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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山

诺俊 · 覆陇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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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清水我流ABO

大麦味A*大米味O(惯例,不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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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高峰,车辆首尾衔接,司机瞥了眼手机,深一脚浅一脚,慢吞吞地踩油门和刹车。

      经纪人压低声音敲定行程,“路演除了首映还去别的吗?”

      “时间不冲突就去。”

      “有个综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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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清水我流ABO

大麦味A*大米味O(惯例,不是很重要)

 

|text:

1.

      晚高峰,车辆首尾衔接,司机瞥了眼手机,深一脚浅一脚,慢吞吞地踩油门和刹车。

      经纪人压低声音敲定行程,“路演除了首映还去别的吗?”

      “时间不冲突就去。”

      “有个综艺……”

      “不去。”

      “嘿,我还没说是啥呢,”经纪人补充,“替电影宣传,也不去?”

      “方导去吗?”

      “不去。”

      “女主呢?”

      “去。”

       从假寐状态短暂回神,李帝努给经纪人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行行行,知道了,推了推了。”经纪人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敲了一会儿,转了圈眼珠,到嘴边的话再咽下去有些噎,“她老这么捆绑你炒作CP也不成啊,不然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李帝努翻了个身,脸朝镀了层膜、黑漆漆的窗户,“随她,”不舒服的扭了扭颈椎,颈枕被压扁,勉强找到角度蜷着,“假的真不了。”

       “当你经纪人可太没成就感了。”经纪人望着李帝努的栗色后脑勺叹气。

      “省事还不好。”李帝努坐直,模脚边的保温杯,“嫌闲可以把剧本挑一挑,或者,我帮你请调到李楷灿那边。”他挑眉看着经纪人,似乎真的在为经纪人设身处地的筹谋。

      李楷灿的工作组本月搅得全公司的公关跟着鸡飞狗跳,思及此,经纪人连连摇头。

      司机姓孟,余光扫过后视镜,解围道,“小赵,快下高架了,查下路况。”

      姓赵的经纪人借坡下驴,边浏览地图边在工作组群里问公司周边的情况,“路况都差不多……老孟,还是绕一圈吧。”

      孟师傅点头,熟门熟路的驾车绕起道来。

 

      尚未从长途航行的目眩神迷中恢复,李帝努软着脚从地下车库下车,搭乘升降梯上楼,小赵提着他的包跟在他身后,见他差点被会议室从里面打开的门撞到头,吓得连蹦带跳率先闯进去,随手把包往桌面一丢,定睛一看,蒙了。呦吼,部门领导全在,这阵仗,鸿门宴啊这是,哪里是电话所说的日常研讨。登时慌着神朝李帝努挤眉弄眼,示意自己也是上当受骗的一员。

      李楷灿的经纪人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坐在上首,疲乏的眼睛在李帝努走进后闪了闪乍现的光,旋即又平静。

      李帝努没有表情,拉开座椅坐下。

      正式商谈在互看眼色中开始,黑眼圈先起身给李帝努鞠了一躬,“李老师,看在楷灿和您的关系上,求您帮个忙。”

      凡事都要讲个原由,李楷灿“因身体原因”缺席一次活动倒没什么,可配合着公开发布到主页的义正言辞,难免不叫人多想。李帝努不是对这种事嗅觉敏感的人,事件发酵小半个月,察觉异常却不过这两天,还是发简讯问李楷灿来不来首映礼结果一直得不到回答,打手机一阵忙音,向公司了解情况才套出话来。李帝努联系不上李楷灿,没有一手消息,想知道详情单纯奔着彻底解决去的,毕竟李楷灿的逆鳞,李帝努是完全知晓的,不触及底线,心宽的能装下太平洋的水,可真被什么划出道口子,浑的可不止泥沙。

      李帝努瘫在座椅靠背,伸手摘下帽子摆在桌面,向后拢垂顺的刘海,“通告都给他看过?”

      黑眼圈有点委屈,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提升曝光度还提升出过错来了,“他都知道。”

      “他说他要公开恋情,我们想着预先让他俩一起上档节目培养一下群众基础,哪知道他撂挑子不干。”

       “错全在他身上?”李帝努翕动鼻翼,语气有些讽刺,“接之前不商量,营销号通稿出了通知一下就算都知道?”他把都字咬得重,挑着眉尾反驳。

      李帝努心底一片清明,猜出他们这是打算让自己替李楷灿去参加节目,毕竟全公司跟李楷灿比肩的少,能同意的少之又少,而且为了堵住制片方的嘴,搭进去的那个必须有爆点,像他这种从没参加过综艺录制的噱头足,用捆绑的利益防止双方撕破脸皮,压下李楷灿谈恋爱的消息算是相当不错的战果。

      无非是妄图以更骇人听闻的新闻分散开注意力,搏个喘息之机。

       “忙我会帮。不过……”反正一样是演,机位多寡的区别,李帝努想,“搭档总要好好挑一挑。”

      李帝努声线变冷,小赵听出他憋着气,连忙打圆场,“李老师刚下飞机有点累,今儿我把资料筛选出来明早给他看,咱再做商议也不迟。”言下之意,暂时酿不成惨祸,不如从长计议。

      预想不到的顺利,其他人哪敢多言,堆着笑目送李帝努,小赵则留下寒暄,一派祥和。

      回住处前,李帝努准备去负一层的练习室抻抻筋骨,空中飞人不好当,胳膊腿生锈,蹦一蹦跳一跳对身体也好。这个时间点练习生在上统一的课程,练习室比健身房清静,不至于被围观。

      李帝努身量狭长,玻璃门磨砂贴纸未及的空白边沿遮盖不住视野,李帝努从一头到另一头来回踱步,无论哪种角度,年轻的孩子们都认真极了,他们紧绷着被闷热醺红的脸,起身伏地,跳跃旋转,房间的空气浮着他们汗水凝结的雾,音响的音量大约开了百分之六十,老师站在桌椅拼凑的高台数节拍,只露出一节腰腹,他好像对验收成果不甚满意,单手撑身下台。

      小赵处理完李帝努懒得应付的人际关系小跑着追过来,领舞老师正好指导完要点,准备亲自示范。

      压低帽檐的他面部藏在椭圆形状的阴影里,露出尖锐的下巴,即使跟身后的少年相比也过分瘦削,他平地起跃,带出掖了一角的T恤,团身翻滚,坠落帽子,汗珠甩出一道弧。

      已经等到小赵,迈步向前的李帝努却猛然倒退,小赵撞在他身上哎呦一声。

       “他,是艺人吗?”

       “谁?”忙着正眼镜腿,小赵回得心不在焉,踮脚瞧了一眼,“哦,叫黄……黄仁俊吧?好像是歌手来着,唱跳的那种。”小赵努力调动脑海中有关黄仁俊的存货,发现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道有三四年了。”

      “他,可以。”李帝努风飘云淡的一句叫小赵消化了好一阵,反应过来,瞪大双眸,瞅着李帝努,试图从熟悉的躯壳扒拉出真正的李帝努在哪,“你认真的?”

      “认真的。”

      李帝努说完拔腿便走,小赵戴好眼镜,掐了下自己,疼得呲牙咧嘴,叨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2.

      黄仁俊比通知的时间早到两个小时。

      他享受练习室的清晨,熬夜练习的练习生与早起练习的练习生都不会来,只有他自己,风从整晚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不温不火,轻若无物。

      汗和泪都是水分,黄仁俊宁愿以前一种方式蒸发掉。

      虽然黄仁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还勉强算是艺人,但形容词前缀很长,最恰当的描述是在他人眼中靠演网剧和代课糊口的落魄歌手。

       总归还有能恣意唱歌跳舞的地方。

      接下来还要去顶层开会,黄仁俊没敢跳得太狠,多数时间在拉伸,直到有练习生向他问好,他摆摆手退出,提着换下来的衣物等电梯。电梯在B1层停摆,不长不短,黄仁俊盯着重新跃动的红色数字,数自己到底有多长时间没上过公司的顶层。

      起码有三四年了。

      上一次,不知哪来的福气在公司出品的大制作里混了个龙套角色,凡是有一句词两句词的都被导演叫到大会议室试戏,他舞蹈底子好,饰演擅长剑舞的使臣,特写镜头都比旁的人多好几秒钟。

      估计怎么都能计入演艺生涯的的高光时刻top3,毕竟在国际金奖横扫三项大奖的电影做配角的经历,有的专业演员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也不知这次的兴师动众,相中了自己什么。黄仁俊专注的想着,呆呆地挪进电梯,迟迟没有按楼层。

      白色卫衣袖子擦过黄仁俊的耳际,按了数值最大的数字。

      黄仁俊朝收手的方向看,愣了一下,迅速摆头,挺直背部,放缓呼吸,除了拿健身包粘扣摩擦指腹的小动作,其余的紧张都掩饰的很好。

      天,李帝努!

      可李帝努不知道黄仁俊尚且一无所知,且正沉湎于“偶遇”的欢喜。李帝努因黄仁俊的冷淡,失落地怀疑自己,他见黄仁俊走进来就摘下了墨镜和口罩,现在又把手探出卫衣袖子,帽子也摘了,完全露出脸来。

      电梯停了,黄仁俊还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没有动作,“到顶了,”李帝努的身子挤进黄仁俊与钢板之间,按着开门的按钮,像是半拥着他,“仁俊?”

      听见清越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黄仁俊脑内嗡的一声,超负荷的电流从上到下劈里啪啦乱窜,又从下至上劈里啪啦归位。

      黄仁俊刚刚在追忆。他与李帝努在此之前见过两面,第一面是那部电影,有一场戏,黄仁俊作为使臣献上剑舞,李帝努坐在高台俯瞰,又高又远;第二面,黄仁俊刚出道,那时候李帝努凭脍炙人口的影视剧已名不见经传,年会上,黄仁俊点了个卯,连忙去赶活动,而李帝努则匆匆而来。

     第三面,现在,他在叫他的名字,省去姓氏。

      “啊,不好意思。”黄仁俊身体比脑袋反应快,旁移半步,让出空间。

      “你不下吗?”李帝努歪着脑袋问黄仁俊。

      “下,下。”黄仁俊一步蹦出电梯,形如惊弓之鸟,慌忙遁逃。

 

3.

      某知名公司旗下影帝级艺人接了一档恋爱观察综艺,瓜放出去小半个月,猜谁的都有,吃瓜群众和粉丝翘首以盼官方的说法。

 

      营业困难户李帝努向来对这些操作生疏,把文案删了改,改了删,小赵瞅着表一直催,“哥,准时发,准时啊,不然后面程序全乱套了。”

      李帝努支支吾吾的应付,怕搞特殊化平添无端的猜疑,最终还是用官方文案掐着点发出去。

@李帝努:这个夏天,与@黄仁俊_renjun共赴#相遇爱#

@黄仁俊_renjun:与你#相遇爱#//@李帝努: 这个夏天,与@黄仁俊_renjun #相遇爱#

      直白的官宣一出,各路人马都惊呆了。

 

1楼李哥🐂🍺

昨天我还在高呼非官宣不约,今天被垂死。

 

2楼李帝努的头盔

可怕,S娱乐今天做人了吗。没有。

 

3楼娱乐圈路人甲[金V认证]

震惊我全家,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制作组真敢拉郎,ldn的粉丝还好吗?

 

4楼用户8795878987

大影帝不是自恃甚高从不屑于参与综艺的吗,怎么转性了,还拖个油瓶。

 

5楼没有仁饼的话不行

!!!!!我们小歌手有工作了

 

6楼汪呜汪

我一个自行车甩在4楼脸上,酸咩啊,有种用大号,怎么,主子没脸见人?

 

7楼嚯奶茶不如次瓜

我艹,这hrj什么来头,年纪也不小了啊,影帝给开道?

 

8楼我爱东北人

前两天的瓜不说是ldh吗怎么变成ldn了?

 

9楼看看妈妈吧

孩子大了T T

 

10楼ldn真好看

转发@娱乐圈路人甲//好着呢,影帝都三十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微笑脸)但被小歌手吸血炒作不行。哥,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赶鸭子上架的黄仁俊等到初次拍摄还没有实感,开会不过例行通知,介绍李帝努和黄仁俊相识,布置任务和言明条令,公司临时指派跟行程的经纪人是个实习生,也是个刚入门级别,不管什么用,黄仁俊在家蜷着把台本背得滚瓜烂熟,没什么额外的功课可做。

      片场一片热火朝天,距离正式录制还有一个小时,黄仁俊在车外透透气顺便复习流程。视频邀请的铃声在车内环响,看到来电人姓名助理甩手就把烫手的山药递给黄仁俊,怕对方着急,黄仁俊立马划到接通。

      待充斥屏幕的脸逐渐清晰,手机差点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为了戏剧效果,两人出发地相距甚远,黄仁俊毕竟经验不足,李帝努有些担心他的状态,小赵看不过去他一会儿开屏一会儿锁屏浪费电,拿李帝努手指头解锁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hi~仁俊。”

      “李老师,怎么啦?”黄仁俊进到昏暗的车里,只有眼睛很亮。

      “哦,没事,就是,就是,他们说镜头不多,多数是固定的。”李帝努摸着后脖颈琢磨话应该怎样委婉的说。

       “嗯。”黄仁俊点头。

      “台本只有流程,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就朝我眨眼睛,交给我。”

      “嗯。”黄仁俊继续点头。

      黄仁俊乖巧的过分,李帝努原本要说的话说不下去,“那个,一会见。”

      “好的,一会见。”

      李帝努吐槽了一百零一次剧本烂俗,他和黄仁俊负责的部分一言以概之,是“没头脑和不高兴”,李帝努只要一如既往的“高冷”,而黄仁俊则“造作”,公司和制作组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定位黄仁俊要承受多少骂名,刚刚打电话,李帝努劝他放弃设定的话将出未出,心中有了其他主意。

      黄仁俊不需要别人为他选择的路鸣不平,他有权利选择在坚硬的岩石扎根。

      而李帝努有袭香而动的自信和本领。

      李帝努推翻了剧本。

      剧本要完美无瑕的泥偶,他就摔碎泥巴,拒绝百依百顺,剧本写他沉稳,他便幼稚,两份如出一辙的饭菜,偏要尝一口黄仁俊叉子上的奶油,黄仁俊正对着一个机位,没有眨眼求救的机会,僵着笑意伸出叉子,李帝努优雅地前探,拿舌尖卷走全部,又握住黄仁俊颤抖的手腕叉走自己面前的点缀在蛋糕顶部的唯一樱桃送入黄仁俊口中。

      黄仁俊登时说不出话,樱桃汁水流过之处生了春绯,痒得厉害。

      中途换场,黄仁俊还在座位上恍惚,工作人员眼神示意李帝努到摄制组详谈。

      导演在空调房急出汗,“李老师,您看,您这……”

      “坐、坐、坐,”李帝努客气的将导演按回椅子,“怪我没提前跟您沟通,”李帝努的声音很大,全体工作人员都能听见,张嘴便把主要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前一阵子忙着新戏的路演,读的是小赵给我整理出的台本大纲,不详尽,今天拍摄之前我仔细读了一下,我觉得这种设定和我以往的形象重合度太高,没有新意,”他在此处恰到好处的停顿,让别人思考他给出原由的合理性,“改了之后好发挥,这样也更有综艺效果。”

      负责李帝努和黄仁俊部分的作家从回放中抬头应和,“导演,真挺好的,”屏幕中李帝努的动作很流畅,黄仁俊因为不知晓改动而反应自然,不生硬,不突兀。

      有了帮手,李帝努接着劝,“观众应该也会更喜爱表演痕迹少的综艺碰撞。”

      导演沉思片刻,口风松动,没有明确的同意,也没有彻底的反对,算是默许李帝努自由发挥。

 

      综艺计划播出13期,刨除初见、告别和特别回顾,只有5次录制。

 

第一次他们去野营,李帝努套着土黄色围裙生火,沾满炭灰的手虚搭在黄仁俊侧腰,缠着黄仁俊要水喝,黄仁俊已经对李帝努的出其不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放下串了一半的烤串,拧开矿泉水瓶,托着李帝努的下颌倒给半蹲着的他;

第二次他们去游乐场,李帝努被黄仁俊拖上跳楼机,急速下降时反倒是黄仁俊闭着眼不敢向下看,偏头枕着李帝努的肩,李帝努把他紧紧抓牢自己的手捏在掌心;

第三次他们去音乐节,李帝努高举黄仁俊的应援,挺拔而狂热,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第四次黄仁俊拎着火锅外卖去探班,摄制组预定的麻辣锅泛着红油,李帝努浅尝一口便眼白充血,强撑到录制结束,喝光了黄仁俊买来自己喝的奶茶;

第五次他们在录音棚赶录宣传曲,李帝努感慨公司给制作组的赔偿额度不小,虽然编曲粗糙——公司一直以影视制作见长,音乐制作部分一直是软肋,甚至给大众一种错觉,这家公司压根不做音乐。但并非一无是处,起码李楷灿和李帝努偶尔在出演的影视剧中演唱的曲目能砸出点水花,那些歌曲配合着影视剧,在紧锣密鼓的宣传轰炸下盛大的昙花一现。

      太过不公。

       “赵啊,”李帝努习惯管经纪人叫小赵,不过分亲昵也不硬邦邦的生分,一旦改口多半是有求于他,“M杂志的年终盘点,仁俊能去吗?”

      什么叫能去,吗?您这个疑问式祈使句根本也没给我回绝的余地啊,小赵寻思,“明年给他们多拍组片?”

      “成。”

      “得嘞,我去问问。”

 

4.

      临时顶替而追赶进度的极限拍摄掠夺黄仁俊几近全部的体力,一下子病来如山倒。

      所有Omega都熟悉。

      只不过黄仁俊的发情期一贯好处理,他身子骨皮实,抑制贴盖住大米寡淡的味道绰绰有余,以至于从来等不来他请假的练习生,即使眼尖的发现黄仁俊脖子上的贴纸,也都以为他不过是用抑制贴降低自己信息素影响力的体贴Alpha。

      这次不行。

      为了不影响拍摄,黄仁俊拿药物顶过去发情期,回归正常信息素波动得厉害,黄仁俊烧的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请假,手法生疏的给自己来了一针,没睡多久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他打针剂的次数只手可数,扎的不熟练,针孔疼,浑身难受,哼哼唧唧半天,饿瘪的胃袋催他起床生火,炖了锅白粥,草草吃过,好不容易入睡。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黄仁俊烦躁至极,可不接又怕误事,声音较寻常低了一个八度,“喂。”

      “仁俊?”李帝努的侧脸离开话筒,瞅了眼电话号,“仁俊,我是李帝努。”

      黄仁俊立刻就清醒了,拿远手机,清嗓,“您好。”

      “仁俊上次不是给我准备了礼物吗,当时我没来得及回礼……”

      “哎,不用不用,多大点事儿啊。”

       “我到你家单元门口了。开门。”

      再客气下去反倒显得不尊重了,黄仁俊想,“好,稍等。”

      结束最后一次录制的当天,黄仁俊觉得必须报答李帝努对自己的提携与照顾,想着李帝努什么东西都不缺,不如送些有特色的,送了一大袋父母从老家邮寄的东北大米。

很有特色,也很有难度,李帝努榨尽脑汁,最后决定买两只农家走地鸡作回礼。

      黄仁俊裹着毛毯开门,经过持续的高温,像一块酵曲,偏偏他自己长时间身处其中,味腺麻痹。

       李帝努拎着鸡到厨房。黄仁俊煮的粥清汤寡水的架在灶上,一支碗、一副筷伶仃的放在水池,拉开冰箱,空的,嘱咐黄仁俊留门,噔噔噔下了楼。

      估摸着时间差不厘,李帝努一露头,小赵就拧钥匙启动汽车,可李帝努没有坐车的意思,敲车窗让把后备箱打开。

      “别上后备箱取了,车里有水。”

      “不拿水。”李帝努翻着刚从超市买的蔬菜水果。

      “咋滴啦?黄仁俊家闹饥荒?”李帝努挑挑拣拣半天,取舍不下,干脆两个袋子都系好,准备都提走,“嘿,你倒是把我的啤酒留下啊!”

       “留了留了。”李帝努匆匆忙忙提着袋子走了,唯有回音飘在当空。

      小赵目送李帝努左手一小袋右手一大袋蹒跚而去,在娱乐圈大风大浪趟过十年的资深经纪人眼皮突然疯狂抽搐,撕开一小角便利贴,贴在眼皮上,哼着变调的歌,无聊的用手指没有节奏的敲方向盘。

      手提袋里的东西全腾到黄仁俊冰箱里,李帝努脱外套、摘表、洗手,一气呵成,黄仁俊捧着表无从拒绝,眼前心上满是晃动的、李帝努挽起的水蓝色衬衫袖子的璀璨袖扣。

      比钻石还要闪耀的人,此刻埋首在烟火里。

      黄仁俊坚持要陪着,站不住就抬了把椅子斜倚在椅背,仰头打着瞌睡差点拗过去。番茄牛腩的水汽聚在锅盖,水珠饱满然后破裂跳入汤汁,李帝努调小火,手画圈抹围裙,运力抱起黄仁俊,颠了颠,比想象的还要轻一点。黄仁俊循着冷源凑到李帝努半敞的领口,脸贴着露出的锁骨,“凉的。”说完肯定的蹭了蹭,吧唧吧唧嘴,“好香的麦香味。”

      面还是糊状的,搁在盆里,哪来的香气四溢。

      被勾着释放信息素的李帝努失笑,“明明大米更香。”

      黄仁俊闭着眼搂住李帝努的脖子,凑过去深吸一口气,“闻着就好吃。”

      李帝努收拢手臂,运到餐桌前卸力,放下人,拉开距离,“饭马上好,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叫你。”

 

 

      小赵觉得如果自己失业或许可以去算命。

      眼皮不白跳,李帝努通知工作室打算追逐真爱的消息不过12小时,“假戏真做”“新情侣诞生”的新闻层出不穷,小赵会议上确立的渐进式渗透恋爱消息的方案胎死腹中。

      要命的是娱记技术不行,照片照得特别惨不忍睹,李帝努提溜生鸡上楼的背影以及“意气风发”下楼的样子,特像隔壁村的铁憨憨。

      这活没法干了,怎么坠入爱河,还附带智商降维的debuff啊。

      牢骚归牢骚,小赵终于过上“向往已久”的派上大用场的日子,为实现作为经纪人的自我价值忙成脚下生火的陀螺。

      黄仁俊给李帝努打电话的时候李帝努正准备吃早餐,蛋白坚果蔬菜沙拉,一杯奶,他马上要进组,必须严格控制摄入。

      “李老师……”回忆起往昔壮举,黄仁俊责怪都是激素紊乱惹的祸。

      听到称呼变了,李帝努只挑了下眉,嗯了一声,然后夹了一大口生菜咀嚼。

      黄仁俊拒绝李帝努的视频邀请,重新拨打语音通话,“那个,我准备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黄仁俊在看不见的另一头咯哒咯哒剋指甲,“听赵哥说年末你有一部重头戏上映,到时候我一定去影院支持……”他委婉的说了逃避的借口,转而安慰起李帝努,“我去大自然采风啦,祝我早日找到写歌的灵感吧。开机大吉哦。”

      语音戛然而止,李帝努被菜梗噎红眼框,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没有再拨回去。

 

5.

      临时被前东家捉来参加M杂志的年终盘点,黄仁俊懂。李帝努需要一个摆脱麻烦且不麻烦的另一半,显然,黄仁俊在考虑范围,而且性价比不低,理由也合适,毕竟好演员入戏容易出戏难。

      估计李帝努也是这般说服公司把大馅饼砸给前同事的。

      黄仁俊当时跟公司签的约是五年,原本次年才到期,提前还了黄仁俊自由,也没有多余的要求,颇有弃之如履的意思。

      黄仁俊也懂,投桃报李,这是要他什么瓜葛都不粘连,逢场尽欢。

      公司给黄仁俊最后的馈赠是一套不合身的西装和一张请柬,而黄仁俊不愿穿——那套西装的品牌,李帝努是宣传大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搭的人情。

      翻遍圈子,上大场面的礼服只有一人能搞定,电话接通黄仁俊故意捏着嗓子脆生生的叫人,“哥~”

      “发什么神经,”甜的发腻,有问题,黄冠亨暗忖,“有事,说。”

      “借套礼服呗~”

      “不行,”黄冠亨拒绝得极其果决,“上次参加的那种活动不准去第二次!”

      去年年末的杂牌活动连正式通稿都没有,还要黄冠亨帮着公关,澄清服饰不是赝品。

“去参加M杂志的年终盘点!”黄仁俊在黄冠亨掐线前抢白。

      黄冠亨短暂沉默,“跟谁?”

      “李帝努。”黄仁俊就知道精明如他哥,稍作思考便能直击要害。

      “黄仁俊你是不是……”

      “哎呀这不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吗……哥,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即使黄冠亨看不见,黄仁俊还是举起一根食指,信誓旦旦。

      “四点来我办公室。”黄冠亨受不了黄仁俊撒娇,心软的答应。

      棘手的问题有了靠谱的着落,黄仁俊一下子放松下来,“嘭”的倒在蓬松的被子上,侧头看向铺开的精致礼服,旁边一并收在纸袋里的邀请函被不小心带出来,搁置在一旁,黄仁俊摩挲其上镶金的暗纹,被题头“致歌手黄仁俊先生”几个字烫醒,小心翼翼地折叠,插回信封。

 

      黄仁俊没有接受李帝努同行的邀请,找借口刻意避开,宁愿黄冠亨绕路捎上自己。

      临时顶替公关部总监到场,来搭讪的人得了意外之喜将黄冠亨左右围得满当当,黄仁俊饿得乏力,被挤开后安静缩在角落的座位上揉胃,他弓成虾米,量身改小尺码的西装薄薄裹了一圈。回身捞不到弟弟的黄冠亨透过人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寡淡景象,既不忍又不忿,匆匆应付其他人,想走到弟弟身边递给弟弟两颗巧克力,又记起黄仁俊临行前希望低调的嘱托,托了解内情的老朋友,转了次手。

      巧克力可可含量占百分之七十,不甜不苦,没有夹心,也不添加榛果,是自己从小喜欢吃的那种,黄仁俊将巧克力放入口中,指着鼓起的半边腮,用口型朝黄冠亨说,“谢谢哥。”

      黄仁俊的致谢里包含的绝非今晚,黄冠亨知道,他小幅度点头,举重若轻。

      面对陌生人,黄仁俊担忧自己嘴笨,多说多错,总是逃避,其实也不喜欢名利场的黄冠亨顶着压力接下原本憎恶的活计,这么多年,黄仁俊深知欠他一句辛苦,可话到嘴边苦巴巴,千言万语只剩两个字。

      对于亲兄弟,两个字也就足够。

      M杂志的商业伙伴会提前入座,走了一大批人,剩下需要走红毯的聚到一间屋子。跟黄冠亨分开,黄仁俊更提不起劲儿,在不动声色的攀比里愈发难受。

      李帝努进门引起不小的喧哗,他直行到黄仁俊所在的位置,“走。”趁黄仁俊由于久坐而麻木搂着肩带走。

      李帝努有独立待机室,不过两张隔板,但已是顶级待遇。

      小赵见李帝努领着人回来,自觉的守在门口。

      黄仁俊拘谨地嘬着李帝努倒的温茶,纸杯被咬出一排牙印,李帝努瞅他像只松鼠的样子,忍不住笑意,“怎么没穿我挑的衣服。”

      原来还真是你挑的啊,黄仁俊瞥了黄冠亨给自己别的胸针一眼,有些可惜。

      “不合身。”黄仁俊翻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回答李帝努。

      “可以托人改。”

      “赞助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动呢……”

      “我已经买下了。”

      “买它做什么,怪贵的……”黄仁俊不禁小声埋怨他乱花钱,李帝努耳尖,听了去。

      “这么精明,不如以后你管钱。”

      李帝努蓄水的动作自然极了,以至于黄仁俊顺遂的反嘴,“管什么钱?”

      “管我的钱。”李帝努倾倒出保温杯里最后的茶水,银色的金属落在黄仁俊见底的杯子里,嗒的一声。

      黄仁俊用指肚拨到手心,研究素戒内沿雕刻的字母,李帝努双手撑在扶手,逼着黄仁俊专注于自己,“上个星期我赶完今年最后一部戏,也有可能是近两年的最后一部,”李帝努板过黄仁俊的脸,鼻尖抵着鼻尖,“我解约了,要打官司,没有戏拍,负债累累,你要不要底仓买进。”

      黄仁俊算了算自己放在黄冠亨手里的股份,点点头。

      戴上热乎乎的戒指,黄仁俊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有了基本的认知,可眼见要上红毯,心生退怯,黄仁俊想摘掉戒指放进口袋,李帝努察觉,虎口卡住虎口,手心生出线,提着黄仁俊往红毯上迈。

      靠近备采区,雷达信号满格的媒体生怕错过大新闻,设备齐刷刷扭转,炮筒黑漆漆一片。

      黄仁俊下意识玩李帝努的手指,他一紧张总会下意识做些小动作,可能是齿贝磨啮唇瓣,也可能是摩梭手头任何的东西,等黄仁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抱歉的仰首望向回答提问的李帝努。

      闪光灯尚未从黄仁俊的瞳仁完全熄灭,定格住的剪影是李帝努。

      李帝努放任黄仁俊玩自己手指,更主动去寻,松弛的笼覆,他的手指与形象迥然的柔软,指节分明,末梢粉白,黄仁俊的手指的间隙狭窄,尖部平圆,实在般配得紧。

      “感谢。”李帝努攥着黄仁俊的手的在胸口双手合十,两道汇聚的银光明晃晃,“感谢大家去影院支持。”

      “不是第一次走双人红毯了,可这次特别紧张,因为我爱人紧张,所以我也跟着忐忑。”

      “嗯,订婚了。不订婚哪敢改口。”

      “有好消息会通知大家的。请多多期待接下来的作品,荧幕见。”

 

     跨越隆冬,抽穗的稻米与发芽的青麦乘风香飘十里,是丰收的吉兆。

 

彩蛋一  当李帝努宣布黄仁俊是自己的另一半时,目击者在想什么

      黄冠亨:我刀呢?!

      李东赫:学到了。不过不知道马克哥喜欢什么样子的戒指。

      小赵:淦!李帝努你真是我活祖宗!老子的年假!

 

 彩蛋二  关于大麦啥时候馋上的大米

      那部李帝努得了影帝的电影画风写实,没有演员戴隐形眼镜。近视的李帝努在高台欣赏完黄仁俊一曲剑舞,舞姿刻在脑海,脸却识不清。

      年会李帝努倒是戴着眼镜,可纵观全场也不见想找寻的身影。

      这一耽误就是这么多年。

      黄仁俊和李帝努在一起之后复盘出前因后果,听说,因为情报有误而搞错群演姓名的小赵被李帝努修理得很惨。

 

彩蛋三  李帝努解约到底赔了多少钱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说的就是李帝努。

      毕竟不是谁都能料到自己追了多年的爱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的金主爸爸。原公司本打算狠狠杠李帝努一笔,不说伤筋也要动骨,结果敌不过黄仁俊给黄冠亨撒两句娇。(李某某&黄某某:这谁顶得住啊!)

      当时怕黄仁俊再度落跑,李帝努火急火燎的求婚,黄仁俊却答应得爽快,李帝努以为他是破釜沉舟,后来才知道是家大业大的有恃无恐。

       黄冠亨把新卖身契拍在李帝努面前,李帝努反倒乐了,扭头亲黄仁俊,“要卖给你一辈子啦。”

      “好啊。”

     看着自己唇角咧到耳根的嫡亲傻弟弟,黄冠亨咬着后槽牙在甲方签名的位置龙飞凤舞。

  

|注:

小赵,原创角色,是你是我,是谁都可。


摘纪录

我慢慢明白了为什么我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看一本书,期待它让我变得深刻;吃饭游泳,期待它让我一斤斤瘦下来;发一条微信,期待它被回复;对别人好,期待被回待以好;写一个故事说一个心情期待被关注,被安慰;参加一个活动期待换来充实丰富的经历。这些预设的期待如果实现了,我长舒一口气,如果没实现呢,就自怨自艾。可是小时候也是同一个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小时候不期待结果,小时候哭笑都不打折。


——玛德《允许自己虚度时光》

我慢慢明白了为什么我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看一本书,期待它让我变得深刻;吃饭游泳,期待它让我一斤斤瘦下来;发一条微信,期待它被回复;对别人好,期待被回待以好;写一个故事说一个心情期待被关注,被安慰;参加一个活动期待换来充实丰富的经历。这些预设的期待如果实现了,我长舒一口气,如果没实现呢,就自怨自艾。可是小时候也是同一个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小时候不期待结果,小时候哭笑都不打折。


——玛德《允许自己虚度时光》

喝碗鱼汤

小李医生小黄医生真料🈶

小李医生小黄医生真料🈶

摘纪录

他从来都是个小孩,而我很难过没能看顾他,难过有那么多小孩从未得到看顾,因此未能长大。他们会变老,但无法长大。长大需要爱。

——珍妮特·温特森《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他从来都是个小孩,而我很难过没能看顾他,难过有那么多小孩从未得到看顾,因此未能长大。他们会变老,但无法长大。长大需要爱。

——珍妮特·温特森《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柴薯条Charimi
下雨天就要?米酒和仁饼! 睡前...

下雨天就要?米酒和仁饼!


睡前摸一摸,心情都变好了

想要诺俊的小卡~

梦里也要相见鸭

下雨天就要?米酒和仁饼!


睡前摸一摸,心情都变好了

想要诺俊的小卡~

梦里也要相见鸭

于苇原之国中心上吊三秋未遂

【娜俊】黄金雨 10 (完结)

*ABO,A装O


黄仁俊暂时没有同居的打算。暂时没有,毕业之前都不会有,他强调,这是出于浓厚的室友爱,没有其他原因。

李东赫看不惯他这样心口不一的作态,第一万次在寝室声明:

“黄仁俊,去罗渽民公寓睡觉是不用半夜溜回来的,你知道吗?”

黄仁俊趴在地上抄李东赫的笔记。一般在这种时候,他都全神贯注,对无关人员的话充耳不闻。然而李东赫敏锐地发觉这次黄仁俊的抄写速度变慢了。黄仁俊啪地合上笔记本,利索地盘腿坐起来:“谁说我半夜回来了?谁看见了?”

李东赫是知名小学生作息,十点之前必须入睡,当然是看不见的。然而看不见却可以闻得到,黄仁俊每个月热潮期的OMEGA信息素味道完全消失了,李东赫怀疑地...

*ABO,A装O


黄仁俊暂时没有同居的打算。暂时没有,毕业之前都不会有,他强调,这是出于浓厚的室友爱,没有其他原因。

李东赫看不惯他这样心口不一的作态,第一万次在寝室声明:

“黄仁俊,去罗渽民公寓睡觉是不用半夜溜回来的,你知道吗?”

黄仁俊趴在地上抄李东赫的笔记。一般在这种时候,他都全神贯注,对无关人员的话充耳不闻。然而李东赫敏锐地发觉这次黄仁俊的抄写速度变慢了。黄仁俊啪地合上笔记本,利索地盘腿坐起来:“谁说我半夜回来了?谁看见了?”

李东赫是知名小学生作息,十点之前必须入睡,当然是看不见的。然而看不见却可以闻得到,黄仁俊每个月热潮期的OMEGA信息素味道完全消失了,李东赫怀疑地打量他被衣领遮住的后颈,作出判断:他把你标记了。

黄仁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仿佛背叛了和李东赫的O权革命友谊,连忙作出专心抄笔记的样子。他确实被标记了,李东赫狗鼻子很灵,然而黄仁俊在心里为自己辩护:标记只是为了方便!打抑制剂是一项繁琐的工程,再说热潮期预测软件总是不太准确。

借口,都是借口。

AO之间有时会玩这样的把戏,很多ALPHA故意不打抑制剂,浑身散发着侵略性的信息素招摇过市、诱导路过的OMEGA发|情,BETA看了都羡慕得要死。而黄仁俊是社会新闻里不要脸的OMEGA之一,在热潮期直截了当地对ALPHA男朋友提出要求:干,抑制剂好贵,你咬我一口吧。

他自认为是很纯洁的要求。罗渽民也没有想太多。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罗渽民更加纯洁地询问:怎么咬啊?

天啊,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这件事也去抄李东赫的生理课笔记。罗渽民非常迟钝地感到了丢脸,然而这丢脸感也很有限,不能阻止他打电话给李帝努:喂,有没有标记教程,发来看看。找李帝努是没有错的,任何事在他这里都会被写成学术论文,AO交流协会成立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黄仁俊凑过去罗渽民一起研究李帝努发来的长篇大论,看完一个导语就学习困难发作,阵亡了。他在床上躺成一小团,无意识地蹭了蹭罗渽民的小腿,说要不算了,我还是打抑制剂吧,抑制剂不需要我考专业证书。

罗渽民很坚决:不行,这是ALPHA的社会责任。

黄仁俊被他的学习热情打动,真的没有打抑制剂。他闭上眼睛,久违地和自己蠢蠢欲动的本能共处一室,但是并没有觉得厌恶,因为他从心底知道,这不再是一件危险的事。热潮期的OMEGA有许多爱,涨潮一样从黄仁俊身体里涌出来,淹住他的喉咙,让他干渴万分,急切地渴望一场暴雨。罗渽民很生疏地放出一点信息素,干巴巴地询问用户感想:好些了吗?

黄仁俊摇摇头,心里为这些年生理课走过的神跪下忏悔。罗渽民飞速扫完李帝努的废话,决定自己发挥,犹豫地伸手碰了碰黄仁俊的后颈。

可以吗?

黄仁俊模糊地觉得很委屈,都要流泪了:快点。

有人亲吻他的腺体。罗渽民在他耳边小声问,现在是不是热潮期?

黄仁俊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当然啦。

差生教导比他更差的差生:

“发热的时候就是热潮期。”

罗渽民听到这朴实的定义,在心里笑得打滚。但是这也没有错,黄仁俊脸颊的温度穿透他的手背,一路顺着血管烧到心脏。他平静地体会本能在他身体里瞬间沸腾,说是,仁俊的信息素温度太高了。

黄仁俊打断他:“不是信息素。”

他翻过身来,罗渽民猝不及防,撞进他目光。他的眼睛太亮了,瞳孔里面在下黄金雨。简直让人无法直视,罗渽民又想捂住他的眼睛,怎么会漂亮得这么耀眼。

“不是信息素,是爱,知道了吗?”

这样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知道了吗。

很多年前的影子在罗渽民心头只掠过短短一瞬,随即在这无可抵挡的高温下消失无踪,再不回来。火在火中燃烧。心理医生说这是诅咒也是天赋,ALPHA和OMEGA天生拥有更多的爱,而爱令智昏。

他决定给这史上最烂的安慰一次机会。

 

黄仁俊被标记完,利落地走了,之后提都没提这件事,罗渽民差点怀疑这是他的幻觉。于是身为OMEGA的黄仁俊每天收到无数来自罗渽民的科普文章,教导他如何安抚被标记后心理脆弱的OMEGA。

黄仁俊心想不好意思,忘记你当了三年OMEGA了。

刚好在这时罗渽民发来小猫照片,说那个什么——我的小猫,它很想你。捡来的小猫养在床底,罗渽民每次垂下手就被一阵狂舔。罗渽民第一次被舔时觉得很新奇,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黄仁俊:像不像当初你睡我下铺的样子。谁都知道OMEGA寝室氛围亲密无间,上下铺之间薄薄的床板几乎是摆设,而黄仁俊睡万恶的下铺,每个人来了都要在他床上坐坐。黄仁俊在大部分时间里对此无所谓,然而气上来了就抬腿狂踹罗渽民床板。罗渽民在被踹得受不了时也会像照片里那样垂下手来,有气无力地在半空中给他比心:亲爱的,别踹了,好痛。

当然,黄仁俊觉得这是胆大包天的污蔑,因为他从没有舔过罗渽民。罗渽民接着发来疾风骤雨一样的发射爱心表情包:很像你,因为可爱,而且让人湿漉漉的。

人一旦糟糕起来是没有下限的。

黄仁俊拿罗渽民没有办法。虽然天天见面,但罗渽民总是会在分别的时候像这样隐秘地提出要求:记得想我。每时每刻想我。不能不想我。他的缠人,他的短信,他藏在眼睫后的眼神都在暗示,然而都点到为止,颇像高级传消人员孜孜不倦地跟进后续。

照片里小猫眯着眼睛,很狡黠。

想我吗,是想我的吧,想我就快来看我。

小猫被养得很好,油光水滑,经常挂在罗渽民的裤脚上。黄仁俊每周三次去罗渽民的公寓探望小猫,小猫还记得他,并不介意更换裤脚来挂。他故意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将猫一把捞进怀里,说猫怎么瘦了,看来今天还是交给我带走吧。罗渽民说不可以,这里风水好,想养的话必须在这里养。

黄仁俊坏得不行,又装作没有听懂,对猫说:“你看,不是我不想要你。”

罗渽民将他怀里的猫抱出来,亲自填上空位。他对黄仁俊的不招架一向很有办法,如今可以近距离碰到本人,黄仁俊更是只能任他揉圆搓扁。他窝进黄仁俊怀里,一副赖上就难以甩脱的样子,就差拿手指在黄仁俊心口画圈圈了,然而却还是故作矜持,只轻轻碰了一下黄仁俊的鼻尖:

“是我想要你。我很好养的。”

黄仁俊当然知道他好养,而且由于过于好养、过于黏人,有时候会给人带来新的压迫。就比如现在,罗渽民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充满期待地追着他的目光,他没觉得特别浪漫,只觉得快要被压得不能呼吸了。

和本能对抗很简单,但是和罗渽民对抗很难。在那一天他走进罗渽民的病房,就如同走进命运掀起的帷幕,不可避免地负起保护他的责任。连爱情都是这保护契约的一部分,那么其他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人生中仅有这一次如此大公无私,那么就干脆慷慨到底。

“那行吧,”黄仁俊说,耳尖发红,“看在猫的份上。”

小猫不知道自己只是人类用来谈恋爱的借口,喵喵叫得很开心。它的人类要给它买猫粮,顺便挑选情侣电动牙刷,选了最远的一家超市,毫不留情地将它单独留在家里,自己出门约会了。黄仁俊纵使要和ALPHA同居,也是很酷的,不去坐公交车最后一排,也拒绝和男朋友共享一条围巾。然而男朋友是液体,是坚持不懈、无孔不入的,最后黄仁俊只好妥协,把手伸进了罗渽民的大衣口袋。罗渽民向他科普猫粮的品种,黄仁俊左耳进右耳出;他第一次觉得当OMEGA也有好处,这种好处他无法描述。像是在泡温水,幸福到让人头脑发昏,可以理直气壮地依赖另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缩成很小一团,可以放任自己做头脑空空的快乐傻瓜。

完蛋了。爱到没有原则的地步,这不太好。

黄仁俊一边这样想,一边在罗渽民的长篇大论中毫无愧疚地闭上眼睛。他久违地觉得空气很干净,生活会很好,所有人都值得被原谅,这所有人里包括了他自己。电车摇晃的频率稳定,力度适中,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很小的一个黄仁俊躺在摇篮里,对未来和世界都毫无关心。


离超市很远,他们选了最慢的电车。

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以让他从容地做一个好梦。




END.

虽然开始得匆匆,完结得也匆匆,但确实是第一篇镯文,硬伤很多节奏乱七八糟但我写得很快乐啦!小孩真好是我太烂 希望下篇更好更耐心一点!这篇就写到这里了,收~

没话说了,预祝宇宙最可爱小孩生日快乐=v=

摘纪录

不用想方设法的去靠近别人,而是努力地去靠近最真实的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谁向你靠近,你都会觉得是幸福的。

——夏瀚宇


不用想方设法的去靠近别人,而是努力地去靠近最真实的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谁向你靠近,你都会觉得是幸福的。

——夏瀚宇


Rofix
每年的三月份,我们在南方的天空...

每年的三月份,我们在南方的天空都能观测到千星落。古代的时候,天文祭师会把千星落标注成星云,直到近代,人们才从光谱测距中了解到千星落只是距离我们很近的引力场膜。这些亮起的星星是高维雨击打在场膜上,激发出巨大的光亮。千星落就像是大雨中的那片浮萍,而星星则是溅起的水花。科学家近年对高维雨研究越发深入,这种“雨”可能是高维力作用时互相交换的玻色子。通过观测高维雨季节性的变化,可以一瞥宇宙之上的世界。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看看瑰丽的星星相继绽放,就挺好。

每年的三月份,我们在南方的天空都能观测到千星落。古代的时候,天文祭师会把千星落标注成星云,直到近代,人们才从光谱测距中了解到千星落只是距离我们很近的引力场膜。这些亮起的星星是高维雨击打在场膜上,激发出巨大的光亮。千星落就像是大雨中的那片浮萍,而星星则是溅起的水花。科学家近年对高维雨研究越发深入,这种“雨”可能是高维力作用时互相交换的玻色子。通过观测高维雨季节性的变化,可以一瞥宇宙之上的世界。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看看瑰丽的星星相继绽放,就挺好。

_脑壳飞车_

少年江湖物语

我是红莲,我来了。


设定稍有改动,大背景在民国

篇幅较短,故事不算完备,重在参与,喜欢可以留下小爱心,感谢

群像,无cp,兄弟情

祝九个少年可以一直走花路


1.


少年江湖,不问归路。

这是几个在乱世硝烟中一往无前的,勇敢少年的故事。


2.


第一个故事的主角是两个李汶翰。


青年扣下扳机后对面楼的会议室传来一阵骚动。

远处玻璃受冲击震成簌簌花白,方块形的阴天像被撞碎的镜子。身后人迅速拧开了门锁把大褂披上轻咳三下,他闻声了然点头,关窗拉帘的动作一气呵成,侧身闪回墙后的安全之处。

任务结束,迅速...

我是红莲,我来了。


设定稍有改动,大背景在民国

篇幅较短,故事不算完备,重在参与,喜欢可以留下小爱心,感谢

群像,无cp,兄弟情

祝九个少年可以一直走花路













1.


少年江湖,不问归路。

这是几个在乱世硝烟中一往无前的,勇敢少年的故事。




2.



第一个故事的主角是两个李汶翰。



青年扣下扳机后对面楼的会议室传来一阵骚动。

远处玻璃受冲击震成簌簌花白,方块形的阴天像被撞碎的镜子。身后人迅速拧开了门锁把大褂披上轻咳三下,他闻声了然点头,关窗拉帘的动作一气呵成,侧身闪回墙后的安全之处。

任务结束,迅速撤离,不要回头。

青年利索的收了狙击枪藏进身旁的提琴箱子,下意识搓搓指缝的枪茧戴回皮手套,墙上的钟清脆报时,时间刚好。他迅速拿走门口风衣再把自己的黑色帽子重新扣上,压低帽檐三两步离开房间时已经摆回刚刚打了针出来的恹恹,就像刚刚才和隔壁病房的美国佬一起挨了一管子破伤风,除了假胡子贴得有点歪以外,熟练的演技没有丝毫破绽。

不过看起来现在的美国人都开始吃枪子了,这是什么世道。

医院走廊里氤氲着血腥与消毒水纠葛着发酵的味道,游移在往来的手推车之间被反复加深进不少腐败的酸臭。这是战时常态,无论如何都难以习惯的那种,即便是对于双手染血的狙击手来说,濒死的气味也总是让人不舒服的。

身侧擦过白大褂递给他口罩,青年匆忙戴上就离开了大楼往最近那处报亭走。唇边漫起了甜味,口罩上贴的些碎屑是德国产的柑橘味水果糖,任务暗号,意味着明天还得跑一趟租界区,这是个外国人敢坐圆明园门口嚼灰吃的破世道,沾了他们的边就注定是逃出一场生死再投身下一场未卜,流血牺牲倒是不痛不痒,无法预知的结局才叫人始终提心吊胆遐想,想着想着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疼,老毛病这些日子犯得勤快,实在是最近的北京太不太平。

他踱步一会在报亭前驻足,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拿了份报纸。职业素养使然,没等巷口那人走近他就察觉到是谁要来,法国皮鞋踏出的清脆让刚悬了半天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他呼了口气悠然靠在椅背上等那人落座,反手把他刚撂下的牛皮纸袋拿走打开,捏了块热乎的面包。

来者不是别人,他也是“李汶翰”,或者说——他才是李汶翰,在这个乱世里,这个青年存在的意义就是,活成他。



什么叫同人不同命,生在这个家族中的另一个孩子体会得最为清楚。出生即夭折,有姓无名,仅仅是一个姓氏的差距就注定一个风光长大,读书学礼,继承家业成为这片土地上说话掷地有声的青年才俊,一个幼年离家,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藏匿于光荣背后的阴影中扛起枪让双手染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另一个自己的替死鬼。

是光与阴影,英雄与兵器。企业家为革命带来枪支弹药,带来利益支援,他们拨拨算盘,寥寥几言便成为伟大领袖,而特务是寄生在秘密里的活枪杆,他们抹去生名,在刀尖上舔血,就算为国捐躯,到死世人口中也只有两字草草概括他们的生平。


走狗。


直到颈间被久违的温暖包裹才回过神来,李汶翰过来给青年绕上一条围巾,柔软上附着松木熏香的沉稳和淡淡的茶叶清味,总能莫名叫人有安全感。他手捏着面包时热气几不可察的颤抖,假胡子趁机刮下了几丝椰蓉。前些日的暗杀任务里他着了对方的道,没死也差点丢了半条命,这时候腰间的伤口又隐隐发作让手不稳,幸亏帽子够低恰好遮住蹙着的眉头。青年不动声色把手上的一口塞进嘴里又把袋子放回去,摸过烟盒摇出一支点叼在唇间点燃,跟着吹出一阵长长的雾霭,这时才故作轻松开口,脸上挂起的笑容和这身打扮的人该有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明天要去租界区,你不要再出门了。如果后天没收到我的消息就直接去码头,振宁哥会在那里接应你。”

很久以前的决定了,这是另一个故事,李汶翰要带着几个少年一起出海,去开启一段他希望属于九个人的新未来。

“那你呢?”李汶翰问。

至于我,进了租界太大概率必死无疑,只能期待尽可能有马革裹尸,虽然即便有幸拥有一块墓碑,也无法刻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他劝说李汶翰离开后被淡淡丢进风里。

命究竟公不公平实在不好说,但于他们来说,无论什么样的一生都会是苦涩的。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哥哥,他意气风发,成为革命家,但他同样在夜里躺在床上时不敢闭眼,提防随时在后脑勺上摸见个血洞。至于这个影子一样的弟弟,他把做他的壁垒当作天命,习惯之后就不会怨天尤人,全当从没活过,死亡便也同样不痛不痒。

两个人只隔着不可见的深渊,以同样的姓名流不同的血,不道别,不承诺,就算是互相保护一样的成全。

“千万不要等我,走得利索一点,一天也不要多等。”

可生离死别依然是生离死别,无论以何种方式降临,它都是最直白的切肤,都饱含最无情的撕心裂肺。

这乱世是不见底的活地狱,刽子手们的梦都成了一种磨人的惩处。梦中硝烟四起,天旋地转,他常做梦,梦中死于他枪下的许多人会用生命里最后一刻的狼狈样子哀嚎,他们头颅碎裂,或是心口贯穿,除此之外还有曾经一同训练过打靶闭气,同样在刀尖上舔血的同僚们,他们同时恸哭出现,死去的样子十分不光彩。

他最常梦见的是一年之前和他搭伙的孩子,那孩子十八九岁,死于氰化物中毒。少年在不远处的路口倒下,极其痛苦的剧烈抽搐,死抓脖子,脸色紫青,口鼻流血,从倒下到暴毙短短不到半分。

而他就站在远处扛着枪静静看着,特务训练中极其重要的一环,任务至上,无论是谁死在面前也不能动。那天孩子的搭档直到最后也没有踏出一步,人群因年轻人突然倒地死亡而骚动,他的搭档趁乱用狙击枪杀死对面街道上的目标后撤离是非之地,一下头都没有回。

年轻人的脸常出现在混乱的梦里,他绝望的看着曾经勾肩搭背在训练结束后一起吃糖水的哥哥,他是不是想说,哥哥救救我。

所以他常会想,话该怎么说才温柔,在残忍的事实面前,话还应该怎么说才能像宽慰。

我们舍弃人性,烧光感情,我们甚至忘记了如何流带温度的眼泪,所以也不值得别人为我们流泪。

他总是想对李汶翰说,哥哥,战争开始之后政府就不需要我们了,我们可能会参军做平均生命只有九分钟的烈士,可能会被遣送出境,我们的船可能会碰巧在公海沉没,也有可能,我们会在菜市场口被挂上窃国的牌子,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在枪口之下。

哥哥,我是特务,你知道吗,我们只是沉默在光荣军阴影中见不得光的走狗,我们不是英雄。


“你要活着回来,黄嘉新,我们要一起出海。”

可李汶翰从不那样想,他总是在硝烟中不认命的信仰希望。青年听见自己太久没被人提起的名字,那三个字带着非同寻常的温度,瞬间便让心底泛起无可奈何的酸涩。

“哥哥,我如果食言,你们不要怪我。”

“凭什么不怪你,黄嘉新,海那么宽,路那么远,九分之一的希望,丢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青年抬头与哥哥对视,最终还是点点头与他碰拳,而后起身,一个人消失在街的转角。




3.


然后是第二个故事,故事的两个主角,相知相识是因为同样的一首,破釜沉舟的镇魂歌。



夏瀚宇捡到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是在一个雨夜。

他的钢琴在战争开始后就没机会再在失眠的夜里给他安慰,所以辗转难眠的夜他开始喜欢不要命的走出自己的宅邸,全凭运气活着瞎溜达。

那青年当时跌倒在草丛里,身上染着大片血迹,他中了枪,奄奄一息,若不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捉了一把夏瀚宇的裤脚,故事大抵就会直接结束在第二天他横尸街头的报纸新闻里。

青年的名字叫陈宥维,曾是书香门第家的公子哥,战争开始后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是夏瀚宇的客观评价,至于他自己并不苟同这个说法,他叫自己自由浪子,吟游诗人,他在流离失所后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没有选择去投靠谁也没有去避难,他买了相机和纸笔走上所有被战争扫荡过的大街小巷,拍照片,写照片,记下了一路以来看见的所有悲欢离合,所有血肉之躯的挣扎,这样一走就再没回过头。

他被夏瀚宇捡到之前,为了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特务争取在日本人枪下逃走的机会,挺身而出替他挨了一枪。当时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大概是败露了身份,已经被追得差不多必死无疑,慌张撞过他身边时害他摔坏了相机。陈宥维是个聪明人,在一瞬的对视中读懂了青年的来路,他捡起相机直接迎上追来的日本兵,叽里呱啦用些乱七八糟的方言叫他们赔自己的相机,追兵因此气急败坏的给了他一枪,把他和他的破相机一起扛起来扔进路边的草窠,幸好争取到了不少时间那年轻人已经逃之夭夭,日本人没有再追过去。

夏瀚宇起初不太喜欢这个故事,他觉得过分慈悲的陈宥维在乱世中太不会务实。可能是因为夏瀚宇是只信仰自己所爱的人,他年少成名,在乱世中依然可以坐在心爱的钢琴旁做孤独的演奏家,他不介意是谁在听他的音乐,他也不介意为他鼓掌的人是不是说同样语言的同胞,他崇拜念想,信仰热爱,自诩是与音乐共生的。

他不屑想他与他的钢琴以外的情感,他想就算战火有一天也要将他吞噬,他也会在弹完一首曲子之后静静合上钢琴盖子,自己对着自己的嗓子眼开枪。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你为了一个陌生人死了,他会记得你么,他会缅怀他从未了解过的你的前半生,还是会在未来想起害你没了未来而悔不当初?”

陈宥维在他的书房养伤那段时间,夏瀚宇只主动问过他一个问题。当时陈宥维只是笑着放下自己手上一打泛黄的信纸,把那天失去意识前拼命揣进兜里的胶卷拿出来,放在桌上给夏瀚宇看。

“这些照片于我来说,就像你的琴谱对你来说一样意义非凡。在你的钢琴房外有很多无辜的人死了,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也不会有人去缅怀他们的前半生,或者惋惜他们没机会去看看的未来。”

他说,圆而亮的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光。

“我们都是渺小的众生,如果不拼命去互相拯救的话,谁又会来救救我们,是琴声中的上帝,还是其他平凡的血肉之躯?”

他又问,“如果日本人闯进来,砸了你的钢琴,问你那个半死不活的流浪汉去哪了,你会怎么办?”

夏瀚宇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拾起那些染着不少灰土的纸。就着昏黄的光他看见了那上面有很多诗,写大街小巷,写枪林弹雨,写许多恸哭,他想那不务实的共情似乎不只是一种来自某一个人心中自己的慈悲,他想,那或许也是血液中无法割舍的温度,是属于一片土地上所有人的钢琴曲,是来自于每个人心脏里的镇魂歌。

“我会把我的手枪,塞进他的嗓子眼。”

“你看。”

青年咧嘴笑起来,重新整理起自己的诗。




夏瀚宇说到做到了。

没过几日那些人真的闯进了他的大宅子,把他昂贵的三角钢琴砸了个稀巴烂。

“交出那个小特务,否则你的脑袋和你的钢琴会是一个下场。”

陈宥维当时正躲在书房的门后,他怀抱着自己珍贵的胶卷和信纸在心里倒数,他想在那些人对夏瀚宇动手之前冲出去搏一把,至少也得帮夏瀚宇把枪子挨下来,保住救命恩人的命。

“我这里只有钢琴,没有特务。”

夏瀚宇说,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和眼神都是淡淡的。

进来的只有两个人,但门口的埋伏应该不少,他顺着窗户看见了几点狙击枪在太阳下的反光。

“有人看见你把他带进这里,窝藏特务与特务同罪。”

然后门后的陈宥维听见了一声枪响,他的心脏狠狠揪起,就在冷汗已经冒出额前时夏瀚宇气喘吁吁快步冲进来,拉起他就飞也似的向后门狂奔。

“你没事……?!”

陈宥维在疯跑时也不忘反复看夏瀚宇身上有没有枪眼,很幸运的,没有,而且他还在夏瀚宇手上看见了一把枪。

“我说过我有枪!”

“然后呢?你对着他的嗓子眼开枪了?”

“差不多,我是对着脑门开的。”

两个人冲出后门跑进旁边狭窄的巷子,气喘吁吁间他们能听见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宥维的伤还没好,他知道自己跑不远。

“大恩不言谢,我们该就此别过了……你继续跑,千万别回头。”

他把自己的胶卷和诗塞进夏瀚宇怀里,而后用力的把他推开,倒退了几步顺着来路跑了回去。






4.





而第三个故事是希望不死,绝处逢生。






夏瀚宇在回身要去追那青年时被谁一把拽住拖到身后,他看见房檐上一个人影快速向前奔跑,追至陈宥维前面后那人从腰间抽出两把手枪轮流上膛,对着追击者干脆利落的开枪。

抓住夏瀚宇的青年紧跟着把他推入一旁的柴草垛,后头还躲着一个人接应,那人在他跌倒的同时迅速捂住他的嘴巴,而后摸走他兜里的手枪熟练的补上两颗子弹,对他说嘘,不要出声。

陈宥维紧接着也被推了过来,捂他嘴巴的青年松开手撸起袖子接住新来的伤号,打开自己腰间的小挎包掏出瓶瓶罐罐,一边手和嘴巴并用的给他撕裂的伤口换绷带,一边拿另一只手消毒涂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时候刚开枪的人也正好扫清了那边的残局回来,二话没说拽起两个刚刚从鬼门关溜走的人就跑,这场大难不死发生得很快,没等给时间反应巷子就恢复了他们逃跑之前的平静,善后的两个人也很快浑身染血喘着粗气赶过来与他们接头,几个人一起上了路边的马车。

“快走,后面还有人,一会儿铁定要继续追!”

气喘吁吁的双枪手把蒙脸的布扯下来,抬脚踹上马屁股对着的那块车板,车夫不悦的在外头回以一句国骂,马车便开始加速飞奔,很快拐过好几个路口跑进更隐蔽的巷道。

“安全了。”

刚才抓住夏瀚宇的青年说,话音一落另外一个夏瀚宇刚才没来得及见着的刀客也摘掉遮脸的布,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破破烂烂的信纸和一个碎得可怜的相机,拿袖子擦净了灰才放在车板上。

“又见面了。”

他对陈宥维说。



“你那天救了明明一命,他一直念着这件事,所以今天我们来了。”

一杯热茶递到了陈宥维面前,水汽迷得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

“我是李振宁,那个双枪小帅哥叫何昶希,给你换药的是我们在世华佗管栎。”

李振宁自顾自抱着一堆武器坐在了陈宥维旁边,一把一把认真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很快刀和枪都重新变得亮堂堂的,映得他眼里的笑凌厉又好看。

“还你一命的是姚明明,他有点害羞,属于八杆子打不出个瘪屁的类型,所以我替他谢谢你。”

陈宥维捧过杯子点点头,他还记得当时,只看那双猫眼他就认出了那个下手相当利索的刀客是谁,初遇时他也是从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中看出的,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我们是特务。”

李振宁亮明身份时语气没什么波澜,他似乎并不在乎陈宥维对此有什么反应,紧接着他又说,“你们对着日本人开枪,以后就别想在外头好好过日子了。然后你们现在又进了特务的老窝,我也不可能放你们走。”

“……那你们要把我俩杀了灭口么?”

“那我们冒险把你们救回来干嘛?神经病。”

李振宁颇为嫌弃的皱起脸,把手上收拾干净的刀枪都放回旁边的桌上,“过段时间老大要带我们出海,给前线弄枪支弹药,仗已经打起来了,但是我们的人手还不够,快要没时间了。”

话里的意思陈宥维听得懂,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还替夏瀚宇也点了两下。李振宁笑,和自己的新战友郑重其事的握了握手,枪茧磨在少爷细皮嫩肉的手上时两个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是九个人第一次相遇,从那天起,才有了所有的后来。




“新哥可能回不来了,我刚收到电报,这次那边是铁了心要大哥的命。”

电报机旁的少年蹙眉紧盯手中的摩斯电码本,其他几个人围坐在桌边许久无言,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李汶翰。

“想个办法把他捞回来。”

他皱着眉头指尖不停揉搓手中的钢笔,一旁的军师紧跟着屈指把木质桌面叩响,迎着他目光看到桌对面去。

“你要去送命?”

“我欠他的该还了。”

“权衡过价值上头才会做用他换你的决定,你这样贸然把小新捞回来很欠考虑,哥哥,而且我们马上就要出海,没有船主的船队就是一盘散沙。”

李振宁话一出口会议室里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李汶翰依然反复不安的折磨手心里的笔,他知道在大义面前领袖最应该清醒,但几日以来的夜,只要闭眼等着他的都是噩梦,梦里只有他生死未卜的弟弟,黄嘉新离他们八个人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让他无数次在午夜里惊醒,再无睡意。

“……我不想说这种话,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必要的牺牲。”

李振宁在一众人躲避的目光中读出相同的感情,他擅长于在这种时候唱白脸,做恶人,作为这里资历最深活得最久的特务,感情淡薄理应是他学得最好的必修课。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唯独这次他在话音未落时明显在语气中带入了迟疑,他想起初见黄嘉新时他还是个小男孩,李振宁在特务训练营里看着他长大,看着小男孩变成男人,看着有血有肉的人舍弃感情日渐淡漠,与他同样的,为了信仰,也为了生存,变成冰冷的行尸走肉。

所以他一反常态的自作主张,继续说了下去,“或者,铤而走险,用余下八个人的命去赌,我们九个人的未来。”

“我去。”

何昶希第一个举手,紧接着姚明明也举起手,“我也去。”

他们是和黄嘉新同期被送进的训练营的难兄难弟,尽管那时候小男孩们都各朝着各的目标使劲,谈不上熟与不熟,有没有感情,那种东西不是特务的必需品。

但他们始终记得在最开始的七个人相遇时,李汶翰对三个特务少年说你们不是我们的影子,不是我们的替身,我们把命交给彼此的那一刻,我们便是一家人。

对他们来说,家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一个字,他们早已不再把冰冷的任务当作活着的意义,到后来,他们信仰的早就只是这样的一个家。

“我了解他,记得吗,那时候他的搭档牺牲了,他来找我说他很害怕,他害怕有一天也会那样被抛下。”

管栎也举起手,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拎着酒壶不停说话的男孩太过狼狈,黄嘉新破天荒的和他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其实是个懦夫,他害怕那个男孩出现在他余生的噩梦里,他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也那样无助的被抛弃,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为他回头。

“我不想抛下他。”

管栎说完,紧接着夏瀚宇也举起了手。

“我如果真能做到见死不救,我的三角钢琴现在应该还好好的放在我书房里。”

夏瀚宇说,他把改变自己命运的小手枪掏出来放在桌上,眼神示意陈宥维也掏一下自己那堆破烂玩意。

“他回来之后得请我吃五个煎饼果子。”

陈宥维只是摸了摸自己饿瘪的肚子,但眼神中已然带起足够坚定的光芒。

“我和振宁哥来想办法,线人现在已经开始收集各路风声了,早上我拦的加密电报刚刚解开,里面是暗杀计划的一部分人员部署,好消息,对方觉得势在必得所以派的人并不算棘手,或许我们真的有机会翻盘。”

胡春杨把自己的密码本举起来,指着上头新破译的消息紧张得咽了咽唾沫。几分钟前他还在为哥哥可能一去不回而绝望,谢天谢地没有一时冲动撕掉这条消息,他想,想着想着几乎要忍不住冒出眼泪来。

特务很少有机会像这样,为了自己心口之下跃动的火,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5.



最后一个故事关乎后来。




何昶希和姚明明在太阳脱出地平线前,终于踉踉跄跄的把半死不活的黄嘉新从租界区里架了出来,三个人都相当狼狈,身上挂着不同程度的伤痕。

他们从枪林弹雨里勉强捡了条命,几分钟前一颗子弹几乎就要穿透黄嘉新的胸口,暗处伏击的姚明明犯了特务最不该犯的错误,他冲出角落扑倒了准备好送死的青年,拉起他的手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我们来了,快跑。

但他们做到了,感情也并非只是会给人添麻烦的累赘,尽管三个人都伤得不算轻,但没有一个人被抛弃在了鸿门宴上,黄嘉新回来了,九分之一的希望重燃,他们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要一起出海。

管栎在这时候显得格外的忙,胡春杨到底年纪还是小,看不见哥哥们回来急得团团转,这边他刚安慰完了心急如焚的小孩那边几个人就凯旋而归了,船医还没来得及把衣襟上小孩的眼泪抹干净就拎起药箱迎着三个人疯跑过去,边手忙脚乱的扛人边满嘴跑家乡方言,可算回来了老!闷墩儿嘿死个人!瓜批,全是瓜批!

在码头接应的是李振宁,三个人都安全上船后少船主才姗姗来迟,他带了不少额外的进口药品,被军师戳着后脊梁数落了一顿后还是笑嘻嘻的都搬上了船,李振宁向来拿他没办法。

“弄这些东西来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命啊?口口声声说着九个人缺一不可,实际上最嫌命长的就是你!”

“我还给你带虾了,别生气了吧?”

李汶翰拽出衣服底下鼓鼓的袋子,意料之中的,他又被自己的军师狠狠在脑壳上来了一拳,李振宁气得白眼翻得看不见一点黑眼仁,好悬没直接大气儿一憋被自己的现世报船长送走。

“……你想没想过,去菜市场买菜的功夫你就可能被人一枪崩在海鲜摊位旁边!”

“但我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打小你就离不开这个,小时候不给你吃你就哭,万一我没买来你天天在船上以泪洗面怎么办?”

李汶翰叉着腰讲得理直气壮。他还是小少爷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小特务,那时候小特务已经被安插在了他的宅邸里保护他的安危。小特务身手特别好,干活也利索,唯一的毛病就是爱哭,小少爷闲来无事总在开饭前偷偷把他碗里的虾仁捞走喂猫,冷血无情的小特务这时候眼泪就会像开了闸一样吧嗒吧嗒不停的掉,要小少爷赔一整包关东糖才能了事。

“……神经病。”

“还有关东糖,在我裤兜里。”

“神经病!”

“你还骂我,白眼狼吧你!”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骂你八百遍神经病!”

“哎嘿,你骂我也没用,反弹!”

“……”

最后李振宁还是恶狠狠把他的虾和关东糖都接过来,边骂骂咧咧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船。




“哎,夏瀚宇,你除了弹钢琴还会不会别的乐器啊?”

陈宥维坐在船栏边上,夏瀚宇正百无聊赖的对着海面发呆,大概是被戳到了痛处,天才乐师重重叹了口气。

“会啊,什么都会,那有什么用啊,现在除了敲敲船板解闷还能干什么。”

“那你会吹口琴吗?”

“会啊,小时候经常吹。”

话音刚落陈宥维就咧开嘴角笑起来,他费力在身上摸了好多个兜才摸到了那个小东西出来,一支精致的口琴,是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他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他一直没舍得当了换钱。

“喏,给你吹,你吹曲子,我写诗。”

夏瀚宇接过口琴悠悠吹起,那是一首平静的,关于春天的歌。

“世道真乱啊,夏瀚宇。”

“但是音乐始终是音乐,你如果害怕,就不要写世道,写我吹的音乐,写我唱的歌。”

“然后……”陈宥维咬着笔头思索,许久他低头铺平了手中的纸,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然后,战争在这一刻,便是结束了。






黄嘉新在昏迷时做了一个漫漫长长的梦。

他梦见训练营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们,这是每场梦境中都会出现的,那些回忆已经痛得他麻木,麻木得只像大剧场里安安静静的哑剧,他再流不出泪了。

他又梦见了把他从宴会大厅里拼死救出来的另外两个特务少年,他记得子弹擦过何昶希的肩膀,姚明明的耳朵,他们攥着他的手始终没有丝毫松力,此起彼伏的枪响中二人救出了本应命丧于此的替身特务,踉踉跄跄回到了那艘船前,回到了生命的质感里。

最后他在梦中的一片虚无中看见了李汶翰,他的哥哥。

“小新,从现在起,只有我是李汶翰。”

他说。

“黄嘉新,要和我们一起上船吗?”

他又说。

梦里黄嘉新伸出了手,他又看见了李汶翰身后另外的七个人,每一个人都在等他跌跌撞撞一步一步慢慢跑过去,他想这次他一定不会被丢下,他这次奔向的是他的家。

他伸手握住李汶翰的手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李汶翰看起来也刚从睡梦中惊醒,大概在他身边守了很久,脸上挂着很重的黑眼圈。

“……我没有食言。”

他笑,哑着嗓子轻轻开口,李汶翰听见松了一口气,把他的手再次握紧。

“嗯,你没有食言,我们已经起航了。”

窗外果然已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6.



少年江湖,不问归路。

这将是一个属于九个一往无前的勇敢少年,未知却充满希望的,崭新的故事。










end.



玻璃花卷罐

【青你群像】消防故事

         

- 全文1w9+

- 改编自长篇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剧情参照电影《烈火英雄》

- cp含量排序:正中夏淮、南元北喆、春华秋施、饼干盒、桃桃红柚、煊陌、谷弛、希事宁人、嘉栎

- 随便写写/ooc

       

       

李汶翰艰难地穿越火场,在二楼找到了躲在柜子里的孩子。火势过大,他只得打破...

         

- 全文1w9+

- 改编自长篇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剧情参照电影《烈火英雄》

- cp含量排序:正中夏淮、南元北喆、春华秋施、饼干盒、桃桃红柚、煊陌、谷弛、希事宁人、嘉栎

- 随便写写/ooc

       

       

李汶翰艰难地穿越火场,在二楼找到了躲在柜子里的孩子。火势过大,他只得打破窗户引火,在嘉羿的支援下护送小孩安全逃离。

“屋里还有易燃易爆品吗?”

火锅店的主人抱紧孩子拼命摇头,说没有了,都烧完了。李汶翰见他心思全扑在孩子身上,便也不再多问。

他在火场逗留时间太长,多少吸入了一些烟尘,这时候头晕又目眩,只好让嘉羿带着新人负责后续清理工作。

“走,大浪。”嘉羿朝他一挥手,身着消防服的少年兴奋地跑了过去。

新人叫陈涛,是三队陈宥维的弟弟,算是大家一起看着长大。陈宥维是特勤队的青年才俊,在训练营时便一直与李汶翰争夺一二名次,每每都是惜败。

但这并不影响陈涛崇拜自己的哥哥。

他立志做一名特勤兵,凭借优异的成绩在学校提前毕业,被陈宥维安排在李汶翰的队伍里。李汶翰还记得陈涛入队前一天,陈宥维拎着一箱桃子跑到一队分发,拜托他多照顾照顾陈涛。

没人不喜欢陈涛这样的小孩子,懂事又认真,学习成绩好且不惧交际,除了喜欢晒表和在不重要的时候端架子以外没有任何富家子弟的毛病,活脱脱一个别人家小孩。不用陈宥维说,李汶翰自然会照顾好他。

可兄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和嘉羿瓜分了其中一半的水蜜桃。隔天陈涛到他办公室报道,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桃味,两个人皆是暗中尴尬。

陈涛跑到嘉羿身边,高兴地冲李汶翰比了个ok的姿势,踩着水进入火锅店。李汶翰看到小少年眼中的光彩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意。

“大浪,把这边清理一下,我来检查火灾发生原因。”嘉羿环顾了一圈,见现场已无大碍,放心地向陈涛指了指大厅的位置,自己往后厨方向走去。

陈涛点点头。但他看着一桌一桌烧焦的木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站在那里侦查了半天的地形才决定从最靠里的一桌开始处理。他心说自己先前表现得太过兴奋,不符合一个消防官兵成熟稳重的形象,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

他站在桌前检查可燃物,突然注意到眼前焦黑的墙壁像是扇门,气流正沿着门底和地面的缝隙往里涌。

他疑惑地向前走,正想要推开门一探究竟时,嘉羿从后厨出来了。他见陈涛呆呆看着地上的模样不禁纳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脸色巨变。

防护服的设计以保障人身安全为主,大部分声音也会被隔绝。

嘉羿拼命挥动手臂,大声喊着陈涛的名字,叫他快撤出来,陈涛置若罔闻,仍在前进。

李汶翰刚处理完伤口就看到嘉羿夸张的动作。他看到火锅店摇摇欲坠的招牌,猛然站起身,大声喊:“所有人,往后撤!撤!全部往后撤!”

陈涛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嘉羿喊叫的动作在他眼里变成了慢放,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门锁掉落在地,他僵硬着回头,六七个燃气罐在房间里静静陈立。嘉羿向他冲来,每一帧都变得如此缓慢,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可实际上他只是向后退了半步。

轰——

       

       

“李汶翰…”陈宥维咬紧牙关指着他的鼻子,“李汶翰,你当了十年的特勤兵,还不知道这种高危现场要进行二次爆炸排查吗!?”

“一个新人第一次进火场,没有班长级以上的人跟着?嗯?”他眼眶通红,拳头握得死紧,“火场纪律都被你们扔到哪里去了!?!”

李汶翰脸上一片死灰。

“我当初拜托你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陈宥维抓住李汶翰的衣领,逼迫他看向自己,“我说,照顾一下他,他实战经验太少,要多练,严格地练……然后你他妈就把他直接扔进去!?”

李汶翰看着陈宥维歇斯底里的陌生模样,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是他违反纪律,也是他没有提前排查隐患。

“对不起。”

“李汶翰,你告诉我。”陈宥维放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道歉有用吗?”

李汶翰严重违反火场纪律,被记过一次,撤销特勤一队队长一职,由三队队长陈宥维接任。

隔天,陈宥维在李汶翰面前撕碎了那张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任职书。

他冷冷地看着李汶翰,沉声道:“如果这这张纸要拿我弟弟的命来换,那我宁可不要。”

陈涛仍在医院抢救。

防护服替他挡住了烈火,没能减轻爆炸造成的影响。陈宥维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ICU病床上虚弱的弟弟,大面积的烧伤和爆炸造成的各种移位带来了两张病危通知书,陈宥维颤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跌坐在长椅上,捂着脸流泪。

 

 

D市消防特勤队由U9、D5、O5和A5四个分队构成。U9内部两两配对,分散在各区带队。D5负责陆上特勤、A5主攻空域,O5则汇集技术、医疗、公关等多领域人才。

他们二十多个人来自同一训练营,大大小小的纠纷从年少时生根,如今嬉笑怒骂皆是互相看不顺眼。

施展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综合会议和集体团建。他看着李汶翰和陈宥维笑得虚伪,D5众人随意地玩着牌;O5一向佛系,A5习惯圈地自萌。

徐炳超抽一张10扔在李汶翰面前朝他扬扬下巴,李汶翰丢出一张Q,笑得嘲讽。何昶希在和王喆打游戏,输一把赢一把大概是国服第一扁鹊最后的温柔。李振宁偏过头去看他们,神色略有些不耐。施展很久以前就注意到,李振宁总是对何昶希有一点奇怪的探究欲。何昶希长相精致,在一众汉子之间乍一看带点女气。他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有种游离人间花花公子的气质。

这些人明面上硝烟弥漫,暗地里情潮翻涌。

胡文煊从林陌进门以后就没移开过视线,被盯着的人毫无自觉,眯着眼睛打哈欠。姚弛朝谷蓝帝挥挥手,谷老师点头致意。夏瀚宇又在角落里撕嘴皮,目光却集中在跟管栎打打闹闹的连淮伟身上。

施展旁边坐着U9的胡春杨,比起周围其他人像极了乖巧的中学生。他的脸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施展有恋物癖,喜欢捏软软的东西。他忍不住戳戳胡春杨的右脸。胡春杨愣了愣,见他意犹未尽,犹豫着送上了左脸。

好软,好可爱,施展想。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陈宥维沉默,何昶希冷眼看着他,管栎和李振宁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戏,李汶翰站起身朝他走来。他颤抖着收回手,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人从小白兔换成了大老虎。

他只好正襟危坐,继续看大狮子逗弄小猫咪被反挠一爪的奇幻场景。

他们这些人有过争执、不合,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这种关系很奇妙,施展想,如果是在路上相遇,他们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可到了火场,他们必然成为对方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但是现在……

他看向从始至终未曾开口的少年,手指微微颤动。

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施展真的能追到胡春杨。然而事实是,他们一起吃了几顿火锅,上了几次床,顺理成章住在一起。他看着胡春杨“鹅鹅鹅”地笑着,心里被温馨感充盈,连李汶翰暴怒的面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听见胡春杨小声对他说,我们不会分开。

他满心欢喜去牵小恋人的手,眼前的画面骤然碎片化,施展睁开眼,茫然地环顾四周。酱油瓶里一束小雏菊早已枯萎,鱼缸里只剩下一条蓝色斗鱼,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

他只是又梦到了陈年往事。

洗漱,穿戴,上班……习惯一个人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

办公室里,陈宥维正坐在他对面。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去,施展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天气阴沉。

施展难得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半晌,他才开口:“你该归队了。”

       

       

海湾区是这座城最热闹的地方。D市的港口见证岁月变迁,百年来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船只来来往往,一派繁华景象。

维多利亚号是今天凌晨进港的外籍油船,船上的工人正聚在一起吃饭。只有在几口干粮一口水的茶余饭后,他们才能聊聊自己的家人。长松是这趟船新来的小工,事少人机灵,小尾巴似的跟在师傅身后。师傅跟了十几年的船,每一步都给小孩讲的清清楚楚。没一会儿,船长室传来消息,调换原定的1号油舱。师傅困惑地看过去。他记得换舱需要海关申报,刚搭上港没几个小时的外国佬办事速度没这么快。长松也想到了,他笑着应下,去看其他舱的油压。他们都是拿钱替人办事的,家里还有几张嘴嗷嗷待哺,没必要多嘴。师傅点点头,说那就换十号舱吧。今天港口风大,长松跟师傅离的有点距离,没怎么听清。他的手边是四号舱的中控,数表上油压正常,他用力拉闸。

距离油船不远处的油罐区,穿着化学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室外读表。

“硫化剂可以去除原油中的硫化氢,但一定要控制好量,一旦比例不对,管道就会发生爆炸。”

实习的学生们忙不迭点头,笔下不停。讲课的老师欣慰地看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最重要啊。”

       

       

“什么?怎么会没油?”外籍船长恼怒,“我们申报的是满舱,四号舱一向只装半舱,他们不知道吗?”

“算了船长。“副手看向甲板,“跟中方说一声吧。”

学生们继续跟着老师参观户外管道铺设,落在最后的男生还在记录表上的数据。他看着稳定的指针,在纸上打着草稿计算硫化剂比例。好友喊他快跟上,他抹一把汗,刚准备追过去,指针轻微地移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推着镜架凑近数表查看。与此同时,靠近输油管道的学生也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像是碳素钢材受到撞击的闷响。

“老师!”读表的男生大喊,“老师!”

指针在他面前快速偏移,老师也听到了响声。他惊恐地看向输油管,一声“快跑”还没说出口,膨胀的气体撑爆管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爆炸。

他们连躲闪的功夫都没有。

       

       

“D市消防特勤队全体注意,D市消防特勤队全体注意。”

李振宁从书案前抬起头,姚明明正在楼下训那群新兵蛋子;施展关上病房的门,嘱咐护士按时注射药剂;孙泽霖和吴承泽正因谁是狗吵得不可开交,林陌睡不醒似的眯眼捧茶笑看;谷蓝帝难得严肃,丁飞俊脸上笑意尽失;姚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应急预案。

“我市海湾区发生油罐爆炸重大火灾事件,请迅速前往火灾现场。”

       

       

爆炸产生的震感波及到了方圆百里的住户,油罐区周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空气是滚烫的,泄露的原油正源源不断为大火提供燃料。火龙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灼烧二十几米高的油罐罐体,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在蓄势待发。

王喆和邓超元在消防临时指挥中心碰面,又匆匆分别。

“吉吉。”邓超元从远处喊。

王喆回头,爱人正朝他挥手。邓超元的身影逆着光,王喆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邓超元又喊:“一会儿我们回家吃饭!我忘记给豆奶留冻干了!”

周围一片哄笑。

特勤二队队长邓超元被安排进行远程控水任务,负责海域方面的火情汇报和控制。王喆留在临时指挥处跟踪热力图。

此时距离李汶翰带队进入火场已经超过十分钟,油罐区的气温不断上升,刺鼻的气味灼烧着每个人的心。

“海湾区临港共有六个十万立方米的油罐,爆炸量级相当于引爆十个原子弹。”王喆快速敲打键盘,屏幕上呈现出一副完整的拟像图。

总指挥官神色凝重:“各中队听从指令,调用所有水炮,集中控制A01区周围火势。”

与此同时,王喆的对讲机里传来邓超元铿锵有力的声音:“远程调水准备完毕,请指示。”

总指挥点点头:“开始调水!”

       

       

李汶翰和陈宥维带着先遣部队进入油罐区正面迎击。火烧得越来越旺了,他们必须在火势蔓延之前平息现状。

陈宥维全权负责现场。他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按理说不该上火场。可这场火来得太快太猛,他们谁都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了这里。三辆消防车率先进入油罐区,水管和泡沫准备完毕,他们拖着四十公斤的水炮往前走,贴着火根打,为泵房降温。

火势不断蔓延,此处灭那处起,他们打得艰难。

通讯设备里传出王喆清冷的声音:“罐体上方温度过高,请及时控制。”

陈宥维点点头,朝身后大声喊:“升勾梯!”

勾梯顺利地架在罐体上,几个新兵训练有素地扛起水炮往上爬。李汶翰隐约听到气流回转的声音,他抬头看去,一切正常。

陈宥维仍在靠近泵房的位置指挥。

突然,一阵尖利的声音响起,像是水烧开的鸣声,又像是火在呼啸。他确信陈宥维和其他人都没有听见。李汶翰三步并作两步按住陈宥维的肩膀,朝他大声说:“罐体要爆炸了!快点走!”陈宥维皱眉看向油罐,目光所及并没有李汶翰说的任何迹象。他本就和李汶翰心生嫌隙,此时更是心急火燎。

他后退一步,两人四目交汇,一秒不到的动作里,陈宥维做出了决定: “撤!全都撤下来!水炮在前,往安全区退!”

话音刚落,那阵声音转响,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勾梯上的消防兵快速撤下,可第二次爆炸来的太快,一阵火浪像红箭冲上天空,巨大的冲击波撂倒了地面上所有的人。还没来得及撤下来的兵被震波击倒在地上。
“快!扶起伤员!回安全区!”

       

       

“01床准备酒精消毒,05安排救护车送往医院,08床打镇定。”

临时救护处担架来来往往,进比出多。施展看着一波又一波伤员被送入,看到焦黑的肢体和几近溃烂的皮肤,心里一阵发慌。伤员越来越多,他必须立刻随车回市医院安排手术。

他一边急着回市里,一边又不忍离开。

先前第一波伤员送入时,他根本不敢看那些人的脸,他怕一抬头,眯起眼睛笑得傻乎乎的小孩就在看他,他怕那些溃烂的皮肉和痛苦的呻吟是自己怎么都舍不得的漂亮小孩发出的。而现在,他着了魔似的紧紧盯着入口。

他的心里什么都不剩了,胡春杨三个字填得满满的。他祈求,如果下一个人是胡春杨,自己就要把他带走。

上帝没有回应如此渺小的愿望。上车的那一刻,他又想,要是能再见杨杨一次就好了。

胡春杨和何昶希正抬着伤员往救护处走。这场火太大了,大到所有人眼里只剩下可怖的红,只剩下高悬的火龙。毋庸置疑,他们每一次上火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是消防特勤最优秀的精英,他们必须成为希望。可当辐射热烤弯了金属灯杆,他拉着何昶希躲开轰倒的钢筋时,胡春杨出奇地想施展。他知道施展这会儿一定在救护处忙得不可开交,暂时不会有危险,但他的命已经赤条条摆在这儿,他们之间的那些争执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行了嘛,胡春杨想,以后施展爱说自己漂亮就漂亮,只要能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他又想到吵架的导火索,顿时咬牙切齿:但要再说老子像女人,打爆他的狗头。

他的最后一点小心思没能实现,到达救护处时施展已经带着重伤病患离开。胡春杨点点头没说什么,和何昶希一路快跑回到队伍里。

他把施展两个字放在心口回甘,然后藏进心底某处。

他们要赢。

       

       

邓超元和胡家豪在小船上给调水设备盯梢,其余队员在岸上组织铺管。水源源不断涌入火灾区域,邓超元盘着腿坐在船上,心里忧虑豆奶的饮食情况。他知道回去以后王喆定要跟他好好谈谈孩子的喂养问题,有一顿没一顿算什么照顾。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胡家豪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想儿子了。”一张帅脸满是愁容。

胡家豪更加疑惑:“嫂子,不对,口、口哥还有这技能吗?”

邓超元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一顿拳打脚踢招待。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水泵发力不如之前猛,胡家豪把绳子系在腰间,另一端扔给邓超元,上衣一脱跳下水,往水泵运转的方向游去。

       

       

临时指挥中心气氛压抑。王喆身旁的技术人员正在拟火灾成像。他负责多处的对接,手下动作飞快,键盘敲击声成为了他耳所能闻的全部。

他从看到数据的那一刻开始就意识到了这场火的可怕。十万立方米的原油储罐一旦点燃,引发油罐区爆炸,整个海湾区、整个D市都将不复存在。泄露的原油将继续在海上燃烧,波及周围国家地区的安危。

海港技术人员传来油罐区爆炸前的使用状况图。爆炸发生的太快,工人根本来不及关上其他阀门,更多的原油正在向A01罐体涌入。这个认知令他脸上血色尽失。与此同时,A01区一条路相隔的罐体温度也在慢慢升高,他靠近屏幕想看清立体图上标识的罐体名,一瞬间睁大了眼。

“这场火是由于油罐区地势较高,泄露原油向低洼地区涌导致的流淌火,我们要做好……”

“总指挥……”王喆脸色苍白地打断他,“刚刚收到港口的反馈,其他区域的原油还在输入A01油罐,并且起火的A01区旁边……是化学储罐区。”

他顿了顿:“存放着……超过五吨苯和氰化物。”

临时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半晌,总指挥才传讯U9集合。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们,青涩的少年气被一次又一次的任务磨砺,转眼他们都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队长们。

“各位消防特勤兵们,现在局势极端严峻,我们要组建一支攻坚部队,守好化学罐区。”总指挥顿了顿,“通俗来说,就是一支敢死队。”

       

       

此刻,穿着一身正装姚弛正面对数百个镜头。他站在国徽前,将现有情况公布与众,又反复强调我方将倾尽一切物力人力来平息这场大火,请市民朋友不要慌张,也请各国支持D市火灾援助工作。

第一场结束,他持着端庄的模样走下台,休息室厚重的大门把喧闹的提问声隔绝在身后,他瞬间脱力。

姚弛满身是汗。他从未如此惧怕提问和镜头,送到自己手上的报告已经被捏得皱巴巴。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他知道朋友们正奋战在第一线,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安抚民众情绪,将实情告知媒体。

助理送来一份文件,是对空域控制的批准。姚弛脑海里浮现出林陌一向处变不惊、笑眯眯的模样,稍稍解除了一些焦虑。他又想到胡文煊像只小狐狸扒着哥哥喊“陌陌”,想到D5众人,想到……想到他强迫自己不去思念的人。

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面,聊天记录停留在中午他嘱咐感冒的恋人注意身体。今晚本该是他们难得的烛光晚餐夜,丁飞俊早在前两天向他通风报信,说谷蓝帝最近心情特别好,还准备了好多礼物。队友不明缘由,但姚弛看着桌上新到的香槟玫瑰,心下了然。

他打开Timetable,一个大大的红心浮现,提醒他今天是相恋六周年纪念日。

他好像被这场遥远的火劈成了两半,一半勉力支撑,一半疯狂地想念谷蓝帝。

门又开了。他整理好西装,和远方的爱人一起走向战场。

       

       

“陌哥!终于到咱们出场了。”吴承泽兴致冲冲,摩拳擦掌。林陌此时的状态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火。他推杆拉麦的动作干净利落,眼中尽是坚定和决毅。林陌和吴承泽的直升机在前开道,连淮伟和孙泽霖跟在后面。机上承载着大量干粉,意图从空中控制罐顶的火势。

罐体后方区域,D5特勤组整装待发。他们必须护送港口技术人员进入罐区关上闸门,阻断A01罐的原油供应。技术人员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场面,早已抖如筛糠。他艰难地套上防护服,几乎是被谷蓝帝和胡文煊架着走进火场。

“这个,只要打开防护罩,通上电,螺丝掉下去,就算关上了。”他抹一把汗,匆忙地拧着螺丝。

谷蓝帝守在他旁边,胡文煊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油罐和厂房的自动喷淋系统为什么不启动?”谷蓝帝先前便不解。大型化工企业都有严密到无可挑剔的消防设施、报警装置和喷淋系统。第一套失灵还有第二套、第三套跟上。在理论上,或者说在图纸设计上,这些措施全都应该万无一失。

技术人员苦笑一声:“没电啊。”

第一次爆炸形成的震波已经毁掉了整个油罐区的电力供应,就连现在通电关闸,也只是依靠电力车的支援。

原油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二次爆炸。谷蓝帝的通讯设备沙沙作响,他们对视一眼,看向上空。

是直升机支援到达了。

胡文煊脸上难掩一丝惊喜。他们已经成功关闭B区的三个阀门,只差一个便可前往下一处。

这时,泵房火势加大,火头拧着劲儿往高飙升。火苗原来是红堂堂的,这时变成了白色,伴随奇特的呼啸声。

“准备干粉投放。”

第一架直升机缓缓靠近A01油罐罐顶。只要扑灭罐顶的火,就能给陆上作战减轻不少压力。

谷蓝帝护着技术人员低下头,避免被干粉堵住口鼻。胡文煊仍在看着那架直升机,好像这样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恋人的身影。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所以一眼也好,最后一眼也好,胡文煊想再看看林陌笑眯眯的模样。

就在这时,火势又变了,不再是红焰的浪头,是四处乱窜的白光,比电焊火光还刺眼。谷蓝帝当机立断把胡文煊拉下来护在身前。

       

       

胡家豪清除了堵着水泵口的垃圾,很快被邓超元拉回来。

不知是胡家豪没力还是水太滑,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拉上船。胡家豪裸着上身坐在船头,身上星星点点沾着黑色的油污。邓超元皱眉,这片水域不算干净,但也不至于……他揩一块污垢在手上撵了撵,一股刺激性气味在鼻尖飘散开来。

“我操……”他立刻转头看向油罐区,就在同时,一阵巨响,火光冲天。

       

       

750毫米的管道爆炸了。

这一次的爆炸几乎要轰开地面,窨井盖跟子弹似的冲上天空,又迫于重力往下砸,到处都是横飞的石块和井盖,别说人了,就是往墙上挨那么一下都要嵌入几十厘米。消防兵躲闪不及,临时指挥中心也着了火苗。

王喆对着通讯设备叫丁飞俊的名字,对面毫无回音,一个新兵连滚带爬跑进来,哭丧着脸说电力车毁了。他颤着手向谷蓝帝的频道发去问话。

掀起的气浪把谷蓝帝三人推出四五米,飞溅的沸油在脸上烫出一片大泡。胡文煊艰难地睁开眼,入目便是被气浪掀翻控制不住的直升机和一路洒下的干粉。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踉跄着起身要往前扑,被谷蓝帝一把拉住。他的目光离不开那架失控的直升机了,直到一向温和冷静的谷蓝帝抓着他的领子,他才回过神来。

“胡文煊!你给我清醒一点!林陌未必在那架直升机上!”谷蓝帝抹了把脸,燎起的水泡疼得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B区关上了,我们去C区。”

技术人员已经被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全部。他摆着手拒绝说不去,被胡文煊置若罔闻地拖着走。这个中年男人快要崩溃,他用尽全身力气甩开胡文煊的手,坐倒在地上痛哭流涕:“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去送死啊!”

胡文煊眼眶通红,他咬着牙,指着坠落的直升机:“你看到了吗!我老婆就在那架飞机上!”他吼得撕心裂肺,谷蓝帝不忍地撇过脑袋。技术人员抹了把眼泪,也吼他:“可是电力车没了啊!没电了!没电还怎么关闸门啊!”

谷蓝帝拍拍胡文煊的肩膀,又把地上的技术人员拉起来。

“走吧。”

他们必须撤出去了。

       

       

“最近的电力车调派过来也要二十分钟。”王喆额头流下冷汗,“我们未必能等到。”

总指挥点点头:“港口的应急预案里,应该有手动的设计吧。”

“有,但……但手动关闸需要转80扣,一扣为100转。”

“……”总指挥沉默片刻,不知是向什么妥协,叹口气,“把李汶翰叫回来。”

训练营时期,李汶翰一向是排名第一的佼佼者,为人真诚又幽默,人缘很好。他长相偏秀气,身上的肌肉片子倒是不作假。“可靠”是每个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以至于他们年轻一辈的所有人都已养成习惯,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叫“汶翰哥”来解决。

李汶翰收到这一任务,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说定不辱使命,又说一定会把闸门关上。王喆看着他,一想到这就该是最后一面,眼眶微红。八千转,一个人,四个闸门。在现在的火势下,就是拼了命也未必能做到。可李汶翰不怕,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们……一定要关上阀门。”

李汶翰转过头,徐炳超正在斜后方看着他。他上前两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不辱使命。”

       

       

泵房爆炸崩起的水泥块、钢铁零件四处横飞,爆炸一声接着一声。

“夏瀚宇!去拿泡沫来!”管栎大声喊。他们的几支水炮快要弹尽粮绝,各处供应都不足。夏瀚宇几乎是饿狼扑食一般才抢到几箱泡沫,火速跑回油罐区。

打油火必须贴近打,打火的根基。只有打火根,才能让火一点点后退。嘉羿和管栎扛着水炮,一步一步往里打,往里迈。旁边李振宁和姚明明已经快坚持不住,脸上的皮肤都像是挣开了,烤爆了。他们戴的防火护目镜有过滤功能,看眼前一片红,找不清火根的位置。胡春杨把护目镜推上去,眉毛呼地燎了,把嘴里的唾沫都吸干了。原油燃烧跟油锅里的油燃烧是一样的,边烧边蹦星子。陈宥维感觉油溅到脸上,立刻起一片泡,他赶紧撩一把泡沫水泼到脸上。

他们拼了命的往前打,水带跟不上,一个接一个地跟消防车脱节。他们所处位置低,流淌火从四面包抄,在这里形成一个火焰飙高的火湖。等回过神来时,几个人已经被困在中间。

流淌火逐渐逼近,夏瀚宇回来了。

“老夏!去叫人!”他们隔着火喊道。

夏瀚宇闻言愣了一秒,向右跑去。管栎急了,他说跑反了,往左边跑!夏瀚宇置若罔闻。火已经燎着何昶希的防护靴,李振宁刚抹了把滴水的水泡帮他把火踩灭,自己的衣角又被点着。他知道何昶希的体力一向是九个人当中最差的,油火这样直直地烧着,怕是要把人烤死在里面。何昶希大口地喘着气,鼻腔里全是难闻的味道。他被烟呛了一下,狠命地咳嗽。李振宁忙把人往中间的位置扯,自己站到边缘的位置去。

就在这时,夏瀚宇回来了。他带着泡沫枪,四十多公斤的东西被他一个人扛在肩上打,脚步坚定地为他们从火里破开一条道。

“快点出来!”夏瀚宇难得大声说话,却无人模仿。他一步步往里走,李振宁咬紧牙关扶起何昶希往外冲,嘉羿护着管栎,姚明明还在愣神,被陈宥维一把推了出去。

“陈宥维!走啊!”夏瀚宇扛着泡沫枪,右肩快提不起劲,勉强拉住殿后的陈宥维往外走。陈宥维还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崩起的水泥块和钢铁零件发出撞击声,横立在两个罐体之间的钢筋走道突然坠落。陈宥维被踹了一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从地上咕咕沸腾的油里拿出来全是血泡。他转头一看,夏瀚宇半个身子被水泥管压住,泡沫枪孤零零地滚在一边,被大火吞没。

“夏瀚宇!!”陈宥维冲过去。

       

       

在陈宥维的印象里,夏瀚宇是个沉默的人。

他常常坐在角落,一双眼懒懒地耷拉着,不爱热闹,不厌烦吵闹。

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撕嘴皮,被施展评价说是焦虑的一种。夏瀚宇矢口否认: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和心理有什么关系?

只有邓超元知道这毛病以前没这么严重。

U9一闲下来就是大型儿童收养所,姚明明带头模仿夏瀚宇说话,嘉羿后来居上,“老夏模仿秀”就跟“肥沃地开森”病毒一样很快在众人之间传播开。夏瀚宇闻言没什么脾气,继续在一旁撕着嘴皮冷笑。

邓超元问他为什么要做消防兵,夏瀚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不缺生计,也不是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你不能说他没有家国情怀,但也确实很难想象他热心的模样。所以这个选择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他好像对一切都没有追求,攥紧了手里的,其他一概不过问。

连淮伟和他在一起将近三年,每一步都走得糊里糊涂。小连有时也会跟管栎抱怨,说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脱单了,为什么又活的像单身。管栎面带笑意朝他摇摇头:“消防部队没有爱情。”他和嘉羿一周没见面,自己也在汪汪叫。

连淮伟和夏瀚宇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小连负责说,老夏负责听,偶尔拌嘴几句,也被一笔带过。他们把对方视为家人,吵吵闹闹都是生活调剂。

可就在出队前夕,他们吵了一架。

夏瀚宇从来不把“爱”字挂在嘴上,但听多了队友卿卿我我,连淮伟也会有些小心思。

于是他趁着送资料的机会溜到自家老夏的办公室,哄他说些好听的话。夏瀚宇耳朵红得厉害,他被连淮伟闹得不行,又察觉到门口一堆好事的队友在偷看,心里一急,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连淮伟你是不是有病?”

他难得这么大声,像是要赶走门外的看客。可连淮伟被他这么一吼,压抑的情绪上涌。他有时吵吵闹闹,爱逗人开心,也一向是个心思敏感、希望能听到男友的爱意的人。

或许“习惯了”只是无奈的另一种说法。

他静静地看了夏瀚宇几秒,夺门而出。夏瀚宇既没拉住连淮伟的手,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他被管栎说了一顿,可归根结底,不就是害羞吗。他爱连淮伟这点,毋庸置疑。

夏瀚宇拒绝了李汶翰等人的好意。他第一次提前下班,一个人晃悠晃悠走到珠宝店门口。

很奇怪,过去二十几年的时光为他养成了独自购物的好习惯,可在一起之后的三年里,每一次都是连淮伟硬拖着他逛街。他听到身边叽叽喳喳不停,侧过脸就能看到神采奕奕的爱人,心里也会翻涌起甜蜜的情绪。

这种情绪对人体成瘾性,孤独感大概是这个瘾症的症状。

他站在琳琅满目的钻戒前,身旁空空荡荡,心里缺了一大块。

夏瀚宇的浪漫是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就好像连淮伟稀里糊涂谈起恋爱,其实是被夏瀚宇套着一步步走进去;连淮伟生病时的那碗粥,其实是夏瀚宇边查百度边做的。就连如今买下的这枚素戒,也是爱人很久以前逛街时多看了几眼的款式。

他不善用语言表达爱意,但他爱连淮伟。

还没等他把怀里的戒指送出去,海湾区的大火烧起来了。

他们是消防特勤兵,他们有使命、有热爱,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夏瀚宇被倒塌的通道架困在火堆里,口鼻被原油燃烧的气味封住,目所能及皆是熊熊烈火。

看到陈宥维挣扎着要冲向自己,他很高兴,但也更欣慰管栎和嘉羿替自己拦住了他。

他救了他们吗?或许没有,这场火会烧光整座城市。又或许……或许自己守住了这座城市的最后希望。

怎么办?他问自己,连淮伟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没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没过几秒,他又想:好吧,这是最后的好事了。连淮伟要是恨他就好了,就能遇见其他人,过更安稳的生活了。

他颤着手伸进怀里,戒指在紧靠胸膛的口袋里发烫。他想拿出来扔给陈宥维,拜托他们照顾好连淮伟,但他最后并没有这么做。夏瀚宇睁大了眼看着阴沉的夜空,火焰已经吞噬了他的下半身,双颊的皮肤快要溃烂,他痛得失去知觉。

陈宥维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听不见。如果泪水可以扑灭火种,他此刻必然已经全身而退。

夏瀚宇朝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连淮伟的名字。

他不情愿地闭上眼,手仍紧紧地捂在胸口的位置。

“我爱你。”

       

       

远在驾驶舱的连淮伟心脏骤然一阵狂跳。他若有所觉地往下看,油罐顶上火势汹涌,无数消防兵在罐区周围负隅抵抗。他想,这其中一定有他的爱人。

“小连,戒指送出去没?”孙泽霖问。

连淮伟摸上心口,那里存放着他的所有爱意。连淮伟知道自家马儿不擅表达,但情人节的歌是他录的,玫瑰也是他订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不需要这么直白。

他笑着回答说还没有,等打完这场硬仗就去跟夏瀚宇求婚。

孙泽霖点头,说火一定会被扑灭的。

相爱的人也一定会永远在一起。连淮伟在心里补充。

       

       

原油聚成的流淌火堆积在墙根,火苗窜起有三米多高。没人听说过火能把墙烧倒的事,可这道30厘米厚的混凝土墙已经被烧酥,再多烧会儿定会倒塌。

陈宥维等人收敛了情绪,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他们收到的命令是死守化学罐区,如今流淌火已经烧到了面前,再有十几米就要燎到罐体。管栎猛然间朝火场右侧冲去,嘉羿一时脱力没拦住,大声叫他的名字。

谁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水快用尽了,泡沫枪也被烧得只剩下铸铁的底盘,他们一边徒手搬砖来阻挡流淌火进入罐区,一边祈求远程水力供应能够尽快跟上。

大型车的轰鸣声转响,一辆翻斗车破火而来。管栎坐在驾驶位上喘着粗气,心里纳闷这车怎么这么难开,全然忘记自己考了三四次才过的是C级驾照。

翻斗车上装满了砂土,想必是调集来的支援,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他在陈宥维的指挥下倒着开进大火里,把砂土准确地倾泻在墙跟的火上,一下子就掩灭了火。一堆又一堆的土和砖筑起一道土坝,暂时保住了墙和化学罐区。嘉羿迎过去,管栎坐在驾驶室朝他笑。

轮胎承受不住火烤,热量堆积到临界,后胎骤然爆炸。陈宥维赶紧拉开胡春杨,嘉羿朝管栎喊:“快下来!”管栎被震得脑袋砸到车顶,好在土还埋得严严实实,他松了口气,挂上挡就去开门。可不知这大型翻斗车什么构造,车门自动落锁,他从里面推不动,又去推副驾驶的门,也打不开。

嘉羿见状简直要急疯了。他喊管栎低下头,一块板砖扔向玻璃,管栎只感觉到车身轻微的震动。驾驶室里愈发闷热,嘉羿又捡了东西往上砸。管栎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嘉羿慌乱地模样,他看到一向喜欢朝自己撒娇的小嗲精眉头紧锁,脸上黑乎乎的,不禁莞尔。他摸着玻璃想去触碰那张面孔,又一块红砖砸上来。

“新新呀……”管栎轻声说。

下雨了。嘉羿他们感觉不出下雨,只觉得防护镜模糊了,身上的衣服更沉。管栎却看得清清楚楚,雨落在车窗玻璃上是黑的,是黏稠的油。高温把油蒸发到天上,油的云撑不住又掉下来了。他想,这辆车应该保不住了,得让嘉羿他们尽快远离。还没来得及开口,碎玻璃溅了一身,险些划到他的眼睛。一个巨大的石块砸穿了车窗,他又真切地听到嘉羿和陈宥维的声音。

管栎当机立断蹲踩着座椅踹开车窗周边的碎玻璃一跃而下,被嘉羿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小劫,喜悦还没满上心头,身后的土坝撑不住了。

嘉羿和管栎交换了一个油味儿的吻,并肩站在一起。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陈宥维也不知道通讯设备还能不能用,他从未如此期盼王喆的声音,“水不够了!远程调水还需要多久!”

邓超元把绳子系在腰间,靠近岸边的海域已经燃起了点点油火,胡家豪把住绳子,颇有疑虑。邓超元回头看他,精壮的胸膛上满是黑色的油污。他们已经来回下水好几次,水泵力道大,吸入不少垃圾。

“犹豫什么?放绳子。”邓超元带上防护镜。

胡家豪心里砰砰直跳,直觉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是抗拒的。邓超元见状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拉过绳子往下跳,像只漂亮的黑天鹅,入水便没了踪影。他朝水泵的位置游去,定睛一看,一张渔网绞着扇叶,难怪总是使不上劲。

邓超元蹬着水泵边缘向外拉扯,那网像是生了自己的意识,随着水波缓缓散开。一个浪头打来,又收拢回来。就这样来回好几次,邓超元也没能把绞着扇叶的部分扯下来。肺里的氧气快要耗尽,他又朝着水泵蹬了一脚,成功把堵塞的一角拉了出来。

夜里的海水也是漆黑的,邓超元勉强在一片暗色中抽身。他刚动没两下,身后是麻线的质感,心下一紧,邓超元张开双臂往两边探,是巨大而厚重的网。

他被渔网包围了。

网的另一端不知是有怎样的重物,他被海浪托着往上游,渔网又把他拽下来。

胡家豪感觉到了邓超元的动静,忙把绳子往回拽。一边拽,一边还要注意油火,不能让邓超元上来就碰着。

       

       

徐炳超和李汶翰在C区转动阀门。一闸8000转,一共要关掉四个闸才能完全关上阀门,阻止原油输入。

周围皆是火光冲天,火场墙体的水泥块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是热辐射的后果,改变了水泥的分子结构,露出里头烤弯了的钢筋,可想而知人在其中的处境。

火最猛烈的时候,地面和地下管道里面全冒着红光。火随油在排洪沟、污水井和原油管道里燃烧,从下水道井盖的两个孔眼冒出尺高的火苗。

徐炳超和李汶翰咬紧牙关一圈一圈转着闸。一个多小时过去,第一、二道阀门才落下。他们的手套都被烫坏了,手掌心的肉黏在闸转盘上,扯下一片血红。

李汶翰甩甩手,可在高温环境里根本没用。徐炳超朝后看了眼,流淌火已经阻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朝着上层的闸门一跃而上,继续下一个八千转。

沉重的隔热作战服和战靴里装满了油污,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乌黑。两人面目狰狞,相视时却能会心一笑。雨水穿越油烟的云层,落地时像墨一样。李汶翰仰面张嘴接雨水,一股子恶心的油味。他踉跄一步,喊徐炳超抬头喝水,徐炳超乖乖照做,又猛地低下头呸呸呸。李汶翰见状笑出声来。

他们分明已经筋疲力尽,眼前的闸门成为这场战役最后的希望。

“李汶翰。”徐炳超摘掉碍事的防护头套,额头青筋暴起,手下动作不停,“要是能活着出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汶翰身上落满了燃烧物的灰尘,脸在黑灰、汗水和火烤的作用下,像一座黑石头雕像。他手下动作顿了顿才开口。

“我也是。”

大火就这么烤着,他们贴在随时可能爆炸的油罐边上关阀。

       

       

化学罐区的地势在下坡,流淌火像一群疯狗在后面追。油火的浪头在下坡地一波一波地打下来,呼啸生响。

管栎从泡沫液翻滚处捡起水枪,接着战斗。烧过的原油化成沥青,把水带黏在地上。陈宥维和胡春杨两个人都拽不动,只好叫上姚明明,三个人一起往前拖。大地比烧红的铁锅还要热,枪里一滴水都不剩了。何昶希快要把胆汁都吐出来,李振宁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抹水枪里残余的点滴液体给他润喉咙。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撑不住了啊……”胡春杨喃喃道,“连水都没有,这怎么打?”

火逼得越来越近,他们已然是靠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化学罐体前,心里皆是一阵萧瑟。他们不怕死,但不能就这样手无寸铁地倒在这里。

身后的罐体表面起了褶皱,李振宁把何昶希护在背后,姚明明和胡春杨紧盯着油火流淌过来的方向。他们都还有挂念的人,还有需要完成的事,但在当下……陈宥维想到医院里的陈涛,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他还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恢复,要是醒来知道自己没了,那些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哥哥们也没了,该要怎么生活下去。他只能庆幸医院里还有施展坐镇,姚弛回来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他想趁着一切还没结束,录一段话给陈涛,可摘下破烂的手套往兜里摸,防护服边缘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手机也掉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嘉羿和管栎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抵抗所有的威胁,熬过这个夜晚。

       

       

李汶翰转上了最后一扣,兴奋地转过头去,却见徐炳超跪在管道上干呕。他赶忙把人扶起来。

到处都是烫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往栏杆上一倚能瞬间烤熟。他们的双手都已经烂了,掌心是焦黑色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才勉强能站稳。

徐炳超的位置离油火近,每时每刻都在吸入粉尘和油烟,再好的身子也顶不住。李汶翰抬头,罐体上方的钢筋通道正摇摇欲坠,又看到侧方有一辆重载消防车。

他靠近徐炳超,在四溅的油火里轻声说:“结束了,我们一起走。一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赶紧跑。”

徐炳超早已意识模糊,李汶翰的话成了他全部的支柱。李汶翰攀上罐体,捡起掉落的一小段钢筋,朝通道的连接处扔去。通道早就被烤酥了,几乎是应声落下,在火里架起了一道桥。

“快走!”

徐炳超应声而起,踩在钢筋通道上往前跑,到尽头时纵身一跃,用尽全身力气扒住消防车顶,强撑着疼痛把自己送上去。

他安全了。

徐炳超不可置信地跪坐在车顶上,他惊喜地喊:“翰哥!翰哥!我们出来了!李汶……”

李汶翰正在不远处的阀门前笑着看他,徐炳超手在颤抖,心凉透了。

通道承受不住重量和热量,轰然倒塌。他们像是在生与死的两端,徐炳超混乱的大脑里浮现了一个念头——李汶翰根本没想离开。

李汶翰见他安全了,隔着火海朝他挥手。他应该是笑了,但面部神经不听话。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感官。眼前是最后一个闸,只要落下,阀门就关上了。他隐隐约约听到徐炳超喊他的名字,脸上变得湿湿的,流经溃烂的皮肤,又流到他的嘴边。

他尝了一口,人的泪水是咸的。

所有的油罐之间都有原油流淌,如果不关阀门,火会烧回来,烧到其他油罐的内部。每一个罐都会变成一颗原子弹。

A01罐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声,管道喷射火球,黑烟伴随着烈焰犹如火山喷发。他用力转闸却寸步难移,抬头一看,螺丝已经掉下。

最后一个阀门也关上了。

流淌火如岩浆一般四方奔涌,井盖、阀门等钢铁设施好像被风吹起的纸片一样抛向空中。李汶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也变得轻飘飘的,像一张纸鸟,奔向天空。

       

       

海水是咸的,泛着工业油的味道。邓超元尝了一口,更加坚定了逃离的念头。他已经从网里挣脱出来,只是右脚还被渔网缠住,那端的东西怎么也甩不掉,沉甸甸地,要拉着他一道坠入海底。

像是人生走马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他想到刚进训练营那会儿,王喆白得跟瓷娃娃似的。小少爷被家里扔进队里,娇生惯养的身子受不了,水土不服的毛病一个个往外涌,短短一周掉了十几斤的体重。邓超元和他一间寝室,自然担下了照顾人的重任。

小少爷初来乍到不擅交际,说话又轻又怯。他看着王喆一天天地开朗起来,每日每夜几乎只与他一个人说话,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自豪感和保护欲。

没人能抵得住“特殊”和“被依赖”。

他把这份情感归结为战友情,第一次为自己拥有了诚挚的友谊而感到高兴。

那时他们洗衣房的机器是投币式的,一块钱一洗,价格合理公道。李汶翰疑惑他怎么每天都要找人换钱,邓超元理所当然地说:“王喆没硬币啊。”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邓超元每天准时准点接王喆回寝室,打饭带两套餐具,吃饭时自动挑走王喆不爱吃的蔬菜再投喂几块瘦肉的场景。连淮伟见状派夏瀚宇打听消息,夏瀚宇冷着一张脸站在邓超元面前,语调平平地问:“你和王喆什么关系?”一旁偷听的连淮伟闻言脱口而出一句“我晕”,差点就要暴露。

“我和王喆?好兄弟啊,看不出来吗?”邓超元挠头,不解地回答。

“他们这要是兄弟情,我把夏瀚宇名字倒着写。”连淮伟愤愤地说,管栎笑眯眯地泡了碗五黑粉,又问夏瀚宇要不要来一份。夏瀚宇摇摇头,管栎若有所思。

相熟以后,姚弛和施展都喜欢找王喆聊天。邓超元坐在床上,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心里莫名烦闷。

天太热了,屋子里的空气都在炙烤着他的情绪。

他把书随手一丢,摔门而出,留下房间内三个人面面相觑。

夏日傍晚的空气是清新的,他缓缓吐出浊气,冷静了好一会儿,为自己刚刚的举动困惑不已。他是有点路怒脸,但坦白来说性格不算差,更没有随便朝谁发过脾气。

一定是天太热了。他想。

可觉总得睡,他纠结着怎么向王喆解释,惆怅地往宿舍走去。还没走近,就见一个消瘦的人影独自坐在台阶上,垂眸呆呆地看着地面。

月光萦绕在他的周围,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令邓超元的思绪和目光都只集中在这一处。他慢慢走过去,那人抬起头怯怯地看向他,轻声说:“超元,对不起,我们吵到你了。”

邓超元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被月光的晕染开来,澄澈又真诚。

他快溺死在里面。

邓超元拉起王喆,说夏天不能坐地上,会着凉。王喆摇摇头说对不起,邓超元一时语塞。

他说不是,不是冲你发火。

王喆又抬头眨着眼睛看他。他心说该死,空气又变热了,说出口的话一百八十度转弯,问他想不想吃点东西。

他带着王喆翻墙到了全时,买了一袋子的膨化食品和可乐。邓超元正准备结账,余光瞥见王喆在和关东煮大眼瞪小眼,像只好奇的小松鼠。离开时,他抱着一大袋子垃圾食品,王喆捧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朝他走来。

奇怪的是,他不觉得热了。

没法立刻翻墙回去,两人沿着围墙边吃边走边聊,夏日晚风轻拂,路灯下一双人影交叠。王喆小口地吃着丸子,又递到邓超元嘴边。邓超愣了愣,王喆以为他不喜欢吃这种塑料肉,沮丧地收回手。邓超元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样子,忙接过他手里的纸杯,说自己喜欢喝汤。

汤煮久了,早就没有了鲜味儿,可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暖透五脏六腑,他莫名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满足感。

他们翻墙回去,手里东西太多,一时没拿住,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在蝉鸣声中格外明显。邓超元赶紧拉着王喆的手往宿舍跑。他时不时回头看巡警的踪影,每每跌入王喆澄澈的目光里。他感觉自己像是骑士,拯救公主的罗马假日。

他们关上宿舍门,喘了一会儿,相视一笑。王喆笑起来是浅浅的,会露出牙龈,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缝,像只小兔子,又像小猫咪,可爱得惹人心痒痒。

画面一转,已然是他们入伍以后。王喆在训练营待了没多久就被挖掘了技术才能,邓超元不忍心看他天天跟着一群糙老爷们拉练,赶紧给人送走。

他每次眨眼,看到的画面都不甚相同。他看到夜里王喆抱着猫在沙发上睡着的柔和模样;看到他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看书,被午后阳光温柔拥抱;看到他早晨打着哈欠和自己打招呼,撸一把豆奶,又在浴室里睡着,邓超元哭笑不得。

他还看到王喆在哭,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晶莹的泪珠。邓超元想亲吻他的眼角,告诉他其实之前摔碎的红酒不是豆奶干的,想说要不我们再养只猫吧,小孩总是一个人在家容易抑郁。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身体麻木而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邓超元。”他听见王喆的声音,干干净净,眼里不禁也泛起薄雾,“我等你回来。”

他再一使劲,渔网彻底崩断,水泵加大马力,继续运行。

可他腰间的绳子已经断了。

       

       

“水!”姚明明惊喜地指着水炮,海水像喷泉一样从水带里喷射出来。他们没有一刻犹豫,冲进火堆捡起水炮,一股一股地朝外打。李振宁扶着何昶希,被护在几人中间。

所有的阀门都被关上,源源不断的水正在供应,直升机投放的干粉实实地压住冒火的罐顶。

姚弛站在镜头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所有可用的军队资源都已安排,现在已经抵达火场,D市消防定会扑灭这场大火。”

       

       

天亮了。

人被火烤着的时候,累困交加,身上软得像面条一样。他们这群人整整一天一夜没睡觉,现下就剩收尾工作,大家把伤员病员按部就班送上急救车,顾不上湿透的战斗服黏黏糊糊,捡块泵房崩裂的大石块坐着,倚着泡沫桶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哪里先传来了压抑的哭声,陈宥维咬着紧急物资送来的鸡腿,视线模糊。他一边哭,一边吃,满嘴是湿润的咸味。徐炳超一个将近一米九的汉子,跪在A01的废墟前。谷蓝帝拦住他,不让他往C区的阀门那儿跑。他是幸运的,他和胡文煊在第三次爆炸前成功保护技术人员回到指挥中心,然后才回去救火。他们把6米高的梯子架在车上,用绳拽泡沫桶,侧面迎击流淌火,消防车的泡沫始终没断过。

可是师铭泽和丁飞俊的通讯设备始终没有回应,胡文煊四处打探林陌的消息……他们的心分崩离析,谁也不能说安慰的话,因为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李振宁呢?报告都送到我这儿来了。”管栎把文件往姚明明桌上扔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嘶嘶”地吸着凉气。

“在躲何昶希吧。”姚明明往楼下看,何昶希正拉着胡春杨说什么。管栎楞了一下,随即笑倒在桌上:“怎么还怕上了,当时不是护得挺紧的吗。”

姚明明耸肩说谁知道呢,我看李振宁以前就挺不喜欢何昶希的。管栎趴在桌上玩弄他的狮子挂件,笑了笑,没接话。

李振宁对何昶希的探究欲,究竟是好感多些,还是反感更甚,他们谁都不能妄下定论。管栎忽然想起嘉羿曾说这两人的感情和老夏小连挺像的,心里一阵隐痛。

那天,连淮伟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烧得没了形,只有一枚戒指还在发烫。连淮伟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笑着说你们别跟他一起开玩笑,不用这样,我已经不生气了。他反复这样说着,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却越来越轻。在所有人的沉默里,他终于坚持不住,哭倒在夏瀚宇身上。说是“身上”已经不太恰当,他们不忍心再看。连淮伟把戒指收起来,两枚相同的素戒像是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在胸口隐隐发热。

隔天,管栎注意到他戴上了其中一枚戒指,就在无名指的位置。

相比之下,胡文煊要幸运很多。林陌驾驶的直升机被震波扰乱了系统,好在舱内的两人还能依靠手动操作,就是着陆的时候狼狈了些,断了条胳膊。胡文煊在医院看到林陌的时候,双腿软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病床上的林陌脸色苍白,而他像只煤堆里跑出来的猴子。这个画面有些好笑,可谁都笑不出来。林陌朝他张开手臂,胡文煊顾不得满身的油污,被年长的恋人抱在怀里安慰。施展带着护士一起退出去,转头就看见阴影里的李汶翰。李汶翰也是一身的污浊,被火烤爆的皮肤逐渐溃烂。施展忙上前想带他去清创,李汶翰冲他摇摇头:“照顾好杨杨。”

这句话像是一缕烟,点着了他的灵魂。护士在身后喊他,他惊醒似的一激灵。再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施展突然想哭。

胡春杨翻了个身,他从梦中醒来。施展环顾四周,漂亮的金鱼在小水缸里游动,新插的百合散发着清香。他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把胡春杨抱在怀里。

意料之中,徐炳超退役了。他患上了严重的PTSD,对火极端恐惧。姚弛和谷蓝帝给他做了几次心理疏导,没有多大效果。姚弛沮丧地趴在沙发上逗豆奶,王喆又养了一只银渐层,取名叫馒头,像极了一顿早餐。他看向榻榻米上的王喆,被暖暖的阳光包裹着,怀里抱着馒头,眼神中是满满的眷恋。

他刚想开口,一条毛毯落在王喆身上。邓超元从身后环住了自己的恋人,亲吻落在颈侧。王喆不堪其扰,小幅度挣脱了一下。

“嘿!我还在这里呢!”姚弛不满。

邓超元笑了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了疤痕。他把猫拎起来,对王喆轻声说:“陈宥维替陈涛问你讨馒头。”

施展每个月定期陪徐炳超去看心理医生。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火已经过去,一切都在好起来,只有他被困住了。

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徐炳超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他已经瘦脱了相,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把每一张笑脸记在心里,又想到训练营的那个冬日,李汶翰闹他打雪仗。他被劈头盖了一脸的雪,正要反击回去,李汶翰在雪堆里露出了柴犬笑容。李汶翰跳到他身上,徐炳超笑骂了一句便背着人满操场的跑。

一个吻轻轻落下,他只以为是雪越下越大了。

于是照片里的徐炳超也朝他们笑,满目是柔情。

     

    

End.

因为工作的关系,22号提前观看了《烈火英雄》。这部电影很多地方的剧情设置有国产片一贯的问题,一些英文字幕也惹人发笑,可我还是坐在影院里哭了整整一个小时。2010年,一场胶州路大火,让我失去了亲人和朋友。我的爷爷是个消防老兵。不像寻常老人家爱遛鸟下棋,他闲不住。每逢我回去,就要念一下午勋章的故事。可他也像这部电影一样,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始终把家国情怀放在首位。2010年11月16日的凌晨,爸妈哭着跟我说,人没了。

他一辈子都在念叨他的勋章,他的战友,他的水炮。

所以看了这部电影以后,我想写点什么,想把他们放入这样的格局里。可惜文笔有限,无法表达出那种场景的万分之一,就请当我随便写写,随便看看罢了。

感谢你看到这里。

2019.7.29 22:00更新一则
从没有收到过这么多红心和这么长的评论……真的很感动,很感激。从上往下认真阅读了每条评论,看到大家的分析都踩在我想表达的点上,实在是作为作者莫大的荣幸!还有安慰我的姐妹,真的真的太温柔了。

文笔有限,很多地方可能写的不是太清楚。cp中双方死亡的是饼干盒,一方死亡的是正中夏淮,其他都是he,只有深深还没认清自己的感情,希希正在努力中。
 
收到了非常高的赞誉,我真的受宠若惊。但这篇文章词藻乏味,剧情有所参照,实在不能列入神文的范畴。只能说是用心写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好像并不能很开心,那就祝大家学习生活一切顺利,要平安喜乐,也要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