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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愛時

【零凛】最讨厌朔间零!

  朔间凛月平时很少在社交账号上发动态。

  至少很少在@knights-朔间凛月这个账号上发动态。点开此社交账号,你就会发现,除却knights的合照以及工作行程安排表之类的官方通知之外,这个账号几乎从不分享关于舞台下的朔间凛月的一切。

  当然,朔间凛月并不是完全不关注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不方便用这个账号来关注罢了。比如,点开朔间零的动态,你就发现这么一个账号——

  这个ID叫最讨厌朔间零,头像是画成了大花脸的朔间零照片的账号,几乎转发评论了朔间零的每一条动态,而且态度十分恶劣。

  朔间零发一张自拍,此账号第一时间转发:“一点也不好看,笑的真恶心。”;哪怕是发了团队的合照,......

  朔间凛月平时很少在社交账号上发动态。

  至少很少在@knights-朔间凛月这个账号上发动态。点开此社交账号,你就会发现,除却knights的合照以及工作行程安排表之类的官方通知之外,这个账号几乎从不分享关于舞台下的朔间凛月的一切。

  当然,朔间凛月并不是完全不关注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不方便用这个账号来关注罢了。比如,点开朔间零的动态,你就发现这么一个账号——

  这个ID叫最讨厌朔间零,头像是画成了大花脸的朔间零照片的账号,几乎转发评论了朔间零的每一条动态,而且态度十分恶劣。

  朔间零发一张自拍,此账号第一时间转发:“一点也不好看,笑的真恶心。”;哪怕是发了团队的合照,这个“最讨厌朔间零”也要单独揪出朔间零来冷嘲热讽一通,从穿着打扮到神情妆容,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被喷。

  如此行径引得众多零粉纷纷感到不满,为了制裁这个讨厌的黑粉,有的朔间零粉丝甚至在朔间零发布新动态后第一时间就是寻找这个“最讨厌朔间零”的身影,怒怼三百字小长文后才心满意足的给朔间零点个赞。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臭名昭著的“最讨厌朔间零”,正是朔间零的亲亲宝贝弟弟朔间凛月。

  这天朔间凛月回到房间,并没有想着用难得的闲暇时光好好睡一觉,而是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手机。忽略掉私信和回复的99+消息,朔间凛月点开了自己唯一的关注——@undead-朔间零的账号。

  最新的一条动态还是被自己狠狠喷了一通的风景,虽然朔间零本人甚至没出镜,不过这并不妨碍朔间凛月发挥。朔间凛月伸着手指划动着朔间零的主页,看起来朔间零已经有段时间没发过动态了,这让朔间凛月十分无聊。

  

  朔间零是在羽风薰的提醒下才注意到这个名叫“最讨厌朔间零”的黑粉的。

  那天先是大神晃牙在UD的四人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接着大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两句。朔间零本来没打算加入其中,只是默默地翻看着大家的聊天记录,直到羽风薰一条@了自己的消息映入眼帘。

  “@朔间零,所以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最讨厌朔间零的事啊。”

  吾辈被讨厌了?还是最讨厌?朔间零一时没太明白羽风薰的意思,在群里疑惑不解的发问。最后才搞明白,原来是一个黑粉,还是那种把自己的动态逐条评论以表示不满的黑粉。

  于是朔间零打开了自己的账号,随后点开了一条动态,果不其然,没翻两下就看到了这个“最讨厌朔间零”的评论。

  只不过这个语气……总觉得好眼熟喏。

  

  这几天的朔间零都没怎么发动态,因为他在忙着看以前的动态。一条条翻下来,这位“最讨厌朔间零”还真的是每条动态都没落下,看起来还是个持之以恒的黑粉。越看下去,朔间零对心里的猜测就越有把握几分。羽风薰转头看着身边笑的一脸幸福的朔间零,问他在干什么,怎么笑的这么奇怪。

  “在看‘最讨厌朔间零’给吾辈的评论。”

  “……?那你还笑的这么开心?”

  “薰君汝不懂的。”

  羽风薰抽了抽嘴角,不懂就不懂吧,不是很想懂。羽风薰感觉莫名其妙,最近的朔间零心情似乎特别好,可是自己前几天告诉他的,确实是一个黑粉呀?

  

  朔间凛月这几天心情十分不好。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朔间零十分宝贝自己的弟弟朔间凛月,包括朔间凛月也知道。但是宝贝到现在这种程度,也有点太过了吧!

  朔间凛月气恼地翻看着朔间零这几天发的新动态,打开评论区打了字又删除,不知道该评论什么好。

  这几条动态几乎全是朔间凛月的照片,少数几张还是兄弟俩的合照。每一条动态朔间零都要配文“凛月真是太可爱了~”之类的话,还不忘再加上烈焰大红唇,玫瑰花和大爱心的emoji。

  这个笨蛋到底又在干什么啊?!!朔间凛月咬了咬牙,最后也没能把删删改改了好多遍的评论发出去。行,算他朔间零厉害。

  然而朔间零看着自己的新动态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个可爱的小黑粉依然没有动静,大概已经猜到了某人在手机后看见这些动态气得跳脚了样子,于是又坏心眼的笑了。

  对不起了凛月,汝总是说吾辈坏话实在让吾辈很伤心喏,所以身为哥哥的吾辈小小的捉弄汝一下也不过分吧。

  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振铃了,朔间零拿起来一看,是备注为“❤️❤️凛月❤️❤️”的联系人来电。于是朔间零摇头晃脑地按下了接听键。

  “笨蛋兄长还不快把你发的蠢死人的动态全都删干净啊~?!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杀人的哦?”

  “呜呜,吾辈听不懂凛月在说什么,吾辈只是发了点可爱的凛月以及吾等相亲相爱两兄弟的甜蜜合照而已,凛月居然要这么对哥哥吗?哭哭。”

  “……啊啊!我就说兄长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啊!”朔间凛月十分不爽地挂断了电话,他才不管那个朔间零哭不哭呢。

  接着朔间凛月怒气冲冲地登陆了ID是最讨厌朔间零的账号,然后怒气冲冲地发表了第一个动态:

  朔间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接着又趴在床上怒气冲冲地蹬了两下腿,踹了两脚被子。

  然而第二天朔间凛月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动态被人转发了,正是朔间零。他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三支玫瑰🌹🌹🌹。

  朔间凛月彻底服了。他一路黑着脸找到朔间零,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哦凛月是想哥哥了吗是想哥哥了吧!快让吾辈抱抱可爱的凛月~”

  “笨~蛋兄长!你早知道那个账号是我了!居然敢戏弄弟弟,我要把兄长五花大绑丢到海里喂鱼!”

  “哇啊凛月汝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啊!”

  在粉丝们还对朔间零这条动态感到十分懵圈的时候,ID为“最讨厌朔间零”的一条新动态引起轩然大波。

  上面是朔间零和在他怀里扑腾的朔间凛月,朔间零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不过朔间凛月红着脸呲牙咧嘴,看起来很不情愿,但最后到底没有阻止朔间零把这条动态发出来。

  

江琉霜.(鸽子版狂修文ing)

「柏季柏」暗恋这件小事

  被赶出家门后和暗恋对象同居了


  summary:从17岁到21岁,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从未成年到成年,季少一的每一次蜕变里都有柏闻的影子。


  喜欢藏不住,眼神也骗不了人。


  


  接刚回国的时间线,后续私设。


  01.


  季少一从浴室走出来,一手擦头发,一手拿起桌面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在家吗?」


  十五分钟前柏闻给他发了条消息。他不明所以,随手打了个“在”,下一条“怎么了”还没发出去,门口就传来门铃声。


  他刚在上海租了房子,这里没有亲戚朋友,也还没和经纪人报备,算了算能来的就只有……


  他丢下毛巾,顶着被...

  被赶出家门后和暗恋对象同居了


  summary:从17岁到21岁,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从未成年到成年,季少一的每一次蜕变里都有柏闻的影子。


  喜欢藏不住,眼神也骗不了人。


  


  接刚回国的时间线,后续私设。


  01.


  季少一从浴室走出来,一手擦头发,一手拿起桌面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在家吗?」


  十五分钟前柏闻给他发了条消息。他不明所以,随手打了个“在”,下一条“怎么了”还没发出去,门口就传来门铃声。


  他刚在上海租了房子,这里没有亲戚朋友,也还没和经纪人报备,算了算能来的就只有……


  他丢下毛巾,顶着被擦的凌乱的头发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从头到脚无一不体面的柏大少爷拉着行李箱站在他家门口,说话的语气也如他本人一般平静:


  “被赶出家门了,来你家借住几天。”


  “哈?”


  季少一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把如此狼狈的事情变得这么体面,好像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是什么很小的事情一样。


  他后退一步把人放进来,接过行李箱推进玄关,又去鞋柜里给他找新拖鞋,嘴里问到:“怎么回事?”


  柏闻不想让季少一想起伤心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母亲觉得我在韩国的事业惨淡收场,不应该有脸回家,就和家里闹翻了。”


  他很了解季少一,还没等对方的脸色完全改变,就斩钉截铁地道:“愧疚的表情收一收,解散和你没关系。”


  固然柏闻一向坚定,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堪称强硬,于是季少一变了一半的脸只能硬生生转成一个笑,把拖鞋放到他脚边,举起双手认输道:“好好好,我知道,都是下药那个人的错。”


  “本来就是。”


  柏闻进了门,打量了一下眼前简洁的公寓,一厨一卫一客厅,除此之外只有一扇门。


  他从按门铃起就毫无波澜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他把头转向季少一,幽幽地说道:“你说租了房子的时候没告诉过我,你家只有一间卧室。”


  季少一承受着他的目光,干巴巴地答道:“确实,因为你也没问。”


  “所以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季少一倒不是不愿意,只是单纯的好奇,订个酒店不比来找他方便多了?


  “酒店住不惯。”柏闻找的理由听起来十分不走心。


  “我家……比五星级酒店条件都好?”季少一有些不可思议,柏闻居然对他家评价这么高?总不能是大少爷转了性子开始喜欢简朴风了吧。


  事实上柏闻也不知道为什么。


  和母亲吵完架之后,他拖着从韩国带过来的原封不动的行李箱出了家门,在寒风里站了二十分钟,最后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原因,打车来到了季少一家门口。


  “那就只能委屈你晚上和我挤挤了,好在我屋里是一米八的床。毕竟客厅的沙发太窄,睡不了人。”


  “好。”


  和暗恋对象住一起已经进展很快了,直接睡一张床更是有些出乎柏闻的意料。


  但没关系,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他最擅长的就是应对各种……


  “……我只有这一床被子。”季少一有点尴尬地问道:“你……可以接受吗?”


  刺激太大,柏闻悬着的心终于碎了。


  


  02.


  搬过来之前经纪人花哥就已经安排他们参与一个综艺节目,作为回归视线的第一步。


  “哈喽小江江,又见面了。”季少一勾着柏闻的肩膀介绍到:“这是柏闻。”


  “幸会。”


  “你好你好,我是江恪。之前和老季一起录过节目。”江恪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慢慢皱起眉,盯着柏闻看了几秒:“嘶——我看你好眼熟啊。”


  “哦?”


  “不应该啊,你这脸也不大众化啊。”江恪绞尽脑汁,不经意扫过放在膝盖上的台本,上面写着综艺的第二个环节:真心话大冒险。


  电光火石间,江恪的某些记忆被勾起,他脱口而出道:“我去,你不是他照片里那个人吗?”


  “什么照片?”见江恪指着季少一,柏闻有些疑惑地问道。


  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季少一扑上去试图阻拦江恪,后者灵敏地闪开,他欲哭无泪道:“哎不是,这我个人隐私啊。”


  “晚了,当时你拍人家的时候也没想过这是人家的个人隐私啊。”


  那天录完节目后季少一和江恪很快就熟络起来,和其他嘉宾一起去约饭,期间为了热场玩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呦,转到你了老季,你选什么?”


  “大冒险吧。”


  “我看看啊,展示一下你手机里第一张照片。”


  季少一解锁手机,心里飞快地想了一下最新一张照片是什么,或许是早上起来拍的早餐?又或许是拍的快用完的护肤品的牌子——他不太记得这两个谁先谁后了。


  然而等他真正点开相册的瞬间却愣住了,江恪凑过来看,金发的青年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看书,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他侧脸上。


  “这人还挺帅的。”


  季少一终于想起被他忽视的这张照片,是今天下午出门前,他从卧室出来,看到柏闻坐在客厅里,低头专注地翻着手里的书。


  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连略有些锋利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温柔,显得宁静无害起来。


  这个词向来和柏闻沾不上边,他永远是张扬的,即使再收敛,骨子里的傲气伴着不容置疑的实力也会让他很轻易地脱颖而出,让别人不敢亲近。


  但此刻他居然坐在自己的家里,与窗外的光影交织在一起,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掩住了总是难掩锋芒的目光,好像进入了一个平时完全不同的世界,令季少一生出了几分在过日子的感觉。


  他下意识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柏闻抬眸看来,眼睛里藏着星辰大海。


  “所以这人谁啊?”江恪的声音把季少一从回忆里拉回来,“你怎么手机里第一张照片就是他?”


  “没谁,一个朋友。”


  “朋友?看这背景像是在家里啊,你专门去人家家里拍人家啊?”


  “啧,小江江,这是真心话的范畴了吧。”


  ……


  “所以当时你真的拍照了?我就说好像感觉余光看到你举手机了。”


  季少一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到:“对,拍了一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又不是不让你拍。”


  围观的江恪忍不住道:“你脾气真好啊。”


  “哈。”季少一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错觉。十七八岁时年轻气盛,YM公司里练习生良莠不齐,三天两头的起冲突,第一次见到柏闻用流利的韩语把一个惹事的韩国练习生骂的狗血淋头时,他震惊的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他与柏闻单独相处的每一刻都被微妙的拉长了,不管是当初一起住宿,还是如今同居在一起,这些时光都和外界有着明显的分别,就连柏闻都跟在外面时不太一样。


  在家里时、在私下时,柏闻也不会处处严苛,像传言里一丝不苟的精密机器人。


  刚起床的时候,他的眼神也会带着几分懒散,季少一特别喜欢在此刻逗他,能得到几句有些哑的、比平时温柔很多的回应。然后柏闻往往会蹙着眉静坐几分钟,散掉那些起床气,重新披上无往不利的坚硬外壳,变成八风不动的柏大少爷。


  吃饭的时候,他会把不爱吃的东西一点点挑出来,在盘子的空余处整整齐齐地摆好,如果遇到季少一会吃的,就干脆丢到他碗里,动作流畅自如丝毫没有一点犹豫。


  生病的时候更幼稚,顶着那张说谎看不出破绽的脸骗季少一说吃过药了,过了两天他一看药盒,连拆都没拆开过。每次照顾柏闻都是一场斗智斗勇,你永远想象不到他会在半夜几点爬起来,溜到练习室补上白天因病落下的进度。


  季少一每次只能撒泼打滚,甚至用自己的身心健康威胁他签订不平等条约,换来他按时用餐吃药休息——时效还只有短短几天。


  “哼哼,等你见识到柏闻有多难伺候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季少一想到这儿,忽然由衷地向江恪感慨,换来对方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总结一下就是:谁问你了?


  倒是柏闻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你当年一连骂哭三个练习生的壮举,心有余悸。”


  “怕什么。”柏闻唇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一些:


  “反正我锋利伤人的那面永远也不会对着你。”


  


  03.


  十七岁那年,季少一意气风发,一个人辍学来到韩国,好像什么都不怕。


  实际在深夜时,迷茫无助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是柏闻站出来,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只管一往无前。”


  那些没日没夜的练习、藏在汗水里的眼泪、崩溃时歇斯底里的发泄,只有柏闻能看见。


  明明只比他大了几个月,柏闻却成熟很多,在十八岁那一年,季少一会观察柏闻的一举一动,甚至不自觉带上他的影子。


  是柏闻教会他如何收敛情绪,让他不会在娱乐场里随便得罪人;也是柏闻教会他如何学习经验,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能飞速成长,在兵荒马乱的摸爬滚打中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团队解散后最难熬的日子里,季少一曾经有那么一瞬厌倦一切、唾弃自己、怀疑所有人。


  可他回头时却发现柏闻还在原地等他,仿佛一直没变。于是他重新站起来,继续和他往前走。


  从17岁到21岁,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从未成年到成年,季少一的每一次蜕变里都有柏闻的影子。


  回国前他和柏闻缩在宿舍里看了一次电影,文艺爱情片,女主角最后选择了放手,看着自己的爱人远渡重洋追求梦想。


  他心里有点沉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们这么相爱,她为什么没有挽留他?”


  “爱情的本质是自由,而不是束缚。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成为更好的自己,希望他能拥有全世界。”


  季少一随口笑道:“柏大帅哥怎么这么懂啊?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他转头,猝不及防撞进柏闻的眼睛,对方目光沉沉,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的心猛的一颤,想要避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柏闻却先一步垂下了眼。


  “没有。”他说到。


  可是喜欢藏不住,眼神也骗不了人。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没有。季少一心里腹诽,但嘴上说到:“也是,我也想象不到你喜欢人的样子。”


  晚上躺在床上他却又说不出的烦躁,忍不住想能让柏闻这样喜欢的人是谁?


  能让他愿意放手成全,希望对方拥有整个世界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在季少一心里盘桓了很久,直到这天偶遇laser,他一个不注意,柏闻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是去找顾子尧了吗?那个只在话语里出现过的竹马发小。


  他给柏闻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以他的了解应该是静音了。季少一走到走廊上,从十一楼往下看去,能看见第九层的大厅。


  柏闻和那个人在说话,是面对他时不曾有过的气场全开。那个人跟着队友离开,柏闻就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见laser的时候我就知道要糟。”电话接通,季少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不是说好了那个资源不接吗?”


  “只是不想看他因为这些狗血的豪门恩怨束手束脚。他不该是这样的。”


  “那就心甘情愿地把黑锅往自己身上背啊,就那么希望他好?”


  说出口的那一刻,那一晚的记忆被触动,柏闻的话还历历在目。


  所以……是他吗?


  季少一没等他说话就挂了电话,从走廊折回去,进了房间,柏闻上来的时候,他正在饮水机前面接水。


  “怎么了?”


  “没怎么,喝咖啡。”


  “咖啡呢?”


  季少一这才发现咖啡粉在手里握着,根本没撕开。


  “你生气了?”柏闻走到他旁边,他了解季少一,所以才敢没问过他就背下黑锅,哪怕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一体的,这算是拖了季少一下水。


  “没有。”


  季少一随手把咖啡粉丢回桌子上,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好像喜欢上了柏闻,但柏闻已经爱上了别人。


  


  04.


  “明天的活动laser也在。”季少一翻着通告单:“我看看,顾子尧、林致、乔殊、夏予扬……”


  “嗯,他们挺有意思的。”


  “就这样,没什么其他想说的?”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


  “又要见到顾子尧了啊,我以为你应该会义愤填膺一下。”


  柏闻笑了:“我又不是愤青。”


  “那谁说得准,不是你们俩一见面就互呛的时候了?”


  季少一掩盖住了心里的酸涩。柏闻说过,爱是自由,他教会他如何去爱,所以他应该像他希望的那样,祝福他过得更好。


  哪怕不是和他一起。


  活动当天,从公司的卫生间出来,他看见一个漂亮的青年,眼熟,略微一回想,好像也是laser的队员,叫乔殊。


  抱着探探顾子尧底的想法,他主动上去搭了一通话,然后遗憾的发现顾子尧在队友眼里的形象口碑还挺好。


  回到休息室时laser已经在另外半边坐下,柏闻看了一眼表:“你干什么去了?卫生间去了半个小时。”


  “碰见laser的乔殊了,唠了一会嗑。”


  “你们俩认识?”


  “现在认识了。”


  看着乔殊隔着半个房间投来的眼神,就能明白季少一没说什么好话。


  柏闻有点头疼,问道:“你招惹他干什么?”


  “好玩啊。”


  柏闻的神色忽然淡了下来,语气一样淡淡的:“那你可别玩脱了。”


  “怎么会。”季少一笑着,后面半句话却低的像呢喃,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清。


  “不受控制的人,遇到一个就够了。”


  ……


  “那是谁?”


  “哥你不认识他们吗?YM的顶流男团成员啊!金色头发的是柏闻,前几天和队长见面那个,队内vocal。另一个是季少一,队内ACE,台风稳到炸!我从练习生的时候就把他们当做偶像了。”


  “季少一……”乔殊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这人有点奇怪,刚刚拉着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夏予扬拉着乔殊离顾子尧和林致远了一些,偷偷摸摸地一把按下乔殊的头,像极了做贼:“柏闻前辈和队长好像认识,那天他俩说话的时候就感觉暗潮涌动的。”


  乔殊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看出来了,然后呢?”


  “所以季少一前辈肯定是来刺探敌情的啊。”


  “刺探敌情?他们和我们有竞争关系吗?”


  “我不是说这个。”夏予扬声音压的更低,显得十分神秘:“我说的是情敌的敌。”


  “情敌?”乔殊声音讶异,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又自动降调:“他们俩是情侣?”


  “那倒不知道。”夏予扬掏出手机,“只是我在嗑而已,当年在韩国的时候我偶遇过他们一次。”


  他在相册里东翻西找,终于翻出来在济州岛录下的视频,不长,只有十几秒。


  济州岛不负度假圣地的美名,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金色的沙滩上,带着天然的氛围感。柏闻随意地坐在沙滩上,季少一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睡的平稳。


  或许是连轴转的工作太过疲惫,这样的休息实在难得,柏闻怕动作幅度太大吵醒他,就收起了手机,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季少一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然后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季少一额前的碎发。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像真的?”


  “确实挺像的。”


  “对吧,我就说……”忽然反应过来声音不对,夏予扬猛然抬头,撞上了满脸赞同的季少一。


  “季……季少一前辈……哈哈,这么巧啊,那个,我……”夏予扬欲哭无泪。


  “没事儿啊小羊,我不吃人。”季少一只是看到这俩人鬼鬼祟祟的找了个角落,头对头说了半天,有点好奇。没想到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乔殊声音略大的一句“情敌”,随即听完了后半程。


  “诶,前辈你认识我?”


  “是啊,laser的夏予扬嘛,我看过你的资料,也听过你的歌,唱的很不错。”


  夏予扬略有些激动,连刚刚的尴尬都褪却一些,然而季少一接着问到:“视频能发我一份吗?”他就又哭丧着脸,举手求饶。


  季少一见状活跃气氛道:“别紧张,我又不是柏闻,看着还是挺好说话的吧。”


  “背后说我什么呢?”柏闻端着杯子走过来,随手递给季少一,“给,橙汁。”


  “没什么,当然是夸我们的柏大帅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季少一一手接过杯子,一手勾上柏闻的肩膀,“走了走了。”


  还不忘转头冲着夏予扬挤眉弄眼,做了个口型:视频,别忘了。


  


  05.


  公司给他们和laser一起打造了一款综艺,前前后后一个月的录制全部结束后大家都熟悉很多。收工后顾子尧代表laser邀请他们一起聚餐。


  柏闻一开始没想去,但是季少一应下了。他有些奇怪:“你对laser的关注程度比我想象的要多。”


  “不是你说他们挺有意思的吗,我接触了一下,发现确实挺有趣。”


  “谁有趣?”柏闻把目光投向前面的漂亮青年,“你总是去调戏的乔殊?”


  “啧,怎么能叫调戏。”


  “所以确实是为了他?”


  季少一没有接话,而是插科打诨地道:“放心吧,我就是一时兴起逗一逗,最在意的肯定还是我的好队友你啊,柏大帅哥。”


  听见好队友三个字,柏闻的睫毛颤了颤,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


  “原来你们真的以前就认识啊。”夏予扬感叹道:“诶,那有没有什么可以讲的趣事啊?”


  “没有。”柏闻和顾子尧齐声说到。


  对视一眼,柏闻冷笑一声,揭短道:“小时候他非要跟在我身后叫哥哥。”


  “哈哈哈哈队长你还干过这种事情啊?好可爱啊。”


  季少一抿了一口酒,有点上头,趁着其他人都在说话没注意,忽然凑到柏闻耳边,喊了一声“哥哥”。


  柏闻眼中闪过惊愕,下意识握紧了高脚杯,季少一温热的呼吸打在他颈侧,那个人又靠近了一些,咬字含糊,无端生出几分暧昧缠绵。


  “柏闻哥哥。”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季少一看着他的动作,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跟着胡闹什么?”


  季少一阴阳怪气:“旁人喊得,我就喊不得?”


  柏闻面上带了几分无奈:“你和他又不一样。”


  我只是为了气他。这句话太幼稚,柏闻没说出口。


  季少一却嗤笑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了,加入了饭桌上热烈的交谈。


  “我们来玩那个折指游戏吧。”夏予扬提议道:“每个人都说件自己做过或者没做过的事,相反的人就要收回一根手指,每次收回就要喝一杯酒,谁先把五根手指收回就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都没有异议,夏予扬想了想说:“我打游戏通过宵。”


  顾子尧和林致双双放下一根手指,除此之外居然全员存活。他们对视了一眼,林致无奈地笑到:“没想到输在了作息规律上。”


  顾子尧放下酒杯,看向柏闻:“你也通宵打游戏?”


  “那就要问少一了。”柏闻略微向后靠了一下,碰了碰倚在沙发靠背上的季少一的肩膀。


  “嗯。”季少一懒洋洋开口:“应该是两年前吧,我们第一次去冲国外的某个奖项,第二天早上出入围名单,我紧张的睡不着,拉着柏闻打游戏打了一晚上。”


  他话音一转:“其实你那天晚上本来也睡不着吧?”


  “怎么说?”


  “因为你在上铺翻了三次身。”


  柏闻没反驳,而是说:“记得这么清楚。”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还没等大家对这句有些暧昧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季少一就说到:“下一个下一个。”


  挨着夏予扬的是乔殊,这次录节目公司似乎有意炒他和季少一的cp,安排了很多互动和暧昧的环节。他不好主动直接开口解释,就变相的表明了一下立场:“我没有喜欢的人。”


  “小乔哥你这个也太简单了吧,是不是故意放水。”


  “不让你收手指还不满意?”


  季少一没想到乔殊会说这个,目光下意识投向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遵从内心放下了手。柏闻余光紧盯着,看到结果的那一瞬扯了扯嘴角,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我天哪?”夏予扬掐了一下自己,“这是我能知道的吗?”


  季少一没敢看柏闻,只是倒了杯酒,然后顺手把酒瓶放到了左手边。右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桌面上轻叩了两声。


  “酒,拿来。”


  季少一似乎早有预料,除了在听见的时候顿了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在桌上其余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之中显得格外镇定。


  他抬手给柏闻斟满酒杯,推过去,却没有和柏闻交换视线。


  下意识避开的人,往往才是最在意的人。


  柏闻也没看他,反而在喝完酒时恰好对上顾子尧复杂的目光。


  看着顾子尧的欲言又止,柏闻很轻的笑了一声,抬腿就走,顾子尧随后跟了上去。


  “诶?”夏予扬刚想叫人,就被林致拦下:“没事的扬扬。”


  “但……”


  “人家两个明显是有话要说。”季少一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事人要私聊,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好打扰。”


  “外人”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夏予扬坐回去,紧张的抱住乔殊的手臂,心里为这场修罗场瑟瑟发抖。


  另一个安静的角落,顾子尧和柏闻面对面坐下,沉默半刻,还是顾子尧先开了口。


  “你有喜欢的人了?”


  “很惊讶?”


  顾子尧按了按眉心:“我还以为你不会……你看起来不太像会喜欢谁。”


  “我也很惊讶。”柏闻随手拿起桌子上倒扣着的玻璃杯,抽出一张卫生纸慢条斯理地擦拭,“不过确实发生了。”


  “是季少一?”顾子尧仔细琢磨了一下,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人。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但见对方没否认,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你们怎么就……”他的语速很慢,看起来还是没完全接受这个震惊的消息。


  用来弹琴的手在微微颤抖,柏闻忽然自嘲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奈。


  “谁知道呢。”他摩挲着为了分散注意力拿起的杯子,冰凉的触感让他从刚刚的酒意里更加清醒,于是他疲惫地说:


  “但这是唯一一件我无法控制的事情。”


  见他一副被情所伤的样子,顾子尧的瞳孔都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他足够了解发小,本以为他这样理智而冷静的人很难陷入一段感情,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一切都可以追溯。


  被枷锁束缚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挣脱了安排好的未来,独自来到异国他乡,追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走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然后他遇见了季少一,他注定会被吸引,这种自由热烈满身光的人,可以照亮所有苍白茫然的过往和暗沉无望的心。


  季少一对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无法抵抗,只能沉沦。


  “需要帮忙吗?”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柏闻既然已经在他面前承认了,就是确定了内心,不会再改变了。


  “怎么帮。”柏闻想了想顾子尧的性格,“把他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说:柏闻喜欢你吗?”


  顾子尧哑口无言。


  “不用了。刚刚他不是也说了,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柏闻轻声说:“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声,毕竟这么久的朋友。”


  顾子尧微微挑眉:“我终于又成为朋友了?”不给柏闻改口的机会,他又说:“万一他说的那个人是你呢。”


  “我试探过他,在回国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很可惜,他没那个意思。”


  顾子尧便不好再多言,柏闻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就说:“过会儿我和少一就先回了,扰了小朋友的兴致,下次找个机会再补上。”


  “对了。”顾子尧忽然想起什么:“你现在还住在他家?”


  柏闻像是才想起这件事,离开的背影都停滞了。顾子尧斟酌着语气:“都这样了,回去还得睡一张床?”


  “顾子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从来只被人嫌弃过话少的顾子尧再次失去了说话资格。


  


  06.


  顾子尧说的没错,从一起回家开始,他和季少一之间就充斥着沉默,谁都没有提起折指游戏,仿佛早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放下手指喝酒。


  然后他们还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同居的第二天季少一就新添置了一床被子,这也是他们最后的一点点私人空间。感谢当天的明智做法,让他们现在不至于尴尬到极点。


  “少一。”他们在黑暗里背对背躺着,好像这样就能增加一些开口的勇气,“我找好了房子,过几天可能就要搬出去了。”


  他连招呼都不打就强势地入侵了季少一的生活,如今明知他有喜欢的人,也不能一直侵占下去了。


  “我在这里,的确太打扰你了,你连自己的空间都没有。”


  季少一眨了眨眼睫,想起柏闻到来的那个夜晚。很难记得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但无疑是高兴的,即使当时还没有确认自己的心意,也生起隐秘的喜悦。


  可如今柏闻说他要走了。


  他却没有理由去阻止什么。


  “今天花哥找我了。”季少一突然提起的话没头没尾,“他说公司想让我和乔殊一起拍一个杂志,在雷克雅未克,我说考虑考虑。”


  “嗯。”柏闻安静地听着,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疑惑。


  “其实我也根本没什么考虑的空间,日程大概会定在后天,所以……你可以再多住一段时间,反正我也不在。”


  柏闻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去多久?”


  “来回两天,拍摄周期是三天,但花哥说还要提前过去协商,再加上后期的一些其他预留时间,应该一周左右吧。”


  “那我……”


  “等我回来,再聊搬走的事吧。我还能帮你把把关,搭把手。”季少一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一点,“睡了,晚安。”


  ……


  “nonono,季,我要的是拉扯和暧昧感,closer,靠近,就像刚开始热恋的情侣一样。”


  季少一和乔殊按照摄影师说的找感觉,可惜一个自认为刚失恋,另一个根本没感情经历,死活做不出他要的效果。


  “算了,今天先这样,明天你们休息一下调整调整,我们后天再拍。”


  季少一和乔殊相视叹了口气,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病相怜的无奈。


  “你什么安排?”


  “回去睡觉。”乔殊打了个哈欠,“刚下飞机都没倒时差就直接来拍,真撑不住了。”


  季少一在飞机上也没休息好,本来以为来了会有一些前置环节,没想到上午刚落地,下午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


  “幸好,我刚问了摄影师,拍摄的三天周期从后天才开始算。”


  按理说他也应该回酒店休息,但他被这个杂志的主题弄得心烦意乱,急需一个发泄口。


  “你去哪儿?”乔殊问到:“不打算回去?”


  “我找个地儿喝点酒。”


  乔殊的觉忽然就醒了。他敏锐地想起几天前聚会时的异常,再一联系季少一的心不在焉,叹息道:“我陪你一起吧。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


  说是陪他一起,但季少一强烈阻止了乔殊喝酒。于是乔殊就主打一个陪伴,人在就行,坐在他旁边玩手机。


  再一抬头,乔殊愣住了。


  他看见季少一眼眶红了。


  认识这段时间,季少一始终是笑着的,哪怕是提起FOP解散的那些伤疤,他也是一副钢筋铁骨的样子。


  现在他居然哭了,这让乔殊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装作没看见。


  纠结间,他看见季少一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醉着,掏出手机,点开了和某个人的对话框……


  远在大陆另一头的柏闻刚起床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30秒的语音。


  季少一居然给他发了消息,他们这几天都没有说话,他还以为会一直持续到他回国。


  点开语音,背景声音嘈杂,但能听见季少一语调拖得长长的,叫了他的名字。


  “柏闻——”


  他心尖一软,忍不住放轻了呼吸,等着后面未完的语句。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意识的哼唧声和音乐声、交谈声,柏闻在怀疑自己听漏了的同时,判断出季少一似乎在酒吧,还喝醉了。


  算时间应该是落地第一天的晚上,为什么会去酒吧,身边有没有人陪着,喝醉了安不安全……


  “我想你了。”


  季少一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带着鼻音,几乎有点撒娇的意味。


  耳边重新恢复安静,柏闻却愣在原地。


  


  07.


  季少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一觉醒来都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一边感叹着洋酒后劲大,一边点开手机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给柏闻发的消息,当场石化成一块棺材板。


  随后他反应过来,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柏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还是不在意吧,或许还会觉得困扰。


  季少一在对话框里输入一些轻描淡写的解释,反反复复删改几次,最后又清空。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去敲隔壁乔殊的门,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


  然后他就和这位熬夜小能手玩到凌晨一点。


  白天睡多了,实在是睡不着。季少一从游戏里退出来,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充电,走到窗边随手推开窗户,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给过载的大脑散散热。


  “助理问你怎么不在房间。”乔殊说到:“估计是你没回消息,问到我这儿来了。”


  “哦,那你回他吧。”季少一懒洋洋地趴在窗边,听见身后传来门铃声,乔殊去开门。季少一头都不回,问到:“怎么了?大半夜找我还有事?”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他有些困惑,转过头自己寻找答案。在他目光扫过门口的瞬间,心跳猛地一滞,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揪住。


  柏闻就站在那里,风尘仆仆,仿佛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他的大衣不如平日整洁,沾染着一路奔波的灰尘,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挡在眉前。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身影在门口的微弱灯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季少一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见柏闻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站在门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柏闻?”他不可置信地问到:“你怎么来了?”


  柏闻喉咙动了动,仿佛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某种情绪,最终只是轻笑了一声:“你说想我,我就来了。”


  他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才会在收到季少一的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定了下午的机票,开始了跨越八千公里、长达17个小时的旅途。飞机降落在凯夫拉维克机场时已经是深夜,他租了车,压制着一路的疲惫和困倦,在凌晨十二点的陌生国度开了整整一个小时,来到他在的雷克雅未克大酒店。


  他讨厌失控,可一切都在脱离轨迹,疯狂地朝着季少一的方向涌去。


  所有理智都被抛之脑后,此刻,他只想见季少一。


  季少一脑海中的弦完全绷断了,他冲上前一把攥住柏闻的手腕,不顾自己用的力气有多大,拽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


  碰到这个人的一刻才有了真实感,他终于确认,柏闻真的来了,因为他一句醉话,从大陆的另一端赶了过来。


  他甩上门,来不及开灯,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呼吸和心跳在一片安静中震耳欲聋。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也想我,所以才来见我。”


  “是。”


  “为什么会想我?”季少一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才分开了三天而已。”


  三天,在他们认识的将近五年里只占了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柏闻说:“但我等不下去了。”


  季少一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好像意识到了柏闻接下来要说什么。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所有隐秘的心事似乎都得到了回应,过往的一切纠结也都指向了同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正如他说想他的瞬间,柏闻也若有所觉。


  “我喜……”


  柏闻的话刚出口,季少一就拉近他吻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触碰,后来季少一松开拉着他的手,搂上柏闻的腰,开始缠绵缱绻地深入试探。


  一发不可收拾。


  分开时两个人错开视线各自低声喘息,良久,柏闻才问到:“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少一把额头抵在他肩窝上,声音通过骨骼传过来有些闷闷的,带着不确定:“第一次看见顾子尧的时候?”


  柏闻低低笑了两声,抵着他的季少一就跟着胸腔共鸣颤动,心跳仿佛又交织到了一起。


  “怪不得。”他说,“我当时试探你的时候一点都没看出来。”


  “你还试探过我?”


  “回国前,看电影。”


  季少一恍然想起那一次,“我还以为是顾子尧……你说过爱是放手成全,希望他拥有一切。”


  “所以我愿意看着你在节目上和乔殊互动,愿意从你家搬出来。”柏闻把手指松松的插进季少一的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我也曾以为那个人是乔殊。”


  “那现在怎么又不愿意等了。”


  “总要勇敢一次才能接受结局。”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地出国来找我?将近二十个小时的路程,说来就来了,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他从柏闻肩上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呢喃道:“不过……够疯,我喜欢。”


  下一秒他们又吻到了一起。


  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为了爱和自由,可以疯到孤注一掷,毫不犹豫地抛下所有顾虑去追求一个结果,无论结局如何都轰轰烈烈,绝不后悔。


  


  08.


  “季,你今天简直是脱胎换骨。”摄影师啧啧赞叹:“对中国人来说休息一天居然有这么大魔力吗?”


  “你完全把刚开始热恋的心态表现出来了!和乔配合的很好!老天啊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连着三句话都是感叹语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激动。季少一不置可否,眼神往场外扫了一圈,金发青年带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坐在那里看着他拍摄。


  “今天的进度非常完美,剩下的时间你们自由了。”


  季少一几乎是立刻就大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和乔殊打了个招呼:“我和柏闻准备一起出去逛逛,你……”


  “我回酒店睡觉。”乔殊干脆利落,事实上他也确实缺觉了,昨天看到柏闻跨越八千公里深夜追过来,季少一又急切地把人拉回了屋,他再迟钝也明白了——更何况他是懂妃。


  这俩人这下是真的成真了。于是他和远在国内的夏予扬跨时差聊天到天亮,多亏了底子好才没让今天的化妆师暴走。


  柏闻租了车,季少一坐上副驾,想起什么似的笑到:“在冰岛开车没有路怒吧?这异国他乡的可不如祖国同胞好沟通。”


  “……”柏闻有点无奈,像是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还是叹了口气回答他:“半夜十二点,路上实在是没什么车。”


  他们驱车去一家网上口碑很好的饭店,季少一在车上睡着了,直到柏闻把车停下都没醒。柏闻偏头看去,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他在背后注视过这个人很多年,但他都悄无所觉。曾经他一度以为会永远这样默默注视下去,因为没有什么能绊住季少一的脚步。


  从小到大他都是孤独的,在体育场馆里、在偌大的别墅里、在韩国的练习室里,无数次一个人待到深夜时,他站在高楼上俯瞰万家灯火,却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后来某一天,季少一站到了他身边。


  从那以后,不管多艰难都不再是一个人,不管多晚都会有一盏灯为他而留。


  许是他的目光太无所遁形,季少一揉揉眼睛醒了,刚睁开眼就对上了柏闻的视线。


  这个人是我的。季少一确定地想到。


  他自认为性格不算完美,闹腾、不受拘束、想到什么做什么,他以前从不相信柏闻这样冷静的人会为他停留,但很奇怪,真正表明心意后,他却安定下来。


  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不会有半分怀疑和不安,就好像一切都有了着落。


  季少一眨了眨狐狸眼,看见柏闻抬手摘下了眼镜,少了镜片的折射,眼神似乎都温和起来。


  他笑了起来,解开安全带,撑着副驾驶的座位,慢慢俯身过去,盯着他的唇。


  柏闻不避不闪,微微张开唇缝,换得季少一急促的一个吻。


  他们分开时,天边恰好有光慢慢亮起。


  柏闻看向窗外,说到:“是极光。”


  “这么巧,让我们遇上了?”


  成片的光越来越耀眼,铺开在整个天际,他们并肩坐在车里,任由光芒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


  “现在我相信瓦尔哈拉的存在了。”季少一感叹道。


  “那么我已经遇到了属于我的弗蕾亚。”柏闻回到。


  这个世界喧嚣,纷扰,冷漠,你却一直坚定,热忱,满怀爱意。


  胜过一切永恒。


  end.


  这篇是前辈组相互陪伴相互成就相互救赎相互奔赴的故事,私心里很喜欢这种感觉。

  放一个我的前辈组合集目录 

寻竹

那些镭塔觉得吉他手和键盘手有猫腻的N+1件小事(上)

清水无差,甜的

那些无人角落里的浪漫秘密的冰山一角


01.

某次品牌方直播有个环节是要边快问快答边为品牌方的吉祥物画像,限时三分钟完成。

Manta推了柏闻去做。

题目主要是为了给粉丝发福利,并没有太过为难人,柏闻并不是个纠结的人,答题丝毫没有拖慢他的下笔速度。

直到主持人问:“如果你被困荒岛,可以有人和你一起,你希望是谁?”

柏闻第一次停下了笔,皱眉看主持人。

主持人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

“我听清了。”柏闻重新低下头接着画,“少一。”

“诶。”季少一下意识应了一声。

Manta几人都毫不吃惊。

计时结束后主持人问:“弹幕的朋友们都注意到了柏队唯一一次停笔是荒...

清水无差,甜的

那些无人角落里的浪漫秘密的冰山一角


01.

某次品牌方直播有个环节是要边快问快答边为品牌方的吉祥物画像,限时三分钟完成。

Manta推了柏闻去做。

题目主要是为了给粉丝发福利,并没有太过为难人,柏闻并不是个纠结的人,答题丝毫没有拖慢他的下笔速度。

直到主持人问:“如果你被困荒岛,可以有人和你一起,你希望是谁?”

柏闻第一次停下了笔,皱眉看主持人。

主持人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

“我听清了。”柏闻重新低下头接着画,“少一。”

“诶。”季少一下意识应了一声。

Manta几人都毫不吃惊。

计时结束后主持人问:“弹幕的朋友们都注意到了柏队唯一一次停笔是荒岛那道题啊,大家都很好奇呢。”

季少一:“柏闻停顿那会儿是在想为什么被困荒岛、怎么出去。”

柏闻点头:“被困荒岛我应该会想着怎么出去,而不是想着找人陪。”

江恪:“人家这题的意思不是说你弄一个人去陪你,而是本来就有两个人一起被困,问你希望另一个是谁。”

主持人在一边疯狂点头,问:“所以柏队的答案?”

柏闻:“一样。”

主持人:“原因呢?”

柏闻啊了一声,显然没想过,难得地有点懵。

季少一接过话头:“快问快答哪有原因啊。非要说的话,我这发色在他们几个中间比较显眼,一眼就看到我了呗。”

平时他可能顺着这个调侃就把话题揭过去了,但季少一的回答莫名让人不爽,柏闻抿了下唇:“少一和我一直很默契。”不知道回想到了什么,眉眼温柔下来,“当时觉得,我们一起所向披靡。”

主持人:“为什么是当时?现在呢?”

柏闻笑:“现在觉得是否所向披靡不那么重要。”

季少一似乎从柏闻开口就陷入了宕机状态,没接话,细看耳根泛红。

主持人:“好像各位老师都不意外呢。”

江恪:“他俩,两只狐狸,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许向安:“险象环生的时候不就是吗?队长和季少一直在一起行动啊。”

许向宁:“除非指向性特别强的问题,不然队长都会选少一哥的呀。”

主持人:“季少对于自己被柏队拉下水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就叫拉下水了?那柏闻被我拉下水的时候可多得是。”季少一回过神笑了一声,搭上柏闻的肩膀,柏闻偏头看他,他却没看柏闻,只冲主持人微微挑眉,“就努力和他一起所向披靡呗。再不济我们也还有队友呢,不会对咱俩不闻不问的,对吧?”

“那肯定。”/“放心吧季少。”/“不会的少一哥。”

“呐,”季少一搭在柏闻身上的手指轻快地敲了两下他的肩膀,“总不会让我们柏大队长一个人被困孤岛的。”

柏闻嗯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惜点命,可别拉着我跳悬崖。”

当然,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奉陪到底。



02.

又一次九人团建中柏闻难得地抽到了大冒险。

纸条上写着“向社交软件里第一个聊天框的那位朋友说我爱你,一小时内不许解释”。

柏闻扫了一眼几人,目光准确地投向江恪,眼神里全是无语。江恪摊手:“看我干嘛?愿赌服输啊队长。”

许向宁若有所思:“队长是觉得是江恪哥写的吧。”

江恪不服:“怎么就是我了?不能是老季?”

许向安和夏予扬异口同声:“不可能是季少/季少一前辈。”

“你俩怎么知道?”江恪幸灾乐祸地笑,侧着身子和季少一说小话,“还好不是俩小孩抽到,这下有好戏看了。”

季少一刚要搭话,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响了,他止住话头,毫不意外地探身捞起手机划了接听,笑盈盈地望着不远处的人等他开口。

柏闻和他长久地对视,刚才吵吵嚷嚷的几人全都安静下来,一时间客厅鸦雀无声。

柏闻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爱你。”

季少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在其余七人的复杂目光下冲柏闻晃了晃手机:“录音了啊。柏大帅哥的真情告白,这不得供起来?”

柏闻也笑,“不回应我一下吗,少一?”

季少一笑着双臂举过头顶比了个大大的心:“爱你爱你,撒浪嘿呦~”

江恪震惊:“不是,等一下,你俩什么情况?还有你们三个小朋友,是不是早就知道?”

许向宁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哦,江恪哥。”

夏予扬想了想:“柏闻前辈之前……就,那个之前的时候,有一次节目上有过类似的任务。当时还挺火的。”

许向安犹豫:“队长和季少没有公开承认过置顶这事儿,但,基本上大家都默认是了。”

见两人默认,江恪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什么节目?”


柏闻的置顶是季少一这件事情其实两人南韩时期的老粉就没有不知道的,如果有心考古的话也很容易找到。

那是柏闻的单人行程。

节目一开始就请所有嘉宾给社交软件里第一个聊天框的那位朋友打电话,让对方同意借自己二十万或者说出“我也想你”,二选一。根据任务成功的时长决定后续游戏的难易程度。

想也知道柏闻选哪个。

主持人张罗着把他的工作机拿了上来,他回忆了一下,没什么不能看的,淡定地解锁了手机。

那边很快接起来:“柏闻?”

柏闻:“在哪?”

季少一对于他没有前因后果的突然查岗接受良好,很自然地回应,“想我啦?我也想你~没事儿,我这边工作快结束了,去接你。”

从柏闻拨号到季少一接通并说出“我也想你”,整个过程不到七秒。


任务完成得很快,视频当然也很短,但播放量转发量很高。

江恪陷入震惊,没按退出,视频自动单集循环了好几遍,还是看不下去的季少一抢过他的手机退了出来。

顶着一圈好奇的目光,柏闻无奈:“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恪:“你俩是真的……”后半句欲言又止。

柏闻瞥他一眼不予作答,季少一笑嘻嘻地接话:“男团成员怎么能谈恋爱呢小江江,思想觉悟不够啊。”

许向安:“季少当时知道队长在录节目吗?”

季少一点头:“他行程我本来就知道,又是用工作号给我打的。但他找我干嘛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柏闻补充:“我和少一私下不说韩语。”

夏予扬:“对哦少一前辈接电话的时候是用中文叫的柏闻前辈的名字哦。所以是听到柏闻前辈说韩语就知道是做任务了吧?”

“不一定是做任务,但旁边肯定有人。”季少一回答,“也算是个提醒吧,如果用韩语打电话就说明那边不止他一个人在听。”

林致:“好自然……所以两位前辈本来平时就会说‘想你了’这种话吗?”

季少一有点惊讶:“吱吱你在想什么?当然不会啊!”

柏闻嗯了一声:“我和少一基本上都在一起。”言下之意,也没有什么想的必要。

季少一本来和江恪一起靠着沙发边坐在地毯上,闻言笑眯眯地起身坐到柏闻坐着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顺手搭上柏闻的肩膀保持平衡。柏闻没拍开他,还顺着他的力道往季少一身边靠了靠,支撑住了他半悬空的身子。

许向宁:“所以队长是工作号置顶了少一哥的工作号吗?还是正好节目之前在聊天?”

柏闻点头:“都是。”

季少一:“韩综玩挺大的,上节目本来就要防一手这些可能会暴露隐私的游戏,以防万一嘛。”

乔殊:“你也是?”

季少一大大方方点头:“柏大少爷的置顶怎么会是单向的呢。”

许向宁:“那私人号呢?”

柏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承认了:“……也是。”

江恪:“只置顶了老季?”

柏闻摇头。

顾子尧冷不防开口:“除了群聊。”

柏闻不说话了。

季少一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柏闻的肩膀把话接过去:“嗨呀不工作的时候谁登工作号啊。干嘛,一个大冒险怎么还玩成三堂会审了真的是。行了啊下一个到谁了?”

话题被揭过,谁也没注意到柏闻覆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握了一下。



03.

柏闻的房间并不是红馆禁地。

只不过平时没什么进房间招待人的必要罢了。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江恪对他的“特权”之地有些跃跃欲试的好奇,三楼基本上也就他一个人的地盘。

直到九人在红馆团建倒了七人。

柏闻带着许向安把laser四人和江恪分别架进一楼二楼匀出来的房间。闹腾了一晚上,许向安也是又困又累,强撑着和他道了晚安之后把弟弟哄起来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入睡前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困意上涌,很快被拽进了梦乡。


第二天没有通告,睡到自然醒的许向安揉着眼睛走房间的时候正好碰上下楼的季少一,下意识地抬手问好:“季少早……诶?”

“早呀小安安。”季少一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勾着他的肩膀一起往下走,“我去煮解酒汤,要喝吗?”

“喝,谢谢季少。”许向安点头,大脑慢慢开机,刚想问什么见一楼客厅里也是刚起的顾子尧和林致,又咽了回去。

季少一笑眯眯地和二人问了个好,径直走到厨房熟练地拿东西。听到开火声,夏予扬急急忙忙冲进厨房:“江恪——诶?少一前辈?”

“呀,小扬扬。”季少一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我就是煮个解酒汤,不会炸厨房的,放心——既然进来了,帮我把这个切一下?”

“交给我啦。”夏予扬一口答应下来,边切边好奇,“这是独家秘方吗?”

“也不算秘方,就是摸索出来的一点偏方吧。”季少一把手拢在上方虚虚感受水温,然后把东西丢进去盖上锅盖,“诶我手机呢?算了,小扬扬,现在几点?”

“九点二十三。”夏予扬看了一眼手机。

“好,四分钟之后跟我说一声。”季少一点点头,转身出了厨房在客厅嘀嘀咕咕地找手机,“不对啊我手机呢……昨晚放哪了……”

林致顾子尧许向安和陆续起床来到客厅的江恪许向宁见他着急,都自发帮起忙来,一群人这里翻翻那里找找。

“少一。”

季少一转头看见柏闻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冲自己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手机。”

“哦在你那儿啊。”季少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不知道啥时候丢了呢。”

“嗯,昨晚我收起来了。”柏闻颔首,季少一刚要接过手机,就听见厨房里夏予扬的提醒:“少一前辈!”

“来啦!”季少一收回手转身进了厨房,熟练地掀盖加配料搅和关火,“柏闻!”

柏闻应了一声,把季少一的手机顺手放进了外套口袋,去季少一的杯子墙上拿了两个杯子走进厨房:“各位试试?少一的解酒汤很有效。”

季少一先拿过柏闻右手上的杯子在锅里挑挑拣拣给他装了一杯,又盯着他抿了一口,直到柏闻冲他笑着点头才端起锅往另一个杯子里也倒了一杯,把汤勺递给了最近的夏予扬示意几人自便。

柏闻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啜饮:“别看着我了,我不会倒掉的。”

“你的保证没有含金量。”季少一也喝起来,眼睛依旧盯着他,“趁热喝完。”

“诶老季。”江恪端着杯子凑过来,“你昨晚跑哪去了?”

“我能跑哪去?”季少一不解。

“你看啊,酷哥和小夏一间,乔殊和林致一间,俩小孩一间,我今早起来房间里也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你不是出去了难道还能是睡沙发了?我睡相已经差到你宁愿出门都不愿意……”

看着江恪脑洞开始跑偏,季少一无奈打断:“停停停,打住啊小江江,没出门也没睡沙发,我睡得好得很,不劳您挂心。”

许向安想起来昨晚扶人和今早起床的场景,终于意识当时哪里不对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被林致注意到:“向安?”

“啊,哈哈,没事,没事。”许向安有点尴尬准备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就听到许向宁无辜的声音:“为什么不能是在三楼?”

季少一眨了眨眼,柏闻垂着眼睛慢吞吞地搅和杯子里的液体,两人都没有否认。

红馆在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了第二次满室寂静。

好半晌江恪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着哈哈就要把这事儿揭过去:“害,老季打了一晚上地铺没睡好吧,正好今天没啥事儿,去补觉吧去补觉吧。”

许向安连忙接上:“昨晚我也没太清醒,不好意思啊季少,没把你安置好就去睡了……”

柏闻无语:“……怎么好像我虐待队友一样。”

季少一扫视着神色不自然的朋友们,噗嗤一声笑起来:“行啦行啦,哎呀,我昨晚睡得挺不错的。你也别紧张小安安,多半是我自己去的三楼,跟你没关系,别这副表情,啊。”

柏闻飞快地和季少一对视一眼,几口喝完剩下的解酒汤,站起身接过季少一手里的空杯子进了厨房。

见柏闻离开,几人目光都投向季少一。江恪扑到他肩膀上压着声音:“跟哥几个就别装了呗,你俩多久了?”

季少一无语:“真没在一起,别瞎想。”顿了顿,故作轻松,“我俩有个习惯,应酬也好聚会也罢,要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行为啊意识不清醒啊,立刻马上去找对方,不能一个人待着。”

要珍惜羽毛啊。

青鎏

【地狱梗】夏习清小号被扒人设崩塌

突然想到一个地狱梗,ooc致歉

  1L(楼主)

  大家都知道了吧

  2L

  微博热搜都爆了好吗......

  3L

  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我骂过他发的帖子

  4L

  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5L

  号被盗了吧......

  6L

  我说楼上几个怎么还在洗啊,你xqgg就是个没素质还弱智的网络喷子,到底谁在营销高智人设

  7L

  也不能这么说吧,xxq获过的奖和艺术上的成就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只能说生活上一言难尽。

  8L

  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谁能给我概括一下,学生党放假回来一看热搜天塌了。

  9L

  楼上回家吧,回家吧好吗。...

突然想到一个地狱梗,ooc致歉

  1L(楼主)

  大家都知道了吧

  2L

  微博热搜都爆了好吗......

  3L

  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我骂过他发的帖子

  4L

  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5L

  号被盗了吧......

  6L

  我说楼上几个怎么还在洗啊,你xqgg就是个没素质还弱智的网络喷子,到底谁在营销高智人设

  7L

  也不能这么说吧,xxq获过的奖和艺术上的成就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只能说生活上一言难尽。

  8L

  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谁能给我概括一下,学生党放假回来一看热搜天塌了。

  9L

  楼上回家吧,回家吧好吗。讲个笑话,他老公放学回家看到热搜估计天也塌了。

  10L

  大概就是xxq在最近创了个小号,里面发布的全是类似于

  《婆婆说喝老公晨尿有助于生儿子》

  《男朋友屎拉我嘴里了,我该和他分手吗》

  《一不小心偷窥侄媳洗澡,被侄子打残了要索赔吗》

  然后被网友扒出来了。

  11L

  ......他老公知道吗

  12L

  虽然但是,我不信zzh会把屎拉在xxq嘴里

  13L

  哪来的婆婆,哪来的婆婆?

  14L

  看到这些帖子,婆婆跑过来,婆婆跑过去。

  15L

  婆婆两眼一黑

  16L

  xxq侄子实惨

  17L

  不是,这到底真的假的,没有人辟谣吗?

  18L

  辟什么谣,都实锤了。

  19L

  天塌了......

  20L

  xxq的画是卖不出去了吗,zzh家是破产了吗,他要靠这种方式起号卖货。

  21L

  不楼上,他不卖货,就纯折磨网友

  22L

  这是他的恶趣味吧......

  23L

  我也觉得,但怎么说呢,xqgg不像是会用这种话题开玩笑博眼球的人啊。

  24L

  楼上还在洗呢,你家gg塌成啥样了。

  25L

  我说够了,这都能闭眼洗。

  26L

  有一说一,xqgg的攻击力我还是很认可的。

  27L

  是的,说实话看到那个《我的彩礼该不该给侄子娶媳妇》的时候,再联想到他大侄子那张冷酷帅脸,我真绷不住了。

  28L

  还有那个《一不小心坐在侄子男朋友身上,侄子要跟我断绝关系怎么办》

  2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次事件第二大受害者出现了。

  30L

  是不是歪楼了,所以到底为什么啊,已经一早上过去了,寰亚还是没有发任何申明。

  31L

  躺平了吧,你清现在家庭幸福美满,有个爱他爱得要死的老公,还有孝顺(不是)的侄子侄媳,于是开始作了呗。

  32L

  讲真,xxq又不在娱乐圈发展,小号被扒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吧。

  33L

  zzh还要拍戏啊

  34L

  不说了,心疼zzh粉丝。

  35L

  zzh粉丝也是倒了大霉了吧遇上这种嫂子

  36L

  楼上想干嘛?张口就来哈。

  37L

  自习女孩哭晕在厕所

  38L

  人家zzh都没说什么,大粉也没说什么,黑子倒是先吻上来了哈

  39L

  点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

  40L

  说实话zzh到这个地位了,资源和人脉也不缺,这点小风小浪对他们来说什么都算不上吧。

  41L

  不过这小夫妻俩也是很搞笑了,先后小号被扒。

  42L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在说什么)

  43L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们说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紧急预案公关?还是准备压热搜等热度过去啊。

  44L

  其实依我对这两位的了解,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45L

  热搜是早上八点爆的,现在是早上十点了,今天是周六......

  46L

  ......还在睡?

  47L

  大胆点,可能不止是睡觉呢。

  48L

  做!一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1

  49L

  这楼废了,楼主删帖吧。

  50L

  楼里的cpf和脑残粉都回家吧。

  此楼已封

  夏习清和周自珩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一大早夏知许就打电话来幸灾乐祸了。

  “夏习清,我说你开小号也不知道捂严实点儿,还有你这都发的什么玩意儿啊,你鬼上身了吧。”

  是周自珩接的电话,他也一脸懵,夏习清在他怀里睡得正香,被铃声扰的整张脸往被子里缩了缩。

  周自珩轻轻捂住夏习清的耳朵,他压低声音,

  “你在说什么?”

  “不是”夏知许诧异道,“还睡着呢?”

  “别睡了,热搜都炸了,你自己去看吧。”

  夏知许随即幸灾乐祸道:“你叫夏习清赶紧起来,我们马上就到。”

  周自珩挂了电话,发现夏习清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他头疼的解锁。

  已经不敢看他自己的手机了,估计消息更多。

  周自珩一打开微博,简直两眼一黑。

  这,他这发的都是什么啊!

  周自珩低头看了看睡得像小猪一样的某人,咬牙切齿的掐了掐夏习清白嫩嫩的脸蛋。还被某人一巴掌拍开,嘴里哼哼唧唧的。

  周自珩继续靠在床头翻着微博里网友整理出来的截图。

  《我的彩礼该不该给弟弟娶媳妇》

  《和男朋友打闹的时候把屁崩他脸上,现在要和我分手怎么办》

  《感觉侄子在吃我的醋,每次故意当着我的面亲我闺蜜》

  无一例外,每一条帖子底下评论都是999➕

  一觉醒来成了乱拉屎尿屁的男朋友,还有弟弟知道他要结婚了吗,还有倒霉催的大侄子和倒霉闺蜜许其琛......

  砰砰砰——

  周自珩扶额,受害者联盟找上门来了。

  夏习清刚睡醒,头发乱乱的,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就走过来了。

  夏知许一见到他就放肆大笑,

  “听说你男朋友把屎拉你嘴里了?”

  夏习清:“?你想死吗?”

  周自珩默默递过来一台手机。

  夏习清满头问号,待看到热搜词条的时候也沉默了。

  这属实是他没想到的。

  万年难得一见夏习清吃瘪,夏知许别提有多开心了,他假惺惺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冲浪翻车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伤春悲秋了,还在担心彩礼要不要给弟弟结婚?”

  夏知许:“实在不行侄子借你点儿吧,有困难就说,哎呦!”

  许其琛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他面上还是有几分担忧之色的。

  “习清,这没事吧,要不要找人把热搜撤下来?”

  夏习清脸上倒是不见任何的惊慌失措,他摸了摸下巴,淡定思索。

  寰亚到现在都没控评,夏昀凯已经气疯了吧。

  这么看这事儿也不全是坏事。

  夏知许看着夏习清迷之微笑的表情,抖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到许其琛担忧的目光,夏习清安抚道:“没事儿,我就是试试网友说的那个方法。”

  “什么?”许其琛疑惑,

  “你们看我帖子没?”夏习清反问,

  这个,还真没有,事发突然,他们都只是看了网友的截图。

  许其琛和夏知许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

  “找找相似点。”夏习清提醒道,

  夏知许大胆发言:“每一条都有人骂你。”

  夏习清眼神一亮,鼓励道:“就按这个思路继续想。”

  夏知许:“......夏习清你要是疯了就去医院看病。”

  “我很认真。”夏习清正色道。

  “呃,流量都很高?都反应了社会某一类现状?你是要出新作品了吗?”许其琛猜测道。

  夏习清神秘莫测的摇了摇头。

  “先吃点东西。”

  周自珩端着一盘三明治和水果走出来。

  “到底是什么啊!”夏知许被勾的好奇心起来了。

  夏习清终于揭晓答案:“他们都会问,这样起号浮木怎么办。”

  夏知许:......

  许其琛:......

  周自珩:......

  “我主页写了母亲早亡,所以他们都骂这样起号父亲怎么办。”夏习清微笑。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夏知许无语:“你无不无聊。”

  “他不顺心我就舒心了。”夏习清用嘴接过周自珩递过来的水果。

  只是不知道夏昀凯有没有看到那些评论。

  “那现在怎么办?网上都说你小玫瑰秒变逆天娇妻。”夏知许道。

  “无所谓。”夏习清耸了耸肩。

  “我已经联系嫂子了,公关还是要的。”周自珩淡定道,显然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个多么大的事。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标题的。”周自珩脸有些扭曲,

  “你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应该没代入我的脸吧。”周自珩指了指屏幕上那个《老公把屎拉我嘴里》。

  夏习清目移。

  于是狂欢了一早上的网友突然发现热搜被撤下来了,紧接着又是夏习清发的一则声明。

  夏习清v:还是不占用公共资源了,大家看着一乐就行。

  底下评论:

  甲:所以zzh真的在你嘴里拉屎了吗xqgg

  夏习清v回复甲:没,再说他要生气了。

  乙:所以xqgg你真的是因为起号s亲爹才这么发的吗?

  夏习清挑眉,居然真有人猜中了。

  夏习清v回复乙:【微笑】【玫瑰】

  果然是吧!

  网友服了,这什么地狱笑话啊。

  

  

  

  

金金.DRU

台风眼|冬吻夏日

  • 小曹滑雪失忆记:我是gay?



      曹烨失忆了。

  抱着头坐在雪地上嗷嗷大哭。

  林彦没见到曹烨刚摔倒得惨状,他裹着厚厚的袄站在一旁锤了曹烨两下,“行了,叶子,别演了...和梁思喆在一起之后演技越来越好了啊。”

  梁思喆正匆匆滑下来,他利落的摘掉雪镜,神色担忧地蹲下来和曹烨说话。

       自己刚看见曹烨摔了吓得魂跑了一半。

  “曹..”

  “我靠...我是谁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梁思喆目光更加焦灼...

  • 小曹滑雪失忆记:我是gay?



      曹烨失忆了。

  抱着头坐在雪地上嗷嗷大哭。

  林彦没见到曹烨刚摔倒得惨状,他裹着厚厚的袄站在一旁锤了曹烨两下,“行了,叶子,别演了...和梁思喆在一起之后演技越来越好了啊。”

  梁思喆正匆匆滑下来,他利落的摘掉雪镜,神色担忧地蹲下来和曹烨说话。

       自己刚看见曹烨摔了吓得魂跑了一半。

  “曹..”

  “我靠...我是谁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梁思喆目光更加焦灼,但气氛又莫名有些搞笑。

  林彦终于意识到不对,也蹲下来查看曹烨的状况。

  “这是哪里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谁啊?”

  嘴都比平时碎了些。

  “我的天呐。”曹烨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走,我们去看医生。你摔了一跤,估计是摔失忆了”梁思喆将曹烨一把捞起。

  “我为什么摔了...刚才发生什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啊...你们都是我谁啊?”

  “我,——你朋友。”林彦开口,眉头皱着,然后指了指梁思喆,“他——你男朋友。”

  “啊?“

  曹烨暴力的一把抹去了眼泪,语气倒是平静的出奇“我是gay啊?”

  ...

       ......

  “那现在是几几年?”“我们怎么来的?”这是哪里?就我们三个来的吗?”我是谁啊?”“我几岁了?”这几个问题被曹烨来来回回念叨个不停,即使已经被回答了好几次。

  林彦在和群聊里的另外几人打视频电话。

  方宜湘一整个震惊,甚至开始录屏。

  “我去,曹烨,那你还记得我不?”

  曹烨这会儿倒笑了,心情平复了不少。“不记得,你们我一个都不认识”

  “诶,”曹烨内心从没涌出过这么奇妙的感觉,失忆..居然真的会失忆..他现在简直有10086个问题想要问。

  “那我现在干什么工作啊?”

  梁思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曹烨的体检单。“你是影视公司的总裁。”

  “我..的天,我这么厉害的吗”

  视频内头的大白一边结巴般想要说话,一边扯着笑,不停的自己打断着自己。“叶子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但..这样真的好逗,谁录下来,等他恢复记忆了一定要给他看哈哈哈”

  “滚啊。”曹烨有些恼。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懵感和诡异感谁愿意体验谁体验去吧!

       幸灾乐祸!

  方宜湘:林彦手别抖,我录着呢。

  “你们都是谁啊?”

  这问题又来了..梁思喆笑着想要再介绍一遍,结果被曹烨打断。

  “我爸妈有没有一起来旅游?”

  ...

  房间突然安静了几秒。

      “你、你男朋友、你好朋友,我们三个出来,都没带爸妈。”梁思喆说。

       林彦在一旁点了两下头。

  曹烨瞪着个双眼点头,眼前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不明所以开始握他的手。

  他进行下一个问题。

  “我多大了?”

  “26”

  “那我结婚了吗?谈恋爱了吗?我对象是谁啊?”

  “没结婚,不过也快了...谈了,和我,我是你男朋友。”梁思喆摩挲了一下曹烨的手背。

  “我是gay啊?靠!我真是gay啊?”曹烨抽出手,语气到不是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失忆后这个消息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震惊。“真的假的?”

       梁思喆点开了相册。

       亲吻照1、亲吻照2、抱在一起照3、裸..

       曹烨把手机撇开,示意自己知道了。

      过几秒又蹦出一句,“我是gay啊?”

       几人这才又笑成一团。

       几分钟后,方宜湘扬言要去运动了,而迟明尧则为了和男朋友视频早早退出了视频群聊。林彦见不早了,和梁思喆打了声招呼就去隔壁房间休息了。

  梁思喆和曹烨双双躺下,两人窝在被子里继续进行着雪天的失忆问答。

  在那之前他把窗帘拉好,只点了一盏柔和的夜灯。风雪的声音被窗阻挡,但是仍留有余地似的发出闷闷的细微的响。催眠的木质调的另一种宁静。

  “你是我..男..朋友?”

  “对啊,其实更准确一点是未婚夫。你看,我们手上的戒指是一对。”

  “那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曹烨目光亮亮。

  “好久了,你,叫曹烨,我呢..叫梁思喆,我们10年前就认识了。”梁思喆侧过脸笑着看着他。

  “我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梁思喆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曹烨的脸颊。失忆的小狗异常温顺,没有炸毛,不过,还是一样可爱。

  “嗯..,你猜。”

  “我都失忆了,还让我猜!那我现在几岁来着。”

  “26”

  “十年前...我16...”

  “按照实岁虚岁不同的算法,嗯,十年前你才15..”

  “哦...,我俩早恋啊?”

  梁思喆闷笑个不停,“你太可爱了曹烨。”

  “你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多乱,感觉多奇特..笑笑笑,就知道笑。拿手机看自己照片都认不出来我是谁了。”

  “其他的事我是真想不起来了,你就告诉我俩咋在一起的吧。”

  梁思喆用手点了点脸颊,“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曹烨使劲打了一下梁思喆的手,“你不会诓我呢”

  还是炸毛了。

  “是啊..。”梁思喆双眼微闭,“我们早恋。互相喜欢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两个人每天就遛狗、爬到天台上弹吉他、下馆子、吹晚风、还..偷偷接吻”

  “呵,被你形容得像在拍电影,怪文艺的。”

  嗯,一场终身难忘的夏日电影啊。梁思喆心道。

  “那..我俩住一起?”

  “对。”

  “住哪啊?”

  “茵四,蓝宴。”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梁思喆愣了。似乎三言两语说不清。

  那时的季节是当下相反。

  蝉鸣张扬、汽水冰爽、晚风清凉...

  梁思喆觉得自己找不到什么词概括,但是他看向曹烨,就觉得也无须概括,也不必回忆。

  “就...那是个有你在的地方。”

  ...

  “好了别问了,曹烨,好好休息。之后说不定还要复诊。”

  曹烨也确实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梁..思喆”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些。

  “嗯。”

  “晚安,梁思喆。”曹烨说,随即他闭上了眼睛。

  梁思喆没舍得立刻熄了小夜灯,伴着风雪绵绵,他想用目光再吻一下曹烨的眼睛。

  ...



每天都像过暑假

彰冬|男子高中生恋爱指南

Summary: 第不知道多少回目的笨蛋dk们。

Bgm:Bill Evans - My Foolish Heart

Notes:

· 归来仍在写笨蛋dk日常(×)

· 这次写了想要成为合格恋人的青柳冬弥。


——————————

00

  东云彰人发现他的搭档最近有些过度“热情”。

  这种热情并不表现在性格和所有处事方式上,只是存在于与感情相关的琐碎事件里。

  而这一切都要从超越RAD WEEKEND那周的某个夜晚,从他一时冲动的告白说起。...

Summary: 第不知道多少回目的笨蛋dk们。

Bgm:Bill Evans - My Foolish Heart

Notes:

· 归来仍在写笨蛋dk日常(×)

· 这次写了想要成为合格恋人的青柳冬弥。


——————————

00

  东云彰人发现他的搭档最近有些过度“热情”。

  这种热情并不表现在性格和所有处事方式上,只是存在于与感情相关的琐碎事件里。

  而这一切都要从超越RAD WEEKEND那周的某个夜晚,从他一时冲动的告白说起。

 

01

  对东云彰人和青柳冬弥而言,超越友情的情感自两人共享梦想起其实就已开始酝酿。

  像所有早恋但明智的优秀情侣,他们把对方规划进未来的每个阶段,对彼此的情感变化心知肚明,却都心照不宣不去主动提及。

  在真正说出告白的话语前,连东云彰人本人也不能确定告白的时刻会在何时到来。即便是在超越传说的当晚,他都没有想过要借机表露心意。

  他固然听说过类似“毕业季即分手季”的说法,也见识过告白被拒的同学如何意志消沉,但他真正在意的从不是失败。他只是单纯认为,要改变和青柳冬弥的关系是一件大事,是需要像超越传说一样、按部就班从长计议的事情。

  然而,少年人的思想转变,有时候就是会比想象得更猝不及防。

  他所坚持的“从长计议”,很快就在冬弥借着活动的余热,对他说出“谢谢彰人带我留下了一生难忘的回忆”和“想要永远站在彰人身边”的时候,轻易就不堪一击了。

  或许是“一生”“永远”之类的遣词造句太犯规,又或许是温柔的语气容易令人想入非非,更过分的还是青柳冬弥说话时的眼睛亮晶晶。东云彰人受不了蛊惑人心的氛围,就这么在街道斑斓的灯火之下,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我们试试吧?”

  青柳冬弥问“试什么”,他说随便什么,比如成为恋人。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毕竟没有人规定搭档不能成为恋人,也没有人规定恋人不能一起追求俘获世界的更高梦想。

 

02

  在确定恋人关系的头几天里,两人的心情并不算平稳。

  一旦“恋爱”的真实感在头脑里逐渐清晰,过去习以为常的事物就容易带来意料之外的心跳反应。对视变得暧昧,肢体接触变得拘谨,就连共度周末的邀请,也因会令人联想到“约会”而变得不再容易说出口。

  不过,相比不够坦率的东云彰人,更为纯粹的青柳冬弥似乎适应得更快。当前者还在故作成熟之时,冬弥就以恋人的身份率先送出了第一份礼物。

  —— 是一串精致小巧的装饰吊坠。橘与黄相互映衬,设计简单但不单调,就算是男生随身佩戴也不显得过于花哨。

  东云彰人接过包装,满腹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青柳冬弥就主动抬手展示了自己的手提包。

  提包的拉链已然挂着一串深蓝吊坠,从形状和设计细节能明显看出,是与刚刚的礼物成对贩售的商品。

  彰人没有明白冬弥此举的目的,因为他觉得两人的关系早已过了需要用互赠礼物来证明亲密的阶段。但在搭档满怀期待的目光里,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质疑,坦然接受了这份足以向身边人彰显他们特殊关系的饰品。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首次默许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青柳冬弥的积极性,让对方有了做出更多尝试的底气。

  在不久后的休息日,团队成员逛街挑选演出服时,冬弥主动选择了和彰人同款的服装与配饰。从游戏厅满载而归后,他的手提袋中也总是会装满一式两份的配套玩偶及小饰品。

  等再过了些时日,两人使用的成套物品就几乎多到要引发旁人疑问。于是青柳冬弥又开始主动做出些新尝试。

  比如在演出后抬手为彰人整理翘起的发尾,比如通勤路上为他翻折回翘起的校服领口,又比如在休息室时稍微坐得更近,近到挨着肩膀,连发尖都能相碰。

  他试图主动亲近的动作总是僵硬、刻板、不够熟练,但锲而不舍。这种局促又努力的状态,对一位179的高个子男生来说显得有点滑稽,也有些可爱。

  东云彰人通常不会用“可爱”来形容一个想做某件事情却笨手笨脚、看起来像半吊子的人,但他很乐意这么形容青柳冬弥。

  同时,作为合格的搭档,他并不介意做出适当的引导。

  他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冬弥如何自然而然地勾肩搭背、如何在休息时坦然相互依靠。

  但新的烦恼很快又接踵而至。

  —— 青柳冬弥在手机里建立起了专属相册,坚持日复一日用不太优秀的摄影技巧记录起所有关于东云彰人的日常形象。

  不擅长运动的人缺少必要的反射神经,思绪太过复杂的少年总在犹豫间错过最佳抓拍时机,留在相册中的更多是聚焦失败的影像,包括但不限于一些形象不佳的出糗照片。东云彰人对此束手无策。

  再后来,青柳冬弥又找到了新的乐趣。他开始学会炫耀自己的搭档,频繁在他人面前认真说出对搭档的夸赞。

  当某天小豆泽在舞台上大胆表达对搭档的钦慕,并且努力模仿搭档的气势时,青柳冬弥不甘示弱地进行了同样努力的效仿。于是当局者迷的东云彰人在那一刻终于恍然大悟:

  ——他那缺乏恋爱经验的、总是渴望精益求精的恋人,最近一直在学习队伍里的女生。

  青柳冬弥不擅长恋爱,但很擅长汲取新鲜经验。彰人几乎能笃定,作为恋爱新手的冬弥肯定在背地里重点观察过女生们,细致入微记下了她们相处时亲密无间的行为模式,甚至加以融会贯通,根据东云彰人的喜好做了适度调整,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和无厘头。

  意识到这一点的彰人很快找到机会与青柳冬弥谈心,因为他觉得他们间的关系并不需要以其他任何人为蓝本。

  “恋人之间不是都会这么做吗?” 经验有限的青柳冬弥在被提醒后这么问。

  当时他们正走在下课后的路上,步行时成对的吊坠在书包拉链上轻轻晃动。夕阳光斑融入深蓝色的玻璃饰物,折射出橙蓝交融的色彩。东云彰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回答道: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

  “那彰人不喜欢这么做吗?” 冬弥问。

  “倒也没有不喜欢。”

  彰人没法否认,于是青柳冬弥很快得出了新的结论。

  “看来是我学习得不够充分。” 他说,“果然一味埋头摸索会出现疏漏。必须正式请教白石和小豆泽才行。”

  “我觉得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彰人摇摇头,阻止道。

  “为什么?” 冬弥又问。

  “为什么”总是很难回答的问题,特别是好奇且爱刨根问底的青柳冬弥口中的“为什么”。

  东云彰人不擅长充分论证,向来偏向直奔结论:“和平时一样就好。毕竟我们不是她们。”

  “那我们该是怎么样呢?”青柳冬弥虚心请教。话音刚落又担心自己问出了愚蠢的问题似的,及时补充道: “抱歉。我很清楚我想要和彰人尝试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合格的恋人。”

  “不用做什么就已经很合格了。” 东云彰人直视着搭档的眼睛,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

  可某个钻牛角尖的人将信将疑,并没有彻底领悟: “是这样的吗?”

  “是啊。” 彰人只好搜肠刮肚继续解释说,“男生情侣和女生情侣不一样吧。和搭档一样就好了。”

  “彰人觉得搭档之间的羁绊最重要吗?” 仿佛触发了某个关键字,青柳冬弥又问。

  “嗯。”东云彰人点点头,又强调一遍,“和搭档一样就好。没必要特地制造烦恼。”

  他说着再次望向冬弥,只见对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03

  很显然,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东云彰人很快就发现,青柳冬弥在“探索如何成为合格的恋人”这条道路上,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路上遇见野狗时,青柳冬弥会更加主动地挡在前方,表现出一种刻意且笨拙的保护欲;在发现学校贩售的午餐便当有胡萝卜时,他总是一副“彰人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的积极态度;更有甚者,他偶尔会用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出“请把背后交给我吧”之类的不符合性格的话。

  彰人依旧觉得这些反常非常可爱。他通常不会这么形容其他弄巧成拙的人。除了钻进牛角尖的青柳冬弥。

  抛开迟来的中二期的可能性,东云彰人知道他肯定又从其他地方学到了特殊的东西。

  “说吧,这次又是谁教你的?”

  在冬弥试图挺身挡下公园里飞来的足球,却因反应过慢彻底失败后,东云彰人终于忍不住问。

  他及时用脚踩住地上滚动的球,熟练挑起颠了几个花式后又将其踢还向公园内。在小孩儿们赞赏的欢呼喝彩中,他听到冬弥回答说:

  “没有人。”

  “没有继续从身边人身上学习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的。”

  “肯定有吧。” 彰人苦笑着揭穿, “奇奇怪怪的保护欲和英雄主义,怎么看都很多余。”

  “多余吗?”

  听到这话的青柳冬弥变得有些失落,东云彰人意识到自己措辞或许过重了些,于是赶忙改口解释说: “我是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稍微有点不像平时的你而已。”

  “所以,说吧,” 他放轻语气,近乎温柔地诱导说,“告诉我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唔……”

  被顺利安抚的冬弥低头拉开书包,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翻找出一本随身书 —— 从封面和名字来看,毫无疑问是本侦探小说。

  “侦探先生有一位好助手。他们同甘共苦,出生入死,总是在对方需要时挺身而出,因此结下了特殊且深厚的缘分。” 青柳冬弥耐心解释说,语气中不乏对侦探搭档的羡慕,“网络上经常有人说他们是最棒的搭档。他们之间的故事总是令我也心潮澎湃。”

  “这倒是很难得。” 东云彰人无意识赞同说。“最棒的搭档”对他们两人都有如同魔法般的吸引力。

  “最近看到是这一本。” 获得认同的冬弥又继续分享道,“从前还有读到过热情武力型和冷静智力型互相配合的侦探搭档,也是很不错的参考教材。”

  “我觉得后一种比较合适。” 真挚的叙述总能感染到旁人,彰人顺着冬弥的话发表意见,数秒后才及时想起这段对话的目的,赶忙纠正道,“呃不对,是都不合适才对吧!”

  “为什么?” 冬弥眨了眨眼,问。

  “上次不是有说过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那样的探索实验,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彰人上次是说,不需要学习白石她们。” 冬弥一板一眼地提醒说。

  “你这人啊,脑子明明很好用。” 东云彰人又深深叹了口气, “倒是给我快点想明白,是‘你’并不需要去学习任何人。”

  “可是,我认为成为彰人的恋人是件很了不起,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情。”

  冬弥把小说重新收回包里,抬眼时和彰人对上了目光,郑重其事地坦白道:

  “刚刚成为搭档的时候,我曾做过不合格的、伤害到彰人情感的事情。所以在成为恋人时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很多过去的事情就是这样,看似早已翻篇,留下的影响却潜移默化、根深蒂固。东云彰人从不知道青柳冬弥还在在乎这些,还会因为早已和解的陈年旧事产生微妙的应激反应,以至于在最近不厌其烦地做出这些笨拙、努力甚至引人发笑的学习尝试。他的情感格外动容,他的心脏会因此而变得更柔软。

  “本来就不是很复杂的事情啊。从前是,现在也是。” 彰人抬了抬手,很想摸摸青柳冬弥略带沮丧的脸,替他扯出个笑容,或是用体温传递点安心感。

  他这么想着,确实也这么做了。他把手覆在冬弥的侧脸,拇指搭在耳垂。

  掌心下传来对方轻轻的颤动。青柳冬弥很快习惯了这种亲昵,乖乖注视着他。

  “冬弥,你想想,没有人规定搭档不能是恋人吧?”

  “嗯。” 青柳冬弥轻声回答。声带的震动透过皮肤穿到了东云彰人掌心。

  “而且我有对你说过的吧,‘你是我最棒的搭档’之类的话。”

  “嗯。” 冬弥很擅长逻辑推理。“那这么说来我们从很久以前起就已经是‘最棒的恋人’了吗?”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其实差别并不大。”

  东云彰人能轻松论证青柳冬弥是最棒的搭档,却不能说清从何时起自己已在心底认定青柳冬弥会是最棒的恋人。正如青柳冬弥陷入自证怪圈,忽略了“学会其他人成功的相处模式,并不能证明自己就是好恋人”这一最简单的事实。

  “在成为恋人后,搭档才会做一些普通搭档不会做的事情。” 东云彰人想了想,说,“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需要刻意改变。”

  冬弥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可能是在因为彰人说出这么拐弯抹角的话而感到反常。

  见他仍百思不得其解,东云彰人只好尝试以行动证明。

  “头,低一点。” 他要求说。

  “好。”

  青柳冬弥乖乖低下了头。他并不知道东云彰人想干什么。或许是说悄悄话,他想。因为他曾看见过白石和小豆沢这么做,他有把这点记在自己的恋人见习笔记里。

  但东云彰人并没有凑近他的耳朵。

  湿润的触感压上了嘴唇。鼻尖掠过橙味洗涤剂的味道,他瞥见对方眼底自己的倒影。

  青柳冬弥很擅长学习,也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他还没学会亲吻。他也从来没见过白石和小豆沢,或者是小说里的侦探和助手亲吻。

  只是在帮助对方拓宽思路而已,并不是因为自己此刻实在是太想亲吻青柳冬弥,东云彰人心想,并且因找到了正当理由而有了更多底气: “类似这样,不需要学习其他人,我们两个就能完成。”

  “好像很难。” 冬弥抿起嘴,上下唇相碰的感觉和接吻截然不同。

  “接吻很难?” 彰人问。

  “不是的。我很紧张。” 青柳冬弥说。他很少紧张,他们作为搭档登台演出前总是刺激亢奋大于神经紧绷。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紧张可能要追溯到他和父亲的谈话,事实上那天他坚定的决心后来大幅度驱散了压力。五岁时第一次登上大赛舞台的时候倒是更紧张,但那种胃里发紧的感觉也和当下轻飘飘的紧张也截然不同。

  他想这或许源自于一种禁忌感。他们做了其他关系的人不会做的事。这就是东云彰人所说的成为恋人后的特权,是他不需要刻意去向别人学习的本能。

  “让人感觉很害怕。”他诚实地说。他把心跳和恐惧联系在一起了,一种反向的吊桥效应。

  东云彰人认认真真打量着冬弥,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其他不利于两人关系进一步深入的情绪。但此刻他没来由地也变得非常紧张: “害怕的话以后就不做了。抱歉,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不是的。彰人。” 青柳冬弥用力摇头,问,“我想我很喜欢这种害怕,可以再来一次吗?”

  像获得了某种赦免,彰人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他难得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如此忐忑不安。他盯着青柳冬弥的唇看,良久后才下定决心: 

  “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青柳冬弥又在问“为什么”,大多数时候他回答不了这些“为什么”。

  或者说他只是羞于用语言回答。他不想让对方发现关系的转变对他来说也容易引发过度紧张,这样显得不够成熟。

  他知道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以后再说。所以他说:

  “需要循序渐进。今天只能到此为止。”



 

 

 

 

——————

  其实看完四周年live就有在构思这篇文。当时舞台上心羽模仿了小杏之后,冬弥就主动提出了要模仿彰人。这个举动对我来说还算是挺意料之外的,所以就有在想,没准在其他时候其他场合,好学(?)的冬弥也会去学习杏豆的相处模式。彰人会被搞得一头雾水甚至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会宠着接受。

  除此之外还添加了很多我喜欢的dk之间的恋爱探索桥段,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星河流轉

【安宁】残像


*安宁cp向,柏安宁cb向,借用原作部分人设但非原作设定,逻辑很乱,极端ooc


*又名《我可爱乖巧,小小一只的弟弟呢!》



*是约稿,除单主外一律禁私存转载




00.


终其一生,我能握住的似乎都只有你的残像。




01.


许向安提着那一桶热腾腾的猪肝粥走进病房时,许向宁正盯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影发呆。


许向安没唤他,搬着一个板凳坐到了他身边,给他盛了一碗热乎的粥。对方察觉到了,但没动。氤氲的热气随着空气缓缓流动,瞬间便没了踪影。


“哥哥,我早上看到一只鸟儿撞死在那扇窗户上。”许向宁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但仍旧清亮,总让人察觉出一...


*安宁cp向,柏安宁cb向,借用原作部分人设但非原作设定,逻辑很乱,极端ooc


*又名《我可爱乖巧,小小一只的弟弟呢!》



*是约稿,除单主外一律禁私存转载




00.


终其一生,我能握住的似乎都只有你的残像。




01.


许向安提着那一桶热腾腾的猪肝粥走进病房时,许向宁正盯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影发呆。


许向安没唤他,搬着一个板凳坐到了他身边,给他盛了一碗热乎的粥。对方察觉到了,但没动。氤氲的热气随着空气缓缓流动,瞬间便没了踪影。


“哥哥,我早上看到一只鸟儿撞死在那扇窗户上。”许向宁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但仍旧清亮,总让人察觉出一种专属于少年一般的天真,“就在那个位置。”


许向安顺着他手指着的位置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小滩血痕。但那面积实在太小了,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察觉不出那会是一条生命曾经留下的痕迹。


“哥,你说我什么时候会像它……”

“许向宁!”


许向宁转过头时看到哥哥正盛着一勺粥贴近他的唇。对方从不肯让他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但他毕竟是人,会脆弱、会恐惧的人。他手在抖,许向宁看出来了。而这世上能让他哥哥害怕的事情实际上只有那么一件,他从来就知道。


“许向宁,先吃点东西。”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仰头对着许向宁露出来的笑都是看不出异常的,“最近酒吧的营业额还不错,我涨工资了……交完医院的这些费用还能有余钱,哥哥都给你……”


“许向安,你清醒一点。”许向宁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柔,但他也很残忍,“我活不了多久了。”


许向宁的病是胎里带来的。


自婴儿时期起许向宁就比许向安体弱,哭声听着没有力气,嗜睡而怕冷。起初所有人都觉得许向宁只是单纯的胎里弱,其余应当无碍。直到他第一回发作被送去医院,医生委婉地告知所有人他的身体情况,福利院里的人才得知了他那天生的、随时可能夺走他性命的顽疾。


或许这也是他和他哥被狠心抛弃的原因。但这终究是不可求证的谜题。


因此,自许向安有记忆开始,他就开始承担起了一些这个年龄段小孩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福利院的人不想出人命——但也仅限于不想出人命而已。因为体弱多病,许向宁小时候惯是不合群的,被一群小孩围着骂“豆芽菜”“痨病鬼”。许向安一边看顾着弟弟的身体还要一边照顾弟弟的心理健康,赶走那些莫名其妙散播恶意的小孩之后还要好生地哄一哄弟弟,直到对方再度喜笑颜开。


但毕竟那些伤害还是实打实地映射在许向宁身上的。他表面乖巧,实际上的性格却古怪阴郁。他不信任除他哥以外的其他人、悲观厌世、却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许向安知道他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还没死就会先疯掉,于是在刚能打童工的年龄就带着他搬离了福利院。


其实他们本命年生日那年柏闻就开始给他们额外的资助——资助不止包括吃食学费,也包括了给许向宁治病的钱。这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没有那么拮据,许向安在外头给别人洗盘子甚至还能攒下一些自己的零用。但他攒零用也约等于没攒,因为他把这些钱都给了许向宁。


许向安自己问过也上网查过,他知道得了这种病的许向宁活到成年都算是一种奇迹。他的弟弟就像是一只孱弱的鸟儿,永远是苍白的,纤弱得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走、被人为地撕碎。他空有自由的灵魂,却没有能令他自由的躯壳。许向安只想着能把多些钱给他能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却没成想许向宁依旧乖巧地、安静地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过去许向安甚至都没见他动过一笔他给他的钱。


许向安问起,许向宁就会说:“因为哥哥的身边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许向安痛得深吸一口气,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这么些年过去,许向安承担的也不止是身体上的压力,更多是心理上的。十六岁以前因为年龄原因,他往往不能在一个地方做太久的工作,他东躲西藏、东拼西凑,攒下来的那点钱一半还给了柏闻、一半给了弟弟——他到底有自尊,无法心安理得地一直接受柏闻单方面的资助,他总感觉欠别人的一定要还上,这是人活在这世上必须要达成的准则。


高中时期他为了那点奖金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结果赛后却被家里开酒吧的同学带着家长找上了门,自此之后就有了一份长期在酒吧里当驻唱的稳定工作。他兴奋地和许向宁分享这件事,许向宁在意的却只有——


“哥。”他的笑容是甜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冷意,“如果有人找你搭讪,你能不加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许向安早已习惯,因为这人即使对着他们的资助人柏闻……也是如出一辙的态度。


少年时期许向宁再一次旧疾发作被送进了医院,许向安那时正在给人理发,即使接到通知也不能放下手里的活计,紧赶慢赶二十分钟才赶到医院,却发现柏闻早就已经候在了手术室外面,一双金瞳冷冷地望着他,就跟没有情绪似的。


柏闻:“刚打你电话没打通,向宁情况不好,我只能自己过来。”


这是自童年时期之后许向安第一次当面与自己的这位资助人打交道。对方生得优越却也不仅是长相优越,至少他那一身优雅的气度确实无人能及。即使在医院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周身也依旧自带滤镜,有着一种沉稳到让人放心的气场。许向安坐在他身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等着里面的许向宁做好手术被推出来。


“其实我很好奇,向安。”柏闻就连质问人也是心安理得的,他游刃有余的姿态让许向安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卑感,“给你资助你收着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动不动就还一点给我。”


许向安现在没有心情认真回答他,但对方毕竟是他和许向宁的资助人,要不是他许向宁连治病的钱都不会有,所以既然对方问了,他即使只是出于礼貌也要答:“因为我不想欠着别人什么。”


“像你和向宁这样的我家资助了大概有八九个,不用老觉得欠着我,你好好上学、向宁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很奇怪,柏闻的年龄明明也不算大,但他却似乎早已拥有了不像同龄人一样的成熟,“虽然你这种做法让我感到很有趣,但有钱的话还是多给自己留着点。自私点才有好处,在你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利益吧。”


许向安没再回答。但柏闻却竟然一直陪他陪到了第二天早上,直到许向宁彻底苏醒都没有离去。


弟弟向来缠他——一刻都离不了他的那种缠,因此对方刚睁眼就看到他时的心情明显是不错的。对方即使虚弱笑容也是甜的,还很乖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但当他看到他身后站着的柏闻时,那种如糖似蜜般的笑意却瞬间消散了。阴郁而充满敌意的眼神从柏闻身上移动到他身上,又跟错觉一般地一闪而过。许向宁就这么静静笑着看着他,眼里却仿佛明晃晃写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向宁并非不认识柏闻,他当然知道在哥哥身后站着的就是他们的资助人。但他对柏闻的印象却真的很不好。也许是因为病重的人总是更敏感脆弱,柏闻的优秀又晃花了他的眼。更何况哥哥对他的关注实在有点太多,梗得许向宁哪哪都不舒服。


小时候哥哥为他打架摔破了头,他着急忙慌地跑去替他拿药,跑到心脏都疼了才敢放慢脚步。结果赶回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柏闻的背影,而他的哥哥就那么坐着,神情有些懵然地仰望着柏闻。


柏闻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他长相优越,发色是耀眼的白金,肤色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白净,被阳光一照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能成神的错觉。许向宁就这么遥遥望着他,忽然自心底里油然而生起说不出来的恐惧和自卑。他想冲过去狠狠将柏闻推开,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毕竟他哥不会喜欢。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柏闻离开,才敢走过去将药递给哥哥——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的伤早就已经被处理好了。


长大了他也知道他哥和这位资助人一直有联系,赚的钱一半给了他一半给了柏闻。他当然知道哥哥这么做只是不想给别人落下他明明有手有脚却白吃白拿的口实,但心里显然还是不是很舒服。


然而此刻,这位跟神一般的资助人却就站在他的床边——他哥的身边。许向宁看着成年版的、愈加光芒万丈的他的资助人,一时之间有些收不住恨恨的眼神。


“许向宁。”许向安这回是有点尴尬了,“你愣着干什么啊,叫哥,柏闻哥。”


“柏闻哥。”他乖巧应声,语气听着却颇为咬牙切齿。


和他对视上的柏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冲他展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那种轻易被看破的感觉让许向宁很不舒服。但他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02.


高考之后,柏闻请他和他哥吃了顿饭。


那是他们从未敢踏入的高级餐厅,即使柏闻贴心地选择了中餐也依旧无法减轻他们两人的局促感。但餐点却确实是精致且美味的,这也使得两人即使在不自在的情绪下依旧吃了不少,身体也在柏闻的循循善诱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柏闻没有进行像旁的家长一样询问成绩的流程,也没有问他们想要报考什么学校。毕竟以他们平时的成绩,只要发挥正常,沪城乃至全国大部分的高校都是可以任选的。所以柏闻只问了专业的问题,看样子也是要方便等他们毕业后给他们安排就业。


“我想学医。”


许向安这话一出,柏闻和许向宁的目光就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他。许向宁更是压根就不敢想他哥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什么。他还清楚记得哥哥头一回提及想学数学专业时眼里亮闪闪的光,以及他每次钻研数学时严谨的态度——他怎么会想学医,他不可能想学医的。


“向安。”柏闻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耳畔响起,“但我好像记得你对数学更有兴趣。”


“人的兴趣总是会变的。”许向安不自然地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清汤,“柏闻哥,我们不是出来吃饭的吗?先别问这个了,行不行。”


于是这顿饭之后,柏闻又单独找上许向安,请他喝了杯咖啡。


“你说想学医,其实是想要亲自找办法治好向宁的病吧。”


柏闻的声音清冷,就像是不会流动的深潭。他冷不丁的这句话让许向安忍不住抬眼看向了他。柏闻的金瞳很漂亮,但清澈得就像是一面镜子,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私心,一时间窘迫得无处可逃,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柏闻:“但你要知道,向宁很有可能甚至活不到你毕业……”

许向安:“柏闻哥!”


柏闻顿了顿,但那双漂亮的金瞳却依旧不肯放过似地紧盯着他:“有些现实我知道你不想面对,但你也不得不面对它。向宁的病在医学上就是一道无解题,这些年我找过多少医生你也看在眼里,要不是长期有人调理,他连活到现在都难。”


“柏闻哥,我很感谢你。”许向安的声音听着有种疲惫的沙哑,“但能不能别说了。”


“话已至此,我尊重你的意愿。”柏闻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高考结束了,这些年你身上也攒了不少钱,打算带着向宁去干什么。”


许向安:“想带他去鹭城旅游。”

柏闻:“很著名的旅游城市,我早几年也去过。我以为向宁那么热爱自由,你又给了他那么多钱,他应当早就去过了。”


许向安默了一阵,随后才开口:“他没有。”


许向宁说他的身边才是他想去的地方,这话从来就不是唬他的。


许向宁身体弱,坐不了飞机,但坐动车却可以。且柏闻也答应过许向安,只要他弟有要出去旅游的想法,他可以让自己的私人医生跟着,保证对方的身体不会出现太严重的情况。可灵魂自由、只是单单滑个雪都会兴奋得跟许向安说“我要飞起来了”的许向宁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沪城,即使许向安屡次劝他,对方也未曾动摇。


因为他想留在哥哥身边。


每年暑假都是许向安最忙的时候,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将一整天都用于赚钱的时间。他要在酒吧待到整个夜场过,往往是晚上八点上班,凌晨四点下班。为了赚钱,他几乎没有能完完整整陪着许向宁的时间,晚上工作、白天补觉,还得抽出时间完成暑期作业。许向宁对此表示特别不满,就提出要陪着哥哥去上班。


“不行,不可以,你乖一点,许向宁。”他说完这话后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于是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好好待在家里休息,等着哥哥回来。”


许向宁:“可是以前哥哥没有固定工作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陪着哥哥的啊。”


许向宁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周中时许向宁有课,他的病令他比旁人的精力差上许多,也更嗜睡,基本上是回家吃完饭、写完作业就躺下了,许向安回家也只敢悄声地洗漱完躺在他身边,不敢发出一点响动。但周末就不一样了。许向安有些时候在小餐馆后厨洗盘子,有些时候又在那种小理发店里当学徒……而许向宁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身边,笑盈盈地叫他一声“哥”。


比如在餐馆里点上一碗最便宜的葱油拌面坐上一天——当然最终实在看不下去的许向安会从自己的工资里扣出一份排骨年糕端到他面前,然后趁着店里没人的时候和弟弟一起一口一口分食掉它们。


比如忽然出现在理发店门口的沙发上——许向安至今都搞不懂因病变得阴郁敏感的许向宁是怎么和老板混熟的,但他确实很会演。店里的女员工不多,但女顾客不少,见到这么乖巧懂事、长得还漂亮的小男孩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许向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堆零食。然后又被下了班的他哥冷着脸扔掉,提小鸡崽子一样地把他提回家。


“许向宁,以后不许随便和别人搭话。”他哥的脸色冷得可怕,“更不许随便收别人送给你的东西。”


“哥哥。”弟弟抬起手,勾住他的小指,仰起头的时候眼里水光荡漾,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但偏偏这只兔子却语出惊人,“哥哥发这么大的火……是在吃醋吗?”


许向安瞬间从回忆中抽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许向安还是狠心拒绝了弟弟,“这次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酒吧里嘈杂,那些声响会刺激到你的心脏,要是你病又发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而且里面灯光那么暗,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更何况你还是个未成年。许向宁,你听话。”


许向宁像是被他唬到了,忙不迭地乖巧应下。他表面上应得极好,许向安当然也信了他。但晚上刚上台,许向安就在不远处的吧台卡座上看到了他的弟弟。


对方的头发微微撩起,白衬衫解了最开头两个扣子,还戴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绿宝石耳夹。就他这副打扮,即使顶着一张乖巧漂亮的脸也没人会信他是未成年。许向安被他气得唱高音都差点打飘,结果再回头时却发现许向宁不见了,他原本坐着的位置旁只摆着一杯不加酒精的橙汁。


中场休息时许向安径直走向了吧台。往日里脾气极好的人此刻却面色沉沉,反差大到有种说不出来的骇人,连调酒师都被他惊了一下,险些连刚刚许向宁的嘱咐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许向安:“我弟弟呢。”


“他说他回家了。”调酒师看着并不想和他多搭话,只是迅速抬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要我把这个递给你。”


许向安展开那张打褶的纸条,映入眼帘的俨然是许向宁清秀漂亮的字体。


【我先回家啦哥哥~记得早点回来吃夜宵哦~^ ^】


别的不说,但许向安却确实如他所愿地早回家了。


凌晨四点,出租屋里的灯却依旧亮着。许向宁坐在沙发上,依旧是他在酒吧里的那一套装扮,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光彩照人、和不属于他年龄和长相的成熟。许向安站在玄关处静静看着他,总莫名想把他这副样子记在心里。


毕竟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许向宁是活不到能正常工作的年龄的。就这么看着他,也算是看到了他本不可能看到的弟弟的样子了。


“哥回来啦。”听到动静的许向宁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餐厅的灯,“过来吃夜宵吧,这一桌子我做了好久的。”


许向安定睛一看,桌上的菜色香俱全,正不断氤氲出温暖的白雾,压根不像是随便应付的夜宵,而是规规矩矩准备的正餐——还是掐着他回来的点做好的。很奇怪的、他头一回体会到了家让人安逸舒适的氛围,这让他很有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却居然是他病弱体虚的弟弟带给他的,这让他有种眼前的场景都是梦境、是假象的错觉。


“许向宁。”他赶着回来是为了和对方算账的,此刻却忽然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就前几天,你不在家,我一点一点摸索会的。”许向宁递给他一双筷子,又强行推着他在餐桌旁落座,“别说那么多了哥,尝一下,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那一桌子菜当然做得没什么问题。除了体弱多病,许向宁在任何事情上的天赋点都是和他一致的,但凡是用心做的都能很快学会。可惜许向安如今却有些食不知味,他仍没有忘却他急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我不让你去酒吧,你为什么还是去了。”


许向宁也随之放下筷子,漂亮的绿瞳抬起,定定地望着许向安:“哥哥没觉得你陪着我的时间有点太少了吗?”


时间。


或许对于同龄人来说,时间是可以大把挥霍的东西。但对于许向宁来说时间却是最珍贵、最不能浪费的宝物。许向安这些年忙着工作、学习、为生计奔波。却忘了他的弟弟从来就不是能等得起的存在,毕竟他自出生开始,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一瞬间红了眼眶。


“哥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清楚,今天我心脏刚有点不舒服我就先走了。”许向宁很明显地察觉到了他哥的情绪变化,下意识地找补,“我很乖的,就在那儿静静坐着看你唱会儿歌,不会打扰你的。”


许向安突然上前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处,侧颊紧贴着。鲜活跳动的脉搏终于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点,也终于能静下来听许向宁说话了。


“我今天这桌菜做了好久,心脏都有点疼了。”许向宁一贯最懂撒娇卖乖,此刻也一样,“我们拍个合照纪念一下好不好。”


许向安在他怀里闷闷地点点头,起身点开了手机相机。镜头里他化着闪亮的舞台妆,头发撩起、耳边的饰品摇摇晃晃。镜头里的许向宁脸色不算很好,但他肤色白皙、笑容清浅,有种说不出来的病弱美。镜头里的他们就像是日与月,交相辉映般完美。


但许向宁说过,月亮是得靠着太阳的那一点施舍才能映出光辉的。


“哥,别看我,看镜头。”


许向安轻轻按下拍摄键,画面于是定格在了许向宁吻上他面颊的那一瞬间。




03.


如许向安所愿,他最终还是带着许向宁踏上了前往鹭城的动车。


为此他跟酒吧请了一个月的假。但毕竟他这样长相好又唱得好、足够吸引人目光的驻唱到底难找,老板就主动提出了要涨工资。但许向安还是拒绝了。毕竟他这些年拼命赚钱也只是为了弟弟,没有弟弟的话那些钱跟一沓废纸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到底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整片的时间陪着弟弟的。


车得坐近八个小时,他换了座,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靠窗的许向宁旁边。浙省一带多雨,许向宁看着窗外的雨景发呆。而许向安就坐在他身旁,静静望着他。弟弟最近愈发苍白了,就好像窗外的雨一样,绵绵的、随时都可能消散。


鹭城以海景闻名,但事实上鹭城的海却远不比临近几个城市的海好看。许向宁不想凑这个热闹,许向安就带他去湿地公园看白鹭。许向宁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高飞的鸟儿发呆……许久,他才望向他,轻飘飘地说话。


“哥哥,我想变成那一只鸟。”


弟弟坐着,头枕在他小腹处,指着不远处那只高飞的白鹭,虚弱地说着。许向安看了它一眼,心中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下意识问到:“不是说想待在哥哥身边吗,怎么现在又想走了。”


许向宁苍白的唇角往上扬了扬:“因为哥哥也要飞啊。”


弟弟的身体情况自高考后就急转直下,如今似乎已经差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嗜睡、走不动路、动不动就喊渴、还总是说心脏很痛。丧钟将至,许向安却依旧在乐观地自欺欺人。


他带着弟弟且玩且停,吹海风、在木栈道上缓缓地走……看似真的在毫无忧虑地带着弟弟旅游。但事实上,他却早早拜托柏闻叫来了私人医生,就住在他们房间隔壁。他嘴上依旧说着回去要带着许向宁复查,对方一定没事这样的话。许向宁闻言只是对着他笑笑,也并不打算正面应答、打破他的幻想。


回程的前一天晚上外头下起了大雨——这个季节的鹭城一贯是阴晴不定的。酒店隔音不算太好,隐隐有雷声传来。两人皆辗转反侧睡不安稳,许向安就摁亮了一盏床头的灯。一转头就对上了许向宁那双美得有些忧郁的绿瞳,忍不住怔了怔。


“许向宁,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许向安对着对方温和笑着,手轻轻拨过他的额发,“是雷声太大了,吓得睡不着了吗。”


今晚的许向宁面色似乎红润了不少,看着不再那么病态苍白,眼睛也显得愈发的亮,他穿着那一身带着兔子印花的睡衣,显得尤其柔顺可爱。许向安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没想到许向宁竟然直接笑着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靠了上来。


“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撩拨一样的气音,弄得许向安耳根发痒,“是不是只要我提出要求,你就会答应我。”


直觉告诉许向安弟弟接下来会说出很危险的话……或者做出很危险的举动,所以他连给出的承诺都是模棱两可的:“许向宁,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过分的呢?”


许向安没答。因为他压根就没法估量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后会造成的后果。但许向宁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会不会回答,那双漂亮的手转而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像眷恋一般地不断摩挲着。


“我活不了几天了,哥哥。”


许向安瞳孔地震:“许向宁!”


“哥哥。”许向宁又抬起眼对着他笑,眼里看不出病态的悲戚,满溢的火光烧得他浑身发烫,“我连及时行乐的资格都没有吗?”


下一瞬,某双柔软的唇就轻轻地贴上了他。


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忽然开始在他脑内翻转。


贴上脸颊的吻,看向他时炽热得早已超越亲情范畴的眼神,以及那些早就越矩的、拈酸吃醋的行为……他弟的心思自青春期起就昭然若揭,半分没有隐藏。而他则一直在装傻充愣、自欺欺人,没有一刻敢直面他的心意。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也并不像正常的兄长一样能尽到引导弟弟走上正确道路的本分。但弟弟病弱,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他变成什么样许向安都不忍心怪他……


更何况,他扪心自问,难道他对许向宁就没有一点心思吗。


夜晚或许真的会激发人的某些感情,比如此刻许向安内心再也无法遮掩的、那些背德的爱意。他明知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是错的,但却仍在偏执地、一意孤行地继续下去。他听着窗外汹涌的雨声,环着许向宁的腰,小心翼翼地加深了那个吻。两个人唇齿交融,爱意也跟着在房间内蔓延。那些掩藏不住又被遮羞布蒙着太久的感情终于喷涌而出,烧得两人都有些情难自已。


直到许向宁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哥……我心脏疼……”


柏闻是赶着红眼航班半夜赶到鹭城的,彼时许向宁已经做好手术被推进了ICU。许向安正红着眼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焦虑得近乎找不着北。柏闻的出现让他一时之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走过去猛一下就拽住了这位资助人的手。


“柏闻哥……”直到握住他的手,柏闻才发现对方已经恐惧到不断发抖,“他们说许向宁可能熬不过去……就算这次能熬,紧接着的下一次犯病也未必能活得了……你说我是不是不该……”


柏闻:“向安,你冷静一点。”


柏闻依旧冷清的声音让许向安终于安心了些许,颤得也没那么厉害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仅比他们大不到四岁的资助人居然总能给他们带来安心的力量。但没想到下一秒,这位资助人就亲手地、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


“向安,从前你不想听,我就选择尊重你不去提它。但是今天我不得不说。”许向安听着他的声音,感觉每一个字眼都像隐在云层里一样模糊,却又清晰地重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做好准备吧。”




04.


许向宁在ICU里躺了三天才脱离危险期渐渐转醒,随后就被柏闻操心地转到了高层的单人病房。他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管,人已经虚弱到多说两句话都费劲,却仍有闲心看窗外那斑驳的树影和高飞的鸟儿。


他现在的情况显然已不适合回沪城治疗——或者说,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柏闻也没有再给他转院消耗他的生命力,就让他安心待在那儿,时不时在沪城和鹭城两城间轮轴转来看他。而他哥——则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离地陪着他、照顾他,就像要把这些年欠他的、挽回不了的时间都弥补回来一样。


但这几天的许向宁却难得没有什么话与哥哥说,一开口也都是些类似于告诫他哥他命不久矣的话语。许向安不爱听却也不得不听,面上也不敢多反驳几句,憋屈得背着他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而今天的许向宁却难得没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衬得他像那种温暖而脆弱的天使。许向安看他看晃了神,眼眶也变得湿漉漉的,隔了半天才听清他弟在喊他。


“向安?”


“啊……”他低头擦去眼角那点不明显的泪水,隔了半天才正经回复,“怎么了,许向宁,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们是不是已经算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原先无波无澜的静潭。许向安瞳孔地震,绿瞳随之震缩又放大,像是很惊诧于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当许向宁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打算随便说些什么把这个话题揭过的时候,他却听到了许向安艰涩到微微发抖的声音。


“算。”


闻言许向宁却忽然笑了,他笑得很放肆,笑久了就忍不住呛咳起来。他连咳声都微弱,仿佛下一秒唇角就要溢出血痕。许向安被他吓得不轻,冲过去扶着他就要按铃,却被反应过来的许向宁紧紧摁住了手。他一抬头,就看清了对方那双红至病态的双眼。


“我突然觉得……”许向宁气都没喘匀,就望着他的双眼语出惊人,“我病成这样也挺好的。”


许向安的眼眶瞬间红了:“许向宁!你说什么胡话!”


“至少有生之年……还能有幸听你说一句真心话啊,哥。”


许向安是什么人,许向宁最清楚。隐忍和沉默似乎是年上者不变的标签,更何况他要面对的还是这样惊世骇俗的背德之爱。如果许向宁没病,他打赌许向安一定会把自己困在某个被道德、责任构造出的怪圈中无法自拔。他怕是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听到许向安亲口承认的、亲人以外的关系。


而闻此言的许向安居然也沉默了。他不承认,也不敢否认。只是死死紧扣着弟弟的手,久久都不乐意放开。


隔天许向宁忽然提出想要吃他们之前旅游吃的那家沙茶面。许向安有点犯难,因为那家面馆在景区里,去一趟很麻烦、做得不算太好吃而且贵,他也是后头问了柏闻才知道自己和弟弟踩了雷。可主治医生对于许向宁饮食方面的建议却是“想吃什么都可以赶紧去吃”。许向安当然不敢驳了他,只是确认了两句就真的提上包去买了。


“你把你哥支走,就为了和我说话,这好像不是你往日里的风格。”


许向宁一抬眼——柏闻就站在他的床边。那道身影背着光,却仍显得矜贵优雅,高贵到让人移不开眼。许向宁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皱着眉不自觉地开口:“你挡着窗外的光了,能不能稍微让让。”


柏闻笑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向宁,你确实不怎么喜欢我。”


许向宁嘟囔:“但你也确实是我身边除了我哥以外我唯一能信任的好人。”


“行了,也用不着这么夸我,这些年在你身上治病的钱我花了不少,也不指望你能感恩我什么。”柏闻的嗓音依旧听着没什么情绪,“但我确实不爱养不知感恩的狼崽子。”


“我已经做好遗产公证了。”许向宁早已习惯了病痛的折磨,因此提到这些也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悲,“柏闻哥,我的遗书、要给你的银行卡和一些留给我哥的信件都在床头那个上了锁的盒子里,我哥没动过,你拿走它,密码是我和我哥的生日。”


听到他这些安排,饶是柏闻也被巨大的信息量唬得有片刻失神:“你……”


“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除了向安以外我唯一值得托付的存在。”许向宁轻轻说到,他声音清亮,能让人体察到如泉水涌入心房一般的少年气息,“毕竟你是唯一一个一眼就能看破我对向安心思的人。”


“我对你有敌意,是因为我自卑、敏感,而你闪闪发光、自带滤镜,只要你愿意,似乎我身边的所有都可以轻易被你抢走——不过我知道你不可能抢的,因为你本来就不屑于抢。”许向宁笑眼弯弯,“不过我想,要是我没病的话……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我和你说这些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知道你善良,只是嘴硬。虽然你对我和向安这么好,除了善良的原因还有……我们能满足你作为一个上位者、年上者高高在上的心理。”许向宁如今连喘口气都是微颤的,却仍在倔强地往下说,“但至少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真实的,不像有些人的善意,看着雾蒙蒙的……摸都摸不着。”


柏闻起身看着他,双眉紧紧蹙起:“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托付于你,至于是什么,你打开那个盒子就知道了。”许向宁依旧笑着,但双眼含泪,“拜托你了,柏闻哥。”


柏闻遥遥看着他,光打在病房的床褥上……他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许向宁那种病态的、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毕竟在此之前,他都装得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许向宁又一次复发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两个月许向安已经很小心,照顾许向宁的姿态就像是将一个小瓷人捧在了掌心,却仍抵不过对方岌岌可危、一触即碎的身体状态。他知道许向宁这种病能活到成年已经是奇迹,但他仍希望奇迹能再度降临在他们身上,祈祷着老天爷不要这么早夺走他的天使。


但奇迹终究没有降临。


许向安头一次知道人在崩溃到极点的时候真的是流不出眼泪的。至少他从看着许向宁被盖着白布推出来的那刻开始就没掉过眼泪。柏闻陪着他去火化、销户,他都全程冷静而公事公办,根本不像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爱人的样子。


直到办完那场小型葬礼,柏闻将那一纸轻飘飘的遗书递到了许向安手上。而许向安则直到回到了沪城的家中才有勇气打开那一纸看似没什么重量的信。


【我亲爱的哥哥:

  展信佳。

  童年时期我有个最大的疑问,时间是什么?我不懂。因为似乎所有比我年长的人都在我耳畔不断地提醒我,“你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你要珍惜当下”。但我没有概念,因为每次我心脏疼的时候都只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我要面对的只有“死亡”的恐惧,而并非“没有时间”的恐惧。

  直到少年时期,我才终于明白了时间的珍贵。

  哥哥不再像童年时期一样、无时无刻地陪在我身边,而是像一只飞鸟一样让人抓不住踪迹。你待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都是我需要倍加珍惜的“时间”。我痛恨所有从我身边夺走哥哥,夺走本该属于我的“时间”的人。为此,我近乎陷入了某个怪圈,每天自怨自艾,几乎要装不下去正常人。

  但年长几岁后我才知道,哥哥你依旧在把你所有珍贵的时间耗费在我的身上。

  你打工、赚钱都是为了我,是想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向柏闻哥还清给我治病欠下的债。你闲暇时间都在陪着我、哄着我,是为了培养我健全的人格,让我能体会到亲人带给我的爱……甚至你还打算将大好的年华通通耗费在医学这个你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专业上,只是为了找出方法治好我的病。我在的时候,你就像是全然失去了自我,全然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哥哥,其实这样不好。

  你要知道你爱着我的同时,我也在爱着你。你希望我好,我当然也希望你好。这是一封告别信,但或许……我的离去对你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我想哥哥应当也要做一只高飞的鸟,而不是被囿于这无形的囚笼之中,一复一日、浑浑噩噩地度过。

  哥也不用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难过,我自有记忆开始,就明白我迟早会有这一天。柏闻哥告诉过我,人有灵魂、逝去的人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陪在亲人的身边。他很厉害,我相信他。更何况我还给哥哥准备了很多惊喜,即使哥哥想要忘了我,也会发现身边无时无刻都会出现我的身影……这么说好像有点可怕,但私心使然。我既不希望哥哥因为我走不出去,也不希望哥哥把我完全忘掉。

  向安。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开始,请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完整的你吧。

许向宁

2020.08.25】


憋了大半个月的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他哭不出声,却止不住地颤抖。他从一种极端转化到了另一种极端,捂着心房,只感觉整个人都在痛。


许向安一连将自己关在家里两个月,出来时人都瘦了整整一大圈。柏闻见到他时都被吓了一跳,却接连着又被他语出惊人地震撼到。


许向安:“我想要重新高考。”


毕竟如果许向宁真有所感,那便一定不愿意再看着他捧着那散落一地的回忆、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工作,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05.


尽管许向宁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有些回忆留着也仅会让他感到心脏钝痛。但复读那一年,许向安却仍旧在那个酒吧里当驻唱。


柏闻的资助会持续到他大学毕业,即使他多复读了一年也依旧不变。但柏闻这些年为了许向宁的病已经投入了大把原先无需他支付的钱,这导致许向安也不敢再心安理得地收他的钱了。即使柏闻汇款过来,除学费以外的部分他也会全数退回。他不能再忍受自己亏欠别人太多了。


但硬气的后果就是,他要吃不起饭了。


无奈,他只能一边学习一边干起了老本行,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三点一线的无趣生活,累得晚上只要沾着床就能立刻睡下……不过这样也好,忙碌让他能暂时忘却失去弟弟的强烈痛苦,除了偶尔会在精神恍惚中喊出许向宁的名字,他近乎和正常人无异。


直到那一年他的生日。


临近高考,许向安下班过后就和老板正式请了假,说是下个月十号以后才能继续回来工作。老板也表示理解。然而前脚他刚要踏出酒吧,后脚就被神色古怪的吧台调酒师拦了下来。对方径直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不等他提问便直接离开。


这熟悉的场景唬得许向安一阵眼热。


自那年暑假许向宁偷摸来酒吧看他被抓包后,他便不再遮掩、光明正大地来了。许向安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和吧台的调酒师混熟的,但总之不管他来不来,那个卡座都会始终为他留着——那是个能看到舞台、也让舞台上的人看到的绝佳位置。有时许向安一回头就能觅见弟弟的身影。弟弟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他、对他笑,像一道不真实的虚影。


似乎许向宁每一次来酒吧都会精心打扮一番,有一次甚至还借了柏闻的平光镜来戴,装得深沉优雅,台上的许向安看到都险些没压住嘴角。但弟弟往往不会留到最后。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体确实不适合熬夜,而另一方面,酒吧火热的音乐声也会刺激到他的心脏。所以许向安驻唱时的前几首往往都是轻缓的民谣,听得许向宁嘴角直往上翘——尽管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自己的情绪变化。


临走的时候他往往都会拜托调酒师递给他哥哥一张纸条,内容不定,大概率也都是让他早点回家、好好吃饭这样的内容——那些纸条现在还被许向安锁在自家防火防潮的保险柜里,跟保管珍贵财物一般地保护着。


可是许向宁已经死了。他火化的时候许向安甚至就在一旁亲自看着,那一盒骨灰现在还埋在鹭城的墓地里,和那一片汪洋相望。


但许向安还是颤着手展开了那张纸条。


【哥哥今天记得早点回家~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 ^~】


本不应该再现的熟悉字体再一次映入眼帘,许向安一瞬间颤抖得愈加厉害了。他手攥紧了那张纸条的一角。但他即使已经情绪失控,额角青筋暴起、却仍不忍心揉皱那张小小的纸条。而是一路捏着它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风声呼呼地从耳旁刮过,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许向安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他向来不信神佛,更不信人真有灵魂的一说,但那是许向宁……即便这世上真没有奇迹,他也要一厢情愿地骗自己一回。


家门口有个隐约的人影,神像一般地矗立在那儿。许向安压根就不敢打扰他,只敢悄声地一步一步靠近,知道对方转过头,轻声唤了他一句……


“向安。”


柏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精致美丽,表情也如往常般矜贵、姿态依旧优雅——但许向安却头一次觉得他如此面目可憎。他咬牙切齿地逼近,眼里就好像淬着火:“那张纸条是你在酒吧里递给调酒师,让他给我的?!”


柏闻瞧着依旧淡然:“是。”


许向安再也忍耐不住地扯住了他的衬衫领口,空着的手一拳就挥了过去:“我操你妈……谁他妈允许你模仿许向宁的字体的!”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准确来说并不算是扭打,因为许向安自一出手开始就发现他根本就打不过柏闻。这人看着体面,纤长的身板让人察觉不出什么爆发力,但事实上他的力量和身手却远非许向安能及。没过几招,许向安就被柏闻用提小鸡崽子一样的手法提进了门内,“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我没时间陪你在这丢脸。”对方理了一下额边因过招而微微凌乱的碎发,“我也不愿意和出口成脏的小孩说话,更不愿意承认我这么多年资助的小孩居然会对着我骂出这种话。”


“你……”


“那张纸条不是我写的,是向宁留给你的。”他放开捏着许向安领子的手,嫌脏似的,从西装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心,“至于他还给你留下了什么,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映入眼帘的是许向安曾经喜欢、却从来就不敢买的那套音响。


柏闻的情绪终于稍稍平稳了些许,也终于能做到平静地和这个刚刚还在对着他没大没小的小孩说话了:“向宁的遗书有两份,一份给了你、一份给了我。他不喜欢我,所以对我当然没有什么废话,只是给了我一张银行卡、一沓信和纸条、还有一份愿望清单。”


许向安的声音又有些颤了:“愿望清单?”


“是你的愿望清单。”柏闻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总之他轻轻笑了一声,“向宁这小孩心思缜密,很多你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细节也许他都注意到了,所以才能列出这一张愿望清单。他想让你做自己,又不想让你忘掉他,就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既要你记住他、又要完成你的全部心愿。”


“那他可真是好残忍。”许向安看着那套音响,喃喃到,“每一年都要让我再体会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柏闻沉默了一下,又开口:“你也不能这么说向宁。”


“许向宁不是还给我留了信吗。”许向安向他伸出手,“信呢?”


【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其实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花。我成绩好,偶尔会在班里接点私活,帮那些家境好的同学写作业、辅导功课,或者利用自己走读生的身份帮住宿生带饭,赚一点跑腿费……我平时用的都是这些钱,很抱歉,我瞒了哥哥那么多年……但我始终觉得哥哥的钱应该花在自己身上。故!我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了柏闻哥!我相信他能够认真完成。

  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我已经在给他的信里跟他道过歉啦。

  哥哥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什么,我知道有时候其实并非你不想要,而是不能要。不过没关系,你要相信我的观察能力。哥哥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哥哥的人。

  所以这第一份礼物哥哥喜不喜欢呢?如果喜欢的话……就不要忘记我、多来看看我吧。

许向宁】


“这封信没有日期。”许向安把脸深深埋在信纸上,似乎想要挡住自己因为失态而流下的眼泪,“但是他写出来的字都有些歪斜,其实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很差了。”


柏闻没看信,却也大概能猜出对方写了什么内容:“向宁似乎很擅长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


“是。”许向安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所以柏闻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不管许向宁嘱咐你了什么,你都不要继续下去了好吗。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能握着他的残像活着……我会得失心疯的、真的会的……”


“你想逃避。”


“是……是……我知道我逃不开我走不出来……因为我太爱许向宁了。”他的眼眶近乎猩红,一头白发也近乎被他揉乱,“所以柏闻哥,我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再刺激我了。”


“恕我不能答应。”


柏闻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人是有灵魂的,我相信这件事。所以我既然答应了向宁,就必须说到做到。”柏闻轻叹了一口气,“向宁不想让你痛苦,他只希望你做自己。又不要在找回自己的道路上遗忘了他。”


“他从来就是一个矛盾的小孩,你让让他。”



06.


许向宁第二年的礼物是一套很好的话筒设备。


已经如愿以偿在复大学上数学的许向安看到了这套设备也只能选择沉默——他早早就已经退掉了当初在高中校外租住的房子,现在长期住在宿舍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地方放这些礼物。也因此,他去年的音响和今年的话筒设备都不得不麻烦柏闻暂放在他在沪城的家里。


而已经在自家企业中崭露头角、成为“小柏总”的柏闻则忙里偷闲,将他约到了沪城某家西餐厅的包厢内,依旧替许向宁给他认真地过了这个整十的生日。


精致的蛋糕摆在圆桌中央,许向安跟完成任务似地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闭眼许愿。柏闻跟完成任务似地给他唱生日歌,还是中英双版。柏闻唱歌很好听,许向安却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对方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才忽然睁眼,莫名笑得开朗又阳光,一下吹灭了蜡烛。


“许向宁!二十岁生日快乐!”


这句突如其来的祝贺后两人再度陷入了静默。柏闻看着对面的许向安——他总感觉对方是得了失心疯了,才会动不动地觉得许向宁依旧活着。直到许向安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沉着脸开始分割面前那个小小的蛋糕……柏闻才终于收回了自己关切的眼神,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蛋糕盘。


“其实我从来没给许向宁过过一回正经的生日。”


小时候的他其实早就懂得这个日子的重要性,但无奈福利院里的孩子实在太多,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拥有被单独庆祝生日的权利。但小时候的许向安还有时间、精力在这些方面对弟弟用心。因此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去厨房里偷偷多拿一些那种便宜的、包着封皮的小蛋糕,然后把他们垒成一个大蛋糕的样子,插着他用捡来的零钱买来的蜡烛,推到许向宁的面前。


虽然蛋糕的味道很廉价,也品尝不到什么甜蜜的、浓重的动物奶油气味。但每回过生日时许向宁都很开心。吹完蜡烛后他们坐在一起,就着水一口一口分食掉那噎得吓人的蛋糕。许向安还会缕缕伸手抹掉弟弟沾在唇边的蛋糕屑,笑着说许向宁就是一只偷吃东西还不懂得擦嘴的花猫。


而自从许向安带着许向宁从福利院出来之后,他就不再有时间和精力认真给许向宁过生日了。


依稀记得许向宁有两年生日是在理发店过的、一年生日在小餐馆、一年在酒吧……还是那些知道许向安生日的同事顺带给弟弟也庆祝一下,仅此而已。有蛋糕,但许向安往往只来得及吃过一口、简单地和许向宁互送祝福后就继续投入了工作,连礼物都是事后才能补送……许向宁说“它们”偷走了属于他的“时间”,倒也没有在胡说八道。


直到那一年成年的生日。


周中的许向安一般驻唱到十一点左右就会回家,而许向宁那时往往已经睡下,但依旧会注意在客厅给他留一盏灯。但今天的客厅却异常的黑暗,暗得许向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生怕是许向宁出了事。于是他迅速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一边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边急匆匆地在屋内找寻许向宁的身影,直到……


“向安,生日快乐。”


明亮的烛光瞬间照亮了许向宁苍白而漂亮的脸。许向安愣怔在原地,看着穿着洁白衬衫、被温暖烛火映照着的许向宁,一时之间有些晃神——弟弟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一般美丽,脆弱、干净、看得见却摸不着。他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祝你生日快乐……”


弟弟唱着歌、捧着蛋糕,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始终是笑着的,他面颊柔软,笑容甜美,却让人察觉不出真实性。因此当许向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许向安便迫不及待地吹灭了蜡烛,从他手上夺走了蛋糕放下,急切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胞弟。


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戴在了他的脖颈上。许向安伸手摸了一下胸前的吊坠,却只摸到了那独属于金属的、冰冷刺骨的温度。


“许向宁,这是什么。”


“是我亲手做的银制吊坠。”对方的语气听着有种说不出来的雀跃,“是飞鸟,哥哥,我做的是一只飞鸟。”


而此刻接过柏闻递来的那封信的许向安也看清了许向宁写在最后的那句话。


【我希望哥哥永远都能做一只高飞的、自由的鸟儿。】


“他到底忍着不舒服写了多少封信。”许向安看着只感觉鼻尖泛酸,“这封信上的字连笔画都是抖的,他知不知道他写这些东西不只是在折磨他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长久的精神折磨让许向安对许向宁的感情再也不能是单纯的爱。


“向安。”柏闻好心提醒他,“你失态了。”


“我知道……我知道……”许向安抹了一把脸,又尽力对着柏闻露出体面的笑,“我只是很不懂许向宁,他为什么总希望我能高飞?他似乎总觉得他是我的束缚,是因为他的存在我才无法自由自在?似乎他一早笃定了,要是没有他我就能过得更好。”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注意到,是我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和爱,是我没有教好他。”


“他曾经说过,我的身边就是他想要去的地方。我和他流着几乎一样的血,骨血相连、心意相通……他怎么就没想过……他的身边也一直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07.


第三年的礼物是两株盛放得正好的向日葵。


学校里没有条件养花,许向安只好又把它们交给了柏闻。柏闻本身也喜欢花,干脆为此直接在沪城的房子外头建了个小花园,还特地请了花匠,嘱咐他们好生看管着花园里的花。沪城的冬天不算很冷,花匠更是在柏闻的嘱咐下对那两株向日葵格外关照,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但它们还是死了——满花园的花都陷入了冬眠,只有这两株向日葵是真的死了。


柏闻叫了放寒假的许向安过来处理它们——毕竟是他将逝者送出的礼物养死的,他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安慰的话都到了嘴边。没想到许向安却一脸淡然,看过一眼就走。柏闻知道他手里还握着那两株向日葵的种子,就问他来年要不要尝试重新把他们种下。却没想到对方却依旧在看那枯死的向日葵,半天才给出了一句完整的答复。


“不用了。”他声音依旧淡淡,柏闻却明确看清了对方发红的眼眶,“就算再种下新的,也不是原本的那两株了。死了就是死了,花枯了就不能再开,就像人死就不能复生一样。”


“就这样吧。”


第四年的礼物……


柏闻在桌上将那一沓子合照推向他的时候,许向安其实是很懵的。摆在最上面的那一张相片他其实很熟悉——穿着白衬衫、扮成大人模样的许向宁正侧着头,轻轻将温柔的吻覆上他的脸颊。而没反应过来的他化着漂亮的舞台妆,双眼瞪大,双耳通红,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相片里的他们就像是明媚夺目的日和温和皎洁的月,既反差又相配。


那是当年许向宁第一回给他做饭时强行压着他拍下的合照——也似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第一张正式的合照。


许向安并没有给自己拍照的习惯,他手机相册里留了很多弟弟的照片,迄今为止都不舍得删——但因为他不喜欢拍照的习惯,他的手机里居然一张他和许向宁的合照都没有。合照都在许向宁手机里,是对方这些年寻着各种理由、各种借口,硬生生拽着他拍下的。但那年检查对方的遗物,许向安却发现对方手机原该满当当的相册里一张照片都没有。他感到失落,却也选择尊重了弟弟的选择,没有再去恢复那部手机的数据。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许向安拿起那叠照片一张一张的翻过,才发现那些竟全都是许向宁曾经费尽口舌非要和他拍下的合照……再早期的也有,但两个小孩的身影却很模糊,明显是从大合照上裁下来的成果。许向安越看眼前越模糊——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被回忆击溃、被回旋镖杀死。许向宁真是好狠的心,给他留下了每年值得期待的东西,却又同时让他陷入某个痛苦的怪圈中无法自拔。


那一年有个还算有点热度的虐梗,说是只要将逝者生前最爱的东西摆在某个阵法之中,就可以召唤逝者,让生者再度窥见他们的面容——而这个“最爱的东西”却往往是逝者的爱人。崩溃了的许向安破天荒地想起了这个梗,他又想起眼前坐着的柏闻……柏闻年轻、理智、看着轻易不会信神佛,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其实是玄学这方面的大师。于是他求助般地扑上去,疯了一般地攥紧了柏闻空闲的手,求着他让他试一回。


“向安,那只是人为的编纂,并不符合常理,你就试了也见不到向宁。”柏闻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却也只敢轻声劝慰,不敢再给他过大的刺激,“你冷静一下。”


“柏闻哥……我求你……我求求你……”许向安的泪已经淌得满脸都是,“你试一回吧,我要见他……我必须要见见他。再不见到他我会疯的……你救救我……我求你……”


柏闻知道他现在跟彻底疯了也没什么区别了。无奈,他只能利用现实让许向安清醒,于是他确实选择耗费时间来陪着这小孩来玩过家家了——他依照网上的方法和形状摆好了阵,让许向安坐在中心,打了个响指……奇迹果然没有出现,四周依旧黑暗而诡异,只有摆阵的蜡烛在隐隐散发着温和的光。


柏闻以为对方会清醒,却没想到对方却跟被抽掉了筋骨一样瞬间颓废了下来。那燃烧的烛火俨然就要点燃许向安衣服的袖口,柏闻只好迅速拿走了那边的蜡烛……却没想到许向安竟忽然抬起头望向了他,眼里隐隐闪烁起某种幽深可怖的光。


“我知道许向宁给我留这些东西不只是想要我成为自己、不要忘却他。更是要给我留下活着的指望……”他眼里猩红一片,就像是已经变成了鬼魅,连说话都隐隐带着崩溃的哭腔,“要是没有那封遗书……我早该在办完他的葬礼之后就去陪他了。”


“他好残忍……他好残忍!”许向安目眦欲裂,伸手紧紧扣着自己的头皮,“他就希望我一辈子都活在他的残像里……抓着他的那一点影子过活。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


“可我现在想见他,我只想见他,他给我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我这个当哥的不称职没有对他用心……我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后悔,每天做梦都能梦到他……”许向安咬着牙,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他那双绿瞳都染上了代表血腥的红色,“我再不去陪他,我不疯也得开始恨他……我不想恨他。柏闻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陪他。”


“你还年轻,向安,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可以指望,向宁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他这个精神状态弄得柏闻不敢再对他说一句重话,只敢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慰,“再多撑几年吧。”


“你和许向宁都骗我,人没有灵魂……人怎么可能有灵魂。要是人有灵魂……我都照着他们的方法做了,许向宁怎么还不出来看我啊。”许向安正尝试着把自己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最能规避风险的姿势,也彰示着他正在逃避现实的事实,“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们了……不……如果许向宁回来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向安。”柏闻叹了口气,“你要相信,人确实……”


“那你就想办法让我见到许向宁啊!”


柏闻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对不起,柏闻哥。”许向安这才惊觉自己有些过分失态,捂着脸急匆匆地和这位帮了自己和许向宁许多的资助人解释,“但你说我还有大好的未来可以指望,这点我不同意。”


“只有许向宁在的时候,我的人生才是有指望的。”他笑着,看着却像是喘不过气了一样的难过,“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做自己,我辜负了许向宁。我承认,我就是一个懦弱的哥哥。”


“我现在就和那株冻死在冬日里的向日葵一样。再无未来可言。”




08.


尽管许向安说着他无法再活下去的话,但他依旧不知道被什么样的信念影响着多支撑了几年。他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了。不敢再多余给他现实中的刺激,毕业后柏闻直接在自家公司里给他安排了一份轻松的、出了差错也不至于影响大局的工作。但很出乎意料的,许向安在工作上的态度却很积极,只是在一下班的时候就会瞬间变成那副颓然的模样。


同事们都觉得这是正常上班的人应该有的精神状态,只有柏闻一个人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


许向宁当初交给他让他买礼物的钱已经不够了,近几年物价依旧疯涨,对方一个去世时只有十八岁的小孩也不可能留下太多的钱。但柏闻一向相信鬼神,也敬畏生命,不敢轻易驳了逝者的意愿,于是自第八年开始,送给许向安的礼物都是他自己贴补了钱进去的。许向安接到礼物和信件的态度也越来越淡然,不再像前几年一般间接性的歇斯底里——就好像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一样。


但柏闻清楚他只是和当初的他弟一样,变得会演了而已。


今年已经是第十年,柏闻又去盒子里拿那些信件的时候才惊觉许向宁留下的信竟然只剩下两封,而那两封中还有一封的收件人其实是他——这真是他人生中出过的最大的纰漏,令他从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头疼。然而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柏闻还是打开了那一封信。


信中的许向宁表明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完成那份拉了整整六十年时间线的愿望清单。他向来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当然早早就猜到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数,包括通货膨胀——但除了他哥。信中的他居然乐观地觉得许向安会因为他的信和礼物走向正常的人生轨道,在铭记他的同时仍能当那个温柔、阳光、坚强,不会被任何外物打倒的许向安。


他还是太小看了他哥对他的爱。


【柏闻哥,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给哥哥多留下一些可以让他纪念的东西,但是我今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连拿起笔都变得吃力了。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支撑不了我继续写那么多封信……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是最后两封。】


许向安之前看许向宁的信时就已经发现了他的虚弱,但只看过许向宁第一封遗书的柏闻却并没有发现他写这些信件时正在承受的痛苦——直到他拆开了今天这封信。许向宁写信的笔触很弱、笔锋也全然消失了,连笔画都歪歪斜斜。写信耗费的不单单是体力,还有精力,对于病重的人来说着实已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确实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才会只留下了这连带着遗书的十四封信。


可没有了这些信件当做活下去的信念,许向安又该怎么办?


第十年的礼物是一场鹭城五天四夜的旅行。为此柏闻甚至特地给许向安批了年假——毕竟他这些年甚至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歇着,似乎只要让他闲下来、一个人待着,他就会迅速陷入歇斯底里的痛苦中,从正常人转变为那个得了癔病的疯子。


然而收到这份礼物的许向安却又没有了这几年的平静。许向宁的本意其实是想让哥哥去看看他,但似乎回到鹭城这个伤心地对于许向安来说还是太残忍了。于是他跟疯了一般地上前扯住了柏闻的领子,红着眼眶,近乎是怒吼着地质问。


“他送了我那么多礼物……为什么就不清楚我究竟想要什么?!”泪水又开始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滑落,“他能不能把自己送还给我啊,他能不能把自己送还给我啊!”


柏闻早就已经习惯他的这副样子,现在别说是因此有情绪起伏,就连洁癖都不会因此发作了,手帕都懒得抽出来一下:“这是向宁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你确定不多珍惜一下吗。”


“最后一份……最后一份……”


他不断地喃喃着,眼里终于出现了消失已久的、充满希冀般的光彩。


其实今年四月时许向安的精神状态也难得好过一回,他竟翻找出了多年前那两株枯死了的向日葵的种子,非要缠着柏闻亲手将它们种下。他说许向宁昨天晚上给他托了梦,说想让哥哥亲手种下向日葵送给他——许向宁已经好久没有入过他的梦了。因此许向安坚信,这是他弟弟真正的意愿,所以他必须要完成它。


柏闻早就已经在长久与对方相处的岁月中麻木,做到了不与疯子争长短,尊重许向安的命运。因此即使他知道陈年种子发芽率会大大降低,他也还是没有劝说过许向安一句话。许向安说是要柏闻陪着种,实际上却根本就不允许他插手哪怕一下。柏闻就在一旁站着,眼看着许向安小心翼翼、若有其事般亲手把它们种下,又用充满希望的绿瞳抬眼看向他……柏闻到底还是心软,即使知道没有什么可能,也还是派了专人看护,争取给这个小疯子硬生生博出一个秋天才能看到成果的奇迹。


然而那几颗种子却迄今没有任何一颗发了芽。


现在的柏闻站在机场,目送着即将去鹭城的许向安走向安检口……他忽然有了某种不详的感应,他直觉许向安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因此当对方再度迈开脚步时,他竟不自觉出声叫住了他:“向安。”


对方回过头,笑意浅淡而漂亮,眼角却似乎隐隐湿润:“怎么了?柏闻哥。”


他这副样子让柏闻忽然想起了十一年前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却依旧嘱托着让他完成遗愿的许向宁。他当时就像许向安现在这样,含着泪,对他笑着,小心翼翼地央求着他。即使并不算喜欢他,他也依旧低声下气,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哥哥留一份活下去的念想……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隔着十余年的时光重合在了一起,令柏闻心间难得涌上的不安又加重了一重。


此刻的他就像十一年前的、依旧身为许向宁哥哥时的那个开朗、温和、坚强的许向安——他忽然就变得正常了。但柏闻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种的向日葵……发芽了。”说出善意的谎言对柏闻而言还是有些太困难了,他叹了一口气,勉强继续下去,“等它开花的时候,你亲手摘下它送到向宁的墓前,好吗。”


许向安没点头,只是又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就走入了安检口。


而明知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的柏闻却难得感受到了心头涌上来的钝痛。


到达鹭城的许向安选择了平静地将当年陪着许向宁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去过的地方再去一遍。因为是旅游城市,鹭城近些年环境有在变差,但景色如旧。那种物是人非的惆怅感挠得许向安心口发痛,但他依旧像完成任务般浑浑噩噩地把它们都走过了一遍,甚至连吃的餐点都不敢与当初的有太大差别。


最后一站,他去到了许向宁的坟前,展开了那一纸信。


其实是柏闻嘱咐他回来再打开这一封信的。他知道柏闻的本意是想让他再支撑一下……活下去,但他已经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这么些年过来,他知道他一直并非柏闻的助力而是累赘,跟个疯子一样耗费着对方的精力和耐心……他知道他的离开不单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而言的解脱。


于是他释然地笑了,甚至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上了墓碑上许向宁那张永远定格在十八岁的笑颜。随后他便坐下,轻轻靠在了对方的墓碑上,就像隔着悠长的时空界限,靠在了弟弟的怀里。


【哥哥:

  我好痛。

  前面的信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希望我悲观的情绪影响到你,毕竟哥哥是太阳,我不能尝试用那片小小的阴霾遮挡住你。毕竟我很爱你,也很仰慕你,我想我并不希望能有任何外界的因素亵渎到你。

  可是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原谅我又变成了那个只会幼稚地靠在你身边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的许向宁。但是真的好痛,痛到我只能和你诉苦撒娇,希望你能疼疼我。

  这几天我很明显地感受到生命正在我的指缝中流逝,死亡的钟声正在向我逼近。前些天我梦到了死神,他说一周之内就会带走我,我求他给我多点时间,我想好好给我的哥哥告个别。可是每次一看到哥哥你的眼睛,我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会趁着夜晚的时候偷偷吻一吻你的眼睫。

  毕竟哥哥太忙了、也太焦虑了。忙到都忘了要多亲亲我了,但我很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三番两次地打扰哥哥的。

  昨天我梦到哥哥结婚了。

  哥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十年了吧?哥哥是不是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哥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有没有新的朋友,对方又是什么样的人?又有没有……新的爱人,对方对你好吗,应该不像我一样,只会当哥哥的累赘吧。

  阴暗的私心让我不想哥哥有新的朋友、不想哥哥有新的爱人。我希望哥哥能一辈子记住我,一辈子都只属于我,一辈子都只有我一个……但是我知道不可能。逝者已矣,生者总要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哥哥只要过得好,我可以努力收起我的那些私心……

  哥……我又开始痛了……有点写不下去……

  哥你能不能这辈子都只爱我一个……

  向安。

  前面是我太疼了,忍不住对着你说胡话了。把字全划掉黑乎乎的一团不好看,我又没有精力写新的了。你就当没看到,好不好?

  今天是农历十六,外面的月亮好圆。我知道哥哥你一直觉得我像月亮,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始终都要借着你的那点光辉才能活着,否则早就要如同枯草一般腐烂。

  所以哥哥,你别难过。你要相信,即使我走了,也会做那天上的圆月。一直看着你、照耀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你永远是我的养分。

  也永远是我的爱人。

2020.09.03

爱你的弟弟

许向宁】


读完信的许向安忽然笑了。他在皎洁的月光下笑得歇斯底里,就像十几年前对他说着“我病成这样也挺好”的许向宁一样。他笑过了头被呛到,扒着许向宁的墓碑咳到喉间溢上腥甜,好容易才缓过来一点……他又忍不住看向了墓碑正中央许向宁那张笑得漂亮、温和的照片。


“你还是太小看哥哥对你的爱了。”


轻轻地吻上了许向宁那张令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许向宁,从今往后,你都不会再痛了。”


有腥红的液体随着这句话一点一滴地落下。







写在最后:


1.2020年8月25号是当年的七夕情人节(我没想到这么巧直接撞上柏生日),所以弟给出的既是遗书也是情书。

2.写BE是因为单主想看,这个梗是单主提出的,柏闻身为推波助澜的重要人物也是单主想看的,且我说过BE不打预警,请不要因为这些骂我。

3.本篇的柏闻对安宁的感情都是比较复杂的亲情+友情,嘴硬心软还怒其不争的那种。

4.越写到后面越没手感所以有点乱有点莫名其妙柏安宁三个人写得也有点崩请大家谅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言Yyyyy_

【安宁】小半

1.8w+破镜重圆 烂尾有 巨量ooc和咯噔文学

抽烟有害健康不要学

没关注过娱乐圈剧情合理性存疑求溺爱 所有剧情存在都是为了卖安宁

 可以配合《小半》歌词食用 祝阅读愉快


“许向安不是我说你,强调了多少次了你戒不了烟就算了不要再在外面抽,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

录节目不小心喝多了酒的许向安,此时在酒店里刚洗完澡就被经纪人在电话里骂的一愣,等经纪人停下来喘口气他才慢半拍似的开口:“……什么?”

“你……”对面杨哥简直要被他气炸,“你在哪个犄角旮旯抽烟被狗仔拍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许向安心说,我都大半个月没见过烟盒了...

1.8w+破镜重圆 烂尾有 巨量ooc和咯噔文学

抽烟有害健康不要学

没关注过娱乐圈剧情合理性存疑求溺爱 所有剧情存在都是为了卖安宁

 可以配合《小半》歌词食用 祝阅读愉快


“许向安不是我说你,强调了多少次了你戒不了烟就算了不要再在外面抽,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

录节目不小心喝多了酒的许向安,此时在酒店里刚洗完澡就被经纪人在电话里骂的一愣,等经纪人停下来喘口气他才慢半拍似的开口:“……什么?”

“你……”对面杨哥简直要被他气炸,“你在哪个犄角旮旯抽烟被狗仔拍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许向安心说,我都大半个月没见过烟盒了。

许向安绞尽脑汁也没有在记忆里找到杨哥所形容的画面,而事实是他最近真的有在试图戒烟,证据就是口袋里常驻的棒棒糖。

“杨哥,那个,”许向安知道对着固执的经纪人辩解是没有用的,于是从善如流地承认“错误”,“不会有下次了。”

杨哥多说了他几句,包括但不限于“下次再犯我保证立马辞职不带你”,许向安嗯嗯啊啊地应着,等他气消了点就说有人敲门借机挂电话。

耳根瞬间清净不少,许向安默默叹了口气。杨哥性急,不过也一直是为他着想。

“哪位?”他冲着门问。

“深夜突袭,许向安前辈!”

许向安起身开门。是一起录节目的小A和小B,小A开朗得很像当年的夏予扬。

“是节目组给的任务吗?”许向安看见他手里的任务卡。

“对,是快问快答!”小A很兴奋,“要来了哦!”

许向安回答了他们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清了清嗓子:“还有吗?”

“没有了,前辈。”小B的微笑很标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前辈也早点睡,明天早上还有录制。”

“好,你们也是。”

关上门许向安才长出一口气,烦躁地抓抓头发。

最近真的没有在抽烟了。

大概是一些营销号把谣言滚雪球一样造起来最终不辨真假,反正这种事情他们做过的简直太多。于是他点开了微博。

#许向安 抽烟#。

这样明确的词条倒是不多见。许向安切了小号,被热搜下的照片吸引了注意。

照片并不清楚,一看就知道是狗仔偷拍。不过可以认出照片中人身披大衣,浑身湿漉漉地蹲着,指间烟头亮着暗红色的光。

发布者IP在上海。评论区有人质疑这是不是许向安,被楼主证据凿凿地驳道许向宁的行程不知道,许向安肯定在上海录节目。

这样啊。

许向安翻回去,盯着那张照片愣神。

可这明明是许向宁啊。

没来由地生气。许向安上滑到评论区看着或冷嘲热讽或拼命维护亦或兴奋吃瓜的各种声音,但实际上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许向宁……好的不学学抽烟干什么?!

简直胡闹。许向安很生气,有如许向宁瞒着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冲动从联系人里找到很久没拨过的号码,却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犹豫了一下。

的确是……很久没联系过了。

似乎是酒精作祟,太阳穴阵阵发痛。很久了,许向安想。那干脆就借冲动……

他轻碰拨号键。

“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机械女声回响。许向安懵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许向宁换号了,甚至没告诉他。

好吧。好吧。许向安你活该。都是你自己作的不是吗。

酒精带来的莫名执着和勇气一时让他不再理智。许向安切回微信,一直被置顶的对话框上次有内容却是去年,许向宁问他要户口本去办签证。那次因为忙许向安选择了邮寄,许向宁的“谢谢麻烦了”生疏的像个陌生人。

说来既然许向宁换了电话号码,说不定这个微信号也已经无人使用。

不过许向安决定不考虑这些。

打字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下三个字被发送出去。

“少抽烟。”


距离MANTA解散,或者说许向安和许向宁分手已经过去三四年了。

或许没人真的相信MANTA解散是因为频繁的私生骚扰和舆论压力,也没人知道解散前红馆每天的人心惶惶。

私生拍下许向安和许向宁的照片上传至社交平台掀起轩然大波,网络上谣言真相纠缠不清。路人热衷于自己想看到的,黑粉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大放言辞。一时有关“MANTA”和“许向安许向宁”的话题全部乌烟瘴气。

红馆后面的墙被红漆醒目而刺眼地喷上“乱/伦/死/全/家”的恶毒诅咒,尽管肇事者后来被抓捕归案,尽管三人一直告诉许向安和许向宁不要在意。

花哥叮嘱他们近期就呆在红馆不要外出露面,回头和公司没日没夜地商讨解决方案。只透露给柏闻的“可能解散”消息终究瞒不过同一屋檐下的四人。

那天的饭桌上异常沉默。许向宁筷子一放突然开始掉眼泪。三个年纪大的手忙脚乱地安慰,江恪扭头想让许向安来开导开导自家弟弟,却听见他颤抖地开口。

“是因为我们吗?”

“是因为我们吧……对不起……对不起……”

是因为他们明知不应该却依然离经叛道,就这样他们亲手葬送了五个人的前程与梦想。

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许向宁的抽泣声。

“不是因为你们。”柏闻斩钉截铁地说。

“是啊,别胡思乱想了啊。”江恪呼啦呼啦许向安的头发。

“不用道歉,天塌了有哥哥们顶着呢。”季少一勉强地笑着,“说什么也不用你们来伤脑筋。”

当晚许向安和许向宁在飘窗上对坐,许向宁小声说:“哥哥,我们又要没有家了吗?”

“不会的。”许向安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不会的。”

许向安告诉他以后会是什么样。他说他们会住在一个很安宁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会过的很平静很幸福。

“嗯……如果是国外的话,我们还可以结婚。”

“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小朋友。”许向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你说的对。”许向安表示赞同,“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呢?”

许向安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温和许向宁情绪的手段,却依然和他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个好像真的会存在的未来。

哪怕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

许向宁笑了,像孩子一样使自己轻易相信了这个谎言,带着憧憬和向往在许向安怀里慢慢睡着。

几天后公司开会正式宣布MANTA解散。大半个月以来五人第一次走出红馆,前两天就收拾好了东西,他们也不会再回红馆了。

“现在起,你们五个不再是一个团队了。”

从此他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柏闻和江恪选择慢慢退圈,季少一因为对舞台的热爱留了下来。许向安许向宁无依无靠,继续走这条路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花哥接着带许向宁,公司给许向安和季少一安排了新的经纪人。

许向宁顺从地跟着花哥走出会议室。习惯性的扭头喊一声“哥哥”,却发现许向安已经跟着新经纪人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自此,他们背道而驰。

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许向宁冲上去抓住许向安的衣袖,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那晚他们共同描绘的未来,说着无人认识的村庄,婚礼和小朋友。

许向安沉默半晌,才轻轻说了句:“向宁。”

恰似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向宁抬头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本想最后说声再见。许向安看着许向宁悲伤而决绝的背影,最后两个字还是咽了回去。

当年许向安被星探发现时并不信任自己能担任偶像一职,后来他知道人是会不断成长的。

就像那时的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离开许向宁这么久。好像一直都是许向宁在依赖他,可到头来许向安才发现自己陷入得十分彻底。

要让他概括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他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回头看过去只觉得浑浑噩噩就这样过来了。

之前江恪找他吃饭无意间问起许向宁的近况,许向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江恪看出他的窘迫,只是叹了口气说怎么耽误了你俩这么多年。

或许还会有很多个这么多年。哪怕许向宁从前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随着一年一年过去,许向宁在他生命中所占的比例终究会越来越小。

时间会稀释一切。


没睡好。

手机屏幕亮了又熄反复一夜。许向安想不通自己如此幼稚可笑的举动有何意义,于是他开导自己这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大概证明了那个聊天框会永远沉寂下去。

连化妆师都抱怨他今天的黑眼圈难遮,许向安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这是个旅行节目,他作为新一季的嘉宾参与。许向安之前对此毫无经验,参与过的类似录制大概是《向安向前吃》。

好在老成员们都很友好,和他一起来的新成员小A小B也足够活泼开朗。几天录下来许向安也一点点摸清了这个节目的套路。

今天有飞行嘉宾。根据各种路透是季少一。许向安躲在人后偷偷打哈欠,心里盘算着有季少在自己大概不会再那么局促了。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猜到今天的飞行嘉宾是谁了,接下来有请——”

许向安揉了揉随着哈欠流下的生理眼泪。

“许向宁!欢迎许向宁——”

许向安的动作顿住了。

谁????

成员都呱唧呱唧地鼓掌,许向安还没反应过来只好呆呆地跟着一起拍手。

“大家好,我是许向宁。”许向宁对着镜头鞠了一躬,露出一个许向宁式的笑容。

“请我们的许向宁归队,接下来宣布今天的任务内容……”

许向宁回头,看到许向安时脚步顿了一下。两人目光一触即分,许向宁从容地站到队伍的另一头。

“哎哎,向安前辈和向宁前辈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小A小声嘀咕,“哇塞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向安前辈和向宁前辈同框,简直一模一样啊!”

“行了行了,小声一点吧。”小B拿胳膊肘创了他一下。

“对啊,节目还录着呢,不许八卦哦。”许向安回过神来,笑着说。

今天是进行随机分组后自由任务,先打卡到一定数量的景点的小组获胜。

这真的是一个很悠闲的节目。

“导演,还有别的规则吗?”许向宁问。

好熟悉的话。许向安漫无边际地想。以前这种时候许向宁都会憋什么坏点子出来吧。

“没有了没有了。”导演嘿嘿笑着,“怎么,我们向宁老师是觉得规则不够吗?”

“不是啦。”许向宁也笑,“以前录的节目规则太多,被坑怕了。”

“向宁放心,我们节目组没有那么黑。”前辈甲调侃着说。

“那我就放心了。”许向宁作势长出一口气,惹得所有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许向安勾着嘴角。他突然发现今天的天气各外明媚,又不着调地庆幸几年时间似乎没有改变许向宁多少。

就在许向安暗自开朗的时候,节目组公布了刚刚抽选出的小组:“那么恭喜许向安、许向宁成为我们的第一组。请自行商讨选出组长后前来抽取你们今天的交通工具。”

许向安:“?”

故意的吧。许向安心想。

绝对是故意的吧。

众目睽睽之下许向安也不好抗议,只得硬着头皮冲许向宁招了招手。

“我们……谁做组长?”许向安问。

“当然是你啊。”许向宁没有过多的思考,后面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补了一句,“……哥哥。”

生硬而尴尬。

小组长许向安抽到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分完组节目组给了他们标有任务景点的地图,大家纷纷上路。

“这有什么,小时候天天带你。”

许向安扶着自行车,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录《碟中谍》的场景。许向宁低着头,他在想什么?

“上车,我们也走。”许向安拍了拍车后座。


许向宁是昨天临时接到花哥通知来参加节目的。

“他们突然缺人,你明天不是不用拍戏吗?正好去参加一下……”

许向宁当时刚过了一条落水的戏,深秋的风一吹冷得厉害。有些狼狈地披上助理递来的大衣,许向宁冲着手机问:“花哥,是哪个节目?”

好冷好冷,牙齿都在打战。

“是那个,你之前不还看过吗?”

许向宁扯了扯大衣。

“花哥……我不想去。”

花哥一听就有些着急:“宝贝儿啊这怎么不想去呢,办了多少年的老节目了收视率很高的。成员也都是些前辈……”

花哥突然停住了话头。

许向宁也没说话,顺着墙根慢慢蹲下来。

“是因为向安吗?”花哥的语气小心了一些。

“……嗯。”许向宁出神地看着发梢上水珠一个个滴落,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湿痕。

“没关系的,哎呀这么多年了……”花哥听上去很苦恼,“没事,正好你们兄弟俩借这个机会好好见一面,说难听点这也是点热度……我都跟对面说好了,明天会有人来酒店接你,宝贝儿乖啊,好好想想。”

电话挂的猝不及防。也是为难花哥了,大概花哥也并不擅长处理兄弟矛盾之类的事情。

矛盾吗。许向宁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和许向安目前的状况。

许向宁摸了摸口袋。烟盒和打火机都在。

半年前开始抽烟的吧。本来只是拍戏需要抽了人生第一口,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导演,我没有抽过烟。”

向安从小就告诉我不可以抽烟。

“没事儿,敬业一点,这段戏要是录好了可是关键镜头!”

有点讽刺的是实际上让导演满意的抽烟桥段等许向宁完完全全学会了抽烟才录出来,到最后甚至因为审核原因没有放到成片里去。

许向宁叼着嘴里的烟。刚刚季少一给他发信息问他忙不忙。

“刚忙完,少一哥有什么事吗?”

季少一的语音通话立马就打了过来:“小宁宁啊,实在对不住——”

“什么什么?”许向宁听的一头雾水。

“花哥跟你说了没?那个节目本来邀请我去当飞行嘉宾,结果我临时有事就给推了。我一问才知道怎么让你给顶上去了!!!”

“没事的少一哥。”许向宁弹了弹烟灰,“我明天刚好有空,也算见见世面呀。”

“实在是麻烦你了~”季少一依旧是乐观的腔调。一直都没变过,许向宁想。“得空了哥哥请你吃饭!”

“好啊。”许向宁笑了,“少一哥,我可记在我的小本本上了。”

闲叙了几句季少一就说那边还在忙着录歌。预祝了他录节目顺利,许向宁听了今天第二次的“有空再说”。

手中的香烟快燃尽了。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收拾道具准备下班,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干什么。许向宁仰头看天,心里想着明天就会见到许向安。

许向安。这三个字回忆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点陌生。

也是有好几年了。向安会变的让他认不出来吗。

到酒店许向宁才发现在片场抽烟的时候被拍到了,热搜冠的却是许向安的名字。

“之前就爆出过许向安抽烟,这下逮到证据了吧。”

“现在普通人都压力大,别说他们明星了,抽点烟很正常吧。”

“既然是公众人物就注定不能干这种性质的事啊。”

“得了吧,许向安还干过性质更恶劣的呢……”

许向宁倒在床上,手机上的光倒映在眼睛里。

怎么会被认成许向安。还害得他白白被一些人骂了一圈。

有点自责。许向宁敲了敲脑袋。怎么就压不住烟瘾,非要刚拍完戏就抽呢。说不定还害许向安被经纪人骂了。

……完了,许向安会看到的吧。

许向宁不知道许向安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会生气吗?责怪他抽烟还甩到许向安头上?或者无动于衷?

“对不起,向安……”许向宁对着空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可以原谅我吗?对不起。”

“哦……我也不是故意要抽烟的……”

到底是在说给谁听啊。他好像想象到许向安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怒气地说许向宁你好的不学学抽烟。

印象里向安就不会因为许向宁甩锅什么的责怪他吧……

许向宁冲着自己生起了气。他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数了数后扔向床头的垃圾桶。

戒烟。戒烟戒烟。

他已经够坏了。明天会见到许向安。许向安看到他变得这么堕落狼狈,会怎么想?

向安会很生气吧?

……很想许向安。一直一直有人告诉他抽烟可以解愁。可是他的思念非但没解,反而愈来愈深。还有人说醉了是人最快乐的时候。他醉过一次,可是他梦到许向安告诉他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

这是成年人的消遣方式,许向宁却贪婪地想要孩童一般美好的回报。

无论怎么说,明天,他就能见到许向安了。

既害怕又期待。很想看见许向安,听到许向安说话。想知道许向安就在那里。

许向宁拿起扔在一旁的手机。

去年因为经常被骚/扰他换了电话号码,一并把微信号也换了。当时他一个一个地删了旧微信里的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了许向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许向宁没有把新的电话和微信给他,所以也不知道这一年里许向安有没有试图联系过他。

现在他想找到许向安。他想知道许向安就在那里,哪怕让仅仅一丝电波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退出现有的微信账号,慢慢地输入旧密码。

AN020530for……

许向宁退缩了。该怎么开口?他该如何确定许向安还会毫不介意收到他的信息?

许向宁是个胆小鬼。他一直都很厌弃自己的怯懦。

最后他把输进去的字符一个个删掉,对着空气轻轻地说:“向安,明天见。”


一路无言。许向安奋力地蹬着自行车,带起的风不大,却还是刮得许向宁瑟瑟发抖。

在后座上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许向宁犹豫着如何开口说要不要换他来骑一会儿。

跟拍的摄像大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俩说说话,互动互动。这样下去到时候你俩都没镜头。”

“啊,好,谢谢大哥。”许向安的声音被风刮得都有些模糊不清。许向宁默默从一小团里舒展开,看见许向安单手握着车把,在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早上吃饭了吗?”许向宁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许向安确实是在和他说话。

“吃了……”许向宁坐直了,“喝了豆浆。”

“哦。”许向安把棒棒糖递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固执地等待他接过去。

这个动作实在有点危险,许向宁只好乖乖接过那根草莓味的真知棒:“谢谢。”

“不客气。”许向安目视前方,“这两天在忙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上海。”

“我的行程都是保密的。”许向宁说。

许向安大概没想到许向宁会说出这么一句,于是沉默了三秒。

“那我就不问了……”

“其实我是来拍戏的。”许向宁突然又说,“也请大家支持我的新剧呀,虽然还没拍完……”

许向安没忍住笑了:“公费广告?”

“导演会给我涨工资的。”许向宁说。

对两人来说找话题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好在两句玩笑话下来,气氛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起来。

许向宁有点忐忑。许向安到现在都没有提起过昨晚热搜的事情。是没看到吗?还是准备酝酿好再骂他一顿?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在录节目所以没有提起?

第一站是迪士尼,打卡任务是买到园内的爆款棉花糖。

“我去吧。”许向安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你在这看车,可以吗?”

“好。”许向宁点点头。

上次来迪士尼似乎还是和哥哥们陪开心玩的那次了……成为公众人物后就好像被剥夺了在人群中游玩的权利。

那次好像也买了棉花糖吧?还和江恪哥聊了很多……关于家人。

“嗯,向安是最好的。”

“行了你,肉麻。”

好怀念啊。

许向宁坐在车后座上,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好在昨天他已经下定决心戒烟,所以他连根烟丝都没有摸到。

天真的是有点凉了。哈出的白气慢慢上升缓又消失不见。迪士尼门口检票排队的人流如潮。

……他和向安还能回到从前吗。


许向安排过五十米小长队,在信号缺失的情况下艰难地付了钱,一刻也没多停留捧着棉花糖又艰难地挤了出来。

一路下来也只有棉花糖是完整的了,许向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人群挤得皱皱巴巴。

节目组给他在地图上盖了章,许向安才得以逃离这个拥挤的地方。

“怎么又蹲着了。”许向安拨了下铃铛,“我弄好了。”

许向宁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抬起头看着许向安,因为嘴里叼着棒棒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冷。”

“是吗?”许向安不知道许向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冷,于是生硬地换了话题,“在和谁聊天……介意告诉我吗?”

“和花哥聊工作。”许向宁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

“这样啊。”许向安没有看他的聊天记录,把手里棉花糖递给他,“下一站去哪?”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许向宁没有已读不回的习惯。

也就是说许向宁确实换了微信号。

“啊……”许向宁把手机揣起来又掏出地图,“最近的是……外滩?”

“最近的?”许向安一惊。

“嗯。”许向宁估计了一下,“最近的。”

许向安算了算,由衷地感到路途之遥远。他看了眼自行车。

哇,人力自行车诶。

“别的组有什么交通工具来着?”

电摩,带斗的三轮,接送孙子神器。

……真的只有他们的是人力车啊。

“许向安。”

许向安的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许向宁在叫他,可是以前的许向宁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原来真的生分到了这种地步。

“许向安。”好死不死许向宁见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有点远,要不……我来骑一会?”


许向宁骑车不快,许向安坐在后座有种恍惚的感觉。

手里的棉花糖被风吹的晃啊晃,许向安不喜欢吃这种甜的发齁的食品,许向宁说他骑车等会再吃。

去外滩的一路实在是漫长,中间他们在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矿泉水充当午饭,期间被店员认出来还一人给了个签名。

在便利店门口许向宁蹲着小口小口地咬棉花糖,许向安撑着自行车大口灌水喝。状似不经意地问许向宁是不是换了电话号码,得到肯定回答后又成功要到了新号码。

“我记住了。”许向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串数字。

“嗯。”

路上甚至需要换乘轮渡,黄浦江江风把许向宁吹的直哆嗦,许向安看到于心不忍把他拉到了船舱里。

在外滩的任务点他们碰到了小A和小B。小A看到他们后有些惊讶,随即得意洋洋地冲他们挥手:“前辈们你们来迟了——!”

“什么?”许向安没反应过来,“我们刚到。”

“他的意思是,我们刚刚把任务做完了。”小B说。

“耶耶耶,向安前辈向宁前辈,不好意思咯——”

“任务只能做一次吗?”许向宁被风吹的有点懵,但还是很快明白了AB两人的意思。

“不是吧?!”许向安也反应了过来。

幸亏旁边staff提醒不同组是可以重复打卡同一景点的,否则许向安许向宁这么一路骑过来还徒劳无获这种事可能真的会把人逼疯。

“诶诶诶???居然可以重复打卡吗?!!!那我骑这么快岂不是白骑了???”

破防的换成了小A。许向安微笑,“那我们去做任务了。”

许向宁去节目组那里领了任务卡,下意识回头说:“是拍照……”

……许向安呢?

许向宁才发现这里是外滩,是个不抓紧对方的手就会在人群里丢掉彼此的地方。人来人往,哪怕话声嚷嚷笑语连片,看着晃动着陌生的脸也只会感到孤立无援。

“许……”

他突然看见那双和自己一样带着笑意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就站在那里向他挥手。

在笑他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安全感吗?许向宁不管。他从人群里艰难地挤过去,他想这次他再也不会跟丢许向安了。

“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心跳的好快。

“对不起,人太多了。”许向安说,“不过我就在这。”

“我会跟住你的。”许向安向他保证。

许向宁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狼狈,于是赌气似的扭过头,“那……好吧。”

“任务是什么?”许向安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去那边,有人在看我们了。”

许向宁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并不安全,尽管在轮渡上节目组就给他们准备好了帽子和口罩,但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十分引人注目。

许向宁默不作声地让许向安拉着直到护栏边,“任务是互相拍照,用节目组的拍立得。”

挤出人群许向安才得以喘口气,“拍立得拿了吗?”

“……没拿。”

许向安:“……”

工作人员笑盈盈地在外滩另一头看着他俩,许向安没辙只好回头和许向宁说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看着许向安又随入人流,许向宁才反应过来许向安刚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啊,好幼稚。

不过他还是会乖乖地站在这里等着许向安,就像许向安回头叮嘱的那样。

许向安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挤人了,这甚至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刚才他不过是在和一个无意撞到的路人道歉,抬头就看见许向宁慌张而迷茫地四下寻找。刹那间他笑了出来,暗想许向宁好像怎么也不会长大。

明明可以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可他偏偏会因为丢掉了同行的人而茫然不安。

……其实很心疼啊。

许向安成功取到拍立得。许向宁在护栏边发呆,许向安连按两下快门,趁没人注意,把多出的一张揣进了口袋。

“我拍好了。”许向安把剩下一张拍立得在许向宁眼前晃了晃,“给你,拍我。”

许向宁“哦”了一声,接过拍立得,“你要摆个pose吗?”

“不用了吧。”许向安靠在栏杆上,紧紧握着口袋里的纸片,“随便拍。”

两张拍立得上交就算完成任务,外滩的任务出奇的简单,据说是因为这里人太多风险大,于是对应地降低任务难度……许向安觉得可能只是没有场地来给节目组发挥。

“只有复旦……是规定目的地。”许向宁蹲在自行车旁边,在地图上画圈,“还是很远,到那里应该得傍晚了。”

“远也没办法。”许向安已经认命,“上车吧。”

“我们为什么不打车?”许向宁问。

许向安愣了一下,“不能吧……”

“节目组说没有别的规则。”许向宁说。

好有道理。节目组没说一定要用抽到的交通工具,也没说不能自费交通。

许向安此时想发出小A的声音。那我骑这么快岂不是白骑了?

自行车就寄存给任务点的工作人员。很顺利地打到车,坐到副驾驶后许向安长出一口气。

许向宁不说话,在后座低头玩手机。许向安系上安全带,告诉了司机目的地。

“复旦大学啊。你们是大学生?”司机很自来熟。

“啊……以前是。”许向安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年轻。

“我们回学校看看。”许向宁在后面说。

“回学校看看好,能上复旦,两个学霸啊!……”


很感谢这位司机大哥,一路上几乎没有冷场。临了下车司机还拉着他们说复旦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大学……许向安边点头边付钱,愉快地和司机大哥说拜拜。

“到了?”一直微笑也真的很累,许向安揉了揉脸,说出的话却莫名变成了问句,仿佛难以相信。

“到了。”许向宁回答。

进校本来要预约,不过听说他们是录节目保安就放了他们进去。

他们一时没找到任务点,也没有找到节目组的标识,只能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是一个载满他们回忆的地方,每走五步就会和过去的自己相撞。

图书馆他们走进过,食堂他们尝过,路他们走过一遍又一遍。这次路过的匆匆忙忙里再没有一张熟悉的脸,一样的来来往往,但早已与他们无关。

那时候他们还算是无忧无虑的吧,尽管也是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许向安漫无目的地想。

“我们……”许向宁开口,“我上次在这里,还是毕业的时候了。”

“我也是。”许向安紧走两步跟上他。

事实上很多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也只有毕业那天的事情还能历历在目。

和舍友插诨打趣,穿着学士服到处拍照,在操场上一起唱歌。“今天将会成为过往,明天该去向什么地方”。

轻快的曲调在脑海里跳跃。他们曾经计划把这首歌写完,可是后来再没有机会一起创作。

“愿你依然拥有那最初的信仰。”

我的信仰还在,但好像被我弄丢了。

“操场那里,”信仰本人指着前面,“那是小A他们吗?”

他们毕业时候搭舞台的地方居然就是节目组的任务点。也无所谓什么任务点了,三组人员就差他俩。

“很可惜,我们的安宁组是最后赶到的。”导演等的百无聊赖才终于看到他俩的身影。

大概其他组早钻了规则的空子,不然凭节目组给的最多三个轮子的交通工具怎么也没法到的这么快。

好在他们两个还打卡了两个景点,勉强不是垫底。

“虽然有前辈带着,但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成绩也很不错了吧?”许向宁弯着眼睛笑。

“是的是的。”导演翻着流程,“很遗憾,我们的飞行嘉宾许向宁将在今天录制结束后和我们说再见了。包括我们的常驻嘉宾许向安也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参与接下来的录制。”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进行今天的颁奖,同时与这两位嘉宾告别。”

二等奖,倒是挺郑重的。节目组大概想做出一些煽情的场面,所以单独给他俩留在了最后。

许向安拿着话筒,眼前场景好像渐渐和记忆重合。操场,话筒,人来人往,许向宁。

“Test test.”

当时好像是这么试音的吧?

许向宁动作顿了一下,和许向安对视的一瞬间仿佛心跳再次共频。久违的心意相通。

他捂住话筒,用只有许向安能听到的声音说:“什么时候,一起把那首歌写完吧。”


照例的录完聚餐。许向安有了前车之鉴拒绝喝酒,导演劝酒劝得不亦乐乎。

“真不行,导演。”许向安手快给自己倒满可乐,“明天写歌呢。”

“是演唱会要唱的新歌吧?”前辈甲笑着问,“那这没几天就要上了,还没写完?”

“所以急着赶完嘛。”许向安打着哈哈。

许向安的演唱会被作为今天饭桌上的第一个话题。“向安前辈的全国巡演??!!!哇塞,这是第一次吧!!”

于是许向安被迫承诺了到时候给在场的人VIP门票,这才被放过。他抬眼偷偷看坐在另一头的许向宁。送他门票的话,许向宁会去看吗?

许向宁几乎一整天都和许向安在一起,跟饭桌上其他人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交流。

这算见到了什么世面。许向宁额头抵在桌边,在桌下回花哥信息。

好忙。花哥交代了这两天的工作,跟他说能早点回去的话就尽量。编剧对剧本有微改,需要他回去重新熟悉台词。

明明都快拍完了,又改剧本。

许向安正帮着服务员端菜,刚坐下冷不丁看到许向宁放下手机站起来,端着酒杯。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经纪人说有急事要忙。抱歉扫兴了,我敬大家一杯。”

桌上静默了一秒,随即是酒杯彼此碰撞的声音。

“菜还没上完呢就走啊……”

“向宁前辈这也太客气了吧,哪有什么扫兴的……”

“来来来向宁敬我们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应啊,满上满上。”

许向宁神色如常,“那我干了,大家随意。”

许向安看着他仰头喝干杯里的酒,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大家纷纷上前索要许向宁的联系方式,小A甚至要了一个签名。

昨天还因为许向宁抽烟气的肺疼,可他如今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指责许向宁做任何事情。

四年的时间仿佛这时才真实体现出来。连许向宁都会在觥筹交错间自如地谈笑了,只有许向安还在把他当成以前的小孩子。

“那我走了,下次见呀。”许向宁推门,冲包厢里摆摆手。

“我送送你。”许向安起身。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许向安数着许向宁的脚步。一。二。三。

“我打辆车吧。”许向宁揉了揉鼻子。

“哦,好。”七。八。九……

“向安?”

许向安一惊,抬头看向许向宁。

“我大后天杀青。”许向宁伸手拦车,回头和他对视。

“你能来看吗?”他慢慢地说。

“……什么?”许向安感觉脑子转速变慢,一时不明白许向宁说了什么。

“你忙的话就算了。”许向宁迅速撤回邀请,好像又不甘心,“那个,我就在那边拍戏。”

许向宁迅速地报了地址,没有重复,他知道许向安会记住。

“……有空,当然有空!”许向安没有多思考就应下来,“大后天,对吧?”

许向宁上了车,“嗯,大后天。”

“我会去的。”许向安忙不迭地承诺,“我不忙,到时候我会去的。”

“好。那,到时候见。”许向宁在车上冲他摇摇手。

等到他看见车尾灯快要消失在路口,许向安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而后惊喜地发现很疼。许向安龇牙咧嘴地捂着胳膊,许向宁的车已经看不见了,可是许向宁居然邀请他去探班。

并且不是梦。许向安很有些懊恼,无声地骂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被许向宁一个邀请吓得语无伦次。

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很好的事情。

许向宁从来都比他勇敢,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真好啊,起码这两天不用再害怕和许向宁又断了联系。

探到口袋里只有一张纸片时许向安才想起最后一根棒棒糖上午就给了许向宁。街边有一家无人便利店。

节目组特意挑了离录制场地很远的地方吃饭,也确实比较偏僻不必担心狗仔,许向安没有什么顾虑就走了进去。

本来是买棒棒糖。上次的整整一罐本来以为能吃很久,结果许向安发现戒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前几天杨哥每看到他叼着糖棍都会骂他一句:“烟瘾又犯了?”

许向安想着没忍住笑了,付完钱才发现手里拿的是包烟。

那就这样吧。虽然这可能让他半个月的努力全部白费。

不急着回餐厅去,许向安就坐在便利店里玩手机。没有打火机,他只能拿根烟叼在嘴里。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当成一根糖棍好了。

烟盒揣进兜里,许向安又摸到口袋里的纸片。他突然想起在外滩的偷拍,于是这张皱巴巴的拍立得得以重见天日。

偷拍技术不怎么样,画面有些模糊。许向安一点点把拍立得展平整,盯着照片上的许向宁发呆。

昨天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吧?他打电话给许向宁结果无人接听。不一样的是他有了一定会被回应的号码,却再没有拨打的勇气。

早知道就喝点酒了。

许向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录好了许向宁的号码,回复杨哥的信息。

顶上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现在他知道对面再也不会回复他。

反正已经是个不用的账号了。许向安动了动手指。

被发送过去的信息是:“晚安。”


一个多月后是许向安的演唱会。之前的见面会他承诺会在演唱会上发一首新歌,但到现在这首歌还没有制作完成。

作曲就让许向安焦头烂额了很久,填词更是进行得磕磕绊绊。别人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了,许向安对着成品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死心地改来改去还是没有确定最终的版本,杨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星期再写不出来就用原版。

许向安知道杨哥的脾气,也相信一个星期后杨哥用鞭子抽也会把他抽进录音棚去。

灵感不是说来就来的东西。许向安窝在酒店里蓬头垢面地抓狂了两天,最后只改了两个字的歌词。

受够了。

第三天是要去看许向宁拍戏的。许向宁没有告诉他具体时间,最后还是花哥来联系他。

许向安已经很久没进过片场了,自从MANTA解散就没再演过戏。许向宁恰恰相反,已经成为了一个专业的演员。

许向安看过许向宁演的每部剧。有次为了追剧还花了点钱买超前点映。电影首映怕被认出来一个人在电影院包场,影片结束时大屏上许向宁笑得阳光,偌大放映厅里空空荡荡。

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好像这样就会和许向宁还有那么一点联系。

进门时保安大哥颇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见四下没人才压低声音:“许向宁你干嘛去了?我看这都开拍半天了……”

“呃,那个,我不是许向宁。”许向安冲保安大哥笑了笑,“我来……探班。”

保安迷惑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放他进去:“什么啊……”

许向安没能进到拍摄现场,听工作人员说最后的场景只有一个小房间,许向安去了也挤不进去。

被安排在许向宁的休息室。许向安四下环顾,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

只能等许向宁拍完才能见到他了。


“卡,再来一遍。”

许向宁从水里站起来,有些发抖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衣服。

“你的样子像喝多了,不像濒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一场在浴缸里自杀的戏,许向宁已经重来了三十多条。

每一条都要换一次衣服,浴缸里的水原本还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凉的刺骨。

本来就已经感冒好几天了……

没有人在意浴缸里的水,给他换衣服是因为湿的衣服会穿帮。

可是真的很冷。

“我知道了,导演。”

“早拍完早结束,最后一场了。”

许向宁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踏入浴缸里。周遭寒气似乎要把他吞噬,摄像机下许向宁表情悲喜不明。

“对不起。”许向宁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对不起,如果有下次,我或许会选择勇敢地活一次。

对不起。

一点点沉入浴缸时眼前却是许向安的模样。迷迷糊糊的,许向安怎么在这里……

对不起,哥哥。我好想你,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会再不听话了。

“卡!”

导演满意地回放这一段录像。“不愧是许向宁啊,一点就通。”

“许向宁?许向宁。”

许向宁一惊,从浴缸里支起身,“……结束了吗?”

“对的对的。”助理把他拉起来,“向宁老师你演的太好了,就像真的昏过去了一样。”

许向宁打了个寒战。他想他刚才可能真的昏过去了。

“真好啊。”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向宁快去休息吧。”导演边欣赏这段录像边冲他挥手,“辛苦了,也总算是杀青了。”

许向宁闻言默默地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往片场外走。

“向宁老师!衣服先换一下吧!这么冷的天……”

许向宁摇了摇头,“我想……”

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我想先回去歇一会。”

先回休息室吧。真的好累。

“拍完了?”

许向宁推开休息室的门,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

“哥哥……?”许向宁迟钝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许向安注意到他状态不对,猜测他可能没出戏。他把“你让我来的”咽回去,“我来看你。”

“怎么衣服都是湿的?要着凉了。”许向安看见许向宁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不由心里一紧,“这里有干衣服吗?”

“我等会再换。”许向宁摇了摇头,固执地认为自己在做梦。于是他冲许向安笑:“哥哥,我好想你。你真的来看我吗?”

“我来看你。”许向安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空调底下,“衣服赶紧换,你穿了多久了?”

“嗯……一下午。”许向宁闭上眼睛思考,“哥哥,我好累,你可以抱抱我吗。”

许向安犹豫了一下。

“哥哥。”

他被揽进许向安的怀里。好暖和,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拍的什么情节,入戏这么深?”许向安轻声问。

许向宁回忆了一下,把头埋在许向安肩膀上,“我……我很难过,但是跳河的时候被人救下来了。可是我觉得,我存在,会给很多很多人带来困扰的吧?”

许向安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头发。

“我吃了很多药,我坐在浴缸里,一点一点死掉。”

本来是oe的结局,只有主角坐在浴缸里放眼高宇楼阁。但编剧临时又改了剧本,明明确确地宣告了他的死亡。

“没关系的。现实里有很多人爱你,你不是任何人的负担。”许向安说。

许向宁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像喝醉了一样,他想。

“那你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没有回答。

我要醉倒了。

“许向宁……”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许向宁很失望,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许向安呢。

“对不起……”许向宁喃喃地说,“对不起,哥哥,我还是好爱你。”


当晚许向宁烧到39度,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许向安带他回了酒店,迷迷糊糊地听到许向安接电话推了他的杀青宴,迷迷糊糊地看到房间门关上又打开,许向安让他吃药。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听说发高烧的时候人一点都不理智。

一思考就头疼,许向宁昏昏睡去。

再睁开眼睛已经天黑了,许向宁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睡了两个小时,看日期才发现他睡了整整一天。

床头药片糖浆和退烧贴散成一堆。许向宁慢慢坐起来。许向安不在。

许向安照顾了他一整天吧……应该是这样。可是他烧的迷糊,都没有看到许向安。

好委屈。

许向安去哪儿了啊,许向安为什么不在我旁边。明明我这么想你。

都说病人娇气,许向宁决定就任由自己娇气一回。

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没有打电话,他这次完整地输入了密码。

AN020530forever。

这个专属于许向安的微信号。许向宁要给他发信息。他要找到许向安。

未读消息,14。

许向宁的手指抖了一下。

最早的一条是他上热搜的那天晚上:“少抽烟。”

“晚安。”

“你居然真的会邀请我去探班啊。”

“好想见到你。”

“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要和我学。”

“我要去找你了。”

“我在你的休息室。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拍完。”

……

“好想你啊。”

“对不起,许向宁。我也爱你。”

最后一条是昨晚发的。许向宁不敢相信似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放下手机,慢慢蜷缩成一团。原来许向安早已把想念宣之于口,原来不是他一个人挂念了一年又一年。

原来……原来许向安也一直,一直在寻找他。

他再也不想失去许向安了。

许向宁翻身下床,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敲门声。许向宁没想到许向安有房卡而不需要敲门,他只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开门。

不是许向安,“您好,抱歉打扰了。这是您助理让帮忙送过来的衣服……”

“许向安在哪?”许向宁打断了她,觉得突兀又补上一句,“抱歉,我是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哦,是许向安吧?”服务生回忆了一下,“刚刚他问我哪里可以透气,应该是去走廊尽头的阳台那边了。”

“谢谢。”许向宁匆忙道谢,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叮嘱,“衣服放门口就好。”

下一秒就会见到许向安。许向宁推开有些生涩的门。

这是一个堆放杂物的阳台。许向安低头看着手机,指间夹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

听到开门声许向安抬头,看到他时神色略显诧异:“许向宁?你怎么出来了?”

许向宁快步走上前,伸手抱住了他。

“找到你了。”许向宁小声说。

“我没走。”许向安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我就在这边透个气……”

“怎么就穿一件衣服?感觉好点了吗?”许向安说着要按灭手里的烟,但被许向宁一句话惊得一愣。

“哥,能给我一根吗?”许向宁问。

“不行。”许向安拒绝得果断。

但许向宁没有理会他,松开许向安后自顾自从他放在旁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糊地说:“火机。”

许向安看了他一会儿,把握在手里的打火机扔给他。

咔哒点火的声音。

许向安把手机熄屏揣回兜里。许向宁呼出一口气,烟雾缭绕间许向安的表情晦明不清。

前两天决定戒烟,居然坚持了整整两天。

可是今天他只想把自己剖白给许向安看。

“抽完这根……”许向安有些嘶哑地开口,说了一半又突然停住。

许向宁不知道的是,此时许向安仍然固执地以为自己没有资格干涉许向宁的行为。

他想自己给了许向宁太多没有实现的承诺,也再也不敢轻易开口。

好在许向宁足够勇敢和清白:“抽完这根,我们一起戒烟,可以吗?”

我们一起。许向安不言语,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许向宁肩上。

“我不冷……”

“穿上。”许向安带了点命令的口吻。

烟雾散开。两人任由手里的烟自燃,这样他们就不会看不清对方的脸。许向宁看见许向安释然的笑容。

他说:“好啊,我们一起戒。”

许向宁微笑。他看向阳台外夜色浓重,华灯初上。无遮拦的风呼啸,而他身上有许向安的温度。

“向安。”他唤道。

“嗯?”许向安看向他。

“我会少抽烟的。”许向宁说。

“现在也很晚了……晚安。”

“我很想你,所以想让你来看我拍戏。”

“我也很想见到你。”

许向安刚开始有些疑惑,因为许向宁的话混乱而无逻辑。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许向宁在一句一句地回答他的信息。

“……向安,你不要道歉。”许向宁把燃尽的烟摁灭,“哥哥,我真的好爱你。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两人目光相碰。许向宁相信许向安会看见自己的眼中的幸福和坦然。

许向安笑了。他擦了擦眼角,伸手捧住许向宁的脸:“我应该道歉。对不起,我这么胆小。”

许向安吻住了他。浅淡的烟草气息弥散,他们呼吸交融,彼此分享心跳。

上次这样无所顾忌地亲吻是什么时候了?许向宁不愿去回忆那时的情景,他只知道现在要全心全意地拥有许向安。自私一些也没关系,就这样直至永恒。他向后寻找支撑却被许向安紧紧抱住。温暖溢遍全身,这样真好。

再也不用分开。

“许向宁,我爱你。”许向安低声呢喃。

一个吻,你就知道了我所有沉默的心事。


“晚上六点聚餐,有时间的回复收到。@所有人”

沉寂已久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突然热闹起来,许向安往上翻了半天聊天记录才看见柏闻发的信息。

“收到收到,柏总这两天怎么得闲了?难得啊。”

“所以才想出来聚一聚。”

“哎呀呀,正好我还欠小宁宁一顿饭呢,要不这顿我请了吧?”

“俩小孩儿呢?怎么到现在不冒泡,也不知道他俩有没有空。”

许向安赶紧打字:“来了来了,今晚的话我和许向宁都没有工作。”

“那正好,想好去哪儿吃没?”

“我联系了几家不错的餐厅,都有空座,你们挑吧。”

“随便挑啊都别客气,小宁宁呢?这顿算哥请!”

“我和向安请吧!毕竟大家都好久没聚齐了。”

许向安一愣。这个时候许向宁应该在发布会上,居然有空看信息。

“是啊。”许向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晚上许向安和许向宁在饭店门口汇合,许向宁冷的搓了搓手:“向安,你记得队长说在哪个包厢吗?”

“江南会厅。”许向安哈出一口气,“你先进去吧,我买的酒……说等会送来。”

冬天黑的早,许向安看着路灯一个个亮起来,跑腿小哥才领着一大袋酒匆匆赶来。

“谢谢,麻烦你了。”许向安接过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进了包厢的时候里面还只有柏闻季少一和许向宁。“可以自带酒水吧?”

“可以。”柏闻莞尔,“好久不见,向安。”

季少一吹了声口哨:“小安安我可想死你了!”

“是好久不见了。”许向安也笑,放下袋子和他们拥抱,“江恪哥呢?还没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迟到。”季少一开着玩笑,“点菜点菜,这顿我们的忙内请,可得好好吃一顿……”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江恪推门而入,“哥几个都到齐了?”

“嘿,看这个。”江恪冲他们展示手里的打包袋,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烧烤,“有没有勾起一些往年的回忆?”

迟到,烧烤,“不好意思啊来晚了”,要素齐全。

季少一最先明白过来,笑着往椅背上一靠:“江大善人这是又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接下来是什么?”许向宁笑得停不下来,“江恪哥,快问队长。”

“哦。”江恪拉着个脸,“这队长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全票通过。”柏闻冲他竖起四根手指。

五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江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是不是到了聊近况的环节了?说说吧,队长打头?”

“嗯。最近公司运转的不错。”柏闻注意到许向安往外掏酒,“向安这是?”

“这些这些,我专门让人找的酒。”许向安嘿嘿一笑,“还有酒杯……好久没喝过自己调的酒了。”

“来来来,我跟你们说我已经练会了。”季少一跃跃欲试,“记不记得那年柏闻给我调的一笑倾橙?”

“你小子背着我们偷偷进化成柏闻了是吧?”江恪笑道。

季少一边调酒边说着他这两天的行程简直忙的要死:“感觉像是生产队的驴,不过也不贴切,我挺快乐的吧。”

江恪退圈后在做自由摄影师,“挑染太有辨识度,后来就没补了。今天不是要跟你们见面?临时染了一撮,理发店老板还问我是不是模仿江恪。”

“来来来小宁宁,少一哥教你调酒。”季少一冲他招手。

“我举报,少一哥教唆我喝酒!”许向宁举手。

“诶,这话说的。”季少一一把把他揽过去,“你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你哥会打我的。”

“我哪儿管的上他喝酒啊。”许向安拎出个细长细长的酒杯,“不是我说,许向宁估计比我能喝。”

“我没有,哥哥……”

“说说你俩呗?”江恪自认不擅长便没有参与他们调酒,“这两年过的怎么样?也没怎么联系你们。”

许向安和许向宁对视一眼。许向安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哥哥们,我们在一起了。”

当年他们也是用一样的话术向三个哥哥坦白。现在他们的反应大不如以前激烈。

“恭喜,一路上很难吧。”柏闻把酒递给许向宁。

“这下哥哥们可就放心了啊。”江恪大力拍了拍许向安的肩膀,“许向安小同志,组织命令你和你弟百年好合。”

“是不是得随份子钱啊?”季少一没个正经,“等着哥哥回去给你们发9999大红包。”

“不用不用,谢谢队长,谢谢江恪哥,谢谢季少。”许向安犹豫了一下,“以前的事情……”

“对不起,以前我和向安……”许向宁接过话茬,“让大家散了,结果现在又……”

“我想,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三个的态度都很明确。”柏闻打断了他,“向安向宁,我们所拥有的是眼前和当下,不必为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而自责。”

“是啊,就算当年我们可能会有另一种未来,可是我们现在一样都过的很好。”江恪勾着嘴角,“经历都是财富,而且我们五个一如当初,不是吗?”

“我说过什么来着?人生得意须尽欢,丢掉烦恼心放宽。”季少一一挥手,“你们只管幸福,已经为幸福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不好好爱下去?”

“今晚是快乐的聚合,也可以借此解开一些向安向宁的心结。”柏闻举杯,“相信我们,我们会永远支持你们。”

“不醉不归!”

“都看着呢啊,谁少喝一口……”

酒杯彼此碰撞叮叮当当。许向安和许向宁相视一笑,举杯。

这是幸福的具象化,自此人间再无别离。

_全文完


【彩蛋.哥哥们的三十六计】

江恪和许向安吃过饭后对忙内们的感情状况忧心忡忡,一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一个越洋call打给了同样很久没联系的季少一。

“小江江?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你最近和许向宁有联系吗?”江恪劈脸就问。

“小宁宁?没有啊,我在韩国录节目,也见不上面……怎么了?”

“咱们都没有联系很正常对吧?我刚刚跟许向安吃了个饭,许向安连他弟最近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季少一大惊失色,“我靠……这不行啊。”

柏闻日理万机不敢直接打电话,他俩连夜拉了个三人小群在里面疯狂艾特柏闻。

柏闻闲下来看到信息时只觉得那两人太爱操心。“向安向宁怎么选,我们都要尊重他们。”

“柏总,我们投资的这部剧男一选角方面有两个不分上下的演员,导演让我们来决定。”秘书在一旁递上文件。

“哪两个?”柏闻翻看策划书,问道。

“许向宁和xxx。”

柏闻心里一动,拿起手机在群里问:“向安是不是在上海录节目?”

得到肯定答复后柏闻重看文件,拍摄地点上海。

“让许向宁去吧。”柏闻对秘书说,“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剧可以安排给xxx。”


季少一拿到节目录制通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心想这飞行嘉宾不该我当啊。

被经纪人骂了一顿后季少一赔着笑脸说许向宁刚好在上海应该有空,可以让许向宁去。

当晚他给许向宁打电话,知道许向宁会去后长出了一口气。

要和你哥好好相处啊。季少一想。


发出聚餐邀请时三个人挤在柏闻的办公室里。

“他俩怎么还不说话?难不成还别扭着呢?”

“柏闻柏闻你再艾特一次所有人……”

“不用。”柏闻突然说,“向安回消息了。”

一时办公室里都是刷刷刷打字的声音。过一会许向宁也出来回了信息。

看到“我和向安”四个字,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真好啊。”

_End





















荔枝.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家人们,你们...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家人们,你们说这个抬头的会不会是钱进啊?lh0不是还说他还会有镜头吗?这人长得也有点像,而且就这个时候突然断联了[发呆](纯主观看法)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家人们,你们说这个抬头的会不会是钱进啊?lh0不是还说他还会有镜头吗?这人长得也有点像,而且就这个时候突然断联了[发呆](纯主观看法)

Redemption

[上美藕饼]《折辱》

三观飞走了只剩下爽/上美藕饼/强制爱

只有狠没有爱!互相都狠彼此!

因为害怕不停受辱饼vs阴湿男鬼偏执残忍藕

(其实这个是个🚚……等我看看如何丝滑不卡的发出来)


01

敖丙被哪吒抽掉龙筋死后,魂魄去了封神台,此后朦朦胧胧的被封为华盖星君后,敖丙心中只觉后怕,背上那道被抽掉龙筋留下的疤痕还再渗着寒意,他此次封神后最怕的便是遇到现在的三太子,哪吒。


敖丙现在已然是一副残躯,封神结束后,敖丙则是坐在原地,原本想叫住天庭中服侍的仙女将自己送回居所,冤家路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遇到什么。


“敖丙,好久不见。”


熟悉又恐怖的声音在敖丙耳边绽开,是哪吒,敖丙不自然的低下头,...

三观飞走了只剩下爽/上美藕饼/强制爱

只有狠没有爱!互相都狠彼此!

因为害怕不停受辱饼vs阴湿男鬼偏执残忍藕

(其实这个是个🚚……等我看看如何丝滑不卡的发出来)


01

敖丙被哪吒抽掉龙筋死后,魂魄去了封神台,此后朦朦胧胧的被封为华盖星君后,敖丙心中只觉后怕,背上那道被抽掉龙筋留下的疤痕还再渗着寒意,他此次封神后最怕的便是遇到现在的三太子,哪吒。


敖丙现在已然是一副残躯,封神结束后,敖丙则是坐在原地,原本想叫住天庭中服侍的仙女将自己送回居所,冤家路窄,越是怕什么,就越是遇到什么。


“敖丙,好久不见。”


熟悉又恐怖的声音在敖丙耳边绽开,是哪吒,敖丙不自然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哪吒,可对方已然朝着自己步步逼近,很快,便走到了自己面前,挑起了自己的下巴。


“说话。”哪吒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狠狠捏住敖丙的下巴,声音冷淡的可怕,如果现在敖丙抬头,应该就对视上了哪吒那副要杀人的眸子。


“是…小仙见…见过三太子殿下……”敖丙结结巴巴的一字一句将话从口中吐出,心中已经怕的快窒息了,哪吒越是靠近,回忆就越是清晰,被抽掉龙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自己打不过他,便只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嗯?丙丙,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我可是非常,非常想你啊……”哪吒低垂着眼眸看着哪吒,语气冷漠又带着戏谑,自己看到敖丙就想起那时割rou还母,剔骨还父的痛,怎能不一直念着?


敖丙死咬着牙,现在自己已经非常不堪了,哪吒严格说起来就是自己的杀身仇人,自己如果再迎合的话,就真如畜//////牲一般,


哪吒见敖丙不说话,原本还算冷静的语气变得癫狂,完全不顾现在殿内还有几个仙子在,手慢慢从下巴转移到脖颈处,随后狠狠将其qia//住。


“敖丙,我是真的,真的,想你啊,想你想到想再次杀了你,说话,快说想我啊,敖丙,说话。”哪吒掐住敖丙脖子,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力度,完全就是一副准备再次杀了敖丙的架势。


敖丙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磕磕绊绊的开口:“殿……下…我也想…想你le……”说完便晕了过去,可不到三秒就被哪吒扇清醒了。


“你们下去吧,华盖星君我带走了。”哪吒松开手,一把抱起敖丙就往云楼宫飞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神仙,可都只是打个招呼淡淡望去一眼,便离去。


敖丙被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清晰的察觉到哪吒的情绪,哪吒现在很生气,自己如若动了,不知道会被哪吒打成什么样。


回到云楼宫后,哪吒将敖丙重重丢在床榻上,敖丙感觉不太对劲,下意识想跑下床,可在哪吒眼里,只是一副残躯在床榻上邀///欢。


哪吒一步步逼近,直到唯一一点光亮也被他的身躯挡住,敖丙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可却已经害怕的发不出声音。


敖丙被哪吒翻了个身,背上的疤痕裸露在空气中,哪吒看见后愣神两秒就开始狂笑,手也满满的抚了上去,沿着疤痕的走向滑动。


“我的杰作,真漂亮……以后就待在云楼宫,我会好好养着你的……”语气是平淡的,可敖丙听去却害怕的发抖,现在的自己,只是他养的一直宠物吗?


也是,尊严这种东西,自己早就没有了。


敖丙啊,敖丙,如果是这样,封神榜他也不愿进。


一死了之总比长相折辱的好。


——全文完
























老鼠🐭🐭🐭

【ivti】前辈与后辈

*现pa娱乐圈+杀青梗

*全文1.3w字,一个碗提在AS剧组里破镜重圆的故事

*是wb上一个宝宝的点梗,祝小碗领养日快乐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问蒂尔,和前任相遇在同一个剧组的概率是多少,他会回答这是个小概率事件。 

  

  但在今天之后,他会说,这个概率绝不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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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尔,知名演员,虽然年纪不大但资历却比电视上的许多熟面孔都要高,童年时拍摄婴儿纸尿裤广告正式出道,多年过去他的演技与人气都在稳步提升,是业界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皆具口碑与...

*现pa娱乐圈+杀青梗

*全文1.3w字,一个碗提在AS剧组里破镜重圆的故事

*是wb上一个宝宝的点梗,祝小碗领养日快乐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问蒂尔,和前任相遇在同一个剧组的概率是多少,他会回答这是个小概率事件。 

  

  但在今天之后,他会说,这个概率绝不为零。

  

  

  *****************************

  

  

  蒂尔,知名演员,虽然年纪不大但资历却比电视上的许多熟面孔都要高,童年时拍摄婴儿纸尿裤广告正式出道,多年过去他的演技与人气都在稳步提升,是业界目前最炙手可热的皆具口碑与流量的青年演员。

  

  虽然他的曝光率不低,但为人十分低调(据合作过的同组演员说只要宣布了收工就基本找不到他的人影),任由狗仔们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挖掘到哪怕一点他成谜的私生活;粉丝们试图在他的社交平台上找到有关他喜好的蛛丝马迹,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蒂尔的社交软件似乎是交给了经纪人打理——那些账号只有剧组宣发的消息。

  

  神秘与敬业,完美地概括了这个演员,成为了蒂尔最佳的代名词。

  

  不过事实上,他的生活很普通,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要更无趣一点),至少蒂尔本人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粉丝天天在他的社交平台下留言求自拍求营业。

  

  是的,其实蒂尔的社交账号是他本人在使用,而且他还会时不时翻开粉丝的评论和私信(但是已读不回),只不过他确实没什么兴趣分享生活,是以主页空得像是刚注册的小号。

  

  这天是他的休息日,蒂尔刚结束了上部剧的拍摄,经纪人送来了新的剧本供他在休整的同时挑选下半年的工作。他靠着沙发,像往常一样刷着未读的私信,略过了满屏脏字的黑粉辱骂和千篇一律的“哥哥我爱你求营业”,他看见一个眼熟的ID:Boarrklcswo0214,这个账号已经关注蒂尔五六年了,是个很长情的老粉丝。

  

  Boarrklcswo0214会给他很多消息,有时是日常地对他表白和夸赞,有时是针对他播出的新剧的意见,有时干脆就是把他当成树洞说些工作上的烦恼。Boarrklcswo0214的用词稚气、语气活泼,蒂尔猜测大概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锲而不舍地给蒂尔发消息,就算收不到回复也不气馁。他从一开始的刷到就看一眼到如今不错过对方的每一条消息,有种自己也参与进了她的生活中的感觉。

  

  这让蒂尔感觉自己与这个粉丝无形中建立了某种联系,在他因通宵工作筋疲力尽而怀疑这一切是否值得时给了他一些宽慰、在不愿面对媒体和黑粉的造谣拉踩时借了他一点力量,因此Boarrklcswo0214的话语在他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他点开Boarrklcswo0214的私信,她用着一个兔耳朵的聊天气泡,短短几行字就让这只兔子的脸颊拉得很长:

  

  哥哥你知道最近有个叫Alien stage的剧要开拍了吗?我看过一点公开的剧本内容感觉那个叫till的角色特别适合你!要是你能够出演就好了(^_^)

  

  Alien stage吗,蒂尔放下手机,翻找着杂乱地散在桌面上的剧本,经纪人好像有拿这个的剧本过来。

  

  在这里,他抽出被压在最下方的黑色封皮的剧本,认真地阅读起来。

  

  ······

  

  正在公司的经纪人接到了他手下人气最高的演员蒂尔的电话,他赶忙按下接通,蒂尔平时很少主动联系他,希望没出什么事情。

  

  “喂,我打来是为了下半年的工作安排的”,蒂尔的语气很果断,“那个Alien stage的剧本,我接了。”

  

  “不再多考虑一下吗?”经纪人回想了一下蒂尔所说的剧本,确实是个大制作,资金也很充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导演只是个名不经传的新人;他十分了解蒂尔对于自己要参演的作品有多上心,听到他这般毫不犹豫不禁多劝了几句。

  

  “嗯,就这样吧。”

  

  但果然,以蒂尔的犟劲,他认定了基本就不会改变主意。

  

  于是在一个月后,蒂尔顺理成章地签合约进剧组,开始了电视剧Alien stage的拍摄。

  

  也是在这个剧组,他和自己分手四年的前任伊凡重逢了。

  

  

  ***********************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终是蒂尔率先打破了难捱的沉默。

  

  天知道他看见那个眼熟又陌生的、比之四年前宽阔了些的背影、那头天生带着点微微卷曲的黑发时心脏都一瞬间停跳了,更别提当伊凡转过头露出了那张令人见之难忘的英俊的脸时,他的脸色原本只是苍白,一下子转为了惨白,反应之大令身旁的工作人员都为之咂舌。

  

  蒂尔忍耐良久,才终于找到时机把伊凡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虽然他知道周围仍有不少的眼睛在看着,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

  

  在蒂尔的设想中,伊凡会在他气势汹汹的一番诘问下吐露一切真相,可当他真正对上那双曾多次在他梦中出现的、盛满了怀恋、酸楚与欲说还休的黑色眼睛时,从见面起心里就憋着的一股气忽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无言。

  

  伊凡只是静静看着他不说话,毕竟蒂尔才是那个不由分说将人拉过来的人,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主动朝对方开口。

  

  “我也接了这部戏,哥都不看看你的对手戏演员是谁吗?”伊凡如是回答。

  

  什么,蒂尔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他不可置信道:“等等,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当演员了?”

  

  就算早知道蒂尔对与他自己无关的外界消息漠不关心,但像这种开拍了才知道同剧组的演员的程度,伊凡还是感到吃惊与无奈,同时他心里还有一些不被蒂尔在意与关注的挫败感。

  

  “我前两年就已经作为双人组合里的爱豆出道了,这部戏是我转型后的首部作品。”

  

  爱豆,凭借伊凡的脸和身材确实可以胜任,不如说他的性格也挺合适的···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蒂尔努力地回想,好像确实在他以前的某个助理的嘴中听到过像新出道的双人组合人气很高这样的话,但他完全没有给出多余的关心······

  

  好吧,蒂尔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但他本就是只专注自己的类型,何况演员和爱豆是两种职业,他又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谁会知道家里那么有背景的伊凡居然选择当偶像出道啊······

  

  等等,蒂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出道的事情你家里知道吗?”

  

  大概伊凡也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的原因,声音沉了一点:“嗯,我说服他们了。”

  

  蒂尔回避了对方炙热的视线,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道:“哦···那挺好啊。”

  

  大概是不想让气氛又陷入尴尬,他继续没话找话道:“以后有话要好好跟家里说,别再像上次那样离家出走了······”

  

  糟了。此话一出蒂尔就暗道不好,怎么偏偏就提起这个了啊啊啊啊啊啊!!得快想办法转移话题!

  

  “那个···”

  

  “哥。”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伊凡严肃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蒂尔慌乱的细弱的声音。

  

  伊凡顿住了,他等了一会,见蒂尔似乎不打算再开口了,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那郑重的姿态不像是在措辞,倒像是在写一篇需要反复斟酌才能下笔的文章,或是准备去面对一只防备心很高的小动物。

  

  “其实,我早知道哥会接这个剧本,我是说,在我们重逢前,我就知道我们会再次见面。”

  

  “我想和哥,正式地谈一次。”

  

  “没什么好说的。”蒂尔的语气忽然冷漠了起来。

  

  “都只是工作需要而已,你好好演你的,我好好演我的,就这样。”

  

  他撇下这句划清彼此界限的话就离开了,不顾伊凡在身后呼喊着他的名字挽留他。

  

  ······

  

  在蒂尔的刻意回避下,两人勉强在剧组的其他人面前保持着礼貌性的、不冷不热的前辈与后辈的关系,整个拍摄过程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他和伊凡分别饰演的Till和Ivan关系密切,Ivan对Till又有着那样深沉的复杂的情感,他一想到他和伊凡后期还要拍吻戏就头皮发麻······在拍摄完Round3 Ivan的单人戏份之后他们就该拍对手戏了,蒂尔只希望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几天拍摄伊凡的戏份时蒂尔就站在一旁远远地观看,不得不说虽然这是伊凡的银幕首秀,但他的表现出乎意料地好,几乎没什么卡顿和NG,面对摄像头时也自如得仿佛经验十足,没有一点新手该有的生涩感。

  

  白担心了,蒂尔暗暗自嘲,也对,只要伊凡想他就总能把事情做得很好,替前任捏一把汗的自己真是个白痴······

  

  “对于我来说你永远是,黑色的哀伤。”伊凡忽然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像是想要努力捧起些什么。

  

  剧本里明明没有规定这一幕Ivan演唱时的手部动作,伊凡为什么要······

  

  他低沉的嗓音配合着撕裂般的尾调,这份似乎要满溢而出的痛楚在他的眼睛里成了一块化不开的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没有人的心情不被他的歌声染上哀伤的色彩。

  

  蒂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这不是真的。

  

  这是Ivan对Till的感情,不是蒂尔和伊凡。

  

  过了不知多久,导演才大喊了一声“咔”,她惊喜地从摄像机后冒出头来:“刚才那个镜头真不错呀伊凡!”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纷纷夸赞了起来。

  

  “是啊是啊,你的情感渲染得真好!”来其他片场观看学习的美智也走上来,她和她在剧中所扮演的Mizi一样,是个开朗的姑娘,拍摄的第一天就和大部分人全都混熟了,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真看不出你是和我一样的新人呢!”

  

  伊凡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了,他微笑道:“你过奖了。”

  

  “说真的,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的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呀?”

  

  伊凡当然知道美智只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在片场寻找起了某个身影。

  

  蒂尔已经离开了。

  

  伊凡失望地收回目光,但他很好将这些落寞掩进眼底,没叫任何人看出来。

  

  

  ***********************

  

  

  “如果你还这么在意他,干嘛不干脆找他复合呢?”调酒师看着眼前惆怅的女孩,劝慰道。

  

  不等那女孩回答,距离她一个座位的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却“咣”地放下(用砸下来形容更准确)饮尽的酒杯,被遮掩起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蒂尔和经纪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剧组,因着伊凡的那一眼他心里烦躁得不行,不只是因为前任试图和他藕断丝连,更因为即使已经反复对自己强调“这只是演戏”了,他还是可耻地感到心痛、心软,这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就好像心脏这个器官已经不归他的身体管了而是听乎伊凡所有了。

  

  他试图为这无处出头的情绪找个宣泄口,便随便找了家清吧坐在吧台默默喝酒,却不想身旁的女孩为情所困,正朝着调酒师倾吐烦恼。

  

  两人的交谈不可避免地闯入他的耳中:这个女孩竟也是最近和前任意外重逢了,而对方的一言一行仍牵动她的心神。

  

  听她的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找对方复合,因此调酒师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却不想这句话戳到了蒂尔的心事,尽管他清楚这和自己无关,但他下意识在心里断然回答道:不可能。

  

  那姑娘却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调酒师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为情所困的人总是会优柔寡断,可在他听来对方心里明明也还留恋着这段感情,他不禁想多鼓励一下这个女孩:“他明显是还在意着你呢,要不要试着联络一下呢?”

  

  ······真的吗?

  

  “真的吗?”女孩惊喜的声音和蒂尔心里的重合起来。

  

  “当然了!说到底感情哪有一帆风顺的呢,还不是得两个人一起维系才能长久。”

  

  蒂尔握紧了重新斟满的酒杯,心情浅浅地翻腾着,就像杯中酒液面上迅速聚起又消散的细小的白色泡沫。

  

  “如果你们分手不是因为原则性错误,现在又还对彼此有感情,为什么不给自己、给对方一个机会呢?”

  

  原则性错误吗,蒂尔不知不觉间认真旁听起来,他在思考他和伊凡分手的直接导火索是否应该归类于“原则性错误”。

  

  那个调酒师好像对这种事很有经验的样子,要不问一下吧···

  

  等那女孩想通了似的离开,他才慢腾腾地将位置挪过去,面对着调酒师。

  

  “···那个,我能帮您些什么吗?”调酒师心里发毛,这位顾客实在是有些怪异了。

  

  “刚才,我无意间听到你们说什么原则性错误,什么样的分手原因算是原则性错误呢?”对面的顾客将鸭舌帽又压低了一点,连声音也很小。

  

  调酒师愣了一下,,看来也是个烦恼恋爱问题的年轻人,他放下戒心,热情地指点起来:“这种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不过像是出轨、暴力这种就是板上钉钉的原则性错误。”

  

  但总感觉这位客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们是为什么分手呢?”

  

  “···他向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这样啊”,调酒师思索了一下,“隐瞒这事可大可小,得看对方具体瞒了你什么。”

  

  “······年龄。”

  

  “他告诉我他十九了,但他当时其实没成年。”

  

  “而且基于此,他告诉我的身份、经历都是假的。”

  

  调酒师目瞪口呆,失手打碎了一只玻璃杯。

  

  

  ************************

  

  

  其实回忆起那段他仅有的恋爱经验,蒂尔收到的正面情绪绝对是大于负面情绪的。

  

  伊凡体贴、粘人,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

  

  他喜欢他们相处的时光,当他在对着镜子琢磨起自己的演技时,在余光里看见了门边那颗偷偷观察自己的黑色脑袋;当他结束了几个小时的工作电话后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伊凡,匆匆转过头想道歉却看见伊凡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时;当他们依偎在沙发上分享爱看的电影时。仅仅是这些时刻就蒂尔会感到安心与幸福。

  

  也不是没感到过奇怪,伊凡称自己是大学生,蒂尔却鲜少听他说起学校的事情,每当他回家总能见到伊凡的身影,就好像不曾离开过那间房子一样。

  

  但他没有细究过,一来蒂尔不喜欢将自己的注意力被不重要的事情分散,人的专注是有限的,比起让那些多余的次要的事物干扰他对本质的判断,还是集中精神去做好他喜欢的擅长的看重的事情更适合蒂尔。比如当演员时将琐碎的事务交给经纪人和助理,他只要专注于揣摩好角色演好戏就可以,再比如经营和恋人的关系时,他只要好好看着伊凡、确认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就足够。

  

  二来,他也许确实存在着逃避的心理。发现伊凡好像对他有所隐瞒时,他是想好好和对方说清楚的(尽管他不是很擅长坦诚),但对象是伊凡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但结果居然是伊凡选择了回避谈话。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但不管说得有多么天花乱坠,但事实就是,与其坦白真相、交互真心(信任自己的恋人),他宁愿有一天算一天地瞒着蒂尔(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若无其事地玩着相亲相爱的游戏。

  

  蒂尔了然于心,于是他放弃了追问,他告诉自己:如果伊凡真有本事就这么瞒着自己一辈子,那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一起沉溺在由伊凡所编织的这个甜梦里。

  

  在被揭穿之前,两个人就这样过下去也是可以的吧?

  

  那如果事情败露了呢?

  

  ······

  

  五年前的情人节,蒂尔在楼下的咖啡厅买咖啡时被自己的粉丝认出来了,黑色头发的大男孩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叫伊凡,喜欢了他很多年。彼时他的名气远不如今天来得大,头一次在线下遇到粉丝令他很是喜出望外。

  

  一个月之后,他们确认关系,正式开始交往,伊凡搬进了他的房子里。

  

  伊凡在交往后的某天对他坦白,其实他是家里领养的孩子,但他和养父母的关系冷淡,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而他们相遇的那天刚好是他的领养日。

  

  情人节,所以从理论上来讲,他是养父用来讨因身体原因无法生育的养母欢喜的一件礼物。

  

  尽管伊凡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蒂尔还是心疼不已,他暗暗发誓:他在明年的情人节上会给伊凡准备一个令人印象深刻、无法忘怀的惊喜,这样伊凡痛苦的回忆就会被甜蜜与珍重所覆盖。

  

  但他没想到的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那个秘密像定时炸弹一样,在来年的情人节前夕准时引爆了。

  

  蒂尔和往常一样从剧组下班回家,迎接他的却不是伊凡热烈的怀抱,而是黑漆漆的枪口。

  

  他的屋子被一群穿着黑色西装、凶神恶煞的陌生人占领着,而他们簇拥在中央的是一位身材富态的中年男人,虽然他不及周围人高大却在气势上压倒了所有人,神情不怒自威。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蒂尔两眼,没有言语,却表达尽了轻蔑之意。

  

  蒂尔没有因这仿佛在拍黑帮电影的紧张局面而露怯,但在扫视一圈却不见伊凡的身影后他才有了些慌张。

  

  “犬子已经被带回去了,”男人缓缓开口,“感谢你这段时日对他的照顾,但是还请你不要到处宣扬有关他的事情。”

  

  他身后的人审时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蒂尔这才知道,伊凡的养父竟是恩夏,一位与黑道勾结的唯利是图的富商,他原本属意伊凡当他的接班人,可伊凡却无心这些钱权交易,在激烈的观念冲突之下辞家出走。

  

  他知道养父的势力滔天,找回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也早做好了接受这避无可避的命运的准备。

  

  可他那天遇见蒂尔了。伊凡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一部蒂尔早期参演的电影,自此无可自拔地崇拜、仰慕他。他对电影的情节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十五六岁的少年蒂尔是如何奋力反抗压抑他本性的古板条规,叛逆又不屈的青绿色眼睛像划破天际的流星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瞳孔中。

  

  蒂尔是他身处在虚情假意与暴力交锋的环境中,唯一关于“自由”的幻想。

  

  而当他和蒂尔实际相处后,发现蒂尔本人的生命力更是旺盛得超乎他的想象,仰慕就不可避免地转向了爱慕。

  

  因此,伊凡想真正脱离养父的桎梏,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但目前的他并没有成长到足以和恩夏抗衡,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开蒂尔的身边。

  

  伊凡不敢告诉蒂尔真相,尽管他知道蒂尔得知这些后只会选择更加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但两个人一起担惊受怕难道就比一个人辗转反侧要来得更好吗,伊凡不这么认为,这份真相对蒂尔而言只会是无妄之灾。

  

  他只能寄望于倒计时要来得更慢些,起码让他来得及度过和蒂尔的第一个纪念日。

  

  但养父的速度还是比他想象得快多了,他甚至来不及和蒂尔道别。

  

  ······

  

  蒂尔握紧了拳头,他看也不看递到眼前的大额支票,毫无畏惧地瞪向恩夏,这个男人是伊凡名义上的父亲,却只把伊凡看作一件物品。

  

  “我不会接受的。”尽管对伊凡的隐瞒有些不爽,但他更加生气恩夏这样独裁地决定有关伊凡的事情。

  

  对方挑挑眉,似乎是感到惊讶。

  

  “恕我直言,或许您已经用这样的办法成功威胁过不少人了,但这对我无效。”

  

  “对伊凡来说也是,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而且······”

  

  “等等,”恩夏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成年人?我没听错吧?”

  

  “容我冒昧,你和犬子是什么关系呢?”

  

  蒂尔答得不带一丝犹豫:“我们是恋人。”

  

  "是吗,那你怎么会连伊凡还没成年这点都不知道呢?"

  

  “什······?!”

  

  蒂尔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最不可置信的倒不是他的男友还是未成年这点(毕竟按照身量来看伊凡就算未满十八也肯定是接近成年了),而是伊凡就连年龄都和他撒谎了······

  

  蒂尔能勉强理解伊凡没有告知他的家庭背景的苦衷,但至于连年纪也不承认吗,而相对的,他自称是个大学生那部分也一定是假的······

  

  他和自己说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他有对自己坦诚过哪怕一点点吗······

  

  “虽然他的生日没有确切日期,但出生年份是确定的,我向你保证,伊凡今年确确实实只有十七岁。”恩夏慢条斯理地道。

  

  他欣赏着蒂尔逐渐灰败的表情,刚才那双勇敢地直视他的双眼也黯淡下去。

  

  “可以说我只是在合法合规地管教顽劣的孩子,毕竟在他成年前,我还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他刻意加重了“成年”二字的语调。

  

  “而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伊凡的恋人,却连他的真实岁数都不知道,你又了解他什么呢?”

  

  “我······”蒂尔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竟是无力反驳。

  

  恩夏失去了与他辩驳的兴致,他摆了摆手,略过蒂尔走向门口。

  

  “行了,蒂尔先生,你应该庆幸我不打算以猥亵未成年人为罪名起诉你,”他不忘再刺激蒂尔一句,“你和犬子的纠葛,就到此为止吧。”

  

  恩夏以为这个濒临破碎的年轻人已经作不出什么反应了,但当他踏出房门前却听见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等一下,麻烦你帮我给伊凡带个话。”

  

  “告诉他,‘我们分手了’”。

  

  “当然,蒂尔先生,我会把话带到的,祝你以后的演员生涯一切顺利。”

  

  ······

  

  这就是他和伊凡分手的始末,他总觉得很不真实,常常怀疑这是否真的发生了,会不会伊凡的存在只是他把自己也骗进去了的宽慰的想象,但卫生间里有两人份的牙刷和毛巾,他泡咖啡用的马克杯还有配对的另一只,家里还留着伊凡的痕迹,细枝末节但无处不在。明明那天恩夏带来的人没有开过枪,他却在梦里听见枪声,闻见了伊凡身上从未有过的硝烟味。

  

  蒂尔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感情,便如同上瘾般饮鸠止渴。他以前接过爱情戏,和他搭戏的男男女女个个盘靓条顺,光彩照人,但蒂尔只懂得照本宣科地表演爱情,他可以扮演一个成熟的、讨人喜欢的恋人,然而事实上,和伊凡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没有一次使用过那些演员的技巧。原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原来感情是自然地流露的而不是刻意地表现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完人,即使在外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前辈模样,他也会有力不从心的事情和各种负面的情绪,想要抱怨带资进组的花瓶同行、想要唾骂试图潜规则他的导演、想要别人也稍微认可一下自己的努力、想要和伊凡心神相通······

  

  原来爱情里也不只有甜蜜,也会有羞恼、嫉妒和不安,但他希望接受这些情绪的人是伊凡,就像伊凡仿佛无所不包、吞噬一切的深渊般的黑色眼睛时至今日仍在纠缠着他。

  

  ······

  

  “那个,”调酒师在听完这掐头去尾(关于黑道的部分不方便细说)以至于显得晦涩的情天恨海后,忍不住皱着眉道,“恕我直言,其实您根本不需要我的意见吧?”

  

  “您这不是根本忘不了对方嘛!”他满头黑线地直言道。

  

  其实他还是没太搞懂这两人分手的前因后果(听着像是被始乱终弃了能说吗),但这位客人陷入回忆时那怀恋的情态和讲起他前任就不自觉地明贬暗褒的措辞,这分明就不是他来一句“我认为你们没可能复合”就能劝阻的。

  

  从事调酒师以来他也不知听过多少痴男怨女的曲折爱情了,其中部分的离谱程度他哪怕复述一遍都得扪心自问一句:这真的不是编的吗,但阅历丰富如他,还真是从未见过此等盲目得无可复加的痴情种(恋爱脑)。

  

  蒂尔被调酒师一句高声的喊话惊得回过神来,对方突然激动起来的态度和眼神那微妙的同情和无语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但他没再说什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便起身离开。

  

  那个人说得对。

  

  根本无关乎外人的看法,他只是想要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

  

  

  看着伊凡又一次从头翻开了一遍round6的剧本后,在一旁卸妆的卢卡很是稀奇地开口:“真罕见,你这是在紧张吗?”

  

  伊凡的眼睛没有一秒离开过手中的剧本,尽管他早已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毕竟是和大前辈的第一次搭戏,还是亲密戏,有点紧张也很正常吧?”

  

  “才怪,”卢卡没有被他看似有理有据的回答说服,他选择拆穿了他共事了两年的队友,“你在戏里弄哭秀雅前辈时不是也很得心应手吗,现在又是在心神不宁什么?”

  

  伊凡知道卢卡是对的,他只是机械性地翻页,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看进那些白纸黑字。

  

  “因为是和蒂尔前辈搭戏吧?”卢卡收拾起散落一桌的化妆品,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口吻闲聊起来。

  

  伊凡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倾诉,但他知道卢卡有多敏锐,哪怕他想否认也无济于事。

  

  “···是吧。”

  

  “什么啊,还以为你又要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没有的事,他只是我很敬重的前辈’什么的。”卢卡这下真有些吃惊了,他早在还没成为队友时就听过伊凡的大名,一是据说这人家里很有背景(有风声说好像是什么黑道太子爷),二则是伊凡无论业务能力和为人处事方面都是佼佼者,和他相处过的人无一不对其赞美有加。

  

  一个被前辈看好、被新人憧憬的完美后辈。

  

  但卢卡作为他的队友、在组合人气最爆棚时几乎朝夕相处的人却有不同的意见,他知道伊凡在外人面前总是戴着一副完美的假面,但避开他人的目光时总会露出一闪而过的寂寞的表情,那双本该深情地注视着谁的黑色眼睛里空空如也。

  

  他无意去探究什么,但看着他这副空洞的像等着谁填满的模样,卢卡不由自主地感到怜悯。

  

  但从伊凡主动接洽了Alien stage剧组的那天开始,一切有了变化。

  

  伊凡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显出一种无言的哀伤,但下一秒又像是鼓足士气一样苦笑起来,像是这样也很好。他像一具被注入了情感的人偶,真实又鲜活,生动地演绎起了自我。

  

  “什么装模作样啊,在你眼里我形象是很糟糕吗?”伊凡有些无奈。

  

  “全剧组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对蒂尔前辈明里暗里的示好,”卢卡揶揄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有这么明显吗?”

  

  “就是很明显啊。”卢卡收拾完毕,他穿上外套,忽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什么。

  

  差点忘记了,他边递给伊凡一颗糖果边道:“这是白天那个饰演幼年Till的小演员给你的,你今天状态不对,他可能是想鼓励你吧。”

  

  伊凡意外地很喜欢也很善于和小孩相处,剧组里的小演员们都很亲近他,尤其是那个演童年期Till的小孩。他长得确实神似蒂尔,简直就是小时候的蒂尔本人,伊凡每次看见他就忍不住心头一软。

  

  伊凡接过那颗糖果,拆开包装纸扔进嘴里,青苹果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

  

  让小孩子担心了吗,他真是没用的大人啊,伊凡努力打起精神,他又一次翻开手中的剧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看进去···

  

  “哦对了,你还是快点恢复状态比较好哦,”走之前,卢卡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故意道:“蒂尔前辈很讨厌反复NG,说是这样很麻烦工作人员。”

  

  “······”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调整过来的伊凡更紧张了,他怨怼地看着卢卡潇洒离开的背影。

  

  

  *****************************

  

  

  离正式开拍还有三分钟,伊凡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失误,他抬起头,却看见平时避他如蛇蝎的蒂尔主动朝他的方向走来。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世界好像被点亮了。

  

  不止如此,蒂尔还和他说话了,虽然只是一句冷淡的“尽量一次过,别麻烦剧组其他人”,但伊凡还是感到无比的高兴,并一厢情愿地将其理解为前辈给予的唯他独有的关心。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前辈对工作的认真,不由得更加严肃地对待这次拍摄——他不想让前辈对他失望。

  

  但过度紧绷的后果就是,平时几乎零NG的他今日频频失误,尤其是和蒂尔的吻戏,堪称事故多发现场。

  

  第一次时伊凡错误地估算了力度和距离,虎牙狠狠撞上了前辈的嘴唇,听见蒂尔痛呼出声后他懊悔不已。

  

  第二次时因为太过忘情地投入亲吻了,他完全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只沉溺于蒂尔唇上那份熟悉的柔软(曾经他还理所应当拥有随时感受这份柔软的权利),直到蒂尔忍无可忍地提醒他······

  

  第三次······

  

  第四次······

  

  ······不知是第几次NG后,蒂尔抢在导演前喊了声“咔”,对伊凡使了个眼神暗示对方跟自己走。

  

  伊凡内心忐忑不安,但他无法拒绝蒂尔的任何要求,倒不如说蒂尔还愿意私下和他相处他已经很是感激了。

  

  想象中怒气冲冲的责备或失望的叹气没有出现,蒂尔耐心地和他分享了一段自己刚开始演戏的往事,能看出他整个人很放松,前段时间的戒备仿佛是伊凡的错觉。

  

  蒂尔宽慰了他好一会,劝他全身心投入演戏、去享受演绎角色的快乐而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活脱脱一位对后辈毫无架子、游刃有余的大前辈模样。

  

  伊凡在这些温言劝慰下松开了那根绷紧的弦,他无法不折服在蒂尔处于工作状态时的人格魅力下,但越是敬佩、崇拜他的“前辈”,他就越是失落、越无法释怀于蒂尔曾经只在他面前露出的松弛,明明他不想只和蒂尔停留在前辈与后辈的关系啊······

  

  “你吃糖了?”蒂尔有些唐突地问道。

  

  “···啊,是的。”伊凡没反应过来。

  

  “我刚才在你嘴里尝到的。”蒂尔低下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藏在发间的耳朵悄悄红了。

  

  看着那修长的手指抚在他刚亲吻过的淡色的嘴唇上,伊凡那平日灵活的大脑一下宕机了,他完全无法思考,而蒂尔下一句话更是直接让他的头脑空白一片。

  

  “等下拍摄结束了,我有话和你说。”

  

  “这下总可以认真拍戏了吧?”

  

  ······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得不可思议,两个人都完全入戏了,以至于看见伊凡的嘴角留下血迹、眼神既痛苦又不舍地倒下时,蒂尔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好像和Till的心情重合了,茫然又怔愣地呆立在原地好一会,直到导演喊出那句“这条过”他才得以抽离出情绪,意识到这一切只不过是拍摄。

  

  原本倒在舞台上的伊凡站起身,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朝蒂尔走来。

  

  “···哥。”他喊道,既有急切,更有踌躇。

  

  蒂尔当然知道他在催促些什么,他的耳朵再次红了,不能再等一下吗,这个笨蛋是想害他们的关系被迫曝光给所有人吗。

  

  “你过来一下。”他索性不再回头看,直愣愣地往前走。

  

  于是他们再一次走到重逢时首次谈话的那个角落,这次换伊凡先开了口:“哥,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他的语气意外地凝重,像是在接受审判。

  

  蒂尔被他搞得也有些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对方,结果就愣了一下。

  

  无他,刚在一场大雨里湿漉漉地拍摄完死亡戏份的伊凡,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狼狈和滑稽了,难得用发胶整理好的背头塌下来,刘海湿成一绺一绺的,脖颈上还未干透的暗红色的血浆淌到白色礼服的衣领上,没有一点平日里的清爽。

  

  眼神还那么像要去英勇就义,嘴角也抿得紧紧的······

  

  “噗嗤。”蒂尔笑出声了。

  

  虽然不知道前辈怎么突然笑起来了,但伊凡也本能地感到了轻松,他静静看着蒂尔笑够了才问他在笑什么呢。

  

  蒂尔摇摇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经过这个小插曲后他总算能顺畅地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想找我认真谈谈。”

  

  “而我也知道,”他看着伊凡的眼睛说,“你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伊凡下意识涌动了一下喉头。

  

  “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目的。”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你当年的不告而别?”

  

  

  **********************

  

  

  “你不是杀青了吗,”卢卡看着穿着休闲、在片场无所事事的伊凡,“还在这里晃悠什么?”

  

  “在等前辈下戏啊。”伊凡理所应当地回答道,并且很经意地让卢卡看到了手里捧着的冰美式。

  

  “···给蒂尔前辈的?”卢卡想起这家伙的究极嗜甜口味。

  

  “嗯哼。”伊凡的表情像是期待卢卡能继续问下去,但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撇撇嘴离开了。

  

  想透露他和前辈成功复合的消息的伊凡:“······”

  

  但他并没有很失落,事实上伊凡现在高兴得有点想在片场哼歌(但哥可能会嫌他幼稚所以还是算了)。

  

  围观了整场Round 7的拍摄,伊凡一边陶醉在前辈精彩绝伦的表演里一边惋惜着Till显得草率的结局,在镜头下的蒂尔那么脆弱而苍白,令他感到痛心。

  

  在导演宣布蒂尔正式杀青之后伊凡马上迎了上去。

  

  “哥!”

  

  蒂尔却无视了他,眼神找不到焦点,像是还没能出戏,伊凡只好加大音量又喊了他一声。

  

  “嗯?什么?”他茫然地转过头。

  

  “哥,没事吧?”伊凡担心地看着蒂尔,蒂尔只是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连晚上的杀青宴他都是一副寡言少语、若有所思的样子。

  

  直到两人一起坐进了保姆车里,伊凡让司机升起后座的隔板,在隔绝的私密空间里他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蒂尔的状态。

  

  “···哥,你还好吗?”

  

  “有什么一定要说哦,我们说好了不再隐瞒对方的。”

  

  蒂尔回想起这茬,没好气道:“你还提呢,到底是谁隐瞒的东西比较多啊?”

  

  “对不起,”伊凡老老实实地又了道一次歉,他忙补充道,“哥想让我再说多少次对不起都没问题,只要哥满意。”

  

  在那天结束Round 6的拍摄后两人说清了一切,伊凡为当年的不告而别和欺骗而道歉,他在四年间近乎自虐般地反刍过他们的破镜、像医生切割开内脏一样剖析自我、上帝冷眼旁观般在脑内观看过一遍遍他的十七岁,试图找出一种他和蒂尔不分手的可能性,但答案是,没有。

  

  恩夏的到来是导致两人分开的催化剂,但根因却是他们性格上、相处时的沉疴。伊凡明知隐瞒不是长久之法,但在冷情的人际中只能依靠自己去长大的他,尽管喜欢着蒂尔却无法选择和恋人共同进退,惯性地独自承担,幼稚地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一辈子;蒂尔看出了他的隐瞒,伊凡的回避则让他退怯了,出于固守自我和不安而装作无事发生,不去追问和解决问题、不愿履行大人维系关系的义务。

  

  两人都清楚知道他们的分手是既定的,没有恩夏来加速关系也自会走向灭亡。

  

  但好在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不会因任何而消亡,所以才有了今天。

  

  蒂尔也只是有些别扭,在伊凡承诺他的家庭不会再成为两人在一起的阻碍、他不会再离开蒂尔身边后,他就痛快地答应了复合(其实也有受到Round 6 Ivan的死亡结局的影响)。

  

  但看着伊凡那忐忑不安的表情还挺好玩的,所以他会时不时装作还没释然的样子来逗弄一下对方。

  

  不过蒂尔今天的反常并不是由于这个原因。他只是······有些无法释怀于Till的结局。

  

  蒂尔是个很负责的演员,所以他不会去随意地去质疑导演或编剧的决定,但他也真心喜爱每一个他所演绎的角色,正如    所说,Till是个很适合他的角色,所以蒂尔也和他共情颇深。

  

  “你怎么看待Till和Ivan的结局?”他干脆直接问出口。

  

  “啊,所以哥是在为了这个烦恼啊。”伊凡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作为演员,我尊重编剧和导演有自己对于剧情的考量,哪怕我本身并不认同,但作为观众,我只能说我不会为这种结局买账的。”

  

  蒂尔惊讶于伊凡的直白。

  

  伊凡认真地看着他说:“他们对我来说早就不只是两个虚拟的人物,我当然会想让他们获得幸福的圆满的结局,哪怕只在我的想象中,哥不也是吗?”

  

  “···嗯。”不得不承认,伊凡说得对,蒂尔感到心头的纠结散去不少。

  

  “但是,哥,”伊凡话锋一转,“Ivan和Till,不等于蒂尔和伊凡。”

  

  蒂尔和伊凡,会有很好的结尾。

  

  

  ******************************

  

  

  连月的工作终于结束,蒂尔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准备迎接难得清闲的假期。

  

  当然,和他一起回家的还有一个甩不掉(也不想甩掉)的黑色黏皮糖。

  

  将伊凡打发去厨房做饭后,蒂尔在沙发上坐下来,照常点开了Boarrklcswo0214的私信,想看看这位小粉丝又给他发了什么新消息。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这个老账号居然注销了,只留下了最后一条私信:

  

  哥哥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吧,好期待在电视上看到你演的Till啊(^_^)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蒂尔有些茫然地刷新了一遍手机,但也只能看见注销后空白的主页。

  

  “哥!今晚饭后甜点吃巧克力蛋糕可以吗?”伊凡突然从他身后冒出头来。

  

  蒂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新晋的小男友不太满意他敷衍的反应,黏黏糊糊地问他在想什么。

  

  “一个粉丝突然销号了···难道是爬墙了吗···?”蒂尔叹了口气。

  

  伊凡吃味地说:“这有什么啊,前辈需要的话我可以注册好多个号去给你留言啊!”

  

  “那怎么一样呢······等等,”蒂尔警觉地抬起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呀。”伊凡转身回了厨房,心情很好的样子。

  

  蒂尔隐约察觉了什么,但看着伊凡在厨房忙活的身影又忽然懒得计较了。

  

  当然,此时他还不知道今晚会被伊凡以弥补遗憾为由做尽当年碍于未成年没能做的事。

  

  要是他能提前预知,现在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伊凡了。

  

丞丞afb

【白黑/光时】堕落天使

高冷腹黑猫猫🐱 ✖️ 忠诚委屈狗狗🐕‍🦺(有点娇夫文学了hh)全文4600+

夜色沉沉,窗外的霓虹灯映进房间,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程小时窝在沙发上,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主人丢在门口的小狗,眼里透着委屈和不甘。他抿着唇,时不时抬起眼睛偷偷看向陆光,像是在等待一个原谅的信号。

陆光站在窗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烟雾在夜色里弥漫。他没有看程小时,只是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意带着几分凉意,像是戏谑,又像是在等待小狗的求饶。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程小时终于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慢吞吞地靠近陆光,像只受了...

高冷腹黑猫猫🐱 ✖️ 忠诚委屈狗狗🐕‍🦺(有点娇夫文学了hh)全文4600+

夜色沉沉,窗外的霓虹灯映进房间,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程小时窝在沙发上,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主人丢在门口的小狗,眼里透着委屈和不甘。他抿着唇,时不时抬起眼睛偷偷看向陆光,像是在等待一个原谅的信号。

陆光站在窗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烟雾在夜色里弥漫。他没有看程小时,只是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意带着几分凉意,像是戏谑,又像是在等待小狗的求饶。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时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程小时终于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慢吞吞地靠近陆光,像只受了委屈但又不敢撒娇太过的小狗。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陆光的衣角,软着声音开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光终于低下头,目光缓缓落在程小时身上。他眼里的光像猫捉弄猎物时的那种——不急不缓,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我生气?”陆光轻笑了一声,嗓音低哑,“程小时,你还真是……不怕死。”

他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程小时困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指尖缓缓勾起程小时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

程小时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乱了节奏。陆光靠得很近,近到他能看到那双深邃的眼里藏着的危险意味,像一只随时会扑倒猎物的猫。

“说吧。”陆光慵懒地微微眯眼,“你哪次不是先惹我生气,然后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求饶?”

程小时眨了眨眼,嘴巴张了张,像是想反驳什么,但最终还是低头小声道:“……我哪有每次都这样。”

“哦?”陆光嗓音拖长,像是在玩味他的辩解。

程小时的耳朵微微泛红,他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你就是欺负我……你老是这样……”

陆光轻嗤了一声,指腹摩挲着程小时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软乎乎的小狗。半晌,他低低开口:“程小时,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更想欺负你了?”

程小时眼睛睁大了一瞬,耳朵彻底红了。

坏猫,坏透了的猫。

可是小狗却还是忍不住朝着他撒娇。

————————————————————————

“陆光,能不能帮我搬一下摄影架———!”

“陆光,能不能帮我取一下洗好的照片———!”

“陆光,门口快递到了帮我拿一下———!”

 “陆光———……”

乔苓猛锤了一下程小时的后脑勺,顺手接住了掉落的货物。

“程!小!时!你别得寸进尺啊!”

自己开的店,什么事都让工具光做,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反正我也没别的事。”陆光将门口的快递放在前台。

“你看,陆光不也那么说…”

“那是人家宠着你!”

乔苓姐指着程小时,

“下次再让光光干活,你得付人家工资!”

“包租婆您教训的是……”

在程小时和乔苓的眼中,陆光的光鲜亮丽,机智理性,简直就是人美心善的乖巧小猫啊!

可谁也不懂这只小猫背后是怎样的。

夜风夹杂着酒精的味道,程小时踩在光滑的台阶上,步履踉跄地往前走,几乎是靠着下意识的肌肉记忆才找到回去的路。

时光照相馆。

陆光站在门口,单手插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像无声的压迫。

程小时莫名心虚了一下,下意识理了理被弄皱的衣领,勉强撑着一副轻松的笑:“哟,陆光——”

话音未落,陆光已经抬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不重,却让程小时不自觉收敛了动作。

“你喝了多少?”陆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程小时眨了眨眼,试图化解气氛,笑嘻嘻地晃了晃手指:“就一点点,小意思……”

“程小时。”

陆光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不急不缓,却让程小时心底一紧。他从没见过陆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不冷不热,甚至没有责备的意味,反而显得有些过分冷静。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试图把话题带过去:“不是,我跟他们喝着喝着就——”

“喝着喝着,就喝成这样?”陆光打断他,语气依旧淡淡的,目光从他泛红的耳尖扫到他微醺的脸,“你以为你是谁,能喝几杯心里没数?”

在英都时程小时和夏斐就喝几杯酒就醉成那样了,和夏斐都能称兄道弟,让在一旁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依旧清醒的陆光有些不适。并不是吃了醋,而是心里有股无名火。

程小时不擅长被人训,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尤其是陆光这种冷静又理性的态度,让他莫名有点心虚。但他天性骄傲,哪能轻易认怂,便歪着头狡辩:“哎呀,陆光,不就喝个酒嘛,又不是没喝过——”

“这是重点?”陆光微微俯身,盯着他微醺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重点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子?知不知道你如果不是自己回来,会发生什么?”

程小时愣住。

会发生什么?程小时尚且不知道。或许他再过分些就能知道了。

陆光的目光暗淡下来,带着一点极力克制的怒意,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你还真是够大意的。”

程小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从没见过陆光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再是平时清冷疏离的模样,也不是对他不耐烦的无奈,而是一种……让人有些发怵的凝视,像是终于拨开了伪装的外壳,露出一点深藏的占有与掌控。

程小时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被困在这股无形的压力里。他下意识舔了舔唇,想找点轻松的话题缓解气氛,可陆光却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腕,直起身,转身往二楼走。

“去洗漱,喝水,把酒醒醒。”陆光背对着他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然后睡觉。”

程小时怔在原地,看着陆光的背影,心跳得有点乱。

但还是照着陆光类似命令的话去做了。

此时的他还以为陆光只是在发脾气,并没有多想。

毕竟他一开始便以为陆光是一个偶尔发点脾气的傲娇小猫,自己完全能控制他。

甚至认为自己能够驯服他。

但是,程小时错了。大错特错。

他第一次察觉到陆光的不对劲,是在一个雨夜。

那天他照常回到时光照相馆,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夜雨的凉意推门而入,嘴里还嘟囔着:“陆光,你怎么不接电话?我给你带了宵夜……”

话还没说完,他的动作顿住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空气中还有酒的气息。他从没见过陆光喝酒,更别说抽烟。那股烟味淡得几乎消散,像是有人刚刚刻意散开了烟雾,可还是逃不过程小时的鼻子。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缓缓往里看去。

陆光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根烟,垂着眼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衬得他的神色莫测。桌上还放着半杯未喝完的酒,酒液晃荡着,映出陆光冷漠的眼神。

程小时的心猛地一跳。

这和原本乖巧懂事的陆光截然不同。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陆光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陆光?”他忍不住开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陆光微微抬眸,眼神落在他身上,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回来了?”

程小时愣了一下,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异,可刹那间又说不上哪不对。

他缓步走过去,目光扫过桌上的酒杯,迟疑着问:“你……在喝酒?”

“嗯。”陆光淡淡应了一声,手指轻轻转动着玻璃杯,像是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什么。

程小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底的不安越发浓烈。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光——他一直以为陆光是个冷静自持、干净克制的人,可是现在,他却像是沉浸在某种深不可测的深渊里,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沉压抑。

程小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探着开口:“你……怎么了?”

陆光看了他一眼,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程小时的心猛地一颤。

那不是他熟悉的陆光。

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像是恶劣的捕食者,在看待一只误入陷阱的猎物。

程小时的呼吸有些不稳,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出了点汗,指尖有些发冷。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陆光,和他认识的那个乖巧懂事的陆光,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陆光。

陆光的指尖划过程小时的脸庞,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露出那张泛红的脸。他的眼睛还带着迷茫和不安,唇角却已被陆光的吻打断。

陆光不再是默默窥视的观察者,他的吻猛烈而深沉,带着强烈的情欲倾泻于此。程小时的身体本能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陆光的衣服,仿佛是要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找回一点自己。

可是,陆光的吻像是掠夺,他的嘴唇完全封住了程小时的回应。程小时的呼吸急促,嘴巴微微张开,却被陆光的舌头压了下去。

那一瞬间,程小时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中,所有的反抗都变成了软弱的呻吟。他感觉到嘴唇之间的湿滑交缠,舌尖相互纠缠,彼此之间的亲密越发肆意。

程小时很想使用他平时莽撞的脾气去对陆光大喊大叫,可惜他没有力气。

并不是因为打不过陆光,而是一种大于蛮力的压力将程小时的四肢如冻结般动弹不得。

空气被热气蒸腾,程小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经烫到不行。口水的余韵在两人之间拉成丝,仿佛连空气都带上了些许不堪的味道。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迷乱,眼角的泪痕染上了点点红晕。

陆光的吻更深了,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轻轻抓住程小时的头发,迫使他无法逃避。那一刻,程小时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完全沉沦在陆光的掌控下。

他的脸上沾满了湿气,像只脆弱的狗狗,被陆光压在床上,任由他翻弄。

“你看…乱得一塌糊涂。”陆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指腹划过程小时的唇线,轻笑着看着他。

程小时的呼吸极不平稳,脸上的红晕几乎蔓延到耳根。他微微抬眼,却被陆光的深邃目光牢牢锁住。

“这就是你想要的,程小时。”陆光低语,手指摩挲着程小时的下巴,“你不是一直在等我来惩罚你吗?不是一直渴望被我宠坏,像只没有骨气的小狗一样?”

程小时的脸色更红,眼神有些迷离,却依旧微弱地反抗:“你……你不……你这样对我……”

陆光的笑容带着危险:“这样对你?不,我是在给你想要的,程小时。你可别装得太无辜。”

他再次低头,吻住了程小时的唇,狠狠地,将那一切困住。

程小时曾经一度认为,那样的陆光应该被他捧在掌心,护在身后,好好疼爱,好好占有。

他想要让这只帅气的猫猫成为自己的,想让陆光只对自己乖巧,想让他躲在自己怀里,依赖自己,顺从自己。

可他很快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只猫根本不需要被守护,他比谁都危险。

白天,程小时挺直脊背,随意地坐着,扮演着主宰者的角色,仿佛陆光只是他掌中的玩物,一个温顺乖巧、听话到近乎无害的存在。

乔苓笑着打趣道:“程小时,陆光为什么这么听你话啊?”

他僵了一瞬,随后立马将坐姿摆正,嘴硬道:“他一直这样…”

然后,目光小心翼翼地扫向陆光。

可陆光只是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温和地“嗯”了一声,甚至乖巧地微微垂着眼,看上去真的像是被驯服得服服帖帖的猫猫。

程小时当然明白这副虚假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晚上要发生些不可告人的故事🤫。

程小时并不抗拒,甚至……心里暗爽得不行。

他嘴上抗拒、反驳、嘴硬得要死,恨不得嘲讽几句找回面子,可他的身体反应比理智诚实得多。

他上瘾了。

上瘾于这只恶劣猫猫的危险与掌控,上瘾于自己被一步步拆解吞噬的感觉,上瘾于被占有、被驯服、被彻底变成陆光的宠物。

所以这就是陆光之前对程小时说的:“别给我装无辜。”

程小时一点也不无辜,是他甘之如饴地坠入人间,吸引了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又自甘堕落,被恶魔锁进囚笼。

这只坏猫犹如高维生物,永远不被除「他」以外的人所知。

可恶魔所住的地狱,过于灼热,以至于程小时的狂热他都淡淡地回应。

陆光俯视着程小时的各种疯狂追求,不感动也不怜惜。

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不过每次程小时的追求都能使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流。

无论多少次,总是如此。

仿佛被天使治愈了似的。

猫的狩猎,从来不全凭武力。

它不着急,它不追赶,它甚至不会主动扑杀——它只是耐心等待,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等待猎物一步步陷入它的领地,等待猎物甘愿被它吞噬。

陆光等到了。

程小时来了。

曾经狂妄地想要占有这只猫的小狗,如今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边,甘愿被驯服,甘愿被标记,甘愿为他献上最深的忠诚。

天使堕落了。

而恶魔微笑着,轻轻抚摸了他的头。

卿悧

【光时】碎月拼图

全文1.2w字

*非典型破镜重圆,无超能力,ooc致歉


Summary:我的月亮少了一半,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在你那里吧。


【一】


他拿着两张电影票,一个人走进凌晨一点的放映厅。


陆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买两张票,只是好似被夺舍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再一看,已经尘埃落定,倒也无妨。偌大的空间只他一个人,开场,散场,都是他一个人。一场重映的老电影,小众的题材,以及深夜的场次,每一项都注定了这场独享的必然。当然,陆光不讨厌独享。内容他再熟悉不过,却也没有打瞌睡,认认真真还了这经典的影片两张电影票,不作声地离开。


他出去后才看了消息,是他的领...

全文1.2w字

*非典型破镜重圆,无超能力,ooc致歉


Summary:我的月亮少了一半,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在你那里吧。




【一】


他拿着两张电影票,一个人走进凌晨一点的放映厅。

 

陆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买两张票,只是好似被夺舍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再一看,已经尘埃落定,倒也无妨。偌大的空间只他一个人,开场,散场,都是他一个人。一场重映的老电影,小众的题材,以及深夜的场次,每一项都注定了这场独享的必然。当然,陆光不讨厌独享。内容他再熟悉不过,却也没有打瞌睡,认认真真还了这经典的影片两张电影票,不作声地离开。

 

他出去后才看了消息,是他的领导,内容是关于他的辞职信。领导说,等月亮塔的项目做完吧。

 

意料之中。陆光的确打算先处理完这个项目。不过,他再次重申,结束之后自己一定会离职。

 




 

【贰】



程小时在看电影的时候,堪比人形弹幕。鉴于他喜欢发表评论的习惯,他自觉地不太涉足院线,而是选择在家里舒舒服服抱着手机。或许看不出来,但程小时也不倾向商业大片,而是偏爱小众或者经典。要知道经典之所谓经典,便是常看常新,所以他也喜欢把熟悉的电影看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所以程小时和陆光经常一起看电影,聊聊对其中的见解或疑惑。说来也怪,两个性格和思维模式都相去甚远的人,品味和想法却总是惊人的一致,甚至能明白对方那些不同于主流评价的思考。至少在电影这块,那是绝对的知己。当然,他们关系这般好,本就是超过普通朋友的。

 

而众所周知,程小时的共情能力比常人高出不知道几个level,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强的观影体验有别于陆光那种客观理性的上帝视角,程小时更会从人物本身出发,而他的确会有不同于常规的理解。

 

并且,不同的思考方式有助于相互补充。比如陆光总不太理解《断背山》里杰克和恩尼斯第一次分别为何要打那一架。

 

尽管和同性好友一起看同志片似乎有些奇怪,但这确确实实发生过。陆光忍不住提出他的困惑。程小时煞有介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了感情,要分别而且可能永远不能见面,平静不了,因为太喜欢,所以总想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哪怕是伤痕。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我靠,那我看战争片是不是还要打过仗?你这个人共情能力真的弱。

 

陆光没有否认。

 

大概他的共情能力都给了程小时吧。





【三】



撇开别的,陆光也很欣赏月亮塔的设计,而他一以贯之的认真,也不会让他对这个“最后的任务”有丝毫的懈怠。提交,通过,开始筹备。所有的事情按照流程进行下去,很快将近去现场出差的日子。领导告诉他,为了保证质量,外聘了一位摄影指导。明智的决定,陆光也没多问,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并不打算加班之类的,时间一到就离开了办公室。

 

但虽然如此,陆光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只是回家的路上,忽然被路边的一家珠宝店吸引了目光。

 

一枚黑色的戒指。

 

就像他不知为何买了两张电影票,等他反应过来,那戒指已经是属于他的了。一笔不小的支出,不过陆光并不在意。只是电影尚且只在固定的时空,一枚戒指却会一直在他身边。他并没有戴戒指的习惯,而且戴在手上寓意太强。但难道就搁置着?那未免太奢侈了。陆光又买了一根戒指的挂链,手上不习惯,藏在衣领之下未尝不可。

 

他的二十八岁就这样过去了,戏谑地说自己奔三,带着无可奈何。

 






【肆】




二十年前,有个小男孩,忽然就睡着了空寂之中,渡过他的少年时代,亲情这一栏始终空白。

 

八岁,甚至未摆脱孩童的稚嫩。

 

在他人生的第一个八年,成了孤身一人。而人生还有太多八年。万幸的是有人出现了,他不是一直一个人。

 

但他人生第三个八年的落笔,并不是欢声笑语。

 

一纸书信,一笔金额。它们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却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他,他的苦等都是徒劳,一切都已经终结。团聚都是痴心妄想,他的思念,执着,他渴望听到哪怕再一个字的声音,都已经散在风里,为了他们追逐的星辰大海之情怀,留在了往昔的岁月。

 

收到那份通知之后,程小时整整两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到他再开口,他笑着对陆光说:

 

“陆光,我再也不用还债了,我自由了。”

 

 




【五】




分配酒店房卡时,最后决定陆光和那位外聘的摄像指导一起住。陆光并无所谓,放好了行李就去现场布置了。那位指导要下午来,也是让陆光去接。他这才问同事他叫什么。

 

“你桌上不是还有他的摄影集来着……叫……程……”

 

“……程小时。”

 

“对对对,程小时。”

 

陆光望向月亮塔,即使夜晚未至,它未亮起灯,却也不减这新晋地标建筑的设计感。玻璃与白色的骨骼的构造感如此直观而强烈,是十分直白的艺术品。

 

那天下午是个阴天,光线不好,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点灰蒙蒙,还有些气闷。

 

陆光站在入口,远远就看见了那个人。

 

他们的重逢,没有丝毫的诗情画意,只是在一个普通的阴天,马路边,空气中还满是扬尘。程小时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们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

 




【陆】



他不擅长安慰人,他是个行动派,如果他和程小时有摩擦了,一杯奶茶,或者别的什么示好的举动,远比他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要好得多。

 

陆光并不是一个语言匮乏的人,但面对程小时,有时候他就像被施加了什么沉默魔咒,他越想说,越是口腔干涩。最后只能化为一个举动,无声证明他对他的关系和在意。还好这在他们之间,很是受用。

 

但眼前之况,一切过去的经验都不成立。

 

就像一个无比虔诚的信徒信仰崩塌,却还抱着过去的教义苦中作乐。程小时的笑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但这更让陆光心中被狠狠刺痛。

 

那男孩的笑,到底是没有伪装,还是伪装得太彻底?

 

陆光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将程小时拥入怀中。

 

对于成年人,拥抱之僭越不亚于掌心相触十指相扣。拥抱是温柔的网,落入时未尝察觉,等反应过来,已是沉落而自甘堕落不愿挣脱。更何况,那是陆光的拥抱,没有拒之千里的客观理性,只一个动作,把所有的在乎与心怜溶解在臂弯的温度之中。

 

陆光恍惚听到了玻璃碎了一地。下一个瞬间,他怀中的人紧紧反抱住他,哭泣呜咽埋藏在青年的倔强之下,只剩寂静的流泪,不像过去任何一次情绪发泄。

 




【七】



或许久别重逢从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可它太容易被渲染,被幻想,被期待,被粉饰成人生中最特殊的瞬间之一。而当滤镜撤销,一切都不起作用时,重逢只是秒针的齿轮一次啮合,沙漏里星点的沙粒流逝,在那声“好久不见”后,就已经结束。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那些所谓的爱情文学总是这么写着。但是不是每一个久别重逢都是失而复得,陆光回答不了。

 

工作时尚有借口掩饰他无法言说的尴尬,可一天结束,他们在回房间的路上一字未言。门落锁,程小时长叹一声“累死了”扑倒在靠窗的床上,随后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说:站着干什么?不坐下叙叙旧?

 

陆光略有不自然地坐在了另一张床上。程小时又躺下了,他面对着天花板,道:你变化真不大,就是以前不符年纪的成熟现在倒是名副其实了。

 

被点名的人没什么举动,回忆道,你变化也不大。

 

程小时用手挡住脸,不过一会儿又对着灯举起了手,对着灯光张开了五指。他的右手,一枚漂亮的白色戒指,泛着光。

 

陆光自今天一见面就注意到了这枚戒指的存在,可以说,这是他一整天静默的原因。

 

而他的哑言的句号,是一句,戒指不错。

 

哎,是的,好看吧?我选了好久才决定的,很有意义。

 

意义是什么,陆光没敢问。

 





【捌】



客观来说,程小时的状态调整很快,照相馆又投入了正常运作之中。

 

但陆光还是察觉,程小时的态度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陆光,你以前有过什么理想吗?

 

他合上书,抬眼。程小时望着窗外发呆,但他确确实实刚才问过这么一句。陆光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是两个字,没有。

 

的确,没有。在很早之前,学生年代,陆光没有理想的支持,他所做的不过是保持一种周围人期待的状态,考试,毕业,上大学,工作,就像这世界上无数个被人海裹挟而机械生活的人一样,成为这迷茫之中的一部分。

 

这是他学生时代就意识到的,所以甚至可以说生活对陆光来说是虚无的。他倾向稳定,过活,在能力范围内保持提升自己。具化到一个理想,那是个空格。

 

程小时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桌上的地球仪。

 

那你现在有什么理想。

 

他仍然没有看陆光,并没有发现陆光微妙的表情变化。他只又听到一声,没有。

 

你这个人真的无趣,那活着多无聊。

 

陆光反问程小时有什么目标,程小时起身,眼睛却仍然看着窗外,说,我还没想好。

 

怎么,你要把照相馆打造成全国五百强?

 

去你的。

 

程小时没说他的理想,他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下楼了。

 





【九】

 


陆光第一次带上他的戒指,以项链的形式,藏在衣领之下,像是想让人察觉,又在遮掩。

 

实际上陆光自己都觉得自己突然幼稚了,原因他自己知道。

 

置身工作的他们一样认真不会胡思乱想,可若有空隙,一切就像风一样无孔不入,让他的心像被托在空中,很是浮躁。

 

很多时候,他都特别佩服程小时。比如现在,中午吃盒饭,程小时径直夹走了陆光那份中的一个菜,陆光一脸不明所以,那人还满嘴食物,对上陆光的眼神,说,看我干什么,你不是不吃这个吗。

 

是这样,一直都是。恍惚他们像坐在照相馆的茶几边,程小时嚷着不能浪费不能挑食。但实际上陆光从不挑食,可他面对程小时,总忍不住幼稚。他想让程小时多吃点,谎称自己不爱吃什么的,听着多傻,但他就是真的这么做过。

 

那么现在呢?这是试探吗?是程小时在告诉他“关于你的过去我一直记得”?

 

可程小时右手上的戒指还晃眼得很。

 

陆光并无外露地整理自己的情绪,然而这顿饭他是没有多少胃口了。






【拾】



除了理想,他们还聊过爱情。

 

大学的时候喜欢他俩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四年单身是铁打的事实。程小时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兴致整理东西,无意翻出了社团的合影,指着一个学妹对陆光说,她还向你表过白来着。

 

嗯。陆光连看都没看一眼,转头,起身,把手上的书放进书架,手指拂过一排排书脊。

 

你当时怎么想的,她和你还是挺般配的。

 

陆光抽出一本书,回到沙发边,并不想接这个话题,只道两个字:弱智。

 

不是咱说,陆光,爱情这个东西还真的是玄学,没准哪天路边遇到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怎么,你想谈恋爱了?

 

话虽如此,陆光的语气却并没有表示出对此的关心,很平淡。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把问题反抛给我,你先说你的,我再说我的。

 

陆光这才放下书,视线从文字转移到程小时的眼睛——写着期待的眼睛。

 

他忽然有一丝慌乱,就像他被发现是个游戏菜鸟一样,立刻提上书打开,眼睛却向右别开,道:无聊。







【十一】



 工作很顺利,也很忙碌。陆光给众人买了饮料犒劳,他们立刻拥了过去。程小时还在摄像机前思考,突然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顺着看过去,是陆光,手里还有一瓶气泡水。

 

程小时爽快地答了一声“谢了”,接过饮料畅快地喝了几口,等他放下瓶子,才发现陆光一直在看他。他问怎么了,陆光又说,没事。

 

这不是陆光第一次欲言又止,他有太多想问,想说,可一看到程小时那仿佛毫不知情的模样,他就心中一酸,问不出口。

 

他发现,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程小时永远都是他失衡的变数。他像是针对他的bug、病毒,打乱陆光的思路,反复提醒他那些从未忘记的回忆,再与现在狠狠对比,令他捉摸不清。

 

陆光将他的“项链”放在桌子上,只一个洗漱的工夫,出来发现程小时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黑色戒指。见陆光出来,便转头,对着他笑。

 

“咱俩眼光还是很一致的啊,这款我之前也想买来着。”

 

他说着,拎起那条链子,戒指随着落在其中,悬于空中,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程小时的手向前递,把它送到陆光眼前。

 

“不过戒指项链可是‘戒恋’的意思啊,怎么陆组长还打算继续寡下去?”

 

陆光接过戒指,道,没打算。

 

含糊的回答,没说是“没打算继续寡”,还是“没打算结束单身”,连语气都听不出倾向。

 

程小时突然倒在床上,又对着灯光举起右手。那枚戒指,白色,很高级的白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后选了这款吗?”

 

陆光没说话,坐在了床边。

 

“这戒指对我来说,更有象征意义。”

 

陆光还是没说话。

 

 




【拾贰】



男生熄灯之后的聊天总是不甘于平淡,懂的都懂。尽管在他们之间很少见,但也不代表没有。

 

“说真的,我接受不了约炮,我是不是太传统了。”

 

程小时关了灯还在玩手机,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说实话有些突兀。但陆光习以为常似的,只是翻了个身,“你又在看什么东西。”

 

“啊?微博话题啊。”程小时不以为意,“我去,怎么评论区这个尺度都没被夹。”

 

他关掉手机也盖好了被子。

 

“反正我是真接受不了,这种事不应该是情侣之间做的吗?不清不楚地上床……额……反正我不接受。”

 

“这就是你至今是处男的原因?”

 

“靠,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

 

“难道你背着我和别人约过?没想到陆光你是这种人。”

 

“弱智,不许自己乱脑补。”

 

“你急了你急了。”

 

“(叹气)我和你一样,行了吧?”

 

“哎,没毛病。真的,我的认知里,就该两情相悦情到深处水到渠成。”

 

“那可能这辈子都体会不了了。”

 

“?你是在咒我吗?”

 

陆光又翻了个身,被褥细碎的挤压声在熄灯后的额房间里尤为明显。

 

“……睡觉。”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不耐烦,而且像是一道不得不执行的命令。程小时有些被唬住了,只得乖乖“哦”了一声,调整了睡姿。

 

“……其实我还有两件事想和你说。”

 

然后他的声音在两分钟之后再次打破了寂静。

 

陆光长舒了一口气,“你说吧,我在听。”

 

“我小时候差点被强奸过。”

 

“……”

 

“是不是每个学校附近都有这种变态啊,我在报道上看到过好多。那个猥琐男就经常徘徊在我们小学附近,我不是一个人走嘛,有天因为有事出来迟了,天都黑了。他就骑着个电动车堵我,后来就是直接拽我进小巷了。卧槽,还把我甩在地上。”

 

“……”

 

“还好小爷我身手了得,一脚踹在他那什么玩意上,他直接躺地上打滚,笑死我了。然后我就跑啦,还报警抓他了,算是为民除害了。”

 

“……”

 

“还有一件事,我大学的时候差点被骗炮过。”

 

“……什么时候?”

 

“我应该就那一次没和你待在一起吧。我有天出去错过门禁只能住酒店给你打电话挂着睡觉那次你记不记得。”

 

“嗯。”

 

“那天不是和隔壁班几个球友去吃饭吗,有个人喝多了,让我送他去酒店,结果他是装醉,把我按倒还说什么我同意进这个房间就是同意和他开房。我靠,我这脾气直接上来,直接起身一脚,然后跑路。本来我回得来的,被他这么一搞时间都过了,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你为什么那时不和我说?”

 

“啊?和你怎么说?多尴尬啊,说有个男的对我图谋不轨?”

 

“……弱智,以后有事不许瞒着。”

 





【十三】



下了几天雨,光线实在不行。除了开会,外景拍摄只能先耽搁了。

 

上级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地放了这群连轴半个月的人一天的假休息休息。然而外面出不去,只能留在酒店里。事实证明,人休息了就会无聊,无聊的人会干无聊的事,比如说,团队里年纪比较小的一群人,玩起了,真心话。

 

陆光本来不想加入,但程小时似乎很有兴趣,最后陆光也参加了。但是考虑大家还要工作不能玩得太过,卡片都是筛选过的,于是一场并不刺激的真心话开场了。说是消遣,更是不敢太过八卦工作尴尬,几轮都是些简单问题。程小时抽到一张,问的是“会对前任念念不忘吗?”,他笑了一下,很爽快地回答,会啊。

 

说着,还展示了一下手上的戒指,“代表前任的。”

 

众人终于有了点“哦——”的气氛,感叹“程老师还是个深情人设”。程小时笑着,不多说。

 

陆光沉着脸。

 

过了几轮,仍然平淡。终于陆光抽到了一回,他的组员立刻都不淡定了,嚷着要组长好好说一说。

 

题目是: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刚才激动一片的都屏息敛声了起来,还有人忍不住叹气说这题对组长来说和没出一样。

 

陆光沉默之后开口,只一个字。

 

“有。”

 

全组都炸了。

 

于是在一众人各种施法之下,终于不负众望下一轮还是陆光。题目是: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喜欢多久了?

 

陆光揉了揉眉心。

 

“十来年了。”

 

全组又炸了。

 




 

【拾肆】



程小时人生的第一个八年,他是一个快乐幸福的小孩。

 

第二个八年,那些修饰词都被删除了。

 

第三个八年的伊始,他遇到了陆光。

 

“陆光,你说,应不应该趁着年轻出去闯荡一番。”

 

程小时第一次问陆光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还在读大学。再一次这么问的时候,他的24岁还剩不到十二分之一。

 

他眼前是那纸通知。时隔数月,陆光第一次见程小时把他的悲伤翻出来。

 

“我爸他24岁的时候,全国到处跑,遇到了我妈。”

 

陆光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为程小时倒了杯水。程小时释怀般笑了,道谢之后一饮而尽,把那通知锁进了抽屉。

 

照相馆依旧正常运营。

 

程小时的生日总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天,这次也不例外。他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甚至替陆光给照相馆所有绿植浇了水。陆光都打趣他“今天勤快得不对劲”,他就哼着歌在前台擦镜头。

 

乔苓和徐姗姗在群里祝他生日快乐,发着狗头问今天聚不聚餐。程小时这次没说她们压榨他的钱包,而是说“我要和陆光过二人世界”。俩女生立刻“哦——懂了”的状态,而看到消息的陆光则是一脸“你吃错什么药了”的样子。程小时视若无睹,拉着陆光说,走走走,买菜去。

 

陆光一脸懵地被拉走,一脸懵地被拉回来。程小时一挽袖子说要大显身手一番,然后扎进厨房捣鼓出一桌子的菜来,还买了一瓶大可乐。

 

怎么样,我正经做饭手艺不错吧?

 

还行。

 

陆光这么说着,没停过筷子。

 

等一桌子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程小时挺直了腰板,还轻咳了两声,像是有大事要宣布。

 

陆光,我不打算继续开店了。

 

 

 



【十五】



雨过天晴,正式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夏天那点T恤已经不够用了。不过,秋高气爽,晴朗的天空更适合拍摄。

 

但是秋风冷瑟,程小时只一件短袖在现场风风火火,一直到中午休息,一阵风吹,打了个冷颤。未等他怎么着,一件衣服已经被塞进他怀里。程小时回头,不出意外,是陆光。他说程小时连天气预报都不看也不怕生病耽误工作什么什么的,然后把一杯热水放在程小时面前的桌子上。

 

程小时说,没那么娇贵,不过今天确实有点冷。说着他把水喝了,把衣服披上了。

 

夜景的拍摄经常到半夜三更。陆光刚打开房门,程小时已经半跌半撞地进去了。等陆光阖上门,回头,却发现程小时倒在了他的床上。

 

的确,陆光的床离门近,累得不行直接休息,情有可原。

 

可他是程小时,他对陆光来说,太特殊了。

 

他穿着陆光的衣服,睡在陆光的床上。大概是为了避着灯,侧躺着的他用手臂微微挡住了脸,状态却轻松得很,像是彻底卸下了防备,要睡个天昏地暗。

 

“程小时。”

 

陆光尽力平和地喊他的名字。

 

得到的是困倦的人含糊的一声“嗯”,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陆光关掉了最亮的灯,只留了一个辅助光。他走到程小时面前,坐在了地上。

 

呼吸很均匀,是真的睡着了。

 

陆光忽然禁不住笑了一声,有点像个自嘲。他的视线扫过,最后停在那枚戒指上。

 

他还有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前任。

 

自己连前任都算不上。

 

 

 



【拾陆】



距离程小时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零零散散地打包,今天已经基本结束。房间里除了床铺,就是四四方方的纸箱,东一堆西一堆,一些写着“陆”,一些写着“程”。

 

陆光为他的最后一个箱子贴上了代表封印的胶带,漫不经心地将其撕断。

 

他们说,同居的情侣分手就像离婚。可他们不是情侣,不是同居,也不是分手,却让陆光莫名其妙产生了这样的联想。那些共同生活的痕迹,那些分不清属于谁的东西,现在却都被一一分门别类划清界限,各有各的归属了。

 

程小时拿着两瓶酒,笑嘻嘻地大步流星上楼,一边走一边大喊陆光的名字。

 

明天我就坐飞机走了哈,给我践个行呗?

 

度数不高的黑啤。陆光接过瓶子,坐在椅子上。程小时坐在床上,对着他举起酒瓶,大喊,Cheers。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陆光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体会体会各地风光?额……嗯……我和你和乔苓都说了,暂时不打算联系你们,至于什么时候联络,看情况吧。

 

他说着,就像眼前有了画面,“像我爸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为有名的摄影师……”

 

“然后遇到你的女孩吗?”

 

陆光的语气有些吓人。

 

“什么啊……”

 

程小时话未说完,陆光已经压了过来。

 

 



 

【十七】



进度三分之二,可喜可贺。陆光站在酒店的窗前,这里看得见月亮塔,灯光开启后,看起来真像个真正的月亮。智能的显示屏根据真实的月相调节,今天是个半月,月亮塔也是。

 

“好兴致啊,赏月呢?”

 

程小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光不自觉回头,悄悄将手里的戒指与挂链藏在手心里。

 

他也走到窗边,倚着窗台,看着月亮。

 

“我听你同事说,你打算离职啊。”

 

“嗯。”

 

“你会嫌我问得多吗?”

 

“不会。”

 

“为什么辞职啊?”

 

陆光侧过头,看着程小时的侧颜。那人还仰头看着月亮,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累了。”

 

“那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陆光沉默了一会,最后给了两个字:没有。

 

程小时点点头:慢慢想吧,来日方长呢。

 





【拾捌】



陆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当一切都在眼前清晰起来,他已经将程小时按在的下铺的床上,两只手死死擒住青年的手腕。

 

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太阳穴抽痛了一瞬间,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但陆光没有醉,他知道现在情况,今时此刻,人物时间地点事件,他都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他眼前是他默声了八年的喜欢。

 

程小时清澈干净的眼睛,疑惑,震惊,还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陆光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才反应过来,松开了钳制着程小时的手。青年纤细的手腕因为他的不知轻重已经烙下了红印,醒目而鲜明。

 

“对不起,我……”

 

陆光没来得及道歉,没来得及从他身上撤下去,程小时却一把抓住陆光的衣领,将陆光整个人往他眼前一带,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想干什么,陆光。”

 

他似笑非笑,语气陆光第一次听不出情绪的主导。

 

“你有本事就继续啊。”

 

程小时看见了陆光的喉结滚动,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于是他上手,略显笨拙而着急地扒开了陆光的衬衫外套。

 

下一秒,回应他的是一个称不上温柔的深吻,猛烈而生涩,吻得程小时跟不上气息,无意识发出几声呜咽。但他并没有挣扎和躲避,而是顺从地扬起了头。

 

他们火急火燎地为对方抛去衣物,无意之间,一颗扣子被扯落掉地,声音微不足道。扔在地上的衣服皱巴巴地委屈成一团,床单也被扰得凌乱不堪,上下铺的床更易晃动,零碎的声音放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陆光觉得嗓子干涩极了,除了生理控制的低吟,他发不出其他任何一个字节。

 

他不知道吻了程小时几次,不知道自己在他身上留了多少痕迹,恍惚间,他想起他说过:

 

要分别而且可能永远不能见面,平静不了。因为太喜欢,所以总想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哪怕是伤痕。

 

这一切太过了,太直接了。最近的距离,毫无措施的接触……一切写着冲动与放肆,一人失控,一人纵容。

 

可明天的太阳升起,从前的月亮就碎了一地,像这房间里那大大小小的纸箱,拼凑着才能回忆起,那些岁月,那些时光。

 

他知道,程小时是一只自由的鹰。他本不该被这四方的照相馆禁锢,他该翱翔在能发挥他才能的,广阔的天地。

 

程小时总是有意无意满足着陆光的控制欲,那些“不准”“不许”,他向来一一照做。可是有些事,陆光知道自己永远控制不了他,不是因为程小时不听他的话,而是因为,陆光深谙自己,爱着他。

 

因为他爱他,所以希望他自由,希望他追逐自己的理想。

 

程小时一样在他的背上留下了痕迹。陆光不作声响,全部甘愿承受。他顺着程小时的手臂带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与他深吻,与他缴缠。

 

可夜晚总会过去,月亮总会西沉,明天总会到来。

 

他们道别的日子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天。陆光看不见天空是否有飞机划过一道云线,将他的天空割裂开来。

 

  



【十九】



月亮塔的项目正式进入倒计时。

 

现场仍然忙成一片,这会儿又有台设备内存不够了。程小时还在调整参数,胳膊肘碰碰陆光让他去他包里拿张内存卡。不过一会儿陆光就回来了,程小时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我忘记告诉你放在包里哪一层了”,然而陆光手上就是他们需要的,程小时好像有点诧异,但很快又认真投入到工作去了。

 

第二天起床,程小时乍一眼晃神了。原因是陆光的穿着,白色衬套黑色T,太眼熟了。

 

“……我还以为我穿越了,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年没变过啊?”

 

他揉着眼睛,又伸了个懒腰。陆光没说话,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

 

“哎,我说你这衬衫扣子都掉了,怎么不换一件。”

 

“……穿习惯了。”

 

程小时耸耸肩,“你还挺念旧。”

 

陆光“嗯”了一声。

 

今天,正式杀青。庆功宴上一片热闹,陆光一如既往安静地坐在其中。他只喝了几杯客套客套,静静地看着。程小时和他的邻座还在聊天,笑得很自然。

 

这结束后,大多数人都是各回各家,毕竟工作结束,酒店就不给报销了。热闹冷却,秋风催人清醒。陆光下楼时,程小时站在门口,轻车熟路一句“你来啦”,未等陆光会有,就继续说,他暂时还不得不住酒店,所以他们那间的房费他续了。

 

陆光,你呢?

 

这不是问句。

 

是邀请。




 

 

 【二十】



 

他们一进门就开始接吻,似乎很急迫。陆光反身把程小时按在门上,未有铺垫就是猛烈的进攻。他抓住程小时的手,带着他的手腕,掌心抵在那缺失了扣子的地方。

 

“它在你那,程小时。”

 

衣料之下,是心脏。

 

急促的呼吸与亲近的距离,灼热的呼吸令人头昏脑胀。程小时没有正面回答,轻促地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

 

“你让我找内存卡的时候。”

 

他在他的包里找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精致袋子,里面是一枚纽扣。

 

和他身上的衬衫一模一样。

 

程小时没在用语言回答,更主动地回吻了过去。他们像吻不够似的,沉浸在这“过界”的交流之中。程小时伸手脱掉了陆光的外套,他自己的也已经半挂不挂。他抓着间隙吐了三个字“去床上”,随后他们推搡着,一切都顺理成章。

 

陆光的手强势地抚开程小时的掌心。

 

“戒指摘掉。”

 

语气里似乎还有些愠怒。

 

但是,程小时见陆光这状态,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是介意它代表我前任吗?啊?陆光?”

 

没有语言的回答,但是眼神已经够明显了。

 

程小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抬手挡了挡自己的笑意,这倒让陆光一头雾水。

 

“我说,你光知道我现在还喜欢你,听不出那个前任就是你啊?”

 

“……”

 

“得,我就想到你肯定觉得我们那不能算谈过,还真是这样。”

 

程小时说着,手指插进陆光的发丝之中,那戒指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中若隐若现。

 

“和你的发色一样好看。”

 

陆光如雕塑一样定住了。

 

程小时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忍不住戏谑到:有时候我才想叫你傻子,陆大傻子,还喜欢我十来年,你对我喜欢你这么没自信啊?

 

“我……”

 

“我才懒得多记一个人爱吃什么,才懒得关心别人戴的首饰什么意义,才不可能穿别人的衣服嘞。陆光,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说着,他一把拽出陆光的衣领之下的项链。

 

“还戴?和我上床还戴?陆光,你要戒哪段恋啊?”

 

程小时似乎很满意于陆光的哑口无言,得逞般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把上衣一甩,手攀上陆光的肩颈。

 

“还做不做?”

 






 

【二十一】



 

他们到底为什么错过那几年。

 

程小时累得不行,已经睡了。陆光从身后抱住他,许久,许久未能入眠。

 

日复一日的单调与精准,点不起他心中的死水一点涟漪。这曾经是他以为的未来,没有理想,没有目标,稳步,安定,像城市中浮游的无数人。如果他从未遇见程小时,从未体会过与他那单纯而生机盎然的日子,陆光或许会屈服,会自愿留在996的桎梏之中。

 

可他见过一只自由的鹰。他的孤勇,他的热情,他的信念,像是一片荒芜的地上撒了一把种子,还下了一场大雨,成为了开花沼泽。

 

辞职之后,他打算去做什么?

 

去看看他记录过的风景,去试试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双从未展开的翅膀可以翱翔。

 

他已不甘于单调的灰色生活。

 

而又在此时,他们重逢。

 

陆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当他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他立刻急切地翻身下床,房间静得让他不安。他想去包里找手机联系他,却发现包里有一个陌生的信封。

 

——————————

 

陆光: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封信写于我从一次雪崩死里逃生后。但它不会被寄出去,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生活,以及有没有属于你的另一半。如果未来有机会重逢,在不打扰你生活的前提下,我会把这封信藏在一个地方,但确保你一定会看到。当然,要是你当着我的面看,我就撒腿就跑。

 

我要和你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无耻,明明是自己拿不定注意,还把选择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抛给了你。

 

即使我假想了一千万遍,父母离世的事实仍然对我是个极大的打击,所以我真的很难继续“坚守”在为了等他们才开张的照相馆。而大概也是基因作祟,我的确也很向往自由摄影。或许出去走走会让我从父母的事的阴影里走出来,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而且,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觉得,你真的很优秀很优秀,如果你去一个好的公司,升职加薪人生巅峰绝对不在话下,这小小的照相馆对你来说是没有发展空间的。我一直这么觉得,可我舍不得。委屈你在这地方屈才数年,在父母的事之后,我还是觉得,你或许更该试试有更好的平台发展吧。

 

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最后的决定是,提出关店。但还有个小念头,就是如果你挽留我,哪怕一句,我就把我的所有真实想法告诉你,包括我喜欢你。

 

但无论你挽留与否,我都谢谢你,谢谢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做了选择。虽然你没有挽留,我明白你希望我自由。你就是这样,对人好说不出口。也是因此,我去了很多地方,成了现在的我。是你成就了现在的摄影师程小时。

 

我这个人吧,想的多说的多,但想的还是比说的多多了。你也老说我感性,的确是吧,特别是写信嘛,容易上情绪。你可能会嫌我肉麻,我也不管了。反正就是特别想给你写信。


可能也是劫后余生的关系吧,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的雪崩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也因此我想起了我们看电影的时候聊过的自救知识,那时我对此不屑一顾,没想到现在救了许多人的命。简单来说,你救了我的命。至于为什么去雪山,可能因为看到雪山我就很容易联想到你?出版社联系我出摄影集,我打算把雪山的照片当做封面,算是夹带私货吧。

 

我也无数次想过我们的重逢,我也想联系你。那时说的轻巧,现在才发现是我怕打扰你的生活。

 

如果有幸失而复得,还有一句话我想对你说。

 

你不用总是为我考虑,你可以自私一点,让我也来照顾你的情绪。

 

如果有这个运气,我还是想要一个和你一起的家。

 

 

知名不具

 

——————————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门突然有了开锁的声音。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还睡着呢。”程小时似乎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随便去楼下买了点早饭,你要吃什么……”

 

他抬眼,才发现陆光手上的信纸。

 

于是程小时转身就跑。

 

当然,立刻被陆光抓住了,还被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别走。”他说,“程小时,别走。”

 




 

【二十二】



陆光将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收进了纸箱,最上面是一本摄影集,雪山的封面震撼人心,足见摄影师的功底。书本保存得很好,边角翻动的痕迹却太过明显,不知道拥有者到底看了多少次。

 

同事大多沉浸在他们的好组长辞职的惜别之伤中,正是气氛低迷,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场emo。

 

陆光?陆光!

 

程小时爽朗的声音传来,对着他挥了挥手,立刻贴到陆光身边,一把揽过他的肩,面对大家说:同事一场,有什么要帮忙的找他,他要是不肯,我拽着他过来。

 

陆光不否认,无奈又好笑地抿了抿嘴。

 

刚才的低迷气氛一下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众人八卦的欲望。

 

“没想到我们组长最后被程老师俘获了哦——”

 

程小时笑着说,是他俘获了我。

 

他们没刻意展示戒指,然而,陆光手上的白色,程小时手上的黑色,想不注意都难。

 

 






【二十三】




时光工作室开张的第二天就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老板和合伙人去游山玩水了,当然,你要是觉得是蜜月旅行,也未尝不可。

 








 

【二十四】



比起鹰,他或许更像一只海鸥,他需要一个港湾,那里有光,有月亮。

 

他也是。

 

而褪去所有比喻,他们终归是人。他们有个家,有爱人,有一整个月亮。

 

 




 

Fin.





这次更完就估计要咕到过年了(土下座

运气好的话元旦还能更一篇


接下来基本都只有周末有时间上线,如果隔了很久回评论请姐妹们不要惊讶(bushi



依旧求评论





布洛芬缓释胶囊

【ivti】灰色与青

现代pa 某种意义上的救赎+久别重逢 1w+

果然还是一整篇发下来顺眼 所以重发上篇

ooc算我的 感谢观看

  

  

  

  

  

summary:

  

“能不能不要和我勾肩搭背”

“能不能正经一点抱一抱我”

  

  

  

  

  

蒂尔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电子时钟,红色火柴条形数字之间的冒号随秒闪烁着,夜晚十一点零九,比以往的习惯早上了一分钟,不过老爹在酒精作用下沉沉的睡眠通过噪声就很好分辨,逼仄的房子里响彻着墙壁都防不住的呼噜,声源处更是震耳欲聋到听不到认溜进屋的脚步,他在不开灯的房...

现代pa 某种意义上的救赎+久别重逢 1w+

果然还是一整篇发下来顺眼 所以重发上篇

ooc算我的 感谢观看

  

  

  

  

  

summary:

  

“能不能不要和我勾肩搭背”

“能不能正经一点抱一抱我”

  

  

  

  

  

蒂尔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电子时钟,红色火柴条形数字之间的冒号随秒闪烁着,夜晚十一点零九,比以往的习惯早上了一分钟,不过老爹在酒精作用下沉沉的睡眠通过噪声就很好分辨,逼仄的房子里响彻着墙壁都防不住的呼噜,声源处更是震耳欲聋到听不到认溜进屋的脚步,他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熟练摸索到了那个老旧的牛皮钱包,纸钞到手意味着今晚的夜宵有了着落。

毕竟是钱,或多或少都能花,但是具体有多少只能在楼道里声控灯之下才能看清,运气好时十或二十够他攒五天的夜宵钱,运气差时便利店就成了他离家出走短短四十分钟时间里唯一的收容所。

今天属于后者,蒂尔看着手里的两块钱甚至怀疑老爹钱包里是不是只剩下了这个面额的钞票,却还是在揣在兜里时想好了怎么买能最大程度物尽其所:一块五一个的一款代可可脂巧克力面包卷,剩下五毛能否花出去就看棒棒糖还剩不剩喜欢的口味了。

  

目标在这个老旧的小区南门,这个离自家单元楼最远的大门偏偏开设着24小时便利店和快递驿站,走过去的一段路里白色的T恤都被热风吹出了汗渍,唯一能救人命的是便利店里的制冷空调。这才恍然想起家里的空调好像确实坏了,出门前的燥热连带着修空调的请求消失在老爹被酒精麻醉的脑子里,产生在便利店过夜的欲望过剩也都是出于本能。

他不是干不出来这事。如果没有那个人在的话。

  

一整天的坏运气让值晚班的伊凡来划上省略号,用自主结算机结好账后特意坐在了离这位心大到光明正大睡着的店员最远的位置。耳机音量开到最大完全挡住店里的音乐,拳头大小的面包卷吃不过三分钟,剩下的半个多小时就要坐在这里杀时间,不过有空调的话相对来说还算好过。

蒂尔关掉音乐,打开手机却始终无法沉浸与脑海中构思的谱子,眼神被牵引一样向右瞟,刚好对上了伊凡那双清醒而狡黠的黑色眼睛。

  

这人笑得意味深长:“哎呀,偷看我…”

“是你先偷看我的吧!!”

  

能让蒂尔摘耳机的人不多,一是学校里来找茬的,二就是伊凡这种贱死人不要命的。炸着毛回应后还不忘把耳机重新带上,谁知道这人又嗖一下闪现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蒂尔骂骂咧咧地回过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好不容易接触冷空气的后颈被温热的手臂捆住,后背又出了一层薄汗。

伊凡也根本没有个刚睡醒的样子,在蒂尔懒得挣扎时松开了手,看到手边没来得及扔的面包卷包装,心领神会意识到他没钱随即起身拿了一个烤肉饭团丢过来。过期几天了啊,蒂尔愣了愣,问出口时却已经拆开了包装,伊凡则看了一眼便利店钟表,笑着说距离它的保质最后时限还有最后二十分钟。

  

“所以今天晚上来是因为什么?”

  

这是每个遇到伊凡的晚上必须回答的问题,似乎成了这家便利店的通行证,但并不严格,问就是饿狠了。和他重遇以后形成半夜买夜宵的习惯,也是那时意识到低血糖对他而言实在要命,总不能家门都没踏进就晕倒在大街上,养子和他兜里的钱一起平白消失,老爹根本意识不到也不会因为这个报警。但是今晚确实没有多饿,于是蒂尔难得吐出一句敷衍以外的半虚半实的真心话。

  

“家里空调坏了,热得受不了。”

  

“——又失恋了?”

  

几乎同时说出的一句话并没有被自己的声音吞没,蒂尔闻言愣了愣,刚刚因为饭团好看一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样皱皱巴巴的表情:

“哈???什么叫又,我来这家便利店那么多次,难道次次都是因为失恋吗?”

“没有可能吗?”伊凡笑嘻嘻地耸耸肩,“昨天看到喜欢的女生和女朋友一起走,昨天就会很难过,今天看到喜欢的女孩子的女朋友冲着你挑衅还吐舌头,今天又会很难过。照这么说不就是几乎每天都失恋么,那你好可怜啊。”

“那应该是还处在失恋情绪中吧!”也是被他的逻辑气得忘了计较他提自己伤心事了,“你这话说得像我移情别恋之后又看着喜欢的人出柜了一样。”

结果这人假惺惺擦眼泪状:“哎~干嘛自揭伤疤。”

“先说这种话的人是你啊!!!”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是吧。”伊凡嘻嘻笑了一会,又趴了下去,只是选到了紧紧挨着自己的座位上,“空调蹭到了,免费的饭团也蹭到了,还有我在陪你聊天,在这里多留一会也好啊。”

“…谁要和你聊天,只会在我伤口上撒盐的人…”

蒂尔恨恨瞥了他一眼,光是眼里的愤恨就骂得够脏。伊凡见状也不说话了,因为知道这是气话才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自知就算真生气蒂尔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此不再光临。

  

毕竟从前蒂尔就受不了与伊凡这种满是恶趣味的相处模式,谁知道这传统仍然被这人延续至今,偏偏经过这几次的见面就又把捉弄自己的机会不知不觉交到了他手上,类似的久远记忆一旦苏醒就不自主地带出一些细枝末节,熟稔得好像从未存在分别偏差。

以至于时至今日蒂尔回想起一个月之前那场满是意外的重逢仍然难以停止恍然的思绪,而伊凡打断他,不轻不重的力道抚上他脸上新生的伤口,好像反正无关他的痛痒:

“我说,这里才算是伤口吧。

蒂尔吃痛,皱着眉躲开:“说什么呢。”

“如果是伤口,一个月该愈合了。”他无所谓笑笑,“这种地方,才称得上是现在的伤口啊。”

“ …?听不懂。”

  

蒂尔烦躁地摇摇头,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奇怪的话一律做外星语处置,看他的眼神像越发像是在看精神病。

他也没再说话了,对视几秒钟后刚好迎来了新的零点,于是蒂尔起身随手拿起手机和饭团的包装袋,耳机的长线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碰上他毫无遮挡的伤处,丝丝痛感好像都是伊凡刚才触碰的余韵。

  

迈出的第一步走向便利店大门,大脑还在犹豫是否开口道别的空当,手被抓住时才回了头。

“一个月过去了,失恋的伤口愈合了吗?蒂尔。”

  

这问题问得他一愣,不过又感受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心,挣扎不过,东西最终也没掉到地上。蒂尔像是被烫到一般摊开,一张薄薄的塑料纸包装透明得反光,便利店里常见的那种创可贴作为其中唯一夹层,只有上面印着的卡通小猫形象乖巧得反常。

他攥着的拳头不自觉放松,伊凡终于彻底把头埋进了臂弯里,怎么着也没一句正儿八经的告别。

  

“如果还没愈合,要记得及时贴创可贴。”

  

  

活了十六年以来最为狼狈的一件事就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意外被人告知暗恋了两年的女孩子已经和她身边看似好朋友的女生谈了一年已久的恋爱这种消息,除了单纯失恋还叠加了一层恐同buff的晴天霹雳一下子轰到了蒂尔脑供血不足的头顶。

以至于感觉那天好像真的起猛了,大脑嗡嗡作响着挨了那伙人一拳,强撑着没倒地却也没来得及还手。那次成了自己唯一一次败绩,倒在地上起不来时用精神胜利法想着是这伙人趁人之危,只是鼻青脸肿的结局又有何不同。

都是强撑,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时是,拒绝美智的好心搀扶时也是,就算要显得自己有多坚强,这会本来也该红了脸,可她身边秀雅的眼神带着过多防备,躲避眼神的目的也仅是不让自己显得如此狼狈而已。

  

就这样撑到了大雨落下,看过天气预报带了伞出门就成了一整天以来最该庆幸的事。伤处如果不被雨水打湿就不用贴创口贴,捏着仅剩的五块钱在便利店门口踌躇几分钟后终究没进门,反而去关照了街角的灌木从旁边那只淋了雨的猫。

小东西灰色的尾巴一晃一晃,不同于耳机线的柔软触感轻轻扫过小腿上的淤血,好像是被层层的乌云所包裹,还没等到舒服的感觉来临,乌云的积雨层就淅淅沥沥漏了水出来。而伞已经完全罩在小猫身上了,后背上的衣料也不知不觉湿透,他突然使不上力,眼前一片模糊景象。小猫是得到安全感之后蜷成一团的灰色,灌木丛中才迎春生的新芽是青。

于是最后一抹色彩就此消散,身体被重力摆布着后仰,跌进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再次醒来时人在小区诊所,像是被后背上的湿处黏在病床上起不来了,好不容易动了动发现是右侧腰部的伤处还被人按着,痛到没了知觉。于是声音嘶哑地唤了两声,两秒之后一张脸慢慢平移至视野中心,他从天花板的瓷砖格中晃神,终于缓缓定睛。

想过一万种这人是谁的可能,伊凡偏偏成了那一万零一。

  

一双手在眼前晃来晃去地试探他的意识,歪着脑袋像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盯出一个洞来,搞得蒂尔恨不得就着腰侧迟来的疼痛两眼一闭再晕一次。可惜诊所医生的及时到来给他的身体贴上低血糖营养不良等标签,这时候还没意识到抽血和点滴钱是伊凡垫付的,只是突然理解了讳疾忌医原来不无道理。

  

而伊凡仍在锲而不舍地逐着他的视线走:“还认识我么?”

“不认识。”蒂尔毫不犹豫否定。

伊凡面露遗憾:“真的假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不要把话说得像什么长辈的样子啊!”

  

恨恨地反驳回去,回头看到他坏笑的双眼才发现好像不知不觉进了他的套,整个人一瞬间直接从头红到了尾。不光是因为一个脱口而出的谎言心虚所致,也是因为自己难得的好了一回的记性,距离上次见面时隔七年,看清他褪去稚嫩的脸时,脑海里还是会第一时间浮现他的名字。

可能是因为情况特殊。蒂尔如是安慰自己。

  

七岁那年的孤儿院里孩子不多,伊凡是唯一一个不是从小长在这里的——是唯一一个被捡回来的。那天的雨可谓滂沱,晕倒着的同龄人虽然瘦弱,但要蒂尔拖拽着回去还是会腾不出打伞的手,以至于最后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并在一同经历了一场濒死的发烧。最后蒂尔平安无事,伊凡则忘记了除了名字之外的所有事情。

似乎也是多了一层施予救命之恩的滤镜,蒂尔对这个人的印象从来深刻,相处的三年以来齐眉的刘海一旦长长就会被剪掉,黑色眼球里泛红的瞳孔也就格外明显,只是讨喜的原因是自知无家可归且肯在大人面前装作温顺安静的家犬,仅有在与自己相处时会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虎牙,从来不知目的性地越靠越近。

如今也是,那颗虎牙未经岁月推敲,甚至那种不怀好意的情绪与从前相比毫无变化,以至于七年过去一眼就能够相认。

可问题就在于,他又不是自己多怀念的人。

  

拔了针头后翻遍了全身的兜也没能还清治病钱,伊凡没拒绝笑嘻嘻着把那几张少得可怜的零钱揣进了兜里。为了圆谎没说出再见,却被他误会成可以同行,随即便以低血糖不能饿肚子为由拉着他离开诊所,到达目的地之后才发现原来他工作的地方竟然与住处如此相近。

然后便从晚上八点待到了半夜十二点,听着他单方面信息输出就稀里糊涂度过了这四个小时。蒂尔无语到懒得装下去,烦躁地问他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么,伊凡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表,然后起身随手从柜台上扔给他一个烤肉饭团。

  

“吃吧,这个刚过期。”

刚撕开包装想说谢谢的蒂尔:“……”

  

好吧,他承认也就这一点好处。刚过期的食物不会在保质期最后一秒疯狂地滋生霉菌,没钱的人也没资格指望一个便利店店员给他挑的那一个有多新鲜。这时叫起来的肚子就已经替他和伊凡承认了好友的身份,于是向来独来独往的人多了一个夜半肚子饿时的去处,低血糖自此也没再那样严重过了。

  

失恋也是被鬼使神差套话出来的,那第二天来光顾的客人都在伊凡未消肿的脸上看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蒂尔离开前还嘴硬说他要是不犯贱什么事都没有,伊凡委屈地捂着脸控诉明明是他脑子转不过弯才和盘托出所有事,最后又挨了蒂尔一掌,落在了客人看不见的后背上。

于是叙旧也是作为了一种信息交易,这才得知他现在还在孤儿院里住着,算当年他们那一批当中少数留下来的,院长对他感情深,出钱给他上了好一点的高中便没和蒂尔一起。至于什么时候认出他的,或是什么时候再次见到他的,问过几次也没给出什么回复,好像成了对他唯一一个保存的秘密。

  

蒂尔觉得不公平,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他那么高超的套话能力。他总想起小时候他离了自己还不乐意多说话,相处时多数时候也是在打哑谜,七年过去不知道怎么练就这幅嘴皮子,眯着眼睛笑时就是不怀好意地全副武装,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头上的血条清零,得到的信息就是战利品。

  

只是那晚的蒂尔给不出回答,也怎么也联想不到,重逢一个月之后的今天他会问出这种话,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卸甲。

  

  

于是这个相遇的夜以没有再见的离别为结束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股反差强烈的热气在出便利店门之后就包裹住了他,甚至回到那个老旧出租房时更甚。零点十二分,庆幸那阵呼噜声终于弱了下来,躺在床上睡不着也能少埋怨老爹几分。

蒂尔沉沉地垂下眼睛,此刻脑海里很多东西毫无章法地散着,好像散落在地上的无数个草稿纸。其中有些是学校里音乐课上单调的曲谱,有些用铅笔打着美智面容的线稿还未来得及细化,最上面的一张没有折角或是被任何一张纸覆盖,上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是伊凡刚才说的话。

  

“如果伤口还没愈合,要及时贴上创可贴。”

  

这句话写得醒目,却并不刺眼,可能正是因为只是在想象中而已。蒂尔用胳膊挡住眼睛,可原本也没有要遮的光挤进视野,那只小猫创可贴在回家的路上犹犹豫豫地贴上去,一边的贴纸也被他笨拙地弄出了褶皱。这种东西能有什么效用,只是受伤的人第一反应做的三个步骤,而且有关于这个伤口,说起来简单,实则满怀期待入眠再来到了第二天之后又是一场试炼。

  

就好比这一天,正逢一周三次要去参加的音乐社团活动。记得去年这时刚刚被美智知道喜欢音乐便半推半就地被她拉着入社,满心欢喜还带了电吉他结果发现实质是个唱诗班,于是在这一年以来掌握了头声共鸣甚至能唱一丁点的美声。但有什么用,电吉他在教室的角落里落了灰,带回家去又怕被老爹卖了换酒钱,久而久之只剩下了一堆半成品曲谱,其上的音符只有社团空余时才有机会被琴弦奏响。

所以今天要去退社,为了拿回电吉他,和勉强嗓子的日子一刀两断。

  

高三的学长不拦,但是面对他要专注学习的理由也报以了一个怀疑的表情,美智倒关心了几句,看着她满是真诚的眼睛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啊,虽然她本人没做错什么,这种想法搞得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负心汉。蒂尔的心像是被悬着,抱上琴盒就一溜烟跑出去,走到楼下时低头才发现他的白衬衫已经被灰尘蹭得全黑了。

  

“所以为什么每次见你都乱糟糟的呢。”

一个形容词包含好多种情况:天气乱糟糟,着装乱糟糟,心情乱糟糟,甚或是进货时没清点明白的话店里也会变得乱糟糟。蒂尔不乐意细究这种巧合,恶狠狠说因为见到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不过是烘托氛围。于是伊凡又假惺惺地摆了个哭脸:

“话说得好伤人,都没有心情帮你保管吉他了。”

“…你少威胁我。”

  

考虑了好几个新的吉他存放处,谁知最危险的地方还是成了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而伊凡答应得异常爽快,拍拍琴盒时连带着拍拍他沾了灰的衬衫,最后给他看自己黑掉的手掌嬉笑着说好脏,现在我的手和你一样乱糟糟。蒂尔瞟他一眼不说话,自顾自去拿了一个巧克力面包卷结账。

  

“但是既然选择把吉他放在我这里,说明还是信任我的对吧。”收银器滴滴地扫过面包卷包装上的条形码,伊凡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而且看样子我似乎成了你必然选择的那个。”

“……”

  

蒂尔难得沉默,并未反驳。事实的确如此,电吉他是养母出事的一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蒂尔因为体谅家境一般不敢太过分要求便定了一把不插电的木吉他,可他哪里想得到养母会想起来看他那满目琳琅的浏览记录。尤克里里、吉他或是贝斯,养母不懂得这些,延迟到了七月初才送礼的目的是搭进六月一半的工资,电吉他送出去时鼓励蒂尔试试的双手也在发抖。

养父深爱养母,养母纵容蒂尔,以至于那些日子里他还能够实现艺术自由。他的生活里自然不全是摇滚,甚至编过抒情曲弹给家人听,养母会一脸感动地倚在养父身上,偶尔唱出几句和声应和。电吉他的音色也是应声变得温和的,蒂尔一直这样以为,因为后来养母因病离世,养父痛失所爱便一蹶不振,成日酗酒,从此失去了他唯二的听众,创造的和弦再没那么温柔过了。

  

所以在学校时打开琴盒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脑海中排演过无数次的那张琴谱真正变成音乐时又隐约觉得缺了什么。是什么呢?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活以寻此为目标而过活,灵感也在这过程中消失殆尽。

  

“但至少蒂尔的音乐不会是乱糟糟的。”

“…嗯?”

  

相较于问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让蒂尔吓了一跳的是为什么突然扯到音乐这里。伊凡这个人的脑回路过于跳脱,大脑愣神的几秒没来得及阻止他自顾自打开琴盒的双手,那把乐器往常一般静静躺在里面,反着红光,也在不为人知时开始积灰,蒂尔突然想到,那些与之久违的时间里吉他弦也会失去润泽而老化,美好的回忆会随着音色一起暗沉下来,泯于他黯淡无光的十八岁。

  

“给我弹一首作为报酬吧,什么都好。”

  

而这时候听得见的声音似是成了打破暗夜的一声枪响,伊凡有些强硬地把电吉他塞进他手里,露出尖利的虎牙朝他勾唇笑着。为什么会用枪响一词形容他,因为有关他的所有事都发生得如此突然,回过神时好像子弹已经射进了心脏,只是身体没能死亡甚至毫无痛感。长此以往,他自己好像也余韵与耳鸣中总是在不知不觉庆幸自己还活着。

  

耳鸣让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想听?”

“我很怀念之前你演奏乐器给我听的样子啊。”

关于儿时的记忆又清晰几分:“…那时候我吹的是笛子吧。”

“嗯。那时候你说你喜欢笛子来着,所以吹得好听。而现在你喜欢电吉他。”伊凡再次趴在便利店的桌子上,用那样包涵希冀的眼神,再次给他贴上创可贴,“喜欢的东西演奏起来总不会难听到哪里去。更何况那个人是你啊,蒂尔。”

  

净会说唬人的话。蒂尔原本想这样说,但没说出口的原因在那之后细细总结,只是因为这样的夸奖对于他来说又久违又难得。人们都说忠言逆耳,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有时就是需要顺耳的话来获得快感,可总要表现地有出息一些才能完整结束自我满足的过程。好吧,其实是因为第一次脸红的反应太丢人,蒂尔咬着牙暗下决心,不会再在伊凡这种人面前展现第二次。

  

至于吉他?电线太长接上去还是害怕绊倒可有可无的客人,音色闷得意外显得温情,不照着乐谱的演奏就是完全依照肌肉记忆,偏偏在第一个音符被拨出时伊凡使环境的灯光暗下来,塌陷的心脏带他回到过去那些时光,昏暗沉闷的夏天夜晚,没有靠背的塑料凳,生疏许久的一首日文歌《灰色与青》伴奏,磕绊着在听众零碎的掌声中完结。

蒂尔怔愣许久,似是要逃避什么便不信邪地翻遍记忆企图找到偏差。那时候养母为了烘托氛围,总是在他演奏时开启手机的手电筒,明明醒目的光源在有节奏的摇摆下也连成柔和的线。浪漫是一个人难得的特征,理智警醒着自己没有人会像她,可心里的声音凄切祈求着现实将他带回那样的回忆,仅仅是白色光线也会显得好温暖,他感受得到有人在付出真心爱他。

  

黑暗中的他回过神时双眼早已酸涩不已,一整天里好几种情绪的交织是无异于给予负重,只能遵从着趋光性去寻找心中地光源,最后对上了自己正对面的座位上被路灯晃到闪着红光的瞳孔。伊凡依然看着他,含着小时候每每听他吹笛子时都会露出的笑意,正随着节奏的余韵轻轻晃动。

  

为什么不论在孤儿院还是去年都比现在快乐?

  

那天蒂尔在合上琴盒时擦掉了一滴泪,心里恨恨唾弃自己原来也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阴雨天。六月二十一日总是阴雨天。

  

伊凡记得这个日子,七年前的这天他眼睁睁看着那对夫妇牵着蒂尔离开的背影,女人撑着暖黄色的伞在阴沉的雨幕里异常醒目,他站在遮不住大雨的屋檐下,直到那两个人的身体遮住蒂尔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那唯一一抹暖色,天色也随之暗下来。

  

而今天刚好八周年。伊凡坐在教室里掰着手指数着,伴着音乐老师不绝于耳的音乐伴奏,连带班里除他之外所有的学生发出不算好听的和声。原来音乐社团是这样的啊,被钢琴操控的机械发声混杂到没人察觉自己滥竽充数,蒂尔提到过的东西如他所说一般的无聊,蒂尔这些年所度过的人生如他所猜测一般循规蹈矩。

  

伊凡想问他这样一句话:或许你也是这样能够忍受沦于庸常的人吗?

  

伊凡记得当年没有音乐老师,蒂尔带着从院长的旧物箱里掏出的笛子吹响了孤儿院里的第一个音符,一点点摸索着找到了每个曲调。最初找到自己之前还在单方面冷战,却还是没好气地靠近,整首曲子磕磕绊绊地下来,好像起身故作离开的姿势,眼睛却有一搭没一搭瞟过来,一副大发慈悲给了冷战结束的台阶下,又像是纯粹地催促着自己鼓掌。

  

只是伊凡当年一如既往逗他:“笛子音色好好哦。”

“哈?”然后他幼猫炸毛一样发怒,“你脑子烧傻了吧!”

  

还不太会骂人的童年时代里,蒂尔通常用这句话表达他对伊凡最大的怒气。蒂尔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某一瞬间他幼嫩的手也曾贴上伊凡因发烧泛红的脸颊,院长告诉后者昏迷期间蒂尔最常同他讲过的话是“加油”。伊凡眨了眨眼睛问院长为什么,院长只是笑着摇头说他经常这样,哪怕对只是一跟被雨水打趴下的小花小草。

未完全形成心智的小孩对自然生物的本能反应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充满善意且纯粹,好巧不巧的,对上了伊凡离家出走的初衷。孤儿院大抵也是为此而建,且不论中学课本上学到的社会福利救助政策,最直接的作用,也不过是要救人性命罢了。

  

因故伊凡从不后悔当年哪怕装作失忆也要留在孤儿院的决定。

  

期间不是没有人想要来带着他离开,只是每一次都被他自己回绝。他经历过一对哪怕出走也不会报警找人的亲生父母,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又如何保证他的生命——孤儿院支撑他活下去,蒂尔希望他活下去,幼年的他需要并赖以生存的不过如此罢了。

  

直到蒂尔选择了离开时他才明白,原来蒂尔对生活的需求与渴望是与他不同的,大到一对陌生夫妻无缘无故付出就能引他回握住手的亲情,小到一个崭新的,还闪着光泽的笛子。是那对夫妇送他的,音色比那个老旧的要好上许多,他临走前甚至用它为他留下最后一曲,起身时最后一次拍拍裤子在这片草地上沾的灰土,欲言又止的眼神心虚一样回头瞟他几遍,最后磕磕绊绊吐出一句再见。

  

那天的伊凡什么也没做,直到雨停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蒂尔最后一次留下脚印的那个街角。脚印也被冲刷掉之后,大雨慢慢停下来,他保持着视线,开口向站到他身侧的院长道:

“蒂尔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呢?”

“唔…“院长迟疑一会,“因为蒂尔需要爱吧。”

“可是我爱他。”

  

十岁的孩子对“爱”的概念初见雏形,也是伊凡这样寡言的孩子首次提及。院长吃了一惊,某一瞬间似乎捕捉到这孩子红色瞳仁中藏匿的汹涌情绪,这些年以来的职业素养告诉自己这样的感觉或许并不仅仅出自于青春期。于是她无法劝解,只想俯身牵起他幼嫩的手,却又在这时听到他道:

  

“可是他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爱,是不是?”

  

孤儿院的爱是普惠的,伊凡的爱是隐晦的,而蒂尔需要的是能够令人驻足的爱,就好比一颗奶糖,仅仅给予自己便体现其中坚定;一双犀利的眼扫过所有孩子,对上视线的瞬间便成了万里挑一。这样的爱太吸引人,足以令孩子失去那些思考对方别有用心的目的,义无反顾地奔向眼前的幸福而去。

  

他留不住他,像夜空留不住流星,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延长的他们相处的那三年,最终还是转瞬即逝。

  

可惜,又是一个六月二十一日,下课铃会如往常一般响起,撑开伞时注意着没有夹到手指。可蒂尔,蒂尔,伊凡每跨过一个水洼时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蒂尔,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如果能够见到你就值得纪念。

  

——可是我不愿见到这样的你。

  

伞柄被猛得握紧,整个世界就连雨声都在发颤。那一抹灰色几乎混在苍白的天色中,脚踢与雨点砸下来的节奏交合,重叠出一种被水泡发不正常潮红。是视野里的蒂尔弓着背倚在墙角,艰难地抬起双眼时,那伙人刚好擦着伊凡的肩膀说笑着离开。

心脏像是被揪着一样疼,这似乎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心有灵犀的共感,蒂尔落不下泪,只看着伊凡仍旧信步走上前,抬起满是青紫的胳膊,一副被雨打蔫却仍旧轻松的语气:

  

“让你看到了,真他妈丢脸。”

“但是选择权在你,蒂尔。”

  

先是伞拢上来,接着是带有他味道的陌生校服,伊凡的手指还在抖,从书包里翻了半天还真翻了个创可贴出来,伸手擦干水痕贴在脸上上次未愈合的伤口位置,又是那只熟悉的猫猫图案:

  

“你自己选,要我带你回去,还是要我去打他们一拳?”

蒂尔愣住,本能地又讲出那句话:“你脑子烧傻了…”

伊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头:“要我带你回去,还是要我去打他们一拳?”

  

蒂尔终于动容,那双红色的瞳孔又成了雨幕下唯一的光源。蒂尔突然想要问问他,现在是要把救他的那一命还给我了么,就像自己一腔孤勇拖着伊凡回到孤儿院的那天一样。他们似乎错过了好多年,曾几何时以前也曾忍下恶声恶气与冷言冷语,相互依赖而共存,如今地位向调换,他当年捡到了孤苦伶仃的伊凡,伊凡如今也要收留支离破碎的自己。

雨下得好大,让蒂尔想起离开孤儿院那天用笛子吹的最后一曲与最后一次回头时伊凡定格在远处的目光。他看不清伊凡视线的聚焦之处,却只是拉着养母的手,心想下次见面再问清楚他在看什么好了…他想象过他们的下次见面的,可低血糖晕倒也好,打架受伤也好,真的迎来下次见面了,可是怎么只有他变成这样了呢。

  

其实我受了好多委屈。他有好多话想要对伊凡讲。

已经没有人真心爱我了。他突然抓住伊凡的衣袖。

  

而肌肤相触,感受到伊凡温度的瞬间,长达八年的雨季有了停止的预兆,他终于如释重负落下泪来。

  

“你去打吧…打死他们。”

  

  

结局是寡不敌众,伊凡也一样挂了彩。每一次救赎的伤痛都要两个人平摊,可是再次淋同一场雨就是恩赐,伊凡还扯着动一下就会痛的嘴角,向前靠近他的路上的每一步都激起不算激烈的雨花。

会不会又发烧。蒂尔还想抬手撩开眼前的刘海看看他的伤势,却还没理清撩开发丝的方向,就叫人一把拉起,趁着自己还踉跄着被甩到背上。两片湿透的布料几乎黏在一起,冰冷将腹背激到发痒,却在离开小巷的那几步里渐渐消散,余下是温热与湿润,就像动物尾巴扫过身体,甚至能笑出声来。

  

只是前方那个后脑勺始终沉默着,叫身体与心一起悬在空中,感受着自己的手臂从他肩上垂下来,随着脚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扣过刚刚留下的伤处,疼痛却不觉间再次忽略不计。下一次有动静是伊凡侧过脸去蹭蹭手肘告诉他与其这样还不如撑上伞,雨淋久了还是会害怕生病。他说他的体重太轻,像是在背一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猫。

  

“你要带我去哪里?”

答案是哪里都好,蒂尔这样想。他也许清楚地记得这条路通向何处,时间却在与无数撑伞的人擦肩而过时显得更加漫长。无一人能注意到这两人脸上明显的淤青并向他们提供帮助,世界忽略掉许多不公平的宿命并予其打压。可是伊凡的脚步稳健到有水花溅到脚踝,好像要带着他逃离,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中去。

  

——所以真的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伊凡带他回到了儿时那所孤儿院。

  

从前养母还在时偶尔带着他开车路过这里,蒂尔条件反射地摘下耳机,刚好听到养母向他说话:是想念院长和之前的好朋友了么?回答始终如一,他对这所孤儿院有种莫名其妙的抵触,好像再次踏足就是对养母这份爱的不忠。只是摘下耳机不单是为了同养母对话,他在等待来自另一个人的回答——潜意识还记得,离开那天伊凡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用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亏欠了自己的一句“再见”。

  

如今刚好八年过去。铁制大门生锈更甚,门上挂着的牌匾也早已泛黄。有老者隔着玻璃窗望见门口的不速之客,艰难地从矮凳上起身,扶正了老花镜顺便带了把伞匆匆出门。蒂尔的双眼都被水气模糊,只得在灰蒙蒙的雨幕中一点点拉近视线,最后在伊凡把他放下时听到那老者喃喃开口:

  

“是蒂尔么?”

“是我…”蒂尔鼻子一酸,“院长,是我。”

  

命中注定般的六月二十一日啊,恍如隔世的下一次归来,见证他雨中另一次的新生。

  

  

院长赶紧将两个人接进门,叫伊凡带蒂尔回到了房间去。还是原来的那里,蒂尔便不再需要伊凡的指引,熟练地走上阶梯再拐弯,那扇儿时踏足过无数次的门前仍然写着伊凡的名字,唯一区别是字体,稚嫩到成熟,都出自屋主一个人的笔迹。

愣神着看了一小会,却被人一把推进去。带有陌生洗发水味的毛巾精准落在他头上,伊凡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便直接扔给他,自己则随手拿出一件白T,毫不避讳地脱下了湿透的衣服。

蒂尔还没来得及遮眼睛,却已然不争气地注意到了他身上几处已经开始泛青的伤痕。刚想说什么,伊凡却像是察觉到视线一般回头,捕捉到他心虚移开的眼神之后露出虎牙笑了:

  

“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

  

蒂尔说着,声音却又不觉地哽咽。触目惊心一说不是妄言,伤痕也真的在共感,仅仅看的那一眼连带着也在密密地痛。可他仍要遮掩,以最快的速度脱下湿透的衬衫,却用他宽大的t恤遮住脸,虽没有拿衣服擦眼泪的本意,布料上也多了两处水痕。

  

“自讨苦吃,自己都不心疼,谁会心疼你…”

  

蒂尔不知道伊凡坐到了他身边,自然也不知道这两句呢喃已经被他听了去。伊凡愣了愣,上手拉下他的衣服,他翠绿色瞳孔里还闪着怒意,眼角却泛着柔和的红。这样的表情伊凡见过太多次,自然也最为清楚:蒂尔真正生气时只会用拳头说话,这样毫无防备的神色,表达的实则是委屈罢了。

  

伊凡没忍住,想上手捏他的脸却被一把拍开,吃痛道:“不是蒂尔让我去打他们的么?”

“是你先…”

“先什么?”

  

是你先给我那样的选择,是你先纵容我出现那样的歹念。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本来还只是脑子一时间短路,谁想到伊凡也不是单纯口嗨。蒂尔心里还有气没撒出去,本想恨恨骂一句没有指向性的傻逼,看到伊凡眯着眼笑的样子又换了一个词:

“笨蛋。”

“…欸?”伊凡愣了愣,似乎不太习惯蒂尔这种语气,“总感觉这种词不像你会说的。”

“滚滚滚…”这句倒是像他说的了。

  

伊凡贱兮兮地笑了一下,终于无言,老老实实与他并肩而坐。蒂尔则烦躁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小猫一样甩毛,有水滴溅到伊凡衣服上,密密麻麻的水迹好像淋了初下的小雨。伊凡叹了口气起身,伸手接过蒂尔手里的毛巾,一点点轻柔地摩挲那一头有些干枯的灰发。而蒂尔难得地没有挣扎。从伊凡的角度,只能在刚起身时注意到他愣神的片刻,而非被毛巾遮住的红起来的耳尖。

  

蒂尔以为伊凡难得与自己默契一次,得以将暧昧延续下去时,头顶却传来煞风景的声音:

“蒂尔掉头发啊,怎么和小猫一样。”

  

蒂尔气得咬唇,伸手就要抢毛巾,伊凡却真的像逗猫一样将手臂举高,直到蒂尔实在气不过要站起身来抢,却突然对上伊凡俯视的眼神。上一次看到他瞳孔里这样的红光还是八年前离开的那一天,蒂尔只觉得一阵恍然,腿上失力再次坐下去,甚至以为他要将那句再见补给自己。

  

可是八年前的蒂尔等到的也不是再见。

  

坐在门口的伊凡突然之间长大了,眼神不变地盯着自己,带着质问的声音略过淅淅沥沥的雨声却显得异常清晰。可是蒂尔还不想承认一句后悔,只好逃避一样闭上眼睛,本以为说教的声音又要如雷轰顶般传来,却只感觉有指腹轻轻擦过脸颊的伤口,一抹温热却让他的心口发颤。

  

“挨打,低血糖,混不喜欢的社团,穷到只能吃过期的饭团,营养不良到掉头发…蒂尔。”

而伊凡只是轻叹了一声,把被雨打湿的创可贴摘下来,贴上新的上去:

“我可能不懂,你追求的爱就是这样的么?”

  

爱。

  

上次有关这个名词真正意义上的体会还是三年前,养母的爱促成他度过一段安稳的青春期。蒂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拥有接受爱与付出爱的种种机会,有着正常情感交换的过程,孩子得以成长为不算孤独的少年。

所以养母离开的时间也显得恰到好,教会蒂尔如何抑制爱与告别一段爱。他也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感情失不再得,只是到底是领悟得太晚:他遗失的第一份爱,丢失在了在孤儿院下着大雨的拐角。

  

所以想到与伊凡重逢的那天,蒂尔仍旧恍惚。

  

不是失不再得么?

就像失去养母的养父,他不会因为蒂尔那双与前者如出一辙的翠绿眼睛而再次爱屋及乌,与其活在记忆中,也不愿使她的遗物作爱意的承载对象。蒂尔曾收到的爱,失不再得。

就像美智,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爱回心转意,也不会因为世界的各种声音放弃秀雅。蒂尔曾付出的爱,失不再得。

  

那么你呢,伊凡?蒂尔睁开眼睛,看向他俯视着自己那双眼。他不禁抬手去触碰,温度攀上指尖时眼前的人颤动的睫毛扫过指腹,蒂尔的心脏也跟着震颤——好温暖,好真实,为什么你是这个意外?

  

伊凡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掌心贴上自己的面颊。蒂尔没有挣脱,闻言怔怔望着他,久久没有回答。而伊凡却笑着俯身,趁着蒂尔愣神,在他额头上落下虔诚一吻。

“没有的话,就让我来试一试爱你好么?”

  

世界可能会延续一个长达八年的大雨,就算重来千万次,都会有人接住他雨中坠下的身躯。

蒂尔最复杂感情的寄托迂回着归来,成为他绝无仅有的失而复得。

  

  

“所以今天为什么会和那伙人打架?”

  

终于放晴,伊凡奉院长的命送蒂尔回家去。临走前蒂尔抱着院长沉默了好一会,眼角的泪在踏出孤儿院大门的那一刻落下。伊凡在最近一处的公交车站掰过他倔强的身体,一边掏出纸巾给他擦泪,一边转移话题。蒂尔撇开他把自己皮肤搓痛的手指,似乎还还沉浸在情绪里不想与人交流,直接上手拍掉了伊凡悬在半空的手臂。

伊凡愣了愣,又恢复那种贱兮兮的表情,一边哄小孩一样调笑,一边勾住他的脖子,小臂垂在蒂尔肩膀上轻晃。那双绿色眼眸依旧不为所动地低垂,泛着红的眼白随着脸颊贴近一点点清晰,直到下巴也得寸进尺地搭在他肩膀,耳际相触,伊凡闻到蒂尔的发丝似是染上一丝自己毛巾上洗发水味道。

  

伊凡闻着心痒,还在想该说些什么逗他到脸颊也泛上红,可突然转头发现竟然也没了说什么的必要。蒂尔微微露出的侧脸消了肿,绯红之上浮着一点淤青。伤痕与眼神一起望向他,早已失去了攻击性,只是欲言又止的瞪过来,像是小猫皱着脸向十米开外的人挥爪。

  

“能不能不要和我勾肩搭背。”

  

蒂尔如是说。伊凡以为他不喜欢这样的拥抱,刚要故作委屈地好吧一声松手,腰却在手臂放下来的那一刻被抱住。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颤抖地靠上他的肩膀,伊凡背脊挺得僵直,犹豫地重新搂上他的腰,心跳如鼓时,他听到蒂尔把上一句补充完整:

  

“能不能正经一点抱一抱我。”

“…”伊凡愣神一瞬,随即低低应声,手臂扣得更紧了些,“好。”

  

他们在夕阳最后一抹光辉之下,在无人的车站第一次交换有关“爱”的拥抱。

  

公车来得快,大约是六个站点的路程,拥抱后的两个人还红着脸不敢看彼此的脸,蒂尔的手却与扶手一起被紧紧攥在伊凡手心里直至下车。蒂尔脸皮太薄,羞得语无伦次就要撒手,伊凡却把他往近一拉,两人距离还剩几厘米时又被稳住身体,顺着伊凡无所谓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上。

蒂尔无奈,哪怕是关系更进一步也是拗不过这个人,于是一点点张开手掌,指尖钻进伊凡指间,十指相扣着走完了六月二十一日的最后一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伊凡停在那个便利店门口,轻轻松开他的手。蒂尔停顿一下,避开他探究的眼睛。

“来抢钱的。今天是我生日,我养父给了我一点钱买蛋糕,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

“生日?”伊凡愣了愣,随即挑眉,“那钱呢?”

“你也没打过,我也没打过,当然被抢走了。”蒂尔扁了扁嘴,似乎要结束话题,却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但是没到十二点,还会有过期的饭团吗?”

  

伊凡笑了一声,转身打开便利店的门,邀请他进来。他坐到那个最常坐的位置上,看着伊凡走进挑挑拣拣,最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冷饭团,反倒拿来一个小小的草莓牛奶蛋糕,插上一只短短的蜡烛,唱着生日歌向他走来。

黑暗中蒂尔鼻子一酸,表面上自然而然与他应声唱起来,看不出他那一瞬间的怔愣——伊凡的样子与他记忆里的母亲重合,好像让他回到了自己记忆中有限的幸福时刻。

伊凡在说:“蒂尔,生日快乐。”

妈妈也说:“蒂尔,生日快乐。”


寿星不吃过期饭团,伊凡放下蛋糕,笑看着蒂尔俯身吹灭蜡烛,欢乐地鼓起掌。蒂尔失笑瞥他一眼,想玩笑问蛋糕会是过期的么,却被伊凡希冀的眼神逼到连着他喂来的一口蛋糕吞回肚子里。

  

“甜的。”蒂尔感叹。

“没有过期。”伊凡补充。

蒂尔望向他:“是因为要庆祝我的新生么?”

而伊凡凑上前,似乎用尽勇气,吻他的唇角:

“离开我的那天是你的新生么?”

蒂尔也终于破涕为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再次遇见你的那天,也是我的新生。”

  

  

于是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到脑袋靠在了一起,笑到泪都差点蹭到对方脸上。伊凡学会了温柔擦眼泪的方式,掠过小猫创可贴与淤青时轻柔得异常。蒂尔睁开眼,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红色瞳孔,一如八年前一般闪着光,可他这次读懂了,那里面是眷恋。

如同阴雨天垂怜土壤中最后一根树苗,依靠那抹眷恋滋养了八年。而今树苗虽因土壤贫瘠无法参天,却依旧葱郁,是灰色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青绿,在第一次贴上创可贴瞬间显得蓬勃葱郁,好像盛夏真的永驻。


那便是伊凡为他添上的生命的底色。蒂尔想。

盛夏真的就快到来了。




  

  

end

南宫是逸

阴角小冬是可别特别好的www💙🖤水灵灵的拍了

阴角小冬是可别特别好的www💙🖤水灵灵的拍了

Art☆

Bite

狗狗彰x有点病病的dk冬

把一整合在了一起,方便阅读

灵感来源: Bite: <V.咬,咬伤;叮,蜇;卡紧,咬住;产生不良影响;接受,相信;咬饵,上钩;(酸)腐蚀; <非正式 > 使生气,使烦恼;(物体)刺痛,勒痛;使伤心,使痛苦n.咬;一口的量;咬伤,叮伤;少量吃的东西,小吃;寒冷,刺骨;浓烈的味道;影响力,感染力;吞饵,上钩;咬合;简短的信息 >


  


雨密密麻麻地下着,平时热闹的街道也因为这场连绵不断的小雨而略显冷清。在黑夜为天空拉上幕布之后,街上更是难见到一个人影。

细碎的冷雨模糊了街道两旁...

狗狗彰x有点病病的dk冬

把一整合在了一起,方便阅读

灵感来源: Bite: <V.咬,咬伤;叮,蜇;卡紧,咬住;产生不良影响;接受,相信;咬饵,上钩;(酸)腐蚀; <非正式 > 使生气,使烦恼;(物体)刺痛,勒痛;使伤心,使痛苦n.咬;一口的量;咬伤,叮伤;少量吃的东西,小吃;寒冷,刺骨;浓烈的味道;影响力,感染力;吞饵,上钩;咬合;简短的信息 >


  


雨密密麻麻地下着,平时热闹的街道也因为这场连绵不断的小雨而略显冷清。在黑夜为天空拉上幕布之后,街上更是难见到一个人影。

细碎的冷雨模糊了街道两旁路灯昏黄的光,也模糊了单调的脚步声。

青柳冬弥撑着一把黑伞,在街道上游荡。

这是很少见的。通常,无论是放学留下处理图书管理员的公务,还是偶尔去电玩城抓娃娃、玩街机,抑或是难得的被邀请去聚会(虽然也只是对方所尽的礼数),他都必须在八点前到家,这是因为青柳家还保留着对他的无聊限制——八点的门禁。

但今天,是他连续第四天在八点之后仍在街上游逛。

上周,一位颇有名望的作曲家邀请青柳春道参加一场国际赛事——作为其中一位评委。这场赛事规模庞大,参与者不乏有平时难以见上一面的音乐家,于是青柳春道欣然应邀,带上妻于连夜飞往举办赛事的国家。青柳冬弥本来也该一同去往,但他以临近大考、耽误学习等各种借口为由,独自留在了家里。

 乖巧应下父母离开前的反复嘱托和对所谓家规的再三强调,在砰的关门声后,青柳冬弥从一排黑色雨伞中抽出一把,在八点整打开了门,走进了雨幕之中。

 其实他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单纯地反感那些条条框框,所以在父母身处异国时偷偷叛逆一下罢了。

于是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像一只影子,沉默而寂静。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条街,这条墙壁上被五彩斑斓的涂鸦覆盖的街。

风格独特的街道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脚步逐渐被放慢。

Vivid Street,是它的名字吗。他推测出这个结论,并暗暗记下。这里的白天会是怎样的呢?青柳冬弥的眼前掠过一幅接一幅潦草而狂野,透露出强大生命力的涂鸦,交织的图案似乎唤醒了某种沉睡的情绪,他默默在心里做出决定——放学后来这条街看看。

冰凉的雨润湿了冬弥的鼻息,耳畔是雨滴击打在地面、伞面破裂开来的声音。

“啪嗒”

单调平稳的雨声中似乎混入了其它声音。

这声音十分微弱,混杂在雨中更是难以分辨,但仍被从小训练的敏感的耳朵准确地捕捉了。冬弥条件反射地要转身,但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到了墙上。

胸口传来阵阵钝痛,墙上的水浸湿了干净的衬衫。

衣服脏了。冬弥不合时宜地分了神。

来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他紧紧地抵在墙上。

 雨水很快打湿了头发和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四周又静了下来,只剩哗哗的雨声和身后之人的呼吸声。

 冬弥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轻扫在他后颈附近。对方贴得太紧了,有力的心跳声透过皮肉穿透进他的胸腔,震得他的心脏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僵持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冬弥的手脚开始冰冷地刺痛起来,即使不愿打扰这莫名令人安宁的平静,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组织了一下语言,冬弥缓缓开口:“你……”

 这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在冬弥刚发出一个音时,背后的人突然也有了动作。


  

钝痛感。

冬弥迟钝地发觉对方正不断地噬咬着他的后颈,浓重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与他的皮肤亲密接触,他听见对方在含混地低吟,黏乎乎地发出两个被反复咀嚼的音。

冬弥听出来了,那是他的名字。

无法抑制地,呼吸变得急促,在对方近似耳语的呼唤声中,青柳冬弥开始颤抖。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一片白色淹没,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床,纯白的衣服,这一切都是单调的、陌生却熟悉的、令人麻木不堪的……

“Toya——”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叫他,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亮的橙色,它划破了白色的死寂,放射出绮丽的光彩,然后他对上了一双青朽色的眼睛……

"Akito.....?"

颤抖的声音像轻柔的风无声息地飘过,但身后的人却一下止住了侵略性的动作。

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撒娇似的磨蹭——或者,可以被称之为亲吻?

冬弥察觉到对方的唇瓣蹭着刚刚被粗暴对待的软肉,被碰到的皮肤像被火燎了似的发烫,过高的温度让脑袋变得昏沉,周围的景物都变得虚幻起来,只有身后人亲昵的触碰还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与窗外的雨声渐渐交叠。

冬弥取出两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浴室门口,又不太放心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黏在他身上的东云彰人很难被说服,他不愿意去洗澡——准确地说是不愿和青柳冬弥分开,最后冬弥打开热水,连哄带骗的把湿漉漉的小狗关进浴室,告诉他洗干净自己才会把他放出来。

冬弥的衣裤还在滴水,水珠落到地毯上留下几处深色的痕迹。

地毯脏了。冬弥苦恼地扯了扯衣服,残留着凉气的雨水顺着手指在地毯上又留下几朵深色的花。

“冬弥——”模糊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隐隐绰绰的黑影贴在了浴室门上。

"冬弥——"刚刚还充满攻击性的人用委屈巴巴的语气叫唤着,像家里被冷落的宠物。

"洗干净了吗?"这还没有一分钟吧!

"嗯……"对方含糊地回答了一下,又开始叫唤,"冬弥——"

唉。冬弥毫无办法,只好拿起一套衣服,微微打开浴室门:“衣服——”

话还没说完,一股野蛮的力量刹那间就把他拽进了浴室。

天旋地转之间,冬弥又被抵在了墙上,还黏糊糊哼着他名字的人正以一个充满侵略性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

"冬弥…"湿润的头发贴到了冬弥的颈侧,沾满水的耳朵让冬弥感觉痒痒的,彰人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

"你在哪儿……好想你……"

对方的低语在氤氲的水气中传进了耳里,没有刻意地矫揉造作,但冬弥的心脏顿时被捏紧了,充满硝烟和爆炸声的回忆一时又被唤起。

在一阵颤抖中,冬弥伸出手臂环住了彰人,轻柔地抚着毛绒绒的缺失了一小块的橘色耳朵,

“对不起……”


  


最后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冬弥才把自己和彰人洗干净。

把脏衣服叠好放进脏衣篓里,冬弥穿过客厅,打开房门。

彰人占着床的一小块位置,把身子蜷在一起,听见响声便眼巴巴地望过来,

“冬弥——”

他小声嘟囔着。

"只是去放衣服,"冬弥翻出了吹风机,"我不会再离开的。"

显然这对敏感多疑的小狗不起作用,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直到冬弥来到床边。

呼呼

暖烘烘的风不时拂过彰人的脸,像猫毛绒绒的尾巴。彰人敏锐地察觉到专心给他吹头发的人无意识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嗅着面前人身上清新的香味,享受对方纤长的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

“好了。”

冬弥忍不住揉了揉软乎乎的耳朵,"你先睡吧,我吹头发。"

彰人突然立起上半身,伸手去拿冬弥手中的吹风机,微微飘起的衣角碰在一起,

“我也要。”

突然靠近的气息让冬弥一愣,于是吹风机就到了彰人手里。

无奈地顺从,冬弥感受着对方笨拙地模仿他的动作,手指在头上的轻抚带来一阵痒意。

多久没有人这样亲密地照顾他了呢?一直以来,父母都将他向一个“独立坚强、勤奋刻苦”的乖孩子培养,所以当其它小孩还可以赖在父母怀里撒娇时,他就已经学会了那一套冰冷的礼节了。

眼睛无端地发酸,久封的情绪像洪水冲垮了堤坝,从再次见到对方开始就一直充斥脑海的爆炸、轰鸣声,杂乱的脚步、粗重的喘息声被蛮横地卷了去,只留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熄灯时已是深夜,窗外的雨下得小了些,隔着玻璃传来闷闷的声响。

萦绕耳畔的雨声似乎带着催眠效果,很快冬弥的意识就模糊起来,恍惚间他又回到那片森林。

不断晃动的树木和夹缝中的天空,丛枝划过皮肤的火辣感,还有被紧紧,攥住的手腕上的滚烫。

抖动着快速向后退去的景色像开了倍速一样很快只剩下暗绿的残影,愈发黑暗环境让他不安,下意识地叫道:

“Akito—”

眼神追逐着对方的背影,想用那抹橙色驱散心中的恐惧,前面的人听见呼唤,转过头来,

顿时,冬弥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缩小——

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血污沾满了对方的头发、脸颊、衣服,像被灼烧过的声音从血肉模糊的不知哪个部位发出:

"跑!别回头!"

随之一股巨大的拉力又将他往前带去,将那个仿佛在血里浸过的身影甩在了身后,冬弥极力地想回头,却控制不了身体,只能一味地向前奔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止不住地溢出了眼眶,恐惧、愧疚,各种复杂的负面情感黑压压地笼住了少年,墨色的影逐渐侵蚀着四周,像巨大的莽蛇伺机一口吞食猎物。

胸腔似乎被石子填满,冬弥愈发喘不上气。

或许要死了吧,他猜测着,迟来的解脱让他放弃抵抗,却又从唇旁漏出一个名字,

“Akito,救救我…”


  

"冬弥。"

"冬弥!"

一睁眼,就撞进一双青朽色的眸子,它们这时像湖水般波动着。冬弥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双眼湿润而通红,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拎出来。

"冬弥?"

小狗小心翼翼的呼唤惊醒了他,冬弥猛地一颤,紧紧拽住了身前人的衣服,灰色的眼睛泛起水色,

"对不起,对不起……"

积累多年的愧疚和痛苦终于冲破闸门,涌向了在无数个日夜里被反复忆起的人。

嘘。

一只手温柔地抵住了冬弥的嘴,随后冬弥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喃喃声随之消失,安静的空气里只回荡着结实而规律的心跳声,彰示着那个他曾以为丧命于那场爆炸的少年的存在。冬弥在对方的怀抱里止不住地大口喘息,就像一个梦醒的人,他此刻才有了实感。

少年轻柔地抚着冬弥的背背,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我在这里。

抵住冬弥嘴的手转为搂着他的头,冬弥顺从地把头抵在了彰人的肩上,四周沉寂着,直到一声压抑的呜咽闷闷的传出,回忆的屏障终于全然地粉碎了。


  

  

“喂,司前辈?”

“冬弥。”

沉重的语气,让青柳冬弥心中一紧,

“怎么了,前辈?”

“你在家里养了什么啊?!”

半个小时后。

咔。随着门锁转动,冬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

沙发上僵坐地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在天马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适才凶狠无比的人一下就闪现到了冬弥旁边,可怜巴巴地拉住冬弥的手。

“他突然闯进来…”

“喂喂,他恶人先告状诶!冬弥,他是哪来的?”

“抱歉,司前辈…我会和你解释的。”

司看见在冬弥的视野盲区,彰人挑衅般的挑了挑眉,大为震撼: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又是半小时后。

“所以他就是彰人?”

“是的。希望司前辈能对我的父母保密。”

“这样啊…”

 司又把赖在冬弥身上的彰人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他曾经只在冬弥讲述的故事中了解过这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后辈而生死不明的少年。

当时冬弥刚刚出院,知道消息的司提着一大袋巧克力去青柳家看望他。

偌大的家里除了冬弥就只有一个负责家务和饮食的保姆。

 见到司,一直保持沉默的冬弥才稍稍有了生气,但对于他经历了什么却仍然闭口不谈。

 可小小的身体每每在听见窗外突然传来的喇叭声时无法自控的颤抖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

于是那段时间司常常挎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和自己构思的剧本往青柳家跑,有时还会带上咲希。

或许是逐渐有了回家的实感,再加上司有趣的表演,冬弥开始愿意分享一些他失踪后的一些片段。当司将它们拼凑在一块时,他发现这并不只是简单的人口拐卖。他尝试向大人求助,但大人们捏着自以为充足的证据就敷衍了他,毕竟谁会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实验室会被一个半兽人小孩破坏了呢?

 多次尝试未果,司很焦急,因为冬弥并不确定实验室是否完全毁坏,而曾作为实验体备选的冬弥有极大可能性会再次被抓回去。

“我会想办法的,冬弥。”

司从没露出过沮丧的表情,

“我会保护你的。”

下一秒,冬弥轻轻牵住了司的衣角,司发现最近状态好转不少的小孩又开始发抖,

"没关系的,司前辈,没关系……"

"不要再保护我了,求求你,不要再保护我了……"

司呆呆地愣住了,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滚下,冬弥像魔怔了似的,一边缀泣,一边念念有词,

"不要离开,求你了,不要保护我……"


  

“唉——"

司长长地叹了口气。

"冬弥。"

"嗯!"

"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给他带点生肉什么的?"

"啊,不用了司前辈,彰人他不吃生肉。"

"喂喂,早说了别随意把兽人当作野兽啦!"

"喂!你!"

突然被指到的彰人一愣。

"虽然冬弥很相信你,你也的确做出了让我信服的行为,但是!"

"如果你不能让我可爱的后辈展露笑颜还让他伤心难过的话,我和小希都是不会放过你的!"

"还用你说吗……"

彰人不满地嘀咕。

“彰人。"

冬弥小声制止,又转向司,

"谢谢你,司前辈!"

"啊哈哈,你开心就好了,我和小希之后还会来的。"

"好的!"

司离开的时候看见冬弥凑过去和彰人低声说着什么,那种故作严厉却潜藏着轻松笑意的神态是他以前很难见到的。

这样就很好了。

司安心地合上门。


  

"彰人,不可以对前辈这样,也不能故意吓他。"

"是他自己没打招呼擅自闯到别人家里诶,而且我也没对他做什么…”

只是捉弄他一下罢了。彰人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你认识司前辈,他是我很重要的恩人,如果当时没有前辈在…"

冬弥不说话了,彰人知道他未完的后半句,那是一段他缺席的时光,

“报歉,不会这样做了。"

小狗老老实实地道歉,

“不用道歉彰人,也是我的不对,没有早点告知前辈…"

"好了好了,一回家张口闭口都是司前辈的,不问问我吗?"

冬弥不由得想起前几周彰人刚被他捡回来时还显得迷迷糊糊的,就像回归了野兽的本性,所有行为都偏向动物,理解和表达都略显吃力,有些记忆好像也断了层。

但好在养了几周后彰人就完全恢复了正常,相比于小时候,现在的彰人要稍微恶劣一点,只有在面对冬弥的时候才格外的乖顺。


  

久别重逢之后冬弥反倒旧病复发。

一旦彰人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浑身发冷,眼前发黑。

于是彰人每时每刻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确保冬弥能感受到他在身边。

起初,冬弥还想请假在家,但彰人却对他说:"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不会乱跑的。"

第一天上学,冬弥不安了一整天,但当他紧张地屏住呼吸打开家门时,一个完好无损的彰人早在玄关等着迎接他。

“回来啦,冬弥,家里好无聊啊。"

"嗯,"冬弥鼻子一酸,"我回来了。"

冬弥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而彰人是牵住风筝的线,有了彰人他才有了期盼回家的挂念。或许他一直渴望的,就只是能在打开家门时,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在玄关简单地问候一句"回来啦"。


  

后来冬弥带回去了一部手机和几册漫画书给不爱读书的小狗作为消遣。

"彰人。”

"嗯?"

“要去吃松饼吗?"

事实证明,小狗还是得多带出去走走。

看着彰人大口大口吃着松饼时流露出的满足神情,冬弥开始后悔没多带他来几次。

彰人是因为我才待在家里的。我是不是…困住他了呢?

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涨潮般悄悄浸没着海岸,

我是不是…禁锢了彰人的自由呢?

冬弥一脚踏进了矛盾的怪圈,因此也没有发觉,正大快朵颐的人突然警觉地抖了抖耳朵,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之后的生活照常进行。

彰人给予冬弥的安全感逐渐代替了冬弥每日的惶惶不安。很快学会使用厨具的彰人会早起为冬弥做早饭,在冬弥离开时道一句"路上小心",下午放学打开家门,彰人会从窝着看漫画的地方起身,到门口迎接冬弥。

平静幸福的生活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冬弥有意忽略了许多他不愿深思的事情。

直到一天年级举办了活动,所以很早就把无心学习的学生放回了家。

离开学校后冬弥特意去了一趟甜品店带了份松饼。这段时间他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带彰人出门,必须得补偿彰人呢。

冬弥提着松饼,用比平时还快的速度回了家。

咔嗒,

"我回来……"

沉重的寂静。

空无一人的客厅充斥着冰冷的气息,只有沙发靠枕微微的凹陷和一旁摊开的漫画书证明了彰人在这个家的存在不是他的幻想。

"彰人?"

冬弥试探性地呼喊,希望他的小狗能从哪个角落冒出头,懊恼地说今天竟然没来得及去门口接冬弥。

但他颤抖的手表明,他很清楚,彰人就是离开了。

为什么?他又要留下我一个人吗?

冬弥想去家附近搜找,但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靠着墙,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彰人…"

冬弥把手用力摁在墙体的尖角上,试图用疼痛唤起岌岌可危的理智,就像落水的人拼命地想抱住海面的浮木,但无济于事,

极端的负面情绪海啸一样袭卷了他,一如十多年前那样,他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冬弥,冬弥。"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拜托了,回答我好吗?我错了,不要不搭理我好吗?"

是……彰人?

"我真的错了,再也不偷偷离开了。对不起,你说说话,好不好?"

冬弥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里,窗户外已是黑乎乎的一片了。他消失不见的小狗此刻跪在床边,双手包住他的手,靠在脸旁,通红的双眼下一秒就要滴下泪来。

“彰人…”

无精打采的眼睛顿时有了光亮。

“我在,我在这儿。"

冬弥想问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要偷偷离开,但眼泪却抢先一步涌了出来,打湿了鬓角和枕头。

"啊,别,别哭。"

彰人慌慌张张地松开手,要去擦眼泪,却反被冬弥拉住手。

"离开的时候,带上我,好吗?"

彰人只是用另一只手拭去冬弥的泪水,低垂的眸子掩住了情绪。

"我又成了你的累赘吗?"

痛苦到发颤的话语让彰人无法继续沉默。

"不,"他抬起冬弥的手,轻吻了对方的指根,"你永远都不会是累赘,只是这件事…需要我一个人去处理。"

“我可以帮忙的,而且只是告诉也不行吗?"热乎乎的气息打在手上,惹得冬弥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彰人用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极大地安抚了他极度波动的情绪。

"抱歉,冬弥。我很快就会解决这件事,你只要再等等我……"

"彰人,"冬弥用力握住了对方的手,"我很害怕。因为你从不依靠我,你不信任我吗?"

湿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直视他,东云彰人犹豫了。

在他有所察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保护冬弥,而不是和对方商量,他仿佛还把对方当成曾经那个瘦弱,第一次见面就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孩。

他信任冬弥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同时,他也很爱冬弥,所以不想让他掺和到烦心事里,更何况,这件事并不安全。

本来他认为自己可以悄悄解决,却没想到因为学校意料之外的活动暴露。

从阳台翻回家时,冬弥不知道已经在地板上坐了多久,像一只残破的人偶无力地靠在角落。

他把冬弥抱扶起来,却发现怀里的人浑身冰冷,双眼无神,无论彰人做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彰人慌了,他虽然知道他的"死亡"对冬弥有很大的打击,但冬弥如今如此糟糕的精神状态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他一直都相信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他的做法都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他好像错了。

看着冬弥毫无生气的样子,彰人问自己,我到底是在保护冬弥,还是在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小狗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许多问题都想不明白。

终于,他问出了口:"冬弥,我想保护你,这是错误的吗?"

冬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拉低了彰人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用双臂圈住对方后才说:"我很高兴,彰人您意保护我。但是,我也有同样的心情。"

砰,砰,砰。

“我可以听见你的心跳声,你能听到我的吗,彰人?我喜欢这个声音,但是,听见它建立的前提是平等。"

"彰人对我总是单向的付出,但是我也想为彰人做些什么。"

"可以吗?彰人,给我一个证明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的机会。"

冬弥的内心剖白一字不漏地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达给彰人,略低的声音震得他的耳朵和心脏麻麻的。

短暂的安静后,彰人泄气般把脸埋到冬弥的颈窝,闷闷地说:"我听你的……"


  

随后小狗自觉地爬上床,钻进了冬弥的被窝。被子里,两人紧贴着,彰人缓缓地讲起了事情的缘由——

十几年前的那场爆炸因为彰人特意的设计,并没有伤其性命,不过不知是因为计划不够成熟,还是实验室反应太快,总之,这场爆炸没有伤到它的根本,只是短暂地制造了混乱,留出了空隙远不足以让两人逃离这个鬼地方——不过一个人倒绰绰有余。

彰人毫不犹豫地把冬弥推向外面的世界,自己则掉头回去混淆视听。在一番周旋后彰人还是被抓住了,但冬弥已经成功逃出去了。

后来,意料之中地,实验室加严了看守,把彰人的警戒程度拉到了最大,彰人很难再有逃跑的机会。


  

但这不影响彰人策划逃跑计划。

前段时间,终于让彰人等到一个时机,他抓住这个机会第二次引爆了炸弹——这次是指着基地核心轰的,也确实卓有成效,除了不小心被爆炸波及到以至于造成了短暂的记忆缺失和神智不清外,一切都完美地按计划进行了下去。

只是计划本身就存在一个问题——他没有冬弥的具体位置,只能通过实验室收集的信息,判断出一个大致的地区范围。

以至于彰人带着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在Vivid Street那一带徘徊了一周有余。

多亏了冬弥心血来潮去了一趟Vivid Street,才把流落街头的彰人捡回家。

"所以实验基地并没有被毁坏完全吗?"冬弥一针见血地提出了问题。

“不,这次爆破很彻底,那些核心负责人应该全都留在了那片废墟下。”

彰人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前段时间,在我清醒之后,我猛然发现还有人在监视我们。"

"谁?"冬弥紧张起来,他从没发现这一点。

“这几天我偷偷出去就是为了调查他们,前两天,终于被我摸到了一些头目。"

"冬弥,当年囚禁我们的实验室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集团。"


  

第二天起床时,冬弥还有些晕乎乎的。

彰人打算再观察两周就潜入对方的基地,冬弥本来想说我和你一起去的,但他低下的身体素质和令人发指的运动神经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只好负责计划安排和后勤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已经坦白了,所以彰人常常一整个白天都不在,虽然他都会提前向冬弥报备,但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失落和不安总会像绳索般勒住他的脖颈,即使每晚彰人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安慰他的情绪,可那股窒息感仍然久久不散。

我也得做出改变。在彰人急匆匆地离开后冬弥作出了这个决定。


  

首先要克服心理障碍。

在得到彰人的赞同后,冬弥在周末独自来到了繁华的大街上。

他挑中了一家可以堂食的甜品店,点了一杯咖啡,戴上了耳机,冬弥把手机放在咖啡旁,想了想,取下了一只耳机,才打开了一个音频。

这是前一个晚上录的,冬弥挑了反复在他的梦中出现并会让他产生应激反应的话让彰人模仿当时的场景再说一遍,他打算对自己进行脱敏治疗。

虽然内心很抗拒,但彰人还是顶着羞耻断断续续地完成了任务。关掉录音的一瞬间,害臊的小狗就扑进冬弥怀里,埋着脸不肯抬头。


  

音频开始播放的下一秒,冬弥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他无法自抑地急促地呼吸着。

不行,不能这样。

冬弥用力地咬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短暂地找回了神志,趁着尚且清醒,冬弥努力地将街上喧闹的市音灌进脑子,以提醒他区分过往与现在。

我已经逃出来了。彰人也回到了我身边。不要胆怯,不要迷惘,该走出来了,青柳冬弥,有人在等你。

重逢以来的回忆适时地重现,充斥着占有欲的噬咬,温暖干燥的拥抱,珍视的轻吻…

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攥得发白的指节缓缓松开。

“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冬弥,我保证。"

意料之外的话。冬弥愣了神。低沉温柔的嗓音把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发了出来,郑重的语调像是要把余生都交付出去。

彰人自作主张地为这场痛苦而漫长的脱敏治疗准备了一个甜蜜的结尾,事实上,即使脱敏不成功对彰人来说也没关系,他只是不愿意冬弥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不过他支持冬弥想往前走的做法,无论冬弥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冬弥需要依靠的时候走上前去,说:"我在这里。"

音频已经结束了,冬弥久久回不了神。他突然很想见彰人,想要亲吻对方,想要和对方说谢谢…

"喂。"

冬弥下意识地转头,然后眼前一黑。


  

  

青柳冬弥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除了身后的木屋,四周都被雪覆盖着,看不到尽头。

冬弥站在屋前的台阶上,木然地望着细小的雪花悠悠地飘落,融进雪地里。

呆立了一会儿,冬弥似是回过神,转身面向了木屋。

十分神奇地,木屋丝毫未被雪浸染,仿佛有一层屏障,将它与这雨雪纷纷的世界分隔开。

冬弥顺着窄小的窗户望进去,却只能看见厚实而浓重的黑暗,他下意识后撤一步,莫名的不安和抗拒感让他不愿接近屋内。

那么,离开吧。

毫不犹豫地,冬向雪原走去。他顺着台阶而下,踏上洁白无暇的雪,却踏了个空,那雪竟似云一般。

下一秒,冬弥直直地从空中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随后,哗的一声,他坠入了大海。


  

“哈,啊哈……"冬弥猛地睁开眼,额头冒起了冷汗。缓了几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正当他挣扎着坐起,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终于醒了啊。"

冬弥警惕地望去,一个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一旁。注意到冬弥的视线,中年男人友好地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请问……您是谁?"

"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在你小时候,"在冬弥惊愕的目光中,男人温和地微笑,"我是彰人的父亲,也是负责研究第二性征的实验人员。"

冬弥浑身发凉,但迅速捕捉到了违合点。

"但东云先生,你……是人类?"

"是的,不过我的确是彰人生理上的父亲。我提供了精子,而他的母亲提供了卵子和子宫。"

"没错,他的母亲是一位兽人,但在他出生时就不幸离世了。"说着,男人露出哀伤的表情。

"彰人作为首例人类与兽人的结晶,不得不被关在实验室里——这也是为他好。我当时很忙,没怎么去见他,这可能也是他不亲近我的原因。"

男人叹着气缓缓靠近。

"其实我一直都想见你,冬弥。"

冬弥往后缩了一下,

"你还记得吧,在你小时候来过我的实验室。"

冬弥皱起眉,看着已经来到床边的男人。

“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实验室附近的,我的助手发现你后,以为你是从附近的孤儿院跑出来的,觉着你生得白净,就干脆带走给彰人作玩伴了。"

“我为他的鲁莽道歉,同时我非常感谢你。因为你的存在,彰人变得很乖巧了,后来还主动提出要学习——虽然他学得最好的只有爆破。”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男人笑眯眯地微微侧头。

“其实,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冬弥不认为自己能帮上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冷血的科学家的任何忙。

“你什么都不用做,暂时待在这里就好了。"

待在这里?电光火石之间,冬弥想通了。

"你在引彰人来?"

男人笑而不语。

冬弥从刚刚开始就不太平缓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立刻就要下床,却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冬弥,一个真诚的劝告——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顺着男人的目光,冬弥才发现脚踝上多出一个长相奇特的金属环。

“我的新发明。如果你离开这个房间,我会立刻收到讯息,同时,它会瞬间电晕你——让你失去至少3个小时的行动能力。等你再醒来的时候,可能就会被转移到一个会让你不太舒服的地方。"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剥夺你的自由,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无视冬弥的瞪视,男人后撤两步靠在墙上。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彰人可能还有一会儿才能赶到,我们再聊聊吧。"

冬弥用指甲掐着柔软的掌心,他必须做点什么,他现在不能离开这该死的房间,否则只会为彰人的救援带来更大的麻烦,那么,近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他,能为彰人做什么呢?

“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男人温和地笑着,没有回应。

“那么,我对您的新发明很好奇,您能向我介绍一下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男人愣了一下,失声笑起来。

“哈哈哈,冬弥君果然很有意思呢。”

笑够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要打开它其实很简单,看见它侧面的电子屏了吗,只要你在那儿输入正确的代码,就可以顺利地取下来了。"

“那代码…”

嗡——

男人的通讯设备振动起来。

“这么快。"男人接通电话,交代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你果然对他很重要,冬弥。"

“他在哪儿?"冬弥的身体下意识地前倾。

“别着急,他马上…"

砰。

门被甩开,外面站着的是一脸阴郁的东云彰人。

“真的很快啊,彰……"

"把冬弥还给我。"东云彰人冷着脸靠近,直到男人做了个停的手势。

"还是毛毛躁躁的…"

“你想做什么?"彰人没有耐心听眼前这个所谓他的父亲的男人仿佛要叙旧、教育之类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直逼重点。

“唉,你这孩子…"男人又欲感叹几句,但在彰人利刃般的目光下只好咽了下去,

“好吧。”

“我要你母亲的骨灰。”

一句话落下,气氛突然沉重,琴板上的弦霎时绷紧了。

冬弥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又看见彰人沉下来的脸色,感觉模模糊糊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你凭什么要她的骨灰,”彰人嗤笑一声,“你有资格吗?”

男人略略沉默了一瞬,但很快重新端起笑容,

“你知道冬弥脚上戴的是什么吗?”

彰人这才注意到白净的脚踝上那圈冰冷、坚硬的铁环。

 “一般来说,它用于定位、限制配戴者的活动,但事实上,它有一个只有设计者才知道的功能。”

 “它的内部有一枚微型炸弹,威力不大,但足以让配戴者粉身碎骨。”

 “我是不想起用它的。”男人叹气,“但是我要死了,彰人。”

“你不能指望一个将死之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理智地思考。”

原来自己已经一脚迈进了死亡。但冬弥毫无实感,似乎生命受到威胁的是另一个他,他更在意的,是彰人的状态。

在知晓对方拿冬弥的安危作筹码后,东云彰人反倒冷静下来,就像平静的海面,难以看清底下的暗潮涌动。

男人大概很有把握,所以贴心地留给彰人考虑的时间。

不过东云彰人并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

他突然咧开嘴,锋利的尖牙也因此露了出来,青朽色的眼睛闪着幽光:

“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本来我以为我知道的,”男人无奈地摊手,”但显然,你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的孩子。”

 “别绕弯子了,彰人。”男人在彰人恶狠狠的注视下,靠近了冬弥的腿,伸手轻轻扫过铁圈,然后电子屏上出现了由像素组成的“180”。

“我的时间不多了,虽然我很愿意和你叙旧什么的。”

180变成了179。

“但我只给你三分钟。”

砰!

没有人看清了东云彰人的动作,只是在一声巨响后,男人就已经被死死摁在了墙上,脖子也被东云彰人扼住。

 门外的警卫迅速反应,他们涌进房间,瞬时无数的枪口对准了东云彰人。

东云彰人毫不关心自己下一秒也许就会被射成筛子,他只是阴冷地盯着被制住命脉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对方的脖子捏爆,但余光中,冬弥投来担忧的眼神,慌乱地下床想阻止,于是东云彰人只是哂笑了一声,留给了男人呼吸的余地:

 “首先,让他们滚出去,然后,中止爆炸程序,在你解开那破玩意儿之后,我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不然,你现在就给我下地狱。”

 男人铁青着脸色用力咳了几声,招了招手示意警卫离开,等到最后一个警卫离开,他就被按着头解开铁圈。

 


在输入程序的过程中,男人不时咳嗽两声,即便这样,他还要沙哑地说两句:“太久没见了,长大了啊,彰人。怪我忘记了你那一半的兽人血统,真是超出预料啊,作为半兽人还能保留这样的力量、敏捷…"

"闭嘴。"东云彰人扯着他的头发,"吵死了。"

冬弥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恰才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正被表情冰冷的彰人摁着头为他解脚环。虽然他一直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彰人不平常的武力值,但也确实没想到对方有这样非人的战斗力,就像动物园里的猛兽,好似被磨平棱角,但其本质仍是血腥残暴的。

但冬弥并未过多纠缠于对方起码可以手撕他的武力值,而是纠结于自己好像又没帮上什么忙,甚至成了胁迫彰人的人质。

真是没用啊,青柳冬弥。

明明答应了彰人不要再否定自己的,但冬弥始终克制不住对自己的唾弃。

嘀——

铁环打开了。

冬弥顺着声响,下意识朝被解放的脚看去,却正好对上彰人的视线。

下一秒,冷着脸的小狗弯起了眼,做出柔和的表情,向他做口型:

我—们—马—上—回—家。

回家。对,他们还要回家。他们还有千千万万个日子可以一起度过,他还要带彰人去松饼店,带他去他曾去过的电玩城,他们要去照大头贴,还要把彰人正式的介绍给司前辈。

彰人从不对他冷脸,无论他做什么,小狗都会用亮晶晶的眼睛追随着他。

因为他是青柳冬弥,因为他曾给了孤独的小狗一个拥抱,给了他一个归宿。

他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他和某人有一个家,至少,这个家永远都会有一个人在等他,温柔地唤他的名字:"冬弥。"

一滴泪水静悄悄地划过脸庞,最后掉在被褥上,在无人注意之处消失不见。


  

“好了,告诉我吧。"男人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底气十足,他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显得格外疲倦。

彰人嫌弃地把他拉到一边,自己挨着冬弥坐下:

"在樱花树下面。"

"…什么?"

“我说,我把她埋在了樱花树下面。"东云彰人连眼神都懒得分给那个男人,他心疼地反复检查冬弥并未受到伤害的身体。

"不对……"男人摇着头,"樱花树?我早就翻遍了,她不在那儿……"

冬弥受不住对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红着脸就要把彰人推开,但反倒被拉住了手,握在了彰人滚烫的手心中。

"回家吧,冬弥。"彰人无视了开始神神叨叨的男人,"我讨厌这里。"

"嗯。"

两人正要离开,男人又将他们叫住:

"等等!"

东云彰人不耐地侧过脸,露出一个"有什么废话赶紧说"的表情。

"你帮我找到她,我把我的遗产和实验成果都留给你。"

东云彰人忍住在冬弥面前翻白眼的冲动,牵着冬弥就要走。

“…还有!我会请除实验室里和你们有关的所有数据!”

东云彰人顿了顿脚步,引得冬弥投来关切的目光,他轻轻捏了捏冬弥的手:“你真的猜不到吗?”

“她已经成为樱花树的一部分了。”

“…哪一棵?”

 “每一棵——我见过的每一棵。她很喜欢樱花,这么常见的植物,她却没有亲眼见过。真是讽刺…”

 轻轻地落下尾音,彰人不再去管失魂落魄的男人,带着冬弥踏出了房间。


  

回家路上。

彰人熟练地领着冬弥在林子里穿来穿去。冬弥低着头,被绿叶和枯叶铺满的土地不时被踩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几欲开口,最后又闭上了嘴。

还是不问了吧,冬弥打算收起对彰人身世的好奇,毕竟无论对方的过往如何,他如今只在意他们的现在和未来。

“冬弥。”

“嗯?”

“我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其实对她毫无印象。”

“啊…”

 “我从记事起就一直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或者说是观察室里,有三面纯白的墙,还有一面双面镜,他们就站在那背后看我。”

“我感到很害怕,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我的心跳声,我只能和镜子里的我作伴。”

“有一天他们送进来几本绘本,说是我妈妈生前为我挑的,它们很薄,每一本里都会出现樱花树,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那时候,我把绘本里的樱花树视作妈妈的象征,书被我反复翻动,都卷了边。”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有人进入观察室,要给我上课。但是许久的封闭让我排斥他们,我展露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没人敢与我独处,观察室的门又关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半,接着,一个孩子被推了进来。”

 冬弥听着对方平静地讲述那段痛苦、煎熬的时光,心一下就被揪紧了。

“我排斥一切活物,所以当你傻乎乎地向我靠近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地就把你扑倒了。”

“你小时候个子很小,手脚都细细的,长得像个瓷娃娃。都被我扑在了地上还要向我道歉,问是不是贸然进入让我难受了,直到我露出尖牙你才惨白着脸要躲。”

说到这里,彰人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你小声问我是不是要咬你,然后故作坚强地把手臂伸到我面前,红着眼眶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但是你没有伤害我。”

“嗯。”

彰人微微翘起唇角,尖牙又要露出来,

”我能分辨出你没有恶意,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你是第一个不仅不戒备我,而且还关心我的人——当然也是第一个主动羊入虎口,把手臂伸给我让我咬的。"

"这么白白净净的手臂我怎么敢咬呢,万一我的瓷娃娃碎掉了怎么办?"

"彰人……"冬弥的耳尖变得通红,小狗、周皮地冲他眨眨眼:

"或许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了,"

汽车来往的声音开始出现,

"现在,你听完了我的故事。"

"冬弥,无论你现在是不是后悔遇见了我这样的怪胎都没用了。就算你讨厌我、害怕我、抛弃我,我仍然会回来跟着你,你摆脱不掉我了!"

来自城市的噪音越来越大,冬弥轻轻地笑着,扯了扯东云彰人的手。

"怎……"东云彰人下意识地转头。

一个轻柔得像羽毛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一触即分。

东云彰人的脸瞬间染上红晕,冬弥又牵着他往外走,他听见他说:

"盖章了,不可以反悔哦——"

少年弯着眼,灰色的眸子清澈而明亮,明媚的阳光终于又倾洒在了两人身上。


  

后续:青柳冬弥拦了一辆车,和东云彰人在司机师傅看似不经意实则很难忽视的目光洗礼下,艰难地度过了几个小时的车程。

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没影了。

一到家,两人就瘫在了沙发上。

没瘫一会儿,小狗就又摸到冬弥旁边来。

"冬弥!"

“嗯?”冬弥累得焉巴巴的,有气无力的应着。

“就是,刚才那个,可以再来一次吗?"

刚才,那个?冬弥费劲地转动了一下脑子,但小狗可没这个耐心。

你说的是什么?问题还没问出口,东云彰人就把头凑过来——直到嘴唇被衔住,他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刚才的"盖章"。

相较于亲吻,东云彰人倒像是要"吃"掉他。

急不可耐的人小心翼翼地收着尖牙,轻咬着冬弥的唇瓣,湿热的舌头急躁地试探,想要更进一步。

冬弥很快就喘不上气来,但东云彰人却还没有结束的想法,冬弥在甜蜜的痛苦中,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彰人的衣服。

咔哒。

什么声音?冬弥迷迷糊糊地想,好像门开了?

"啊!"

尖锐的叫声让沉溺在亲吻中的两人回过神来。

"冬弥。"

两人看着似乎要晕过去的青柳夫人旁一脸铁青的青柳春道,只听见他咬牙切齿地问:

“你们,是什么关系?”

小剧场:1.遇到青柳冬你后的东云彰人:

瓷娃娃>樱花树>大嗽叭>老不死的

2.青柳春道:小儿子好像被黄(?)毛拐走了,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3.东云彰人:你爸爸好像不太喜欢我,要赶我走。

青柳冬弥(想都没想):那我和你一起走。

青柳春道:(震惊)(怒)(悲)都不许走!

(即使走了也会偷偷给冬弥打钱)

ps:彩蛋是补充情节,微量彰冬,就不放正文了,不影响剧情观看,感兴趣的老师可自行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