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版Y(P)M】【Jim/Humphrey】伯纳德的日记
编者的说明
《是,大臣》以及《是,首相》的出版引起了公众对我国已逝杰出领导人詹姆斯·哈克的关注,以至于编者时常收到一些读者的来信,希望了解哈克在离开唐宁街十号之后的故事。公众只知道这位前首相于1995年因淋巴瘤去世,并不了解相关的细节。而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编者受限于“三十年规则”,也无法了解当时的细节。有幸的是,数年之后的今天,我们能够满足公众对了解事实的渴求。在此我们必须感谢前文官首脑,巴思大十字勋章获得者伯纳德·伍利爵士的无私和慷慨,若非他在哈克的伴侣汉弗莱阿坡比爵士逝世二十周年之际授意我们将他的私人日记中关于哈克的回忆出版,关心哈克的读者还要再等上许多年。熟...
编者的说明
《是,大臣》以及《是,首相》的出版引起了公众对我国已逝杰出领导人詹姆斯·哈克的关注,以至于编者时常收到一些读者的来信,希望了解哈克在离开唐宁街十号之后的故事。公众只知道这位前首相于1995年因淋巴瘤去世,并不了解相关的细节。而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编者受限于“三十年规则”,也无法了解当时的细节。有幸的是,数年之后的今天,我们能够满足公众对了解事实的渴求。在此我们必须感谢前文官首脑,巴思大十字勋章获得者伯纳德·伍利爵士的无私和慷慨,若非他在哈克的伴侣汉弗莱阿坡比爵士逝世二十周年之际授意我们将他的私人日记中关于哈克的回忆出版,关心哈克的读者还要再等上许多年。熟悉《是,大臣》和《是,首相》的读者都知道,伯纳德·伍利爵士在哈克上台后一直担任他的私人秘书,同哈克和前文官首脑、哈克的伴侣汉弗莱·阿坡比爵士有着比较深厚的私交,由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描述那段日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当然,编校中的任何错误都是我们的。
乔纳森·林恩
安东尼·杰伊
牛津大学,哈克学院
公元2021年3月
2019年4月5日
1992年10月22日,我刚刚升至内政部首席文官不久。我甚至记得那是一个难得明媚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坐车来到白厅,像我的司机道谢,然后坐进我办公室的大椅子,翻阅刚刚送来的各类报表。这时我的私人秘书告诉我,MI5与爱尔兰自由军的接触发生了一些小变故,这让我不得不驱车前往MI5的总部大楼。
伦敦早高峰的街头一如往常的水泄不通,而我的司机用一种好像权衡了很久发现自己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表情,似乎无意的告诉我,“伯纳德爵士,您知道哈克先生,就是我们的前首相住院的事情了吗?”
而我在到达圣爱德华医院之前都不记得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圣爱德华医院,当年那个只有行政官吏没有病人的医院,现在终于步入了正轨。我向一位亲切的护士小姐打听到了哈克病房的位置。可我在病房外犹豫了两分钟。
众所周知,司机是白厅最快捷最灵活的消息渠道。能让我的司机露出那样一幅表情的事情一定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我不敢看到哈克和汉弗莱爵士。这并不是说在汉弗莱爵士退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而是我不知道如此冒昧的前来探望是否妥当。
我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我觉得我似乎回忆不下去了。或许我应该早点休息。
开门的是汉弗莱爵士,当然,他看起来有些惊讶。“小伯纳德!”哈克一如既往的快乐的嚷嚷着,“啊哈,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过来啦?汉皮,快给小伯纳德倒杯酒来。”
汉弗莱爵士瞪了哈克一眼。“自己坐,伯纳德,”他温和的说,“你得知消息的速度很快啊,如果考虑到北爱的形势的话。”
我从汉弗莱爵士手中接过热腾腾的咖啡,很惭愧的表示我似乎是把同MI5的会议时间推迟了一个钟头。我本以为会收到汉弗莱爵士的训戒,结果汉弗莱爵士只是挑了挑眉毛。
我上次见到如此紧张焦虑的汉弗莱爵士,恐怕还是在苏格兰土地承包的丑闻曝光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询问起哈克的身体状况,躺在床上的哈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很好,小伯纳德。”
“是啊,如果不把医生用长针戳进你的背这事儿算进去的话。”汉弗莱爵士没好气地说。
上帝,我想象着那个场景,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感到后背上一阵酥麻,似乎被长针戳到的是我自己。
“汉皮,”哈克看了我一眼,“小伯纳德快被你吓哭了。”
我马上向汉弗莱爵士表示我没有。
“吉姆,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汉弗莱爵士急促的说。而哈克打断了他,一如若干年前他坐在办公桌旁,朝汉弗莱爵士挥舞文件时那样。
“我并非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可是确切的结果还没出来,我们总不能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不是吗?”
我承认哈克说的有点道理,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汉弗莱爵士似乎也被安抚了,哈克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魔力?
我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在行政事务部的时光。最令我高兴的是,他们似乎没有一个人介意我空手而来,反而汉弗莱爵士让我满载而归,“伯纳德,这是十五年的拉菲,希望能让MI5的大老粗们不是那么介意你的迟到。”
而我确定我听见了哈克的磨牙声。
2019年4月12日
我不确定应乔纳森·林恩和安东尼·杰伊这两个年轻人的邀请来核实他们为出版哈克日记所选择的材料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们不仅从哈克的女儿露西那里弄来了哈克日记的全部内容,还从瓦尔塞姆斯托的文官档案馆拿到了阿坡比文件。这毫不意外的勾起了我对当年时光的回忆。而这真切的提醒我自己,我已经有多么老。
哈克从1980年起担任行政大臣,后来又通过党内角力成为了首相,在这期间汉弗莱爵士一直是他的首席文官。而我作为一个私人秘书,职业生涯中几乎所有的奇迹都发生在他的任内。按道理说,一个文官不会被政治家所影响,政治家来了又走,而文官——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能够在白厅呆到六十岁。但我惊讶的发现,我在与哈克相处的近十年中受到了太多来自哈克个人的影响(我想汉弗莱爵士的感受更明显),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正在学习文官之道,或许也是因为哈克性格中的固执,或许还有种种的与当时的环境有关的原因,这让我在哈克卸任之后近一年中,对着新任首相的脸,依然有着“一会儿哈克就要不顾还没到五点半的事实吵吵着来杯酒”这样的错觉。
我想我说的有些远了。
自我首次去医院看望哈克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不仅是我,整个内政部都为北爱的局势惮精竭虑,包括整日只知道煽动内阁分裂的内政大臣也不得不暂时放下他的活计,乖乖的带走所有的红盒子。
我第二次去圣爱德华医院的时候,哈克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我想我从我的司机嘴里听到总好过让汉弗莱爵士亲口告诉我——这也太强人所难了。皮肤T细胞淋巴瘤,我不是学医的,但我知道那个“瘤”字意味着什么,虽然还是中期。
我很傻的在办公室犹豫了很久,不确定应该给他们带些什么。幸好我的私人秘书提醒我,我还有个专门打理私人事务的私人秘书。
我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圣爱德华医院,却不想在病房前的走廊里看见了汉弗莱爵士。
“吉姆刚睡着,伯纳德。”他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是我的。我小心翼翼的挨着他坐下。
汉弗莱爵士此时选择睁开眼睛,他瞄了一眼我手中的礼物,说,“你带了威士忌,看来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见过汉弗莱爵士愤怒,见过他害怕,见过他无计可施的无可奈何,见过他得意洋洋,但我没法应付他显而易见的哀伤和痛苦。这么多年受到的训练在我身上丝毫没有什么作用,我只能点头。
“真好,那我就不用告诉你了。”汉弗莱爵士干巴巴的说。
“首相知道了吗?”我问他。
汉弗莱爵士知道我指的是哈克。他点点头,“当然知道,是他告诉我的。”然后气氛陷入无可救药的沉默。
我意识到汉弗莱爵士其实一点都不坚强。经受的文官训练,管理人员庞大的部门的经历和运转整个政府的经验在将他一点一点的推向坚强的对立面。我记得汉弗莱爵士说过,一旦遇到不利于自身的状况,一个大臣的第一反应就是背叛他的部。而一个文官——我不知道身为一个高级文官的我说这个会不会不太合适——遇到连他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是的第一反应便是逃避,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存技能,就如同政客的背叛一样。而我记得在那句话之后汉弗莱爵士还说过一句话,说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办法是把大臣的裤子——而不是旗子钉在柱子上,而现在,汉弗莱爵士的裤子已经被钉上了,他不敢逃避也不会逃避,因为病床上躺着的是吉姆·哈克。
我对汉弗莱爵士未来的精神状况极为担忧。于是我不得不岔开话题,谈论起文书工作,北爱局势,外交大臣的新奇主意以及首相是如何和内阁秘书对着干的。
我试图把汉弗莱爵士从不安的深渊中拖出来,幸运的是我这次干的不错。
2019年5月1日
或许在公众眼中,1988年的大选是由首相哈克宣布自己不会谋求连任而开始的,事实上,整场大选在哈克宣布自己退出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那应该是大选前的一个月,哈克告诉我们他决定不参加大选的时候,我惊讶的下巴快要掉下来,而汉弗莱爵士的脸色相当不妙。我想这不奇怪,因为当时民调的结果对他来说相当不错。
“对我来说相当不错,可是对我的党来说就不太有利了。”哈克向汉弗莱爵士争辩着,就像一个希望家长同意他晚上参加同学派对的大男孩。“事实上你会看到,马丁的民调也相当不错,我不希望分散票源,尤其是在对方步步紧逼的情况下。”
事实上哪个政党执政都不会对政府有太大影响,所以政府从来对此表示中立。我想汉弗莱爵士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哈克之前根本没有找他商量过,也就没有在意这回事。可没过几天我便震惊的听说(听私人秘书的小道消息说),内阁秘书(也就是汉弗莱爵士)打算提前退休,与首相同进退。
我记得我那时像个傻孩子,匆匆忙忙的跑进十号办公室,询问哈克有没有听说这件事,而哈克那张震惊到扭曲的脸告诉我他没有。我当时并不明白已经结婚的两人为什么会向对方隐瞒这么大的事情,直到后来听到他们的吵架我才隐隐约约明白,哈克的退出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党,另一方面是前任内阁秘书阿诺德爵士和他的谈话。而汉弗莱爵士以“与首相同进退”相要挟。
我本身是去送文件的,听见哈克说出“你作为文官的判断力就快被我毁了”这样明显出自阿诺德爵士之口的话时,我的慌乱使文件洒落一地。声音显然惊扰到了专心吵架的两人,屋子里一片诡异的沉默。我尴尬的拾起文件送到办公桌前,哈克随意的翻了两页,慢吞吞地签了字。
“首相,你没有必要考虑我。”汉弗莱爵士干巴巴的说。
“不,汉弗莱,我没有考虑你,”哈克就差把违心二字写在脸上,“我考虑的仅仅是我的党。”
我为我的两个上司貌似陷入冰点的关系恐慌了整整两天,而后来我发现不知何时去意已绝的哈克同汉弗莱爵士达成了勉强的一致。汉弗莱爵士在退休之前得再为一届政府服务,而于此相对的,哈克在汉弗莱爵士退休之前不准逃掉上院的席位。
似乎很公平。我记得我一个人坐在安妮酒吧里喝了几杯,敬即将落下的幕布。
演员选定了自己的位置,演出才算开始了。哈克以一贯的得意地称之为“跨界的演出”,被汉弗莱爵士讥讽为“从动物到植物界的跨界也值得这么骄傲”。在哈克最后一次离开唐宁街十号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都老了”。
不,我想我今天回忆不下去了。
2019年5月8日
哈克的病情在经过了两次手术之后慢慢的有所好转,这让每个人都比较乐观。我保持着每周探视一次的频率,而我每次去医院时,都能看到哈克靠在床头翻阅报纸,汉弗莱爵士趴在床头柜上整理私人备忘录的场景。汉弗莱爵士似乎也振作了一些精神,这让我放下心来。
那是一个周末,我猜是1993年6月的一天,我刚刚在沙发上坐定,另外一位访客就到了。那是哈克的女儿露西。半年来我从未在病房里遇见过她,而据汉弗莱爵士所说,她从哈克确诊之后就常常来探望,只是由于工作原因,她从未在周末来过。我想这是第一次。“爸爸,”她一进来就飞快地亲吻了哈克,然后将带来的东西塞进汉弗莱爵士手中,“我知道医院的饭特别糟糕,所以特意烤了小饼干。汉弗莱爵士,这是最新上市的茶叶。”她绕着病房转了一圈,对我嚷嚷,“伯纳德爵士,您不能再给爸爸送酒了!”然后她又理所应当的对哈克展开说教。
这个当年用裸体示威威胁自己父亲的女孩如今依然延续了自己风风火火的脾气。她的思想依然左倾,但终究没有与那个托派分子走到一起。她嫁给了一个医生,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由此她学会给父亲做饭而非把果酱抹在内阁文件上。
露西对汉弗莱爵士的称呼始终都是生分的“汉弗莱爵士”,对此汉弗莱爵士并没有说过什么。他们维持着一种在熟悉与生分之间游走的微妙关系,而我看的出来,汉弗莱爵士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出席了他们的婚礼——说实话,女王祝福过的关系她也没有否认的可能,而是因为,我猜,露西和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
汉弗莱爵士没有孩子,他对下一代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露西和她的孩子身上——听着那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叫爷爷永远不会使人厌烦。而感情是双向的,露西可能会对所有文官和政客(当然是以汉弗莱爵士和哈克为主)抱之以对官僚主义毫不客气的攻讦,但是我亲眼见过她贴心的为汉弗莱爵士患有风湿的膝盖盖上毯子。她甚至为哈克和汉弗莱爵士织过情侣毛衣——看在上帝的份上谁会给两个老头子织水果图案的情侣毛衣。理所当然的,哈克和汉弗莱爵士一次都没有穿过,但这并不妨碍汉弗莱爵士视此为一生中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那边露西和哈克就教育问题又开始打嘴炮,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嘲讽着上院的植物人和下院的野蛮人而哈克一如既往的对女儿带刺的言论措手不及。哈克从未真正说服过她,而家里唯一能对付这个丫头的人正对她露出最接近于宠溺的微笑。
这幅场景太接近于温馨和幸福,以至于让人无法不想到可以预料的未来。
2019年5月12日
哈克的病情在1994年出现了反复,而在那段时间里,汉弗莱爵士又不小心扭到了脚。不仅是我尽量压缩自己的日程安排好有时间前来帮忙,我注意到,当年曾在行政部任职的人——其实哈克根本不认识几个——也都在尽力帮自己的老上司。
这种事情相当少见,以至于在白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我曾经在常任秘书例会后被外交部常任秘书(新的那个,巨人早就退休了)拦在门口,询问我如何看待一个退休的政客依然获得不少公务员尊重这种史无前例的事件。我不否认其中有汉弗莱爵士的因素,然而就我来说,哈克虽然在许多方面与其他政客没有什么两样,但真正与他相处上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他其实相当讨人喜欢。不是那种被公众喜欢,实际上在知情人中恶评甚多的那种,事实上哈克被报纸抨击的次数远多于赞扬。哈克没什么敌人,在各派中称不上左右逢源也没有不高的评价。而在朝夕相处的文官眼中,他虽然天真固执有小聪明怕担责任又爱捅娄子,但他知道如何与文官妥协,看起来软弱又好操纵,实际上他也在对文官施加自己的影响。我不知道这是否称得上是人格魅力,但至少我能说与此相当接近。更何况,如果说汉弗莱爵士这样的老练文官都会在这上面栽跟头,其他文官也就不可避免了。这位同僚不得不承认哈克是一个非典型案例,同时遗憾的表示,为什么这么有趣的政客没有被他遇到。我想到他的外交大臣,突然对他满是同情。
时间还早,我打算去改革俱乐部找找乐子,比如贸易大臣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挺值得讨论的。
2019年5月31日
我想除了最后关头之外,1994年年末是哈克状况最不好的时候。他出现了严重的不适,以至于又进了一次手术室,结果不在人的意料之外,癌细胞扩散了。医生告诉我们哈克还剩最多一年的时候,我从汉弗莱爵士的脸上看到的表情,比他被告知公务员系统改革法案出台时会露出的表情还要糟糕。
圣诞夜的前一天晚上,我从部里的派对上遛出来前往圣爱德华医院,我轻轻地推门进去的时候,哈克已经沉沉的睡着了,而汉弗莱爵士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环。“汉弗莱爵士。”我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想到这个老人猛地一下跳起来,好像一个干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学生。我看见他咖啡色的眼睛中与他经验和阅历完全不符的眼神时,我就明白了。
他承受不了了,他想逃开。
“汉弗莱爵士,”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地走向他。“别,别这样。”
而这位曾在白厅中维持政府运转的、面对再大的危机也从容不迫的高傲文官痛苦的表情令人心碎。
“别这样,汉弗莱爵士,他需要您,他很需要您。”我像一个卡带的录音机一样固执的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句话是圣诞节的彩灯和姜饼小人,多说几句就能使这间冰冷的病房温馨起来。
“不,伯纳德,”汉弗莱爵士绝望的摇着脑袋,“他不需要我,他不需要一个软弱的人陪在身旁,随便一个人都比我更合适——”
“他需要您,汉弗莱爵士,”我轻声打断他,“他爱您。”
汉弗莱爵士因为我的话恍惚了一下,“可我怎么能——”顾虑到睡着的哈克,他尽力压下自己的歇斯底里,“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是怎样一点一点离开我的?我怎么能!”
“那您就闭着眼!”我几乎是在恳求,“您哪怕闭着眼,只要让首相知道您还在他身边。”
汉弗莱爵士的身体抖的厉害,然而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汉弗莱爵士的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我和他,还有一些护士小姐用彩灯和小圣诞树把苍白的病房装饰一新,直到露西和她的丈夫孩子一拥而入我才离去。我坐在我家的壁炉前喝酒时还在想象,他们一定玩的非常尽兴,包括汉弗莱爵士,我相信他甚至会高兴到允许哈克喝上一杯酒,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或许就是前英国首相吉姆哈克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最后一个。
2019年6月10日
1995年的初春,哈克的精神状况基本良好,甚至能和汉弗莱爵士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直到汉弗莱爵士用自己的看家本领——那些一个从句缀连着一个从句的文官用语把他打败为止。
汉弗莱爵士时常在天气不错的时候推着哈克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散步(是的当时医生已经不建议哈克自己行走了)。我去探望他们的时候总会跟在他们身边,说一说内阁闹出的笑话啦,白厅里的流言啦,威斯敏斯特和旗舰街又纠缠不清啦之类的。只有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怀念汉弗莱爵士和哈克的开怀大笑。
哈克一直是非常乐观的,甚至在得知自己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之后也是如此。这让我意识到哈克只有在牵扯到自己的政治生命时才会贪生怕死,如果当年登上死亡名单的时候他还是改革杂志的编辑,他也不会如此丢人现眼。而只有公务员才会对任何事都顾虑重重,谨慎小心。
哈克夫人有时也会在医院里,帮着削个苹果什么的。因为我曾担任哈克的私人秘书,所以我与哈克夫人的关系比较亲近。而汉弗莱爵士,看得出来也对哈克夫人有些敬意——毕竟她曾指挥哈克在凌晨两点骚扰他,还“仁慈的”让他多睡十分钟。
至于哈克和哈克夫人离婚的原因,据我所知,是生性自由的哈克夫人终于受不了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大臣妻子了,而这位大臣偏巧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连度蜜月的地方都得和货币流通联系起来。而令人意外的是,离婚前半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的夫妇在离婚后成为了相当不错的朋友,一周交谈的甚至比一个月还多。而且相当奇怪的是,哈克夫人似乎对哈克和汉弗莱爵士结为伴侣一事接受良好。恕我冒昧的揣度一下,或许她早就允许了丈夫和工作的结合,而既然丈夫成为了前夫,那工作实体化了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阳光让哈克有些想打盹,但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猫吸引了他。那只白色的小猫一直在轮椅下打转,冲着汉弗莱爵士咪咪叫。就在汉弗莱爵士犹豫着是不是要逗一逗它的时候,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她抱起小猫,向我们道了歉,然后扭头跑回去了。
汉弗莱爵士似乎相当受感染,“吉姆,为什么我们没想过养一只宠物呢?”
“因为养你一个都很麻烦啊,中产阶级腐朽的生活啊什么的。”
汉弗莱爵士背对着我,但我有理由相信他气的鼓起了脸,就像是当年哈克试图跳出他的掌控一样。
“我才是那个年薪十二万镑的人。”
“我才是那个每天买菜做饭洗碗的人,汉皮。”
哈克夫人看着我,“伯纳德,”她说,“在他们家是谁在通下水道呢,即使是吉姆有一大堆文件要看的时候?”
我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我还是告诉她,那也应该是哈克。
哈克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我想我可能是错过了什么。
(哈克的日记中写到,在他们还未离婚的时候,哈克夫人曾因为哈克因为看文件而拒绝通下水道一事颇为恼怒。她认为哈克在工作上有数十万公务员的帮忙而她没有。所以或许当她知道哈克即使在和公务员首脑绑在一起后也得干脏活累活这一事实时,她会感到莫名的愉悦。编者)
2019年7月10日
这个月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哈克的日记。两个年轻人已经将磁带的记录转变成文字叙述,还为日记中记录的事情仔细地考证过了。而我需要做的,是为每件事标上自己的回忆。
我看着这些文字,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过去还在行政部的日子。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刚刚说了什么蠢话,哈克就在旁边疑惑地看着我,而汉弗莱爵士无奈的说“谢谢你伯纳德,没有你我们就酿成大错了”。
为了回到那一刻,我愿意付出一切。
哈克的情况恶化的很突然。我当然记得那一天,1995年11月4日,我完成了一个关系到首相政治前途的合作项目的先期谈判,从华盛顿飞回伦敦。下了飞机,我把手提箱扔给了我的私人秘书,命令我的司机马上掉头,首相可以等着,而哈克不能。
我匆匆赶到时医生还没有离开,而汉弗莱爵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他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去唐宁街十号,首相在等着我。我以一个私人秘书所能说出的最坚定的语气告诉他,让首相见鬼去,我的首相还躺在里面呢。
他异样的看着我,良久,他说,这不是一个内政部常任秘书应该说出来的话。我对他说,这是伯纳德·伍利应该说出来的话。
汉弗莱爵士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医生就从病房中出来了。“哈克先生全身器官都已经衰竭,”医生怜悯的看着我们,“我恐怕他撑不了多久了。抱歉,汉弗莱爵士。”
汉弗莱爵士脸色苍白,我想我也好不了多少。然而汉弗莱爵士依然绅士的向医生的努力道谢。
望着医生离去的背影,他瘫倒在长椅上。
“汉弗莱爵士,”我竭力使自己的话听起来没有那么多颤音,但是似乎不太成功,“首相应该希望能看到您,汉弗莱爵士。”
汉弗莱爵士茫然的看了我一眼,低头摩挲起自己的婚戒。
“汉弗莱爵士?”
“太紧了,伯纳德。”他低声说,“我取不下来。”
“您想把它……”我震惊的指了指他手上的银环,“取下来?”
汉弗莱爵士站了起来,整了整领带。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回过头对呆呆地站着的我说,“我不想。上帝保佑,我不想。”
我急忙跟着他进去。
“汉皮!哎哟,小伯纳德也来了?每次看到你我都很高兴。”哈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依然热情洋溢。“我也很高兴,首相。”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希望泪水不会遮挡住视线。
“吉姆,叫我吉姆,小伯纳德。我总是试图让文官们叫我的名字,但是这辈子就成功过一回。”哈克努力地抬起手,指指旁边的汉弗莱爵士。
“啊,我会尽量记得您的名字的,首相。”我用尽量轻快的语调说道,“吉姆?”
哈克看起来高兴坏了。收到汉弗莱爵士的眼神,我决定离开病房,让他们单独待会儿。我最后看了哈克一眼,起身带上了门。
我并没有把门关严,我留了个缝。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来。在深夜的走廊里,寂静把一切细语都一点一点放大。我知道没人注意到某人将受到上帝的召唤,也没人关心这人是不是以前的首相。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黑暗中,守着他们或许从未说过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说的情话,守着那两个在上帝脚下褪去一切曾经的荣华的普通人,守着他们半路起家的爱情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黑幕与谎言,权力与金钱,爱国心和政治责任此时显得如此无足轻重,我们的毕生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荣誉勋章,骑士头衔,与物价指数挂钩的养老金,在一枚取不下来的朴素指环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我听着汉弗莱爵士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的静默。他一直呆在房里,我也一直站在门外,直到首相在怒火之下掀了雕花的办公桌。我在车里看着倒退的夜景想,当我摆出一贯的扑克脸对他说“我尊敬的首相”时,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2019年7月13日
我至今仍不可避免的在梦里见到当时的场景。萧瑟,静默,黑色的衣服和群起的鸟儿。哈克安葬在他伯明翰选区中的一个教堂里,以及小小的占据了新闻的一角,如同他希望的那样。他在遗嘱中把资料留给汉弗莱爵士,藏书赠给了我,财产也全数留给了露西和哈克夫人。汉弗莱爵士毫无异议。因为对于文官来说,只有文字才是一个人生活过的真切凭据。
汉弗莱爵士一下子苍老了。那个记忆中圆滑优雅的文官似乎是个幻觉,而这个痛失爱侣孤独无依的老人,才是真实的汉弗莱·阿坡比。
我的车从威斯敏斯特出来之后便径直向车站驶去。我想我应该还能买到去伯明翰的票。在经过一片树林时我突然要求停车,圣詹姆斯公园,我怎么会忘了这里。我穿过树林,走向那个幽静的池塘,不出所料的是,汉弗莱爵士正坐在长椅上,向池中的鸭群投着面包屑。
哦,我忘了说,这是1996年的11月4日,一年前的今天,大英帝国前首相詹姆斯·哈克勋爵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伯纳德,”汉弗莱爵士望了我一眼,忧郁的开口,“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傻的坐下。
“他很喜欢在这里喂鸭子。”汉弗莱爵士轻轻地说,“他在上院时总是迟到早退,回家做饭,或是来喂鸭子。我告诉他这是老年人的活动,他反问道,‘我不是老年人吗,汉皮?’”
“我以为他是一个不服老的人。”我说。
“是的,他不服老。”汉弗莱爵士露出一丝微笑,“他曾经想把他的日记重新整理一遍,以提高出版时的清晰度,准确性和实用性。但后来他放弃了,因为他觉得没理由让自己成为唯一一个遵循这些标准出版回忆录的政治家。后来他视喂鸭子为新的事业,”说道这里汉弗莱爵士忍住笑容,“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让圣詹姆斯公园的鸭子胖的飞不起来了。”
我与他一同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伯纳德,”良久,汉弗莱爵士才开口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放弃了大选?”
“难道不是因为阿诺德爵士的谈话吗?”
“哦,伯纳德。”他又露出微笑,“阿诺德确实同他谈过话,不过没有让他放弃大选,而只是隐晦的表达了担忧,他完全可以不理会。”
“那他为什么?”我有些疑惑。
“唉,伯纳德,他是一个政治家。”汉弗莱爵士叹道,“隐瞒真相是他的职业技巧,而这次他做的实在是太成功了。”
我突然明白了,就在汉弗莱爵士咖啡色的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在圣詹姆斯公园的树荫下,脚下踏着飘落的黄叶。
从哈克下台到哈克患上癌症只有短短的五年。哈克究竟是如何预见到他命不久矣的问题已然不再重要,总之他的目的完美的达到了——一生中有那么几年完全奉献给了家庭而非不列颠和女王。难以想象,哈克在与汉弗莱爵士结婚之前甚至连鸡蛋都不会炒,而他下台之后会把汉弗莱爵士喂胖一圈。
“我曾有相当多的机会把他挤走。”汉弗莱爵士说,“尤其是在行政部的时候,若是我想,我能把他踢到欧盟或者上院不下五次。”
“那您会得到巴兹尔·科伯特。”我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汉弗莱爵士嗤之以鼻,“我一生服务政府,再棘手的大臣我都有办法,更何况只是一个被称为‘道德楷模’的巴兹尔科伯特。”
“可您什么也没有做。”我指出。
汉弗莱爵士苦笑着承认,“是啊。或许是我真的不想要巴兹尔·科伯特吧,因为那样会让我记起吉姆哈克的好。”
“可他或许比首相更好驯服。”
“不论大臣是谁,驯服一个大臣都所需不菲,你应该有所体会,伯纳德。而问题不在这里。”汉弗莱爵士的脸柔和了一些,“问题在于,我是否真的想让他走。答案是不。”
“您被首相驯服了。”我说出这句话立刻就想咬掉舌头。汉弗莱爵士用一贯的责备眼神瞪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笑了,“是啊,而且居然是因为他炒鸡蛋的时候会放很多盐。”
“善待你的大臣,伯纳德。虽然他们身上都有些让人无法忍受的政客通病,但是说不准哪天就会给你惊喜,谁知道呢?”
萧瑟的秋风又卷下一阵树叶。汉弗莱爵士站起身来裹紧了大衣。我陪着这个被政治家驯服了的高级文官走回了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值此深秋,黑索米尔的高级住宅区前那排梧桐树的叶子依然繁盛,唯有汉弗莱爵士家门口的那棵的枝头上,只有一枚黄叶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2020年3月1日
快半年了,我重新拿起了我的日记本。旋开我的钢笔帽,我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退休在家、除了去俱乐部小酌无事可做的文官来说。我的妻子——小我五岁的甜蜜的老太太离我而去,而另一样东西,就是我手边的这本书,进入了我的生活。
哈克的日记出版在即,乔纳森·林恩和安东尼·杰伊两个年轻人送给了我一本样书。我翻过写着“是,大臣”的封皮,抚摸着油墨的香味,突然有种在看别人故事的错觉,这让我深感不安。
就在刚刚,英国石油公司的董事之一来拜访我,在原来我会很乐意招待我这位曾经的同僚,而现在我意识到,听到他传来的那些消息令我厌倦。
这种感觉加重了我的不安。它令我我想到1999年的汉弗莱爵士。
汉弗莱爵士在退休后依然拥有很多头衔,比如光国机构的某个委员会主席,比如苏格兰皇家银行董事,还有巴特利茨银行董事,当然,尽管现在这家银行已经快要破产。在退休之后另谋职位是几乎所有高级文官的选择。不了解内情的人,比如哈克曾对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解和气愤。他以为这是为了钱,或者什么荣誉感,其实他大错特错了。
恐怕是由于把持权力的时间太长,即有太长的时间花在保护已得的权力和攫取更大的权力上,高级文官在退休之后非常容易陷入一种自我矛盾的怪圈。我想这是一种权力落差导致的正常现象。于是我们不得不装作自己仍在忙碌,仍然大权在握——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大权在握,就像小心翼翼的走钢丝——一旦摔下,也就是说,当一个高级文官对权力失去了兴趣,那就证明这位高级文官的人生之路快到尽头了。
我想我应该振作精神,或许我该去改革俱乐部小酌一杯。
在我惊讶的听说汉弗莱爵士对银行及委员会事务失去兴趣的时候是1999年。那时戴斯蒙德爵士刚刚过世,我在他的葬礼上听前任行政部常任秘书告诉我的,他说老汉弗莱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席过苏格兰皇家银行的董事会议了。或许是他身体不好,我想着,我该找个时间看看他。
某天下午,我想是1999年的七八月,我妻子从麦德龙购物回来,告诉我她在路上遇见了来伦敦办事的露西。她告诉我,“可怜的老汉弗莱爵士去了老年精神病院啦,伯纳德。”
正在看报纸的我目瞪口呆。“什么?”
“露西说的,她说汉弗莱爵士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露西怎么能让他住进那里?”我有些不满。这不能怪我,我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露西让他回伯明翰,这样方便照顾,可是老汉弗莱爵士怎么也不肯去。露西说她只好把他送到那里去,因为那家医院的院长和她丈夫是老交情,而且医院很专业,人也很好,她比较放心……”我妻子还在喋喋不休,我打断了她,“是哪家医院?”
她责备的看了我一眼,“圣迪姆那老年精神病院,亲爱的。”
其后的两年间我拜访了数次,有几次是来向汉弗莱爵士请教问题,有时则只是纯私人性质的看望。当我站在这家医院里,望着草地树阴和阳光,与热情的护工交谈时,我感到一丝舒适,也不得不为我自己对露西的误解而惭愧。即使是我,也找不到比这里更适合静养的地方。
显然这里比黑索米尔高级住宅区和蓓尔美尔街的俱乐部更适合一颗希望远离喧嚣的心。我得说汉弗莱爵士的气色不错,而他告诉我,“当然不错,伯纳德,没人乱动我的书,炒鸡蛋里的盐也加的合适。”
我庆幸汉弗莱爵士为他脆弱的身体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但我也在忧虑这是否会给他更充足的时间思考过去。他没有了哈克的陪伴,对银行和委员会事务又兴致缺缺,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外出度假,从而使他更易落入文官们都竭力避免的自我矛盾之中。
刚开始的时候,汉弗莱爵士还优雅又智慧,就如同当年一样,可是到了2000年底,他已经有些精神恍惚,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我后来听医院的护工讲,汉弗莱爵士只有在有人来拜访之前才会稍稍愉悦,平常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或是阅用收音机阅读着哈克的日记,独自追念过去。而很少有人来看他——除了我,露西和她的家人,还有当年行政部的个别人会偶尔前来探望以外,这让我非常难受。后来的许多年我都在想,如果当时能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他就好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汉弗莱爵士的前妻。我从未见过她,即使我在汉弗莱爵士离婚前五年就在他手下工作,我依然没有在任何场合见到过阿坡比夫人,不论是在小型的文官聚会,还是大型的国宴或是出差。连仅有的那么一次私人拜访,我还不巧的赶上了阿坡比夫人去法国度假的时候。我猜测过,他们很可能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家族联姻的结果,没有继承人也不要紧,一旦家族利益不同了,两人立刻分道扬镳,毫不含糊。
汉弗莱爵士的前半生没有爱情,权力和文案工作就是他的一切。而哈克的离世对他来说——我得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一个第一次吃蛋糕的穷孩子刚刚咬了一口奶油,蛋糕就掉进了水沟。而令人发疯的时间一层一层的将这个浸洇了太多年权位与黑幕的、道德真空的老人最后一点对温暖的渴望剥离,只剩下冰冷的躯壳。
2020年3月20日
不仅是我,我想任何人都对那个多事之秋记忆深刻。九月十一日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也使身为肩负着艰巨的反恐任务的内政部常任秘书的我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名为“大量文案、频繁出访、应付质询、与内政大臣进行艰苦卓绝绞尽脑汁的斗法、拼命躲掉媒体扔在内政部脸上的石头、应对MI5的大老粗们会议上的大吼大叫”的灾难。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美国使馆里,同美国大使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拼命的试图致对方于死地。当我赶到圣迪姆那老年精神病院时,院长抱歉地告诉我,高等巴思勋爵,大十字勋章获得者,前内阁秘书汉弗莱·阿坡比爵士在一天前因为心肌梗死而离世,律师已经通知了遗产继承人——也就是露西,而她本人刚刚坐上飞回伦敦的飞机。
整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一生隐于幕后的文官当然不曾得到公众的半分关注,如同一枚沙子落入草原,没有溅起一丝灰尘。下院还是那样吵闹,白厅依然是笔头为剑三件套为盔甲的战场,美国口音更加令我厌烦,媒体变本加厉的宣扬亡国言论,我从内政部升调为内阁秘书,服务了数届政府之后按计划退休。一切都很完美。一切都与沉睡在一起的政治家—公务员伴侣,抑或是人质—恐怖分子伴侣毫无关系。白厅的人换过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对政治家与公务员相处的“典型范例”。
我已经很老了,但我试图令自己不要忘记。我每天都要看那本我看过无数遍的《是,大臣》,我一直在整理自己的私人备忘录,而我残存的记忆如下:
(甲)我第一次同汉弗莱爵士见面时,他问我,“这份文件是你起草的,嗯?助理秘书伯纳德·伍利?”
(乙)我第一次同哈克见面时,他(失败的)要求我叫他的名字而非大臣。
(丙)行政部的圣诞晚会上,醉醺醺的哈克大笑着举杯,“嗨,亲爱的老汉皮,和我结婚怎么样?”而汉弗莱爵士明显也喝高了。
(丁)哈克不安的站着,看着讲电话的汉弗莱爵士,直到他挂上电话。“找我的……?”他问,而汉弗莱爵士微微一鞠躬,“是,首相。”
(戊)哈克最后一次离开唐宁街十号时说,“我们都老了。”
(己)哈克躺在病床上,汉弗莱爵士趴在床头浅眠。昏黄的灯光中,我似乎还能看到汉弗莱爵士无名指上的银环。
(庚)“您被首相驯服了。”我说。汉弗莱爵士慢慢的笑了。
写到这里,我沉吟良久,不知道还要写些什么。我发现自己比我想象的更想念那个八十年代的行政部。三个人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互相打趣,互相制约,互相揭老底,一起捂盖子,共同维护着这种微妙的竞争与合作的关系,每个人都乐在其中,仿佛这个故事永远都不会有终点。而如今,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已经安眠,另一个也垂垂老矣,凭着对往昔乐此不疲的回忆,用以徒劳无功的掩盖被时代远远抛下的苦闷和悲凉。我突然觉得我整理的记忆应该多加上一条:
(辛)最后一次见到汉弗莱爵士时,他抱着茶站在窗前,窗台上的矢车菊早已枯萎。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望着这个伛偻的背影,仿佛望着我自己的未来。
END
驯龙高手-So Long Ago, So Far Away
勇者决定出发去屠龙。
他的母亲说,可是孩子,世界上根本没龙。
他的父亲说,你应该学习打渔。
他的朋友说,你要是能屠龙,我就去娶海妖。
勇者拿出一本被翻烂了的小书,上面写着“龙之书”三个大字。他挥舞着书页,说,龙是真实存在的,看,有那么多种类呢!
我曾听我爷爷的爸爸提起过,他的爷爷的爷爷曾经给一头龙打造过半片尾翼。铁匠说。
为什么龙会需要人造尾翼呢?勇者问。
不知道。铁匠耸了耸肩,我想他们可能把那头可怜的动物抓过来割了尾巴,然后再给他装上尾翼好控制它吧。
看,世界上不仅有龙,还曾被人类征服过!勇者心想,他也要成为战胜龙的勇士,他要骑着龙回到村庄,叫...
勇者决定出发去屠龙。
他的母亲说,可是孩子,世界上根本没龙。
他的父亲说,你应该学习打渔。
他的朋友说,你要是能屠龙,我就去娶海妖。
勇者拿出一本被翻烂了的小书,上面写着“龙之书”三个大字。他挥舞着书页,说,龙是真实存在的,看,有那么多种类呢!
我曾听我爷爷的爸爸提起过,他的爷爷的爷爷曾经给一头龙打造过半片尾翼。铁匠说。
为什么龙会需要人造尾翼呢?勇者问。
不知道。铁匠耸了耸肩,我想他们可能把那头可怜的动物抓过来割了尾巴,然后再给他装上尾翼好控制它吧。
看,世界上不仅有龙,还曾被人类征服过!勇者心想,他也要成为战胜龙的勇士,他要骑着龙回到村庄,叫所有人都不敢再嘲笑他。
于是勇者告别亲人,带着一艘小船、一条面包还有一把铁剑,出发了。
勇者航行了五天,来到一座小岛。岛上空无一人,仅有废弃村庄的残骸。
勇者决定在破败的石屋中过夜,为了烧火,他去附近寻找枯枝。在一个爬满铁锈的炉子下,他发现了一本被冻土封存着的笔记。
勇者挖开冻土,取出笔记。他翻开本子,只见第一页写着:此本日记属于Hiccup Horrendous Haddock III。
谁是Hiccup Horrendous Haddock III?勇者好奇。
Hiccup是一个生活在距今500多年前的维京人。他几乎和勇者一样瘦小,被村子里的大家伙们所看不起。
在Hiccup生活的时代,龙是寻常可见的动物。它们攻击村庄,抓走羊群、摧毁房子,与人类展开无休止的战斗。在当时,谁能猎到最多的龙,就能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所以Hiccup也梦想能亲手抓到一条龙。
勇者看到这里,将日记本收入口袋。他想,Hiccup或许会成为他的朋友。
勇者在第二天清晨继续上路。他一直向西行驶,要去到传说中隐藏在海洋尽头的龙的世界。
海面非常平静。勇者躺在船上一边翻看着Hiccup的日记,一边幻想着屠龙。
在Hiccup再度被父亲打击信心的那晚,他用自己发明的投弹机击中了一条夜煞。
夜煞是龙族中最稀有的一种,它们灵活、机敏,有着可以融入夜幕的漆黑鳞甲。据Hiccup所说,这头夜煞是现世仅存的一头。
然后呢?他抓住那条夜煞了吗?勇者迫不及待地往后翻去。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海面泛起波浪,水流像受惊的野兔,四处流窜,将小船打向不同方向。天空被乌云笼罩,在云的深处,紫色的闪电亮起不祥的光芒。
暴风雨来了!勇者急忙拉满帆布,想要快速通过。
然而巨浪像草原上的野马,奔腾而至。小船被抛到半空,而后重重落下。勇者掉入水中,巨浪的铁蹄狠狠踏在他的胸口,将他往深处压去。
勇者挣扎、上游、复又落水。重复几次之后,他的耳朵和嘴巴灌满了海水,终于无力地坠入深海。
半梦半醒间,勇者向上望去,只见闪电仿佛冥国女王海拉神殿前的白光,正穿过海水对他进行召唤。
传说里是怎么描述龙的聚集地的?
无人可返之所。
等勇者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洞穴中。海风依然在外咆哮,暴风雨似乎还没过去。
他掏出拴在脖子上的火石,点燃被海浪推上来的木船碎片,照亮黑暗。
直到这时勇者才发现躲在这个洞里的生物不只他一个。一个巨大的、足足有十多米长的动物无声无息地匍匐在地。它扁扁的头向外朝着大海,而尾巴则一路朝洞穴深处伸去,隐没在黑暗里。它浑身披满暗色的鳞甲,没有一根毛发,黑如渡鸦般的翅膀缩在身体两侧,勇者猜测当它们完全展开时可能有二十米宽。
这个动物的年龄似乎很大了。勇者发现它的鳞片像死去多时的鱼一样干瘪暗淡,而肚子处的甲片早已剥落,露出粗糙且长有白斑的皮肤。
这是一条龙。勇者想。
这是什么龙?它为什么在这儿?它还活着吗?
勇者朝洞穴深处走去。他发现洞尾很窄,积满碎石,龙的尾巴将唯一的缝隙填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看清洞外的景色。勇士猜测,这个洞形成于一次山体坍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意外,龙才会被困在这里。
他再次朝龙头的方向前行。勇者希望龙没有死,并且自己可以征服它。
龙的确没死。它只是很老、很困、一直在打瞌睡。它的鼻息为洞穴提供了热量,而它巨大的脑袋也阻隔了风雨的侵袭。
可是如此一来,它也堵住了勇者离开的去路。勇者发现自己唯有战胜巨龙,才有可能逃离此地。
勇者不想趁人之危,所以他决定等待巨龙苏醒。他燃起火堆,重新读起Hiccup的日记。
Hiccup找到了被他击落的夜煞。他惊讶地发现夜煞的尾翼断了一半,它再也不能飞了。
为了不显得那么孤单,勇者大声念出日记的内容。
声音回荡在洞里,巨龙轻轻打了个响鼻。
Hiccup决定接近夜煞。他发现当人在害怕龙的时候,龙也在畏惧人。他不愿意伤害夜煞,他觉得对方和他一样是有智慧有感情的生物。
Hiccup给夜煞起名为Toothless,因为夜煞的牙可以收进牙床里。
他给Toothless带去鱼,Toothless好心地分了他一半。
勇者想到他曾拥有的一只猫。在闹饥荒的冬天,它曾带鱼回来给他。
Hiccup和Toothless成为了全世界最好的朋友。他们对彼此表现出极大的忠诚,并且通过一系列的行动成功说服大家,人和龙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勇者迷惑了,如果人与龙之间曾真的缔结了和平,那么龙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并且数百年来再无踪迹?
亲衣节来了。岛上到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人们已经习惯与龙一起生活,它们帮助人类捕鱼打猎,而人类还以它们稳定的居所与食物。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延续,谁知龙在某一刻突然起飞,集体离开了小岛。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奥丁似乎决定在这个赠送礼物的节日里收回他的馈赠。
龙不在了,人们很失落。
Toothless成为了唯一一条留在岛上的龙。Hiccup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中满怀窃喜。
但这真的是Toothless的选择吗?如果它的尾翼还在,它是否会跟随族人一起离开?
Hiccup辗转难眠。他太在乎Toothless了,甚至害怕Toothless像他一样在乎他。
于是Hiccup设计出了自动尾翼,他给Toothless装上,等待龙做出自己的选择。
Toothless走了。Hiccup非常难过。
这就是龙消失的原因吗?勇者继续往下读。
Toothless一直没有回来。Hiccup决心要让自己接受现实。他看着摆放在屋子里的Toothless的小窝,忽然发现他此刻的悲伤与失去任何一只宠物、任何一个朋友的感觉都不一样。这种悲伤像是在大雨天穿湿毛衣,叫人喘不上气。
龙是不能被驯服的。Hiccup也不想驯服Toothless,所以Toothless的离开是必然的。
但是Hiccup想要和Toothless好好告别。反正不是这样,怀抱着它可能会回来的侥幸心理,故意放它离开。
龙在第四天回来了。原来它们只是短暂离岛,去哺育下一代。而Toothless比它们回来的晚一些,因为它只是去海边寻找Hiccup丢失的头盔。
Toothless毁去了自动尾翼,它告诉Hiccup,它想和他一起飞。
原来这就是人造尾翼的来历。不是为了控制龙,而是为了帮助它飞。勇者看着腰间的佩剑,突然不想屠龙了。
Hiccup与Toothless的感情更加坚定。日记中提到他们四处探寻不同的岛屿,遇到了贩卖龙的猎人,以及想利用龙族军团征服世界的坏蛋。Hiccup找回了母亲,却失去了父亲。Toothless始终陪在他身边,就像最忠实的朋友。
勇者不禁幻想起故事的结局。他很确信Hiccup和他的龙一定相伴到老,直到死亡。
可是Toothless后来去哪儿了?在Hiccup自然寿命到限之后……
Toothless。Toothless。勇者念着这个名字,直到洞穴巨龙在睡梦中发出一记嘟哝。
这条龙会有名字吗?勇者想。
日记已经过半。勇者看腻了Hiccup和Toothless的冒险,他希望有点新的剧情。
他往后跳了好几页,终于在潦草的字迹里看到了一个新单词——光煞。
光煞是一条纯白色的母龙,与夜煞相对,同是珍稀物种。Toothless对它一见钟情,上演了滑稽的求爱戏码。
勇者捧腹大笑,为Hiccup精妙绝伦的描写而拍案叫好。
勇者以为Hiccup将要收获一窝龙蛋了。
然而事实却是,Hiccup决定让Toothless和光煞离开。为什么?因为Toothless想离开了。
他们就像学校里最要好的伙伴,一起上课,一起逃学,同享快乐,共有悲伤。然而当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他们还是要各自回家,去过另一半的生活。
Toothless会无数次地救起坠落的Hiccup。而Hiccup也永远会为了Toothless毅然跳入蓝天。这很好,很甜蜜,但这一切都和他们另有的生活没有关系。
在Toothless为Hiccup压下不想被驯服的天性的那一刻,Hiccup也为它抛弃了驯服的本能。
Hiccup自我驯服,自那以后,每当他看到夜空就会想起Toothless。
Hiccup放他的龙走了。不,不是他的龙,那条夜煞只是Toothless,不是任何人的。
他与它正式告别,这一次,不再有还会回头的侥幸。Hiccup说自己很幸运,因为他曾被驯服。
难道他们之后就再没见过吗?Toothless就这样带走了所有龙,去到它们的世界安然生活?
勇者匆匆翻着书页,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巨龙已经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碧绿的眼睛,有着圆圆的瞳仁,看起来像个小孩。巨龙竖起耳朵,等待倾听最后的结局。
“十年之后,我带着妻子和孩子再次见到了Toothless。”勇者念道。“它一开始没有认出我,而我却一眼认出了它。因为世上没有比他更独特的龙了。”
“对龙而言,我和他的相遇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朵火花。但对我来说,这是持续一生的美好。我老了,它却仍然年轻,就像我们共有的回忆,依然鲜活明亮。”
“见到Toothless时,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是我父亲曾对母亲说过的,你还是如我初见你那般美丽。”
巨龙发出一记嚎叫。它挣扎着站了起来。
地面晃动,碎石跌落。勇者摔倒在地,浑身发抖,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龙这么大、这么强、这么可怕。
这样的生物怎么可能和人缔结友情。这本日记一定是疯子所写,一切都是虚构,全是幻想。
勇者,不,这个弱小的人类熄灭了火把,躲进阴影。他匍匐在地,生怕被巨龙发现踪迹。
巨龙疯狂地拍打着埋在石块中的尾巴,它似乎在呼唤着什么,朝着黑色的怒海,张口射出火焰。
洞穴被彻底击碎。扑面而来的大雨落到人类脸上,他抬起头,终于看清了洞穴背后的景色。
那是一个美丽的山谷,艳丽的花朵从覆盖整个崖壁的绿植中探出头来,鸟在藤蔓间自由飞翔,无拘无束。
这一刻,人类忽然明白,原来他已经到了龙的世界,他曾见到的紫色闪电来自于眼前的这头巨龙。这头龙,是它们最后的国王,它在这个唯一的入口,用闪电守护了它背后的世界数百年。
山谷里还有龙吗?勇者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下一秒他已被巨龙抓起,和它一起飞至高空。
透过狂风,人类赫然发现这条巨龙的半片尾翼是由精钢打造。历经百年,黑色的金属仍然光滑发亮,一如这条龙曾经的模样,比夜更黑,比星更亮。
“Toothless?”人类试探地问。
回应它的是夜煞犹如挽歌的吟啸。
几小时后,巨龙把人类留在发现Hiccup日记的小岛上。
风雨已经停了,太阳悠悠地从海平面上升起。巨龙蹲坐在山崖边,入迷地看着日出。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人曾在它身边与它一起欣赏这美丽景色。
所有人类都会让它想起他。不过他们都不是他。
巨龙再次吟啸,它展开双翅,飞向西方。
END
【峰巡】【关周】共此一生
FEDI,意大利语“信仰”。本文中关宏峰所挑选之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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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亚楠在朋友圈发了条视频,六十多赞,全支队无人敢看完不赞:
关饕餮背个小书包,带个小黄帽子,奶声奶气对着镜头说“我三岁半啦,我上幼儿园啦!”
关宏峰平时不善交际,多亏赵馨诚帮着托人,这才给拿到名额送进了公安三幼。从此高法医天天正大光明四点半下班接孩子,只有一回实在是来了大案子,四个新鲜尸体,时间紧任务重,关宏宇又在外地出差,她去把饕餮接出来又领回支队,让小周给看着,在关宏峰那屋坐着。
等忙完了,关宏峰和高亚楠进屋的时候,关饕餮正坐在关宏峰那张惯常整理得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桌面上,晃...
FEDI,意大利语“信仰”。本文中关宏峰所挑选之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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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亚楠在朋友圈发了条视频,六十多赞,全支队无人敢看完不赞:
关饕餮背个小书包,带个小黄帽子,奶声奶气对着镜头说“我三岁半啦,我上幼儿园啦!”
关宏峰平时不善交际,多亏赵馨诚帮着托人,这才给拿到名额送进了公安三幼。从此高法医天天正大光明四点半下班接孩子,只有一回实在是来了大案子,四个新鲜尸体,时间紧任务重,关宏宇又在外地出差,她去把饕餮接出来又领回支队,让小周给看着,在关宏峰那屋坐着。
等忙完了,关宏峰和高亚楠进屋的时候,关饕餮正坐在关宏峰那张惯常整理得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桌面上,晃着两只小脚丫,一手举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五香牛肉干塞在嘴里磨牙,另一手翻着本专注力训练画册。高亚楠立马拎着闺女后脖领子,嘿你怎么上桌子呢?小周从关宏峰那张转椅上站起来,吭吭哧哧不好接话,高亚楠一歪头,没说你啊周儿,接着一看闺女嘴里吃的,啊,这什么啊?牛肉干?……不对啊,关宏峰不吃零食啊,那合着就周巡留下的呗……那这都得过期几年了?
在高亚楠不知道这事该说不该说的时候,关宏峰把饕餮抱起来搁腿上,抽了张纸巾给小孩擦嘴。“亚楠,那牛肉干新换的,放心,没过期。”
两个女人陷入了沉默。那些真空包装牛肉干藏在关宏峰的键盘抽屉里,现在被关饕餮拉开,暴露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支队老人都知道有些习惯不是关宏峰的,没有人说,没有人议论。
饕餮念念不忘地指着那本画册,关宏峰把它递给了高亚楠,给了她打破静默的时机,“嚯关队,您还给买这个了?”
关宏峰手上没停,笑了一声,“没,之前周巡为了省钱,赶京东特价买了一堆存在办公室,都买到八岁了,计划好逐年分批送你们,这套还没送呢。”高亚楠和周舒桐站在一边,觉得这话又没法接了,只有看着关宏峰给关饕餮拉好了衣服,又抓了把牛肉干塞小孩口袋里。
高亚楠这回伸手拦了,关队这不合适吧。
关宏峰还是那样子,放松地、很浅淡地笑了笑,反正又没人吃。
关饕餮坐在后座上唱歌,他妈妈在前面开车,那本画册放在副驾驶上。关宏峰没走,还在支队加班。高亚楠一路开车一路想,既然知道没人吃,关宏峰何必要买呢。
关宏峰的事,做同事那么多年,她想不明白。做兄弟那么多年,关宏宇也想不明白。
关饕餮八岁那年收到了周叔叔那批书里的最后一套,小学数学逻辑开发,时间这么长,那套书连书页都略有发黄了。大伯跟饕餮说,这书不错,我闲的时候还看呢。
关宏宇嗤之以鼻,得了啊,你还有闲的时候?
关宏峰说,偶尔也有。
关饕餮说,谢谢周叔叔。
关宏峰说,嗯。
对于侄女来说,周叔叔是个可以提,也不可以提的人。关饕餮长到二十来岁才看见她婴儿时期和周巡的合影,所有周巡出现的照片都被高亚楠单独收在一个文件夹里,和其他家庭合影分开放,不会拷贝到客厅那台电子相册里。
哇靠周叔叔还挺帅的。
高亚楠也凑过去看,她搜寻了多年前的记忆,对闺女说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是挺帅的。”
照片上的周巡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津港特大报废枪支买卖案告破,关宏峰关宏宇一块平反,关宏峰黑暗恐惧症不药而愈,诬陷关宏宇这事算特殊情况,也没追他的责。周巡牵头在支队搞联名上书,自己还跑了趟北京,最后公安部特批关宏峰回长丰支队工作,虽然降了半级成了周巡的副手,但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结果了。
周巡笑眯眯说,老关,不说你没两年准官复原职,单说退休金有着落了,诶,这事你怎么谢我?
关宏峰还没说话,高亚楠一边给一岁多的关饕餮喂饭,一边瞥了他一眼,怎么谢,关队拿退休金养你呗?要是关队没官复原职呢,你拿退休金养他?
周巡嘶了一声,诶亚楠,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
关宏宇在一边拾乐。
关宏峰静默地看着他们斗嘴。等这话头快过去的时候,他盯着自己的杯子,忽然说了一句,行啊。
后面她和关宏宇好像开始起哄了,好像很热闹,时间那么久了,哪还记得清楚啊。但高亚楠只有一件事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众目睽睽之下,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周巡,脸通红了。
嗯,关饕餮、高亚楠、关宏宇,三人成众,没毛病。
关宏峰没两年真的官复原职了,因为支队长这个位置空缺了。但他没有拿退休金养周巡。
这不能怪他不守信。
是周巡没来。
关宏峰提职那天的支队特别平静,顾局读党委会决议很快,干警们鼓掌时间很短,政治处主任发言很短,关宏峰发言很短,顾局发言也很短,散会以后没有人议论。大家心照不宣地知道关宏峰要么会坐回支队长办公室,要么会直接上调市局某处,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介于周巡业绩确实不坏,很多人都猜想关宏峰会走后一条路,尽管市局的正处级编制也很紧张。
结果是周巡给他让了路。
提职那天是个春天,百花盛开的那种春天。赶巧了长丰区那几天还特别消停,一个报刑事案的都没有,绝了。
那个周末有点倒春寒,不过阳光特别好,中午关宏宇带着孩子从老丈人家里出来,到支队拉上前一晚带班的老哥和上午值完班的老婆,掉头上快速,一路在电子狗的超速提示里开到郊野公园。
饕餮特别嗨。
然后关宏宇就发现准备好的吃的落在老丈人家里,遂被高亚楠嘲笑。哥俩去便利店买一堆吃的,出来发现高亚楠牵根绳在遛饕餮。
关宏宇说,嘿,我闺女又不是狗!
高亚楠说,狗都没你闺女能吃!
关宏宇笑了半天,他笑着看关宏峰,发现他哥脸上一动不动。
那个周末阳光明媚,就是有点倒春寒。
关宏峰久违地点了根烟,关宏宇递给他一听啤酒。他想了想,打开喝了半罐。
关饕餮在远处歪歪扭扭地走在亚楠身后,一手还抓着亚楠的衣摆。春季里的郊野公园,小学生成对郊游,年轻情侣出双入对,夫妻带孩子,老头老太太骑着双人自行车歪歪扭扭,绿树抽叶,海棠绽放,他所守护的城市就是这么生机勃勃。
独他一个人夹着一根烟,丧气地坐在长椅上。
活了半辈子,如果母亲还健在,会觉得性格沉稳的长子做过的最离谱的事,也不过就是没有结婚。他永远不会告诉母亲,他还爱过一个叫周巡的男人。
他不会讲。
只有他的孪生弟弟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一些他哥哥不会用嘴说出来的话。
比如“至死不渝”。
那些都写在关宏峰的眼睛深处。
周巡也许是没有读懂。
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懂。
关宏宇跟高亚楠说,周巡肯定是不知道这些,不然他怎么能不回来呢?他那么在乎我哥。
高亚楠摇头,不说在不在乎,能活着谁不想活着呢?
不是,关宏宇说,你看,我有了你,我就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我得回家。
高亚楠白了他一眼,关宏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干刑侦的男朋友吗?
要说关宏宇和关宏峰还是亲兄弟。
关宏峰坚持觉得,周巡不知道自己在等。
因为周巡从不失约,他不会让关宏峰等太久。
所以周巡没有回来,只是因为不知道关宏峰在等他。
关宏峰有他固执的傲然。
他不会讲,不会昭告天下,不会托人告诉周巡。他只是傲然又固执地等周巡自己明白。
然后周巡就会涎着脸来找他,在他开门的时候,嘿嘿一笑。
会是这样的。
他的傲然就连关宏宇也不懂了。
关宏宇只知道替他去给周巡扫墓。
他做了父亲,在柴米油盐之中幸福地发着福,与关宏峰的样貌差异越发大了,每个清明假扮关宏峰都是一项难度更大的挑战。
这种假扮有意义吗?
他说不出来。他脖子上挂着他哥的围巾,模仿他哥下巴微抬的冷淡,一言不发地站在周巡的墓碑前。周巡的黑白照片笑得特别正经。他想不出来他哥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哥华发渐生,面孔却仿佛被时光冻结。从没有周巡的长丰支队调进市局,拉着没有周巡的班子,带着没有周巡的队伍。顾局退了几年,施局也退了,关宏峰做了后备。
又带了徒弟。
但永远没有助理。
施广陵说你这摊活,一个人忙太累,应该带个助理,这也是培养干部。
关宏峰只是点头,行事依然如故。
政治处给他派来的人待不过一个礼拜。他说用着不顺手。
他说独来独往是他的习惯。
天底下没有关宏峰习惯不了的事。
小汪后来让关宏峰手把手教了四五年。刑侦技巧学了个三四成,平稳心态一点没沾上。
他最后也没追上赵茜,眼看着赵茜下班让一文弱书生骑着自行车接走了,感觉心态崩了,叼着烟在一楼大厅兜兜转转一下午。没人跟他皮几句,他就自己跟自己皮几句,还是没用,他是真喜欢赵茜,满心火烧火燎的纠结。
他觉得这时候应该要有一个人啪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大声嘲笑,然后带他去巷尾的回民小馆吃炒拉面。
然后他应该特别皮地说,师父你现在有主了,我怎么办啊?
他师父就会说,少他妈废话,吃你的狗粮,啊。
然后把加了双份酱牛肉的炒拉面duang往他面前一摆。
关宏峰后来给他介绍了个对象,林嘉茵的徒弟,人特别漂亮,俩人成了,后来结婚了。小姑娘一怀孕就转岗去行政科了。
但是那天炒拉面是汪苗一个人去吃的。老板换人了,面特别坨。
连酱牛肉的味都不对了。
我哪能知道老板换人了。
汪苗一边吃一边想,要是他师父就肯定知道,会带他换一家吃。
徒弟心里的师父都是无所不知的。
汪苗觉得周巡就是无所不知的。
其实周巡知道关宏峰在等。
那天他看见关宏峰去买钻戒了。他视域里的关宏峰从来是黑体加粗带下划线的,太明显了,他能隔着两层玻璃几十米一眼看见——看见关宏峰在宝格丽专柜那磨磨蹭蹭挑了半天。他远远地在二楼咬着吸管看着关宏峰摆了一排仔细研究,心如擂鼓。关宏峰那几天老是趁着拉手的时候捻着他无名指指根,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跟了关宏峰十几年,他的急脾气已经压得住,故而并没有原地一蹦三尺高,冲下去把戒指拿过来套手上,只是耐心等候关宏峰来。不过他请亚楠吃饭的时候还是被主任法医嘲了几句,“哟,那你这是知道要和妯娌搞好关系了?”周巡只是笑,咬着鸡翅问,你说老关会不会给我来个单膝跪地,鲜花音乐?
——关队!?你别想了,不可能的。
周巡薅出一张纸巾擦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他都喜欢上我了。
高亚楠一撩眼皮,也对。
单膝跪地周巡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他替关宏峰想了很多方案,比如睡醒了发现手上多个戒指,比如关宏峰把它装在案卷袋里递过来,比如塞进烧饼、饺子、汤圆。
困在火场里出不去的时候,周巡竭力用衣袖捂着口鼻还在想,这要是出去了,搞不好关宏峰在病房里就把戒指掏出来了。
老关只有脸上冷,心很软的,见不得自己奄奄一息躺在病床的模样。
这些方案关宏峰都没用上。
周巡没让他看见奄奄一息的模样。
一氧化碳让周巡面色红润,栩栩如生,音容宛在。
他们围着他,关宏峰亲自伸手去探了他的颈脉。他收回手,面色不动,也不开口。小徐喊了一声关队,高亚楠摇了摇头。
小汪看着关宏峰,又看着法医,犹疑了半晌才一嗓子嚎出来一声师父。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高亚楠看着关宏峰。
关宏峰的手插回大衣口袋,人依旧神色不动。
没有人知道他口袋里揣着一枚戒指。
他只是有点想给周巡试试。
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他一直没找着机会。
周巡父亲没得早,家里只有母亲和姑姑。关宏峰见过他母亲几次,是个教师,人很温婉。那天她来得很快,推门进来,站在旁边,叫了一声“巡巡”。
然后没有话,没有声音。
她这个悄无声息的哭法,支队的人看了都受不了。周巡他姑姑也受不了,说心脏难受,去门外哭了。
关宏峰站在那想,要是刘长永在就好了。他年纪大,多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一定比自己有办法。
那几天特别忙,准备事迹材料,申报追记一等功,申请追认烈士,申请烈士公墓的位置,申请抚恤金,申请遗体被盖党旗,整个下来是一套很复杂的手续,不能耽误火化下葬,政治处拖着工会拉着关宏峰跟局党委一起加班加点俩通宵。关宏峰从临时成立的治丧办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送路都送完了。
他在路边拦车去殡仪馆,被出租车司机拒载两回,最后还是关宏宇开亚楠的车拉他去的。
周巡的警服穿得整整齐齐,遗容修得特别好,脸色也好看。党旗要到明天早上告别仪式才给盖。关宏峰让人把冰棺打开了,工作人员叫他时间别太长,可能会影响遗容。
关宏峰试了一下,手指冻在那个微弯的姿势,戴不上去。
他最后把戒指放在周巡手里。
捡骨灰应该是工作人员捡好装盒盖党旗捧出来,但周巡的母亲坚持要亲自捡,关宏峰最后把这事协调下来了。他去的时候,周母从骨灰里发现了一枚银白色的指环。
一夕之间变得鸠形鹄面的女人拿着它看了一会儿。
当时高亚楠和赵茜陪在旁边,高亚楠反应快,说这应该是周队的吧?赵茜也跟着搭腔。
关宏峰看着那个花白头发的背影摇着头说,弄错了,这不是巡巡的东西。
后来他去问工作人员的时候,那个干巴瘦小的老头,把用红布包着的戒指递在关宏峰无名指戴着同款戒指的左手里。
他说你别不好意思,我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
烈士就是烈士,老头说,这些都不碍事的,知道吧,不碍事的。
丧子的母亲宛如风中残烛。在熄灭之前,关宏峰常去看望她。他们从不谈起周巡。
她或许也曾经注意到关宏峰手上的戒指。
她从没提起过。
关宏峰也从没提起过。
那枚指环从骨灰里捡出就变得雾蒙蒙的,钻石当然也没了——钻石是碳结晶,在高温里会变成二氧化碳,连灰都没有。
它一直挂在关宏峰胸口那条链子上。
一直到做锁穿的时候才取下来。
护士长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针,说,关局,这个真的不能戴。
饕餮把大伯摘下来的链子收进盒子,说,等你把锁穿摘了,出院了再戴。
她大伯有时候很顽固,但讲道理。
那是关宏峰退休第一年。
头一个月得到消息来看的人并不太多,后一个月就很多,多的要被护士呵斥。饕餮陪床的时候老是被叔叔伯伯拉出去问病情。
再后来护士长就禁止他们进去了。
牛奶和水果都堆在门外。护士说你们要不拿回去得了,反正病人也不能吃。很多人只能站在门口看一眼。小汪去晚了,也没让进去。只有赵馨诚破例让进去了一回。
赵馨诚说,你这不成关禁闭了?
关宏峰插着鼻饲管笑了笑,出去你得给我摆酒,去去晦气。
赵馨诚哈哈一笑,行。
赵馨诚说行的时候就知道,这酒是摆不上了。
那天关宏峰戴着氧气面罩,那只夹着心跳血氧监控的手朝关宏宇稍微伸了伸。在令人心悸的滴滴滴声里,二百来斤的关宏宇从女儿手里拿过那个装着链子的小盒子,走到他一百斤出头的哥哥床前,弯下腰说,我都知道,我安排,你别担心。
这个角度双下巴磕特别明显。
关宏峰不由得笑了笑,微微闭了闭眼睛,权当点头。
病逝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关宏宇第二天匆匆忙忙从电梯里冲出来的时候,大抢已经以失败告终。他看着医护人员鱼贯而出,想,是啊。
他哥哥一辈子都是这么个寡言又利落的人。
不肯麻烦别人太久。
——尾声——
周巡心想,高亚楠猜得很对:既没有鲜花也没有音乐。
不过关宏峰还真给他来了个单膝跪地,而且居然还就穿着警服,就在那单手举个灰蒙蒙的戒指,连盒都没有。
——为什么不是西服,啊?周巡想,就特帅、特小白脸那种,整身全白的,英伦范儿三件套,口袋巾也是白的,领带是粉的那种,关宏峰穿肯定好看,奶不兮兮的,就跟自己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欸,紫领带也成。
周巡自己也穿着警服,今儿没穿皮夹克,这勉强算俩人配上套了。他站在那片空地上,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是一脸懵逼。
但是关宏峰看见的周巡在笑。
周巡一贯是这样,他一看见关宏峰就笑,眼睛一眯,有时候笑得狡黠,有时候笑得天真未泯。
俩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关宏峰可能终于想起来是有台词要说,他抿了几下嘴唇,板着脸憋出一句话来:
“周巡,你不伸手啊?”
“操,你连句话都没有我怎么伸手啊?”
关宏峰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浮现了极轻微的委屈的神色。他说,我等你好长时间了。周巡哪见得了他这个,立马把左手伸出来,好好好我戴我戴,我跟你了,行吧,赶紧赶紧,让你等半天了真不好意思啊!
戴的还挺顺,尺寸正好。
周巡一戴上觉得这戒指还挺好看的,看关宏峰拿着灰突突的,戴上就变得锃光瓦亮的,碎钻不多但是特闪,八棱边还有点硬气,关宏峰挑的很对胃口。他忍不住对着手多看了几眼,又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娘,不由得咳了一声,“老关,你那个戒指呢?”
结果关宏峰一伸手给他看,说,我自己带上了。一看就是一对,俩戒指一模一样。
“不对啊,”周巡一寻思,“这不得我给你戴吗?”
关宏峰看着他说,我等不及。
周巡说,那我要不跟你呢,你不白戴上了?
关宏峰说,不能够吧。
“嘿——你还吃定我了是吧?”
周巡笑着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关宏峰脸上会是个志得意满又惯性地保持着平淡的神色,就像自己每次当面吹捧他的时候那样。然而关宏峰的眉间不知道怎么,带了点苦色。周巡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那道疤不知怎么没有了,还真是好看多了,但两鬓雪白,衬得未见衰老的脸上挂了些饱经风霜的样子。
“老关,你头发怎么白了?”
关宏峰没有回答,略微张开手。周巡顺着就抱住了他,两个人下巴压在对方肩上抱了一会儿,周巡问,你怎么了?
男人把脸埋进他颈窝,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END——
【蝙超圣诞节 | 1:00】无翼的神明所降落之地(3)
形象请代入二代。本篇1.1W+,放心食用。
超超失去翅膀之后不幸失去了飞行能力的故事。
前文见合集。
————————————
他想让他降落。 ——题记
“抱歉,B,只是我觉得——”超人倚靠着身后的治疗台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我好像飞不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而不确定地吐出那些词汇,脑袋被一种易碎的、像噩梦一样的感觉充斥着,而此刻近在咫尺的搭档脸上那种可怕的神色加剧了这种痛感。
...
形象请代入二代。本篇1.1W+,放心食用。
超超失去翅膀之后不幸失去了飞行能力的故事。
前文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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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让他降落。 ——题记
“抱歉,B,只是我觉得——”超人倚靠着身后的治疗台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我好像飞不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而不确定地吐出那些词汇,脑袋被一种易碎的、像噩梦一样的感觉充斥着,而此刻近在咫尺的搭档脸上那种可怕的神色加剧了这种痛感。
蝙蝠侠骤然变得凌厉的目光在超人和那双委然于地的洁白翅膀之间快速地移动了一下,随后几乎爆发出了一声低沉粗暴的怒吼。
“——什么?!”
超人感到蝙蝠侠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用力地将自己摁回了治疗台上,随后冰冷的检查机械便挪到了他面前。AI控制着的扫描仪器快速掠过他的身体,穿透他躯体的射线带来诡异的凉意,几乎叫人作呕。
他努力让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恐惧和慌乱的情绪异样地沉聚下来,在他胸口凝成了一块冰。
——他无法飞行。他晕乎乎地想着,又想到几天前做的那个怪诞的梦。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此刻是否仍在那个梦境里。
“……你的大部分指标都很正常,其余的也在向正常的阈值靠近。”蝙蝠侠低沉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搭档早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也仍旧难以掩盖那语气里的焦躁恼怒。
蝙蝠侠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以提醒他并非身处梦境。“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超人?”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超人轻轻耸动了一下肩膀,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不……我想,没有。”除了飞不起来,他想,那非常古怪——而且难以描述。
“你的其他超能力呢?”
超人的眼球微微一动。在如此近的距离,蝙蝠侠很清晰地注意到那双蓝眼睛的颜色微微变浅了一瞬。接着,眼前超人的人影微微一晃,又清晰地出现在原地。“……我确信我的视力和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超人注视着蝙蝠侠无法透视的含铅的头罩,轻轻眨动眼睛,又关闭了X射线。至于力量——那些被他捏的微微弯曲的金属这样子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些破损的器材,感到有些羞愧。
令人窒息的一段时间内,蝙蝠侠没有再言语,只是神色冷肃地注视着屏幕。超人艰难而不安地等待了片刻之后,蝙蝠侠终于略微粗暴地把屏幕和仪器挪到一边,有力的双手再次搭上他的肩膀。“再试一次。现在。”
他的口气几乎是宽慰的,而且传递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但超人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给搭档任何积极的回应,因为那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就好像人竭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意念一动却无法使双腿行走、液体流入喉咙却没有开始吞咽——无法飞起来的徒劳感时时刻刻地占据着他的大脑,没有一刻能够被忽略。
蝙蝠侠感到手掌下宽阔而线条优美的肩膀微弱地耸动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沉寂。他皱起了眉,氪星人近在咫尺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颤抖,显得无辜、绝望而安静。
“我做不到。B。”
这个答案使得蝙蝠侠略微粗重地叹息了一声。
在确信无法从卡尔-艾尔自己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蝙蝠侠转向了已经沉默了许久的氪星AI,“……超人为什么会在失去翅膀之后失去飞行能力?”
“这确实令人困惑。”AI谨慎而缓慢地回应。
“我们不久之前才提到超人是依靠生物力场飞行的。”蝙蝠侠尖锐地指出,“与翅膀无关。”
超人的目光因这句话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地面上的那一双拆解下来的翅膀上。它们像柔软沉重的地毯那样摊开,毫无生气地一动不动,仿佛什么已经死掉的东西——但它们表面的光泽和颜色依旧明亮——相当奇异。
“至少从卡尔能够飞行开始直到他得到翅膀之前,我确信那是正确的。”乔-艾尔略微忧虑地回答道,“我猜测,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一切取决于氪星人机体的适应性。”
机体适应性。蝙蝠侠思索着这个被氪星AI轻易地用来解释一切的词汇。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超人的机体因为外界某些我们不清楚的因素影响,而使他长出翅膀。而在他失去翅膀之后,他的身体系统又因为这个因素的变化而产生‘失去与飞行能力相关的生物力场’这个对于机体的调整。”
“合理的解释。”乔艾尔赞叹道。
什么?什么合理的解释?超人不确定自己的搭档和自己的氪星AI父亲是如何把脑回路搭上的,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那么不管怎么说,”蝙蝠侠锐利的目光扫过此时看上去有点发愣的氪星人,语气不容置疑地道,“目前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把他的翅膀装回去。”
“我知道你实际上并不想一直持有它,由于你所谓的人类身份,”蝙蝠侠略微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加重了语气以显示自己的态度,“但是,当它关系到联盟主席是否能够飞行的问题时,你的其他小问题必须往旁边放。”
超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在刚刚意识到自己无法飞行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感到了极度的忧虑和恐惧,但在这种情感达到顶峰之后慢慢褪去时,他竟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平静下来——毕竟,就像他习惯于轻轻飘起一般,他也同样习惯于整日脚踏实地、像个普通人一样穿梭在大都会忙忙碌碌的挨挤的人流中。
但他能看出蝙蝠侠脸上焦虑烦躁的神色。于是他妥协了,一言不发地重新趴回了治疗台上,等待红太阳光笼罩而下。
————————
瞭望塔里难得地有些寂静。站在屏幕前的神奇女侠不知道第多少次地转头望向治疗室的方向——无论如何,那两位在治疗室里待的时间都太久了,让人禁不住忧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不久前,在得知超人决定放弃翅膀之后,联盟的所有英雄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惋惜。
闪电侠伤心得飞速绕瞭望塔狂奔三圈,然后在蝙蝠侠不赞成的目光中一头扑进超人柔软的羽毛里,还一边大叫“哦!不!蓝大个!”神奇女侠相当认真地表示希望卡尔再仔细考虑,被超人抱歉地微笑着婉拒了。当扎塔娜和康斯坦丁在考虑如何把超人翅膀加入自己的私人收藏时,哈尔在旁边大声提议着要把超人翅膀放在瞭望塔大厅里供所有人观赏,这得到了大多数英雄的一致支持,全然不顾旁边联盟顾问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以及超人宽容又有些无奈的微笑。
现在,蝙蝠侠和超人已经在治疗室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在此期间,闪电侠甚至已经冲出去解决了六七次危机了。若不是联盟的系统显示一切正常,几名英雄简直要忍不住破门而入。
终于,治疗室的门发出了一声响动,随后打开了。蝙蝠侠阴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在所有人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冷声宣布道,“——各位注意!现在,我们要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超人将暂时被限制参与联盟行动。他的所有执勤暂时由我、闪电侠和神奇女侠代替!”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众英雄们都焦急地想要询问原因,随后很自然地就把目光聚集到了跟在蝙蝠侠后面从治疗室中走出来的超人身上。
那一双白色的翅膀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家都无比熟悉的红色披风。除此之外,神子仍是神子,那富有力量感的完美的躯体与平日间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位神明没有像往常一样悠悠忽忽地飘在半空中,以及他脸上不赞同的神色和罕见的疲惫,使他看上去略显委顿。
“发生什么事了?”神奇女侠代替所有人发出了疑问。
蝙蝠侠粗重地吐出一口气。“切除翅膀之后,发生了意外事故——超人失去了飞行能力。”联盟顾问言简意赅地回应,听到四周传来的倒抽凉气声,“……而且经过我们刚才的尝试已经确定,不管使用什么方法,翅膀已经无法再重新装回去。”
周围传来更加忧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我是说,B,我是无法飞行——但我并没有失去别的超能力,”超人表现得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平静得多。他环抱着双臂试图争辩,“你没必要限制我执行联盟任务……”
蝙蝠侠冷冷地瞪他,“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待在这里,接受更多的检查——直到你恢复你的能力为止!”
“可是,B……”
这究竟有什么好“可是”的?蝙蝠侠几乎是暴躁地想。氪星人为什么永远不能正确地认识到一件事情的重要性?
——世界上所有人都习惯了他能飞,习惯了他能够带着希望从天而降。或许飞行是超人的诸多超能力之中最温和无害而不具攻击力的一个,但它无疑是那个对于所有人来说最意义重大的。
神子的降落会引发凡人的恐慌。而蝙蝠侠深知,一个变坏的开端将会引发无法阻止的陷入堕落的趋势——这些他在哥谭早就看得多了。他也清楚地知道哥谭正是这个世界的缩影,而这个世界必定有着比哥谭更深不可测的深渊,和更加浮华虚美的光明外壳来粉饰太平。
氪星人总归是温和而过于单纯的生物。
而蝙蝠侠有时候也不得不庆幸于这一点。出于对自己搭档的信任,即使蝙蝠侠仅仅是表现了强硬的态度而并没有试图进行解释,超人还是妥协了。暂时的。
超人在瞭望塔里待了整整三天。期间,蝙蝠侠用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手段来检查氪星人的机体和那一对依旧软乎乎、光泽明亮却像死掉了一样完全不理人的翅膀,咨询了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魔法师以及异星生物专家,最终一无所获。
超人一直十分配合,带着一种非常积极而宽容的神色,只不过多次的氪石麻醉使他的精神难免有几分疲惫。而忙碌不堪的蝙蝠侠仍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极其高效率的把全副精力投入到这件事上,但任谁都能感受到瞭望塔里越来越焦躁和凝重的氛围。
在第三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超人倚靠在瞭望塔的桌子边,静静凝望着那个在夜幕笼罩之下仍旧站在屏幕前疲于工作的黑色侧影。
专注于工作到忘我的蝙蝠侠令人心折。就仿佛一个令人心安的暗示,无论在多么寂静多么黑暗的夜里,总有一个人伫立在那里,守护着所有的静默和摇摇欲坠。
这时候超人确信自己确实是有哪里出了一点问题——荒谬的情感和不合时宜的念头在他的头脑里盘旋,那些充满丰富感情、甚至近乎矫揉造作的句子他确信从未在自己写稿的时候有过丝毫显露,而却在此时、面对着他的搭档的时候忍不住地喷涌而出——幸好他已经熟练于掩盖自己胡思乱想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或许该说些什么了。
“……就这样吧,B,没关系。”寂静无声的瞭望塔内,超人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带着低微柔和又不易觉察的叹息。“我想,从今天开始,我或许应该开始学会适应无法飞行的生活。”
蝙蝠侠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指触碰屏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审视了超人几秒。
他看到氪星人对他露出微笑,竟还带了几分安慰的意味。一股焦灼和无力感郁塞在他的胸口,使他不由得把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可惜超人看不见这个,依旧在微笑。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蝙蝠侠用沙哑粗粝的嗓音低沉地道,从屏幕边退开了两步,“——当然。”
超人微微颔首。
“是的,而且我不得不马上先回归我的人类身份了——你知道的,再过两天我的主编就会试图满世界找我催稿子或者干脆把我辞退。”超人状似轻松地耸耸肩,不再对搭档隐藏身份之后,他莫名觉得肩上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从由他自己操心变为了由蝙蝠侠操心,他不无内疚地想道。
蝙蝠侠盯着他,一时间不确定此刻自己心中是焦躁不甘还是松了口气。超人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人类了,当他开始谈论工作生活繁杂琐事和普通人的烦恼,尤其是当他已经飞不起来之后——
蝙蝠侠绝不会说自己不希望看到神明明亮的红披风欧阳在蓝天之上,就像有人注定属于阳光、天空、黎明和自由。但是他也不能否认,此时失去飞行能力的超人显得更亲近、温和、无害,更不具威胁性,且更容易被掌控——从许多意义上来说,这都不算是坏事。
“……做你需做的。”蝙蝠侠选择了一种偏向于冷淡的语气说道,“只是,联盟还需要准备好何时、以及如何告知公众你失去飞行能力的事实。因此,在你彻底适应无法飞行的情况之前,不要擅自去进行救援行动。”
“我会注意的,B,我保证之前撞进大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在意的不是大楼的事情。”蝙蝠侠皱着眉头打断了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些愚蠢的疏忽而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暴露你的身份。”
“哦……我想我应该会注意……”超人略微迟疑地应着,好像在思索。
蝙蝠侠没有再跟他多说,转身大踏步地往外走去,“——我会密切关注你。”
超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留意到蝙蝠侠在某些词汇上加了重音,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确定自己的搭档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了某些切实可行的预案。但“密切关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披风上装着的定位器和监控器。蝙蝠侠难不成要在克拉克那老土的西装上也装上这个?
把那无来由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抹去,超人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也离开了瞭望塔。
————————
“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克拉克,我得说休息是必要的。”露易丝在经过他的位置旁边时满意地说道。坐在阳光下的小镇男孩又恢复了以往精神抖擞的样子,让她禁不住联想到某种巨大的绿植盆栽。
“只不过,这两天佩里恐怕会加倍地派发给你工作,毕竟你连着好几天没有接他的催稿电话。我想他是很担心你。”
“确实,我知道老编他是这样——哦,是的,他的任务已经发过来了——三篇通讯稿,天呐!”克拉克发出轻轻的一声惊呼,随后在露易丝揶揄的微笑中叹了口气。
生活似乎很轻易地回到了正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克拉克竟感到松了口气和前所未有的释然。回到正常人类社会给他带来的平静、安宁和轻松感使他暂且忽略了因无法飞行而引起的焦虑。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熟悉又亲切,他小心控制着力量和速度,熟练地使用听力上无与伦比的天赋获取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消息,注视着白色的页面被一点点填满。
——蝙蝠侠想必会对超人享受于做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讶。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但很快又被他否定了——蝙蝠侠才不会对什么事情感到惊讶。
这一整个上午,一切都格外和谐而安宁。他没有听见呼救声,而偶然发生的一两起小事故也立即被警察和其他英雄们解决了,让他得以从容地窝在自己的格子间里码字。
中午之前,克拉克完成了其中一篇通讯稿,在提交给佩利里之后获得了一个勉强的“嗯”——他知道这意思是挑剔的老编没有找出他什么错误。就在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去吃午餐时,他听见两个从自己工位旁边经过的记者在聊天谈话。
“……真的假的?韦恩说会给我们提薪?”
“他是这么声称的……但你知道,有钱人嘛……谁晓得呢……”
“确实……”
克拉克眨了眨眼睛,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个名字。“……布鲁斯·韦恩?”他轻轻地自言自语,脑海中浮现了那个联盟赞助人的样子,露出有些迷惑的神情。韦恩?布鲁斯·韦恩不是哥谭人吗,怎么到大都会来了?
他没来由忽地想到蝙蝠侠说的那句“我会密切关注你”,难不成他是想让布鲁斯·韦恩来盯着自己?不,不可能,以蝙蝠侠的严谨和谨慎,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把他的秘密身份告诉其他人,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嗨,你是在发呆吗,克拉克?”
“啊?”克拉克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露易丝和吉米到快餐店吃午餐了,而他已经面对着一块完整的披萨发了五分钟的呆。
“感觉不舒服?”吉米担忧地问。
“呃,不,没有。谢谢你,吉米。我是说……”克拉克支吾了两句,“我听到报社里有人在谈论布鲁斯·韦恩?”
“哦,是的,是这样。”露易丝擦了擦手指,接过话头,“就在前两天,那个韦恩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开着他的直升机降落在我们大楼上,然后相当高调地向我们宣布他要把星球日报买下来——你知道的,韦恩向来高效。所以从昨天开始,星球日报就是韦恩的财产了。”
“哇哦……”克拉克听得有些愣愣的,脸上仍是是迷惑的神情。他慢吞吞地咀嚼着披萨,一边有些含混不清地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到大都会来买报社?明明哥谭也有……”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趣味。”露易丝耸了耸肩,“对了,听说今天下午他还要来视察工作,娱乐版那群家伙已经激动了一个早上了。佩里还试图代我向他约专访,幸亏韦恩嫌烦拒绝了。”
克拉克把最后两口披萨塞进嘴里,默默无语地和两位同事又一起回到了星球日报自己工作的楼层。的确,或许事情压根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布鲁斯·韦恩只是恰好心血来潮买了个报社,而这个报社正好在大都会,而这报社里又恰好有一个伪装成普通人的超级英雄,而恰好这个超级英雄最近又遭遇了一些麻烦——
他意识到自己是把太多的精力都关注在这件事情上了。一方面是失去了飞行能力的焦虑,另一方面是蝙蝠侠得知自己身份之后的反应。尽管几天前他的搭档已经对此表现了出了极度的镇定和充分的宽容,他也很确信那绝不会是全部。
他确实正不由自主地对不关自己搭档的事情投入更多的关注。
幸好他异于常人的天赋使他不必因一心二用而苦恼。他坐在电脑前开始写他的第二篇通讯稿,心中庆幸的想着。然而就在这时,白发苍苍的主编精神矍铄地大步走过来,随后整层楼里都响起了老人不容忽视的响亮嗓音。
“所有人都注意了!韦恩先生还有一刻钟就会到达这里,大家把稿件都收拾好……”佩里严厉的目光在人群中掠过,搜索片刻后紧紧盯在了那个高大却总爱躲在人群后面的人影身上,又猛然提高了一级音调,“还有你!肯特!做好准备,韦恩先生指明要找你谈话!”
“呃,啊?”克拉克一个趔趄,险些把旁边桌子上的一杯咖啡碰翻。他感觉到周围人有些惊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耳畔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布鲁斯·韦恩为什么要找他?
克拉克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又因不知该说什么而闭上了。
随着佩里走远,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移走了。他隐隐松了口气,微微躬下身子把自己重新隐藏在格子间的挡板后,心中的疑惑却仍未被驱散。他只在半年前采访过布鲁斯·韦恩一次,两个人的交流甚至都没有超过三句,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韦恩压根没可能记得他。
而且,韦恩先生指明要见的真的是“肯特”不是“凯特”吗?他胡思乱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已经准备好了录音笔和笔记本蓄势待发的金发女记者身上。
他能听见佩里精神十足地用他那高嗓门支使不远处的其他人。他很确定自己的主编并没有耐心来听自己争辩。
“你跟韦恩认识?”露易丝不知何时抱着手臂站到了他旁边,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
“啊,不……我觉得不。”克拉克回过神来,否认道,“我不觉得我们算得上是认识,事实上,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交集……”
这解释明显并没有打消露易丝的疑虑和她目光中的审视——尽管他知道露易丝的疑心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韦恩,并且她确实是在为韦恩这种奇怪行为的目的和对自己可能产生的影响而感到担忧——他依旧感到有些不自在。
韦恩能找他做什么呢?他禁不住又想起了蝙蝠侠关于保守自己身份秘密的忠告,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是否应该找个理由避开布鲁斯·韦恩,或者就是像平常那样——
不知道是否是拉奥听到了他的忧虑。恰在此时,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和隐约的呼救声猛然从极遥远的地方传到他的耳中。
露易丝看到她面前温和内敛的同事忽然迅捷地站起来,略微踉跄但很快地推开椅子——这个场景对她来说简直是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几乎完全能够猜到接下来克拉克会说什么——
“抱歉,露易丝,我想……”克拉克一边对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一边很快地绕过了她往远处的走廊快步跑去,“抱歉,我想我得去趟卫生间……”
说完,克拉克就飞快地穿过忙忙碌碌攘动的人群,冲向走廊的尽头。露易丝皱眉片刻,最终还是耸了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周逐渐变得寂静。克拉克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冲进了空无一人的盥洗室,与此同时,他一只手娴熟地解开领带,另一只手则摘掉眼镜——这些他重复过成千上万次动作几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衣物轻盈无声地落在卫生间的暗格里,蓝衣红袍的神明从普通人的壳子里脱身出来。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几乎伴随着些美妙的节奏和韵律,让他竟然在某一瞬间有些忘乎所以。
直到他从卫生间窗口跃出的一瞬间,被地球引力所捕获的不可抗拒的下坠和失重感才猛然将他拉回现实。
——他忘记了。
他不能飞。
——————————
大都会的蓝天明澈如缎。星球日报楼顶的金球离他越来越近。
布鲁斯·韦恩开着他黑色的名贵跑车行驶在大都会的街头,引擎的轰鸣几乎被大都会充满活力的嘈杂人声所淹没。这并不是一次偶然起意的行程,而是自超人告诉他自己的人类身份之后就已经被列入考虑的,只不过这期间人所遇到的失去飞行能力的麻烦加速了这一过程。
——当然,他清楚超人分享秘密的目的绝非是让自己也分享秘密,但经过考虑,布鲁斯相信更进一步地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更有利于他们在联盟事务中做出正确的决策。
更别提是超人先抛出了橄榄枝。他想道。没有人能拒绝这个。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尽可能地把那属于光的神明归为可尊敬但也需戒备的战友那一档,而超人平日里所不自觉体现出来的超凡出尘的游离感让他也能够做到保持理智又稳定的心境,并尽可能忽视自己心中对这位搭档不可言明的复杂情感。
但现在,神明降落人间变为凡人,一个坐在格子间里码字、为生活奔波、温和内敛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的记者——至少在心理上,他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不可避免地迅速拉近。
不过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情。
——希望这一个早上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那个看上去就有些笨手笨脚的记者忘记自己不会飞而犯下什么愚蠢的错误然后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揶揄地想着。虽说他确信超人是沉稳细致而富有条理的,但他所搜索和观察到的那些关于小记者的照片和录像片段让他很难不产生这样的忧虑,毕竟在有些片段里他甚至像负鼠一样容易受到惊吓。
布鲁斯把汽车开到星球日报大楼门口,看到已经簇拥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记者们,有预见性地挂上了一脸标准的花花公子式的笑容。他正准备开门下车,却猛然听见一阵响亮的破空声混合着风声从头顶上传来。
下一秒钟,伴随着周围人们惊愕的大呼,一道红蓝相间的影子唰地从他车窗外掠过,在“砰”的一声巨响和明显的震动感中重重地坠落在了星球日报门口的地面上。
噢。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头涌现。
他刚打开车门走出去,便被大都会记者们此起彼伏、感情丰富的响亮嗓音糊了满耳。“Superman——!”
“发生什么事了!超人?您需要帮助吗?”
“您是否是在星球日报楼顶遭到了袭击?因此从楼顶坠落?……”
“莱克斯集团是否又研发了新型武器……”
“如果您有空闲,请……”
“……”
哦豁。
他怎么说来着?
不幸被冷落的布鲁西宝贝儿板着一张脸双手插兜,颇有些不赞成地盯着那个难得显得狼狈的、刚从坑底爬起来的神明。超人显得很尴尬——当然,而且尤其是刚好砸在了自己报社新老板的座驾旁边的时候。
他看着超人很有礼貌地致歉,然后红蓝色影子倏地一闪飞快地穿过人群不见了。见了这一幕,他眼皮不由得跳了跳,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联盟里同时拥有两个闪电侠的场景。然而在他脑子里蹦出其他想法之前,那道红蓝影子又忽然闪现,接着那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大坑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平。
旁边已经见怪不怪的群众依旧发出了赞叹的欢呼声,记者们的照相机也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布鲁斯·韦恩依旧双手插兜站在一边,神色古怪,目光灼灼地盯着超人。
补好路面之后,超人似乎松了口气,再一次对四周群众露出了微笑,感谢他们的关心的同时十分娴熟地婉拒了他们的采访。布鲁斯观察到超人做了一个细微的踮脚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又飞快地一闪身像刚才一样消失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也许能见到一个影子飞快地掠向星球日报的侧门口。
那群聒噪的像大都会广场上的鸽子一样的星球日报记者终于后知后觉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被冷落多时的年轻阔佬身上。
似乎暂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超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轻盈地飘起之后再迅速飞走。布鲁斯心中松了口气,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后在记者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踱步向星球日报大楼里走去。
鉴于刚才超人也一视同仁地给了布鲁斯·韦恩一个微笑,他决定对自己笨手笨脚的搭档稍微宽容那么一点。
——————————
克拉克一边祈祷着不要碰到人,一边飞速通过员工通道来到了他刚刚离开的盥洗室。还好,盥洗室里十分安静,让他能听清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天呐,他在心里叹息着,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停止呼吸好长一段时间了。
从窗口坠落下去的感觉跟梦境里一样真实。他盯着盥洗室蒙了层灰的镜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睑。镜子里神明的身影微微闪烁了两下,当他再一次抬眼望去时,镜子里只留下了那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神色有些畏缩不安的记者。
他又侧耳细听了片刻,警察似乎已经到了事故的现场,受害的群众大概已经脱离了险境——但在这一边,克拉克,或者说是超人,还正面临着危机。
“咔嚓!”
就在此时,门被人用力打开的巨大声音打破了盥洗室内的寂静。克拉克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有些惊慌地看向门口,一只手欲盖弥彰地抓向水龙头,“呃……”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一名穿着高定西装的英俊男人蹬着皮鞋慢悠悠地踱进来,双臂环抱着,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布鲁斯·韦恩用十分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那让他禁不住想检查一下自己是否不小心把制服露出来了——随后又在狭小的盥洗室里四处扫视了一下,露出了不太赞成的表情。
“呃,呃……韦恩先生……?”克拉克没想到韦恩会到这里来找自己,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布鲁斯打断了他,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果然如此。”
“呃……什么?”克拉克感到更加困惑了。
尴尬的场面很快因佩里的到来而被打破。“韦恩先生……肯特,你在这里做什么?”头发花白的老主编颇为严厉地瞪着这个时常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星球日报头牌记者,“我十分钟前才跟你说过韦恩先生要找你——”
“哦,没事的,先生。我的时间多的很。”布鲁斯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眼睛却始终紧盯着克拉克,那似乎有些过于锐利的目光使得对方感到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反正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大名鼎鼎的,嗯,肯特记者,我是要说,我打算给你一个专访。”
“呃?”
“我打算占用肯特先生两天的时间。你觉得如何,怀特先生?”
虽说佩里对于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在拒绝让露易丝采访他之后主动提出要向肯特约专访而感到奇怪,但不论怎么说,这无疑都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在克拉克眼里,这位老主编简直巴不得把他打包送上布鲁斯的专车。
因此,在同事们或艳羡或疑惑或古怪的目光中,一脸状况外的克拉克糊里糊涂坐上了韦恩坐驾的副驾驶座。在布鲁斯似乎心情颇好地摇下车窗大声宣布自己会履行提高薪水的承诺之后,黑色座驾犹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星球日报大楼。
随着车窗摇上,隔音良好的车内立即陷入了叫人尴尬的寂静。
“呃,韦恩先生。您让我来采访您,是要宣布韦恩集团近期的投资方向?还是……”克拉克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欲盖弥彰般推了推眼镜,努力恢复自己作为头牌记者的专业。
布鲁斯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立即应答,只是脚上猛然一踩油门冲过了一个正在闪烁的绿灯。见身边的记者因为他突然提速而紧张地微微缩起肩膀,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在狂飙的跑车上坐立不安的记者竟是本该早就习惯于超音速飞行的超人?
“呃,韦恩先生,您这样可能会吃罚单……”
“我向你约采访,是想谈论关于你和联盟的事情。”布鲁斯打断了他,有意无意地微微压低了声线,在“你”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哦,”克拉克有些恍然,当然,布鲁斯·韦恩是正义联盟的赞助人,而他几乎算的上是超人的专属记者之一,韦恩找他约专访似乎也合情合理。虽说这位名义上赞助人实际上对于联盟事务参与的很少——“当然,韦恩先生,您近期是想投资正义联盟哪方面的建设?还是说您对联盟的成员有一些意见和建议?”
出乎他意料,布鲁斯·韦恩脸色变得有些僵硬,甚至看上去想叹气。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你是,超人。”布鲁斯用平静的语气丢下一颗重磅炸弹,随后立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太激动,这辆车里的设备很贵。”
克拉克竭力忍住想要撞破车窗玻璃逃走的冲动。布鲁斯看到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之下,一双蓝得不似凡间之物的眼睛正在不自在地闪烁着,似乎正在两种身份之间进行快速又难以辨别的交换。“韦恩先生……”
“我知道不能飞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境,鉴于我刚刚亲眼目睹你坠落在我的汽车旁边——明天的新闻头条差点就要从‘超人意外坠落后快速修补路面’变为‘超人坠落意外砸伤哥谭市民’。”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我确信我之前的担忧是完全正确的。”
哦天呐,肯定是蝙蝠侠告诉他的。克拉克在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蝙蝠侠所言的“密切关注”就是指这个——差遣联盟赞助人盯住笨手笨脚的联盟主席,这看起来确实像是蝙蝠侠会干出来的事情。
布鲁斯冷眼旁观了这位人间之神内心天人交战的全过程,最终,惊讶困惑犹豫思索等各类混杂在一起的情感悉数从记者脸上褪去,随后归于一种介于超人和专业记者之间的十分官方且礼貌疏离的神情。
“是的,韦恩先生,很抱歉我来了一些困扰。但是我想,我或许并不需要您的帮助?”克拉克以一种谨慎的语气说道,“蝙蝠侠也许跟您说过……”
哦,天哪,不,不,很好,这个迟钝的氪星人再一次忽略了他的暗示。布鲁斯暗中叹气,把自己的嗓音愈发压低了一些,“……事实上,我不认为你不需要帮助。”
“……噢,”克拉克停顿了一下,依旧保持着略微疏离的姿态微笑着,“您有什么建议?”
“你应该住到韦恩庄园来。”布鲁斯言简意赅。
“啊?”克拉克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困惑。
“为了防止你再次忘记你自己不会飞的事实而半夜从你公寓楼的窗口坠落,更加便于保护你这位知名记者克拉克·肯特就是超人本人的秘密,以及,更加方便我们进行在‘超人不能飞’情况下执行救援行动的训练——假如你的状况维持下去的话。”布鲁斯连珠炮般地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克拉克的眼睛睁大了,又接着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你不想住在韦恩庄园的话,你也可以住在我的蝙蝠洞。”
克拉克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恍然大悟混合着呆愣的神情,那双睁大了的蓝眼睛简直称得上是无辜。“噢,噢……”他磕磕绊绊地说道,“所以说,你就是……蝙蝠侠?”
“没错,超人。”布鲁斯一边踩着油门在街上风驰电掣,一边慢悠悠地扬起一个略带无奈和微嘲的笑,“这就是我从跟你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想告诉你的。”
—TBC—
天哪为什么这篇越写越长了……emm这一章写了我三个月而且还没啥内容,勿嫌弃……
(另外,本人1月初要首考啦,希望喜欢我作品的朋友浅祝我一下首考顺利~~毕竟多放掉几门课就能多点时间写文(?))
曾经离开之人
再度同行之人
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义无反顾的选择,没有再回来的人
///每次看到这张图都会被中间的这两幕深深打动,最难过的是他曾经一度理解了咒术师所面临的未来,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所堆积的尸体,也曾一度做出反抗,身为咒术师却选择了普通人的道路,去努力生活,而仅仅是因为一句谢谢,一份去帮助更多人的理想与善意,最终还是选择做回了咒术师,从此一去不复返,再没有找到归途
——是我最初在咒回里喜欢上的角色
曾经离开之人
再度同行之人
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义无反顾的选择,没有再回来的人
///每次看到这张图都会被中间的这两幕深深打动,最难过的是他曾经一度理解了咒术师所面临的未来,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所堆积的尸体,也曾一度做出反抗,身为咒术师却选择了普通人的道路,去努力生活,而仅仅是因为一句谢谢,一份去帮助更多人的理想与善意,最终还是选择做回了咒术师,从此一去不复返,再没有找到归途
——是我最初在咒回里喜欢上的角色
【蝙超七夕day2 | 7:00】无翼的神明所降落之地(2)
形象可以代入二代,本篇1W+,放心食用。
有一些关于超超长翅膀的幻想因素。
——————————————
他想让他降落。 ——题记
“……我不认为这是魔法导致的。”氪星AI依旧这么说,把布满数据的屏幕转到了蝙蝠侠的面前,“氪星技术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来检测魔法波动,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但根据记载,氪星人并没有长翅膀的先例。”蝙蝠侠沉着嗓子冷静的说道,往旁边空荡荡的治...
形象可以代入二代,本篇1W+,放心食用。
有一些关于超超长翅膀的幻想因素。
——————————————
他想让他降落。 ——题记
“……我不认为这是魔法导致的。”氪星AI依旧这么说,把布满数据的屏幕转到了蝙蝠侠的面前,“氪星技术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来检测魔法波动,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但根据记载,氪星人并没有长翅膀的先例。”蝙蝠侠沉着嗓子冷静的说道,往旁边空荡荡的治疗台看了一眼。
哪怕他是蝙蝠侠也不能否认,氪星人的翅膀实在是过于符合所有人对于美丽生物的幻想,而它们在那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上无疑更增添了赏心悦目的效果——也正因如此,蝙蝠侠不得不瓮声瓮气地把那家伙撵出检察室去,以使自己的研究工作更能心无旁骛。“……如果说这是由于黄太阳的作用,那也不够合理,毕竟超人到地球上已经很多年了,没理由最近才发生这种情况。”
“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可以让专业的魔法师给卡尔检查一下,”氪星 AI说道,“但是就我之前检测到的卡尔身体的激素水平变化,更像是由于受到某些外界环境的影响,而使机体自发调节导致的。”
“外界环境。”蝙蝠侠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严肃得没有一丝松懈,“是什么样的外界环境会使超人的身体机制判断出他需要长出翅膀?”
AI微微摇了摇头,“氪星人的环境适应机制很复杂,不同的人的机制各不相同。毕竟地球不是氪星,我没有足够的例证可以来说明卡尔的变化。”
蝙蝠侠微微颔首,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了长着翅膀的超人的画面。洁白的、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羽毛代替了鲜红却并不具攻击性的披风,那让那个氪星人看上去更加接近于神了。他心中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勉强抑制住皱眉的冲动。
“超人在黄太阳下能够飞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突兀地开口了,“这跟他长出翅膀是否有某些关联?”
“……卡尔飞行依靠的是生物力场,而且严格来说那并不算飞行,因为实际上那跟鸟类或昆虫类的飞行有相当大的差异。”乔-艾尔回答道,“我不认为翅膀跟他会飞行有什么关联。甚至我认为那么巨大的翅膀,更有可能会对他造成阻碍。”
蝙蝠侠沉吟着,正欲再说什么,敏锐的耳朵又一次捕捉到门外传来的轻微骚动声。他眉头一紧,推开门大步地走出去。
瞭望塔客厅里的狼藉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发生什么事了?”蝙蝠侠注视着碎了一地的仪器和吊灯以及几个面露尴尬之色的英雄们,脸色越来越难看,“……超人呢?”
————————
“谁敢过来!”匪徒靠在高楼楼顶的栏杆上,臂弯里钳制着一个小女孩,恶狠狠地拿枪指着远远的围上来的警察,“不然我就把她从这儿扔下去!”
这么说着,他还威胁性地把女孩向栏杆外拽了拽,使得楼底聚拢起来的一大群人爆发出了一阵远远的惊呼。高楼顶部风声呼啸着,冰冷无情地拍打在小女孩的脸上,她半个身子都悬在空气中,吓得浑身发抖,止不住地抽泣。
警方和媒体的直升机盘旋着,发出叫人心慌意乱的噪音。警察开始谨慎地跟匪徒交涉,一时间扩音器的声音和匪徒的嚣叫声此起彼伏。
女孩的母亲被警察拦在后面,无力地用手颤抖地扒拉着面前高大警察的肩膀,喉咙已经完全嘶哑了,泪光满面地在试图安慰女孩。“没事的,凯瑟琳……!别害怕……哦天哪……上帝保佑……!”说道最后她几乎要站立不住,竭力在忍住不发出哭腔。
女孩子害怕得不敢抬头用目光寻找母亲,只得低着头缩成一团。匪徒不知轻重的力度无疑弄痛了她,使她又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女孩口中在不引人注意地祈求着,脑海中突然下意识地冒出了一个名字,“……超人?超人……”
烈日炎炎却风声凛朔,她的喃喃声完全淹没在了周围嘈杂的环境中,就连匪徒都没有听见。
没有人注意到的,由于日晒雨淋,年久失修,匪徒身后所靠着的栏杆已经锈迹斑斑,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被侵蚀得摇摇欲坠。终于在某一次匪徒试图挪动身体的时候,铁栏杆哐当一下应声而断。
“啊!”匪徒发出一声惊惧的大叫,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旁边一处完好的栏杆才没失去平衡掉下去,手枪也在仓促之间滚落在地。而被他手臂钳制住的女孩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在发出了一声短促发尖叫之后,她整个人从楼顶的边缘摔了下去,从几十层楼高的地方直直地向下坠落——
“不——!”女孩的母亲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不管不顾地拨开面前的警察就向楼顶边缘飞奔而去。警察们眼疾手快地一拥而上把那名匪徒按倒在地,剩下的几个人去拉住了那名绝望的母亲。
“不!放开我!放开我……”那名母亲绝望的扑到了栏杆边上,手指抠着楼顶边缘的砖头痛哭流涕,浑身颤抖着不敢往下看。
“请节哀,女……”一名警察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却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极突兀地止住了话头。刹那间,所有人都仿佛失语了一般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场景。
带着柔和阳光气息的气流扑面掠过,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风中轻轻翕动的的声音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叫人无比熟悉的、富有磁性的男性的嗓音。
“……这是您的孩子吗?女士?”那个声音温柔地说道,“我希望我来的还算及时。”
那名母亲浑身颤抖了一下,惨怆的痛呼噎回了沙哑麻木的喉咙中。她怔怔地抬起头,悲痛欲绝的神色一点一点地转化为恍惚、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
熟悉的蓝色制服透过模糊的泪水映入她的眼帘,但是没有随风飘动的红披风,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巨大的、仅在人类幻想中存在的美丽的翅膀。她安然无恙的女儿躺在超人的怀抱里,而那个令人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对她微笑着,仿佛是神在慷慨的垂怜于凡人。
缄默的空气并没有持续太久。母亲哭泣着冲了上去,拥抱住自己的孩子、以及正拥抱着自己孩子的神明。警察们发出不由自主的惊叹声,而被他们控制住的匪徒把将要出口的咒骂噎了回去,神色阴沉又畏惧地盯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记者疯狂地按动着快门,生怕错过了这位人间之神扇动翅膀的任何一秒,争相把手中的录音笔凑到他的面前。
超人从容地对所有人微笑着,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令人心折的自信。然而,不出意外且一如既往地,并没有人觉察到这位神明的窘迫不安。
—————
盯着瞭望塔的屏幕所播放的场景,蝙蝠侠几乎幻觉自己已经听到了全世界人发出的狂热的欢呼声。天使、神、光明之子——他完全能想象那些人会怎样更加疯狂地用这些词汇来描述这样的一个超人。
长着翅膀的神,天哪,他当然知道这满足了多少人从童年直至现在所有浅显明白或者压抑隐藏着的的幻想,而且他也相当肯定有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忘记超人实际上是一个外星人。
然而,现在,这个外星人现在正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飘在他旁边。
“我以为我已经很清楚的说过了,让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蝙蝠侠嗓音粗粝,听起来脾气很差的样子,“你还没法完全控制你的翅膀!我希望你记住,你是钢铁之躯,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承受得住你翅膀一次无意中的拍打!”
“我很抱歉,B……”超人又开始上飘,而且很明显地比以前还没有翅膀的时候飘的幅度更大了。
“你在飞出去救人的时候就拍碎了一张吊灯和一架仪器,”蝙蝠侠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低沉又冷静的状态,但依旧带着极强的威慑力,“在你救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拍碎了那幢大楼的两块玻璃,还险些把那个匪徒扫下楼去,飞回来的路上还弄断了一座输电铁塔的顶端——我希望你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些事情的严重性!”
“抱歉……”
“不要抱歉。”蝙蝠侠打断了他,伸手关掉了那正播放着超人的新闻,让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疯狂的惊叹和赞誉声戛然而止。他眼神挑剔的盯着那个有些局促的氪星人,“……还有,不要飘那么高,超人。我不是你的那些狂热粉丝,我没有兴趣仰着脖子看你。”
——你为什么非要飘着?
梦里蝙蝠侠说的那句话猛然间又在超人的脑海中闪现,超人的蓝眼睛震动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飞快地下降了高度,那双翅膀也服帖地贴在他的背后。“我很抱歉。”
蝙蝠侠深深看了他一眼。实际上他知道以他搭档的高贵品格,当然绝不是因为希望被仰视而一直飘着。但蝙蝠侠并没有意愿向别人表露自己真实的心声。
“……在我们找到办法解决你的翅膀问题之前,你必须学会控制好它。”蝙蝠侠慢慢地说道,“你需要接受一些训练,就从今天开始。”
————————
“闪避!超人!”蝙蝠侠站在训练室墙壁上的平台上,手中的钩爪枪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向超人的翅膀射去。
超人骤然降低高度,闪着金属光泽的钩爪擦着他翅膀顶部飞了过去。
他的行动被要求限制在一个长宽高都仅为五米的区域内,艰难的试图躲避蝙蝠侠的攻击。对于他这样一个拥有超级速度的氪星人来说,闪避蝙蝠侠的攻击原本不算什么难事。他完全能看清钩爪枪投射过来的轨迹,但他的翅膀实在是太大太笨重了,而且由于不适应身体上突然多出了一部分的器官,他难以顺畅的控制翅膀。
克拉克禁不住联想到了幼儿时期刚开始学习写字时的情景,那时候甚至连笔都拿不稳。那跟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太相似了。
“专注一点,超人。”蝙蝠侠提醒道。连续几个小时的训练看起来丝毫没有对对方产生负担,钩爪投射过来依旧是又快又准。“……你的身体确实在躲避,但你的翅膀没有。”
“是的,我在努力。”克拉克口中轻轻地嘟哝了一声,竭力地控制肌肉让翅膀向一边闪躲,但钩爪尖端还是重重地崩在了他的骨架子上。
翅膀的确对超人的飞行和战斗都没有什么帮助,蝙蝠侠皱了皱眉头得出来这个结论。超人看起来几乎是拖着那对翅膀在飞,而在他没有试图控制的时候,那对翅膀就跟他的披风一样软软地垂着——不得不说那样的情形颇有些怪异。
是了,那可是超人,不是什么鸟类。他这么想着。氪星人并不需要依靠扑扇翅膀来飞行。
虽然氪星人的翅膀还是不够灵活,但是他能看出对方的确练习得很认真。每完成一次,超人那双像宇宙一样蓝的眼睛便会重新望向他,很专注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而且他不能否认——那双翅膀虽然笨重,但是的确让那个氪星人看上去更耀眼夺目。
忽然,就在这时,伴随着“啪”的一声,钩爪枪的尖端陷入了那柔软蓬松的羽毛里。超人轻轻地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扭动了两下翅膀,却不料把钩爪枪的链子缠在了翅膀上。他下意识地后退,试图摆脱那些链子,却不料一用力把蝙蝠侠从高台上扯了下来。
“天哪,小心!B!”超人心中一惊,迅速地向蝙蝠侠飞去想要接住他,却不料蝙蝠侠早已沉着地掏出另一把钩爪枪,动作敏捷地钩住了不远处的另一块平台。超人见他脱险,瞬息之间便停止了疾冲的动作——然而,他的翅膀却因为惯性而没能立刻停下来。
非常响亮的“啪”的一声,钢铁的羽翼便重重地凌空拍在了钩爪枪的链子上,金属链子毫无悬念地应声而断,蝙蝠侠还没能完全稳住的身体再一次急速向下坠落——
“ B !”
令人心悸的失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瞬间,蝙蝠侠便面朝下落在了一具柔软而有弹性的躯体上。超人胸前金红色的S标志和那双带着惊慌和歉疚的蓝眼睛在他眼前闪现。两个人下降速度以一种很丝滑的方式快速减慢。
超人的手指轻轻地支撑着他的肩膀,翅膀在他身后自然地舒展开来。趴在超人胸口上的姿势使得蝙蝠侠很难保持平衡,为了固定住自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双臂环到氪星人的背后,试图去抓那对翅膀的根部。
“天哪,真抱歉,B,我实在是……”克拉克羞愧得简直要忘记现在他还是超人,天哪,笨手笨脚的那个应该永远只会是肯特记者才对,超人根本就不应像这样——特别是还是在蝙蝠侠、这位他又敬佩有暗自爱慕的搭档面前。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强烈的酥麻感从背后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蝙蝠侠抱住了自己,并且用带着粗糙皮革手套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他双翼和皮肤所连接的部分。
他发出了一声惊呼,全身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随后翅膀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样敏感地迅速向前合拢,将蝙蝠侠整个人都牢牢地裹进了怀里。
蝙蝠侠的眼睛在面具之下睁大了。
他并没有想到,那双能够摧枯拉朽地破坏建筑的钢铁羽翼,在紧紧拥抱着他的时候竟显得如此柔软而温暖。那些羽毛所覆盖着的骨架搭在他的肩背上,力度适中而且极度熨帖。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每一片羽毛都是完美的形状。一些轻软的绒毛在他的颊侧轻轻蹭过,带来一种从不会属于蝙蝠侠的温柔的触感。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冷褐色的眼睛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就在落地前的几秒钟,他看见超人的的蓝眼睛里显现出异于往常的越发惊惶不安的情绪,仿佛是因为对自己搭档的冒犯而感到内疚。
蝙蝠侠倒还不至于这么不讲情理。他面无表情地想着,直到超人慌慌张张地降落到地上让他得以站定之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了紧攥着对方翅膀的手。
那紧紧拥抱着他的翅膀也在这时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慢慢地缩回了它们的主人的身后。
“抱歉,B,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我只是,很难控制它。“超人看起来有些难以直视他,这也并不算寻常。通常超人都表现得从容而端庄,自信的仪态可以很自然地为他化解几乎所有的尴尬场面——哪怕是超人说“抱歉”的时候。
然而在拥有了翅膀之后,蝙蝠侠竟有些错觉超人的情感变得更加外露了。而此刻,那对翅膀此时远远地耷拉在地上,看起来跟它的主人一样垂头丧气。
“没有关系。”蝙蝠侠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面前的搭档,一如既往地低沉着嗓音,却罕见地显得和善,“……今天你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明天再继续。”
“好的,B 。”超人松了口气,蝙蝠侠的宽容无疑大大削减了他的忐忑,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我得说,真的很感谢你,B,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
蝙蝠侠发出了一声冷哼打断了他,一般来说这是带着嘲讽意味的,但此刻却听上去像是一声轻笑。
“我只是想保证联盟的最高战力稳定的在我掌控之内。”他冷淡地开口道,转身向训练室外走去,“……明天,不要忘记。”
超人飘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位一向冷淡的搭档隐晦的愉悦,垂在他身后的翅膀又轻轻的耸动了一下,仿佛恋恋不舍于刚才那个拥抱。
超人独自一人飞出了瞭望塔,在深蓝色的天穹和群星之下,像往常一般舒展着身体。
他也该回去了。他这么想着,向着天边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飞去。他得像往常一样,悄悄地降落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从神明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凡人,融入进纷纷攘攘的世间——
——等等。
他突然停住了。
一种后知后觉的惊慌和莫名的恐惧悄然攥紧了他。超人静止在空中,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尊雕塑。
他看到那一双翼展足有3米以上的、毫无疑问绝不可能隐藏在一套老土的工作服下的巨大的翅膀,相当美丽而无辜地垂落在他的身侧。
天哪,超人在心中发出了哀鸣。天哪,他竟然忘记了这个——他的翅膀。
带着这样的一对翅膀,他能降落到哪里去呢?
长着翅膀的神子在大都会的上空盘旋了几圈,就像一只突然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的大鸟,远远地望了几眼自己那栋窄小的公寓楼。
恐怕他都没法把翅膀从窗户里塞进去。超人悲伤地想着,直到此时他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最终他叹了口气,飞回了冰冷而孤寂的堡垒。
————————
“所以,现在我们能够确定,超人的翅膀确实跟魔法没有任何关系?”
蝙蝠侠粗粝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个魔法师夹杂着各种让人听不懂的魔法术语的交流,全场都为之安静了片刻。
他的目光从聚集在会议桌边的几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正被众人簇拥着的、正襟危坐的超人身上——毫无疑问的,他是唯一对于魔法师说的那些话而感到局促不安的,尽管这位神明仍旧保持着那种得体的淡淡微笑。
“没错,”扎塔娜言简意赅地说道,“最直接的,他身上没有任何魔法波动。”
“还有,”翘着二郎腿、很没形象地坐在沙发上的康斯坦丁插话道,“魔法师并不能凭空想象东西,一般魔法师变出来的东西都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你们看看他的翅膀,啧啧,相当漂亮,是不是?但我敢保证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鸟的翅膀是长得像这样子的。”
感受到众人目光的聚焦,超人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的翅膀依旧很温顺地垂着,似乎跟他一样在竭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不过康斯坦丁说的无疑是对的,克拉克心里想着。所有的鸟都会因为有这样的翅膀而受到拖累,他甚至愿意相信这对翅膀完全不是设计用来飞翔的。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沉重的翅膀增大了空气阻力,拖慢了他飞行的速度,让他的行动不那么敏捷,还有——
他的心脏又不知不觉地沉了下去。
还有——克拉克·肯特。
他在孤独堡垒时给佩里打了电话,以生病为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佩里虽然听起来脾气不大好,但还是关心了他几句,叫他好好休养,完了再找他要稿子。
但克拉克·肯特不能永远的请假下去。于是他去询问了乔-艾尔——他能不能够把翅膀隐藏起来。
就像他习惯于用古板老土的大衣和厚重的黑框眼镜隐藏自己的身材和容貌一般,在面对自己的翅膀时,他那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隐藏。
“哈哈哈……卡尔,你小时候是不是听肯特夫妇讲了太多关于天使的童话故事?”听他这么说,乔带着几分揶揄地笑了起来,并不顾克拉克一下子开始变红的脸颊,“在童话故事里,那些来到人间的天使确实能够收起自己的翅膀——当然,我充分相信你比他们更加高尚,卡尔。只不过很遗憾,你并不能像他们那样收起翅膀。”
克拉克嗫嚅了两下试图反驳些什么,但并没有成功。
“不要总是躲避,孩子。”氪星AI的声音醇厚而深沉,像鸣钟一般在他的心上敲响,“我能提供给你的所有伪装隐藏的都只是表象,而并不能改变你的本质。假如你实实在在的拥有一对翅膀,我并不能让它毫无踪迹地彻底消失。”
克拉克那时候只觉得乔似乎在暗示些什么,但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细想。
只是,无论怎样——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头,脸上依旧维持着淡淡微笑的神色凝滞不动——
他不能放弃克拉克,因此他不能留着这对翅——
“……所以,没有办法让那对翅膀消失?”
蝙蝠侠的声音总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清醒。克拉克感到自己的脊背僵硬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他心底里漫了上来。
“除非我把它变没,但那不能持续很久。”扎塔娜答道。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康斯坦丁突然直起了身子。“当然不是没有办法,说实在的,无意冒犯,既然跟魔法无关,那就不妨使用‘物理’的办法。”
男魔法师信手从空中变出一把短刀,握在手中比划两下,又刷的一下变没了。“就是这样——不过是一个外科手术,相当容易——而且,你的翅膀还很值得当作标本收藏起来,毕竟那可是人类幻想中才存在的事物——”
克拉克尚在为这个提议而发愣,余光就瞥见蝙蝠侠抿紧了嘴唇,使得下巴的形状更加棱角鲜明——一般来说,这样的神情意味着蝙蝠侠正怀着一种不想表现出来的怒火。
“……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蝙蝠侠站了起来,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英雄们在每日例行欣赏过超人的翅膀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会议室。超人接收到了蝙蝠侠投给自己的一个眼神,于是只是飘在原地没有动。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超人飘的离蝙蝠侠稍微近了一点,“B?”
蝙蝠侠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超人的翅膀上移开。他不否认自己的确也为美丽的事物而迷醉,但实际上真正令他感到自己被深深吸引的,是面前这个灵魂本身的纯洁和高尚——也正是这个才让那对翅膀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你也听到了,超人,”他以一种相当公正而且平淡的态度说道,听不出任何好恶的情绪,“你的翅膀跟魔法无关,的确是你自己身体长出的一部分。你可以选择放弃它,回到原本的状态。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保留,但假如是这样,你就必须继续你的翅膀训练,直到你能跟掌控你的双手一样掌控他它们为止。”
超人的呼吸轻微的一窒,飞快地眨动了两下眼睛。
超人做出决定的速度比蝙蝠侠想象的要快得多。
“是的,B。”他轻轻地抽了口气,显出很认真的神色,“我想,我该放弃它。那是因为——”
“你不必告诉我原因,”蝙蝠侠淡淡地打断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感到蝙蝠侠的情绪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不悦。“我说了,取决于你。”
“不,”超人有些急促地道,那张端庄的脸上表现出一点儿紧张的情绪。“不……我是说,实际上,我想……是我想要告诉你原因。”
蝙蝠侠沉默了。超人几乎能想象到那副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他咽了一下口水,在自己的搭档拒绝或者开口嘲讽之前继续说道,“实际上,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人类身份。”
他感觉到自己被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又重重地坠落了回去。那一瞬间他感到轻松,却又伴随着更加难熬的惶惶不安。
蝙蝠侠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锋利如同刀刃一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一时间仿佛有尖针刺痛他的面颊。
“一个人类身份。”蝙蝠侠缓缓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什么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东西,“你指的是,有的时候你会使用这个身份去体验、或者说融入人类社会?”
“不,不是,”超人否认道,像某种正在接受审判的生物。“不是‘有的时候’,我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那个人类存在的——实际上,我想,或许超人才是‘有的时候’。”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叫人尴尬的寂静。
蝙蝠侠得承认,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并不是他认为超人完全是遗世独立、脱离世俗、永远待在他那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所拥有的水晶城堡里的。相反,他实际上相当相信超人会时常接近或者融入人类社会,光是从对方表现出的对于人性缺陷的理解和宽容就能够体现出来。超人并不是完全理想化的。
让他没有往这方面想的最大原因,是他实在不觉得超人能够在人群之中长久地隐藏自己——哈,看看他那双奇异的蓝眼睛,看看他那不同寻常的神态——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外星人。
这些想法在瞬息之间掠过他的脑海。蝙蝠侠已然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拟好了进一步调查超人的一整套计划。
“……所以,如果我想维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我就不得不……放弃翅膀。”超人最后说道。
“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件事情,超人,”蝙蝠侠慢慢地道,语气中丝毫听不出他所说的“高兴”,“……但是我也得提醒你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为了你自己和联盟,我必须要求你对其他任何人保密。”
“当然,B。”
“还有,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明天,原本训练的时间,我可以提供摘除翅膀的手术。”蝙蝠侠冷硬地的说道。
“好的。谢谢你,B。”超人在心里松了口气,对搭档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在告别之后,他轻轻地飘起,像一只蓝色的大鸟一般轻快地消失在了天际。
蝙蝠侠目送着他,神色莫名。
————————
相似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了。
红太阳光笼罩着治疗台,在超人乌黑的头发上流转着一种近乎衰败的色泽。只不过这次蝙蝠侠使用了一种用少量氪石成分配置的麻醉剂,让超人趴在冰冷的治疗台上沉沉地睡着。
那双翅膀软软地耷拉在两边,远远不如平日的容光焕发。蝙蝠侠脱下了黑色的皮革手套,不自禁地伸出手沿着那些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尽管他亲眼见过它们拍碎钢铁的建筑,但此时他手心里传来的触感却像是大都会广场上那些柔软的白鸽。
那对翅膀出乎他意料地动弹了两下,轻柔地用绒毛的磨蹭他的手背,仿佛是在热情地回应。他目光一滞,看了一眼旁边的屏幕。超人体内的麻醉剂浓度水平依旧稳定,显然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很难说自己当初在第一次看到超人长出这对翅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毫无疑问,这让那个氪星人更有理由飘着了,不是吗?哈。他这么想着,在心中自言自语。天上的生物似乎从来都和地上的生物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但现在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蝙蝠侠从铅盒子里小心地取出了氪石刃的手术刀,那对翅膀因他的这个动作而瑟缩了一下,但依旧在他身边轻轻晃动。他沉默地注视着超人宽阔的肩膀、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毫无防备的信任姿态,在心中轻轻地念了一声——
——克拉克·肯特。
刀尖划破了神明完美无缺的皮肤,鲜血蜿蜒而下。氪石的刀刃斩断了骨骼之间的经脉,从翅骨与脊骨之间的缝隙中插了进去。神明的双翼开始轻微地颤栗,让他竟在某一刻产生自己正在屠杀什么美丽珍贵的濒危动物的错觉。
轻柔的羽毛摩挲着他的小臂,拂过他的披风边缘,之后软软地垂到了他的脚背上。
终于,地面上传来沉重的一声闷响。
神子回到人间。
明亮的黄太阳光很快驱散了房间里昏暗压抑的氛围。蝙蝠侠收起了氪石的刀具,机械手臂也尽职尽责地打扫干净了地面上散落的羽毛和血迹。超人的伤口在黄太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奇迹般的方式开始愈合。
蝙蝠侠的目光在超人快速愈合的后背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了那一对安安静静委然于地的翅膀。有一根怪异的骨头把两片翅膀连接在了一起,新的羽毛正在悄然附上筋肉骨头都淋漓地突出的剖面,让它重新变得完美、浑然而怪异。
——看起来适合被做成标本钉在相框里。
康斯坦丁不合时宜的提议从他的脑海中掠过,这种想法使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微妙又奇异的震颤。他并没有所谓收藏怪异物体的癖好,而且向来只关心有用处的东西——毫无疑问,他这么对自己说,超人的翅膀当然算是其中之一。
很少在卡尔与其他人的相处上置喙的氪星AI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的默默无言,而似乎从不掩饰却从未让他真正读懂的超人此时仍在沉睡。
几个小时之后。
“……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蝙蝠侠淡淡的开口问道,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好几张巨大的屏幕,审查着上面超人身体的各项数据。除了部分激素水平还有些波动以及黄太阳能量有些偏低之外,绝大部分的数据都显示在正常范围内。
“嗯……没有?我感觉很好,B。”刚刚苏醒的超人支撑着在治疗床上坐了起来,那条鲜红色的披风重新被他系在了制服背后。超人看起来罕有地显得有些虚弱,但脸上依旧挂着叫人放心的从容微笑。
蝙蝠侠转过头来看他。没有了那对翅膀,超人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实了些许——也许是他前两天晚上熬夜从无数张人脸中查找出来的那个令人难以相信、却又意外合乎情理的笨拙的记者的形象在作祟,他竟注意到超人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细微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比往常更加靠近一个人类。
真实,鲜活,而且触手可及。
“真的很感谢你,B……”超人相当真诚地对他说着感谢的话,同时把自己挪到治疗台边缘,双手撑着床沿,似乎试图站起来——以蝙蝠侠对他的了解,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试图轻盈的飘起来,然后悬浮在距地仅一两公分处的半空——
“砰!”
然而,事情并没有依照他所设想的发展。超人好像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失去了平衡,然后整个人以一种好像自己都完全没预料到的状态跌倒在了地上。
蝙蝠侠眉头一紧。“怎么了,超人?”他再次向那些数据看了一眼,大步走到超人的身边,微微俯下身去用力扶住超人的肩膀。他敏锐地觉察到地面上不同寻常的凹陷,以及超人正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睁大了那双蓝眼睛似乎正在发愣。
“我,我不……”他听到超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随后感觉到手掌下的躯体正在试图以一种腿部不用力的怪异的方式站起来——他立刻就意识到超人是想飘起来。
但是显然,超人在这个本该是非常自然的动作上失败了。
超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仰头直直地望向他,那种急促而像是窒息的姿态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到底是怎么回事!”蝙蝠侠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超人的支支吾吾让他感到烦躁和担忧,尤其是那个克星人仰头望向自己的一瞬间简直像是在求救。
超人像是害怕难以控制力量一般倏地又松开了手,裹着蓝制服和红靴子的修长腿部动弹了一下,然后以一种不那么顺畅的动作扶着身后治疗台的金属支架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不太确定,B……”超人注视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既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
“但是我觉得……我好像飞不起来了。”
—TBC—
正片从这里开始!(doge
一开始只是想写超超长出翅膀,没想到脑洞越写越长……
后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
话说以后再更这篇的时候怎么打标题啊?总不能再写蝙超七夕……但这样好不整齐啊有强迫症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