何济霆打电话说，钱包丢了。

何济霆接到电话后就狗不停蹄跑来。

何济霆就坐在任翔宇旁边，在任翔宇的微博底下回复了一条“天才”。

任翔宇看到后，给了身旁那人一拳。

“你个东道主，不知道帮我找找。”

何济霆撇撇嘴，用力拍了拍口袋：“哥钱包硬，哥给你买单。”

任翔宇在那条评论下敲下：

——回复@何济霆：回复出去全你买单了 你就笑吧。

旁边的何济霆笑得更起劲了，整个人都笑的倒在任翔宇身上。

 

 

何济霆刷到了任翔宇机场路透。

旁边的人问到：“有颁奖没？”

任翔宇说，有，回去吧，晚上还有何济霆。

任翔宇到底什么意思？

 

晚上领完奖，何济霆打视频给任翔宇。

“看到哥领奖了吗？帅吗？”

何济霆嘴角上扬，眼中藏不住的得瑟，他将奖牌举到镜头前，得意地展示着。

屏幕那头，任翔宇笑得看不见眼睛，说：“帅啊，要是彩带是为咱俩降的就更帅了。”

两个人看着彼此，突然陷入了沉默，空气凝滞半晌，谁都没再开口。

 

何济霆说，会的。

 

11.10

熊本。

任翔宇发了条ins。

one year。

这是他们小手枪射出第一颗子弹的地方。

首冠一周年。

 

 

“何济霆应该大夸特夸 尤其是保护搭档。”

“其实双打运动员嘛就是一个互相成就。”

 

何济霆凌晨在日本刷手机，看到这几句真是皮都展开了。

他悄悄把声音拉大，再假装不经意的点开。

小狗很满意自己的做法。

视频播放完，自动连播到下一个视频，说98最废四人组。

阅读完《不抱怨的世界》和《每天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的何济霆，用爪子在手机上敲下“废nm”。

何济霆正在气头上，一双粉白的手出现在眼前，把屏幕摁暗。抬眼，便看到任翔宇从床上伸过来大半身子，笑眯了眼望向自己。

 

“快睡。”

 

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把灯关了。

黑暗里，何济霆听见任翔宇在偷笑。

 

 

何济霆实在不放心任翔宇的审美。

两个人决定一起去逛服装店买总决赛的衣服。

这是去年他们一起路过的那家店。

任翔宇早已答应何济霆。

他们就这样，真的走到了第二年，走到了总决赛，走到了这家店门口。

店员看到两人后疯狂介绍，何济霆拿着手机盯着翻译。

——两位是情侣吧。

一个字一个字弹出来，明明都认识，怎么组合到一起就不认识了呢。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搭在何济霆肩头。

看到手机上的这行字，毛茸茸的脑袋顿了顿，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抬起头，看了眼何济霆。

何济霆刚要开口解释，一旁店员又说道：

——我们现在情侣西装定做有活动哦。

何济霆不说话，看了眼任翔宇。

还是那副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思密达的表情。

那我就为咱俩省钱了哦。

 

何济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

 

有必要省那笔钱吗，他何济霆和任翔宇有这么缺钱吗？

……有吧。

肯定有。

何济霆骄傲的挺了挺腰杆。

哎呦我靠扭到腰了。

任翔宇就看着何济霆暗爽然后突然开始呲牙咧嘴。

这又是咋了。任翔宇摸摸下巴。

 

店员带着他俩看了两三身，不过何济霆还是不满意。

任翔宇就抱着手边看何济霆挑出来一件，然后摇摇头，皱巴着脸放回去，边和身旁的店员聊天。

语言不是限制，任翔宇和店员一个川式英语一个日式英语在何济霆太挑剔了这件事上统一了战线。

又过去半个小时。

店员已经到祝福任翔宇百年好合赶紧买了可赶紧走吧走吧直奔婚礼现场吧求求你们两尊大佛了的这一步了，一颗卷毛脑袋才从一堆衣服里探出来，紧接着是拎着衣服的爪子。

“任翔宇！你看这件怎么样！”

任翔宇觉得现在否定何济霆会被他打死。

再看看旁边摩拳擦掌满面笑容的店员，就算何济霆放过他，这群和蔼可亲的店员也不好说。

算了算了，任翔宇决定像邪恶摇粒绒的黑恶势力低头。

一旁的店员拍着手连带着络绎不绝的斯国一斯国一斯国一。

 

任翔宇把对小狗脑袋的注意力挪到小狗爪子上的那两件衣服。

我靠。

帅啊。

 

何济霆很满意任翔宇的表现。

终于是完事了。

任翔宇虽然是什么都没做但也还是辛苦他自己了。

旁边的店员终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点点头开始给他们量数据。

任翔宇突然开口：“两件的马甲换一下吧。”

店员说好，何济霆倒受是宠若惊。

他任翔宇一个天天不是七分裤就是尤尼克斯的直男还有上服装时尚审美了。

任翔宇被何济霆欣慰的目光盯得发毛：“怎么？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总决赛，不让我参与了还是不让我也有点仪式感了？”

“我可不敢。”何济霆又开始笑，“不过浅色那件归你，这样我上去领最佳着装奖一眼就能找到你。”

任翔宇说绝对服从安排。

 

中国大师赛赛后羽超将近，两个人马上就要分开，但不知道哪个脑子不好了嫌话费很够用，就剩这么一晚上，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用手机有一条没一条的发着短信。

不知道怎么又开始在微博拌嘴。

 

——何济霆：知道打的不好就行。

任翔宇刚给何济霆买了夜宵，走到宿舍门前，正准备叫他的好搭档劳驾把门打开，但手指一划拉，正好看到了新的评论消息，看着此狗的恶评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得，自己吃两份对了。

 

何济霆倒是耳朵敏锐，听到有人上楼就扒在门前守候，门拉开一条缝贼兮兮地等着他的外卖。

如果是让何济霆在竹马和天降里选择一个，他会不假思索地选择竹马带来的天降夜宵。

快哉快哉。饿哉饿哉。

听到脚步声站定，却迟迟听不到天降夜宵的外卖员的敲门声，欲擒故纵的等待对饿哉饿哉的何济霆简直就是一种虐待。

 

任翔宇被何济霆一把拉了进去。

何济霆接过他手中的夜宵，顺便看了一眼任翔宇手机界面。

完了。

何济霆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见任翔宇表情没什么，就不动声色地打开包装盒，准备开吃。

任翔宇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勾着唇，转了转纸杯。

不妙。

 

何济霆在桌下悄悄的打开微博。

点开消息，就看到：

——回复@何济霆：你多总结总结。

还没看清是不是这几个字，旁边的光线顺势暗下来，任翔宇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何济霆的目光定住，看着任翔宇垂着眼，视线放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又看着任翔宇侧脸的曲线。

硬朗流畅，美轮美奂。

 

画面变得清晰了。

任翔宇拍拍何济霆的脸，呼出的热气熏得何济霆的脸发烫。

 

像台风，不打招呼就劫掠走何济霆的呼吸和心跳。

只留下一个梦。

 

“你多总结总结，总决赛好好给哥打。”

何济霆被遮盖在任翔宇身下，昏暗的光线和睫毛投下打那片阴影让任翔宇看不清他的神色。

何济霆突然将身一扭，把任翔宇压在身下：“羽超你等着。”话毕，在任翔宇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脑瓜崩。

任翔宇开始呲牙咧嘴地嗷嗷叫唤，吓得何济霆慌忙起身，把他扶起来。

“没事吧小宇？”

任翔宇把那个脑瓜崩弹了回去。

 

“跟哥玩你还嫩了点，快吃，吃完了回去睡觉。”

何济霆脸上还泛着红晕，他保持着刚刚趴在任翔宇身边的姿势，抬着头，望着任翔宇。

 

“这是我的宿舍，我回哪去？”

 

何济霆得寸进尺，本就没多少的距离更缩一步，他紧紧盯着任翔宇。

“你收留我吗？”

 

任翔宇尴尬的轻咳一声，本就白皙的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

肯定是刚刚何济霆个龟儿子弹的噻。

他眼神不自然的挪向一边，可奈何被何济霆的目光烧得炽热，只得转回视线。

他说，要是小狗真的流浪了，我会收留的。

他说，小狗何济霆这不是找到主人了嘛。

 

次日早晨。

任翔宇迷迷糊糊地拉开宿舍们，脑袋还昏昏沉沉，就看见何济霆拎来早餐。

是不是还没睡醒。

再睡一觉？

何济霆挠了挠头，说：“今天早上起得比较早，就顺便买早餐去了，结果太瞌睡一不小心买多了。”

任翔宇眨了眨眼，画面才清晰了些，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差点笑出声。眼前人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大黑眼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夜之间从邪恶泰迪爆改斑点狗。

起得比较早？倒不如说是一夜无眠。

任翔宇没有点破。

彼此彼此。

 

两个人坐在任翔宇的宿舍里吃早餐。

舍友早早就出去训练里，这里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任翔宇对着手机笑的荡漾。

何济霆好奇地凑过去半个毛茸茸的脑袋看，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任翔宇身上。

——回复@_Rxyxy:福建队运动员很少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特别是何济霆。

“谁啊这是？”何济霆头都要贴到屏幕上了，“是不是韩呈恺，他就是嫉妒哥。”

往上一翻，果然。

“瞎说。”何济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我这么通情达理知书达理美轮美奂的未来的最佳着装奖，通常都是很讲道理的，他韩呈恺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他做错了，我做错了我肯定乖乖道歉啊。”

“那我怎么没听你道歉过？”任翔宇挑了挑眉。

“我又没做错过干嘛道歉。”

得。

 

11.28

羽超开始了。

何济霆坐在观赛席。

何济霆脑子空空，还在想今天下午带任翔宇去吃什么。

正想的入神，怎料转头看到任翔宇。

何济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任翔宇拎着件衣服就叫他签名。

何济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签完后，他转过头悄悄暗爽。

就看到任翔宇又从粉红波点塑料袋里扒拉出几件皱巴衣服，让身边的小高姐签名。

 

原来不是专门来找我的。

何济霆决定下午不带任翔宇去吃大餐了，就带他吃路边摊就够了！！！

何济霆心里早已翻云覆雨，却还是目送着任翔宇离开。

啧。

 

11.29

今天郑思维发了退役通知。

何济霆看到的时候正在和任翔宇吃午饭。

何济霆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毕竟他最早的搭档其实是郑思维。

 

任翔宇看见对面的何济霆皱了皱眉，撇撇嘴，大有要在外面哭一场的趋势。

这个互联网谁又惹他了？

一颗猕猴桃探到何济霆的手机屏幕前。

这颗猕猴桃先是看了看何济霆，又转过头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

然后这颗猕猴桃就不动了。

 

何济霆对任翔宇说，15年的十一月，世青赛，他还在和郑思维搭档，一起拿了那年的男双冠军。

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任翔宇拉过他的手，很认真地告诉他。

你还有我，你还会和我有很多个十一月。

何济霆点点头，又开始吃饭。

 

任翔宇掏出手机，在评论区留下一条：

——时光一去不复返。

 

一点多，任翔宇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何济霆在那条微博下评论：

——杭州再给你上上课。

嘴真硬啊。

 

12.2

任翔宇被人问到总决赛晚宴穿搭会跟何济霆的搭配一下吗？

任翔宇憋着笑，答道：“不会，还没定下来呢。”

怎么能轻易暴露何济霆为了省钱精心挑选半小时专门在国外定制的西装呢。

 

12.5

今天何济霆被拉着和韩呈恺隔网打周昊东了。

下场后，任翔宇还调侃他当人家两口子的史蒂夫好玩吗。

一旁的韩呈恺煽风点火：“你有本事你报复回来啊。”

何济霆转过头问任翔宇：

“你想和我打吗？”

 

12.9

采访时时候，两个人根本藏不住笑。

被问起就说是店员买的，一起去买的，互相帮助。

店员好大一口锅，任翔宇想。

 

下训后，何济霆任翔宇收到通知去录BWF的球员2024球员年终测试。

两个人一条紫色短裤一条红色短裤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

问题抛出来，没有一个人接得住。

那咋办呢，就这么稀里糊涂过日子吧。

 

——任翔宇成为世界冠军是哪一天？

任翔宇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问住我了。”转头，看向身边的何济霆求救。

何济霆倒是笑得灿烂，余光一直关注着任翔宇，任翔宇一转头，他就迎着目光看回去。

“你看我干嘛。”何济霆冲着任翔宇傻乐，“我哪知道。”

 

——2024年5月5号。

何济霆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他们一起拿下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任翔宇帮他实现了九年前的愿望。

任翔宇他怎么不记得，何济霆想，搞不懂他们直男。

不对。

什么叫他们直男！自己明明也是。

 

录完采访，两个人往化妆室走，准备晚上妆造。

何济霆还在看自己准备的头发效果图。

完美……谁抢我手机！

抬头，看到一脸坏笑得任翔宇，何济霆心里一股无名火。

他一把抢过手机，一套丝滑小连招，顺手用手机一端挑了挑任翔宇的下巴：“你怎么不知道你哪天成为世界冠军的啊？我以为你靠的住呢，以后咱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啊？”

“你知道是哪天你不说啊何济霆？！”

任翔宇弹了一下何济霆的腕骨，何济霆吃痛撒开手。

这个任翔宇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晚上就让他看看我成熟男人的魅力。

何济霆想着，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在化妆室，任翔宇闻声抬起头。

我靠。

帅呆了啊何济霆。

 

任翔宇打开手机，先是给何济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了一圈，然后打开手机，给他读评论听。

 

“你今天是牛舔头吗还是cosplay徐承宰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济霆你也有今天。”

 

怎么就看不懂成熟男人的魅力发型呢。

啧。

任翔宇你个直男。

 

任翔宇低下头，耐心地帮他打领带。

 

何济霆觉得今天像婚礼。

像梦中的婚礼。

 

何济霆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石宇奇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何济霆任翔宇的穿搭，得出一个结论：“你们男双也玩这个啊。”

 

任翔宇觉得他俩有必要避嫌。

何济霆也觉得。

 

石宇奇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多那一嘴。

任翔宇何济霆两人一致决定把何济霆发卖到了男单那一桌。

何济霆一直除了吃就在吃。

 

晚宴快结束了。

到了最后一个奖项。

最佳着装奖。

何济霆放下手机，看了眼台上。

石宇奇也在看。

最关心这个奖的也就他俩了。

何济霆转过头，开始和李诗沣大聊特聊。

 

“He Jiting！”

何济霆猛地转头看向台上，眼中写满惊讶。

 

演的。

任翔宇想说，要是这奖不是他的这才是真惊讶呢。

继第一帅男子第一书法家第一时尚大师后，任翔宇又给何济霆在心里补发了一个影帝金狗奖。

 

任翔宇还在吃，但手上已经掏出手机，自然的打开相机。

他知道这件事和他是有关系的。

他抬头，对上何济霆的眼神。

任翔宇微微点头。

 

何济霆昂首挺胸地走上领奖台，笑得灿烂，整个人充斥着任翔宇的屏幕。

所有人都在欢呼着。

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开心。

任翔宇无端的想。

 

何济霆第一次在总决赛获奖，还有些局促。

看到任翔宇，心又定下来。

 

何济霆在台上转了一圈。

像狗狗大赛选美冠军，任翔宇躲在镜头后想。

 

何济霆转的有点晕，眼前场景像是在晃。

像在梦里。

刚定下的心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放起烟花。

 

 

聚光灯很亮，他眼里好像只剩下任翔宇。

任翔宇穿得颜色很亮，站起来就更显眼，一眼就能看到。

不过没关系的，任翔宇在哪里，何济霆都会一眼看到的。

 

何济霆在台上比了小手枪。

他想，任翔宇你看到了吧。

 

台下的任翔宇整整举了一分钟的手机，那是眼里只有何济霆的一分钟。

 

在这灯红酒绿里，任翔宇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人。

是他何济霆。

 

何济霆下台后，任翔宇逗他，问：“干嘛把肚子挡住？吃太多了啊？”

何济霆不语，只是一昧的埋头苦吃。

 

98小群里消息疯狂作响，何济霆在群里连连解释：

——店员挑的，店员挑的。

任翔宇在下面紧接着回复：

——都怪店员。

 

何济霆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对视上了。

 

任翔宇把他手机扣下：“别看手机了，店员挑了三身都不满意最后自己挑了半小时的最佳着装奖。”

何济霆说，都怪店员。

 

任翔宇在相册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张很帅的何济霆发了出来。

哪怕没拍好自己，但是何济霆是帅的。

这就够了。

 

他说，着装奖明年该换我了。

 

房间里，何济霆还在一旁卸妆，喊任翔宇快过来帮忙取一下纸巾，卸妆水进眼睛啦。

何济霆擦了擦眼睛，还弯着腰，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任翔宇抱着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何济霆笑着问他：“干嘛。”

任翔宇又一次放狠话，说：“明年最佳着装奖该到我了吧，最佳男双也该期待期待了。”

明年。

我们要有很多个明年。

何济霆又捧了一把凉水泼在脸上，才把涌上来的情绪摁下去。

他抬眼，眼里红红的。

肯定是刚刚进眼睛的卸妆水害的。

 

他告诉任翔宇，最佳着装奖已经是你的啦。

 

眨了眨眼，又说，我们的着装，我们的项目，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命运，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呀，互换的马甲也好，格格不入的pose也好，我的就是你的呀。

 

 

石宇奇实在没想明白图哪里得罪何济霆了。

自己回去后发了条小红书，感慨一下自己再次痛失最佳着装奖。

何济霆跑到评论区底下炫耀。

——不好意思，我的。

石宇奇要反思是不是今晚的头发还不够炫酷了。

 

杭州的冬天怎么也这么冷。

 

总决赛第一场，又是腰伤，又是I have。

 

 

总决赛最终他们选择退赛。

又是腰伤，又是腰伤。

何济霆心里其实有些忐忑。

其实他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洛杉矶。

他只希望，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不过任翔宇说能，那就一定能。

任翔宇告诉他，他们以后还会一起参加很多次总决赛。

我们要一直一起拿很多很多冠军。

 

一起这个词好像有什么魔力。

 

刚康复训练回来的任翔宇从刚进门就在喊：“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何济霆……”

何济霆觉得莫名其妙。

“干嘛？”

任翔宇喝了口水，缓了缓，开口道：“你不是说‘济’是渡过吗，你的名字有‘济’，每念一次我就渡一次劫喽。”

何济霆还在想他什么时候说过，任翔宇又补一句：

“——是济吧？”

何济霆想起来了。

何济霆都想起来了。

服了。

“那你又一直叫何霆，叫我名字老就把‘济’字吞了，这也没用啊。”

任翔宇立刻字正腔圆的用播音音喊了一遍“何济霆”。

还是算了。

 

会渡过的。

 

12.27

谭强拿着98 line串串，发微博问，小夫去哪了？

任翔宇在评论区回了个“合计丢一个”。

何济霆看到了。

他想问任翔宇到底什么意思。

是合计丢一个，还是丢一个何济。

还是他何济丢了何济的人。

 

12.29

何济霆其实在羽超开始前就在期待隔网了。

在他们认识的这十年，隔网真的不算少，甚至在中羽称得上是主要对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是搭档，是最后一任搭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球网的那边的人。

 

何济霆没有告诉任翔宇，他要给任翔宇一个惊喜。

 

这个惊喜藏到了何济霆下午去签签到表。

他根本藏不住飞到天上的颧骨，还非要去挑衅几下。

直到一旁的韩呈恺把何济霆拉走练球，何济霆累了半天的苹果肌才得到休息。

“你藏着点行吗？”韩呈恺把球抽向何济霆，“我受够你俩了。”

“干嘛。”球从何济霆身边飞过，他弯下腰去捡。

韩呈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一昧的热身。

 

何济霆上场前莫名的兴奋，问了好几遍韩呈恺自己的发型怎么样，搞得韩呈恺莫名其妙。

但一想到今天何济霆要和任翔宇打又合理起来。

哦呦小宇小宇，甜蜜的嘞。

 

隔着网，何济霆又一次见到了任翔宇。

明明十分钟前两个人还在一起练球，明明半小时前还在发微信说“哥让让你”，明明上午还在一起吃饭，明明前几天还在一起训练，可何济霆就是觉得今晚的任翔宇和之前的每一个他都不一样。

是灯光问题吧。

何济霆的目光就粘在任翔宇的身上。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身，开始给自己加油鼓劲，喊完后，转身。

对上任翔宇的目光。

两个人开始莫名其妙的笑。

完了。

 

何济霆有点庆幸场上声音很大了。

他觉得自己心跳声也有点大。

 

 

在场上，无数个瞬间，何济霆都固执地觉得这个时候任翔宇应该在他身旁。

 

最后一个球落下，何济霆的身份终于回归于任翔宇的搭档。

 

他去握手，任翔宇的手比着枪biu他。

何济霆可能真的被击中了。

他感觉心脏好像漏了一拍，刚好补上了十年前多跳的那一下。

 

“拍个照吧。”任翔宇说到，四个人凑到一起。

 

何济霆比了枪，任翔宇也是。

韩呈恺有时候真想一个白眼给何济霆翻过去。

 

走到采访区的时候，何济霆的心跳好像还没有静下来。

 

赛后采访的时候，让何济霆展望一下2025。

何济霆说，希望下个冠军不要等太久。

话毕，现场便陷入了片刻沉默。

 

到底在想什么？

 

下场后，任翔宇说去何济霆房间，商量一下战术。韩呈恺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何济霆心突然又跳得很快。

 

关上宿舍门，任翔宇抓了两把头发，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何济霆到也不说话，就靠在门板上看着任翔宇一个人挣扎。

“哎呀……就是嘞个，这咱俩下次打也算是再次搭档了。”

何济霆被他没缘由的话冲的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写的那个……”

 

何济霆突然想起他十八岁的少男心事。

在日记本上，一笔一画，记录下的。

 

何济霆说，我以为你直男。

任翔宇破防，任翔宇气急败坏，任翔宇说他也觉得自己是直男。

任翔宇什么也不知道，任翔宇只知道自己喜欢何济霆。

 

何济霆问任翔宇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任翔宇前言不搭后语，抓了抓一头刺猬毛：“你晓不得嘛，老子16年的时候约你出去耍，那天是情人节嘛，说给你提前四天过生日，你也不看哈日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和你一起过。”

何济霆的睫毛抖了抖。

任翔宇还在那自顾自的说着：“……刚组合上那天我以为我你要跟我表白，在我门口走走停停。真的没想到哥个直男最主动……”

何济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心里噼里啪啦的烟花声震得鼓膜发胀。

 

“……因为是你龟儿，是何济霆。”

 

一张嘴字句全摔倒。可任翔宇全都接住了。

包括何济霆。

 

何济霆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任翔宇眼角的疤。

 

12.31

何济霆刚下训，感觉脚步轻盈，毕竟是2024年最后一次训练了。

最后一天，犒劳一下自己。

 

任翔宇刚从陈博士那里治疗回来，就见体总门口那里探出来一个小狗脑袋。

有只小狗一见到主人回来就狂奔过来，“啪”的一下撞在他得身上。

任翔宇问他出来干嘛，何济霆说出来买点吃的，忙了一年犒劳犒劳我们。

 

最后两个人还是拎着大包小包回宿舍吃。

因为何济霆说马上马来西亚公开赛了，要回去看录像。

郑思维退役后任翔宇还没有新舍友，何济霆顺理成章地搬了进来。

看着何济霆在任翔宇的床上瘫成一摊大狗饼，任翔宇才看透他的真正目的。

何济霆拿过一边的平板，爬到桌子边。

任翔宇还在从塑料袋里解救烧烤，一只手从他手上绕过，直愣愣地伸向糖葫芦。

任翔宇“啪”地打到巨狗爪子上：“先吃撒子甜咪咪的嘛，等哈哈儿再吃要得不。”

转过头，就受到狗狗眼和上目线的双重攻击。

“那冰糖葫芦放久了就化了嘛。”

任翔宇一把把糖葫芦塞到那只磨磨蹭蹭的手里：“吃吃吃，你付款你有理。”

“哥钱包包硬的，”何济霆拍拍口袋，“跟哥吃饭哥都给你报销。”

远处的周昊东打了个喷嚏。

看了眼任翔宇，又立刻补上一句：“从来不丢钱包。”

任翔宇咬下一口苕皮：“没事，口袋空啊硬啊都是小事，裤裆别空就行。”

何济霆笑瘫在任翔宇身上。

任翔宇催促何济霆：“不是说回来看录像吗，平板拿来。”

何济霆打开微博，看到组合号发的“任何组合 2024时间胶囊”，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两个人是分开录制的，其实都挺好奇。

开头就是汤杯。

一颗猕猴桃凑过来，何济霆开口说：“那天我本来打算和他们小庆祝一下就来找你，结果王昶死活拽着我不放手。”

 

“跌宕起伏。”

 

任翔宇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何济霆。

他感觉何济霆又要哭了。

 

何济霆感觉自己又要哭了。

为掩饰这个事实，他恶狠狠地咬下一颗山楂。

……嘶。

我靠。

这么酸。

待会要是真哭了就说是被酸的。

 

何济霆又想起15年冬天那支糖葫芦。

那串好像比这串还酸点。

旁边的任翔宇凑过来，又咬下一颗山楂。

那确实是这串甜。

糖顺着棍儿流到何济霆手上。

还是化了。

何济霆把这一切错都归结到任翔宇身上。

 

视频结束，任翔宇转过头，就看到有狗红着眼圈瞪着糖葫芦。

……就吃一口他的糖葫芦，不至于吧？

任翔宇弯下身子，准备凑过去逗一下何济霆。

诶诶诶我靠腰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任翔宇还是觉得高高在上看何济霆吧。

他王位高点怎么了。

 

何济霆在任翔宇呲牙咧嘴的那一刻就把注意力挪到他身上了。

伸手打算扶一把，于是把糖葫芦横过来叼在嘴里。

像狗。

算了无所谓了。

任翔宇被何济霆在身后塞了两个枕头后，问他：“为什么你剪掉那么多啊，是结巴还是废话太多。”

何济霆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棍儿丢掉，一头埋在任翔宇胸前。

“要你管。”

声音闷闷的喔。

“哭了？”任翔宇摸摸小狗头，突然茅塞顿开，“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录的时候哭了啊。”

何济霆不敢碰任翔宇的腰，爪子在空中乱挥舞几下，最后在任翔宇的胸上软绵绵地来了一拳。

任翔宇把这只坏狗薅了起来，捧着何济霆皱巴巴的脸，认真的说：

“我们明年还要一起打苏杯，要一起打世锦赛，今年确实有遗憾，可我们真的一起走过来了，不是吗？我要感谢你，你也要感谢我，从我们变成我，再从我变成我们，我们能成为彼此的搭档，这就够了。

——我们要一直、一起拿很多冠军。”

 

从我们变成我，再从我变成我们。

还好，我们一直是我们。

 

加油啊，任翔宇说，明年不要留遗憾了。

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两个人边吃边玩智能手机。

何济霆刚打开微博，就看到任翔宇的年度总结博。

九张图，九张都有他何济霆。

 

何济霆在心里用智能小霆总结了一下。

——这是和何济霆在一起的一年。

 

何济霆的心情又莫名变得很好。

 

吃完后，何济霆正收拾垃圾呢，任翔宇凑过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何济霆被打得莫名其妙。

“总决赛和最佳男双展望展望就够了。”任翔宇抓了抓何济霆的头发，“明年最佳着装奖肯定是我的。”

 

1.1

2025的第一天。

中公决赛后的第101天。

该向前了。

 

1.2

周昊东发了退役通知。

其实这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任翔宇和何济霆刚下训，两个人还在商量食堂今天又什么吃的。

一三五何济霆打饭，二四六任翔宇打饭。

今天是周四。

但是任翔宇说自己今天大腿疼。

好吧何济霆已经拿着餐盘走了。

 

何济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任翔宇的脸埋在手里，他拍拍任翔宇，猕猴桃抬起头，何济霆看见一双发红的眼圈。

任翔宇深吸一口气，再狠狠呼出。

 

“昊东发退役通知了。”

 

何济霆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虽然这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挺难受的。

这下98 line是真的只剩他俩了。

何济霆吃着今天的菜。

任翔宇突然开口。

“咱俩现在成男双组里最大的了啊。”

何济霆想起他刚来的时候。

他是队里最小的那一批，大队员们带着他打羽超，打苏杯，带着他去比赛。

这下他也是大队员了。

 

——东啊东啊东啊 未来一切顺利呀。

 

往宿舍走的路上，任翔宇低着头，看着两个人长长的影子。

也是大哥哥了啊。

何济霆比他能老点。

任翔宇偷偷摸摸地踩了何济霆的影子一脚。

 

“小宇哥哥。”

任翔宇被何济霆吓了一大跳，“我操你他吗瞎叫什么呢，我靠他吗的吓死老子了。”

任翔宇在何济霆背上“咚咚”两锤，又悄摸摸地狠狠踩了两脚何济霆影子。

 

不对劲，十分有八九分的不对劲。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济霆同志严重怀疑任翔宇同志在干什么坏事。

经过何济霆同志仔细观察再三，他得出结论：

任翔宇同志在踩他影子。

幼不幼稚啊任翔宇。

何济霆跑到前面踩住了任翔宇的影子。

任翔宇准备踩回去，何济霆快跑几步，任翔宇突然开口：

“男朋友，不等等我啊。”

 

何济霆脚下一个踉跄，瞪大狗眼看着任翔宇。

任翔宇也被他盯得发毛，把黑色漆皮羽绒服裹了裹，加快脚步向体总宿舍楼走去。

何济霆赶忙跟上，伸出手搂上任翔宇的腰。

“踩踩踩，男……男朋友，随便踩。”

 

两个影子在路灯下跳起了华尔兹。

 

“你刚刚叫我什么？”走进宿舍楼，在楼道里，何济霆侧头看向任翔宇。

任翔宇别过头，挣脱何济霆的手，假装没听见，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何济霆不依不饶：“别装没听见，说话。”

任翔宇无奈，“男朋友啊，怎么了。”声音虽小，每一个字却清晰地传入何济霆耳中。

何济霆笑得更灿烂了，心满意足地说道：“没什么啊，就是想听你再叫一次。”

任翔宇白了他一眼。

 

临近过年，大家都放假回家了。

何济霆和任翔宇两个人大半夜拉着箱子去坐飞机。

黑暗中，任翔宇突然想起什么，他偏过头：

“那天晚上，你是在哭吧。”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砸得何济霆摸不着头脑。

“哪天啊？”

“20年的那个冬天，我离开的那次。你在黑暗里笑得喘不过气，其实是在哭吧。”

黑暗中，任翔宇的眼睛亮着，认真地盯着另一双漂亮的眼睛。

任翔宇说，因为那天我也哭了。

 

任翔宇伸出手想要拨开何济霆眼前的碎发，看看他的眼底现在到底是什么。

 

可何济霆拉起两人的行李箱，说：

“快赶不上飞机了。”

话音未落，就迈开步子撒腿就跑。

 

学到了任翔宇机场跑酷的精髓。

 

两个人过完安检。

人好多啊，任翔宇凑到何济霆的耳朵边，好吵啊。

何济霆偏过头，拉起任翔宇的手，小声地说，那我们逃吧。

我们逃去春天。

我们逃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春天。

然后转身，只身一人跑向登机口。

 

留下任翔宇一个人在原地。

和箱子。

 

任翔宇的航班有些延误，刚下飞机，就看到有狗在消息轰炸他问他不点赞朋友圈是不是不爱他了。

今天机场网怎么这么不好。

回去后，任翔宇才又想起这码事，点开朋友圈，就看到是何大才子又在发自己的书法大作。

点开，放大。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简媜《相逢在异国的夏日午后》”

 

——我就问你哪里转来的？

二十七岁的任翔宇留下了和十九岁那年一样的答案。

 

何济霆回到邵武后。

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又找到了那本日记。

次日，他便只身前往妈祖庙。

庙中香烟袅袅，信徒们虔诚祈祷。何济霆跪在蒲团上，手捧圣杯，心中默念着任翔宇的名字。

 

他轻轻抛出圣杯，圣杯落地，滚动几下后稳稳静止。

——三个圣杯，皆为正面。这是上上签，寓意着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任何。

 

要你好，何济霆想，希望你好，只要你好。

 

大年初一。

 

何济霆剥开一个橘子，流出来的汁水弄得指间黏糊糊。

韩呈恺吵着要把他们一行人聚在一起，何济霆才来。

KTV里太闹了。吵得何济霆耳朵疼。

他有点想任翔宇。

旁边一群人起哄说让他何济霆来一首，尤其是韩呈恺，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大喊“来一首！来一首”，欧煊屹喝得有些上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报仇机会，也附和着韩呈恺让他今天必须唱。

何济霆眼看推不掉，只得把走到点歌台前把歌单到处乱翻。

任翔宇啊你知道你男朋友在这这么受欺负吗。

 

任翔宇当然不知道，反正他在泸州放烟花放得可开心了。

 

《小宇》张震岳。

何济霆滑动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上次唱歌还是任翔宇闹着让他唱歌哄睡。

也是《小宇》。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帮他点下了“点歌”，何济霆转过头，是喝得醉醺醺的韩呈恺。

“勇敢一点嘛。”韩呈恺拍拍何济霆的肩膀，“人不要一直都这么被动啊。”

话毕，又踉跄两步，拿过话筒，递给何济霆。

找男人果然还是得找他何济霆这种。

靠谱。

旁边人扯着嗓子问《小宇》谁点的，何济霆才回过神，赶忙举起手，说，我的我的。

韩呈恺在一旁也夹着嗓子：“何济霆的。”

何济霆忍住了把手边的这杯菊花茶泼过去的冲动。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

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

 

间奏时，韩呈恺扯着嗓子问他怎么这两年唱功长进这么大，何济霆喝口水润润嗓子，说，那可不，我可是最佳着装奖何济霆。

……毕竟给任翔宇唱这首没有十遍也有八遍。

感谢任翔宇。

韩呈恺忙忙摆手，说赶紧得了，我打电话叫小夫看管不管的住你。

任翔宇。

下一句猝不及防的响起，何济霆的心也莫名跳的很快。

 

……

我不管 未来 会怎么样

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我不管 结局 会怎么样

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管 未来 会怎么样

但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我不管 结局 会怎么样

我想真的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

真的没关系

我会安静的离去

 

何济霆真把自己唱进去了，最后几句都哽咽得没有唱出声音。

本来也不想唱。

任翔宇他要是不相信自己就咬死他。

 

放下话筒，就看到韩呈恺提着两瓶啤酒走来。

自己眼睛不红吧。

何济霆猛猛眨了两下眼。

“干嘛呢干嘛呢。”韩呈恺拉着何济霆坐在一边，“隔老远就冲哥抛媚眼，我知道我魅力很大，但是哥是有妇之夫，和你这种单身青年是没有可能的。”

哪里单身。

说出来吓死你哦。

算了他何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韩呈恺喝上头的份上还是不跟他拼毒舌了。

韩呈恺拉开啤酒，猛喝一口，把另一罐递给何济霆。

“刚想到谁了啊唱那么深情？”

何济霆接过啤酒后猛灌一口。

有点苦。

 

“现在欧哥唱的是粤语歌吧？”何济霆转开话题，“我没听过多少粤语，怎么和普通话差这么多？”

喝醉了的韩呈恺狠狠咬上何济霆的钩：“还好吧。唉想当年咱们98组几个人……”

何济霆一个白眼翻过去，说：“你又不是我们98 line，别蹭。”

韩呈恺又喝下一口：“昊东是那我怎么不是，岁月不待人啊……你和小夫加油啊，带着我们98组剩下的那份走下去……欸欧哥过来咱俩也碰个杯……”

韩呈恺走了。

 

又只剩下何济霆一个人。

何济霆闭上眼睛，听着欧煊屹唱歌。

他又想起15年亚青混团夺冠那晚许的愿望。

——让任翔宇给他唱首陈奕迅的粤语歌。

 

到现在都没实现他这个愿望呢，十年了。

全英夺冠了让任翔宇给他唱《十年》。

很有志气的何济霆同志在心里暗暗决定。

 

欧煊屹唱到尽兴处，i人也被气氛感染成e人，拿着话筒和所有人互动。

走到何济霆旁边时。

 

……

 

“这是什么歌？”

 

何济霆猛地站起身，欧煊屹愣了愣，回过神来跟他说了几个字，何济霆便夺门而出。

 

生日歌。

他想见现在到任翔宇。

 

指尖还有些粘腻，冷风一吹，何济霆才清醒些许。

都是那罐酒害得。

蹲下，才注意到电话一直在震动，摸出来，发现正是白日梦的主角。

 

“你在干吗？这么忙，都不接你男朋友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鞭炮声有些失真，微弱的电流挠的何济霆的心痒痒的，“你在外面啊？说话。”

何济霆搓了搓发白的指尖，张嘴，音节支离破碎，最后化得一句“……啊。”

 

“我想你了。”

紧接着就是烟花声。

何济霆只能在这一片噼里啪啦里，艰难地捕捉到任翔宇那几乎被淹没的微弱声音，至于说了什么，根本无法听清。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和烟花声砸的何济霆失去头脑，想回复只剩下一串忙音。

 

说想你这件事怎么都能被他抢先。

 

大年初三的晚上。

任翔宇帮着干完活，才坐到椅子上歇口气。

 

……今天何济霆个乖乖咋没得事情嘞？

任翔宇有些想何济霆。

他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的红点，原来是何济霆回复了他那条评论。

——被十八岁的任翔宇夺舍了？

哦对，入学那会是九月，还没有过生日，到也算十八岁。

 

看着那句“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不要被命运找到”，任翔宇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无名火。

啧。

命运找不到你了你也不来找我了，真他妈回去找十八岁小小的老子了啊。

 

任翔宇发现和何济霆谈恋爱以后，日子好像就简单地分成两种。

和何济霆在一起。

想何济霆。

 

想到都有些幻听了。

 

不对。

 

我靠。

 

反应过来的任翔宇往窗外探头，看到一只白色的摇粒绒站在楼下，奋力挥舞着两只大爪子。

 

“小宇——春天来了———”

 

————————

 

任翔宇的理智此刻化作一根弦，轻轻一碰便溃不成军。

他捞起外套就往下跑，哪怕此时心率带疯狂作响，他也全然顾不上了。

 

“任翔宇，我来给你送春天啦。”

何济霆歪着脑袋，笑花迸溅到眼睛下，凝成酒窝，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我用这几个夜晚确定了一件事，我想要见到你，想要立刻，马上见到你。我还想抱抱你，告诉你，

——我们的春天要来啦。”

 

任翔宇狠狠抱住了何济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毛茸茸的人身上。何济霆也毫不保留，把整个人都重重地砸到任翔宇身上。

 

“嗯，我的春天来了。”任翔宇在何济霆的怀里喃喃说道。

何济霆把他一把薅起，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很认真地纠正道：“是我们的。”

任翔宇环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何济霆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又一次抱紧了他命运的春天。

 

任翔宇又想到什么，从何济霆的臂弯中探出一个头，望着眼前傻笑的人，正色认真地说：“我要回应一下你那个问题。”

 

就在这时，旁边烟花炸开，任翔宇只得伸出还带着家里暖气余温的手，去捂住何济霆冻冰的左耳，又凑近何济霆的右耳。

 

好烫。

 

好冰。

 

任翔宇穿越回2020年的冬天。

不过那次冰的是他的手，烫的是何济霆的脸。

 

“你说你要回去十八岁，要躲起来，不被命运找到。但是如果回到16年的冬天，我还是会偷偷带着你去放烟花，会从杜鹃花丛里冲出来，告诉命运，我就在这里。如果你躲着不出来，我就把你拉起来跑。”

 

何济霆静静地听着，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刷到的资料。

——每个人的心率不同，但互相拥抱三十秒以上，心率就会变的相同。

这都不重要了。

 

何济霆此刻拥有了两个心跳。

 

这个拥抱太合适，合适得像被命运牵引，缠绕。

我们谁都不要逃。

这还不够。

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何济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枚戒指，给任翔宇带上。

明明是大半夜偷摸量过尺寸的，可还是在第二个指节处的茧子上卡了一下。

何济霆握着任翔宇手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食指上那条五年前的口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又不逃。”任翔宇看了看戒指。

 

“我都说了你一定会等到我。”

 

 

注定等待你我已足够

所以放心才能更快乐

当你有一天对我说

我一样会在这里等着

等你爱我 等你爱我

 

《等你爱我》

陈奕迅.2010.

这是任翔宇学会的第一首粤语歌。

是任翔宇唱给何济霆的“生日歌”。

是任翔宇在电话里藏在烟花声下的声音。

 

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你爱我 等你爱我

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小宇，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十一个冬天。”

 

2.1

北京下雪了。

又要开始冬训了。

冬天马上过去。

 

又是一个新的春天。

 

End.

 

这是我们的十年。

 

And.

 

我们不止十年。

 

 

     

07

待行至青龙城，已然是仲冬初一的傍晚时分。

青龙部各族在夕阳下候在城门外跪迎王姬忆携帝令大驾，其中为首的便是青龙氏。

看着满怀崇敬跪伏在地的青龙部族人，阿念再次感受到身为帝王方才能拥有的权利，她举起帝令，肃声称"免"，代父受了此礼。

因有俊帝之命，阿念并未与句芒一同前往行宫，而是入住了青龙氏府邸。

在宫中时，阿念就听闻青龙氏族长夫人，她的姑姑，高辛瑾，性子冷谈，喜静，不大好相处，在前去府邸的路上她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见面该说些什么。

蓐收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声安抚道，"不用担心，阿念，母亲很喜欢你的。"

阿念半信半疑。

直至姑姑拉着她的手，面上带着笑，与她在前院中絮絮叨叨说着蓐收幼时的糗事时，她才认承蓐收所言非虚。

只是姑姑近来身体不佳，没聊多久就去休息了，姑父青龙尧沧有要事在身，打了个照面便继续忙了，而大表兄青龙翊凌与姑父同样，蓐收长居承恩宫的昭阳殿，对家中布局就知一二，这么，领阿念熟悉后院的活就落到了表妹青龙朔希头上。

"表姐请随我来。"

阿念前世对于眼前这身着青色祥云纹纱裙给她引路的少女了解不多，基本上都是些坊间传闻，见面呢，也只见过两次，一回是在军营，另一回是在句芒的婚宴。

近来印象最深的便是她给蓐收写的那封家书，她说一切都是在梦中以句芒的视角看到的，阿念却觉得她在撒谎，原因是她对玱玹与神农馨悦婚宴的描述简直错漏百出，最大的漏洞就是小夭的出现。

先不说姐姐那时在五神山，就算在紫金顶也不可能出现，阿念曾记得姐姐讲过，玱玹不让她祝福，不让她出现，从玱玹纳瞫氏为妃便约定好了，阿念本觉得奇怪，直到与玱玹闹掰当晚才恍然大悟。

原来至高无上的黑帝陛下同她一样爱而不得，每每想到这阿念都觉得可笑至极。

"表姐怎么还站在哪儿？"

阿念回过神，只见朔希离她已有百米远，她快步赶上去，糊弄道："我方才看海棠花入了神，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表姐喜欢？"朔希回身望向那棵花开正盛的海棠树。

"算是吧。"

"这颗海棠是我亲手种下的，承载了我许多……不大美好的回忆。"朔希神情暗淡，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可很快又释然一笑，恢复正常，"但一切都过去了，是新的开始了。"

不对劲，阿念前世不是没听过句芒说他的感情历程，海棠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可……阿念甫一想追问些什么，她这表妹已经重新絮絮叨叨讲起后院的布局。

青龙府邸的后院比寻常人家的大不少，路径却简洁明了，走一遍就能记住，且景色宜人，有着许多奇花异草。

"过了桥再向前便是各自的居所了。"

高辛多水，阿念并不意外此处有一条小河流经，而河中除了桥，还有一亭屹立其中，她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有了一番令人心情愉悦的体验。

"坐亭中听着流水声，闻着花香，看着美景，聊着家常，好生惬意。"

朔希来到阿念身侧："这里是后院的中央，是赏景的绝佳位置，表姐往后可以日日到此小坐，母亲也很喜欢这里。"

夜渐深，她们未有在亭内多停留，下了桥，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五个小径，示意一共有五个小院。

"最右边是二哥的居所，接着是给表姐安排的院落，中间是父亲母亲所住，再顺下去是我与大哥。小院内部除了有些花草不同之外，其余基本上大差不差。"

阿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表妹引路。"

朔希本想着把阿念带到院中，被拒绝，朔希也不强求，微笑着躬身行了一礼，道："那朔希就先退下不再打扰了，明日再来寻表姐去城中游玩。"

这是姑姑高辛瑾的意思，也是父王的意思，原本蓐收也是要一同前去，不料今年神狩事务繁重，句芒一人处理不过来，他只好去帮忙，如此又剩下她们姐妹二人了，这也合了阿念的意。

阿念边想着该用何法子让她这表妹露出马脚，边走向居所，而海棠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主子来了就立刻迎了上去。

"王姬，内务已经整理好了，海棠听闻一切都是族长夫人和青龙小姐亲力亲为，精心布置的。"

阿念踏入屋中，清新淡雅，不艳俗，很符合她对姑姑一家的印象。

忽有一样十分熟悉的东西映入她的眼帘，是她前世心心念念想要的月下海棠溪屏风，她是在句芒府上见到的，在他大婚那日，可惜还未送到承恩宫她就被禁足。

阿念自然是不信屏风是被偶然选中的，毕竟满屋都是绿萼梅，便显得这海棠格格不入。

那谁与海棠、与句芒羁绊深刻呢？答案忽之欲出。

如今阿念愈发笃定青龙朔希也是重生归来。

她想改变什么？她想做什么？

这都是阿念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只希望表妹的答案不会与她的想法相背，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月上树梢，仍有烛火闪烁。

蓐收悄悄前来只想看看阿念休息可好，没想到都子时了，人还坐在窗边，衣着单薄，连外袍都没有披一件，他气不打一处来，真认为自己全好了吗？

他手一挥，将窗关上了。

下一刻，窗就被推开。

他又将窗关上。

却又被房中之人推开。

再一次，他直接用灵力封上。

房中之人怎么也推不开了。

"蓐收！本王姬知道是你，连个月亮都不让我看，回承恩宫后本王姬要告诉父王，让他打你板子！"

阿念恼怒的声音从缝隙传出，落入站在绿萼梅树上的蓐收耳中。

"夜深天凉，臣也是为了王姬着想，王姬还是早些休息吧。"

"本王姬就要看月亮！快把窗打开！"

"蓐收！"

"蓐收~"

"蓐收~"

……

无论阿念如何拍打叫唤，蓐收都无动于衷，渐渐地，房中不再有动静，蓐收以为阿念闹够了，累了，休息了，才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这小祖宗再闹下去，他又该心软了。

他跳下梅树，转身欲去，应该在梦乡中的少女却出现在他眼前。

"阿……阿念？！"

"蓐收大人想去哪儿？不如本王姬送蓐收大人一程？"阿念笑得阴恻恻，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不必了，臣自己走就可以了。"

蓐收匆匆行了礼，打算开溜，才迈出一步，一个冰刃便扔到了他脚边。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又想怎样？"蓐收败下阵来，边脱下外衣披在阿念身上，边数落她，"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就算睡不着也不多穿几件，若是感染了风寒，吃药时又该嚷嚷药苦不吃了。"

"我……我……"

阿念无言以对。

"行了，说吧，想听什么故事？"

蓐收把阿念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她的确是前段日子每晚听蓐收讲他游历大荒的事听多了，今日没听有些睡不着。

"海棠花。"

阿念脑海里首先蹦出来的便是这三个字。

"朔希？"

"嗯。"

蓐收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海棠花何时落入小希心中，等明白时，她眼中已经没有别的花。"

"她幼时赌气离家出走过，不过被大哥找了回来。"

"可自那后她一直在找一个不知姓名的人，那人送了她一把不知名的琴，我猜海棠应该也是那人带入她心中。"

"小希与海棠的故事我只能说这么多，也只有这么多，希望明晚你能告诉我别的。"

"小希虽然表面上看是好相处的，但她从未给除家人之外的人交过心，都是逢场作戏。"

"那人是第一个，而你会是第二个，阿念。"

阿念抿了抿唇，"我会的。"

这颗海棠树是我亲手种下的，承载了我许多……不大美好的回忆。

朔希的话在阿念耳畔响起。

或许，句芒是突破口。

08

虽说夜里与蓐收打闹了一番，白日阿念依旧起得很早，连海棠都为之惊叹。她也没有管那么多，努力回想前世自己是身着哪件衣裙出现在婚宴上。

是蓐收点醒了她该用什么做突破口。

思来想去，半柱香过去，有了结果，但那件衣裳没带着，匆匆唤海棠回含章殿取。海棠听闻一脸迷茫，但也不能违抗命令，应下后便往五神山赶去。

由此，就有了阿念是早起了，可当朔希来寻她时，她还在换衣物之事。

而朔希对表姐这边的风吹草动略有注意，自然是知道海棠的动向，她有些好奇表姐的意图，便故意跟着归来的海棠，几乎是前后脚来到表姐院中。

终究是海棠步子快她些，她到时被侍女告知表姐正在更衣，海棠在一旁伺候着。

所幸没过多久，表姐就从屋中踏出，映入朔希目中。

一瞬，她愣住了，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表姐身上的那套衣裙。她不是第一次见表姐穿，也知道它的来历，乃是表姐的母妃静安王妃一针一线亲手所绣给表姐的及笄礼。她明白此物之珍贵，上次见还是在婚宴，如今只是无关紧要的场合，表姐却愿意穿上，属实能称上一句怪异。

难道表姐在怀疑什么，还是巧合一场？朔希心中边想着，边为了正事开口道："表姐今日甚是好看，到城中走一趟不知会有多少公子要被表姐勾走了心。"

阿念见朔希神情不大对，便知晓了自己没记错，果然是娘亲送她的及笄礼。前世的她把这件衣裙视若珍宝，只穿过一回。现下她能毫不犹豫选择拿出，不单单是为了试探，更是为了弥补遗憾，弥补娘亲至仙逝都未曾见过或说知道她穿上了这套她所绣的衣裙。

"我是真真感受到了姑姑说你一向嘴甜是怎么个甜法了。"阿念边思索着下一步，边答道。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阿念颔首，随着朔希一同往府门走去。

青龙城中有不少好吃好玩之处，譬如烤肉铺、胭脂铺、投壶、斗蛐蛐、糖人儿……阿念有千年没曾逛过集市，前世也只来过青龙城一回，乍然上街，亦是觉得周围都有不少新奇玩意儿，这街一逛便不可收拾。

朔希就在一旁默默陪着表姐，阿念时不时同她搭话，她句句有回应，顺便推荐些青龙城特色。

两人身后的海棠看着此情此景，别说外人，连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家王姬是姐姐，还是青龙小姐是姐姐了。

又逛了许久，阿念虽然还兴致勃勃，但也有些累了。海棠做为阿念的贴心侍女自然是看出来了，刚准备开口提议到前面的酒楼休息，没想到她的王姬殿下随意找了个茶馆就坐下了。

而阿念并不是随意找了个茶馆，是听到了有人正在馆中讲故事，她好奇才去的。今日她与表妹皆有变换容貌，毕竟是一个是昨日才露过面的王姬，另一个是声名远扬的氏族之女，若是公然上街总会有很多麻烦，不能玩得尽性。

这正好令她可光明正大在茶馆中听大荒八卦趣闻，她没料到的是说书人口中的主人公竟是她高辛忆。

说书人抖了不少她年少轻狂所做出的荒唐事，其中不少是她与玱玹的往事。对于此刻的高辛民众来说是近几十年的事，对于阿念这些事情早就被藏在记忆深处千年，重新再回想起来她不禁恍惚。

不过她相信过段时日，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就该换人了，她高辛忆可不会一直一叶障目下去。

很快，说书人像没有能讲的，开始总结起她来了，"二王姬自幼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性子顽劣，不务正业，还倾心于轩辕王孙，终是难成大器。"后又担心起家国来，"如今陛下只有二王姬一位继承人，若二王姬不一改从前，高辛的未来无疑是前途坎坷啊。"

话音甫一落下，一向脾气很好的朔希眉头紧皱，面色很差，她不是头一次听过此番言论，但每每听到都会为表姐忿忿不平。海棠更不用说了，她恨不得将那说书人扔到馆后的河中喂鱼。

反观，主人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端坐原位，细品着杯中的莲心茶。直至最后一杯茶下肚，留下茶钱后，她才起身走出茶馆，朔希和海棠跟随其。

"王……"

阿念瞥了一眼海棠。

"小姐，怎么都不生气？那说书人无缘无故抹黑您，海棠为您感到委屈。"

"有何好生气？有又何好委屈？他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阿念着实是一针见血，海棠一时无言。

"其实表姐与说书人所言一点都不像。"朔希道。

阿念一笑，语气真挚，"因为那是从前的我，现下的我已经变了啊，不会再似以往一般做事鲁莽，不考虑他人，日日给蓐收添麻烦了。"

"表妹倒是觉得二哥很乐意为表姐收拾烂摊子。"

阿念没接话，转了话题到不远处小摊的饰品上，朔希也没去追究。

午时时分，三人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羲光阁中，单一个羲便可知是羲和氏的产业。在此，阿念识得了朔希的好友兼羲和族长的幼女羲和玥。

玥得知阿念到来很是热情，招牌菜是一道接一道送上桌，阿念吃的是心满意足。酒足饭饱，青龙城已逛完，一时不知干什么好。

良久，玥提了一议，"不如让小希带姐姐去骑马射箭消食，反正她也需练这些。"

阿念眼神一亮，"你这主意好，一举两得。"

乌峰山四面环水孤峰兀立，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壁陡峭，江流澎湃。

"我还是第一次来此山，属实是风景如画。"阿念回身望向后方的表妹"表妹是常来此？"

朔希点了点头，"大荒甚少有人来这四面环水的乌峰山，其实山中有不少美景，山顶还有一片海棠花林，我在那建了一小屋，当做自己的静心之所。"

她们所在的空地离山顶不远，阿念抬头果真可见一抹雪色挂在枝头。

"表妹好雅致。"

朔希以浅笑回她，随后化出两副弓箭，道："不如我们姐妹间比上一比可好？"

"好！"阿念不假思索就应下了，"谁输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都听表姐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惩罚方案，可对于各怀心事的姐妹俩来说便够了。

海棠不解，明明自家王姬不会射箭，却偏偏应下与青龙小姐的比试，她只希望一回她的王姬殿下不会输的太惨，或她使些小术法干扰一下青龙小姐，让王姬蠃。

海棠的脸色变来变去，手握弓箭的阿念自然是知道海棠的顾虑。原来的她是不会射箭的，可她现是复生归来的她，是会的。

这还得感谢蓐收。

前世在那无名小村落一切都由他们亲力亲为，蓐收常要到深山老林中打猎谋生。每到那时，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待在家中甚是无聊，待蓐收回来后便缠着他要学射箭。

阿念一直觉得蓐收是一个很好的夫子，教授方式都会因人而异，仅仅十年，她的箭术在她的灵力加持下就可一击杀死一位高级神族。

她还记得蓐收说："阿念，不愧是我永远要效忠之人，聪明伶俐。"

然，她有千年不曾碰过弓了，也不知箭术是否有退步。

阿念深吸一口气，搭弓拉箭一气呵成，可惜的是并未命中靶心。

果然是手生了。她想。

朔希拉开弓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气场都发生了改变，神情凛冽，目光如蛇，她手一松，三箭齐发，箭箭中靶。

这才第一局，阿念就知不必比下去了，她的表妹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此人可不能让玱玹招募去了，得抓紧时间让她袒露真相了。

"表姐还比吗？"

阿念摇头，"不过我还想再射，不中靶心我绝不罢休。"

她边搭弓拉箭，边默念着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随成字落下，箭也稳稳地插在了靶心。

霎时，一阵掌声响起。

"二哥有一个好徒弟，表姐当真是学到了二哥箭法的精髓。"

阿念没有反驳，默认了朔希的说法。

"表妹有何想问的？"

朔希沉默着，像是在思考要问什么问题，但阿念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即刻打发走了海棠。

海棠一远去，朔希望着阿念的眼睛似要看穿她，悠悠开口道："王姬殿下是否有想过登上高辛王位？"

阿念愣住了，实在想不到她这表妹居然问这种她都没握的问题。

良久。

"我也没有答案，你在茶馆中也听到了，我不学无术，骄横跋扈，根本就不是当君王的料子。"

"可王姬殿下不是说你变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去一争？"

阿念叹息，"就算我愿意，不仅是父王的想法难以改变，还有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个个都对我意见颇深。"

朔希猛然跪下行了个大礼，"青龙部誓死效忠王姬殿下。"

"朔希你……"阿念一惊，连忙伸手欲扶她起来，"我会考虑的，你先起来。"

朔希也很自然的借阿念力起身，才起了一半又重重摔了下去，是方才行礼时膝盖磕到了石头。

"没事吧？可有伤及筋骨？"

"无碍，破了些皮罢了，不影响神狩。"

"那一礼你不必行的，我相信蓐收，亦相信青龙部。"说到后半句阿念嘴角略微上扬。

只要有蓐收在，青龙部永远都是她高辛忆的依靠。

倒在阿念怀中的朔希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不巧海棠领着坐骑回来了，就不得了之了。

三人并未先行回青龙府邸，而是到了山顶朔希建的小屋中。

屋内，刚为表妹清洗好伤口的阿念掏出她的乾坤袋，取出了药膏为自己这个表妹上药，原本表妹是不愿的，可实在拗不过她。

阿念的手法很轻柔，朔希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她想。二哥着实是好福气。

"小希，我有一事想问你。"

"姐姐你问。"

"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姐姐在说什么？小希不明白。"

"我看过你给蓐收写的信。"

阿念本想着乌峰山离行宫近，将她带去见句芒使她露出破绽再趁机询问，然，一日下来，阿念觉得直接问也没什么问题。

朔希听完心下一沉，内心挣扎片刻后，缓缓道："我若说都是一场梦，而我把自己的神魂打入你身内，只为圆你夙愿，你可相信？"

"是你拿到了我的信？蓐收呢？他怎么了？"

朔希没答，继续反问着，"姐姐是信了？"

"自然是不信，句芒出事了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说什么海棠花承载了你不美好的回忆，毕竟据我所知你们的定情信物是海棠花。"

"姐姐很聪明。"

"既是如此，那我再猜猜，其中有黑帝的手笔，所以你想让我成为高辛王。"

"是。"

"姐姐，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我不愿再尝了。"

"可玱玹乃是父王认定的继承人，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

后记

回到寝居的朔希一直在想，前世那日，不仅仅是句芒，她的二哥也离她而去。

轩辕一日内损失两位大将，而半日后五神山也传来了消息，高辛王后薨了。

两只替主人送信的小青鸟寻不到要寻之人来找到了她，所以她不但看过表姐的信，也看过二哥的信。

一时间，无尽的悲痛涌上心头，最后全部化为对黑帝的恨意，还有对白帝少昊的。

此后，她一直着手于研究时光回溯，收集神魂。

她成功了，她回到了千年前，连带着表姐一起。

———————————————

整合版

*小夫养狗碎片五枚。

  　

　　　1

　　

　　@晶体姐夫站：【求助】一不小心追到我担了怎么办？很急在线等。

　　感觉这样让他豆德败坏了，但是他真的很可爱啊，看起来不好接近脾气也坏得很，结果私底下是很乖很好哄的小狗。心情不好带他吃点好吃的就会开心起来，但是对自己也很严格，吃完会一脸冷酷地去跑步机练舞室加练。早上睡醒整个人都毛绒绒的，靠啊真的太可爱了。

　　

　　1L：📢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此厕为拉郎专用姐夫站📢出门左转梦女厕好吗好的

　　2L：不是这纯爱的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我们混邪姐夫站吗？？

　　5L 回复 2L：看来重启清萌计划势在必行了😇

　　23L：不是啊……没人说卷子漏印了吗？高柱想求助什么？还是单纯爱秀啊？

　　晶体姐夫站 回复 23L：没漏印，高柱就发了这么多。

　　27L 回复 姐夫站：天杀的，我成高柱play的一环了🤡

　　

　　46L：没人来解码一下高柱梦的是谁吗？脾气坏但是私底下很乖，看高柱这个说法大概是狗塑的一位？

　　49L 回复 46L：晶体遍地狗塑实在太厕

　　53L 回复 46L：狗塑的范围也太广了，现在人均狗塑，倒是这个私底下乖，疑似吃了黄磊豆角被毒晕的幻想啊😂，咱上哪去找这样的体男？

　　54L 回复 53L：这个喷不了，感觉真是萌萌梦女投错厕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萌萌人怎么会知道姐夫站？

　　62L 回复54L：关种热演呗，梦女厕舞台不够大了，姐夫站的目光是她们的兴奋剂，试着解码就真成她们play的一环了

　　63L 回复 62L：梦来梦去就这么点东西，不是狗就是睡，们梦女也是怪没新意的

　　65L 回复 63L：就说啊，永远在爱狗，那晶体人均狗塑对梦女姐来说是选妃还是替身文学啊

　　71L 回复65L：大虐，i狗人没惹，狗与狗亦有不同啊😢

　　

　　80L：有没有一种可能，高柱真的是姐夫？

　　81L 回复 80L：你醒醒吧，你比高柱还mmr

　　96L 回复 81L：高柱都玩转姐夫站了，这萌萌人咱可不敢说

　　…

　　

　　任翔宇翻看了一会儿评论，把链接转发给文件传输助手，不料何济霆正好给他发消息，他手一抖，链接发给了何济霆。

　　何济霆：？

　　何济霆：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2

　　

　　「@何济霆： 四川🥘

　　（视频）」

　　

　　最惊人的一集，世界上最不爱发动态最不会拍vlog的男子何济霆竟有一天发了条vlog。

　　首页转了好多条，本着关心哥哥的哥哥在干嘛的想法，魏雅欣把链接转给任翔宇，自己也打开看了起来。

　　视频开头天色昏暗，何济霆的背影正晃晃悠悠着，山上有风呼呼地尖叫，他裹紧冲锋衣，困意十足地来一句好冷，在风声中轻轻地飘走了。

　　镜头背后有个男声安抚他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到顶上了，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大步往上走。

　　？魏雅欣有点想打个问号，不是吧，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点像任翔宇？

　　她接着往下看，上了山天色已经微亮，何济霆擦了擦汗，靠在栏杆上吹风。

　　“何济霆。”

　　镜头后边的人喊他一声，何济霆回过头来，扬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没什么，就是拍拍你正脸好出片。”

　　卷毛修勾就举起拳头作势要揍他，虎牙是尖尖的，人笑得是甜甜的。

　　我嘞个......这太萌了......难怪任翔宇说何济霆是社畜甜心，如果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形态出现该吸多少情绪稳定多金的姐粉？

　　

　　紧接着云海里金灿灿的，鲜红的太阳露出一角，人群中爆发出“哇”的惊呼，镜头拉近记录着红日一点点爬升，渐渐把四周都染成红绸。何济霆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好漂亮，想到《端午的鸭蛋》，你吃过高邮咸鸭蛋吗？”

　　“没有，等我放年假的时候去尝尝，到时候再给你带一份？”

　　服了，这不是她哥哥的声音她今晚就倒立洗头。

　　何济霆说不要，我也要去旅游，到时候自己尝尝。

　　很好，修勾哥，就这样抛下他自己去吧，百分之两百支持你。

　　这一段以何济霆和日出的合影结束，两手都比了小手枪，任翔宇在镜头背后说biubiubiu，他就眉开眼笑地扬了扬手。

　　

　　镜头一转何济霆正捧着一份狼牙土豆，一根签子戳了好几条土豆，像串串一样一口嚼进去，嚼了两下龇牙咧嘴地问：“这是什么怪味，坏掉了吗？”

　　“没有啊，没闻见哪里有问题。”

　　何济霆戳了一根递给镜头，他嚼了嚼说可能是你不习惯折耳根的味道，再去买一份不加折耳根的吧，这份给我。

　　他简直像突然冒出小狗耳朵，把盒子往人手里一塞，对镜头说那我再去买一份，你先不要拍了，趁热吃吧。

　　唉……秀死谁了……

　　

　　这俩人就这么一路吃一路逛，逛到夜色降临时走进一家火锅店，何济霆一坐下就说必须要辣锅，谁吃鸳鸯锅谁不是人。任翔宇劝不动，眼睁睁看着此人美滋滋地夹起一片牛肉开吃，随即辣成jpg呆滞十秒，灵魂大概从张开的嘴里飘走了，怎么也叫不回来。

　　这边的人已经边欣赏他的窘样边吃了好些了，何济霆的神智才渐渐归位，跃跃欲试地再吃一块。吃得太急又太辣，不小心呛到咳嗽起来，倒还记得表情管理，特地背过身去咳。

　　镜头被推到另一边，背景音里可以听到摄影师已经跑过去给他递豆奶，急急地让他多喝点。

　　再切回正常画面时何济霆已经坐在座位上假装无事发生地吃小酥肉，除了脸红一切都毫无异常，屏幕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的花字飘过，有人坏心思地偷偷拍了何济霆身旁的六个空豆奶瓶作为最后一幕。

　　vlog结尾只有一行字：“四川很好吃，下次做好表情管理再来吃！”

　　

　　魏雅欣把vlog关了，此时任翔宇终于回复了她。

　　丫丫：（微博链接）

　　丫丫：？我说你周末怎么突然回家，原来是瞒着我偷偷有情况

　　小夫：🤫

　　丫丫：能不能发点能播的？

　　小夫：这已经是最能播的了😙

　　

　　任翔宇打开视频，把被辣到的jpg何济霆截出来。

　　「小夫（养狗中）：可爱

　　（动图）」

　　

　　3

　　

　　何济霆小号微博

　　

　　「@River_：【9.16 仅自己可见】

　　9.16  星期一 天气晴

　　想吃油炸鬼。」

　　

　　「@River_：【9.30 仅自己可见】

　　9.30 星期一 天气阴

　　表情管理这么难。」

　　

　　「@River_：【10.2 公开可见】

　　《傲慢与偏见》

　　坦白告诉你我全部的爱。」

　　

　　「@River_：【10.9 仅自己可见】

　　10.9 星期三 天气多云

　　今天吃了烤肉，社畜好辛苦。」

　　

　　「@River_：【10.10 公开可见】

　　《赎罪》

　　讽刺的爱。」

　　

　　「@River_：【10.18 仅自己可见】

　　10.18 星期五 天气阴

　　卷毛没惹任何人。」

　　

　　「@River_：【10.23 仅自己可见】

　　10.23 星期三 天气多云

　　谁偷拍我屏幕，我要贴防窥膜🙃。」

　　

　　「@River_：【10.25 公开可见】

　　《海上钢琴师》

　　完美的困境，从一而终的人。」

　　

　　「@River_：【11.1 仅自己可见】

　　11.1 星期五 天气晴

　　rxy长得好像《狂飙》里的警察。」

　　

　　「@River_：【11.3 公开可见】

　　🎞

　　（专辑照）」

　　

　　「@River_：【11.12 仅自己可见】

　　11.12 星期二 天气雨

　　吃了烤红薯，心里好烦。」

　　

　　「@River_：【11.13 仅自己可见】

　　11.13 星期三 天气阴

　　hjt不许发泡泡。」

　　

　　「@River_：【11.18 公开可见】

　　《蓝色大门》

　　--好不甘心哦，夏天都快过完了，好像什么事都还没有做。

　　--对啊，什么事都没有做，每天就这样跑来跑去。」

　　

　　「@River_：【11.28 仅自己可见】

　　11.28 星期四 天气麦

　　吃麦当劳也可以算在过感恩节。」

　　

　　「@River_：【11.29 公开可见】

　　《消失的爱人》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烂尾。」

　　

　　「@River_：【12.2 仅自己可见】

　　12.2 星期一 天气麦

　　rxy的妹妹有眉毛。」

　　

　　「@River_：【12.2 公开可见】

　　🐾

　　（雪地照）」

　　

　　「@River_：【12.4 仅自己可见】

　　12.4 星期三 天气暴雨

　　有点讨厌任翔宇。」

　　

　　「@River_：【12.12 仅自己可见】

　　12.12 星期四 天气晴

　　干嘛要把微信签名设置成“请多多支持何济霆”啊他。」

　　

　　4

　　

　　to 何济霆：

　　上回你说以后不许投姐夫站了，陈导不高兴，我说那我直接投给你吗，你没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但其实真要下笔好像也不知道写什么，上大学以后就没给谁写过信了，中学时代倒是被老师要求写了几封给自己或者爸妈的信。说到中学，突然想到十六岁那年好像写过一封给十年后自己的信，但我不知道当时藏在哪里了，等找到了再跟你一起看吧。

　　十六岁真是遥远的年纪啊，当时的你在干什么呢，穿着什么样的校服，听着什么样的歌，应该不至于从那时候就开始听rap了吧？十六岁有很多人追你吗？应该有吧，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答应。

　　今天早上路过小学，原来寒假已经结束了，那么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啊，刚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是秋天。你知道的，春秋两季对华南地区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好像只是一个比较遥远的时间概念，但是这会儿不一样了，以后我会记得认识你是在秋天，春天却代表不再只限于认识的关系。

　　你今天过得还好吗？签售坐了一天很累吧，晚上有没有再去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呢？昨天前天的演唱会我都去了，坐在第一排，你转过来看我的时候我有拍照，等忙完了洗出来。本来今天的签售也要去的，但是公司临时有事不得不回去了，这封信我让丫丫给你带了，可惜没能自己给你。

　　

　　那天你问我说我怎么分清自己是在追星还是在追爱，我想你居然会主动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大概是自己已经思考过很多回了吧。那时候我跟你说我觉得也没必要分那么清，你好像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自己也分不太清，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只是在追星，但是有一天丫丫跟我说粉圈里一些“女明星”的事迹，我才想到好像追星应该要为你做点什么，产出？做数据？买商务？空瓶？粉圈打架？（最后四个字被划去）虽然力所能及的也有做一点，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捎带的，比起这些，更重要的倒是多看点书多看点电影，这时候我才发现好像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丫丫说任翔宇你居然是个梦男，我说不是的，我以前从没那么想过。我觉得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一种东西，你懂的吧？就像我飞北京找你那一趟，原先也没有打算跟你表白，但是在那个气氛下看着你，突然就觉得该说点什么。想多留你一下，想着要是以那样的对话结束的话你心里会有隔阂，所以我说了我做了。

　　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吧，一念之间而已，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在追星还是追爱，但不都是在追你吗？不管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还是灰头土脸期待休息日去麦当劳“抓药”的打工小狗何济霆，都是何济霆。

　　

　　一不小心怎么写了这么多，我字好丑啊，你又该说我了。可我真的没什么空练字，也许要等我退休成老头的时候才能开始练字，那我老了我都不敢去公园，别的老头让我写两笔，我的狗爬字就会被嘲笑，到时候你一定要挺身而出，我丢的场子你得给我找回来。

　　就写到这里吧，你刚好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干嘛，我要给你回消息说在收拾行李，晚点要飞回去了，让你心疼一下我又要加班。然后你会说干嘛啊任翔宇，我不是也正在上班吗？

　　等你拿到信的时候我们就都在上班了，下次见面都不要上班了好吗？去吃高邮咸鸭蛋的时候叫上我可以吗？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只会偷偷伤心，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你的

　　任翔宇

  

  5

  　　

　　“在笑什么？”

　　何济霆就捏着手机过来了，任翔宇舀一点汤在勺里给他，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今天你红了吗（4）】

　　wow，好有事业心的群聊名字，虽然好像没红起来。

　　划拉到最上方是蒋振邦发的一张图片，任翔宇点开一看，一张典型的新闻爆料图，高糊画质下何济霆的脸一览无余，旁边有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头戴一顶毛线帽，脸上挂个大黑口罩，作图的人贴心地p上一张大头照表明他的身份，配文好些大字——“惊！大小姐夜會神秘男子，姐夫全副武装卻是為何？！究竟是賣腐的年終指標還是愛情的掩耳盜鈴？”

　　？姐夫？王昶？

　　蒋振邦：@何济霆 坏了，你们真的有cp粉

　　石宇奇：而且你是他老婆

　　王昶：老婆！🥺

　　我的天，王昶恶心起来真给任翔宇看出一身冷汗，急急下滑一下，一看下一句是何济霆发的，大小姐浅扣一个问号，当即发出两张王昶蜜蜂狗照片表示要发到泡泡里供付费用户欣赏。对方不甘示弱但毫无筛选地发出了三个人的丑图，于是群聊走向迅速跑偏，全员加入战场，只见表情包与丑图齐飞，一点有效信息都没有了。

　　其实里面还是有几张可爱的，转头看看何济霆没注意他，还在皱着眉头砸吧砸吧品味咸淡，于是偷偷转发几张到自己聊天框，再把信息删了，问他好喝吗，咸淡如何。何济霆说有点儿淡，王昶那几天肿得不敢让人看见，怕粉丝脱粉，又想出去玩，就裹成那样，哎，有点天才。两个话题无缝衔接得仿佛天经地义，不知道在邀功还是割席，任翔宇往锅里加点盐，叫他洗手吃饭。

　　

　　晚上吃菌菇锅，任翔宇在外边吃云南菜学的，熬了骨头汤，加进去黑松露、松茸、牛肝菌、虫草花和绣球菌，鸡肉倒进去煮得整一锅都黄澄澄，何济霆吃了都说好。他吃饭爱发呆，整个人变成咀嚼食物的小机器人，任翔宇拿手机拍两张live，忽然间有电话打进来，铃声一响把何济霆的神拽回来，望着他看接谁的电话。

　　“哥！你怎么才吃饭？”

　　打的是视频电话，任翔宇说什么才，下班后跑福建做饭这个效率不错了，哪跟你似的没课到处跑，转头拿给何济霆打个招呼，何济霆拍一下锅子：我们吃菌菇鸡，丫丫你吃了什么？

　　“吃了重庆火锅，我们要去山上跨年啦，你们待会出来吗？”

　　他摇头说不去，外面太多人了，出去累累的。

　　你们真是上了年纪就这样，她做个鬼脸，被任翔宇教育不是上了年纪，是上了班才这样。好吧，都怪上班，像哄他俩一样说你们快吃饭吧，别饿坏了，我朋友喊我了，我们明年见哈。

　　挂得毫不犹豫，真是有友情没亲情，任翔宇摇摇头，往何济霆碗里夹几块鸡肉。

　　

　　这顿饭吃得太晚，转眼就到十一点，外边烟花声响了一夜，窗帘拉开望出去大片大片碎钻一样的粉色烟花，何济霆看一会儿说像樱花。过会儿有一小朵一小朵金色烟花，又说像荷叶铺在池塘，微微抬着头看得很入神。外面是海，黑漆漆的和夜空融在一起，被数不尽的亮色泼染上去，一闪又一闪。

　　“平时有烟花吗？”任翔宇挪到他旁边。

　　“有，最近天天都有。”

　　“那还看这么入迷？”

　　何济霆看他一眼：“你又不是天天都来。”

　　噢，原来是在撒娇，揉揉他的头说我不是闲人，我也要工作，妹妹，被何济霆一个肘击，跟不解风情的男人实在没话说。

　　不解风情的海螺男人把碗筷收进洗碗机了，一转身何济霆像考试作弊被老师抓，手忙脚乱地盖手机，突然桌上他的手机响一声，何济霆抢不过，被他先一步拿到手中。

　　「何济霆发来两条消息」

　　「又到一年尾声，一起跨入新一年吧。」

　　「视频」

　　还有几分钟才零点，怎么提早发祝福？

　　点开是两分十九秒的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背景音里有海浪拍岸的声音，篝火远远闪动着，更远的地方有灯塔的光，他一个人抱着吉他唱歌。手机放得不远，但没有录音设备，音质画质都一般，模模糊糊像隔层毛玻璃。

　　他唱《太聪明》，任翔宇知道这首歌，何济霆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听陈绮贞，连带着他也去听过几次。

　　唱到“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时没克制住抬头看何济霆，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躲闪，没料到却毫不闪避地同他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地眨了一下。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

　　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

　　都是因为太想靠近你。」

　　他还是撑不住漫长的对视，恢复了原先的羞赧，把脸撇开说不是给你听的。

　　就这样口是心非，让他的心变成一朵云、一团棉花、一些鹅绒，要让这只小狗躺在上面打滚安睡。

　　“给粉丝朋友的是吗？那我也是你的粉丝朋友。”

　　自作多情。

　　“什么时候录的？只穿卫衣不冷吗？”

　　管那么多像个老妈子。

　　“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想，你有那个意思吗？”他笑了一下，“没有也没关系，我先说，是我先表白的不是吗？我才应该担心你红了以后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夫吧。”

　　什么糟糠之夫，害他呛了一下，正要开口，外面忽然喧闹得像是炮火连天，烟花不要钱一样铺天盖地。

　　十二点已过，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不要计较那么多，不要想那么多，新的一年该有新的进步。

　　“新年快乐小夫。”

　　

　　任翔宇亲了他，额头鼻尖嘴唇，他闭着眼睛，心想任翔宇并非不懂浪漫，在漫天的烟花下接吻足以让他没心思想别的事，他却还要乘胜追击，对他说新年快乐何济霆，只有我可以做姐夫好吗？

　　什么姐夫？他已经忘得光光了，眼睛像水洗过的黑葡萄，茫然地望他。

　　“大小姐。”任翔宇叹口气。

  

  

典狱长x经济犯

02.

狭小又漆黑不见天日的小黑屋是监狱禁闭的常见手段，但真关上几天却又不是那么好受。强烈刺眼的亮光从骤然打开的铁门外倾泻而来，晃得她睁不开眼。

“3327，有人要见你。”

 梅花十三算是被拉拽出禁闭室的，同时扔到她身上的还有一套干净的囚服，为首的狱警脸上满是不耐烦，“新人，给你十分钟，把她收拾干净带过来。”

他指了指边上有点畏缩的年轻狱警，眉头一皱：“不要让我等太久。”

“是是是，明白。”

扎着高马尾的新人狱警是个十足的菜鸟，有点警惕心但不多。他把梅花十三带到公共浴室外就解开了她手上的镣铐，如果囚犯有杀心，他浑身破绽的模样，现在恐怕尸体都该凉了。哪里还有机会看看手表，再絮絮叨叨一阵。

“我听说过你被上面搞乌龙送错监狱的事，虽然你很倒霉，但进来就老老实实的。你洗漱动作快点，他们耐心不好，等久了我可帮不了你。”

梅花十三活动了下手腕，她心里猜到是谁来见她，这是她脱离第九监区的机会。同样她也好奇，是谁盯上了她并安排了这场局，总不能只是为了将她弄进牢里。

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真的在牢里呆上三年，否则随便制造一场骚动都可以混水摸鱼下杀手，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并不指望翻案证明无罪，毕竟这事就是冲着她来的，只要能出去就行了。

她重新戴好镣铐跟在菜鸟狱警旁边，同最初的几个狱警会合，一路从洗浴室走到会客室。看起来是打过招呼了，会客室门边站了好几位保镖模样的人。梅花十三被身后的狱警推了一个踉跄，她垂下眼没吭声，顺从地等待解开镣铐。确认没有任何武器之后，保镖推开门让她进去，而看守她的狱警则被留在了门外。

“你看起来不太好，除了禁闭还有受伤吗？”

梅花十三摇了摇头，她坐到书桌另一边，正对着衣着讲究的男人，“师父，那几笔账……”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此处能否畅所欲言。

“有人会看着处理的，不用担心。”

青凤推了推桌上的餐盘，又将揭开盖子的瓷碗递到梅花十三面前，示意她尝尝：“还是热的，被关了这么多天禁闭，吃一点身体会舒服一些。”

看着桌上卖相精致的食物，知道是青凤特意带过来，捏着汤勺道谢道：“麻烦你了，师父。”

“你被送到这里是他们在针对我，在确定你所属的位置前是不会轻易放你出去，接下来恐怕会辛苦你一段时间。”

“师父来见我会加大筹码吗？”

她一向是个好徒弟，很少违背师父的命令，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与绝大多数人没有两样。能查到她头上，并且特地设局陷害她入狱，几乎是明牌试探他们两人的关系。

作为那枚被拿捏住的棋子，不管对方认为她是否值得拿出筹码来博弈，她都是很难从当前的困境脱身。如果师父力保她，那些如狼似虎的对手就会狠狠咬住她不松口，以便讨一个天价。如果她被放弃了，恐怕哪天就死在囚犯的暴动中。

显然从在第九监区露面的那刻起，青凤选择了力保她。

“那些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安静地待在这里。”

“我知道了，师父。”

梅花十三并不怀疑青凤的话是同她虚与委蛇，她的命本就是他捡回来的，即便是死也不会背叛。何况以她对他多年的了解，如果真的选择放弃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多说一句。

“其他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

“如果是非正常情况了。”

青凤将另外两个餐盘推到梅花十三面前，里面分别摆放着一把蝴蝶刀：“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了，师父。”

“我会和这座监狱的主人协商，不久之后放你出来。在这期间，你可以试着把他拉拢过来。”他只是淡淡说道。

“那个典狱长很重要吗？”梅花十三确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即便是第九监区的最高长官，但仅凭一个典狱长身份根本无法撼动像青凤那个阶级的人半分。

“不要小瞧了他，他拥有的权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虽然他让渡了部分利益退出争斗，但在某些方面，首领依旧更信任他，而不是我或者其他人。”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空荡的会客室，补充说道：“至于这所监狱，虽然只是他闲暇时的乐子，但也确实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是我想要带你走，也得要他同意放人才行。同样，其他人也无法越过他来直接处理你。”

“这是任务吗？”

青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是。”

“他很重要吗？”

“也许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说得漫不经心，梅花十三却从他的表情里确认了重要性，也在心里做了个量级。她收起那把蝴蝶刀，两人没有再谈别的，只是坐下一起用餐。

等用餐完毕，他们各自分开，梅花十三望着长长的廊道，循着别处声音朝外望去，也只看见水泥钢筋浇筑的楼道层层叠叠。

她重新戴上镣铐，护送的狱警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在推搡她，殊不知此刻也落在了他人眼底。

柒注视着在楼道伫立的人影，从衣服外套里摸出震动的手机，看着屏幕上备注的名字，按下接听键。

“青凤，找我有事吗？”

而早已乘车离开第九监区的人语气平淡，像是对一切了然于心，“柒，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大张旗鼓地进入我的属地，不会只想跟我说这个吧。”

“我有一个买卖，如果你有兴趣，我的代理人会来和你谈的。”

他收回注意力，目光依旧紧盯着在楼道穿行的梅花十三，直到被押送回牢房的人消失在视野，才缓缓开口：

“那就看你的出价了。”

后记：

挤牙膏一样挤，就是个短篇

下章就晚上审讯室了，我觉得我要🥀🥀🥀🥀🥀🥀🥀

红心蓝手评论一条龙谢谢，老福特2天给我派个产出任务，一个任务2天时间，简直全年无休，真是🆘🆘🆘

没有人可以不爱我们快乐小狗！

 

蒋峰和李晗谈恋爱的消息传开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为此感到震惊。

李晗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是蒋峰去接的她，一手一个行李箱走得飞快，回办公室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春风满面”来形容。饶是杜城再怎么不解风情，也在心里默默地给下属打了个“恋爱脑”的标签。

刑警队的工作忙碌到让每个人都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李晗将电脑视为自己最忠诚的战友，敲代码的速度比吃饭的速度还快，蒋峰每天在外走访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他所有工作时间的三分之一，精神错乱的时候甚至想握着嫌疑人的手求他赶紧招供以便于他能抓紧时间回家睡觉。

李晗总是笑话蒋峰每天风风火火，想起一出是一出，于是蒋峰就在某天开玩笑似的向李晗告了白。

那是李晗和蒋峰生活中很普通的一天，楼下接警大厅中的电话声不断响起，杜城还在现场勘察，而沈翊也依旧坐在画室里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画笔。他们前两天才刚刚解决一起案件，各种资料混杂在一起，就连结案报告都比以前的那些案子难写。

李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糖，于是蒋峰的衣兜里也开始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许多他从来不吃的糖。两人头顶上的吊扇呼呼作响，蒋峰坐在李晗的身边，剥开一颗糖的糖纸，十分顺手地喂给了她，而李晗也十分习以为常地将那颗糖在嘴巴里咬得嘎嘣脆。

那是一起办公室恋情引发的命案，随后又牵扯出了一起经济纠纷案，经侦和刑侦的人相互合作又相互妥协，一些资料从这个办公室挪到那个办公室最后又回到这个办公室，光是核对资料就耗费了李晗大半精力。于是她同在一旁勤勤恳恳帮她整理纸张的蒋峰吐槽办公室恋情要不得，却在下一秒听见蒋峰同她说，也不见得，要是你和我，肯定是个大团圆结局。

要不要真的试一试？

彼时蒋峰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才刚从萱萱楼一块走出来，晚饭吃的是酸菜鱼、菠萝咕咾肉和青菜蛋花汤，三个菜的菜系南辕北辙的程度简直和蒋峰的脑回路一样跳跃。天上的月亮高高挂起，不断有行人从两个人的身边穿行而过，李晗和蒋峰靠得太近，她听见了蒋峰的尾音，甚至还发现了他的衣服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线头。

要不要真的试一试呢？李晗认真地想。

那就试试吧。

蒋峰听见了李晗的回答。

于是第二天，整个北江分局都知道了。

杜城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蒋峰收敛一下脸上的笑容，毕竟这还是个凶杀案的现场，沈翊就显得友善很多，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李晗和蒋峰的婚礼当天要送一幅什么样的画给他们，至于同组的组员则是庆幸，还好还好，可以少送一份份子钱。

李晗的人缘很好，从早上开始便已经接收到了许多的祝福，但她从来都不习惯于这样盛大的幸福，于是将羞涩转化为工作的动力，一整个上午处理的急件几乎是以往的两倍之多，就连午饭的时间都推迟了一些。

于是蒋峰又带着饭菜的香味出现了。

“这是食堂范阿姨的招牌菜水煮肉片和清炒时蔬，我特意和她说了，少辣少盐，你赶快吃吧。”

蒋峰从来都不会刻意压低声音，他总是大大方方地对人好，也总是大大方方地替人着想。李晗停下手上的活，心安理得地吃起了男朋友给自己带来的饭。

女孩的刘海长长了许多，低头的时候总是会遮住眉眼，蒋峰只是随意地靠坐在李晗的桌子边，却又伸出手去将她的头发挽到了耳后。也是在此时，蒋峰看见了李晗有些泛红的耳廓。

读书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总说蒋峰什么都好，就是观察力稍微差了点，杜城也总是让蒋峰把他那容易炸毛和外放的性格收一收，以前蒋峰总觉得这可以慢慢改，却在此时此刻觉得他们说得简直对极了。

“现场怎么样？”

“太惨了，爆炸造成了三死十二伤，一小时前消防队才撤出来，是个自制的土炸弹，原料都比较容易能买到，目前案件定性初步认为是侵财，但由于手段太过残忍，所以城队还在那走访，让我回来带着沈老师去一趟，想着要是有目击者也能节省点时间。”

蒋峰随手从旁边抽了张椅子坐下，就着李晗吃剩下的简单对付了两口。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份饭就彻底见了底。李晗见状，又从抽屉的零食袋里找出了几根奶酪棒和蛋白块递了过去。

蒋峰看着手里的东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李晗的心在一瞬间被提了起来。

是太像小孩子的口味了吗？

是不喜欢吃这些吗？

是觉得她太幼稚了吗？

可是在下一秒，蒋峰突然冲着她咧开嘴笑了出声，眼睛亮亮的，像是看着自己的宝贝：“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去超市逛逛吧，看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刑警是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的，蒋峰牵着李晗的手迈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快多到和路灯的数量一样多了。门卫大爷还在刷短视频，唱戏声透过玻璃还是一清二楚，有警车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偶尔还能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冤枉”。警局外的行人不算很多，大多数都是刚下晚班的上班族，门口的共享单车已经所剩不多，只有几辆零星的靠在行道树旁。

上午的这起爆炸案已经有了几名嫌疑人，沈翊房间墙上的画慢慢地多起来，杜城的传统刑侦依然在发光发热，他手机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可这也并没有妨碍到当他看见沈翊的颜料盒放歪了时适时地替他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何溶月似乎又开始了一段新恋情，这回是实实在在的“落地式恋爱”，虽然对方的身份不详、年龄不详、职业也不详，可看着何溶月的状态，没有人觉得她不快乐。局里面今年进了很多新人，他们大多充满干劲，有人下班后准备去接女朋友吃饭，有人还在审讯室准备干个通宵。

天底下的有情人多到数都数不清，蒋峰觉得自家女朋友的手简直软到不可思议。

晚八点后的超市就像是穷鬼的天堂，可李晗依然觉得蒋峰往购物车里加东西的架势像是下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来一趟的样子。

“这个我吃过，偏甜，但你应该会喜欢。”

“这个牌子的薯片里最好吃的就是这个味，今天正好有活动，咱们买个几包。”

“家里的碗太少了，这几个和你家的装修风格比较搭，我就先放进去了。”

超市里的灯光总是比其他地方的要温暖很多，推车只到蒋峰的大腿高度，李晗跟在他的身后，丝毫不怀疑蒋峰可能觉得她只有五岁的智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可像蒋峰这样一直喋喋不休的却找不出第二个。李晗试图用拉他衣角的方式劝他“迷途知返”，可蒋少爷却误以为李晗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转头便又在货架上拿了一瓶与他同款的衣物柔顺剂。

其实李晗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太吃零食了，她总是规律地吃三餐，几乎不摄入额外的热量，可自从遇见蒋峰，事情就再也不能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发展了。

蒋峰知道警局附近所有好吃的馆子，微信好友列表里有一小半都得是这些店的老板。他了解李晗的所有喜好，他知道她不喜欢吃内脏，也知道她很喜欢吃粤菜，他知道她吃不惯辣，也知道她最喜欢的饮料是旺仔牛奶。李晗遇见蒋峰只有短短几年，可蒋峰的手机备忘录里却几乎全部都是李晗。

于是李晗开始养成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小习惯。

她开始试着听蒋峰的建议选购一些小零食，桌面的便签上除了工作内容也开始额外记录下班后想去吃的小店名字，她开始试着拍下生活中的一些照片，也开始试着慢慢忘记儿时发生的那些事。

蒋峰实在是个非常合格的男友，除去不会做饭这一点，几乎没有缺点。

两人今晚的晚饭是由外卖小哥送来的，点的是附近的一家艇仔粥，掀开盖子的时候，热气和鲜味一起扑面而来。李晗打开电视，本地台的新闻正是上午的爆炸案，她尝试着换了几个台，不是狗血爱情剧就是讲家长里短的综艺，一个来回过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你说沈老师今天晚上几点回家？”

两个人好好的沙发不坐，此刻都懒懒地坐在地上。蒋峰的腿伸开在茶几边，李晗没地方放腿，便随机应变般地架在了蒋峰的腿上。电视上女主播的声音冷静又克制，可蒋峰却不知好歹地将自己的腿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李晗脚上的拖鞋要掉不掉，白眼翻了一个又一个，最终这番对抗以李晗拍在蒋峰小臂上的一击而结束。

“那就要看城队几点回家了。”

沈翊的失眠症不是什么秘密，杜城为此忧心忡忡更是人尽皆知。李晗为此搜索过许多资料，知名的医院也好，著名的专家也罢，杜城大概都能列出个七七八八，他陪着沈翊找新的住处，也风雨无阻地陪着他迎接每一次的希望和失望。杜城每天睡前的最后一通电话一定是打给沈翊的，而每天早上叫醒沈翊的，也只会是杜城的声音。

李晗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缘分太奇妙，不管是沈翊同杜城，还是蒋峰同她，就像是世界上无数条岔路分列，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可走到最后却发现，这不可胜数的岔路的尽头只能是对方。

杜城会在沈翊叫他的每一秒之后奇迹般出现，而沈翊也只会在杜城的副驾上毫无防备地睡去。蒋峰神经大条，却次次都能在察觉到李晗要生气之前哄好她，至于李晗，她将自己的一双手视若珍宝，却独独只能允许蒋峰触碰。

长长的指甲往往会影响李晗对键盘的感知，可她也有爱美之心，于是蒋峰便自告奋勇要替她涂指甲油。

指甲油是两个人一块挑的，淡淡的浅粉色，即便涂上三层也只能勉强看出来颜色，可对于李晗来说，这么一点颜色已经足够。碗里的粥已经见底，李晗坐在沙发上，而蒋峰依然坐在地上。

蒋峰从没有做过这样的细致活，于是显得格外认真。李晗的手很小，指甲盖也小小的，是可爱的圆形，刷子刷过的时候，蒋峰总会为了一点小小的刷痕而抓狂。

电视机的声音环绕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民生新闻已经变成年代剧，炮火声好像平地惊雷，李晗看着蒋峰的发心，觉得他似乎也在向她攻城略地。

这个家里已经多出了很多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门口的鞋架上放着许多女鞋，但也有那么一个角落，是为另外一双鞋准备的；客厅里的白炽灯是前两天新换的，就连电表箱的外壳都是新的；蒋峰的外套还搭在沙发靠背上，而他脚上的深蓝色拖鞋却已经穿了很久了。

这间大大的房子，在此刻显得如此微小。

可奇异的是，李晗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变大了。

——大到足够装下一段漫长的岁月，大到足够装下一个蒋峰。

李晗从小就是个擅长等待的人，她可以为了一件白纱裙等上半个月，也可以为了追击一个嫌犯不眠不休好几天，姥姥总是对她说再等等，于是李晗就真的这样等了许多年。

她静静地等待自己长大，等待自己成长为一个足够独立的人，她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让自己成为整个北江分局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却在长年的拧巴、害怕与些许自卑中忘记了该如何生活。

为什么会接受蒋峰的告白呢？

或许是因为，李晗再也不想等待了。亦或许是因为李晗意识到，蒋峰是她人生中的唯一一座岛屿。

沈翊会听她诉说童年遭遇，杜城会教她工作中应该具备的所有技能，可唯有蒋峰，他辐射的范围简直就是无边无际，李晗浮沉在一片汪洋里许多年，只有蒋峰，是那个能让李晗心甘情愿在大海里脱下身上的救生衣登岛的人。

窗外的风声从未停止，树枝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像是风的具象化，李晗离蒋峰越来越近，最终她落了一个轻柔的吻在蒋峰的脸颊上。

指甲油涂出了甲缘，蒋峰抬起头的动作迅速又充满惊喜。

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蒋峰将李晗抱得越来越紧，可拍着她后脑的力道却越来越轻。

“蒋峰，我想睡觉了。”

于是蒋峰松开了抱着李晗的手，又在她睡着以后替她掖了掖被角。

李晗，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蒋峰，我想我的梦里应该有你。

——蒋峰，祝你好梦。

——李晗，也祝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