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饼】致A情史 番外 - 非庸俗婚姻
*我流男旅行家兼作家&男副董事长
*不再厌世的洒脱藕 X 仍然温柔的坚定饼
*藕第一人称
*这个OOC我先O为敬
我是李哪吒,“李桃相竞秀,桑梓愧言私”的那个李。
时隔多年我再次打开这个笔记本,写下这段话。
顺手翻看以前的那些文字,时过境迁,感触还是挺深的,前面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写的热恋期酸话,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敖丙到底怎么想的,还把这小破笔记本当宝贝似的收藏,瞒着他把这玩意儿从书房里偷出来费了我好大力气,靠,累死我了。
李哪吒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三十岁在自己家里当小偷,...
*我流男旅行家兼作家&男副董事长
*不再厌世的洒脱藕 X 仍然温柔的坚定饼
*藕第一人称
*这个OOC我先O为敬
我是李哪吒,“李桃相竞秀,桑梓愧言私”的那个李。
时隔多年我再次打开这个笔记本,写下这段话。
顺手翻看以前的那些文字,时过境迁,感触还是挺深的,前面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写的热恋期酸话,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敖丙到底怎么想的,还把这小破笔记本当宝贝似的收藏,瞒着他把这玩意儿从书房里偷出来费了我好大力气,靠,累死我了。
李哪吒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三十岁在自己家里当小偷,偷的还是自己的本子。
至于重新翻开,重新动笔,添上新章的原因。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要跟敖丙结婚了,嘿嘿。
我国法律和我爹都申明过同性不受婚姻法保障,但没有关系,区区这点法规法条耽误不了我跟敖丙结婚,天塌下来地裂开缝海啸把大陆板块吞没或者黑洞突然袭击太阳系都拦不住我们。
当然,我和敖丙一致认为结婚证这东西对我们而言形同虚设。多少人即便拿到了那本结婚证,最后也还是要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如果所有法律都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存在的,那么婚姻法这个东西保护的是物质,不是情感。
可我们不一样。
我和敖丙之间没有所谓的弱势方,我们不打算从彼此身上得到什么,我和他的人生乐趣就是把自己能获得最好的东西献给对方。然后我和敖丙聚在一起,从“我和你”变成“我们”,那些东西全都堆积在这个小家里,稀里哗啦丁零咣啷往地板上一丢,私有变成共有,那时我就意识到,我和他的付出一直在反哺给我们,我们从未停止收获。
人的本质就是这样,收获得太多了,就忍不住想炫耀。
跟人聊天时不经意提到敖丙这种炫耀已经太low了,效率太低了。然后我就决定办个婚礼,发十条朋友圈,把请柬给每个认识的人发一遍,再印一张长十米宽五米的巨型海报贴在敖丙他们公司楼底下,循环播放二十天的婚礼进行曲,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跟敖丙是一对儿。
杨戬问我是不是疯了。
杨戬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他的所有质疑都将成为我和敖丙play的一环。
敖丙很高兴。
他喜欢婚礼,我知道,我也喜欢。
去年我从毛里求斯回来时,有陪他参加过一场婚礼。大学的那个给过我和敖丙两张游乐园门票的学生会长,我其实都记不得她的脸了,只记得她当时每天都梳个双马尾,像下一秒就要跳上台子舞着俩大葱扭秧歌。
结婚当然是没扎俩小辫的,她把头发剪短了,据说现在正在做金融。人穿了身干净帅气的女式西装,举着捧花站在大门口迎宾,见到敖丙时就笑了笑。
然后她看见我,也笑了笑。
边上满头大汗帮忙记礼金的伴娘魔鬼化妆师差点给笔掰断。
“不至于吧?”我眼睁睁看着那支签字笔在她手里弯成一百七十度。
魔鬼化妆师之变脸艺术家版把头发往后一撩,笑道:“条件反射。”
我也笑起来。
那场婚礼没有新郎,据说双马尾她爹妈逼着她相亲,逼得人自暴自弃地办了场婚礼嫁给自己。全程脸最臭的就是她亲爹亲妈,双马尾倒是乐得开怀,抛捧花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那束花飞跃大半个场地,从众人头顶呼啸而过,然后坠落。
我当时在啃排骨,那东西狠狠砸我脑门上,花枝差点戳爆右眼球。我怀疑是双马尾故意的。
敖丙眼疾手快,在捧花往桌子中间那盆汤里砸的前一秒一把给捞回来,紧紧捏在手心里,手指因为用力而泛起粉红。
所以我说我们家敖丙太帅了,我男神二十九岁,魅力不减当年。我懵逼地跟敖丙对视,那边对上我的眼神,人也还是懵的。
全场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我另一边坐着的是那个晨跑NPC哥们儿,那哥们儿一把给我跟敖丙捞起来,嘴巴一张开始大喊:“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哥们儿的嗓门儿也是一如既往的响亮,震得我转头挂了个耳鼻喉科。
我揉了揉耳朵,感觉里面都能震出来结石,眼睛一眨,另外一只手上覆盖上了轻柔的温度。
我低头,敖丙也看着我,那对玻璃框里的月亮明媚又滚烫。
那瞬间突然一下子冲进来数不清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打砸抢烧。周围每个人都好吵;下周有一本签了出版合同的文章必须交稿;天花板上的顶灯好刺眼;今天天气好像不是很好;音响放这么大声是要给医院冲业绩吗。
我该跟敖丙办婚礼了。
我想和敖丙办一场婚礼。
我以前不知道办婚礼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身边唯一结过婚的是我爹娘。他们那婚结到一半,酒店大门口出现一起持刀胁持人民的案子,我娘给婚纱一撕、我爹把外套一脱,领着参加婚礼的一众警察就冲出去了。
所以我问我娘结婚到底是什么感觉时,我娘对我摇摇手指,得意地吐出五个字:“一个三等功。”
当时我就觉得,我们家有点东西。
于是我拉紧了敖丙的手,我对他深情款款,句句恳切:“我们去国外结婚吧。”
敖丙很高兴地答应了:“好呀。”
我大喜。我们的婚礼绝对不能成为李木吒的三等功。
最终婚礼地点定在海边。其他的我不管,反正我李哪吒和我家天生丽质聪明绝伦善良正直温柔美好的敖丙天生就是要在海边结婚的。
跟敖丙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炒菜。敖丙帮我切菜打下手,顺口问:“为什么呀?其实我觉得城市里也不错。”
我给他数理由一二三:“海边结婚很浪漫。”
敖丙点点头。
我顿了顿,又说:“你是在海边出生的,我虽然没见过岳母,但她是在海边把你带来这个世界上的。”
敖丙又点点头。
我最后说:“而且我是在海边遇见你的。”
敖丙头刚准备点下去,临时刹住车。
他抬头看向我:“哪吒,你睡懵了?我们不是在海边遇见的。”
“就是在海边。”我很坚持。
敖丙把菜刀放下,小白菜也不切了,抱着胳膊等我狡辩。
我嘿嘿笑。
我给锅铲扔在锅里,飞快转过来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大口。
“我小时候只去过一次海边,三四岁的样子吧?差点被淹死,我爹娘就不敢再带我去了。”
敖丙轻轻拧住眉头,我赶紧拿两只手圈着他的肩膀,把他脑袋按在我的颈窝里,道:“所以我那时候就见过你了。因为你是我的海,我的海浪,我的小海沫儿,我的敖丙。”
敖丙的嘴贴着我肩膀上的衣服,声音也闷闷的:“那个才不是我,是太平洋。”
“我不管。”我坚定道,“那一片就在你老家附近,我肯定见过你,说不定有擦肩而过呢。我们那么有缘分,三岁肯定就见过了,只是上了大学才认识而已。”
敖丙被我逗笑了。他圈住我的腰,把他整个人都揉进我怀里。
“嘴真甜。”他笑道,“那以后我就告诉所有人,我跟哪吒三岁就见过面了,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抱紧他。
“我们本来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这样想。
这世界上那么多学校,那么多人,偏偏就让敖丙遇见了我,偏偏就让我遇见了敖丙。就像工厂里生产了那么多磁铁,偏偏就让他和我被安装到了红色跟蓝色的一对娃娃的手上。它们不一定是手拉着手被出售,被展览的,可被买走后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手就这样被磁力交缠在一起,没人会想拆开它们紧紧吸住的手,也没人能拆开我们。
谁能拆开我们呢?他像爱太阳一样爱我,我像爱月亮一样爱他。地球不能失去光芒和潮汐,我们并非彼此的全世界,但他给了我经营和运转世界的力量,只有敖丙站在我身边,我连世界末日都不在乎。
敖丙说,他也是这样。
所以我言之有理。敖丙和我,我们原本就是天生一对的。
签证办下来花了些时间,这段日子我和敖丙顶着时差打理婚礼的各种问题。欧洲这帮懒得要死的洋人,我举着贵得吓死人的越洋电话跟对面场地负责人吵架,敖丙焦头烂额地规划鲜花和宾客座位,几天后杨婵见了我们一面,很谨慎地建议我们降低性生活频率,快要满三十的人更得注意肾脏健康,肾虚是大事一定要谨慎对待。
我怒了,天杀的,小爷我已经一整周没有性生活了。
我很担心到时候婚礼还没办,我的婚姻状况就要出问题了。于是当天夜里我放下所有准备事宜,强行要求敖丙也放下准备事宜,深刻且友好地交流一下彼此的生理现状。
我太想念敖丙了,敖丙也太想念我了。天快亮时他才恋恋不舍地阖上眼睛,我们泡在浴缸里,我把敖丙抱在我怀中,贴着他温热的脸颊,狗日的洋人害我们家敖丙累成这样,脸都焦虑瘦了。
虽然把他养胖不是什么难事,但我讨厌这个让敖丙瘦下来的过程。
我不愿让他再经历一次这种堪称灾难的折磨,我自己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幸好我这辈子就和敖丙结这一次婚。
遇见敖丙之前,我没有想过结婚这种东西,那时候我每天忙着计划我的自杀流程,非常充实。
但敖丙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其实想过很多事情。
当时没有那个感觉,后来回忆那历史性的、划时代的一个瞬间。我才恍然意识到,看见敖丙的第一眼,我连捧花的品种、婚房的位置、三胎的名字都想好了。
飞机带着我们降落在这座西欧的海滨城市,北半球是初秋,这边的风轻柔又凉爽,把敖丙鬓角的发尾吹起来,从我脸颊边上扫过去。
前边李金吒正准备打车,把我爹娘跟我岳父打包一块儿送到酒店休息。太乙跟申公公先前就认识,死胖子正拽着人家去买洋酒喝。后边,杨戬杨婵孙悟空三个人咋咋呼呼下了飞机,杨婵到处拽着人拍照,杨戬一边举相机一边跟他妹子对骂,孙悟空跑免税店花八欧买了杯桃汁。
那牌子难喝得要死,但我没拦,人只有摔过才知道避险。
孙悟空把桃汁喷出来了,往墙角一蹲就开始搜这牌子的官网,企图找到生产工厂的地址,他要去跟人聊聊天。
我对杨戬说盯紧他。李木吒明天才飞过来,我的婚礼要是真的变成我二哥的三等功,我绝对把你们所有人的脑袋串成糖葫芦挂到大学操场的旗杆上。
杨戬踹了我一脚。
我管他。我搂着敖丙的肩膀小声道:“要不要跟我去玩?”
敖丙眼睛亮晶晶地,他也小声问我:“可以吗?”
乖乖敖丙又要跟混蛋李哪吒一起干坏事了。我翘着嘴角,把声音压得更低一点:“当然可以啊。我前年在这边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餐厅,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那家餐厅分上下两层楼,二楼可以看见海,是情侣约会专座。”
我什么事情都跟敖丙说,但敖丙什么都记得。他抓紧我的手,指尖都用力,微微上翘的睫毛一颤一颤。
我唉声叹气:“据说还有很特别的情侣菜谱,广受好评——可惜我没吃到,唉。”
我家小香猪转头对那边挥手:“爸爸,爹、娘,我和哪吒离开一下!”
我爹我娘很豁达地挥挥手,我岳父眼角抽一下,这么多年送的补品还是没能把我岳父差差的身子骨养好,我的锅。回去就给那些补品写差评。
“去哪里?”我岳父问。
敖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抬头看我。
小爷我说瞎话从来不打草稿,张嘴就是一套完整的长拳三路:“提前去给婚礼现场装几个摄像头,免得到时候让李木吒跟我爹我娘在大门口按住几个摸人钱包的小偷!回见!”
我岳父还想说什么。
他没来得及开口,我抓着敖丙的手腕跑得飞快。
我娘在背后对我们喊:“注意安全!”
敖丙回头,单手靠在嘴边喊回去:“知道啦!娘!”
我哈哈大笑。
敖丙也咯咯笑了一路。我喜欢他笑,他笑起来是静谧的湖泊里浮出来吐泡泡的小鱼,扭动着漂亮的裹满鳞片的身体,浅蓝薄纱一般的尾鳍流动飘扬。
我们的毕生都在逃跑,从痛苦下逃跑,从束缚中逃跑,在祝福里逃跑。
网约车在专属的上车地点把我们掳走,半小时平缓的路程,我把敖丙顺利绑架到那家餐厅门口。
餐馆是经典的法餐,科西嘉岛西海岸的民风自由大方。老板上了年纪,喜欢坐在大门边的招牌旁揽客,她竟然记得我这张亚洲面孔,隔着老远跟我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嘿!”我也跟她打招呼,“我预约过情侣专座,我带着我的妻子来了!”
敖丙眨眨眼,看向我。
“你的妻子!噢!”老板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天哪,蓝色的东方美人,你的妻子与你真是无比般配!”
“谢谢您。”敖丙笑眼弯弯。
“那当然。”我牵着敖丙的手,我把指头扣进他的指缝里。
我喜欢这个牵手的姿势,手背贴着他的胯骨,手心捂紧他的手心,手腕倾听他的脉搏。
老板盯着我们交合的手看了一眼,笑意更浓:“天哪,你们真恩爱,你们会永远幸福。”
这块儿归耶稣管,所以我警告上帝,我说你一定要让这家店的生意红红火火。
上帝不知道听没听见,上帝只要有点良心,老板就应该月入三十万欧。
服务生小姑娘笑着领我们上二楼,海风扑在脸上,小小一张方桌上被玻璃罩子罩住一根蜡烛,红玫瑰插在花瓶里鲜嫩欲滴。
我对服务生说:“情侣菜单,谢谢。”
服务生记下来后就离开了,不多时端上来两杯带冰的矿泉水。
敖丙手握着那杯冰凉的白水,另一只手托住下巴,眯着眼睛问我:“什么时候预定好的餐厅?”
我十分得意:“上周。这家餐厅很难定的。”
“哇。”
敖丙把指尖靠在嘴边:“原来是上周就计划好了要带我偷偷逃跑吗?”
“不喜欢?”我反问。
敖丙笑了。
“喜欢死了。”他顿了顿,“也爱死你了。”
他的每句话都这样真诚,都这样发自内心。敖丙就是这样的人,他是张着嘴敞着壳的贝类,躺在肉中的珍珠滚圆闪亮。
我很高兴,我说:“我也爱死你了。”
我觉得爱这个字其实很重要、很珍贵,不能随便说,会让这个珍贵的字掉价。
但敖丙更珍贵、更重要。把这个字跟敖丙连在一起,是它沾了敖丙的光,让它的价值更难能可贵。
服务生把情侣套餐里包含的菜品送上桌,前菜是松茸鹅肝配白葡萄酒。今天真是徒步国道撞大运了,鹅肝品质极好,敖丙吃得眉梢轻扬,脚掌不自觉翘起来又落下,不留神就踩到我的鞋面。
我逗他:“完蛋了,这双鞋被敖丙踩过了,我不洗鞋了。”
敖丙叼着叉子愣了愣,也笑了,有样学样:“这双鞋踩过哪吒的鞋了,完蛋了,我也不洗了。”
“又抄袭我的台词,歹毒的敖小丙。”我气势汹汹。
“善良的哪大吒不会怪我的。”敖丙对我眨眨眼,“对吧?对吧。”
我怒拍桌子,我要站起来宣布这是我老婆,中文英文法文全部用一遍,在场每个生物都能听到我的呐喊,天上飞过去的鸟都得知道我老婆全天下第一可爱。
我大学毕业学的法语,学会的第一个句子是Je t’aime,第二个句子就是Mon mari est le meilleur du monde。我老早就等着这天。
敖丙说,他学的第一句完整的法语是自我介绍,第二句是“可以打折吗”。
太勤俭持家了我们家敖丙,我要抱着他狂亲。
在我大好华夏,这种恶劣行为是要被挂到短视频平台怒骂不要脸的,但在这里,当街接吻只会被起哄。
但敖丙眼里只有刚上的勃艮第炖牛肉,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哇塞李哪吒你真是活到头了,你竟然要吃一盆牛肉的醋。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控制欲太强了,是不是太敏感了,会不会让敖丙觉得不舒服。
敖丙插起牛肉放进嘴里,享受地嚼嚼嚼。
来不及反思自己了,现在是小香猪吃播时间。
我太喜欢看敖丙吃东西了,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敖丙咀嚼时不发出声音,品尝到美味时两只眼睛都紧紧闭起来,眉头高兴地蹙起来,咬着叉子把嘴巴挤成小猫。他不管吃什么都很香,他尊敬每一种食物和制作食物的人,敖丙从来不剩菜,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时厌食症都能被治愈。
虽然我没有厌食症,但敖丙一定是很厉害的医生。
“敖丙。”我感叹,“你太厉害了。”
“嗯?”敖丙抬头。
我摆摆手:“没事儿,吃去吧。”
敖丙对着我眨眨眼,又继续低头啃牛肉,嚼嚼嚼。
我撑着脑袋看他咀嚼。下次出门前一定要找个机会录几段敖丙吃饭,出去之后一日三餐循环播放那几段视频。
“明天下午婚礼才开始。”我和敖丙闲聊道,“想睡到几点钟?”
敖丙艰难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想了想:“不能睡懒觉,要早些起来去场地检查。还要化妆和做发型,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我叹口气:“活得好端端地,咱为什么突然要办个婚礼?”
敖丙也叹口气:“我们是傻子。”
“我是傻子。”我纠正,“你不是。”
敖丙来劲儿了,他把脊背直直地挺起来,坚定地看着我:“你也不是傻子。”
我笑了:“那我是什么?”
敖丙想了想。
他忽然又笑起来,他跟一只蜂鸟似的启唇,每一个字都拿长长的喙叼着,往我心尖尖上戳。
“哪吒。”他确切道,“我的哪吒。”
这段对话打我们认识起就重复了很多遍,我享受我的名字前面被敖丙安上“我的”两个字。我绝对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两个字像一种禁锢和掠夺,但从敖丙嘴里吐出来却永远不会,我们家A先生就是这样一只没有框架的笼子,他的笼子比地球还大,除非我要脱离大气层飞往外太空,否则我将一辈子自由。
甜品是巧克力熔岩蛋糕。
巧克力味浓得好像威利旺卡从工厂下班后忘记锁大门,熏得我两眼一黑。
敖丙也差点给那味道熏得一个跟头,他茫然地看向我,那眼神我看懂了,大概是在问我他是不是惹我生气了,否则我为什么要谋杀他。
我也懵了。我小声道:“这道菜是情侣菜单上的,我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甜。”
敖丙眨巴眼睛,隔着桌子虚空拍拍我的脑袋。
“没有怪你。”他顿了一下,忍不住笑得肩膀乱颤:“怎么办啊,吃完会睡不着觉的,明天要顶着黑眼圈去结婚了。”
我说无所谓啊,我黑眼圈天生的。
敖丙好好端详着我的眼睛。
他忽然把蛋糕端起来,飞快地吃完了。
“欸——”
我没拦住他,眼睁睁看着那边张开深不可测的深渊大口,两口噎进去一整块小蛋糕。我禁不住失笑:“喂喂,不是说睡不着觉吗?还吃。”
敖丙对我眯着眼睛乐呵。
他嘴边上还有残留的巧克力酱,嫩红的唇瓣都给染上棕黑色,跟涂了口黑一样,我觉得如果我真的去地下乐队了,敖丙完全可以胜任键盘手这个位置。
“干嘛这么笑。”我对他虎视眈眈,他说出来一个我不想听的字,我就去挠他痒痒。
敖丙耸了耸肩膀,嘴唇上的巧克力粉往下落了两粒,掉在摊开在大腿上的白色餐布上。
“我觉得黑眼圈也好看。”他说,“结婚嘛,除了衣服跟戒指,情侣款的东西当然是多一点比较好。”
敖丙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我爱死他了。
服务生把账单递过来,敖丙托腮看我刷卡结账,那边把回执单连同小费单一起送过来,我填了百分之十五的价格,敖丙往账单夹底部塞了张一百欧的钞票。
“哇。富豪。”我毫无感情地感叹,“富豪,我是你的小白脸,快点包养我,我不想努力了。”
敖丙单只手捏着钱夹,笑吟吟地把整个皮质钱夹都塞到我手里:“那让你管钱好啦。”
钱夹拿在手里很厚实很有质感,里面有来时换的欧元和几张Visa卡。我想想,觉得管钱这种事儿还是算了,我们西南地区家里管钱的向来都是女主人,虽然我们家没有女主人,但我李家男人,就算搞同性恋也绝不屈居人之下。
我反手把敖丙的钱夹塞回去,连带着我的银行卡一起。
敖丙低头看看手里的卡,弯折下他那对带着小勾的细长眉毛:“怎么啦,小白脸要反过来包养我吗?”
我得意扬扬:“我让我老婆管钱,有意见啊。”
敖丙点头,轻笑着捏着我的鼻梁:“好吧,那谢谢老婆。”
我还是觉得敖丙逗我像逗狗,去年进藏旅游时他跟路边上的藏獒玩,那只手也是这么捏着藏獒的鼻子笑的。
但区区藏獒能有我招敖丙喜欢?它能带着敖丙骑摩托绕国道行?它能换着花样给敖丙做菜吃?它长得有我帅?它有六块腹肌?它能满足敖丙一天好几次的诉求?它能跟敖丙在西欧结婚?
它不能,它没有,它绝育了也结不了婚。我李哪吒完胜藏獒。
敖丙扣着我的手下楼离开,穿越仍然在用餐的许多人,白人、黑人、黄种人在昏暗的室内被烛光映照成相近的肤色。我高调惯了,我拽着敖丙的手左摇右晃很是得意,我保证每个人都能意识到我们是彼此的伴侣这件事。
人只能有一个伴侣。过去,现在,未来,这个位置只会站着一个敖丙。
老板仍然在大门口坐着望街,敖丙推开大门时碰过风铃,老板就回过头,对着我们吹了声口哨。
我回头看她一眼,突然拽过敖丙,往他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小老太太拍着手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敖丙耳根有点红,路灯底下十分隐蔽,埋在头发中就像是藏进蓝色花海里的苹果,咬一口能溢出可口的果汁。
他这个人对害羞的定义很奇妙。敖丙自己那张嘴,冒出来再惊骇世俗的话也能面不红心不跳;但话从我嘴里说出来,那边耳根子噌一下就红了,像个插进热水里的温度计,水银涨到最顶上,三秒后当场爆表。
我连忙拽着敖丙走了,毕竟水银对人类有毒,轻则受伤重则身亡。
至于怎么受伤,又怎么身亡的,别问。
路边上的灯串都亮了,一块儿明亮一块儿黯淡,照得石头块铺成的陆地像个掉落钢琴键的音游。
花店正准备关门,店主正在门口收拾小黑板写成的标牌。我和敖丙在街对面的路灯下站定了,那灯打在敖丙身上,给他添一圈柔光,脸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那一簇蓝色的,是矢车菊吗?”敖丙指着门前一只小土盆里的花,向我确认。
我给眼睛眯成缝隙,瞅了半天才犹豫地回答:“好像是。”
敖丙感叹一句:“这里也有卖矢车菊,早知道我们就在当地的花店里订了。”
婚礼捧花一般都是新娘拿着,我们婚礼没有新娘,我觉得敖丙穿婚纱是个好主意但确实没必要穿给其他人看,敖丙觉得我穿婚纱可能会导致我们的婚礼被当成行为艺术挂上洋抖,所以捧花这玩意儿原本是要被跟着新娘这个角色一起取缔的。
但我跟敖丙头挤着头排好了来宾名单,李金吒李木吒老单身汉了,杨戬跟狗过了一辈子,杨婵跟男模过了一辈子,孙悟空跟他的桃过了一辈子,太乙更是我校驰名单身汉副教授;敖丙那边,他爹是不打算再婚的,他老师申公公的感情经历跟真公公没区别。一个姑姑两个叔叔要么离异要么丧妻,底下一众表哥表弟表妹,年纪最大的三十四,据说去年一只脚踩桌子上扬言自己不结婚了,想去当个赛马运动员,被敖丙他叔叔提起鸡毛掸子追着抽。
满朝文武竟然只有我爹娘一对双方健在且感情和睦的夫妻,我和敖丙一致觉得我两家祖坟有点问题。
可惜我家貌似没有祖坟这个玩意儿,敖丙他家要迁祖坟要过一趟很麻烦的流程。但作为两个成年男性,我和敖丙一致认为应该为家庭成员或是朋友们的感情现状付出一份力,比如保留扔捧花这个环节。
我们婚礼的捧花选了蓝色矢车菊来当主花。做出这个选择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敖丙跟我石头剪刀布,他输了,他拿捧花,我觉得蓝色矢车菊很适合他。
敖丙问我知不知道这种花的花语。
我说不知道,你知道吗?
敖丙说他也不知道,他以为我知道呢。
然后我们继续头挤着头凑在电脑前查花语。
“忠诚,永恒,和执着。”
敖丙把这行字念出来。
我持怀疑态度:“这破网站靠谱吗?我看下面还有一个说是‘温柔,阳光’之类的。”
“不知道。”敖丙苦恼,“还是买一本花语大全回来吧。”
我其实不信花语这种东西,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编出来骗小男生小女生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对于我来讲,那花被敖丙捧进手心里,他带着那抹蓝色在长长的红毯尽头走向我,这就是这种花的全部含义。
我把这玩意儿称之为幸福。
花店老板把那盆矢车菊也收进花店里,最后锁上门。
我扯了扯敖丙的手:“走吗?”
敖丙点点头。
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不放心婚礼现场。”敖丙捏捏我的手心,“明天就办婚礼,时间还是太紧了。”
他现在不会对我道歉了,我喜欢这个变化。
“没办法的事儿,你要开会嘛,我们小敖总的职业规划最重要。”我搓搓他的指骨,“现在去那边看看?一个电话的事情。”
“这边的人不会加班的吧?真的会接电话吗?”敖丙迟疑。
我想了想,也是,欧洲人比猪还懒,过了下班时间撒旦都要往办公室门口挂休息牌子。
“算了,不打电话了。”我扯过敖丙的胳膊,“跟我走吧。”
敖丙被我拉着,惯性往前踏出去一步,麻花辫在脑袋后面颤动一下。
“回酒店吗?”他问。
我笑起来。
“累了?”
敖丙摇摇头:“刚吃完饭,怎么会累。”
“那就行。”我说。
敖丙看向我。
我的海沫儿温柔的目光浸泡了这片土地。他总是说我是他的太阳,那我想要降落在那片海里,我灼烧干他的海水,他淹没我浑身的火焰,历史上最大的陨石撞击地球,一切都将在瞬间燃烧殆尽、灰飞烟灭,就剩下他被烧焦的身躯和我被淹没的残骸,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敖丙,跟我结婚吧。”我直视他的双目。
“我们明天正准备结婚。”敖丙牵起我的两只手。
我将他的手聚拢,包裹在两只手掌之间,像和我的新郎一起,提前捧起了捧花的花束。
“我不要等到明天,我想和你结婚。”我强调,“我现在就要和你结婚。”
“不管有没有证婚人,有没有司仪,有没有观众,有没有花和礼服。”
我每个字都坚定,我对着我的余生说话,我会坚定地走完余生,就像我坚定地站在敖丙身边。
我今年二十九,我很快就要三十岁,我即将抵达下一个开始思考去死的年纪。可我已经不打算这样草率地结束我的生命,我有敖丙,有敖丙的未来具有无尽吸引力,让我活着,让我活下去。
“敖丙,”我说,“走吧,现在就来嫁给我。”
敖丙的手被我拢在正中,他眨眨眼,反过来捏住我的手。
“嗯,走吧。”敖丙笑起来。
“我现在就来娶你。”
婚礼现场离这边不远,在一片私有海滩,贸然闯入的话可能会被保安提着枪毙了的那种。
我跟场地那边发了email通知,至于他看不看得见我就不知道了。有本事保安真来毙了我。
这边很安静,四周没有灯光,红毯铺在与沙滩接壤的草坪上,几乎没有树木遮挡,凳子还没有开始摆放,空旷地只剩鲜花。
细小海浪是注定没办法得胜的死士,从海的中心前赴后继奔涌而来,却吞没不了沿岸,带着沉闷与苦痛坠毁在岸边。
“浪好大啊。”敖丙感叹。
“是啊。”我也感叹。
敖丙抿着嘴,我看不见,但我可以想象出来他的表情。黑夜里敖丙只有双目闪烁,那本来就是月亮的功能。
我家小海沫儿跟海浪一直都是同类,同类总是惺惺相惜的。但我和冰冷的地壳不一样,我不要敖丙在我这里打败仗,敖丙要当李哪吒世界里的常胜将军。
“明天是好天气。”我歪脑袋去碰他的脑袋,“你看,海都有力气攻打陆地了。”
“那还是不要好了。”敖丙咯咯笑着把脑袋撞回来。
他特别喜欢进攻我的太阳穴,居住在海螺里的贝壳龙骨子里仍然携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动物一般的兽性。
“怎么老是顶我脑袋。”我抱怨。我的抱怨冒粉红泡泡。
敖丙很不服气:“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撞的。”
我非常理直气壮:“跟你学的。”
“还说。”敖丙佯装生气,“你太可恶了,哪吒,你这种人肯定是要受到惩罚的。”
惩罚?小爷我最不怕惩罚了。我两只手往腰上一插:“行啊,说说,我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敖丙沉思两秒。
“罚你在我穿婚纱跟你做的时候,一晚上不许射?”
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我差点当场顶个帐篷,连忙拉住敖丙的手,原地就要给他跪下了:“放过我吧敖丙,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斗嘴了。别来这种惩罚,我真的会憋死的。”
敖丙被我逗笑了,拽着我的两边脸颊往上扯。
“高兴哪吒。”他评价。
我拉着他的手腕,借着他的力气把我自己的脸颊肉往下扯:“难过哪吒。”
“原来跟我结婚,你很难过。”敖丙委屈巴巴。
我立刻拽着他的手腕往上扯,嘴角往天顶上飞,我当时恨不得给嘴挂到月亮上来证明我一点都不难过:“特别高兴哪吒。非常高兴哪吒。”
敖丙也笑起来。
他拉过我的一只手,覆盖上他的脸,在黑暗中触摸他的嘴巴:“那我是,非常高兴敖丙。”
我要娶我的非常高兴敖丙了,我要高兴死了。
我的嘴唇还是覆上我的月亮,我在海边与敖丙接吻,我在我们的婚礼现场,红毯的起始点与我的敖丙接吻。
明天我也会在这里吻他,高朋满座,阳光很好,海风吹拂。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我娘哇哇大哭,给眼泪水抹得满手背都是;我爹掏出手绢默默擦眼泪,我觉得他是非常精致的七十岁老头;太乙胖子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大胖手拍出震耳欲聋的动静。我的爹娘和老师都很好,他们让李哪吒成为李哪吒,于是我想,真好啊,李哪吒也能让他们感到幸福了。
我岳父把敖丙的手递给我,老人家暗地里肯定在狂忍踹我一脚的冲动;申公公祝词也说得磕磕巴巴,说不准还要偷摸白我一眼。但我有这个自信,我相信他们知道,我和敖丙能为彼此提供最好的生活,我们不是彼此的灾难和束缚,他是我的支柱,我是他的港湾。
李金吒给蛤蟆镜插在衬衣口袋里装逼,虽然不知道装逼到底有什么意义;李木吒把长袖抹到手肘处装逼,可能装逼这件事是我们李家男儿的传统吧。不好,已经忍不住飞身下去给他们一人一记飞踢的冲动了。
杨戬端起香槟,举在半空中对我和敖丙敬酒;孙悟空借了杨婵的大炮,趴在地上换着角度跟我请的摄影师抢活;杨婵用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尖叫欢呼,死死拽着她哥的胳膊把她哥当日本人掐。完了,已经后悔把他们三个安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位置了,我将退订。
可我由衷地快乐,我知道敖丙也将由衷地快乐。
我们爱的人祝福我们,我们爱了一辈子的人,也支持我们去爱彼此一辈子。
但那是明天的事情,不是今天的计划。
婚礼是要被礼服套牢的一种繁琐环节,这份正式是我对婚礼最不感兴趣的一个部分。如果可以,我想,不管在什么地方,穿着什么衣服,是否做了任何准备。只要敖丙想,我就可以和他原地结婚。
我的嘴唇与敖丙的唇分离,涎水令薄红血肉分开时发出轻微的“啵”声。
敖丙笑倒在我怀里。
“娶你这件事,”他说,“一定可以排进我人生最幸福的事的前三名。”
我点头认同。
“娶你这件事,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的第一名。”
敖丙笑笑。
“真可惜。”他摇摇头,“我的第一名,是遇见你这件事情。”
我举手投降。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我们家敖丙更胜一筹。
敖丙抱着我的脑袋猛嘬一口我的下巴。
我放开他。
我从边上的鲜花丛中随便抽出一枝花,确认花茎上没有什么刺,就往敖丙手心里一塞。
那是什么花,我不知道,黑夜里看不清了。没有光,我什么都看不清晰,我只能看见敖丙。
我对他说:“你等一下。”
敖丙笑着点头:“好呀。”
他松开我的手,我往红毯的另一端慢慢地走去。
这段路并不漫长,也并不难走。我很快站到红毯的终点,然后转过身,敖丙的身影已经完全被黑暗淹没,世界上只剩下波涛和风的啸叫。
我对敖丙喊:“可以过来了!”
那边无尽的夜晚里,敖丙也对我喊:“好!我过来了!”
他的步履踏上红毯,每一步都沉闷,每一步都轻快。
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
还在大学时,敖丙带我回他的老家那次。他也是那样松开手,于是我朝着深海里走去,我背对着深海跑上岸,敖丙也在朝着我跑来,我们在海浪足以触及的陆地处汇合,他朝我张开手臂。
我把敖丙紧紧拥抱在怀里。
那时候我想,可怖的海啸和爆炸的朝阳也不能让我回头。
敖丙朝这边走来,落下的步伐全都被我的耳朵收音。
于是我意识到,小爷我果然不是擅长等待的人。
我的四肢跟大脑一直不是很对付。而现在,腿对脑子说,我要动了。
脑子对腿说,我支持你。
我迈开腿,我朝敖丙的方向奔跑过去。
我听见敖丙的步子突然也变得密集,他一定听到了、猜到了、知道了我的奔赴。
我提前张开双臂,敖丙挣脱了黑夜的笼罩,他扑进我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攻占鼻腔,我嗅到敖丙洗发水的味道。那股独特的海盐味从校园时代在我的生命里蔓延至今,偶尔用岔了我的洗发水,丝绸般的头发也会染上莲花香。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模样。
我把敖丙高高抱起来,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
我们像游乐园里那种旋转飞椅,我做支杆,他当秋千。但我们本质是一体,不管谁飞起来,飘在半空中的都是两颗心。
敖丙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搂得很紧。我将他放回地上,那两条手臂仍然紧紧圈住我,仿佛要和我彻底融为一体。
他把脑袋埋在我胸前,声音闷闷的:“我们会不会是世界上第一对在红毯正中间结婚的情侣啊……”
“不知道。”我望着天空,今晚的星辰格外耀眼,“反正我等不及,你不准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敖丙戳我一下。
我也戳回去,我戳在他腰侧,敖丙立即弹起来,扭着腰躲避我的攻击。
他被挠得躲来躲去,藏在长条形花篮的背后放声大笑,我也哈哈笑起来,两个奔三的男人笑得像俩学龄前儿童。
最后敖丙躲累了,我拉着他盘腿坐在红毯上。
“那我开始了。”
敖丙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学着牧师的样子念:“你是否愿意作为丈夫与你的新郎结婚,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就像你爱自己。无论他生病还是健康,无论贫富,都要忠于他,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敖丙牵住我的手。
“我愿意。”
他说地慎重,说地坚定,说地温柔。
我点头,对着他昂起下巴。
敖丙接过我假扮的牧师身份,也煞有介事地清嗓:“咳咳。你是否愿意把新郎当作你的丈夫,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就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是生病还是健康,富有还是贫穷,一直忠于他直到他离开世界?”
我与他十指相扣,四只手交叠着放在我与他之中。
“我愿意。”我说。
我用我所有的忠诚,我所有的尊重,我所有的爱去说这三个字。我把我的所有美好献给敖丙,就像敖丙对我那样。
敖丙轻轻笑起来。
“那礼成了。”他说,“可以交换戒指了。”
我们的戒指没有随身携带,西欧的扒手还是蛮多的,我绝对不会当那种在婚礼前夕搞掉戒指的粗心丈夫。
我想了想,取下手腕上的那根发绳。
云卷形状的小银饰早就该在时间里腐朽生锈,但我经常带着它去做保养,跟养孩子似的养它。于是这枚小云卷仍然茁壮,仍然美好,它贴着我的手腕跟着我跑过全世界,那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牵起敖丙的左手,将发绳一圈一圈地绕上他的中指。
敖丙低着头,注视那枚云卷。
“把海沫儿送给你的头绳又送给你的海沫儿。”他笑道,“身份重复了吧。”
我对他眨眨眼。
“因为‘你把你给了我,你把我给了我’。”我第二次引用了这句话,“高兹说的,你知道的。”
敖丙眯起他那双眼睛。
“好吧。”他最后说。
我听见了,他的尾音是往上翘的,他明明很开心。
敖丙扯下绑住头发的莲花发绳,学着我的样子,也把那根发绳缠上我的左手中指。
“那我是因为,‘和你一起发现了爱,这份发现终于让我找到了存在的愿望’。”他轻轻拽着我的手,“高兹说的,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
我往前倾,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的吧,你不是喜欢活着主义者吗?”
敖丙在我鼻尖上啄了一下,像蜂鸟啄着花蜜。
“我也可以对你说。”他笑,“因为遇见你,我更加热爱生活。”
我紧紧贴着他的额角,低低笑起来。
“那我还是要更爱你一点。”
敖丙支棱起来了:“哪吒,你又要跟我因为这件事情吵一架吗?”
我哈哈大笑起来。
敖丙的假意气恼没装过三秒,马上就原形毕露,和我一起笑起来。
和敖丙的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做什么事,只要他在面前——或者他不在我的面前,而我想起他,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笑。
我爱他。
“敖丙,我爱你。”我说。
敖丙来亲我的嘴唇。
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我听见敖丙的声音。
“我爱你,哪吒。”他说。
这类对话重复了无数次,早就是我生活中的“寻常”。但这样的重复从来都不让人觉得无聊,因为我说过很多遍了,那可是敖丙。
我也说过很多遍了,但我还是会继续说下去,直到我的嗓子嘶哑,直到我的声带破损,直到我的嘴腐化,直到我的骨灰与敖丙一起长眠。
我也还是会说的。
我爱他。
“哪吒,谢谢你。”敖丙耳廓靠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勇敢、快乐地活到了三十岁。”
我一顿,我将他抱得更紧。
“谢谢你,敖丙。”我说。
“谢谢你,三十岁也还在我身边。”
·
还是那句话,NEVER END.
因本番外的突发性,本章不会收录在致A贩本中。
本人法语一坨狗屎,有语法错误请直接告诉我,我先跪。
祝天底下所有安心产粮的同人女们永不被傻逼拉进莫名其妙的争斗。
藕饼《绝对依赖》51 我不和高中生上床
*3s级实验体alpha×钓系反差omega
*真双强 大小藕切换预警 以及 全文免费 求爱心求推荐求评论 (无地笼、无敖丙传设定)
星网上已经炸翻了天,木吒皱眉看着一群人在那里嚷嚷什么“顶级替身文学”,忍不住转发了一下,一边打字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
“嘿嘿,我弟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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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级实验体alpha×钓系反差omega
*真双强 大小藕切换预警 以及 全文免费 求爱心求推荐求评论 (无地笼、无敖丙传设定)
星网上已经炸翻了天,木吒皱眉看着一群人在那里嚷嚷什么“顶级替身文学”,忍不住转发了一下,一边打字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
“嘿嘿,我弟弟,活的。”
发送完不管网友的死活,跳起来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军体拳,在金吒“要不你也去挂个水”的眼神中挠了挠头,“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金吒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抄起一边的枕头砸向了他。
*
孙悟空在后勤部一边擦机甲一边打哈欠,发消息给三天没联系的老师,“老师,这里好闲,徒儿能不能申请休假,去看看您老人家?”
*
杨戬在办公室的临时床上睡着了,沉香一脸冷漠地给他盖上外衣,轻手轻脚得翻开桌上的文件,耐心得一行一行看了起来。
*
太乙在宿醉中迷迷糊糊得睁开眼睛,点开光脑,消息是清一色的同僚的试探和恭喜,“听说你徒弟回来了?恭喜啊!”
太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点开星网,热搜第一是“李哪吒回归”,他颤抖着手点开热搜,被这孽徒的照片气了个半死,“宝批龙!回来不晓得告诉下师傅,让人给打点下!就知道谈恋爱!将来保不齐跟他爹一样是个粑耳朵!”
*
敖光一脸无奈得看着敖闰工作室的报表,敖闰说预约了新的美甲师,缺席了今天的家庭会议,敖光看着新染了一头绿毛,一身赛博朋克穿搭,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但仅在穿搭上可能和他未来儿婿有些共同话题的二弟,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劝劝小妹,让她找个职业经理人吗?”
敖顺后退一步,“你怎么不自己去劝?”
敖钦一边挑选要打卡的餐厅,一边附和道:“对啊,大哥,你咋不自己去劝?再说了,您之前不是说了吗,只要一年赔不到五个亿,小妹就算赚了。”
*
星际联合防卫委员会的飞行器上,一群小实验体叽叽喳喳的坐在申正道身后,“我们能重新上学了吗?”
申正道矜持得点点头,又摇摇头,“具体的还要看情况,总之,我们不用躲躲藏藏了。”
黑翅鸢戳了戳缅因猫,“你想做什么?”
缅因猫咬了咬嘴唇,“不知道。”
黑翅鸢把胳膊枕到脑后,一头白发随意散落着,红色的眼瞳闪着光:“如果能继续上学,我想像哪吒哥一样考军校,一起吗?”
“……无所谓。”
*
李靖和殷夫人在休息室背对背靠在对方身上,半小时前,拦路的黑色虫兽被殷夫人放空劈开,绿色的粘液溅了李靖的机甲一身。
“死虫子,敢挡着老娘见儿子!”
*
哪吒从过山车上下来,兴冲冲得拉着敖丙去坐跳楼机,连玩了十几趟过山车的敖丙面色发白,摆摆手道:“歇会儿。”
哪吒弯腰看他,“你是不是害怕?”
敖丙摇摇头,“有点晕。”
“那你先坐会儿,”他扯着敖丙坐到长椅上,“小爷给你买冰淇淋去!”
敖丙笑着让他去,无聊得打开光脑,被评论区下边的“替身文学”、“伪青梅竹马”和“友谊”僵在了原地。
他叹了口气,小声嘟哝道:“没人注意到一开始有牵手吗?”
光脑突然震了震,是哪吒发来的消息,应该是他听到,或者想到了什么:“未婚夫,认识两个月就标记对方,是不是有点渣?”
“……好像是有一点点,不过你管人家谈恋爱做什么?”
他回复道:“管好你自己,未婚夫。抹茶味的,我要吃一整个。”
哪吒悻悻咽下刚做好铺垫的话,想下次再找机会吧。
*
哪吒拿着两个冰淇淋跑过来时,敖丙面前正站着一个alpha,alpha对敖丙说着什么,敖丙对他点点头。omega察觉到视线范围里的哪吒,对未婚夫笑了笑,alpha的脸微微泛红,哪吒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他走过去,没忍住“操”了一声。
吴越见到他也面露尴尬,他伸出手,“哪吒——”
哪吒翻了个白眼,“我们不熟。还是叫军衔吧,”他一把搂住敖丙的肩,偏了偏头,“军部授予我什么来着?我活过来还顶不顶用?”
敖丙轻轻锤了他一下,“他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他拉着敖丙就要走。
吴越却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他深深地对哪吒鞠了一躬,哪吒后退两步,扭头震惊对敖丙道:“他疯了?”
吴越身子一僵,站好后求助般的看向敖丙。
“他说之前对你的态度是误会,这几年他做了不少,有些话你自己选择要不要听吧,不想听我们就走。”敖丙握住哪吒的手,从他手里接过冰淇淋。
哪吒看着满脸羞愧的吴越,冷冷道:“一分钟。”
……
十五分钟后。
“我真服了,他以为我欺负他妹妹,所以针对了我这么多年,后来我失踪他妹妹在家哭,他说我坏话被他妹妹骂了一顿,他才知道那是个误会?”
“他没长嘴吗?他不会问吗?”
“他妹妹怎么没扇他呢?”
“他们家家教怎么忽高忽低?”
“这王八蛋,他现在毕业了继承家里公司,我把他揍一顿应该没事吧?”
“小爷我怎么可能欺负小女孩?我都快忘了!”
“不过他祝咱俩百年好合,我勉为其难原谅他吧。”
敖丙一口气吃完了两个冰淇淋,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哪吒跳脚。
“他校园霸凌我未遂,完事儿偷偷开账号黑我,你知道吗?”
敖丙眸光暗了暗,点点头,“后来他删了帖子,道歉了,这几年一直帮你说好话,我看网友说这叫什么……黑转毒唯、激推。”
哪吒皱起眉:“这都什么词儿?小爷又不是明星,还搞这一套。”
“但你是‘大英雄’呀~”敖丙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还有CP粉呢,啧啧。”
CP粉哪吒听得懂,他好奇中带着兴奋:“是我跟你的吗?”
“呵呵,勉强算是我吧。”
敖丙点开CP粉建的站子,哪吒盯着清一色的“双A”“虐恋情深”“恨海情天”“纯恨文学”“殉情CP”“3S级实验体×监管他的alpha军官”后退两步:
“……”
他盯着右上角445w的订阅人数,艰难地移开眼,“你……我作为本人,举报有用吗?”
敖丙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另一个“硝烟×海盐”的CP,哪吒看着订阅人数:2071……①
他感叹道:“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我不得不说,这次群众的思维有些受限了。”他双手合十:“愿世界接受异性恋。”
敖丙被他逗笑了,扯了扯他的衣角,哪吒低头看向他,“怎么了?”
敖丙低声道:“又有人偷拍,未婚夫。”
哪吒抬起omega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半响后,敖丙微喘着推开他,哪吒轻轻摸着omega的下巴,黑红的指甲抚过omega红润的唇,“你说,他们能拍得好看吗?”
他坐到敖丙旁边,揽住他的肩膀,趁敖丙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亲了一下敖丙的脸。
镜头记录下omega微微放大的瞳孔和alpha通红的耳根,哪吒从口袋里取出玩过山车时摘下来的戒指重新给敖丙戴上。
“陈塘关第一藕霸”上传了第一条动态:
一个戒指的的emoji表情。
半小时后,哪吒从跳楼机上下来,“除了大哥二哥之外,怎么没人给我点赞?”
敖丙敲了敲他的脑袋,帮他把隐私模式打开,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联系官方,悄悄给这条动态买了推广。
*
是夜。
整个穹顶餐厅今夜都不对外营业,小实验体们食量大得后勤去附近超市采买食材,改了菜单。
申公豹慢条斯理得切牛排,申小豹的脸贴在玻璃上,“哥,你每天都是在这里生活吗?好厉害呀,我要是能继续上学的话,也想考生物工程!”
申公豹将切好的牛排放到他那边,低声道:“你想学什么都可以,哥,现在有钱了,能供的起。”
“哥,你太厉害了!我其实没什么想法,就是想像哥一样优秀!”
“哥其实……”申公豹扯出一个微笑,“哥其实只要你开心就好,就算你考不上大学,哥也一样……”
那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他顿了顿,“惦记你。”
申小豹歪过头,吞下牛排,“哥是想说爱我,我知道!”
*
天台处,敖丙和哪吒斜靠在栏杆上。
“刚刚的晚餐只能给九点五,上次来吃还是十分。”
“好像是柠檬换了个品种。”
alpha掏出海盐棒棒糖,自己开了一个,塞进嘴里之后一摸兜,发现只带了一个,敖丙佯做嗔怒看向他,alpha手忙脚乱地从嘴里拿出来,递到omega嘴边。
omega的脸微微泛红,张口含了进去。
哪吒看着夜空,“之后的路会很难走吗?”
敖丙摇摇头,“绝对不会比之前更难了。”
“也是,我老婆这几年不是白混的。”他状似无意看了omega一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再说,有你陪我,还有那群小家伙。”
敖丙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低声道:“其实我想让你重新去上学。”
哪吒挑挑眉,“也不是不行,毕竟人家今年刚~满~十~八~岁~”
敖丙被他逗笑,没忍住给了这二愣子一拳。
“你也可以不去,到时候你的最高学历就是高中,做一辈子的高中生。”
“高中生不行吗?还是说敖总喜欢清纯男大?”
敖丙默默把棒棒糖咬碎。
“我/不/和/高/中/生/上/床/。”
“有种背德感。”
哪吒:“上,上,上,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现在是暑假,笨死了。”
“哦。”哪吒的耳根有点红。
楼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哪吒一脸阴鸷得看着天空中出现的空间裂缝,敖丙咬牙切齿:“这间餐厅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密密麻麻的枯叶螳螂正在用前肢攻击上空的空间屏障,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所有建筑全部断电,整栋大楼一片漆黑,光脑没了信号,军方的支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位,哪吒重重扣住敖丙的后脑,“打完这场仗,我能申请终身标记么?以清纯男大预备役的身份。”
敖丙还没回答,他便重重吻了下去。
“好。”
刚分开,敖丙就干脆利落得同意了。
他扔给哪吒一个金属球,“3s级机甲,红莲。订婚礼物,未婚夫。”
“操,你这么有排面,小爷我不整个大场面,岂不是很没面子?”
金红色机甲覆体的瞬间,哪吒打破天台的玻璃,一跃而出,身后的蓝白色机甲紧随其后。
天台上的小实验体在申公豹身后站得整整齐齐。
实验体处于同一能量场,哪吒开放耳尖的微米波通讯阵,小实验体感受到3S的召唤,主动加入了精神场。
“缅因猫实验体已加入战斗。”
“虎鲸已就位。”
“黑翅鸢已就位。”
“耳廓狐已就位。”
……
“唔,下次直接报代号吧,和动物园大点兵似得。”
眼见楼下的人群已被疏散,火尖枪猛得刺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屏障,空间屏障寸寸断裂。
277个实验体分批次升空,黑翅鸢手中的羽箭射出高频粒子流。
红莲机甲的羽翼撕开粘稠的夜空,「红莲」的残影缠绕着「苍渊」的虚拟龙影冲在前方,火尖枪所指之处,进化过的枯叶螳螂的翅梢被等离子火焰烧出金色的纹路。
实验体奔向曾被命运碾碎者重塑法则的黎明。
(正文完)
2071:截止2025年4月5日晚22:19,某江和这里的订阅人数总和。
感谢陪伴。
【藕饼】真没磕?
魔童藕饼,娱乐圈au,爱豆+演员的藕和饼,没啥坎坷的大明星爱情故事。文内剧本都是我之前脑洞过的短篇大纲,所以本质上来说还是他俩,HE,5w字一发完。
所有角色皆为电影内出场,无电影外任何角色。
CTG的李哪吒和DH的敖丙要三搭了。
当然,这只是热搜的说法。词条冲上第一的时候,哪吒还在练习室编他的新曲舞蹈,一公司人不敢打扰他,只得瞪着热搜骂骂咧咧:哪个王八孙子买的?公关快去处理!
众所周知,热搜上的东西可信度不高,除非官方通知,不然点进去看到的内容和标题上的内容会差十万八千里,噱头全在标题,重点一个没有。
比如两个solo爱豆要三搭拍戏这事,你不点进去,就不...
魔童藕饼,娱乐圈au,爱豆+演员的藕和饼,没啥坎坷的大明星爱情故事。文内剧本都是我之前脑洞过的短篇大纲,所以本质上来说还是他俩,HE,5w字一发完。
所有角色皆为电影内出场,无电影外任何角色。
CTG的李哪吒和DH的敖丙要三搭了。
当然,这只是热搜的说法。词条冲上第一的时候,哪吒还在练习室编他的新曲舞蹈,一公司人不敢打扰他,只得瞪着热搜骂骂咧咧:哪个王八孙子买的?公关快去处理!
众所周知,热搜上的东西可信度不高,除非官方通知,不然点进去看到的内容和标题上的内容会差十万八千里,噱头全在标题,重点一个没有。
比如两个solo爱豆要三搭拍戏这事,你不点进去,就不知道这个是传言,是据说,是各大营销号根据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两人行程推算出来的:李哪吒筹备新专,敖丙忙巡演,再往下的通告就都是一个月后飞K市,干什么不知道,但都在K市,肯定有合作。
飞K市倒确实要飞,可也不是拍戏啊。经纪人和助理蹲在练习室外愁得抠脑壳,里边的音乐一遍接着一遍放,俩人木着脸一遍接着一遍捋——捋一会儿怎么跟这位爷解释热搜。
“就说是假的。”
“我觉得不行,”助理叹气,“他肯定先给敖丙打电话,这事不管真假都得把他手机收好了,可别让他再上大号骂人。”
经纪人耷拉眼皮:“不如这样,你把我打残,我把你打残,就说是门卫干的,这样至少他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不会立刻看热搜。”
“什么热搜?”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都一哆嗦,扯出苦笑转头。
李哪吒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因为刚练完舞,黑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愈发显得个儿高腿长。凌厉精致的眉眼压在鸭舌帽的阴影下,居高临下一瞥,两个看起来命很苦的家伙就觉得今天八成要完蛋。
“没啥,没啥。”
“说。”
他脾气不咋地,简单来说就是不爽就怼。此人出道是在15岁,到现在已经7年,中间怼过私生,怼过代拍,怼过黄牛,怼过营销号,所有艺人们不敢骂的他都骂了,同时却也招来很多不友善的目光,上热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助理心一横:“不知道谁传的,说你和敖丙要三搭。”
“三搭?”哪吒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经纪人急急补充:“是啊,这事还不知道真假,公关已经在处理了,你先别急着…哎!哪吒!哎!”
如他们所料,哪吒划开手机点了两下,转过身去通电话:“干嘛呢?你看热搜了吗,说咱俩要三搭。”
他往练习室里去了,说话的声音清朗又好听,刚才那个冷峻不耐烦的模样荡然无存。问题是跟敖丙老师三搭这事靠谱吗?八字没一撇呢,万一是假的,这祖宗又上大号开麦,那,这,他……唉!
助理和经纪人死皮耷拉眼地对视,叹出今天第800口气。
与此同时,因为这条热搜,两人15岁时一搭的电影和二搭的仙侠古偶,连带着cp向角色混剪就又被翻出来。时隔七年,几十几百万的播放量继续蹭蹭上涨,随便点开一个都是1000+人正在观看。
一搭那会儿两人刚出道,发了新专没多久,唯粉还在为了一位冲销量的时候,DH娱乐的资深演员申公豹主演的电影《Hunter》上映。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落魄杀手为了晋级,暗杀一个叫“元”的目标对象的故事。为了追踪这个人,他搬到一座拥挤的居民楼里,白天,这个杀手帮着左邻右舍送孩子、辅导作业、订报纸、拿牛奶,晚上就追踪“元”的位置,最后追踪到杀手组织前任首领的废弃老宅,而等在那里的,竟然是楼上那对双胞胎。
哪吒和敖丙,饰演的就是这对双胞胎。
当时只有15岁的两个人非常青涩,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褪下去。镜头里,双胞胎换下了校服,穿着长衫,坐在庭院里一个中式圆形镂空窗户前,簌簌哀叫的风声摇动枯败的桃枝,窗户后的壁画是纠缠不清的红与蓝,两个少年坐在那片圆形里,微弓着背,安静而警惕地望着杀手。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要找‘元’,”其中一个少年微微歪头,声音柔和干净,“不是吗?”
杀手接到的命令是杀掉“元”这个人,可这里有两个人。在他难得错愕的空挡,另一个少年开口,声音清朗却冷漠:
“我们就是‘元’。”
因为两人在舞台上习惯了抓镜头,导演就干脆从正面直接给了放大特写,两双纯粹干净的眼睛就那样直接望进镜头里,当年惊艳了许多人。上映流媒体后,这个片段几乎被所有视频剪辑博主用进素材,弹幕更是铺天盖地的尖叫,为电影猝不及防的反转,也为这两个小孩浑然天成的演技。
最后,双胞胎缓缓倒下,血色逐渐在长衫上漫延。面对早就等在这里的现任首领时,杀手再度举起枪,画面转黑,又一声枪响,影片结束。
电影一播出,cp超话就风风火火建起来,十几分钟的戏份被粉丝剪出几百种花样。不过当时只针对角色,毕竟演员还小,又是刚出道的唱跳偶像,今后还不知道走什么样的路,cp粉只能一边在超话里吃饭一边哭诉:能不能dream一个二搭,不要BE的那种。
又过几年,19岁的李哪吒和敖丙凭借过硬的实力成为两家公司的top1,巡演商演一大把,又是综艺又是代言,同时还得上大学完成课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当时KL娱乐的大前辈主演的仙侠古偶《何事秋风》缺两个二番配角,两家公司当机立断,拿下角色,哪吒和敖丙得以让cp粉美梦成真,真的合作了一个不是BE的二搭。
这回的男主角是当红演员鹿童,女主角是专业舞蹈演员的鹤童,两人分别饰演仙门门主和灵族族长,整个故事就是金童玉女一边谈恋爱一边打反派,而哪吒和敖丙饰演男女主身后边的二把手,一个灵族将军,一个仙门大师兄,被剧粉戏称为Steve组。
此时距离《Hunter》上映已经过去了四年,网上几个剪刀大手出于好玩剪了那个著名的“你和我和我们的朋友Steve”以后,广大网友忽然想起,这俩是二搭,刚出道的时候就演过骨科,祖上富过的。
故而,当初那帮已经磕过一波的姐妹又活过来,继续给二搭角色添砖加瓦。这部剧是喜闻乐见的包饺子大结局,大战过后死伤惨重,男女主找到传说中的法宝“玉液琼浆”,救活了所有人,不过复活的人都失去了记忆,要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的片段当然也被剪刀手们用得无比熟练:莲池旁,仙门大师兄撑着胳膊缓缓坐起来,一旁是盛放的莲花,他有些茫然地环视四周,最终落在离他不远的一个黑衣青年身上,这人也刚睁开眼,正有些困惑地打量回来,身旁还有几株长势喜人的藕。
藕。哪吒的别称就是这么来的。
近几年,大家磕cp都磕出不少花样,角色剪辑不再拘泥于同一作品。当网友们发现不仅角色好磕,演员之间也好磕之后,哪吒和敖丙的其他角色也陆续被翻出来,连同本人,通通列进cp粉的二创榜单。什么双总裁,双赛车手,年轻军官和留洋海归小少爷,阴暗疯批杀手和高智商犯罪分子,孤僻画家和温柔小说家,从少年初识剪到功成名就,主打一个角色都不落,都不白演。
总之,在哪吒和敖丙泡在练习室里练舞,录歌,准备新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cp粉的各种二创里经历了几百次情劫,前世今生,虐恋情深,极限拉扯三百回合,HE,BE,OE,各种剧情、各种结局应有尽有。
有cp粉就会有唯粉。热搜词条蹦出来时,两家唯粉都在超话和广场紧急声明:工作室没有通知之前不要乱说!不要乱说!工作室干嘛呢快出来干活了!
毕竟是两个公司的艺人,明面上也存在竞争。CTG和DH都是大型娱乐公司,主推就是这两位。如今大大小小的团体回归不是新鲜事,从出道就solo的就不常见了。李哪吒和敖丙能从这两个地方脱颖而出,业务能力毋庸置疑,只是两个爱豆去演戏,就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公众人物就这样,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只一条不是科班出身,就足够黑子在豆●盖几千层楼。
客观来说,敖丙的粉丝这么解释:客观来说,我哥主业还是唱跳,15岁出道到现在拍戏不算多,目前也没有一番的角色,以后他要是往演员转型,那也得有个过程,我们都不急,慢慢来,演技是要慢慢锻炼的。
哪吒的粉丝就粉随正主,面对黑子的谩骂大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谁在狗叫,小黑子这么集体破防是看见家藕接了好饼吗?
看到这条的cp粉们又挣扎着爬上来:什么饼?藕饼吗?我产品真的要三搭了吗?
就像粉丝说的,两人的本职工作在舞台上,别管脾气好不好,实力都没得说。大粉几乎都是很有经济实力的、慕强的成年人,面对网络黑子自有一套自己的严密逻辑,夸怎么了?做得好就是要夸。
“我和哪吒要三搭了吗?”
挂了电话,敖丙扫了眼另一个手机上吵得不可开交的热搜实时评论,锁了屏,问一旁的经纪人。
“下个月去K市是录选秀综艺,这已经谈好了,”经纪人面不改色地在工作群发通知,操着口方言道,“你跟哪吒三搭拍戏这事,不好说。”
顿了顿,他见敖丙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安慰他道:“不用怕,敖丙啊,上热搜咱是家常便饭,甭管谁买的,嘛都不用你操心,咱……”
话没说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经纪人接起来,应了几声,放下手机,有些复杂地望着敖丙。
敖丙不明所以:“怎么?”
经纪人先叹气:“你想和哪吒三搭吗?”
想都不用想,敖丙欣然答应:“当然。”
经纪人又为难地皱眉:“双男主剧本。”
双男主?敖丙懵了一秒,这下也反应过来,说是双男主,就算平番,实际上也有先后之分。他自己倒无所谓,哪吒应该也不在乎这个,但粉丝不一定乐意,大概率要吵架,微●那个现状,有很多艺人的超话是那种本人路过都要被踹一脚的不友好气氛,怪麻烦的。
经纪人望着敖丙,欲言又止。DH是自己家公司,这孩子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都是圈子里的大前辈,敖丙虽然出道就被人诟病是DH太子爷,各种资源一抓一大把,但很多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音源成绩好也是实力够扎实,况且人家亲爹确实是DH大老板,这没得说。
“你要不考虑一下?”经纪人苦口婆心,好像还有点紧张,“孩子,一切以你为主,只要你不想接,咱就不接。”
敖丙压根没犹豫,很坚定地点头:“接。”
经纪人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有点苦涩地拿起手机:“您受累,合同拿过来吧。”
几分钟后,新鲜出炉的合同摆在会议室的桌子上。
“三搭。”哪吒的经纪人一脸复杂。
“双男主剧本。”哪吒的助理喃喃。
本子是好本子,著名导演申正道亲自操刀。这位导演的习惯是边拍边播,根据观众的反馈调整后续剧情,因而口碑一直不错,这回两人三搭也拿到了男一号——问题就是到底谁是男一号?就算是平番,官宣的时候也得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经纪人愁得叹气:“这不得捆绑营业啊。”
撇开两个小孩私下里关系不错不说,如果单看事业,在上升期和另一个艺人长期捆绑营业绝对不是好事,况且他俩这已经是第三次合作。另一方面,剧播期间会有各种合体活动,除了各大媒体采访、直播和扫楼,如果收视率高,还有可能接双人代言,剧粉和双担粉也确实会带来一波经济效益,但这部分群体年龄层跨度大,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偏激言论,几波人再一吵架发酵,肯定要败坏路人好感,到时候要管控这些鸡飞狗跳的烂事也足够令人头疼一阵子。
再说,两个小孩都是很好的孩子,本身就很有话题讨论度,长得出众,唱跳能力强,目前来看演戏也很有灵气,两个人靠什么红,也犯不着靠捆绑营业红。
另外——听着走廊上几乎是飞奔的脚步声,经纪人和助理和对面的CTG老板三脸发愁,最最主要的问题就是——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哪吒兴冲冲进来,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合同,唇边弧度更大:“确定了?”
平时明明拽得二五八万的。CTG老板无奈地示意他坐下:“你晓不晓得剧本讲的啥子?”
“知道,就我和敖丙,没别的感情线。”
哪吒拍的戏不算多,感情戏从来没有尝试过。作为非科班出身的演员,没有相应生活体验不太能呈现出真情实感,公司知道他不乐意也演不出来,干脆就尽量避开这一类角色,等发展起来再考虑拓宽戏路。
“这是双男主剧本。”
“我知道啊,”哪吒心情挺好的样子,在合同前坐下,抬眼看他老板,“还是说你会坑我?”
CTG老板太乙除了是老板,还是亲手把哪吒带起来的老师。哪吒12岁那年背着家里给CTG递简历,没隔两天李家夫妇就接到了太乙的电话,未成年练习生需要提供监护人同意书。这小子当时就是个素人,模样周正,个子也不矮,嗓音条件不错但是零基础,用太乙的话来说就是潜力很大——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李家夫妇没反对,孩子也争气,几年就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故而公司上下都挺疼他。
“你这娃儿说的……双男主剧本是什么意思你晓得不?”太乙操碎了心,努着嘴劝,“你看看合同再考虑签不签噻。”
“不用看,”哪吒长腿交叠,一仰下巴,“签。”
……上两回也这样!剩下三个人恨铁不成钢地捂脸: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提敖丙,一牵扯到敖丙,别管什么合作都好好好行行行没问题,他根本不觉得这是捆绑营业,他超喜欢!
“落地古偶啊,”哪吒拿起合同,心情颇好地扬唇,“我记得剧名叫——”
“——《再相逢》。”
DH的会议室里,敖丙望着那几个字,眼神期待地漾出笑意。
《再相逢》是申正道导演的原创剧本,主角是两位17岁少年。故事线有两条,一人受封将军后看清王族真面目,逐渐成长;一人接替师父的位置成为国师,为家族平反。开篇是两人在海边相遇,一见如故,同行回到京城。
后边的情节未知,申导的习惯是边拍边播,就连演员也只知道前几集剧本。因为是古代设定,哪吒和敖丙都需要提前做准备,制作方提前通知了两人助理,空出的这一个月里,他们要接受相应训练。
当然,方便起见,两个人得一起。
上午十点,FTP影视公司的电梯门口,经纪人和助理像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围着敖丙絮絮叨叨。
“咱这三个月基本上就是拍戏录综艺,没别的行程,不算特别忙,你不要有压力。”
“对,有空就歇着,该睡觉睡觉,不要到处跑了,知道吗?”
没让他敞开了吃,因为上镜还要身材管理。敖丙的重点偏移,点头:“知道,我没什么压力,还有哪吒跟我一起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经纪人有些痛苦地停顿一下,打量着面前几乎是从小看到大的敖丙——今天穿的是品牌方送的衣服,卫衣配工装裤,整个人又挺拔又高挑,多好多听话的孩子,结果被隔壁CTG的李哪吒带着到处乱跑。
经纪人压低声音叮嘱:“知道你俩关系好,那也不能收了工跑出去逛夜市。”
敖丙垂下眼,有些委屈地点头。
“……逛夜市也得说一声,戴好口罩,戴好帽子,趁人少的时候去,”助理没辙了,放软声音劝,“上次你不是说想吃鱼翅吗?回头我给你烤,少吃点路边摊,别什么都听哪吒的。”
上回红毯,结束之后一个没注意,俩小孩换了衣服跑出去忙里偷闲,两群工作人员隔着一条街看见俩个儿高腿长的大明星在夜市里大摇大摆溜达,几乎全部抱头尖叫。幸亏发现的早,双方助理有惊无险地把人抓回车里,没有被粉丝和乱七八糟的人看见,不然引起骚动不说,第二天很可能又是一波说不清的奇怪热搜。
提到哪吒,敖丙忍不住要辩驳什么,一抬头,另外一行人从拐角走过来,领头那个戴着鸭舌帽黑口罩,棒球服配牛仔裤,大步流星往这儿走,似乎赶时间,又好像是很不耐烦。
旁边的人一路小跑跟着,正在用似曾相识地语气念叨:“我再最后啰嗦一遍,叙旧是叙旧,工作是工作,你得分场合,别什么都听敖丙的……”
话没说完,前边那个倏地停下,转过身冷然看他,看了一会儿,啧一声:“你有点烦了啊。”
“总之你记住,”助理看出他其实心情不错,继续严肃道,“自己人知道你俩关系好,外人不知道,你得有分寸,至少收了工不能乱跑。”
经纪人补充:“也不能跟着敖丙乱跑。”
这头敖丙的经纪人和助理听出来了,一前一后走上前去理论:“哎哎,谁带着谁乱跑你搞清楚,明明是哪吒带着我们敖丙乱跑。”
哪吒的经纪人叉着腰反驳:“你是渎职加诬陷!我们哪吒自己会做饭,根本不吃路边摊,谁带着谁乱跑?你说谁带着谁乱跑?”
电梯开了,一行人一边进一边吵得有来有回,后边跟着的工作人员纷纷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哪吒懒得劝,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留在最后和敖丙一起进电梯。
“巡演忙完了?”
“嗯,你新专怎么样了?”
“还差一首,刚编了舞,”顿了顿,哪吒摘了口罩,帽沿下露出赤色的双眸,满含笑意看他,“你下个月飞K市的通告,是去给那个选秀当导师?”
“是,”敖丙也弯起嘴角,笑望着哪吒,“你也是?”
“对,”哪吒略一思忖,往他那边侧了侧身,低声好奇道,“给你的是什么定位?”
按理说是保密的。敖丙没怎么犹豫,也挪过去,压低声音:“声乐。你呢?”
两家公司风格迥异,DH更注重声乐,出来的主唱个顶个的实力强劲;CTG主打特种兵唱跳,舞蹈强度大得吓人,好几代团体都出了爆火的主舞。两人都是solo艺人的前提下,节目组显然考虑了公司着重培养他们的领域。
“舞蹈,”哪吒有些遗憾地皱眉,“怎么没给你舞蹈导师定位。”
哪吒跳舞力度大,再细碎的动作都能精准到点,敖丙跳舞核心稳,流畅度一绝,观赏度更没得说,跟他不是一个风格。只是对于练习生们来说,跳到哪个程度都不容易就是了。
不过,这人不高兴的样子还是跟小时候如出一辙。敖丙笑出声来:“咱俩换换也一样,你唱歌也好听。”
哪吒就偏过头去笑,好像很开心。
这就是外人不知道的部分。网友都以为这两个人15岁一搭演戏认识,实际上还要再往前推7年,8岁的时候哪吒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学,认识了敖丙,没过两年再次因为同样原因转走,再见面就是15岁时一起拍电影。
“我知道,8岁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一次。”
“还记着呢?”
“那当然。”
两人谈笑间,电梯门开了。护崽老母鸡一样的双方经纪人斗架告一段落,转过脸来没好气地呼唤自家崽,出了电梯,一个往右,一个往左。
哪吒和敖丙都站那儿没动,哪吒闭上眼,无奈地喊自家工作人员:“上哪去?”
敖丙的经纪人扭过头问:“……在哪?”
敖丙指着正中间的会议室:“这儿。”
两波老母鸡悻悻折返回来,中间空出好宽一条楚河汉界。
唉。前几天还有热搜说李哪吒和敖丙私下里关系并不好,三搭是资本硬cue的,要不是为了申导的剧,谁都不愿意接。这哪是正主关系不好,正主好着呢,经纪人先掐起来了,幼稚。
哪吒和敖丙沉默看着,对视一眼,叹气。
进门见了导演,一群人忙着鞠躬,申正道一眼看见中间两个年轻主演,很和气地招手让他们过去。
“不错,挺有精气神。你那黑眼圈怎么回事?作息这么不规律吗?”
夸的是敖丙,问的是哪吒。虽然回归期确实也天天熬大夜,但人家敖丙就基本上不受影响。哪吒没辙:“我黑眼圈天生的。”
“也行,妆造都可以调整,”申正道点头,又道,“其他角色还在试镜,有几句话我得跟你们两个先说一声。”
他神色郑重,哪吒和敖丙不由得有点紧张。
“两条故事线,都知道吧?你们俩各有各要做的事,所以,为了保证第一遍能演出最真实的情绪,”老头儿露出个神秘的笑,“你们自己的剧本,只能自己知道,不能跟任何人说。”
“啊?”
敖丙懵道:“那剧本围读怎么办?”
“剧本围读不耽误事,”申导说,“哪些内容不能说,你们看了剧本就知道了。”
自己只知道自己那部分内容,以前也确实有这种先例。可是这不是双男主剧本吗?哪吒指指敖丙,又指指自己,不死心地再次问:“我们之间也不能说?”
“最重要的就是你俩之间不能说,”老头摆手,“行了,今天先做礼仪训练去吧。”
导演组请来的礼仪老师一直在一旁等着,闻言就打了招呼,带着两人去楼上训练。
“揖礼再来一遍,双手叠放,大拇指内扣,身体前倾,对。”
这是个舞蹈教室,两整面墙都是大镜子,天光从顶上的玻璃打下来,整个房间暖融融的。阳光照到的墙边衣架上有戏服,礼仪老师挑了一红一白两件圆领袍让两个主演换上,再对着镜子练习行礼。
“文官和武将行礼方式也不一样,也得看向谁行礼,拜师要行天揖礼,故事里将军和国师是同辈,大部分时候见面行时揖礼就够了,”老师示意他们继续,“你们互相行一个礼看看。”
哪吒和敖丙就转过来面对面,双手叠放,躬身行礼。
有点像过家家,但这是工作。低下头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努力忍住笑,抬头时发挥艺人超强表情管理技能,立刻恢复严肃正经。
“入宫觐见要三叩九拜,”老师又介绍道,“咱们这个剧里要做全套的时候不多,先练稽首、顿首和空首。稽首是最隆重的拜礼,拜君主、长辈,或者新婚时拜天地父母都用这个,来,试试。”
按照老师的指导,两人对着镜子双膝跪地,练了稽首礼,又练顿首礼。
“顿首礼你们俩也可以用,”老师说,“它和稽首的区别就是头触地之后不用停留,碰一下直接抬头就行。”
“平辈之间的礼吗?”敖丙有些惊讶,“平辈之间还要跪啊。”
“一般是平辈之间表示敬意,是很正式的场合才会用到的,”老师笑道,“或者是行礼人觉得很重要,比如说拜迎、拜别这样的情况,都适用。”
还有这么多门道。哪吒诧异地挑眉,和敖丙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头一次正儿八经演古设的男一号,别的剧组也没有申导这样特别认真要求演员提前做准备的,开机之后肯定还要继续见缝插针训练,这么练上几个月,以后拍戏肯定也有帮助。
“老师,”面对面练完顿首礼,敖丙还跪在瑜伽垫上,问,“文官和武将行礼区别在哪?”
“哦,这个,”礼仪老师示意两人起来,又对哪吒说,“你单膝行礼就行。”
单膝?哪吒望了敖丙一眼,有点懵:“我单膝跪他?”
“啊?”老师傻眼一秒,赶紧纠正,“不不不,不是跪他,单膝跪是军礼,你到时候要穿甲胄,双膝跪不好站起来,而且浪费时间,单膝跪是为了方便传达军令,”顿了顿,又说,“不穿甲胄的话,跪礼之前要撩外袍,正好你俩一起练练,有区别的。”
区别就是明着帅和收着帅。礼仪老师知道观众想看什么,在规范动作的前提下,明确告诉哪吒:“背挺直,单膝一般跪右腿,撩袍子使点劲,但是肩膀别跟着手往右甩,可以先往左侧一下身,跪下之后背也别塌,稍微低头就可以。”
哪吒试了一次,天窗透进来的金色阳光刚好映在红色衣摆上,一旁敖丙看得眼神一亮:“帅的。”
就夸上了?哪吒感觉梦回8岁运动会,这人好像从小就对他全肯定,便笑着回过头:“你也试试。”
敖丙的动作就要含蓄优雅一些,要双手抬起衣袍下摆,略微朝右侧身,再跪下去双手交叠。哪吒看他垂着眼面带微笑地行礼,银色暗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愈发觉得真是赏心悦目。
礼仪老师显然也很满意,拍着手撵他俩去门口:“很好,都很好,来,加上刚才练的四方步,从那边走过来,行一个跪拜礼。”
两人照做,红衣与白衣翩然翻飞,走到阳光投射的金色方块那里,很有默契地停下,双双撩了衣摆,跪下行礼。
“哎呀,特别好,”礼仪老师第二次鼓掌,笑容满面地夸,“行,这几个跪拜礼每天都要练,以后你俩见了面就行时揖礼,形成习惯。先休息一下啊,我去把蓍草和式盘拿过来。”
蓍草?式盘?两人面面相觑,走到门口的老师转过头,揶揄道:“国师要占卜,将军要带小皇子参加祭祀,你们不会以为礼仪训练就只有几个跪拜礼吧?”
…还有这么多新东西啊!两个人有点震惊地对视,继而哭笑不得地接受现实。
除了礼仪,还有武术和马术训练,有些台词是半文言,剧情里还有很多牵扯到书信情报的部分,于是两人的日常课程里又加了古文和书法。尽管不一定都用得上,但申导要求必须做到,还布置作业,定了主题让他们写诗写词,把两个写惯了现代歌词的大明星逼到天天揣着词典上班。这一个月实在过得非常充实,用两人的话来说就是知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了脑子。
这天是武术训练,选定的武术老师航班延误,两人就临时改去了马场,穿戴好护具,在场地里练压浪打浪。顺利练到中午十二点左右,两人出了练习的沙地,准备回去吃午饭。
路过最外侧场地,有几个带着工作证的马场内部人员,都是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背对着太阳坐在场地外侧的长椅上。中间那个捧着个手机,剩下的都在边上围着,捂着嘴,神情哀恸,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能只是在刷什么虐心短视频。两人都没当回事,打算离开的时候,哪吒忽然瞥到那手机屏幕的一角,上面是敖丙。
哪吒微微挑眉,停下来又看了两眼。敖丙不明所以,也悄悄凑过去,两人偷偷看人家手机屏幕。
下一个镜头是哪吒。
“为什么?”
这是敖丙的声音,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声音颤抖。
“你醒醒吧,我们只是朋友。”
这是哪吒的声音,很冷漠,很无情。
……不是?啊?这什么?哪吒茫然地回忆,扭头一看旁边的敖丙,敖丙也一脸困惑。
显然,不是《Hunter》,不是《何事秋风》,也不是其他剧里的台词。
——那就是AI调音。
哪吒又探头看了一眼屏幕,眼神几乎是惊恐了:敖丙在哭。
旁边的敖丙微微后仰,两个在演艺圈摸爬滚打7年的大明星一对视,很有默契地后退两步,准备离开。
然而马场外是草地,踩上去会发出声音。两个人一动,再加上屏幕反射出了影子,几个姑娘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身后,相继扭过头来,在看清来人是谁时,又纷纷瞪大眼睛。
中间那个把手机一锁,反扣在膝盖上。
大明星们条件反射,露出礼节性微笑打招呼。
几个人看看哪吒,看看敖丙,只尬笑,不说话。最后还是中间那姑娘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们刚到,就,我们以为今天你俩不来呢,不知道你们在这儿,不好意思啊。”
“临时才决定来的,”哪吒踌躇了一下,问,“你们看的什么?”
他本意可能是想问问从哪部剧找的素材。敖丙一看女孩子们眼神就明白了:“CP向的?”
几个女孩子目光挪到地面的小草上。
“我俩的CP向?”
……几个女孩子目光挪到自己鞋面上。
“就这?”
哪吒松了口气,他以为什么事呢。艺人哪有不被拉CP的,况且他和敖丙本来就关系好,一搭就开始的各种剪辑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个了,他自己是不看,别人看不看不归他管。
敖丙显然也接受良好,只是看起来很困惑:“没事,嗯,看吧。……怎么我还哭了?”
以他对哪吒的了解,把别人打哭骂哭吓哭可能都要更合理一点,至于他,他被这人惹哭听起来不要太荒谬。
问完他就后悔了,不该问的,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正主应该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然而几个女孩这时候倒大着胆子回答,其中一个说:“BE。”
另一个补充:“真相是假。”
“…………”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正主们应该继续涉足的领域。哪吒欲言又止,敖丙抬起头望天叹气,两人斟酌了半天,敖丙很宽容、很温和地开口:“没事,你们看什么是你们的自由。”
虽然他很想问什么真相,哪里假,但是,当然,不能问。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打电话让助理过来通知一下马场负责人,跟这几个女孩子再交代一下,别乱说,别乱传——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但谣言要是不离谱那就不叫谣言了。
哪吒表情也是一言难尽,走之前憋出一句:“少看这种虚构的东西。”
几个姑娘点头如捣蒜。
真离谱啊,他俩竟然还有真相是假这种可能性。哪吒跟敖丙并排走,越想越觉得荒谬,扭头又问了一句:“就没有什么,真相是真?”
几个姑娘纷纷愣住,继而瞪大眼睛继续捣蒜:“有的有的,当然有。”
真相是真还是假,其实哪吒都没看过,但真相是真显然更合理一点。他就点头:“对啊,还不如看真相是真。”
敖丙同频思考,附和:“我们没吵过架的。”
几个姑娘捣蒜的脑袋顿住,眼神逐渐震惊。
“……不是,呃,就是……”
这时候两个人才回过味来了,转过身来有点头疼地解释。
“……我们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明白,明白。”女孩子们继续捂着嘴捣蒜,神色乖巧却很激动。
……真明白了?敖丙斟酌再斟酌,决定板起脸叮嘱:“今天的事别乱说。”
虽然也没发生什么。哪吒冷着脸补充:“别乱传。”
这话由大明星本人说出来肯定不够。两人回到马场门口的两辆车旁,双方经纪人和助理正闲聊,这一个月以来两个团队的关系终于缓和很多,见他们回来,招呼着让他们过去喝点水休息。
“怎么这个表情?”
没管住嘴,闯祸了。两个大明星慢吞吞地对视,走过去说明事情原委。
听到真相是真的部分,哪吒的经纪人捂着脸哀叹:“不是说了要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吗?”又瞪着敖丙的经纪人数落,“这话也能说吗?天天带坏我们哪吒!”
哪吒捂着脸举手:“我说的。”
双方的工作助理木着脸,一前一后进去找马场负责人。
“哥,节目组的电话。”
经纪人还没来得及张嘴数落哪吒,身后另一个生活助理拿着手机过来了。他拐去车后接听,过了一会儿回来,招呼哪吒:“选秀主题曲编舞出来了,你得先练练。”
又招呼后边敖丙的经纪人:“兄弟,接到电话了吗?”
经纪人点头:“刚接到,导师合作特别舞台。”
导师合作特别舞台?
“哦,就是第一期的主题曲展示,你们俩要合作完成,”瞥见两人有点茫然,敖丙的经纪人解释道,“刚才pd发了舞蹈视频,这几天找个时间练练吧,练习室用节目组的就行。”
好久没一起跳舞了。两人对视一眼,期待又好奇地扬唇。
“这里再来一遍吧。”
KL娱乐的练习室里,哪吒和敖丙对着pad里的视频顺动作,编舞师简单指导之后,两人从七点练到八点。
主题曲叫做《Call My Name》,风格偏Hiphop,控制定点类动作比较多。副歌有英文,还有两段高音,主题曲评级要边唱边跳,对出道七年的哪吒和敖丙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对练习生来说就不一定了。
Bridge之前有个单脚支撑转一整圈的动作,转圈之后接反wave和基础滑步,不好接。两人顺好动作之后跟音乐,第一遍跳直接懵住。
“……哎,啥来着?”
哪吒把进度条拖回来,两人数着拍子跳第二遍,0.9倍速跟上了,再换1倍速,转过圈来还是双双对着镜子呆在原地。
将近四分钟的舞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整地跳下来,不忘动作是不可能的。哪吒和敖丙都是solo出道,平时练舞要么自己,要么和编舞老师一起,很少有放炮的时候,偶尔忘动作也会马上调整,更集中注意力地跳下一遍,很少放松下来休息或开玩笑。
像这样,看着镜子里另一个人如出一辙地呆滞,真是挺少见,两人都笑起来。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第三遍,跟是跟上了,就是差点失去表情管理。音乐没停,两人忍着笑把剩下的部分跳完,原地坐下休息。
“这里到时候绝对有人忘动作,”哪吒拿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敖丙,“可能转圈都转不利索。”
敖丙接过来,拧了瓶盖喝水:“肯定有,我当时练转圈回来也找不着北。”
想起刚开始练舞吃的苦,哪吒颇有同感地点头:“会站不稳,还有可能偏离位置。”
“还有可能又站不稳又偏离位置,”敖丙开他玩笑,“李老师想好怎么教了吗?”
“我很严的,”哪吒笑着接了句,想了想又道,“来参加的练习生一般不会是零基础,除非是很有天赋,hiphop元素总没问题吧。”
“那可不一定,”敖丙含笑望他,“你忘了刚进公司那会儿咱俩怎么吐槽hiphop元素课了?”
下一秒,两人异口同声:
“活着就行。”
“活着就行。”
吃完苦中苦,现在轮到新的练习生来吃苦了,两人笑完,不约而同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点点庆幸和释然。哪吒也开他玩笑:“说不定有声乐零基础的,敖老师怎么教?”
“就正常教,”敖丙拽过面前的pad看舞蹈视频,微微挑着眉笑,“我反正不生气。”
“我也不生气。”
真的?敖丙歪头看他:“真不生气啊?”
哪吒信誓旦旦:“真不生气。”
上一届选秀,节目组请两人去做飞行导师,给第二次公演指导舞蹈,已经淘汰了一批练习生之后,剩下的小孩都还算规整。敖丙是正常指导了,隔壁几个小孩就没那么幸运,不知道是真的掉链子还是被哪吒的冷脸吓到,从站到练习室中间开始就低头做鹌鹑,做动作紧张到眼神飘忽,气得哪吒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当着镜头冷笑说“不如去当歌手”。
“你还说我,你上次把他们折磨成什么样,忘了啊?”哪吒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跟练习生说就过一遍,结果一遍跳两个小时,比我还狠。”
两人自己学舞的方法不一样,教的自然也不一样。哪吒看练习生排练,中间跳错了或者有问题也不说,跳一遍说一点问题,改过来之后再跳一遍再说一点问题。敖丙不这样,他跟练习生说就跳一遍,然而随时停音乐,哪里有错当场就纠正了,再重头开始,算到最后确实只跳一遍。
其实都挺狠。敖丙眨眨眼:“严师出高徒。”
哪吒含笑望着他:“这回指导声乐,还当严师?”
“昂。”
“我也当严师。”
两个严师重新站起来,继续熟悉主题曲舞蹈。按照出道的要求,每一支舞都要跳到形成肌肉记忆,听到音乐和鼓点就能想起动作。作为导师,主题曲初次亮相是由他们展示给练习生,绝对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到时候他们得穿西装吧?”
历届选秀主题曲录制都是穿休闲西装,还有可能要打领带,其实不太适合跳舞。敖丙看看镜子,两个人今天都穿了黑漆漆的短T和牛仔裤,都是最宽松最舒适的衣服,到时候上台估计也得换西装,那就又要考虑动作幅度的问题。
“先别管衣服了,顺动作吧,一停就容易卡。”
果然,重新放音乐,两人又卡在同一个地方放炮。
“……”
就说不能停,一停就忘动作。两个没记清动作的人默默捂脸,笑着互相鼓励对方,再次重放音乐。
这样,在礼仪、武术、马术和书法古文的基础上又练了几天舞之后,选秀节目组的伴舞团队也定了下来,和两人一起参与排练。
“pd的意思是两位一人一段,敖老师唱主歌,李老师唱预副歌,然后两位一起唱副歌,”艺人统筹说,“因为咱们这一次还是以展示为主,完整的编舞视频之后会直接发给练习生,考虑到两位老师最近也比较忙,就不再表演第二段了,直接从bridge接outro。”
“还有就是,”他顿了顿,“两位要开麦吗?”
除了专业歌手和爱豆演唱会之外,大部分综艺里的唱跳都不开麦。主题曲舞台目的是展示为主,全体练习生的主题曲音频也是预录制,只有投票用的个人直拍是开麦唱跳,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们俩也可以直接预录。
但是,舞台不开麦还有什么意思。
哪吒和敖丙对视一眼,相继扬唇,对艺人统筹点头:“开。”
这次选秀综艺名字叫《星动produce》,预热时就已经被广大网友吐槽这谐音梗真是烂到家。虽然名字有点烂,请来的导师却一个比一个重量级,除了现役爱豆李哪吒和敖丙,还请来了歌后敖闰、舞蹈演员鹤童、专业音乐制作人A.S和擅长电子国风的rapper长生云——最后两位都是艺名,A.S其实和敖闰是一家人,两人是敖丙的叔叔和姑姑,几人在后台聊天,还开玩笑说这是DH娱乐团建。
第一期节目录制定在为《再相逢》拍摄定妆照的前一天,两个大明星忙到飞起,每天的睡觉时间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嘉宾休息室。
“我现在闭上眼就是call my name。”
离上台还有两个小时。化妆间里,造型师们对着哪吒和敖丙的脸拍拍打打,敖丙困得快睡过去了,脑子里还是主题曲的动作和歌词。
哪吒也困得睁不开眼,第三杯咖啡已经见底,神还是没提起来。
“今天录完第一期之后就没别的事了吧。”
“嗯,明天拍定妆照,后天……”
敖丙睁开眼,有点疑惑地向工作助理求证:“后天没行程?”
工作助理点头。
他俩这三个多月基本上都得一起行动,哪吒锁着眉想了想,也转头问助理:“大后天也没行程?”
“对,后天大后天都没行程。”
——两人在镜子里看到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惊喜:可以休息了!
工作有了动力,两个人打起精神来,等待全部练习生入场。
本次发起人是演员鹿童,比导师们上场早几分钟,在后台就可以听到练习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哪吒最后一个换衣服,去后台找敖丙,发现其他四位导师也已经等在那里。
节目组妆造很上道,六位导师都做了西装造型,根据每个人的身份和定位,颜色和配饰的亮点都有细微的不同。两位女士做了西装披肩造型,一个深紫一个浅金,很有气场,长生云的衬衫上绣着新中式云纹,敖顺——也就是A.S,敖丙的音乐制作人叔叔,在节目组要求下摘掉了唇钉舌钉各种钉,只穿了深v皮质黑西装,保留了非常有个人风格的锯齿形金属choker。
“这身好看。”
哪吒走过来,敖丙又眼睛亮亮的夸他。
“就是有点热。”
他这套红西装是缎面,里边的黑色内搭也是高领,外边还有一条很朋克的银链,好几圈,很有份量,挂在胸前亮闪闪的。
敖丙也亮闪闪的,造型师给他搭配了浅蓝色亮面西装和白色碎钻高领内衬,左耳佩戴蓝色的方糖钛合金流苏吊坠耳钉,两人耳钉看起来是同款,只是一红一蓝,或许是节目组知道他们三搭,故意这么选的。
后台逐渐小下去的嘈杂声里,终于,鹿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接下来,为大家介绍本次导师阵容。”
预告放出时,几位导师都只给了剪影,练习生也完全不知情。哪吒和敖丙走在最后,一路跟台前的练习生们打招呼,迎接一波高过一波的惊呼和欢呼。
都是老熟人。鹿童微微一笑,道:“导师们有什么想和练习生们说的话吗?”
敖闰是出道最早的大前辈,她对面前的练习生们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希望大家拿出最高的水平,不要辜负这个舞台。”
鹤童莞尔:“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敖顺和长生云都拽拽的,酷酷的,一开口却像唱双簧,一个说“不要怕导师”,另一个说“我们不吃人”,引起小孩们善意的哄笑。
轮到敖丙,这位在圈子里向来温和礼貌的年轻偶像,大家都以为他会说一些类似于“会尽力帮助大家”这样的话时,他望着台上的一百位少年,温声开口:
“无论结果怎么样,希望大家保持初心。”
“不要给观众留遗憾,也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尽全力,享受每一次舞台。”
掌声雷动。最后轮到李哪吒,练习生们都紧张又期待地等着他训话——别说是六位导师,放眼整个演艺圈这位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可是他又真的没什么短板,对于渴望站上舞台的练习生来说,这人就是当之无愧的top1。
意料之外的,他没放狠话,只扫视了练习生们,而后朗声一笑:
“别让我失望。”
——这也太酷了!练习生们爆发出欢呼和尖叫。
敖丙对小孩们笑道:“也别让李老师说出‘不如去当歌手’这样的话了啊。”
接下来,鹿童cue了几位小有名气的练习生之后,初评级舞台正式开始。
第一个是KL新培养的练习生小组,基本功不错,除了因为紧张声音有点抖之外,别的都挺好。最后一个亮相抓到镜头了,哪吒和敖丙都很惊喜,不约而同转过头笑着看对方。
“这个不错。”
“挺有潜力,你给A还是B?”
“B吧,声乐还得再看看。”
后边几组就不太行。牵扯到主题曲c位,初评级舞台录制和播出都不会修音,这帮小孩的水平参差不齐,有大公司培养出来的种子选手,有天赋出众的纯新人,当然也有唱歌破音的半吊子,还有几位想耍帅,但因为动作不到位而显得有些油腻。几位导师神色各异,耳麦里的声音不忍直听,女士们表情还算优雅,几个前辈听得龇牙咧嘴,哪吒直接黑脸,连敖丙都在勉强维持笑容。
中场休息,哪吒悄悄和敖丙吐槽:“一届不如一届。”
“你注意表情管理,”敖丙挪过去叮嘱他,“不然节目播出你又要上热搜。”
“又不是没上过。”
想起刚才那个rap烫嘴的小孩,敖丙也无奈了:“也是,说不定他们会觉得导师更惨。”
这时,pd在一旁叫他们。
“还有两组初舞台就结束了,两位老师可以去后台先做准备。”
终于要开始了。两个大明星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去后台补妆。
“所有练习生已经评级完毕,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主题曲,现在为大家公开,”少年们兴奋的低呼声里,鹿童拿起话筒宣布,“下面,请欣赏导师特别舞台——《Call My Name》!”
咔哒一声,全场灯光聚拢。深黑色的舞台和大屏幕上,敖丙带领伴舞站在中央,镜头逐渐推近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音乐声起,他卡着鼓点抬眸,蓝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Call My Name。”
全场惊叹,练习生们纷纷捂住嘴,跟着逐渐清晰的音乐击掌打拍子。灯光适时跟上,束起的长发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飞舞。
别再犹豫 别再好奇
Now you just look at me look at me
大胆向前一步 亲手揭开谜底
努力终有收获 虽然明天未知
青春就趁现在 别轻言放弃
机位从斜上迎面而来,敖丙敏锐捕捉到镜头,抬眸一笑,伸手抓住,向旁边一甩。
下一幕就是哪吒接过镜头。大屏幕里是仰拍角度,朋克项链在聚光灯下闪光,所有人却都只看得到那张极具凌厉美感的脸,还有那双精准捕捉镜头的、压迫感十足的笑着俯视下来的赤色眸子。
观众席的声浪一波强过一波。
我是我自己的笔
聚光灯下重写旧CD
目光别再游移 马上调整呼吸
忘掉失败概率 掷出所有硬币 就现在
两人面对面走向对方,卡点转身,伸手做出抛掷硬币的动作,继而并指比枪,骤然安静的伴奏里,一起偏头:
“Checkmate。”
全场爆发出尖叫。唱到副歌和bridge,气氛已然变成了演唱会。导师们坐在后台录reaction,然而舞台前的欢呼声实在太大,根本听不到后台的声音。pd把麦怼到敖顺脸上了,才听到一句:“值得一个热搜。”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李哪吒敖丙Checkmate”的词条就轻松登顶。评论也是一片尖叫,有人说这妆造真的牛,有人说导师舞台或许是这个节目第一个破百万的视频,还有人说大明星就是大明星,抓镜头太厉害了,如此云云,基本上都是夸奖。
热评第一只有四个字:磕死我了。
或许是这位cp粉账号权重实在高,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磕,总之热评前几都被cp粉占领,唯粉束手无策,几波人今天也在混战对线。
[没人发现副歌有问题吗?]
[Now I want you call me pick me choose me eyes on me,你看他俩那个对视,你品你细品]
[往前看看歌词呢?就是普通的选秀主题曲歌词啊]
[路人,看星光浩瀚坦荡 展青春少年意气 拿起麦克风 打破全场静寂 这几句挺好的,plq有些人不能只关注唱跳本身吗?]
[事已至此能不能出个双人cha给我看看]
[补药骂他们啊啊啊们藕饼都很好的]
这app氛围时好时不好,哪吒不看这些。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行程,他回了酒店,洗漱完毕后躺到沙发上,打开另一个平台,登上小号看弹幕。
这边就友好很多,有时候还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建议。哪吒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特别离谱的评论之后就退出视频,准备睡觉。
退出平台前,首页自动刷新了。他刚搜索了自己和敖丙的关键词条,因此刷新之后推送的也都是相关内容,四个视频里三个封面都是他俩的脸,非常统一。不过左下角这个,哪吒无意间一扫——
真相是真。
“……”
想到那天瞥到的那个离谱的《真相是假》,哪吒再次默默吐槽了一下广大网友的神奇脑洞,准备退出。
“…………”
能是啥。
就看一眼。
哪吒自觉被骂这么几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干脆地点进去。
前边都还挺正常,歌词不错,硬要说的话就是这个bgm总觉得有点伤感,和这个温馨向剧情不太搭。哪吒职业病发作,条件反射给了点评价,继续往后看。
哦,两个寂寂无名的小偶像相互扶持,最终功成名就的剧情。看到领奖环节,哪吒微微挑眉,这应该是他前几年红毯领最佳新人奖的cut,但当时敖丙不在,敖丙当时在国外拍杂志,这个剪辑却可以做到前后连接丝滑,硬是让两个人同框了,不知情的人第一眼都看不出来是合成的程度。
除了这个地方,前面还有很多对话是隔空接起来的。哪吒一边看画面,一边看弹幕不间断的出处提示,不禁感慨:蒙太奇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约定、各自拼搏、最后重逢,顶峰相见。不错,逻辑合理。看够了,哪吒准备退出,屏幕上却莫名其妙转换了画面,不再是他们俩的脸,而是一朵深红色的花,艳丽奢靡,还带着水珠。
……这什么?
哪吒又继续疑惑地往后看。
紧接着他意识到不对了,因为背景音乐的声音欲盖弥彰地高上去,还多了另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弹幕一片“啊啊啊啊”。
他有点迟疑地退出全屏,看了一眼标题——【藕饼】真相是真。
……是我俩吧……?
大脑正在响应时,视频里的两道声音和画面已经演变成需要分级的程度,而且越来越激烈。
……这怎么过审的??哪吒不敢再看了,飞速点了退出。首页再次自动刷新,刷出来的十个视频里还是有八个是他俩。
哪吒瞪着手机,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他和敖丙经常互发的那个动态表情——那只思考宇宙鸿荒的猫。
还是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吧。
那些术语哪吒不太熟悉,其实看了也能理解八成,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太超过了。比如那个《真相是真》,他退出全屏才发现简介里有预警,预警就是预告警示,大概。这个预警说有车尾气,可他先看了视频才点开简介,预警个寂寞。
第二天没行程,大明星难得睡到自然醒,享受了空闲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助理刚把晚饭送来,沙发上的手机冒出语音电话提醒,联系人是李木吒。
“咋了?”
“看看我弟最近过得咋样,”李家老二在吃饭,背景一片明黄的灯光,夹杂着碗筷碰撞的声音,“今天接这么快,不忙?”
“今天没行程,”哪吒把手机搁到桌子支架上,拆了饭盒,“你也没加班啊,爸妈呢?”
“这儿呢,”李木吒嚼着馒头,把手机屏幕拿远,偏了个角度,长方形画面的另一边出现李家夫妇的笑脸,李木吒笑眯眯地看前置摄像头,“看看,大明星。”
竟然三个人都没加班。哪吒叉了块南瓜,笑着跟爸妈打招呼:“吃的啥?”
“炖锅,”殷女士含笑打量自家老三,道,“你吃的什么?”
李木吒在另一边呼噜呼噜地吸溜粉条:“他自己说的,一般就是吃草。”
艺人是这样的。哪吒低头看看餐盒里的鸡胸肉和草——蔬菜沙拉,咂嘴:“也不是光吃草。”
“电视上看着还行,”李老爹伸脖子看他的脸,微皱着眉道,“这么一看怎么感觉又瘦了?”
“都这样,上镜胖十斤,”哪吒吃完南瓜,叉了口生菜叶子,看了看三人身后空着的座位,道,“大哥呢?”
“他今天也说不加班来着,”李木吒在屏幕那头啃羊排,技术糟糕的拍摄角度把羊排无限拉长,他朝门口望了一眼,“哦,回来了。大哥!过来看咱家大明星!”
拖鞋声音渐近,李金吒从屏幕另一角露脸,还穿着西装,笑着撑在李木吒的椅子背上:“我看看大明星。怎么又瘦了?”
“还行吧,助理昨天还让我少吃点。”
李木吒啃完羊排,又夹了一大筷子豆腐泡,里边还掺和着白菜粉条和牛肉片。他把这一筷子热量放进麻汁香油小米辣里一涮,再举到屏幕前,另一只手手心朝前,学那些博主放在食物后边充当挡板:“弟,吃肉不?”
哪吒对着屏幕眯眼:“你又开始了是吧。”
李木吒就哈哈笑了两声,收回手。李金吒去换外套,拖鞋声音渐渐远去,李老爹在另一边问:“能偶尔多吃点吗?”
天天跑行程,还有常规的体能训练和舞蹈课,多吃点加大训练量就是了。哪吒就点头:“能。”
“那你还天天吃草,”殷女士似乎是很心疼,“叫你助理给买点好吃的呀。”
“不是天天吃草,”哪吒扶额,“就是养成习惯了,热量高的不碰。”
运动量大,其实根本胖不起来。他没什么热量焦虑,控制饮食是作为艺人正常的身材管理,他家这四口都在纪●工作,忙起来一两个月无休是常态,他们不了解这些,只会担心他吃不好。
他就又加了一句:“火锅烤肉都正常吃。”
只不过要定量,蘸料也清汤寡水,吃多了会被唠叨,然后撵去健身房。哪吒想到前几天录节目之前敖丙跟他抱怨的那一大长串语音,就问:“看我舞台了吗?”
“看了,帅得很,”李木吒拿馒头蘸肉汤,含糊道,“你跟敖丙现在还联系着呢?”
“没断过联系。”
“哎,别说,敖丙那孩子长开了也好看,”殷女士笑道,“小时候模样就周正。我记得你说他不上相?”
哪吒想了想,镜头里当然也没得说,但确实真人比镜头里还要好看。
“我觉得是有点,真人更好看。”
“来来来,再看一遍,”李木吒扭过头去拿平板,“叫啥来着,call my name?”
眼看着他大哥换了家居服回到餐桌旁,他爹妈也伸着脖子看他二哥输入关键词,哪吒端着饭盒往后退:“现在别看了!关上!”
“咋了你还害羞啊?”
“——关上!”
吃着饭打了会儿视频,屏幕那头的炖锅见底,两个哥要去厨房收拾残局了,就挂了电话。哪吒低头看看手里的饭盒,想到他哥啃的羊排,忍不住叹气。
上回离这些重油重盐的食物这么近,还是几个月前跟敖丙偷偷跑去凌晨夜市那次。最后也没吃到,双方工作人员怒目圆睁把人抓回来一顿数落,两个大明星只能继续在聊天框大叫好想吃淀粉肠,继而被车拉走,透过灰暗的车玻璃看外边灯火通明的街道。
再往前推,上上回这么没去成夜市被抓回来,也是和敖丙。那是8岁时的事,第一次脱离大人视线、在夜晚展开的冒险在长辈们嘴里逐渐变成两个小孩可爱的黑历史,放到现在高低要上个热搜,什么“#李哪吒小学时偷跑出去逛夜市被家里人抓回批评教育”,当然换成敖丙也一样。
没什么事干,哪吒关了手机,翻出《再相逢》的剧本,仰在沙发里补他的人物小传。
前三集是确定下来的,不过编辑不止一人,有可能到时候还要再调整,得提前熟悉,哪吒翻着将军的台词,渐渐琢磨出点问题来。
故事说将军从小暴戾放纵,父母为了教导好他,就让他拜师入山,学得一身武艺,3岁到14岁都没入世,就和师父在山里待着,直到15岁时皇帝传召,他才回京接旨,领兵出征。乍看没什么问题,但将军只学武功是不够的,况且将军的家族里还有从文从政的兄长,世代簪缨不代表不识大字,那么他在山里就还要学很多东西,譬如兵法和书法。
哪吒打开平板上写了半截的人物小传,继续编辑。
剧本只会把台词和最基本的情节说清楚,却不会告诉演员更详细的前因后果。比如第一集,将军和国师在海边初遇,两人合力解救了一个被追杀的小女孩,将军放纵暴戾,为什么还毫不犹豫救下这个孩子?他的行为动机是什么?——将军真的从小就放纵暴戾吗?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从小就放纵暴戾?
这些设定上的细节和行为逻辑,都需要通过人物小传来补全。如果不琢磨透前因后果,演员最终呈现给观众的形象就会站不住脚,很多微表情也做不出来,简而言之就是容易出戏。写人物小传是哪吒跟着公司前辈学到的老派演员的习惯之一,尽管这在同龄的小生里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不是科班出身,这些习惯能帮他更出色地完成角色演绎,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放纵暴戾也许是百姓对将军的偏见。哪吒想,他救了这个孩子,和国师的对话也能看出,他其实很有正义感,所以儿时得到那样的负面评价,一定是有原因的。
会是什么原因?
还有一点,哪吒翻着和敖丙——和国师对话的这一部分,自己的台词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他浏览了一遍这几句台词,忽然感觉不太对。
正想着,敖丙电话打进来了。
“我在写人物小传,”他说,“我发现了一点问题。”
“巧了,”哪吒开了免提,“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你有没有感觉咱俩这个对话太熟了?”
[你何时回京?]
[这就是在路上了,你呢?]
[我也回,一起?]
[好。]
就是这个问题,这两个人根本不像刚认识。
哪吒往前翻台词,以为是自己第一遍漏看了什么内容,再翻再滤一遍,还是就那几行字。上一句还是初次见面的寒暄,说着说着就要一起回京了,很丝滑,很流畅,看不出哪里不合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想不通。书页翻动哗哗响,敖丙在那边翻,哪吒在这边翻,从扉页的名字开始,再相逢——再相逢?
“再相逢……?”
正想着,对面的人也迟疑着念出这三个字。
“我知道了,”哪吒抢在他前边说答案,“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
“我们以前就见过。”
敖丙带着笑意接上后半句。
这就理顺一点了。那具体是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见过?见面的时候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对话?
这有可能牵扯到后边两个角色的不同主线,一时间不好确定。哪吒就说:“先这样吧,拍完前三集再看看后边的情节走向。”
“好,”敖丙又道,“你诗写的怎么样了?”
第三集有一个情节是将军和国师在月下即兴作诗,申导给提前布置了任务,七言、五言的绝句和律诗各一首,可以没有题目,主题定了日月、山海、生死和枯荣这四种。
生死不好写,两人一合计,定了韵脚,决定从日月主题的五言绝句开始。申导说可以单独一首,也可以对诗,对诗难度大一些——两个不服输的犟种就选了对诗。
“那就试试?”
这人声音像开玩笑,却比平时多了点略带挑衅的自信。敖丙微微一愣,这是将军的台词。
他就也以国师的口吻回答,温和道:
“好,以日月为题,你先请。”
“日出沧溟涌。”
连续一个月揣着词典上班还是管用的,敖丙看着自己记在备忘录上的与月亮相关的意象,笑着接道:
“月宿浮岚飞。”
那头的将军沉吟片刻,道:
“沧溟影绰绰。”
“浮岚荡微微。”
“海凫乘风刃。”
相遇是在海边,而第三集剧本的诗会里有桑树林。敖丙道:
“柔桑映潮辉。”
起承转合,到最后一句该意境升华了,他有点摸不清思路,以日月为题的话,也就是抒发一下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这样的感慨?他还没想出来最后一句该怎么写。
结果对面这人也有点尴尬地顿住,道:“最后一句还没想好。”
“太好了,我也没想好。”
两人就对着屏幕笑起来。
“咱这个算绝句还是律诗啊?”
“算律诗吧?”
不同朝代的绝句和律诗都不太一样,除了押韵讲究,还有一些需要避忌的要点,比如避免三平尾,还要规避孤平,但是他俩这是对诗,又好像不太一样。
“后天先给导演看看,”半躺在沙发里,哪吒看了看时间,“你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吃草。”
话音刚落,敖丙就听到对面这人低低笑出声来。
“笑什么,这不是你说的吗,”回想起晚饭里的胡萝卜紫甘蓝还有生菜叶子,他弯唇,“你今天也吃草?”
“是啊,后天拍定妆照,我助理这还嫌我吃太多。”
楼下就有夜市。敖丙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里,扫了一眼楼下星星点点的小摊和人群,叹气:“我又想起淀粉肠了。”
淀粉肠压根没有肉,但它好吃就好吃在它没有肉。敖丙瘫在沙发里回忆小学时光,想到8岁时他跟这人偷偷跑出去逛路边摊,一路逛一路看,什么都想买,却什么都没买,因为家里长辈都叮嘱过路边摊不卫生。最后终于决定要买淀粉肠了,又一左一右被家里人薅回去批评教育。
等到想约定好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出去时,哪吒已经转学。
两次没能成功逛夜市的人在电话那边安静片刻,压低声音,笑道:“要不今天去?”
“好啊!”敖丙为之一振,心情瞬间好了,坐起来准备给他发位置信息时又想起操碎了心的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你助理同意?”
“……”
后天拍定妆照,紧接着又要录综艺给练习生指导主题曲,昨天导师舞台的热搜还挂在文娱榜上,这个节骨眼他俩一起跑出去逛夜市,别管买不买淀粉肠,助理肯定不会同意——这也不是助理同不同意的问题,是后续有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太麻烦。
这人又沉默片刻,不死心地站起来,拖鞋声音渐远:“你等我一下。”
助理果然不同意。
不仅如此,一听又是和敖丙一起,助理更加冷漠地丢给哪吒一句话:能不能去你心里没数?
“没事,之后有机会再去吧,”敖丙听他在那边骂骂咧咧,笑着安慰道,“也不差这几天。”
其实本意也不是非要买淀粉肠,只是能放松下来闲逛对于大明星来说太难得,这种情况下还想两个人一起,那几乎是做白日梦。
不过,往好处想,后天就能见面了。
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敖丙想,他们入行太早,又都是solo出道,不像公司里其他团体那样有队友,在这种情况下能遇到完全同频的人可以说是异想天开,好在他们在踏进这个圈子之前就已经认识彼此,踏进这个圈子之后又奇迹般地一次次拿到合作机会,这已经很好了。
艺人嘛,总是很忙,入行早也好,晚也好,总得习惯保持社交礼仪,习惯聚少离多。要说起哪吒,其实不见面也没事,因为知道就算不联系也不会生分,他和哪吒8岁认识,到现在22岁,14年——几乎差了一个将军或者国师的年纪,这14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忙碌间隙聊天打电话,有合作机会就见见面,虽然不见也没事,但是,当然,能见面最好。
朋友之间大概就是这样的。他站起身给逐渐暗下去的落地窗拉窗帘,身后的手机里还有那个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后天就能见面了。”
“是啊,所以明天估计还得吃草。”
“喂。”
到了拍定妆照那天,早晨七点半,两个团队秉承一贯的严谨认真态度,都没迟到,提前半小时到摄影棚。
导演和制片人都很满意,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两个人去一左一右两个化妆间做造型。
“今天得定四套出来,”申导翻着造型师给的平板,一张一张划,“官服、常服、甲胄,还有一套冬装,冬装暂时不公开,等什么时候拍到再发官微。”
这是个架空设定,但服装主要也得参考其中某个朝代。两人像个出厂设置机器人一样,先被摁在镜子前上妆、束发、卡假发包、戴头冠,再被推到更衣室换衣服,从里衣开始,一层一层往外裹。
官服是春装,不算很厚。哪吒抬着胳膊仰头,任由工作人员给最外层的圆领袍系扣子,等到所有的配件都上全,哪吒走出去,往导演组面前一站,所有人齐刷刷一声:“哇……”
哪吒转过头看镜子,自己也确实惊讶了一下。外袍是绯色,领口、袖口和衣襟加缘边,衣摆绣的图案看不太清是什么,但能看出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兽,衣袍摆动间流转着金色暗纹;腰间金带十一銙,配银鱼袋,鞋子是乌皮六合靴,再加上他平时不怎么扎头发,这么把所有头发束起来再戴软脚蹼头,衬得人高挑又俊朗,就像从古代字画里走出来似的。
最难得的是,传统圆领袍没有肩线,很多流量小生的身材撑不起衣服,就会要求剧组改良。申导是老一辈的导演,最恨舍本逐末,从来不会因为要演员更帅而放弃传统的东西,哪吒却没有这个顾虑,他穿起来刚刚好,脖子是脖子,肩膀是肩膀,裹了三四层衣服,侧面看起来还是薄薄一片,整个人挺拔如松。
申导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就这套。国师呢?”
“还有两件,”另一边的造型师伸个脑袋出来,“稍等,马上!”
约莫又过了三分钟,门开了,哪吒还没转身,先听到一阵玉器碰撞的叮咚声,再转头,就被面前的人恍了神。
造型师显然考虑了敖丙的发色,这套官服内里是素色,外袍是靛蓝直裰,因为是架空设定下的国师朝服,就把袖口改成了广袖,衣摆层层叠叠,缠绕着至少六种不同的蓝白水纹和云纹,上面再压金线,只有露出的一点襟和袖边是白金色;头上是卷草纹镂空银制蓝宝石冠,取了一半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用白玉簪固定,剩下的尽数披在后背,还编了几缕发辫藏在里边,庄重中带了些异域色彩。
至于玉器,那是腰带前佩戴的组玉佩,很长一串。哪吒一打量,认出很多这个月内了解到的玉石配件:玉壁、玦、套环、云状的珩、双龙佩、玉珠、玉璜、玦型管,琉璃珠,还有四串水晶珠串,粗略估计两百多颗。一整套组玉佩从腰间一直垂到衣摆处,加上头冠里那颗一看就是真品的蓝宝石,原本是很华丽的,但是叫敖丙一戴,视觉中心就跑到他的脸上去,没人第一反应会去看他的玉佩长什么样子。
两人一对视,都微微睁大眼。
“拜见国师。”
哪吒先回过神来,挑眉冲他一笑,却并不拜。
“拜见将军,”愣怔后,敖丙也扬起唇,含笑夸他的官服,“我就说,红色也很适合你。”
他穿得繁复,举手投足就得更稳重些,真的就好像是剧本里的国师一样。申导在一旁啧一声道:“怎么不拜?拜啊,礼仪练一个月了,正好看看成果。”
每天都练,已经熟记于心了。两人就相视一笑,面对着面,双手交叠,慢慢躬身去行礼。
申导非常满意:“挺好,没问题,拍吧。”
拍完单人,导演站在机器前,和摄影师商量许久,对两个站得有点腰酸背痛的大明星说:“再拍两组半侧脸,一组笑,一组不笑,以后可能要做海报用的。”
累归累,但大明星的业务能力和态度没得说,很快拍好第一套衣服的最后两组定妆照,又被推着去换常服。
常服就简单很多,都是圆领袍,将军是玄色外袍上绣火焰纹,国师是月白外袍上绣摩羯纹,两人一身轻松地出来,又被撵去拍海报。
“这里做夕阳的背景,”导演指着两人背后的棚子,侧头一瞧两个人又凑一起讲小话,提醒道,“哎哎,你俩,太近了,离远点,——给一个对视,笑不要那么明显,好,定住,可以。”
摄影师扛起机器噼里啪啦一顿拍,哪吒转身时带起腰间的淡黄色玉石一甩,一旁的道具组工作人员慌忙制止:“哎哟李老师慢点!这个是真品!”
听他这么一说,哪吒和一旁的敖丙都低下头去研究这块石头,颜色干净,看不出品种。哪吒好奇问:“这是什么玉?”
工作人员给哪吒重新系紧了玉石的绳子,道:“这是琥珀。”
琥珀?哪吒和敖丙一对视,都是微微一愣,市面上常见的琥珀都是虫珀,像这样里边没有一点杂质的琥珀倒是少见。敖丙道:“是金珀吗?感觉也不像。”
“是蓝珀,”道具组工作人员笑道,“很稀有的,只有晚上或者深色底色的时候能看出蓝色,白天自然光下看是淡黄色,偏一下角度能看到一点蓝,你们可以试试。”
哪吒托起那块琥珀,果真看到天蓝色偏光一闪而过。他转头望着敖丙,又低头去瞧琥珀,敖丙好奇:“怎么了?”
“好像你眼睛的颜色。”
哪吒说完,又去看导演:“怎么是我戴,给他行吗?”
“不急,之后再说,”申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俩,转而道,“你们诗写的怎么样了?”
两人如实说了情况,导演倒也没生气,微蹙着眉思考了片刻,叫他们背对机器,并肩往前走。
“走慢一点,再慢一点,”申导在后边指导,“这回可以离近点,来,给个半侧脸,好,不错,拍吧。”
等到拍完这一组,导演组和制片人检查屏幕里拍好的图,两人去一旁坐着休息。忽然,敖丙听到导演说了这么句话:
“这张做日月的背景,做那种日出月落,像轮回一样的感觉。”
一旁翻剧本的哪吒忽然抬起头来,啊了一声。
“怎么了?”
“咱们那首诗,”他还穿着那身玄色圆领袍,望着敖丙,神色惊喜,“我知道怎么写最后一句了。”
将军和国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管夕阳西下的海边是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始终都会走向同一条路。
如同日月不断升降、不论日月如何升降,他们都会走向同一个归途,所以——
日出沧溟涌,
月宿浮岚飞。
沧溟影绰绰,
浮岚荡微微。
海凫乘风刃,
柔桑映潮辉。
“日月久轮转——”
望着那双通透又满含笑意的赤色眸子,敖丙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轻声为故事里的将军和国师对出最后一句:
“——你我共双归。”
拍完定妆照是下午4点。主题曲指导定的时间是晚上7点,中间要坐车,还要做妆造,两人没空休息,在车上匆匆吃了点东西,刚到摄影棚就被工作人员迎进化妆间。
“一会儿有空的话再过一遍吧。”
哪吒侧过身去跟旁边的敖丙说话,下半句没说就被造型师制止。这期节目录制给他做分层次的发尾反翘,前边的碎头发也吹成微卷的固定造型,吹风机还在工作,他还非要转头。
“你得过一遍,”敖丙的发型师在给他编鱼骨辫,脑袋也不能动,他就看着镜子里的人笑道,“我是教声乐的,我不用过舞蹈。”
“你一会儿又没事。”
哪吒头发吹好了,抹了精油和发胶之后接过造型师递来的白色棒球帽,压到头发上稍微调整了位置,往椅背上一仰,偏头看他,扬着嘴角,有点耍赖的意思:“过一遍呗。”
敖丙闭着眼——造型师在给他勾出来的一点刘海喷发胶。他今天也做了一次性的卷发刘海造型,还搭了副圆眼镜,现在还没戴,睫毛和同色的鬓角发丝就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显得愈发漂亮。
等到造型师退开,示意他可以戴眼镜了,他就睁开眼,一边倾身去拿面前化妆台上的眼镜,一边带着笑意答应:“行,陪你过一遍。”
哪吒开心了,挪过去研究了一会儿敖丙的头发,两人跟着工作人员去练习室。
练习室有好几间,隔壁是还在自主练习的练习生,机器架了一排。站在镜子前,敖丙看着墙边一群工作人员,有些惊讶:“我们也要录吗?”
“加更里有导师特辑,”pd笑着解释,“你们就正常跳就行。”
站在镜子前,敖丙和哪吒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节目组故意的。
故意就故意,反正三搭的热搜还挂在榜上没撤,节目要热度,要博眼球,除了已经有粉丝基础的练习生,前几期肯定要靠导师。
敖丙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妆造在线,刘海弧度调整的刚刚好。他就转过头:“那我可能要收着点跳。”
工作人员问:“是衣服不合适吗?”
哪吒穿的是一套红色半袖v领运动衫,领口肩线都压白边,腰间系白色长T,下边是阔腿工装裤,配白色棒球帽和休闲鞋,这套是品牌方送的,宽松舒适。敖丙的搭配差不多,裤子鞋子都是休闲风,只是腰间是格纹衬衫,上衣是白色长袖,里边也配了衬衫,确实不太适合跳舞。
他摇头:“衣服没什么,主要是头发。”
按平时跳舞的力度,来上三四遍那鱼骨辫可能就要散架。他的定位是声乐导师,主要是坐在电子琴后边听练习生唱主题曲以及给出评价,不像哪吒要带着他们跳舞,估计造型师也没想到他会跑去和哪吒一起跳舞。
“没事,正常跳吧,”pd摆摆手,“时间充足,一会儿再调整妆发就行。”
“那开始?”哪吒望着镜子里的敖丙笑道,“正好练练声。”
敖丙扬唇点头。
节目组显然想拍一些互动,奈何这两位的重点真的就在“正常跳”上。前十分钟,两个人跟着主题曲伴奏热身,头、肩、胸、腰、胯、腿,依次拉伸开,距离不近也不远,没什么交流,等到站起来活动完手腕脚腕,才说第一句话。
“跟着唱吗?”
“嗯,跟着唱吧。”
pd在旁边笑道:“两位老师可以挨近点。”
那么大一个练习室,两个solo艺人习惯了站c,现在换成两个人平分空间,也没什么挨得近的必要。节目组打的什么主意,两个大明星心知肚明。
不过,也不是不行。
两个人就往中间挪了挪,并排站,中间约莫一肩宽。
哪吒拿手机调伴奏,正要按播放键,pd在后边摸着下巴指挥:“可以再近点。”
再近点?敖丙和拿手机的哪吒都一愣,看着镜子迟疑了。
“不方便吗?”
就他俩的关系,倒也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敖丙说:“再近点一会儿要打架。”
两个从来不划水的爱豆放开了跳,那力度不管是谁打到谁都遭不住。pd不想放弃,打量着面前两个站在一起就足够赏心悦目的大明星,道:“那前后错开一下吧,插空站。”
也行。哪吒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敖丙斜后方,敖丙望着镜子里被挡了肩膀的人,指指前方:“你在前边吧,不是要顺动作吗。”
“没事,我在后边也一样。”
他要是想在后边,那谁都没法拉他去前边。敖丙知道这人不想挪窝了,就对摄影机后边的工作人员点点头。
音乐开始,机器挪过去,拍出来的角度好像两个人在说悄悄话。这看点不就有了吗?pd望着屏幕里的画面满意到连连点头。
两个大明星注意力不在这上边,伴奏一出,身体条件反射就开始做动作,面前只有镜子和镜子里的搭档,没有舞台上那么热烈火爆的气氛,却很惬意,很开心。
敖丙往镜子里看,里边的两个人动作幅度好像复制粘贴,每一个定点都无比舒适。比起在台上全开的营业状态,他们两人一起跳舞时总是更放松,舒展又流畅。
动作足够熟练,哪吒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过前冲镜子里的他扬唇一笑,脚下一拍没错。
和实力相当的、最好的朋友一起跳舞、唱歌就是会特别开心。
半首歌跳完,工作人员也逐渐开始欣赏两位现役爱豆的特别舞台。这可是100%开麦的主题曲唱跳,隔壁那群小孩练上几年都不一定能达到的完成度,让他们这帮打工人先看了,血赚不亏。
两个人离得挺近。一前一后,动作也依旧清晰干脆,不拖泥带水,只在侧身和转身的时候会形成视错觉,好像两个人真的贴一起,做wave的时候依旧帅,就是多了点暧昧感。
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站在后边捂嘴,低下头窃笑。
pd做过好多档爆火综艺,知道这种镜头点到为止即可,过了就会起反效果。他喊过身边助理,正要叮嘱这段到时候剪掉,就看见面前镜子里两个人又一个漂亮的转圈,而后敖丙的发辫飞起——抽在哪吒脸上。
“——!!”
以前哪有过这事故,哪吒只瞥见一片好看的蓝嗖的一下甩过来,慌忙侧头去躲,表情管理走失——就这样也没放炮,短暂懵圈了片刻后恢复酷哥状态,继续往后跳。
一群工作人员一时呆住了,但音乐没停,敖丙转过身后没抬头,他习惯定点之后再给正面亮相,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望着镜子里的哪吒和一排呆滞的工作人员,继续跳。
pd张了张嘴,改口:“……这段留着。”
等到音乐结束,助理跑上来看哪吒的脸。敖丙更茫然:“刚才怎么了?”
哪吒摸了摸左脸,有些无奈:“你头发抽到我了。”
“啊?”敖丙愕然,慌忙走上前看他的脸,“没事吧?”
这可是鱼骨辫,他头发多,编了辫子之后分量更集中,转圈本来就比别人利索,速度更快,当然抽人就更疼。
“没事,差一点,”哪吒撵了助理,抬着脸给敖丙检查,“得亏我躲得快。”
pd第二次在镜头后边叮嘱助理:“这段就别放了。”
太不对劲。
行里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好,不过要是真的把这段放出去,热度是有了,黑热搜和新一波骂战也不可避免。节目组选导师之前做了充分调查,最终选定哪吒和敖丙,不仅是因为两人实力强劲,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跟这两位合作过的导演班底、演员和品牌方都没给过什么负面评价。尽管两人刚出道时各种子虚乌有的黑料一抓一大把,但业内不可能只看这些,有时候合作方的态度更能说明人品。
孩子是好孩子,节目热度肯定要,但也没必要为了点收视率硬炒cp。别说现在CTG和DH主推李哪吒和敖丙,人家大型娱乐公司也不是只有这两位艺人,以后还要合作,没必要为了点同框镜头闹得不愉快,他心里有数。
想明白了,pd一抬头,俩人勾肩搭背正去旁边喝水。递了水瓶还挨那么近聊天,镜头里根本拍不着正脸,身后边几个年轻小姑娘都要尖叫出声了,那两位还在旁若无人地说笑。
“哥,这段要剪吗?”助理迟疑提问。
几人面面相觑,转头继续看这俩人。
都坐在镜子边,哪吒在玩敖丙的头发,敖丙可能是为了方便他玩,就微微歪着头玩手机,两人都眼角带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起来心情不错。
pd和几个助理没眼看了,纷纷偏过头去痛苦面具——这可不是节目组硬炒cp啊!
7点整,导师到齐,主题曲指导正式开始。六个班,六位导师,交叉错开来分别指导声乐、舞蹈和rap。前两个小时是哪吒负责D班舞蹈,敖丙负责A班声乐,这么安排的用意非常明显:李老师脾气不好,为了节目效果,要看他黑脸发脾气;敖老师脾气好,A班水平也没什么大问题,他要给人如沐春风的教学形象,到时候并起来一剪,再加上导师特辑加更,各路粉丝都会来增加收视率。
D班练习室里,哪吒盘腿坐在大镜子前,棒球帽给凌厉的眉眼又带一层阴影,他仰着头缓缓扫视面前的练习生,露出形状好看的下巴和侧颈线条,唯独那个表情,满脸写着别惹我。
谁敢惹他啊。15个清澈单纯的练习生低着头,快要把脑袋埋胸口里去。
至于吗,吓成这样。哪吒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叹了口气。这反应又让几个偷偷抬头看他的练习生慌忙低下头,紧张到吞口水。
录制开始前,敖丙还调侃他,说你可别把他们吓得不会跳舞,小时候编的打油诗可以拿来用用。
他还记着这事,然而这帮小孩因为自己一个眼神就不敢抬头了。哪吒掀掀眼皮,冷声道:“我不吃人。”
不知道哪个工作人员先噗的一声笑出来,前边三排练习生似乎想笑,还不敢笑,继续低头当鹌鹑。片刻后,第一排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眨巴着眼开口,声音有点沙哑:“真的啊?”
“假的,”他望着这群鹌鹑,似笑非笑,“我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这下,小孩们都笑了,气氛立刻缓和了很多。哪吒往后仰了一下,倚在镜子上,道:“准备好就开始,注意表情。”
录制前他和敖丙除了顺动作,还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这帮小孩有可能会卡住的地方,第一遍跟音乐,果真就有一大半练习生卡在转圈之后。这一停,后边全乱套,连带着周围的练习生也开始紧张,一紧张就忘动作,再引起连锁反应,坚持到音乐结束的人寥寥无几。
面前年轻的导师摁了暂停,依旧锁着眉,这群小孩气都没喘匀,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哪吒站起来,面向镜子,神色平静地开口:“插空站,从头来一遍。”
一群小孩大气不敢出,跟着他的拍子一点一点顺动作。
与此同时,A班教室的气氛却不像节目组所期待的那样其乐融融。
“歌词都背熟了吧。”
敖丙戴上了圆眼镜,坐在电子琴后面,环视面前的15个小孩:“谁先来?”
没有人举手。A班的标准不只是唱跳俱佳,导师们出道很久,眼光毒辣,有些没多少练习生经验的新人也会被选进A班,或者唱跳都有待提高、但外形条件实在优越的小孩——换言之就是看潜力,A班练习生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是有潜力的——只有潜力。
敖丙调出主题曲伴奏,再次扫视他们,笑意淡了些:“A班是这样的吗?”
在大众眼里,敖丙不像隔壁李哪吒那么有攻击性,他曾经被演艺圈大前辈评价为“温润如玉”。不了解他的人会觉得这人好像没什么棱角,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七年,不说家庭背景,就说他凭自己的实力一个人从出道走到现在的位置,怎么会真的没什么棱角?
眼看着一群练习生头都低下去,敖丙有些不可置信:“不会有歌词没背熟的吧?举手我看看。”
零零星星的几人举手,紧接着越来越多,镜子前的导师原本还很温和,渐渐的就收了笑容,面上露出些意外的不悦来。
“那这样,”他微微皱着眉,“不管唱的好不好,有多少人可以不看歌词把主题曲完整唱下来,举手。”
五人。
练习室里无比安静。
年轻的导师垂眸望着面前一排练习生,脸上没什么笑意,眼镜后的蓝眼睛冷下去,片刻后偏过头,肩膀小幅度起伏了一下,失望叹气。
墙边一排工作人员有点瑟缩,他们离导师近,感觉身边温度都往下走了几个度,一群人大气不敢出,躲在机器后边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我没法指导,”敖丙扭过头看着他们,后又转过头去质问面前的练习生,“背歌词也需要我教吗?你们这三天都在干什么?”
片刻后,第一排的队长嚅嗫道:“主要是抠动作。”
“完全没练唱歌?”
敖丙微微挑眉,并不笑,被他扫视到的所有小孩都紧张地低头。
“主题曲评级的时候是要边跳边唱的,这个应该不用我提醒,”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倚在椅背上,叹气摇头,“你跳得再好,声乐不过关,那也站不了c。”
没人说话,明明是A班,一群小孩却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看不到一点野心和活力。敖丙真有点生气,伸出手敲了面前的谱子,声音拔高一个度:“你们真的想出道吗?”
毕竟是在圈子里呆了七年的大前辈,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会冷冷的,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工作人员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哪吒前边先发脾气,然而这也是一个看点,就赔笑提议道:“敖老师先检查这几个能背下来的练习生吧。”
倒是也不可能真的甩脸子走人。想起录节目之前他还跟哪吒分析了好长一串换气和配合舞蹈动作的发声技巧,结果这群小孩连歌词都没背熟,敖丙就愈发不高兴。
“你先来。”
第一个倒霉蛋太紧张,高音部分硬用假声顶上去,唱的像驴叫,有几个工作人员和练习生绷不住,悄悄笑出声,被敖丙皱眉制止。
“好笑吗?”
一群人老实低下头去,敖丙转头看着涨红了脸的练习生,问:“是你音域太低吗?”
练习生挠头:“感觉是这首歌调子太高了。”
“你用假声肯定上不去,”敖丙推开电子琴开关,手指在琴键上敲出一串1到5再到1的音阶,另一只手指着前方,“来,做发声练习,往那看。”
练习生梗着脖子,跟着音阶发出“啊”的声音,敖丙点头:“这不挺好的吗,再来。”
高了一个度再唱,小孩显然有点吃力,声音也有点飘。敖丙道:“别抬下巴,口腔打开,找打哈欠的感觉。”
这回成功了。练习生自己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旁的敖丙嗯了一声:“很好,继续。”
再高一个度,他没让小孩继续唱,而是看向面前剩下的练习生,道:“我不知道你们平时练声的时候是用哪里使劲儿的,其实应该是用肚子。”
一半孩子点头,一半孩子茫然。敖丙继续解释:“可以理解成丹田发力,你们跳舞的时候也要收紧核心,如果只用嗓子唱,肯定要影响做动作,而且声带受不了。”
“所以记住,越到高音越不要抬下巴,”他示意小孩们坐下,“来,两人一组,一人做一个仰卧起坐,起的时候唱高音试试。”
一时间,练习室里充斥着各种音域的、拉着长音的“啊”,继而,小孩们脸上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坐回原位置后安静又崇拜地抬头望着年轻的导师。
“记住这个感觉,”敖丙再次将刚才的练习生叫过来,手指放在琴键上,鼓励地望着他,“再试试。”
高了三个度,但非常轻松地唱上去了,和最开始的驴叫完全不像一个人发出的动静。一群小孩惊叹着鼓掌,又互相说着“敖丙老师太厉害了”,听得敖丙老师本人和工作人员们都露出笑容。
“好,下一位,”敖丙重新调出伴奏,温和望着这群重燃希望的练习生,“可以看着歌词唱,谁来?”
这样几个来回,A班的气氛终于看起来像是A班了。
另一边,哪吒带着D班小孩把舞蹈过了两遍,又将几个容易跳错的地方一一说清楚之后,重新在镜子前面对着练习生们坐下,喝了一口水,问:“谁是队长?”
中间的一个男孩子举手。
“你过来,调整好角度,”哪吒指着pad,“以后每一遍都要录下来。”
队长忙不迭跑到前边调整pad角度,哪吒又转过头,继续给出指令:“去喝水,一分钟之后回来站好,跟三遍音乐,然后一个一个来。——记住你现在的位置,不要跳着跳着就跑。”
他说得平淡,表情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生气,一群小孩却听得胆战心惊,谁知道如果跳着跳着偏离位置会发生什么?搞不好比吃人还吓人。
所以接下来这三遍没有一个敢走神的,有些小孩已经累得体力不支,眼神涣散,却依旧拿出视死如归的状态咬牙跟音乐,三遍之后,七八个人都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喘气儿。
体能不行啊。哪吒暗自摇头,等小孩们缓个差不多,开口:“谁第一个?”
刚跳完三遍,气都没喘匀,太累了。15个孩子互相看着队友,纷纷保持沉默,片刻后,最开始张嘴说话的那个小孩举起手。
哪吒打量着他,眼熟,一时没想起从哪里见过,一看姓名牌——申小豹。
哦,这是申导那个小儿子,申公豹的弟弟。前几年拍戏的时候还跟着来探过班,当时还是个瘦瘦巴巴的小孩,现在倒是长开了一点。他爸他哥在工作方面都有种钻牛角尖似的认真,这小孩看起来也是那一挂的。哪吒就缓了点声音,点头道:“准备好。”
又对周围练习生道:“你们到前边来,看着他跳。”
一群人都愣了。其他练习生跟音乐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小幅度顺动作,那么第15个跟音乐的练习生就会有14次跟练机会,所以越往后越不吃亏。这位表情要吃人的导师却直接掐灭希望,叫所有人都停下来,这样的话还不如早跳早完事。
申小豹也怔住了,有些无措地站在练习室中央,看其他队友或沉默或不情愿地走到哪吒身后,十几个人坐成一排。
“中间忘动作就重来,边唱边跳,”哪吒神色依旧平静,眉眼在帽子阴影下显得有些冷漠,“一直到你完整过完一遍。”
这简直公开处刑。可大家都明白,主题曲评级时每人只能录一次,哪吒作为导师,作为业内前辈,能给他们每人一次完整的机会跳一遍再去指出问题,这同样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开始。”
伴奏开始前,申小豹一直在清嗓子,哪吒摁了暂停,微皱着眉抬眼去看。其他小孩以为他要发脾气,都往旁边躲,他却道:“你在变声期?”
申小豹点点头。
“别使劲清嗓子,去喝点水。”
帽沿下,年轻的导师神色还是没什么波动,声音也平静,无形间却带了点叮嘱感:“争取一遍过。”
小孩点点头,去旁边喝了水,回来做好准备跟音乐。
挺顺利,周围练习生和他面对面,动作都是镜面的,不好跟着跳,于是室内所有人都看着申小豹的表现——一遍过,没错拍,高音有点抖,可能是紧张。
音乐结束,练习生们自发为他鼓掌。等到掌声平息,一直坐在那里的哪吒伸出手去指他的脸:“你一到副歌就看地面,改掉这个习惯。”
“还有,所有动作核心收紧,手在哪就是哪,定住之后别乱晃。”
“转圈的时候别低头,越低头越容易重心不稳,就看前面。”
一屋子小孩屏息凝视,安静听这个传说中脾气很不好的导师微拧着眉毛点评,刚开始还有点为申小豹捏把汗,而后越听越崇拜。
“不是所有的动作都要使劲做,该收的地方得收,多看看编舞师的视频就知道了,”最后一句说完,哪吒顿了顿,“没了,下一个。”
李老师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一群刚刚还有点打怯的小孩见他点评的都是一针见血的问题,全都争先恐后举手,自发开始在哪吒身后边排队。
——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针对问题真的很多的练习生,李老师说教起来完全不留情面。
“表情管理去哪了,我欠你钱?”
“背挺直,你捞虾呢?”
“你单眼wink十几次,眼睛不舒服?”
剩下十几个练习生依次跟音乐,再被哪吒或冷淡或犀利地揪出问题,其他人就龇牙咧嘴听着,祈祷自己不要太丢脸。
终于,第15个小孩的指导结束,钟表指到八点四十,离导师指导结束还有十来分钟,哪吒将所有小孩叫到练习室中间,道:“自己的问题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练习生们纷纷点头。
“练吧,”哪吒点头,“队长过来,准备录视频,跳一遍歇两分钟。”
队长愣了一下:“老师,要跳几遍啊?”
哪吒都要走了,转过头来,拧着眉毛反问:“这还要问?至少二十遍。”
二十遍!!一群小孩缓缓闭眼暗自叫苦,哪吒看出他们在崩溃,又加了一句:“我平时都跳三十遍。”
不愧是李老师。十几个小孩对视,想起这位没怎么对他们笑过的导师同时还在拍戏跑行程,刚刚的两个小时里还帮他们一点一点抠动作,心下便都生出了由衷的感激,纷纷朝门口鞠躬。
“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辛苦了。”
哪吒不可置否,挑眉道:“练吧,变声期那几个注意保护嗓子。”
看吧,李老师明明很好的!一帮小孩就更加感激涕零,在哪吒关上门后大叫着他们都对李老师有偏见,被跟出来的工作人员捕捉到。工作人员问往C班方向走的哪吒:“李老师,今天可以收工了。”
“哦,行,”哪吒朝他点点头,“那就别跟着我了。”
哪吒的助理在后边咳嗽两声,拽住工作人员,嘴唇几乎没动地笑着小声提醒:“他去找敖丙老师,你回去吧。”
“哦哦哦,好的好的,明白了,明白了。”工作人员愣过之后忙不迭赔笑,转身回了练习室。
哪吒凉凉瞥了眼助理,道:“五分钟之后在楼下等我。”
今天就五分钟?助理默默怀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多问,答应之后下楼开车去。另一边的哪吒径直穿过走廊,刚到A班门口就听到里边整齐的感谢声:“谢谢敖丙老师!”
然后是敖丙带着笑意的叮嘱:“今天睡前必须把歌词背下来,明白吗?”
“明白!”
哪吒靠在墙边等,敖丙一出来,一抬头,两人都笑了。
“你这练兵呢,”哪吒调侃他,“怎么样?”
“歌词都没背下来,”敖丙摇头,“就教呗,你那边呢?”
“凑合。”
“你说的凑合应该就还行吧。”
“也就是还行,离出道早着呢。”
“那是,”敖丙笑望着他,“我们李老师标准多高啊。”
见他扬唇,哪吒也笑了:“我们敖老师标准也不低。”
两个人就聊着天,从A班折返回去,路过后边几个练习室再下楼。小孩们还在自主训练,一扭头,就看见这两个最年轻的导师并肩从玻璃后说笑着走过,看起来聊得特别开心,跟刚才指导的时候完全不一个状态。尤其是D班练习生,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李老师路过——他在笑哎……他在笑哎!
负责D班摄影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提醒:“别看了,你们李老师敖老师平时就这样,看习惯就好了。”
紧接着,这帮小孩一对视,工作人员们就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八卦神色:
哎哟,磕到了。
主题曲直拍放出是第三期节目,同时,《再相逢》也已经开机。
热搜榜几乎被两人包揽,基本上是开机路透和综艺初评级舞台的导师reaction,六个导师都被p出命很苦的表情包,被忙里偷闲的工作人员转发到《再相逢》演员群里。
俩主演根本没空在群里闲聊。前三集是连着拍的,中间还有打戏,吃饭休息都是争分夺秒。
前三集内容,主要交代了各方势力,以及国师和将军的人物背景。国师家族是十几年前盛极一时的武将世家,因功高盖主被帝王寻了个由头降罪贬谪,家主离京前欲将襁褓中的小儿子托付给老国师,帝王本想斩草除根,然群臣皆叹幼子无辜,帝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命令老国师把小世子培养成下一代国师,为自己所用。
这个故事里的国师不只是卜卦和主持祭祀那么简单,编剧融合了不同朝代的国师职责,他还要负责文书起草、典籍编纂、代表王族外交,有时还会参与重大事务决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将军家族也是武将世家,家中有两位兄长,都是京里极富盛名的翩翩公子,结果这个最小的打出生起就调皮捣蛋,上蹿下跳,等到再大一些,又发展成暴戾放纵,到处惹是生非。老将军为了小儿子能规行矩步,寻了位道人给他做师父,从此少年进山学武,直到15岁才听调下山,领旨出征后接连三次大捷,此番回京就是接受正式封赏,从少将军变成将军。
然而不论国师还是将军,都是帝王封的,自然也就能随时收回。京中各派贵族都知道这两位不简单,将军的军功不必说,是拿命来挣,另一位能顺利走到国师的位子上,没有点头脑、没有自己的势力,那也决计不可能。未满双十的小孩官拜四品将军、甚至当上国师,贵族们便少不了暗中刁难和挑拨——这两位的家族可都是世代簪缨,王族最忌惮的就是臣子暗中结党,因此,两个少年回京不到三日,就被不怀好意的同僚撺掇着比试武艺。
“好,这里,”申导拿着剧本,给两人讲戏,“你们真的想和对方比试吗?”
初识时就已经相处很融洽了,这里就算比试,也是不带恶意的。哪吒想定,道:“想,但就是朋友之间的切磋。”
“有点像那种踢足球的友谊赛吧,”敖丙思考片刻,说,“反正不会被挑拨,我觉得气氛应该挺友好的。”
申导又问:“想赢吗?”
两人都点头。
“觉得自己胜算大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初遇时的小女孩是两人合力救下来的,哪吒察觉出点问题来:“我这时候只知道他会武,水平具体怎么样不清楚。”
“所以你站上演武场,站在他对面的时候,你的情绪应该是?”
哪吒思忖片刻,道:“胜券在握,兴奋,好奇。”
申导又去看敖丙:“你的情绪应该是?”
“有能赢的自信,还有新鲜感,也算是好奇吧,”敖丙笑道,“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和谁切磋的经历。”
申导眼里露出点赞赏来:“不错,就这么演,去做准备吧。”
古代兵器种类太多,故事里两个人都是出自武将家,这一个月里两人就把常见兵器都练了一遍。国师的兵器是双锤,但这武器是个伏笔,前几集不能出现,他得换个别的兵器跟将军切磋。
敖丙挑了条九节鞭。
打戏常规动作就那些,两人在武术老师的指导下过了几遍动作,就去补了妆,拍第一条。
演武场是实景,将军与国师面对面站着,一边月白外袍,一边玄色外袍,上午太阳正好,风将两人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将军持长枪,对国师一笑:“你还会用鞭子?”
国师并不应他,一边将鞭身绕手心一圈,握紧,一边温和地摇头:“你不是我对手。”
“话别说太满,”将军扬起下巴挑眉,“能赢小爷的人还没出生。”
“得罪。”
国师并不跟他废话,略一抱拳,鞭影已应声而至。将军侧身躲过,持枪来刺,被长鞭勾住,便就势往前一送,国师仰头旋身一转,一脚踹去,将军反手拽回长枪掷出,同时矮身出腿一扫,两人动作干脆又轻盈,看得周围一圈群演发出阵阵惊叹。
导演没要求打得有多漂亮,打戏打戏,就要打得正儿八经,有来有回,除了兵器没开刃、演员没轻功之外,一切能还原的招式拆解都要符合逻辑常理。可这两人都有七年舞蹈功底,就算导演不要求,身形也没得说,机器后的工作人员捂着嘴相互对视,都能明白彼此想说的话:太帅了。
打到最后一段,原本是长鞭长枪同时送出,擦着将军和国师的侧脸而过,继而两人后退一步,输赢未分,比试就算结束。结果敖丙侧身甩出那一鞭,稍微使了劲,那龙蛇一样的鞭身就转了几圈,将两人的手缚了个结结实实。
“——!”
哪吒的枪已经抡出,惯性一带,长枪直接脱手,直冲敖丙面门而去。他没躲,干脆径直朝上一踢,将原本自上朝下而来的长枪踢回空中,飞速转了几圈后落下,被他用右腿稳稳勾住。
手上的鞭子似乎松了些,趁这个空挡,哪吒抬眸望他,敖丙马上察觉到他的意思。
把枪踢回来。
冲他扬唇一笑,敖丙用脚背将长枪反向一勾,踢回哪吒那边,再握住鞭柄翻腕一绕,鞭子终于从两人小臂上松开,哪吒握住枪杆回身扫来,长鞭同时甩出,两人皆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间,群演和导演都没回过神。演武场上,国师收了鞭子,稳了心绪后,笑着朝将军一拜。
哪吒马上反应过来,也冲他一笑,收枪抱拳。
“卡!”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事,”敖丙摆摆手,“效果还行吗?”
导演朝他俩招手,两人就到机器后面检查刚才的画面,而后自己也惊诧于彼此流畅的现场发挥,都挤在屏幕前抱臂调侃对方。
“这么帅。”
“你帅。”
“你也帅。”
笑了一会儿,哪吒注意到他腰间蹀躞带少了点东西,疑惑道:“你玉佩呢?”
哪吒那块蓝珀是真品,只有文戏才戴,敖丙的玉佩在剧情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刚刚打戏忘了摘,导演也没提醒,现下不知道掉哪去了。敖丙低头一看,腰间空空,一旁的工作助理已经从演武场小跑回来,将刚才打戏中飞出去的玉佩拾回来给敖丙。
哪吒望着沾了点灰的玉佩摸摸下巴,对导演道:“这个要是碎了,我那块琥珀是不是能送给他?”
印象里后边确实有跟玉佩相关的台词,两人背台词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还扩写了人物小传。申导笑眯眯地点头:“可以,其实你送什么给他都行,送琥珀也可以,目的都是一样的。”
“什么目的?”
申导一努嘴,佯装生气地撵他去一边找敖丙:“到时候就知道了,快去对词儿!”
故事主线是一人一条,穿插着来。二人比试武艺后没多久,金吾卫负责的一个人口失踪案牵扯到了国师家族的旧部,原应交给大理寺审理,最后却悄无声息交给了国师本人。将军的两位兄长在京里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他们将这件事透露给将军,问是否需要提醒他那位年轻的国师朋友注意分寸,或者直接点,用自己家的势力暗中帮他一把。
“你这里没说要帮我,”敖丙翻着剧本,“原因是什么?”
哪吒却反问:“你希望我帮你吗?”
敖丙一愣:“你说的是台词?这是第三集的台词啊。”
“我就先问问,”哪吒拿了个小风扇,坐在回廊台阶上,往他那边斜了斜,“我是觉得目前这个形势,我不方便插手。”
“对,”敖丙点头,带着笑意看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我知道。”他扬唇,看向敖丙,目光直率又坦诚,带着充满欣赏意味的信任。
“——我不需要非得靠谁。”
“——你不需要非得靠谁。”
国师这个位置当然不可能直接由老国师传给他,除了父辈留给他的旧部和各地情报网,他自己也要学很多东西,培养自己的势力,朝堂上勾心斗角,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如何让那帮老顽固心服口服,这都是国师凭自己做到的。将军纵然势大,若刚回京就贸然插手另一个武将家族的案件,实在会牵扯许多人、许多事,能不能成还另说,稍有不慎还可能连累两个家族。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的,谁都没惊讶,拿着剧本一对视,不约而同笑起来。
一旁有几个工作人员半跪在地板上调整魔术腿的位置,哪吒抬头瞥了一眼,叫了自己助理:“去拿个瑜伽垫。”
不多时,瑜伽垫拿来了,做准备的工作人员们受宠若惊,对哪吒鞠着躬连声道谢。敖丙在一旁笑道:“李老师很好吧?——应该说多谢将军。”
一群人便都笑着纷纷作揖,说多谢将军,把哪吒说得扭过头去翻剧本。
文戏进展迅速,拍了几天,很快拍到第三集诗会的部分。将军和国师作为朝廷新贵,都收到了帖子,然而国师身份特殊,将军从小被人敬而远之,去了也是听那些阿谀奉承,案子还没查完,于是一人继续查案子,另一人去找了工匠,赔国师那块被打坏的玉佩。直到黄昏时分,诗会即将结束了,两人才坐船到了湖边,在桑树下寒暄、饮酒作诗。
都挺顺利,结果到对诗的部分,申导看着两人写出的最后一句皱眉头:“你我共双归?这个不行。”
哪吒反问:“这怎么不行?”
申导数落他:“这才第三集就共双归了?”
敖丙敏锐捕捉到隐藏含义:“结局是共双归吗?”
“总共也才七集,”哪吒嘀咕一句,又想起剧名,“那再相逢的意思是什么?中间会分开一段时间吗?还是之前见过?”
申导被两个小孩一人一句问得没空插嘴,不胜其烦地撵他们去补妆。
最终,“你我共双归”被导演改成了“友人共双归”。第三集除了诗会,还有第二集的案子结果,国师顺着情报查下去,表面上是成功抓到犯人结案,可背后牵扯到当年贬谪之事的知情人却不知所踪,再查,竟是都被灭口了。
这段戏在晚上拍,摇曳的烛火下,向来温润有礼的国师拿着信纸独自站在屋中央,依旧着一袭白衣,垂着眸,神色却晦暗,片刻后,他将那张写着“只余尸骨”的纸拿到一旁的蜡烛旁,任凭火苗吞噬纸张,眼中是愈发明显的寒意。
这是一段从屋外一直拍到屋内的长镜头,殿外全是低头沉默忙碌的侍从,越到屋内人越少,最后是独自站在那里的国师。全程一句台词都没有,透过屏幕,却能看到国师作为上位者的气场和孤独。申导对敖丙这场戏的评价颇高,称就要这种和他平时完全不同的形象,就像哪吒平时总是给人以暴躁酷哥的印象、这部戏里却很爱笑、很意气风发的反差感一样。
“他们对你有偏见。”
收工后,两人在酒店房间里对完下一场戏的台词,敖丙对哪吒说。
“什么偏见?”
“你平时也很爱笑,很意气风发啊。”
哪吒想了想,否认:“我也没有很爱笑啊。”
印象里他每次见自己的时候都在笑啊。敖丙确信自己没记错,歪头打量他,也被这人茫然地歪头看回来。
两人都没绷住,敖丙指着他压不下去的嘴角,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你看,又笑了吧?”
但他平时在外边真不怎么这样笑,也就是和敖丙认识太久,比起其他人,他和敖丙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更放松,当然就会心情很好。哪吒就扬唇:“也是要分情况的。”
“分什么情况?”
正说着,敖丙的工作助理拿着三脚架走进来,对敖丙身旁的哪吒的存在见怪不怪,道:“一会儿他要直播,你还在这儿不?正好要订咖啡,把你的也订出来?”
“多长时间?”
“半小时,”敖丙收拾了一下桌面,看他,“你等一下,一会儿再对台词。”
哪吒颔首,挪去对面的沙发坐着。
毕竟是敖丙给自己粉丝的直播,这都晚上九点多了,要是这个人的直播间里出现他的声音或者脸,明天热搜就得炸。
哪吒就坐在镜头背面,一边研究台词,一边听敖丙跟粉丝开直播。直播是艺人们都会定期开的,一般是读评论,回答一些问题,和粉丝聊聊天。
“最近在做什么,”敖丙念出评论,“在拍戏,背台词。”
“结局?我也不知道结局。”
“虐吗?”敖丙和镜头后抬头的哪吒对视,笑了,“应该不虐。”
“李老师在不在?”敖丙微微挑眉。果然有人提到哪吒,下面就是一连串唯粉的警告,夹杂着越来越多的cp粉发言,他拿过咖啡喝了一口,笑道,“李老师也在背台词。”
“我怎么知道的,”敖丙失笑,“我就在跟他一起拍戏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眼看着唯粉要和cp粉吵起来,敖丙及时制止:“不要吵架,李老师开直播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人提到我吗,都可以提,没事。”
当然,评论里还有很多不太能读的东西。cp粉贴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挑出个能回答的,敖丙摇头:“我也不知道李老师什么时候直播,你们得问他。”
哪吒在后边给他私人手机发消息:“暂定后天晚上八点。”
敖丙飞快瞥了眼手机屏幕,又加了句:“应该也快了。”
“嗯?”注意到某条一直重复刷的评论,敖丙好奇重复,“真相是真?”
??这粉丝怎么回事!
哪吒打字的手一顿,歪过身子看镜头前的敖丙,冲他连连摇头。
敖丙和他一对视就明白了,摇头道:“我没看过。”
后边好歹是问了点正常问题,卡着十点整,敖丙关了直播。助理过来收器械,敖丙疑惑打量对面沙发上的哪吒:“你以前没有这么排斥过cp粉,真相是真怎么了,你看过?”
哪吒拿着剧本重新坐过来,叹气:“对,我看过,”又沉默了一下,“但是没看简介预警,吓我一跳。”
还能吓到他?敖丙打开平台搜索关键词:“那我也看看。”
第一个视频就是,播放量过万,弹幕过万,封面那么大四个粉色大字。
“……你别看了,”哪吒伸手去捂他手机,没捂到,只抓住他手腕,“离cp粉生活远点吧,真的。”
敖丙见他一脸复杂,少见地带了点央求的意味,只好妥协,退了搜索界面。
——结果大数据立刻推送相关视频,首页冒出三四个cp向mad,第一个视频封面用那种复古红色大字加粗:喜报,他超爱!
两人盯着那个大标题,一时都沉默了。
看起来是个欢乐向。
两人对视,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点好奇和破罐子破摔。
看看又不会怎样。
敖丙干脆利落点进去,第一帧就是戴棒球帽的李老师被敖老师的鱼骨辫抽脸。弹幕飘过一大片“哈哈哈哈”和“敖丙为什么要奖励他”——奖励?哪吒眼角抽搐,不可置信地盯完弹幕盯字幕,一时间有点忙,一旁的敖丙没忍住,笑倒在沙发里。
BGM节奏明快,很诙谐。这回倒是没有用什么蒙太奇手法,剪辑进去的画面都是两人真实的同框,有几个点卡得特别好,有趣又欢乐,哪吒和敖丙脑袋对脑袋地看画面,也都忍不住笑出声。
视频不长,副歌部分加了红蓝两色字幕,高级弹幕从画面上一帧一帧地过,挡住了两人的脸,哪吒伸手筛掉,忽然注意到下方滚动过老长一串彩色弹幕:吒哥你自己发现你每次看人家都笑得很不值钱了吗?
画面刚好是两人同框的闪回,弹幕除了“啊啊啊啊”“嘿嘿嘿嘿”“这俩哥对对方笑起来好帅啊跟平时好不一样”之外,几乎全都是一句话:磕死我了。
cp粉嘛,正常的,正常的。两个大明星见怪不怪,看到最后,很从容地关掉。
“你还说你不爱笑。”
“我说了要分情况的。”
“怎么分?”
这话说出来是有点暧昧,可事实就这样,他一见他,心情就会很好。
哪吒望着他温和明亮的双眼,再次笑出来:“分成你和其他人。”
因为你是特殊的。
敖丙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也弯唇点头:“我也是,所以你不要管那些弹幕。”
“什么弹幕?”
敖丙关了手机,拿起剧本:“有几条说这是单向剪辑,措词挺难听的,我刚没来得及屏蔽。”
哦,就这个。哪吒没当回事,这些网友分析的东西都浮于表面,只看表情怎么够?敖丙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放松,不像平时那么有分寸,有边界感,说话也完全不用斟酌用词,想到什么说什么,因为对他来说,自己也是特殊的。
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些。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
“我知道,”敖丙望着他点点头,目光温和真诚,“但是我在乎,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被骂。”
实际上过了7年,尤其是最近几年,他俩因为被质疑捆绑营销已经不知道被骂多少次。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哪吒耸耸肩:“我习惯了,反正他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挑咱俩的刺。”
这人就是这点好,一旦发现自己要内耗就立刻输出,也从不让作为朋友的他受委屈。敖丙笑着摇头:“所以上次你才用大号和我的黑粉对线吗?”
哪吒哼了一声:“但凡助理晚会儿收我手机。”
那回敖丙又因为DH太子爷的词条被翻出来骂,哪吒那天没行程,前脚看见热搜,后脚就直接去截图发动态,转发拱火的营销号也一个没落下,通通被他点名骂一遍。
这么一闹,敖丙的黑热搜下去了,哪吒骂人的热搜又冲到第一。敖丙没有保持沉默,当天就发了动态,是和他的视频电话截图,屏幕里两个人都拍出虚影,一个是笑的,一个是急的。
配字:莫生气,莫生气。后边跟了一朵中年人常用来当头像的莲花emoji。
解读也五花八门,有人说敖丙真是脾气太好了太会端水了,又劝了朋友又解释了热搜,还有人说哪吒刚出道没多久发过首歌叫《一朵莲》,这俩人肯定有点什么。
别管有没有什么,两人都被公司狠狠批评了。发动态之前谁都没跟老板说,就正面硬刚,效果也很显著,热搜撤了,cp粉也闻着味跑来,捧着正主亲手做的国宴大快朵颐。
正聊着,敖丙的助理出去接电话,回来的时候和哪吒的助理一起进来。
“明天晚上给第一次公演做指导,pd刚打了电话,”助理对自家艺人出现在这屋子里也见怪不怪,语气平淡道,“两位rap导师因为行程问题错不开,今天先录完节目去赶别的通告了,pd的意思是让敖闰老师和鹤老师一组,你俩一组,一起给练习生做指导。”
一组?一组好。
两人都挺开心,点点头继续对台词。
一公是分组对抗,挑选已出道的团体歌曲,让练习生们两组两组来battle。两人从片场赶到综艺录制的练习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只够给三个组做指导。
第一组是清爽男大风,边唱边跳过完一遍,两个导师都微皱着眉头,保持沉默。
“我先说?”哪吒看了敖丙一眼。
敖丙颔首。哪吒就转过头,问面前的几个小孩:“这首歌想表达什么?”
队长斟酌了一下:“对恋人的爱意。”
“我没看出爱意,”哪吒皱眉摇头,“我只看出你们想表现自己很帅。”
敖丙道:“不要带着自己很帅的想法去跳会更帅。”
小孩们都有点懵,敖丙就继续解释道:“你们得先明确这首歌想表达什么,带着这种情感去展示,这是最重要的。”
“动作和情感通过镜头之后都会被弱化,所以得把这种情感放大百倍千倍,”哪吒接道,“这样观众可能接收到60%左右,你们现在这个阶段能到60%就不错了。”
敖丙点头:“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能通过你一句话就理解你想表达什么,对吧?”
练习生们若有所思,道谢后去一边休息,换第二组。
第二组是性感风,这组小孩排位靠下,能看出很努力在表现,但是wink十几次,看得敖丙捂脸,哪吒皱眉。
音乐一停,墙边的小孩们看见两个年轻导师都沉着脸叹气,纷纷低下头缩在一起。
果然,从李老师开始,熟悉的数落劈头盖脸砸过来。
“我是不是说过转圈留头?我说过没有?”李老师敲着桌子拔高声音,“七个人就一个记得,还站不稳,练了吗?练了有二十遍吗?”
“不要一直眨眼,”敖老师摇着头,声音还算平静,但听得人心生愧疚,“不帅,一点都不帅,很油,必须得改。”
“动线太乱,不齐。”
“笑的时候不要故意眯眼。”
两人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把小孩说得垂头丧气。
“还有,高音不要抬下巴,这也不知道?”哪吒说完,想起声乐是身边这位指导的,转头随口反问,“你没教?”
敖丙瞪大眼睛:“我教了!”
哪吒一缩脖子,转过头去数落练习生:“……都没认真听!”
敖老师没这么大声嚷嚷过,一屋子人都愣了,他甚至把李老师都吓到,工作人员没绷住,偷偷笑出声。
敖丙跟他说话没顾及过什么,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笑着给他胳膊一下:“你质疑我?”
他一笑,气氛就融洽很多。哪吒作势捂住胳膊,少见地有点底气不足:“没有,我就是顺嘴。”
见他这样,敖丙和其他人一起笑出声来:“来吧,下一组。”
第三组小孩有一大半都是A班出来的,没什么短板,跳完之后等评价,敖丙很满意:“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注意表情。”
哪吒也罕见地点了头:“还行,不错。”
被这两个人夸了!小孩们愣了片刻,相互震惊对视后捂住嘴,握拳蹦起来欢呼。
夸一句就这么高兴吗?看他们又蹦又跳,哪吒扶额,挨近敖丙,又好笑又好气道:“管管你的兵。”
“怎么了,”敖丙不以为然,“人家跳得好被夸了开心,不行啊?”
其实这两个导师和练习生们年龄差最小,小孩刚开始不敢造次,录了几期节目也发现这俩人站一起的时候脾气都挺好,李老师只是吓人,并不吃人,敖老师也只是在专业要求上比较严格,平时完全温和大哥哥。
一帮小孩就更肆无忌惮,此起彼伏大叫“李老师敖老师万岁”。
第二天,所有组别指导完,两人又马不停蹄回剧组拍戏。
第一集已经播了,反响不错,这几天就把第四第五两集一起拍。
将军又被派出平定叛乱,国师主持殿试,暗中继续探查父亲旧部的案子,每次都在最关键的地方断掉线索,他便意识到降罪只是个借口,实则是王族无情,要收回权力,将功高盖主的臣子渐渐赶尽杀绝。
出征的将军在路上看遍了山水人烟,帮着解决了些百姓的矛盾,被孩子们簇拥着叫“将军哥哥”“大英雄”,他便愈发意识到这世间的生活不是只有提枪上战场这一种,他也不是非要做一辈子京城人眼中的“纨绔将军”“玉面杀神”,可如果这样,那他这十几年到底算什么?
他到底是谁?
在产生这个疑惑的同时,他还发现几次所谓的“叛乱”都并没有听闻的那样骇人,边疆异族大都在十几年前伏诛或被招安,剩下的不过是些山匪流寇,他们对王族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从天而降的将军不由分说把他们捆了押解回京,眼里那些恨意,都是针对将军。
将军就察觉到了不对。
回京是初秋,枫叶下,两人再会面,都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改变,隐晦透露了自己的发现后,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到了初冬,将军再次接旨,出征去东海附近,那是国师家族的封地,饯别宴上,帝王与国师亲自为将军敬酒。临行前一天,将军着甲胄,去国师殿拜见国师,说想为自己求一卦。
“卦象如何?”
国师收了铜钱,朝他一笑:“地天泰,万事顺意,”又微微挑眉,“只是求一卦?”
“自然不是,”将军笑道,“此去恐怕要腊月才回,我来同你道别。”
说罢,他整理了衣摆和甲胄,单膝跪在国师繁复的朝服前,深深一拜。
“——拜别国师。”
“卡!”
导演挺满意,哪吒却没立刻起身,思忖片刻,道:“导演,再来一条吧。”
“有什么问题?”
“机器灯光都不用动,我想加一句台词,”他抬眸望着敖丙,“这次出征去东海,我觉得得跟你说清楚,不是去讨伐你父亲。”
“你不用说啊,”敖丙不太理解,“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那我也得解释,”哪吒摇头,“为了让你心安,我觉得我得解释。”
“整个故事都是在强调你和我的默契,加了反而多余…你先起来,”敖丙拉他站起,也摇头,“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不过国师殿都是自己人,解释两句也没什么问题。见他神色认真,敖丙看向导演,让他拿主意。
“试试吧,”申导在机器后边点头,“准备好。”
“等等,还有,”哪吒问,“单膝礼可以改成时揖礼吗?”
理论上可以,因为同辈之间正式的拜别就是时揖礼,但他穿甲胄,时揖礼要双膝跪,很不方便。
敖丙琢磨出点不对:“你是怕自己回不来吗?”
“后边剧本你也看了,”哪吒抿嘴,“大战。”
“卦象是地天泰。”
“真的是地天泰?”
申导烦了,大喇叭喊话催促:“少问!准备好再来一条!”
拍到晚上快十点,还有最后一场戏,申导问:“之前让你俩写的信有头绪了吗?”
两人点头。
“行,将军先去写,一会儿直接拍,看看效果。”
这是将军出征后几个月的书信,两人大概知道前因后果,便一前一后进了两个房间。
不多时,侍从敲了门。
除了信,侍从还拿了一个赤色锦盒。国师接过信,奇道:“这是?”
“将军托人送来的,”侍从笑道,“说定要卑职亲眼看着送到您手里。”
国师便接过锦盒,屏退左右宫人,独自坐在窗边拆信。
打开来,上面是熟悉的笔走龙蛇的字迹。
国师台鉴:
久疏音问,思何可支。惠书敬悉,如亲謦欬。
自别京城,倏经数月,甚念。
谨凭鸿雁之传,寄文墨,奉微物,聊祝吉安。
近闻京中落雪,家居安否?
寒风料峭,切记添衣。
顺颂时祺,即问近佳。
友哪吒拜启
乙巳仲冬
怎么把自己名字写上了?敖丙微微惊讶,不过机器没拍到信纸,他就继续演。
一旁的锦盒里果然搁着块琥珀,他拿起端详,深黑的夜色下,那石头果然泛着莹莹蓝光,与白天所见截然不同。
国师便笑笑,研墨回信。
不料正欲提笔,他忽感胸口一阵刺痛,接着,这种痛竟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穿心般刺遍全身经脉,叫人动弹不得。
喉咙腥甜,他捂着心口撑在案边,砚台上滴落两滴深黑色的血。
毒?
什么时候?
他忍痛将将坐直,将那琥珀收起,忽觉锦盒内还有东西,便伸手摁了摁——有个暗扣。
里边竟是将军的虎符。
帝王多疑,每每出征都不把另一半虎符交给将军,他也就只能调遣一半兵力,如今战事吃紧,为何将军要把虎符给他?
国师忽然想到饯别宴上,二人共饮的那杯酒。
……毒酒?
……原来是这样,好个无情帝王。
他便不再犹豫,忍着心口剧痛,提笔回信。
将军台鉴: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睽违日久,拳念殊殷。
千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欣闻此战大捷,至为慰藉,特函问候。
京中皆安,雪若柳絮,望早日班师回朝,共赏梨花。
赠礼已到,自当珍重爱惜。
希自珍卫,至所盼祷。书不尽言,余侯面叙。
顺颂时祺,即问近佳。
来不及署名,国师搁下笔,擦掉唇边血色,唤来殿外等候的侍从,冷然命令道:“召集盘龙卫。”
他知道将军的意思。
——反。
果然,五天后,军情急报传来,将军身中奇毒,生死未卜。然将军的父母和两位兄长都在各地戍守,一时间难以赶来,如今朝中可信、可用的将帅之才,唯有国师。
帝王将国师召来,沉痛哀叹将军命运多舛,又痛责异族用毒陷害将军,转而问国师:爱卿可愿带兵出征,扬我国威?
国师早已知晓父辈的旁支与异族暗中勾结,将军腹背受敌,他去了大约也要被围攻,可如今他不得不去,不论是为将军,还是为自己。
第五集结尾,就是国师将头发束起,身披甲胄,领兵出征。
导演喊了卡,哪吒走到敖丙身边,研究他的铠甲,笑道:“这套帅,还有披风。”
敖丙还有点没出戏,急道:“你的毒解了吗?”
哪吒一哽:“不能说。”
看他确实担心,哪吒就推他去卸妆:“走吧,收工了,想点好事,明天录综艺,这一期有聚餐。”
第二次公演前有一个导师和练习生一起聊天吃饭玩游戏的环节,上一期的热搜还没下去,除了几个表现出众的练习生,几乎都是哪吒和敖丙的cp向关键词,因为上一期两人太过没架子的互动,又有一大波人跟在词条后骂节目组和公司炒cp。
两人不在乎这个,节目开始录制聚餐part时,他俩更惦记桌子上的淀粉肠。
“这个200卡,”哪吒咋舌,指着面前几个盘子,“这个550卡,这个更要命,940卡……去皮吃吧。”
几个导师都笑了,看到食物之后第一反应是热量,这是艺人的条件反射。镜头主要在前边拍练习生,敖丙就夹了淀粉肠和披萨,两人一人一份。
哪吒沉默片刻:“是打算吃完这顿明天就不干了吗。”
几人哈哈大笑,敖丙拍拍他:“最近两边跑,太辛苦了,就当今天是高碳日好了。”
这种放纵餐,一个人吃是罪过,两个人吃就会心安理得。俩人一对视,不犹豫了,吃。
结果吃到一半,机器后边的俩助理惊觉第二天还要拍戏,不约而同朝自家艺人喊话:
“李哪吒别吃了!”
“敖丙别吃了!”
镜头刚好给到他俩,哪吒正把剥完的虾往敖丙盘子里放,闻言啧一声:“没吃多少!”
敖丙面前还放着一大份拌饭,这人正扒出其中一半到小碗里,一边推到哪吒那边,一边对镜头辩解:“什么酱都没加。”
不是,这是重点吗?一群人默默看着他俩一边犟嘴一边给对方投喂,神色都有点复杂,但录节目这些天,他俩又确实肉眼可见的关系很好,这也没法说什么。
鹿童跟他们挺熟,笑问:“我能问问李老师为什么给敖老师剥虾吗?”
哪吒没觉得不对:“他前两天拍打戏把手划了。”
“那敖老师为什么要给李老师分拌饭呢?”
敖丙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他在剥虾啊,手没闲着。”
……好像有道理。
镜头重新给到练习生们,导师们短暂放松下来。哪吒凑近敖丙:“差不多了吧?再吃明天得水肿了。”
敖丙点点头,放下筷子,瞥了眼镜头不在这边,就往他肩膀那边靠了一下,压低声音:“杀青之后咱们去逛夜市吧。”
哪吒想起上次没去成的那条街,也把头低下去跟他咬耳朵:“你记得咱小学旁边那个小吃街吗?要不去那里。”
“行。”
第二天,两人继续赶回去拍戏。
大战部分两人分开拍,导演先给敖丙讲戏:“为什么没用将军给你的虎符?”
化妆师在给敖丙做胸口中箭的特效妆,他微低着头:“盘龙卫兵力足够,而且我不想连累他。”
“知道你的几个叔叔姑姑和异族勾结时是什么心情?”
“有点难过,但没空难过,”敖丙想了想,“这一仗要是输了,边关缺口一开,受苦的是百姓。”
“你的毒还没解,又受伤中箭,医师告诉你只有最后三个时辰,”申导盯着他的眼睛,“为了助你取敌将首级,你的将士会替你开道,帮你挡箭,你是一个坚韧大义的人,身后很多人都为了你倒下,再也活不过来,你要回头吗?”
敖丙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得培养情绪。
“我不能回头,”他稳了心神,声音低落却坚定,“他们不是为了我,他们是为了百姓。”
申导点头:“开始。”
黄沙漫漫。
战场一派肃杀,空气中充斥着血和泥的味道。国师胸口中箭,脸色苍白,手下动作却依旧凌厉干脆,长剑所到之处划过道道血痕,皆是一剑毙命。箭矢划破空气,尖啸着自对面飞来,被无数盘龙卫挡在身前。
就快了。
敌将离他越来越近。
恍惚间,国师听到有人在叫将军,声音愕然惊慌。他不该回头的,可是将军怎么会在这儿?
他转身挑开身侧袭来的刀,正欲继续朝前攻去,忽听身后有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国师还是回了头。
赤色披风、长枪、微卷的长发。
——还有穿胸而过的箭。
杀声震天,将军率领的红绫卫自后方压境而来,国师愣住了,声音错愕:
“……你怎么会……”
将军手持长枪,终还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国师面前,朝他扯出个笑:
“我知道你会来。”
国师慌忙架起他,却见这人总是肆意璨然的双眸渐渐暗淡下去,他垂下头,地上开出三四朵黑紫色的血花。
“卡!”
导演和工作人员的赞叹声里,敖丙愣怔地望着他,眼里满是绝望、难过和心疼。
哪吒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敖丙胸口已经干涸狰狞的伤痕上,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颤抖地环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没事,”他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也在抖,“都是假的。”
被他拥着的敖丙似乎还没出戏,垂着头跪在他面前,忽然伸手回抱住他。
颤抖的呼吸间,哪吒听到这人哽咽着低声唤他:
“哪吒……”
晚上八点,哪吒照例拿着剧本敲了敖丙的房门。
“好点了吗?”
“嗯。”
这几天哪吒在拍自己的线,有很多场戏不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一见面,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敖丙侧身让他进门,抬眸望了他一眼:“你也没出戏。”
这人白天表现得若无其事,实际上不用开口就能看出来情绪不对。
果然,哪吒叹气:“很难说。”
两人演戏都是体验派,对手戏代的是对方的脸,这部戏是立意很高很深重的家国大义,又是古代设定,必定会受伤或者有牺牲,主角也不会例外,这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你的毒解了吗?”敖丙又问。
“不知道啊,”哪吒问他,“你的呢?”
“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很为国师和将军发愁,蹙眉在房间中央对视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太严肃,就都露出个苦笑。
敖丙走到阳台窗前,打开窗透气,夜风带起长发,让两人思绪都清明了些。
“我今天吓到你了吗?”
导演喊卡之前,敖丙没有漏掉这个人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哪吒沉默片刻,扯了个笑出来:“你那个伤是真吓到我了。”
尽管知道是假的,但妆效实在逼真,印象里这个人又总是干干净净的,所以看到这人疲惫苍白的脸,他会下意识心疼。
“你的伤也是。”
哪吒抬头望向身边的人,不必说什么,就知道他也在想同一件事,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我出没出戏,”敖丙靠在窗边,侧过脸去看窗外的夜,“咱们要把戏演好,肯定要代对手戏演员的脸,你也是这样,对吧?”
哪吒点头,走到他身边,也倚到窗棂边。
“我要想将军,我就得想你,”他轻声说,“可是我一想你,就会想到你是哪吒。”
和别人演戏时,他其实能分清自己和角色,但换了身边这个人,他就总会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感,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能不能分清将军和哪吒。
正有些茫然,身边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记不记得剧本围读的时候导演说的话,”哪吒望他,“他们可能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不用分太清楚。”
“我记得,我知道,”敖丙的声音低落下去,“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会受伤或者濒死。”
哪个世界都好,都不要有这样的结果。
夜风簌簌,敖丙垂头望着自己的发梢,又想起白天拍戏时,最后一刻,将军的头发也是这样毫无生息地垂下去,地面的血迹越来越多,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哪吒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扶住他肩膀轻声问:“敖丙?”
回忆里的声音和耳畔的声音重合,同样的熟悉,同样的温柔,敖丙努力把白天的那一幕从脑海里赶出去,稳了呼吸后才开口。
“我知道那是演的,”他的声音低低的,“可我就是想都不能想。”
不能想这个人有可能受重伤,有可能再也睁不开那双璨然的双眸,有可能再也不能带着笑意叫他的名字。
敖丙一手撑着窗棂,轻轻捂上眼。
“我一想到你有可能会变成那样,我就很难受、很难受。”
他垂着头,声音又轻又哀伤,似乎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望着这样的他,哪吒第二次感到手足无措,只觉得心都被揪起来,比演出戏里的中毒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哪吒想起白天拍戏时这个人错愕疲惫的脸,只是那样的表情就会让他心里酸疼,如果让他去想象敖丙受伤濒死,他觉得自己会疯。
夜风里,冷色长发无声飞扬,在那些蓝后面,哪吒忽然望见他指缝里安静滑落的泪。
咚。
心脏好像被狠狠攥成一团,疼得不知所措。
身体比意识先反应过来,哪吒伸出手,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你别哭了,”他抱紧他,其实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你别哭了。”
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颤抖,敖丙伸出手,更紧地回抱住他,声音闷在他肩上。
“我不接受这个结局,哪吒,”他声音哀恸执拗,“我不接受。”
他们明天得补拍一段打戏,下一集的剧本要等到下周才能拿到。哪吒压下心头酸涩,偏头问他:“你想怎么办?”
“如果结局真的不好,”这人吸了吸鼻子,“我就自己再拍个if线结局。”
“你自己拍吗?”哪吒转过头,“不带我啊?”
敖丙带着泪笑出来:“带你。”
总算是笑了。
哪吒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便犹豫了一下,松了手。
敖丙也适时退开,垂着眸,没说话。
“……对了,”片刻,哪吒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眼熟的盒子,“我今天来是给你这个的。”
敖丙接过去,又听他说:“本来想等杀青再给你,不过昨天做好了,就提前给你吧。”
“现在可以打开?”敖丙问。
哪吒点头,好像有点紧张。
是那块琥珀,这是敖丙第二次在夜里看它。他拿起那块微凉的石头,忽然注意到表面多了些纹路,便举起它放在月光下。
莲纹。
以前没有这花纹。敖丙正要问,身旁的人已经回答了他:“我买下来了,找老师学了一下,刻了这个。”
敖丙想起他刚出道时的那首歌,弯起唇:“一朵莲?”
“是啊,那会儿你不是天天听吗,”哪吒扬唇,“就当小学你送我海螺的回礼吧。”
这人就轻轻笑出声来,继续对着月光看那块琥珀。
蓝,纯净温柔的蓝。
真好看。
望着他的侧脸,哪吒忽然觉得,这琥珀其实也没有很像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更好看。
敖丙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朝哪吒的方向微微一动,又飞快看回眼前的琥珀。
夜空无声,云后有什么在慢慢浮现。
“……你先休息吧,太晚了,”良久,他开口,声音有点磕磕巴巴,“明天再对台词。”
“……嗯,好。”
起了雾,门将两种空气分开。手里是染上温度的琥珀,敖丙靠在窗边,忽然想看看这人说的真相是真。
……他为什么会看过啊。
听着自己的心跳,敖丙无措地捂脸。
第二天的打戏不太顺利。
补的是第二集两人切磋的片段,吊威亚,两人要分别在空中完成一个转圈。明明之前都很顺利,今天却总是失误,第三次干脆一起摔进垫子里,哪吒在上,眼疾手快地双手撑住垫子,这才没把敖丙闷在下面。
导演黑着脸将两人数落一顿,又试了三次才成功。
今天收工早,助理传达了pd的新赛制要求:六位导师要参与三公曲子的制作,由各公司分配制作团队,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分给敖丙的概念是R&B,分给哪吒的是抒情。
“可以先去找找灵感。”收了工没事干,助理给哪吒提议,却发现这人一反常态,在发呆。
“哪吒?”
“…听到了。”
敖丙已经先上车离开,哪吒拿着手机,正编辑信息,聊天框左边已经冒出他的消息。
[我先回去了,要写歌。]
[好。]
哪吒就沉默着上了车,经纪人坐在副驾,问他:“去哪儿?”
想起那片蓝,哪吒稳了心神,轻舒一口气。
“海边。”
助理联系了工作人员,划了几十米海岸线清场,夕阳在天边晃晃悠悠,跟着波浪起伏。
哪吒踩着沙子往前走,把潮汐冲刷出的纹路踩得乱七八糟。
正没头绪时,助理忽然来电。
“有个黑热搜,你别管,”助理声音有点紧张,“你可千万别骂人了,剧刚播了一集,你明白吧?”
“骂我还是骂敖丙?”
黑热搜多了去了,如果能让他在意到骂人,那肯定是和敖丙有关系。
“总之交给我们处理,你什么都不用管,”助理避开了问题,又开玩笑道,“哪回没给你摆平过,别担心啊。”
“知道了。”
助理似乎有些惊讶,最终也没多问什么,挂掉电话去联系公关。哪吒找了棵椰子树靠上,打开热搜榜。
#李哪吒 敖丙 拥抱
他皱起眉点进去,图片有三张,一张是代拍拍到今天打戏失误、他撑在敖丙上方的照片,一张是昨晚在酒店阳台的拥抱、还有一张,是上一期节目里截出的一个角落,他们正靠在一起,低头笑着说话。
哪吒锁了屏,盯着夕阳。
拥抱怎么了。
为什么小时候可以大大方方做出来的动作,长大之后换了身份,就不被允许了?
他们究竟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坦诚自由地拥抱彼此?
这种肢体语言可以包含太多意义,当它被镜头捕捉、发到各种网络平台后,就会有无数善意的、恶意的、美好的,或荒谬的猜测铺天盖地涌来,无论你怎么解释,它们都会像肆意生长的藤蔓一样,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延伸、发展,压得你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最终,它会遮蔽天日,堵住所有可能的出口。
于是你只得放弃解释,任凭网上那些猜测和恶意中伤在阴暗角落滋生发酵,再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缠住你的手脚,束缚你的动作,这些来自屏幕后的恶意,总会时不时窜出来,让人心烦,却也毫无办法。
这个圈子里,有着无数这样的“你”。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大部分人选择带上面具,无论对面站着多么要好的朋友,都只能在黑洞洞的镜头注视下保持距离,就像拍戏那样,只给他一个眼神,一个笑容,或者双手交叠,朝他遥遥一拜。
所以很多人说,如果能在镜头前那么紧地拥抱,那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定很好。
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是仅凭几层玻璃片就能评判的吗?
……他看到热搜了吗?
哪吒没犹豫,拨通了敖丙的电话。
“怎么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润。
哪吒听着,却垂下头去。
他不开心。
和自己一样,他不开心。
“你……”
这人跟他说话很少这么迟疑,敖丙知道他想问什么,笑了笑:“我看见了。你在哪呢?”
“海边,”这人说,“你呢?”
“阳台,”敖丙喝了口咖啡,面前放着纸笔和刚开花的君子兰,“伺候我的花。”
“你那盆君子兰开花了?”
“嗯,橙色的。”
哪吒望着橙色的夕阳,耳边是熟悉又柔和的声音,他又说:“你不要看那些热搜。”
“我没受影响,”另一端的人笑出声来,“你没看评论吧?”
哪吒一愣,切换到热搜评论区,原以为又会像之前那样出现不堪入目的言语,却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在帮他们说话,有练习生,有曾经的同学,有片场的工作人员,还有很多陌生人。
“有很多人爱你,哪吒。”
敖丙轻声说。
“也有很多人爱你。”哪吒翻着评论,也轻声说。
有很多人爱我们。他想。
“——今天这边夕阳可好看了,”哪吒笑了笑,打开摄像头,转了个角度,背景从椰子树变成金红色的天空,“你看。”
“我看看,”屏幕里的人眼睛弯弯,目光依旧温柔,“嗯,好看。”
哪吒就放松了一些,轻声问:“开心点了没?”
敖丙怔住,忽然想起他跟练习生说过的话。
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通过一句话就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可,原来真的有一个人,能够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情绪不对,甚至他明明笑着,这个人都能察觉到他在不开心。
不止这一种情绪,他的喜乐忧伤,这个人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奇迹?
而这个人,当他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笑脸,就好像忽然席卷过一阵炽烈的火,将那些负面情绪一瞬间焚烧殆尽。
这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刹那间,心绪变得朦胧酸甜,屏幕里那一方小小的夕阳,忽然就美得惊心动魄,无法言喻。
他就再也止不住唇边笑意,用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多了。”
而哪吒望着他嘴角好看的弧度,心里晃晃悠悠的那块石头,忽而就踏实下去,什么热搜,什么黑粉,什么可笑的指指点点,都去他的。
其实这样就好。
他只要他开心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这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夕阳坠入深海,一切变得幽蓝而静谧,凝视那双与海同色的眸子,哪吒逐渐恍然。
就只想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再也不想挪开目光。
“太阳下班了。”这人托着腮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形容。他望着屏幕,笑着摇头,接上后半句:“月亮迟到了。”
“我不跟你瞎掰扯,”敖丙低眉一笑,似乎在看时间,“我有点事,一会儿再打给你。”
“好。”
挂了电话,头顶的星星也渐次上工,哪吒点了点,六颗。
繁星是歌词里很常见的意象。
给六颗星拍了照,发给敖丙后,哪吒想,他要写首歌。
谱曲定下来时是凌晨三点,KL娱乐大楼的练习室里,哪吒收起手稿,准备给电子琴插电时,一旁的手机屏幕嗡的亮了。
哪吒走过去划开接听键,嘴角在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前就不自觉地弯起。
“你休息了吗?”
“没有,”哪吒在电子琴旁坐下,听他那边也没什么别的动静,就轻声问,“怎么了?”
那边的人似乎笑了笑,嗯了一声,也轻声说:
“我给你写了首歌。”
哪吒一怔,直觉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欣喜裹挟着悸动,轻轻在心头炸开。
耳机另一端,那个人又温柔地问:“你要听吗?”
“要听,”哪吒低下头,试图控制自己的嘴角,但是那没什么用,于是他就轻轻笑出声来,对另一边的人说,“来吧。”
吉他的琴弦拨动,几秒后,那个人柔和清亮的声音响起。
城市喧嚣 卡布奇诺搅拌出气泡
风声呼啸 芋泥抹茶层叠成蛋糕
我在阳台看日落 你说它把花盆边缘烤焦
你路过的椰子树 是不是比我的君子兰枝繁叶茂
是椰子树和君子兰,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哪吒低下头去跟着吉他的伴奏打拍子,心跳频率也变得恰到好处,在胸口和耳畔充当鼓点。
When you call my name When night falls
我知道你沉默不语 因为这纷乱世事干扰
没关系 没关系 我们都在面对那些或贬或褒
约定好 肩并肩 一起逃离偏见孤岛
听着他柔和磁性的歌声,再想起出道这些年的磕磕绊绊,哪吒想,他现在会在哪儿?
想见他。
我曾说你仪态懒散 个头矮小
可你也意志坚定 内心强大 如火焰炽霄
漫长白日已过 夜幕之后又是拂晓
你一定记住 你很好 你很好
Verse1结束,比起他一贯的温和抒情风,这首似乎鼓点更鲜明,不过,不论哪种都很好听。这人唱歌就是自带混响,听起来有点回音,就好像在现场听似的。
哪吒在辨认歌词,正听得认真,忽然察觉到回音不是错觉,似乎,就在楼上的某一层。
他关了灯,冲进安静的楼道。
一抬头,五六层楼的楼上,入口处隐隐透出些昏黄的光。
华灯初上 车灯相接连成高架桥
霓虹闪耀 光影斑驳将城市环绕
我给咖啡加牛奶 你说天鹅拉花像只雪鸮
你看到的月和云 有可能像我的玻璃窗皎白皓皓
哪吒原想去等电梯,又想到电梯里有可能把信号卡掉,就再次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从8楼楼梯开始往上跑。
耳机里,他的声音还在温柔回荡。
9。
10。
When I call your name When we see the dawn
我知道你嘴角带笑 因为我喜欢和你闲聊
有我在 有我在 我们都有彼此鼓励彼此疏导
约定好 手牵手 一起走向前路迢迢
11。
12。
我要说你心地善良 风华正茂
而你又纯粹热烈 意气风发 似神祇逍遥
蜿蜒银河流淌 拂晓之后就是晨曜
我就是觉得 你很好 你很好
13。
14。
拐角第二间练习室,吉他的间奏正缱绻。哪吒稍稍稳了呼吸,朝那扇门走过去。
里边坐着的那个人,正微微偏头弹着吉他,戴着耳机,低声唱着他们的回忆。
耳机里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重叠。
我记得那天夕阳 像你眼眸灿烂又美好
我记得那夜繁星 它们朝彼此奔赴微笑
相遇相知 那是命定的轨道
因为你 因为你 我将这首歌定调
因为你是我另一半灵魂 是最温柔船锚
因为你是我唯一心动 是莲纹琥珀闪耀
夕阳、繁星、莲纹琥珀。都是他们的回忆,只有他们知道的回忆。
星空静谧,城市喧嚣。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每天在拥挤的街道上擦肩而过,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人相遇,究竟要耗费多少运气?
可是形成一块琥珀,就好像是把这些运气全都集中到了那么一小块纯粹的石头里。刚巧,太阳如火般照耀,刚巧,松脂滴落在树下,刚巧,泥沙将它掩埋,刚巧,海水漫上陆地。它躺在那片蓝色里,看遍了沧海桑田,终于有一天,刚巧,沙滩退去,将它重新还给太阳。
刚巧,我遇见了你。
这些看似不可能同时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多像我与你,在这个纷乱嘈杂的世界里,我们奇迹般却又理所当然地相遇、相识、相知、最后相恋。
敖丙抬起头,望着门口的人,温柔地笑了,复又低下头去,唱出最后的歌词。
你说我如玉如冰 如海浪波涛
可我曾循规蹈矩 天井四方 戴上披风兜帽
因为你 因为你 我学会坦然恣意 说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现在 我要向你 向世界 向宇宙宣告
我爱你因为 你很好 你很好
“我唱完了。”
暖色灯光下,敖丙放下吉他,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片细密柔和的阴影,他的脸有点红,却一直专注温柔地望着哪吒。
末了,他歪头看门口的人,唇边弧度好看的不得了:“你的答复呢?”
哪吒也笑了,他走进练习室,将一旁的电子琴插上电,在敖丙身边坐下。
“我也给你写了首歌。”
他望着这个人,这个他认识了很久、其实也喜欢了很久、爱了很久的人,心里忽然想,如果再早点意识到就更好了。
过去这七年,只是以朋友身份相处,就已经足够开心,如果再早点意识到,他都不敢想象那会有多美好。
不过,爱情,只要它肯来,就总是不晚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而未来还很长,当然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携手同行。他们都还年轻,怀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心往前闯就是了,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愈发感到欣喜。
“——你要听吗?”
敖丙推开电子琴开关,学他的习惯,稍一偏头,眼里满是笑意。
“来吧。”
手指敲击琴键,声音如水,如海风,如一首热烈又缱绻的诗。
我们究竟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坦诚自由地拥抱彼此?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以另一半的身份。
因为你是我的另一半灵魂,我的唯一,我的挚爱。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全文完-
【藕饼】我好像扒到嫂子了?礼拜一的(5)
娱乐圈AU
紫微星百亿影帝藕x半素人大学生饼
藕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老夫老妻
cp脑下的娱乐圈,金手指很大
幸运的是,这样的尴尬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敖丙当场便被吓醒了。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他迅速调整了状态。
他赶忙从李哪吒的身边迈开一小步,很是规矩地向面前的那群人点头,“老师们好。”
站在对面的节目组则是比敖丙更震惊。
尤其是他们眼睁睁看着李哪吒是如何无...
娱乐圈AU
紫微星百亿影帝藕x半素人大学生饼
藕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老夫老妻
cp脑下的娱乐圈,金手指很大
幸运的是,这样的尴尬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敖丙当场便被吓醒了。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他迅速调整了状态。
他赶忙从李哪吒的身边迈开一小步,很是规矩地向面前的那群人点头,“老师们好。”
站在对面的节目组则是比敖丙更震惊。
尤其是他们眼睁睁看着李哪吒是如何无比自然的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楼梯间将敖丙轻轻抱下来。任谁也想不到,网上那个脾气拽上天张扬的不可一世的影帝,私底下和对象相处是这么样子。
喔,除了太乙,在场的人中他最平静,好似已经司空见惯的这种场景。
震惊归震惊,但大家到底都是混娱乐圈的,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人。虽然心中大为震撼,但面色上不显。
虽然吃到了大瓜,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
《另一面》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麻溜的投身到工作中,由于原本的计划是拍摄李哪吒的私下的生活,于是节目组先是例行询问了两人今日的行程安排。
“大扫除?”,节目组的PD愣了一下。
“嗯,今天是周末,我和哪吒想着将家里收拾一下,就是整理一下堆积的东西。”,敖丙解释道。
“啊……”,PD皱着眉,一时间没说话。
“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敖丙看着PD的脸,很是善解人意道,“那,那我们听您的,整理房间的事情我们可以改日——”
“不不不不不!”节目组PD赶忙打断他,“不用。”
本来这个节目就是他们上赶着舔李哪吒舔来的,为的就是了不耽误李大影帝的时间,所以才设定了从拍摄日常生活入手,是他们来迎合李哪吒,现在怎么敢让李哪吒去配合他们的时间。
“不用改不用改的,”,PD挠了挠头,“我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们周末会出去——”
节目组想蹭李哪吒公开的热度,他们想做全网第一个记录百亿影帝恋爱的节目。
所以,他们特意选的周末来拍摄,目的是确保敖丙在家。节目组原本寻思着,这两人都是小年轻,这周末不应该出去约约会玩一玩什么的,做了三十六个户外约会的提案项目,结果这俩选择,在家干家务?!
PD斟酌着怎么开口,“做家务也成,只是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节目呈现结果的问题。”
李哪吒这栋房子,他们一眼望去估算了一下,有个三百平米,平复式结构,要是他们二人真打扫起来,恐怕收拾一天,那真是要将一整期搭上去了。
收拾东西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看人收拾亦然,他们费尽力气请来的李哪吒,就录一期,虽说是就算拍李哪吒睡觉也不愁流量,但是他们自然不想这期的内容过于的简单。
敖丙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对面的PD跟个猴一样抓耳挠腮的,而一旁的哪吒坐在他身侧,全程好像都没听他们说话一样,只是拄着下巴很是专注地玩着敖丙的手指。
身旁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偷偷地瞟他们,而李哪吒全当看不见,敖丙凑到他的耳边道:
“他们在看我们呢。”
“那就随他们看。” 哪吒仍低着头,轻轻摆弄他的手指。
“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我不用说。”,哪吒眉眼一扬。
“嗯?”
“你的意思不就是我的意思,咱们家不是一向都是听你的吗?”
他冲着敖丙眨了眨眼。
02
这边敖丙和哪吒两个人凑到一处说着小话,那边节目组的方才PD叫了两三个开着小会,他们凑到聊了半个小时,期间还打了个电话,最终决定,收拾房间就收拾房间,一切以李哪吒的决定为主。
决定好后,节目组很是利落地架起收音设备、录像设备。
说开拍就开拍,于是,他们一天的拍摄,是从他们二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开始的。
他们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有一张长桌横在中间,敖丙坐在长桌前,望着面前斜对着他的黑黢黢的镜头,以及摄像师身后乌泱泱看着他的一群人。
………
这是他家第一次进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吃饭。
……忽然有点难以下咽了。
“想什么呢,怎么看着我还能走神?”
他的耳边忽然有人打了个响指,李哪吒正坐在敖丙的对面,有些不满怎么敖丙看着他的脸还能出神发愣。
“没有,”,敖丙回过神来,他看着李哪吒面色中带着些许的不悦,弯起眸子,随口便哄道:“而且你那么好看,我看一辈子都看不腻的。”
这话刚一出口,这回换李大影帝愣神了。
身后的节目组乍一听这话陡然兴奋起来,他们没想到刚一开拍两个人的互动就这么劲爆。
摄像机恨不得怼到餐桌上的两个人面前,因为角度问题,李哪吒背对着摄像头而坐,除了敖丙,其他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不过在他的身后,摄像师从镜头里看到,李哪吒的耳后,渐渐地红了。
03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吃完饭,接着便开始了今日的计划。李哪吒收拾客厅,敖丙则上去二楼。
他们两个人分开了,节目组分了两个摄影师跟拍二人。
摄影师跟着敖丙上了二层。二楼的屋子不少,敖丙站在原地,一时有点踟躇。
“敖老师要先干什么?”,跟着敖丙的follow pd开口。
“我还没想好呢。”,敖丙微微弯了下眸子。
“那,要不咱们先每间都看一下?”,Follow pd开口。
这是想让敖丙顺手介绍一下他们的家,敖丙怎么听不出话外之音。
都是打工人,敖丙也愿意配合他们的工作呢。他点了点头,说着,随手地打开左手边的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书房,这间屋子应当是整座房子里采光最好的房间,日头正盛,让这偌大的屋子都铺上了一层暖意。身后摆了三面巨型木质的架子 ,每一面的架子上都密密麻麻的存满了书。
和外界李哪吒所表现的张扬叛逆的性子不同,他的家的装修整体居然是偏木质的设计,偏向轻奢中式的装修,算是一种很传统的装修风格,至少当代的年轻人不大受欢迎。
但是李哪吒的审美,大众是有目共睹,平时出现在大众面前机场的私服穿搭也是偏向穿大胆鲜明的亮色,充斥着不羁和张扬。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古典中式的装修风格很适配的人。
或许,喜欢中式装修风格的人,另有其人吧。
敖丙刚一推开门,跟随的摄影师和follow pd便一眼感受到这书房扑面而来的古朴和艺术气息。屋子明显是被主人用心呵护过的,不乱也不太脏。
“嗯……这是我们的书房,”,敖丙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拘谨,是因为自己的隐私被公之于众的羞涩。
虽说敖丙用的是“我们”,但是娱乐圈谁都不知道,李哪吒不爱看书。
与那些没读过几本书还要爱在互联网卖弄墨水,硬凹文化人人设的明星不同,李哪吒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坦坦荡荡地承认不喜欢。而事实证明,除了读书,在其他方面,他毫无疑问是上天的宠儿,天赋异常,人生之路也是顺风顺水。无论是事业还是爱好,甚至爱情,他都是完美出挑的。
所以敖丙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这间书房是专门给敖丙准备的了。
摄像师环着屋子拍了一圈,这间屋子都很是高雅,但是,他们的目光都不可避免的,被进门正对着那面墙上一幅装裱的画吸引了目光。
那画不大,但足够吸睛,尤其是在这样一间典雅的屋子了。摄像师将镜头怼上那副画。
这画像是孩童笔调,线条极粗犷,也极为随意。摄像师皱着眉辨认半晌,才辨认出这画中应当画的是两个小人:画的一边站着的是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矮个子小丫头,另外一边站着一个头上长俩犄角的怪兽。好像,小丫头在和怪兽两个人踢毽子。
摄像:………好丑的画,好抽象的画风。
旁边的follow pd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们谁也没说出口,因为这间屋子的实在是太过文雅,这个follow pd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他寻思:或许是什么特殊的艺术风格呢?
思来想去,follow pd实在好奇,他没忍住开口道,“敖老师,这幅画是哪位艺术家的作品啊?”
敖丙那时坐在一旁的梯子上扶着架子找书,闻言,转过头去,他的眸子聚焦到那副画上。
他们很明显地注意到,敖丙的眸子当即弯了起来,他的眉眼间弯成很温柔的笑意,“啊,你说那个,那个是李老师画的。”
摄像师大哥:……
一旁的follow pd:……
敖丙看着他们吃了苍蝇一般的神情,有些不解:“怎么了?嗯?这画的不好看吗?很好看啊。”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敖丙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神情,“当时三年前刚装修完的时候,我觉得书房中缺张画,他当时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他小时候画的这画,我就干脆把它裱起来挂书房了。”
敖丙轻轻敲了一下画框,笑得极其幸福,“怎么样,很合适吧。”
……
……
follow pd盯着出现在这高雅的书房的正中央,画面上的两个潦草的线条小人,怎么都张不开嘴说出“合适”二字。
要知道,娱乐圈里一直有的小道消息,李哪吒三岁出道,虽然在演戏方面天赋异禀,但是据说,李哪吒小时候最喜欢的画画。且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美术功底非常自信,他想走艺术这条路,不过后来“落榜”了。
甚至都不能称得上落榜,在还没上学的年纪,小小的他便将自己的宏图壮志跟当时聘请的美术老师一说,殷夫人和李靖为他请的美术老师是个乐呵呵小老头,是个在艺术界响当当的人物。
当时,他抚着小哪吒的头说了一番话,他说得温柔委婉,但具体意思差不过是“少爷你私底下画点涂鸦当了乐子就算了,但这孩子想要去走这条路,迟早会饿死自己的。”
后来李哪吒当了演员,但他对绘画的热爱从没有消散过,有些蹲守片场的狗仔还拍到过李哪吒在片场随手画画的照片,至于那画的成图……只能说很抽象。
是全网无人能体会的风格的。画风丑到李哪吒的大粉甚至之前特意发文澄清,硬是写了一篇极为生硬的万字长文,论证网上流传的【李哪吒手稿】,不是他担画的。
follow pd看着面前扬着无比真诚的笑意,忽然领悟到了李哪吒这对自己的绘画水平无与伦比的自信是出自哪里了。
情人眼里不止能出西施,还出达芬奇。
04
敖丙抱着一堆书从二楼走下来的时候,哪吒正在客厅捣鼓一个大箱子。箱子的高度差不多到李哪吒的腰,摆在客厅中央,很是显眼。
敖丙看了一眼那箱子,很是吃惊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李哪吒上身只穿着一件长袖白衬,似乎因为是刚才要挪箱子,所以他将袖子挽到小臂,整个人显得高挑又干练。
“我刚才收拾仓库的时候发现的,应该是咱们刚搬家的时候丢在库房的东西,我把它搬上来了,你看看里面有什么你有用的东西。”
他一面说,一面帮着敖丙把箱子打开,放了三年的箱子,内部已经有些积灰了。敖丙低头一看,里面堆着的各样的孩童玩具、以及,毽子。
敖丙当即笑了出来,他想起来了,这箱子应当是他们刚搬家的时候,殷夫人帮他们整理的——家里的他们小时候的东西。而他们竟然就让这箱子就这么在这里堆了三年。
敖丙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个相框,上面已经有些落灰了,相片上的人显得灰灰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两个搂在一起笑的孩子。
节目组的摄像机也早已跟了过来,敖丙爱惜般的摸了摸相框的边缘,他正打算吹去相框的灰,忽的,玄关处地门铃响了。
似乎门外有人来了。
节目组的人当即看向太乙,太乙也是一头雾水,没听这两个娃儿说今天有什么人会到访。
李哪吒和敖丙也不知道。
他和敖丙对视一眼,转身便向着玄关走去,他们家有门禁,电梯也有密码,节目组都需要太乙带着才能上来,一般人根本没法来到他这个楼层。
“谁啊?”,李哪吒朗声道。
“吒儿,是我。”
那是一个极为平静又清朗的女声。节目组的人听见了,但谁也没有不认识这个声音。
门内的李哪吒愣了一下,他当即便开了门。
所有人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形纤细但又极为出挑的女人,她穿着一身干练的墨绿色军装,她没有摆出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里,旁人就能感受到她身上飒然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的长相,跟李哪吒有三分相似。
节目组的导演盯着那个女人胸前的五彩斑斓的牌看……一道杠两道杠三道杠四道杠……嘶,数不清了。
李哪吒似乎也有点震惊,他张口便道,“娘?你怎么来了?”
节目组有些激动,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哪吒的将军母亲?!
一旁的导演看了看面前这个英气的,一眼便不好惹的军人,又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李哪吒,和站在他身旁,同样有几分错愕的敖丙。
他们二人的神情,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了网上有关他们二人的些许传闻:李哪吒的恋情家里根本就不知晓、也极为反对。
再看这位将军周身的气场………
不会……这位母亲,是来“捉奸”和“棒打鸳鸯”的吧?!
——TBC
嘿嘿嘿是我们最帅气最温柔最宠溺吒儿和饼饼的妈妈登场了,有没有小伙伴猜对捏?
上章看到很多人猜是龙爹,哈哈哈龙爹登场在后面,让我们李大藕先多帅几章(bushi),娘亲先出来帮小情侣破除一下包养传闻~
刚才忽然找到我去年写连载文的时候,当年巅峰状态的我能日更三千连更90天,码字时速恨不得化身触手怪每小时三千,现在的我哆哆嗦嗦吭哧吭哧然后一个小时七百字,把自己整笑了。
本章4k6,下章大概会长一点૮₍◜ෆ◝.₎ა,求红心求蓝手,有了它们我会更的快一点的੭ ˙ᗜ˙ ੭
【藕饼】小时候的老婆好像害怕我?!(一发完)
不到一岁的小饼穿越到千百年后藕饼的婚后世界
大藕大饼养小饼
灵珠魔丸设定下的封神背景
ooc属于我 99属于小情侣
这个不到一岁的饼和千百年后的饼是一个饼 小时候and长大后 非世界互穿梗
合集里一个小藕穿越,两个互为对照组,算是平行时空,剧情无联系
1w字,一发完
中坛元帅今夜做梦了。
他是神仙,早已超脱三界之外,又不像凡人那般,困于轮回,需要亡者托梦。他自成仙来,千百年不曾有梦,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偏生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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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岁的小饼穿越到千百年后藕饼的婚后世界
大藕大饼养小饼
灵珠魔丸设定下的封神背景
ooc属于我 99属于小情侣
这个不到一岁的饼和千百年后的饼是一个饼 小时候and长大后 非世界互穿梗
合集里一个小藕穿越,两个互为对照组,算是平行时空,剧情无联系
1w字,一发完
中坛元帅今夜做梦了。
他是神仙,早已超脱三界之外,又不像凡人那般,困于轮回,需要亡者托梦。他自成仙来,千百年不曾有梦,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偏生入了梦。
哪吒很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因为他见到了敖丙——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敖丙。
他望了望梦境中一片烈焰翻滚,如炼狱一般;一个幼小的身影被一群张扬舞爪的妖兽追着,在岩浆边上奔跑,那小孩不知道怎么招惹的身后的怪物,他一脸惊恐,吓得一边跑一边抽泣,眼泪噼里啪啦地甩在空中。
哪吒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出这里应是东海龙宫之下的海底炼狱。他的目光投到正在狂奔的小小蓝色身影。
这小孩子正是敖丙,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中坛元帅站的远,他瞧见的小孩完全小不点一个,两条腿本来就短,跑也跑不快,整个人像一只一蹦一蹦的雪团子。
凡是梦境,总归是有记忆投射的。
哪吒努力回想着自己有关这里一切类似的经历,直到看到奔跑的小敖丙,这才想起———这是他曾经听敖丙讲过的,他一岁之前掉到海底炼狱的事。
敖丙回忆说他自己当时很小,肉身不过是人类三四岁的年纪,也不懂事的紧,一拳打碎了石壁,掉到炼狱中去了。炼狱中那些海妖对当时年幼的小灵珠来说太过可怕。敖丙吓得近乎一边抹眼泪一边跑,最后还是父王来救了他。
原本敖丙讲起这个故事的情景,不过是二人床笫温存之后,当做解闷的趣事讲给哪吒的听的。
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中坛元帅听完,倒是一阵捶胸顿足。要知道,他和敖丙初相识的时候,灵珠已经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中坛元帅没有见过幼年的他,没有搂一搂抱一抱,始终是一件憾事。
这一分念想,在他的心里不知从什么开始,生了根,发了芽。他的心念一动,痴念化为梦境,由此而生。
哪吒看着面前的小敖丙,他明显已经跑到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下来,他也感觉到自己陷入了鬼打墙一般,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空地。
哪吒轻叹了一声:你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块地方的,因为这本身就是我的梦而营造的,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如何跑得出?
眼见那小敖丙跑不动了,身后一个海妖的爪子直直地冲着他的后脑勾去,小敖丙避闪不及。
哪吒长臂一挥,催动混天绫,臂间盈盈的混天绫当即得令而出,它陡然间宽了数丈,如一条长蛇般,轻巧地飘过了那炼狱的重重烈焰,它环到那迷茫的小孩身边,在他腰间一绕,勾上了他。混天绫的那头,哪吒用力一扯,红绫便裹着那小孩,直直的扑向他。
哪吒稳稳接住了他,小敖丙被陡然一个红绫裹到了这里,吓得呆了呆,他的脸直接砸到哪面前高大的男人的胸口处,他的眼眶里原本蓄着的泪水,在哪吒接住他的一瞬,尽数擦在了哪吒的脖颈处。
好轻。
哪吒在搂着他的一瞬,掂量了一下。
小敖丙感受到面前的男人将他稳稳地放了下来,他惊魂未定般,生怕自己刚脱狼窝又如虎穴。
他眼下的身高还没有面前的人腿高……他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有些害怕,但他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怕。小敖丙咬着下唇,明明身子已经抖得不行,却仍然强迫自己仰着头与那人对视。
哪吒看到小敖丙可怜巴巴的模样,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小敖丙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
哪吒再往前走一步,小敖丙当即又往回退了一步。
……
罢了。
哪吒认命似地蹲下身子,他平视着面前的小敖丙,轻笑一声,道:“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敖丙小小的眉毛蹙着,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像是一只耳朵折起来的小猫。
哪吒挑起一边眉:“你不信我?总该信你父王吧。我是你父王派来找你的。”
提到父亲,小敖丙的脸上出现几分动摇,小声道,“父王……”
“对,我还知道,你师父是申公豹,对不对?”,见有戏,哪吒随口便扯道,“我是你父王的至交好友,真的,八拜之交,不信你去问他。他让我下来找你,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嗯?”
他伸着手,等着小敖丙的手搭上来。
哪吒笑的势在必得。他看到小敖丙轻轻抬起手臂,他的手缓缓地去碰哪吒的手腕。
忽的,那小敖丙陡然顿住了手,他的眸子陡然一亮,他的目光投到哪吒的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的令这孩子展颜欣喜的事物。
哪吒如有所感,他的身后似乎站着什么人。
不会吧?
小敖丙笑了起来,他朗声喊道:“父王!”
……
不是他自己的梦吗?不是由他说了算吗?
小敖丙绕过了他,直直地向他身后跑去。
哪吒嘴角一抽,也跟着转过身去。
只见他的面前一片白光,白光刺眼,令他看不清眼前景。一阵刀光掠过,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
忽的,哪吒猛然一睁眼。
他正在床榻之上,这是他无比熟悉的云楼宫。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人,只摸到一片冰冷,敖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
哪吒扶着额,方才梦中的情景还在他脑中闪现。一起床见不到敖丙,他心里就不舒坦。他一边下榻,一边拖着长声道:“丙,我方才不知怎的入了梦,你知道我梦到什么,我梦到你小时——”
他还没有说完,只见面前,一个蓝糊糊的东西站在他的面前。他刚醒,眼前还一片模糊,等他定睛一瞧,正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一个圆脸的稚童站在原地,头上还长着小小的角,打量着他,不知道瞧了多久,长相……跟他梦中的小敖丙模样如出一辙。
……
他应该是还没有睡醒。
睡得不对,他要回去重睡。
此时,哪吒正在和那小敖丙对上眼神的时候,只听那面前的小敖丙陡然开口:“哥哥,他醒了——”
小敖丙的声音清脆如铃,在这空荡的云楼宫中显得尤为明显。他话音未落,一个头从隔壁的暖阁探了出来。
“怎么醒得这样早,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呢。”
敖丙似乎有些惊讶他醒得早。他显然也是刚起,未尝束发,也只穿了一件净色里衣。他走进卧房,坐在哪吒的身边,摸了一下他的脸道:“怎么了?我方才似乎听见你喊我了。”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晨起之时,互相捏捏脸,揉揉对方的脑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两个人也早已习惯。
哪吒一边习惯性的伸出手包住敖丙的手,表情却像是活见了鬼,他的眸子瞥向一旁站着的稚童,低声道,“什么情况啊。”
敖丙缓缓摇了摇头,“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总之,面前这位,好像是一岁的我?”
“啊?”
“或者不到一岁?”,敖丙捏着下巴想了一下,“我记不大清了。”
敖丙是一睁眼便看见小敖丙的,他应当是从天而降跌到云楼宫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也全是口子。两个人陡然看见对方,俱是一愣。
到底是一个人,就算是年龄不同,但两个人的思路却出奇的一致,见到对方的第一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先下手制服他。
二人同时动手,一个以手画冰刃,一个抬手汇冰锤,但小灵珠如何打得过大灵珠?敖丙抬手一挥,便将那小敖丙桎梏在原地。小敖丙动弹不得,两个人这才有了能平心静气说话的机会。
敖丙忽然想起前一阵子听说天庭有异象,岁星震动,说是可能有时空错乱的事情发生,但也没有相信。
难不成还真有这回事?
敖丙跟小敖丙聊了一会儿,小敖丙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人或许真得是许多年后的自己,没有恶意,也就慢慢安静了下来。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榻上那位也不知道被什么魇住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醒。
这事挺大,他需要喊哪吒起来商讨。可是敖丙看他好梦正酣,自然是不舍得叫醒他。但他和小敖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也没有意义,于是,敖丙让小孩呆在这里,若是榻上那位醒来便叫醒他,敖丙自己则去暖阁给小孩找擦他身上伤口的药。
刚找到药,这边小敖丙的声音便传过来了。
哪吒的眉间一挑,他听完了敖丙的叙述,转头便去看面前的小孩子。小敖丙似乎有些局促,敖丙不久之前给他搬了个小凳,但他也不坐,只是颇为拘谨地站在原地。
哪吒的梦境到底是受他自己的支配的,他所梦到的敖丙是他所想象出来的,所以梦中的小敖丙表情更加浮夸,性子更浅显。
可是面前的这真是小敖丙,虽然年纪尚幼,但明显受过了很好的教养,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在哪吒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连忙磕磕绊绊地行礼,轻声道,“见过前辈!”
这样小的孩子,明明身处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却仍然能做到礼数周全。
哪吒见他紧张,便有意缓和气氛,让这孩子轻松些,他随口开头笑道,“怎么我方才听你叫他是‘哥哥’,怎么倒我这便是前辈了,叫声‘哥哥’来听。”
他原意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想那小敖丙听了将手供得更高,头埋得更低了,只留下一个高冷的头顶对着他。
……
魔丸在领会灵珠的情绪方面尤为的准确,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哪吒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不会怕我吧?”
他站起来向前一步,那面前的小敖丙当即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信邪地再往前一步,小敖丙又再往后退了一步。
……
这莫名与他梦境重合的场景,几乎是气得他浑身发颤。
感受他周身的气场,小敖丙垂着脑袋,当机立断地躲在了敖丙的身后,扯着他的衣服挡着自己。
敖丙陡然接住小敖丙,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小敖丙的后背安慰他。他转过身去,又正撞上哪吒近乎委屈的眸子。
哪吒气得几乎想找立马放火把凌霄殿烧了。
这不对!这不对!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讨厌他害怕他,就敖丙不可以!……大的小的都不成!
02
敖丙很忙,这边要安慰完有些害怕的小个子,还要哄非常委屈的大个子。
好在小敖丙很乖,很安静。他似乎明显是对这周遭仙境,对着云楼宫景很是好奇,但是他自知自己不是主人家,主人不发话,他也不好到处乱动,到处乱跑。
他的眸子四处乱瞟,忽然发现,有一道红绫总是飞在他的身边,很是欢快地一连绕了好几圈,看到他的额目光投向了它,它很是兴奋地蹭了蹭小敖丙的脸。
小敖丙到底是小孩心性,一下子便被新鲜的事物吸引了注意。混天绫绕在他身边,它把自己扭成了人形,火尖枪也适时凑了过来,混天绫卷着火尖枪,“刷刷刷”得便耍了起来。
动作之行云流水,小敖丙只见那杆枪在他面前抖出残影,眸子瞪得极大,终于露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笑容,他拍了拍手,激动得都有些结巴:“好……好厉害!”
听到他夸,混天绫舞得更卖力了。
而另一边,哪吒把自己气得不行,他只顾着头往卧房内走,敖丙跟在他后面,他低着头没有看路,前面的哪吒忽然就停了脚步,敖丙当即撞在他的身上。
哪吒伸手一览,两个人一起落在床榻之上。身子贴着身子,哪吒将他搂得极近,他抱着敖丙在床上打滚,一边打滚还一边道:“丙,你看他你看他你看他!”
说完,哪吒顿了一下,想了一下:“不对,是你看你,你看你、你看你!”
他将敖丙摁在怀里,搂得极紧,满心难过地诉说着他的委屈。小敖丙怕他,这很伤他的心。
敖丙听了,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摸了摸哪吒的耳朵,柔声道,“他才多大的啊……我那个时候,连龙宫都不曾出过,每日见的不过也就只有父王和师父而已。他没见过外人,许是第一次见你,有些害怕也是正常。”
哪吒没有说话,只是鼻尖抵着敖丙的锁骨,郁闷不言。
“我方才千里传音师伯,师伯说,时空错乱,这孩子回到原来的时空后,是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的,你又为何和自己过不去。”,敖丙揉了揉哪吒的脑袋,“嗯……要不我们把他送到父王那里去?不过父王好像前不久跟孙大圣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成!”
“嗯?”,敖丙愣了一下。
哪吒从敖丙的身上抬起头,“敖丙,你觉得我怎么样?”
敖丙想也不想,“你很好很好啊!”
“那你小时候,也会觉得我很好很好吗?”
敖丙没理解,眨了眨眼。
“我是说,先把那小孩儿留下。”哪吒很快调整的情绪。
他就不信邪!时间长了,小敖丙会一直害怕他!
03
云楼宫的日子总是安逸的。
当日夜里,敖丙和哪吒便架起了火锅。小敖丙看着面前冒着气的锅有些发愣,一下午的时间,热腾腾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小灵珠从没有见过,也觉得很新奇。
“这是什么?”,小灵珠拉了一下大灵珠的袖子。
“火锅。”,哪吒坐在一旁,扬眉一笑。他忽然想起在梦中掂量过小敖丙的体重,很轻很轻。
哪吒出身优渥,殷夫人手艺又好,他不曾缺衣少食过。年少时过分优越的物质条件,让他不会对这些口腹之物有过大的欲望。但敖丙却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的环境,他对人间的美食充满了向往。他们二人曾经游遍人间,只是为了尝遍天下珍馐美馔。
平日里哪吒见到什么小吃,也总寻思着给敖丙带回来。两个人平日无事时,只是在云楼宫琢磨今日吃什么、明日吃什么。
小敖丙看着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锅,眼睛都直了,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咽了一下口水,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我不能吃,师父曾言,剪,剪情欲则神全。”
哪吒很是诧异地看了敖丙一眼,一旁的敖丙则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敖丙还在摇头,“师父说,修行之人,要克制欲念,我,不能吃——”
他还没说话,怀里便强硬般塞了一个碗。
敖丙眼疾手快,夹起一片藕片,放进了小敖丙的碗里。
………
小敖丙仰着头,大敖丙拍了拍他,“说了这么久饿了吧。藕片,很好吃的,尝尝?”
………
那股飘香肆虐的挤到他的鼻尖。
小敖丙感觉口水又要流出来………好像,是有点香?
04
他们这顿饭吃到很晚。
小敖丙最终还是没有止住诱惑,一边吃一边后悔,一边后悔一边吃。
到了中夜,他们二人将小敖丙安置在暖阁中。
小敖丙裹着毯子,透过窗子向外看,看着外面的云雾缭绕。此时正是夜晚,圆月在人间,天上是看不到的。
小敖丙出神地望着窗外。瞧他还没有睡,混天绫缓缓地飘到他身边。
看到混天绫来了,小敖丙眉眼一弯,小孩赶忙咕噜一下爬起来,挪动身子在榻上给混天绫腾了个位置。
他怕吵到隔壁,悄悄地凑到混天绫边上,喃喃道:“成仙真好。”
小朋友的眸子湿漉漉,“成仙了,才是完成了父王和师父的嘱托,……才不会让父王失望。”
小敖丙的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是看到未来的自己,欣喜于自己真的完成了使命,难过则难过在要走到现在这个时空,他还要走很多很多年。
混天绫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用力用绫身蹭了蹭他的脸颊。小敖丙被它逗得笑了起来。
小朋友含着自己懵懂的心事,直到天亮。
第二日,哪吒起了个大早。
他鲜少起得这样早,看了一眼时辰,不过辰时。
他看了一眼床边,敖丙的睡姿不好,整个人趴在被子中,凌乱的头发将他的脸挡了大半。此时,睡得正熟。
哪吒觉得自己可能是前夜做梦的缘故,昨夜睡得也不安稳。今日早早就醒了,怕是成仙以来从未醒过如此早过。
哪吒伸个懒腰,随即凑到敖丙的身边,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敖丙陡然被动了一下,如有所感,轻轻哼唧了一声,没醒。
哪吒盯着敖丙的睡颜欣赏了一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他翻身下床,打算去隔壁看看小敖丙的睡颜。
他这厢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听见门外乒呤乓啷响作一团。
哪吒愣了一下,他转头望去,只见门外,小敖丙正在和混天绫过招,两个人打得正酣,小敖丙抬手出招,有板有眼。
看到哪吒来了,一人一绫齐齐停了手。没了敖丙在,小敖丙还是有点不自在,他后退一步,赶忙作揖行礼。
哪吒微异,“你在干什么?”
“前辈,我我在练功。”
哪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沉默了一瞬,“你几时醒的?练了多久了?”
小敖丙老老实实地回答,“寅时起,子时息,日日如此。”
………
哪吒神色复杂,“……你一日只睡一个时辰啊。”
“一个半。”,小敖丙认真地纠正道,他挠了挠头,“我师父说,修行人都是这样啊,日日刻苦,才能升仙。前辈难道不是这样吗?”
“………”
“仙界其他仙人不是这样的吗?”
“………”
哪吒叹了口气。
小敖丙只觉得自己陡然腾空,哪吒托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顶到自己的肩上。
小敖丙赶忙扶住他的脑袋,“前前前辈你要干什么?”
“正好我要出门,带你出门瞧瞧,让你去看看那些个‘仙家’,是个什么样子。”
小敖丙还没坐稳,哪吒便单手掐诀,便携着小敖丙出门了。
此时天色尚早,天庭基本没什么人,除了值早班的仙人,以及需要早起遛狗的人。
杨戬遛狗溜到一半,一眼便瞧见一个火红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确认了一下时辰,生怕自己看错了。
杨戬当即乐了出声,他赶忙凑到他身边,很欠得道,“喲,这不是中坛吗?———这你儿子吗?”
他兴致勃勃的偏头看到哪吒肩头的小敖丙,当即伸手一捏,“华盖给你生的?啧,咋一点你的特点都没遗传到,全身上下都只像那华盖。”
哪吒着急想带着小敖丙玩,懒得搭理他,翻个白眼,当即擦身躲了过去。
小敖丙看着被哪吒甩在身后笑得张扬的青年,“那是谁?”
哪吒冷笑一声,“没谁,一个整日闲的没事,只知道遛狗的无聊人。”
“喔。”,小敖丙似懂非懂。
两个人飞了一阵,忽然看到不远处人头攒动。
小敖丙探出头来,“那是什么?”
哪吒轻挑眉,“不知道,咱们去看看。”
他抱着小敖丙,稳稳地落了地。随即扬袖一挥,他的身子当即隐了去。
小敖丙左看右看,没找到人,小声道,“前辈,前辈?”
他感受到肩膀上被覆上了重量,“我在呢,别急。这人有点多,我若是现身,有点麻烦。”
小敖丙个子矮,勉勉强强地挤过人群,发现这中间竟是个擂台。
擂台之上,两个人立在两侧。二人都是身形魁梧,身披铠甲之辈。
小敖丙只听那空气里的人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呦,你运气不错。这是天庭的天兵每年的比试,两两对决,胜者留,败者去,最终的赢家可进一阶官衔。”
小敖丙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那他们都是仙人吗?”
空气里的人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二人说话前,其中一个人转眼便被扔下了擂台。那人重重地砸在石柱上,那石柱陡然断了。
擂台上的大胡子的人神情桀骜,宽大的身子一挺,他昂首,摸着胯旁的刀,看着势在必得。
敖丙也仰着头看着他,眸子中透露出惊讶,赞道,“他好厉害啊——”
那隐身的人冷哼道,“那可不一定。”
他话音未落,第二个天兵便上了擂台,不出三炷香,也被打出擂台之外。
那台上大胡子的天兵力道使得极大,要知道,擂台比赛,要的是点到为止。可是这人像是不知道怎么使力似的,想将人往死里打。
小敖丙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开口,“他作弊了。”
“啊?”
哪吒缓缓道,“你瞧他身后,腰带间贴了符,那是个邪术,短时间能让人修为大涨,不过这符虽然道行的玩意,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哪吒话音未落,那擂台上大胡子天兵反身抓住他对手的手臂,用力一拽,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臂当即折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围观的人都被景象吓到,偏生那擂台上的人浑人不觉,依然扬扬得意。
那折了手的天兵还想站起来和他比试,却被那大胡子一脚踩在地上。那人几乎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小敖丙蹙起眉头,“不能再让他这样了!”
下一刻,他飞身上擂台。
那大胡子天兵陡然看到小敖丙,摸着长须一笑,“哪里来的奶娃娃,怕是不曾没断奶吧,怎么上到这里来的,还不快些回家?”
小敖丙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你放过他,同我打。”
他陡然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但小敖丙耳力好,他隐隐听到台下有喊他让他下来的声音,大约是让他不要送死。
那大胡子天兵见面前的小孩如此狂妄,也冷笑一声。他双手握刀,对着那孩子的面门劈去!
那小孩在他挥刀的一瞬,冷静道:“你打不过的。”
大胡子的刀极快,眼见他就要劈到那小孩,有些仙家吓得闭上了眼睛。
大胡子只见那小孩子陡然从面前消失,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刀直直劈在地上,那地面骤然出现一个裂缝。
他一惊,忽的,他觉得他的身旁有阵阵寒意,一双极细的手直接去擒他的腕子。
这孩子力气极大,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时没有挣开。
那孩子伸手一推,那长胡子的长刀立即脱了手。
一瞬间,周遭万籁俱寂。
长胡子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去,这孩子稳稳地落了地,重新摊开手。
“不可能!我明明———”,他失了武器,当即汇聚拳头,那硕大的拳头有这孩子头一般大,直直冲他的头砸去。
只见面前的孩子轻轻一偏头,很是轻松就躲了那人的出拳。
好快的身法!
“该我了!”,那小孩沉声。
他对着那大胡子的脸就是一拳—————
方才那个不忍看小孩子惨状的仙家等了许久,都不等擂台那边有动静,他瞧瞧睁开眼。
却只见,只有那小孩子站在原地。
他愣了一下,碰了一下身旁的人,“刚才擂台上那个大高个呢?”
身旁的仙家嘴张得极大,他眼都直了,抬手指了指前方。
方才闭眼的仙家顺着看过去,只看见一片云层,“你让我看啥,这啥也没有啊——”
他身旁的仙家张着嘴道,“他,飞走了,被这小孩,一拳,就,飞走了。”
“啊?”
小敖丙站在擂台上,方才把那人击飞的时候,随手把他背后的符撕了下来。
那符缓缓地落在地上。
有一旁看热闹的天兵认了出来,喊道:“符!!符!!他作弊了,那个胡子!”
小敖丙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
他的面庞暴露在众人面前,有个见多识广的仙家率先叫道:“灵珠印记!那是……是华盖星君!”
“怎么是个孩童模样……”
众人只见那孩子站在擂台上,忽的,一阵夺目的红光闪烁,瞬息之间,便携了那孩子离去。
这灼目霸道的红光,又是伴随在华盖星君身边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04
哪吒带着小敖丙飞了许久,直到一处云海。方才停了脚步。
小敖丙愣愣地,只是望着那云海出神。哪吒轻轻将他放下,“在想什么?”
小敖丙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那些个仙人,与你之前想得,不大一样。”
小敖丙摇了摇头,道:“师父和父王从前跟我说,只有成仙才是唯一的出路,修仙……在封神之战中立功,龙族才能昭雪……”
可是,他异世界走了一遭,却发现,那些所谓的仙,却好像根本……
哪吒轻笑一声,低头看着小敖丙,“敖丙,你看过了这天庭,那些所谓的仙家,你打过,踢过,那些人,皆不足入眼。”
哪吒的手揉了揉小敖丙的脑袋,“成仙并不是你要去追寻的路,也不是让龙族堂堂正正活下去的路。”
小敖丙懵懂,听了这话,当即便抬起头来,“那什么路,是我该的路?”
哪吒无声的笑了。
他们走过的路——
应当是闯,应当是战。是天地都不惧,是哪怕神佛都不容,是生于斯,天遮不住我,命困不了我,是和我命中注定的半身,一起要将黑夜变成白昼,将山河逆转,将时空倒流。
哪吒低头摇了摇头,他伸出手用了戳了一下小敖丙的眉心,“太二了,我说不出口,让那小子同你说吧。”
小敖丙被戳得后退一步,他盯着面前的人的脸,忽然道:“那个人,是你,是吗?”
“嗯?”,哪吒愣了一下。
“我说,”,小敖丙重复了一遍,“我未来见到的‘那小子’,是你,对吧。”
小敖丙声音铿锵,如此笃定,哪吒一愣。
其实,昨夜的时候,小灵珠睡不着,敖丙曾起身,在中夜的时候去看过他。两个人靠在一起,小敖丙终于有机会问出了白日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你喜欢他,是不是?”
提到哪吒,敖丙轻轻笑了,“嗯。”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小敖丙从见哪吒第一眼,就发现了未来的自己与他的关系。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几千年后,他会离开他的父王师父,选择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从血缘羁绊走向自我选择,是成长。
但小孩子不能理解。他所给出的反应,是畏惧,是害怕。他并不是真的怕哪吒,是觉得胆怯,他在还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便已经被“剧透”了要和他共度一生。
敖丙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轻轻捏了一下小敖丙的脸,“可是因为你,他可偷偷难过了好久呢。”
敖丙的声音温柔,“这样,明日他要出门,你要是好奇,可是等等他,他见了你的面。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你同他相处一日,那个时候,你再想一想,他——当真陌生吗?”
小敖丙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长发飘扬,眉眼间尽是目空一切的桀骜。他笑得张扬肆意,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任何让他惧怕的事一样。
“我会和你遇见的吧,在我回去之后,在未来的什么时候?”,小敖丙问的认真。
哪吒原本被他问的有些发怔,听到这里,笑了一下,也回以很笃定的语气,“会的,会再见面的。”
小敖丙还未回答,忽的,小敖丙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他抬手一瞧,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变得透明。
此时,岁星正在归位,原本错乱的时空也正在拨乱反正。
他要走了。
他昨夜听敖丙说过,他回去之后,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小敖丙趁着最后的时候,暗暗地想着:会见面的话,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再见呢?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在哪里?我们会在一起经历很多的事情吗?
小敖丙看了眼面前的哪吒,又想了想千百年后自己的模样——亲密无间的样子。我们是走了多久的路,才走到面前这个样子?
我们一定经历了许多,有过苦有过泪,流过血,受过伤,我们或许有过争吵,有过绝望。小敖丙看着面前的人,笃定道:但我们有一定最终走向了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小敖丙惊奇的发现,还没有跟那个人真正的见过面,但他竟然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透明,面前的哪吒看着他,淡淡的笑。
他在和自己告别。
不对。
小敖丙读出了他的另一层意思,他在跟自己说:我们会再见的。
在金黄的云海下,将哪吒的身上照的暖融融。小敖丙看到,哪吒的身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在慢慢的靠近他——真好,是千百年后的自己来找他了。
小敖丙感受着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正在慢慢被抹去,但是没关系,他知道,时光只是暂时将他们分离,他们终会重逢。
迟早有一天会的。
05
后来的后来,
很久很久以后。
陈塘关外海浪声堆叠。
第一年,风平浪静。
第二年,无事发生。
第三年,听说李府的三公子从府中跑了出来。他追着一个妖怪,一路至海边。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少年,他摘掉了少年的白色斗篷。
他们的故事,正是从此刻,开始讲起的。
———END
【藕饼】流光洄梦(全文免费一发完)
*又名《满级藕饼重回新手村》
*成年体藕饼视角
“你是说,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那只妖怪搞的鬼?”哪吒抱着胳膊,看着不远处沙滩上正在踢鸡毛毽子的两个小孩儿,一忍再忍还是气笑了,“打不过就跑的见了不少,打不过就带着追兵一起跑的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最好祈祷一下我打完还有心情给他留口气!”
“事已至此,你还是先冷静一点吧,至少别被其他人发现端倪。”敖丙按住了哪吒的胳膊,力道不大,但已足够安抚哪吒。
他们原本接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捉妖任务,是一条使用禁术制作法器的青蛇,虽说常年倒卖假冒伪劣仙家法器...
*又名《满级藕饼重回新手村》
*成年体藕饼视角
“你是说,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那只妖怪搞的鬼?”哪吒抱着胳膊,看着不远处沙滩上正在踢鸡毛毽子的两个小孩儿,一忍再忍还是气笑了,“打不过就跑的见了不少,打不过就带着追兵一起跑的小爷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最好祈祷一下我打完还有心情给他留口气!”
“事已至此,你还是先冷静一点吧,至少别被其他人发现端倪。”敖丙按住了哪吒的胳膊,力道不大,但已足够安抚哪吒。
他们原本接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捉妖任务,是一条使用禁术制作法器的青蛇,虽说常年倒卖假冒伪劣仙家法器,到底也没真的惹出祸事,哪吒和敖丙也就没下死手,谁知那一堆假法器里混了件真的,那条蛇偷偷摸摸打开了它,将他们三个一同送回了过去。
眼前的景色已在他们记忆深处埋藏了几百年——陈塘关外的沙滩,刚认识的、年仅三岁的小哪吒和小敖丙正踢着毽子。
正当敖丙思索着如何尽快抓住那条青蛇时,哪吒突然伸手托住了他的脸,一会儿看看沙滩上的小敖丙,一会儿看看面前的大敖丙,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你在干什么?”敖丙不明所以。
“没什么,就是觉着你这么些年变化挺大的。”哪吒说,“你看,你现在的状态可比你小时候松弛多了。”
敖丙闻言,也看向尚且年幼的自己:“担忧的事都过去了,心里自在了,自然比当年轻松许多。你现在不也是一样?”
“那是,无债一身轻,自在乐逍遥。”哪吒摇头晃脑地说着,见沙滩上的两个小家伙即将分别,他想起了什么,拉着敖丙往远离沙滩的方向走,“快走吧,早点抓住那条蛇然后回去,回家晚了你爹能连夜从深海赶回来找我爹要人。”
哪吒的步子迈得大,敖丙看得出他是想隐瞒些什么,好奇心让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沙滩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许多人,敖丙极好的耳力将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诬蔑听了个全。似乎是注意到了敖丙放慢的脚步,哪吒也回头看了一眼,他原是不想让敖丙看见他当年狼狈的模样,只不过现在也晚了,他知道敖丙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于是紧了紧和敖丙牵着的手,近乎强硬地把想要返回沙滩的敖丙扯了回来:“不是什么大事,我那时都习惯了,况且他们这会儿不会相信你的,你现在去也只会暴露自己,更何况……”
更何况那些人在不久后就将被岩浆吞没,再多的恩怨,也没必要计较了。
敖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晃了晃哪吒的手,问他:“你要不要回家看看?以你现在的实力,藏起身形潜入府中应该不是问题,殷夫人现在还活着,去见见她吧。”
哪吒停下了脚步,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应该说他在明白自己身处何处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只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怕在他娘面前暴露出压在心里多年的思念和痛苦,他娘那么聪明,万一发现了什么,他要怎么应对才好?
哪吒一向不擅长面对亲情方面的问题,哼哼唧唧半天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家看看。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少爷?”敖丙打趣着难得这么别扭的哪吒,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我才不要人陪!你快抓蛇去,我去去就回!”哪吒抗不过敖丙这句“少爷”,踩着风火轮匆匆跑了。
敖丙轻笑着目送哪吒走远,随后望向龙宫的方向喃喃自语:“只可惜现在不是回龙宫的好时候。”
哪吒在路上便隐匿了身形,绕过结界兽,蹲在房顶上等着他爹娘和师父带着尚且年幼的他回来。他不敢开口,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跟着李靖和殷夫人的脚步在房顶上跟着。他听见了他们一起讨论天劫咒的事,看见了他们愁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第二天却又强装笑容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哪吒聊着天。
他从前太过任性,错过了太多的珍贵回忆,如今能像现在这样回忆过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正当哪吒想要伸手擦个眼睛的时候,一方手绢出现在他眼前。
站在他身旁的敖丙没说话,他也没客气,拿着有些湿润的手绢擦了擦脸,随后用了点法力烘干了塞回敖丙手里。
“蛇抓到了,不过那法器需得间隔一段时日才能再次启用,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敖丙没把抓到的蛇妖亮出来,只拿出了那铃铛一样的法器在哪吒眼前晃了一圈,“要不要趁着这点时间做点什么?”
“你是说……”哪吒的眼睛亮了起来。
“或许无法救出所有无辜百姓,或许会暴露我们的存在,但只要我们不被玉虚宫和天庭发现,还是有可能成功的。”敖丙分析着眼下的形势,“至于我们做的事,也完全可以推到混元珠的效果上,毕竟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灵珠和魔丸的实力到底如何。”
“这个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哪吒一开心起来便忘了形,脚下一滑,蹭掉了几块砖瓦,瓦片碎裂的声音引来了李靖夫妇,“要被发现了,快走快走!”
他们在城外的一个破屋子里落了脚,将一些还能记得的事件重新梳理出来,再看看哪些地方能够不着痕迹地插手帮忙。
“其实天劫咒的事我们也可以放着不管,反正我们现在还活着。”哪吒翘着腿,嘴里叼着一串糖葫芦,说话不太清楚,但敖丙听懂了,把计划书上相关的内容划掉。
“比较麻烦的是我们去玉虚宫参加考核的时候。陈塘关的百姓需要疏散,我师父的家人也需要救出来,我们得分头行动。”敖丙指着计划书上标红的两条内容之一。
“我去考核那边。当时出手的是你,你要是和自己打肯定会暴露。陈塘关这边就交给你了,你学了疗伤的法术,你的冰系法术也更适合应付岩浆。”哪吒不出两秒就做出了选择。
“你不用和小时候的我打,你只要挡住鹿童的箭就够了。”敖丙说,“从鹿童手上把申家父子抢回来,就不算是‘我们’考核失败,那半截手臂要是方便你也带回来,断开三日内我能接回去。”
“这简单,我三头六臂加上这么多法宝,还怕救不回两只豹子吗!”
“但是你不能用混天绫、乾坤圈和火尖枪,风火轮也不行。”敖丙补充着。
“靠,你让我纯靠手去抢啊?”哪吒惊得嘴里的糖葫芦差点掉地上。
“我是说,你要用的话,就给它们也做上伪装。”敖丙说着,掏出两件斗篷来,把红色的那件递给哪吒,“这是前几日我托人做的,本想等你生辰那日再送你,现在恰好用得上。”
“我说你前两天怎么老出远门呢,原来是在给我准备惊喜啊~”哪吒接过斗篷,前后翻了翻,直接往身上一套,金红色的斗篷像水一样包裹住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件红色开衫,遮住了哪吒身上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衣服,“嚯,这么高级呢,还有什么功能吗?”
“防水防火防虫咬,你想要的三大功能给你凑齐了。”敖丙套上另一件斗篷,月白色的斗篷一下子就融进了他的衣服中。那是他父王攒了几百年才又攒出来的另一件万鳞甲,虽说硬度是比不过从前那件,但如今也不必去扛什么天雷,平日里接点任务倒也是够用的。
“那你的龙角怎么办?你现在的龙角都比我巴掌长了。”哪吒伸出手,放在敖丙的龙角旁边比了比,刚打算摸两下就被敖丙躲开了,他撇撇嘴,“又躲,没意思。”
“你一天到晚少说要摸八百次,这龙角到底哪里吸引你了?”敖丙捂着龙角,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龙角上的花纹和其他龙的龙角不一样,这么好看的龙角让我摸摸又不会少块肉。”哪吒随口说着,又凑了上去,和敖丙贴得极近,以极快的速度亲了一口,然后迅速朝右边闪身,躲开了敖丙踹来的一脚。
“你……你……”敖丙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恼羞得很。
“嘿嘿,小灵珠,今儿你就是叫破嗓子,你爹和我爹都不会来救你的——诶呦!”哪吒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尾巴糊了脸,狠狠拍在墙上。
“都说了让你少看点话本子!”敖丙在哪吒即将伸手拽他尾巴的时候就赶紧收了回来,匆匆往外走去。
哪吒挠挠头,跟了上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布阵!防火防龙防玉虚宫!”
哪吒仔细品了一下,从这语气里品出了点别的东西,于是三两步走到敖丙身边,探着脑袋看他:“不是吧,咱俩都处这么久了,还害羞呢?”
回应他的是几根朝着脸扎过来的冰棱。
那一晚,陈塘关的后山里传来不小的动静,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可等李靖等人赶到时,只看见了几棵被摧残了的树,以及一只被揍得鼻青脸肿绑在树上的海夜叉。
接下来的日子是难得的清闲,敖丙每日隐着身形在陈塘关内绘制护生阵法,哪吒一向对这些符啊咒啊的不感兴趣,便在周边的山里寻了个安全隐蔽的山谷,造了个简易的、足够陈塘关百姓们安身的营地,再时不时地回家看看殷夫人,自在得很。
哪吒生辰的那天,陈塘关百姓齐聚一堂,虽然绝大多数都不是自愿的,但如今也为敖丙留出了在李府绘制阵法的机会。他们两个变作路过此地的商贩,装作好奇地凑到宴会外,被热情好客的家丁一把拉进去凑了数。
“这么一看,我小时候那表情还真是挺吓人的。”哪吒和敖丙坐在最后一排,小声地聊着天。
“其实看久了之后也还挺顺眼的。”敖丙也小声地回他,“你往西北方向的山崖上看,还能看见我师父变回豹子的样子。”
哪吒朝着敖丙说的方向瞄了一眼:“你还真别说,申公公跟他弟弟长得可真是两模两样的。”
“……你就不能好好叫他师叔吗?”
“叫惯了,懒得改。”
敖丙也没真的指望哪吒能改口,摇摇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尚且热乎的饭菜。
场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物理意义上的又热又闹。混乱刚开始,敖丙就拉着哪吒往外跑,找了个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掐诀隐去身形,重新潜入府中开始绘制阵法。
哪吒站在敖丙身旁,用混天绫连着彼此,六个胳膊轮流上阵,挡开那些飞过来的木板或桌椅,其中一个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果子随意地啃着。
“你别说,从这个角度看你还真是条小龙,细得跟条麻绳似的。”哪吒看着天上呼风唤雨的小敖丙,转头跟大敖丙聊天。
“我那时才三岁,跟你比起来我可算是正常生长。”敖丙头也不抬地回他。
“我当年要是没被乾坤圈锁着,指不定还能再长高点儿……小心!”哪吒正盘算用这个由头回去和太乙真人要点补偿,下一秒就看见一道天雷朝着他们的方向劈过来,赶忙拽着敖丙躲开,“这天雷是瞎了还是哑了,怎么乱劈啊?”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没出错。”敖丙任由哪吒拉着自己四处躲避天雷,冷静地分析着,“你看,当年是你我靠七色宝莲护住了魂魄,肉身虽毁,刻在你魔丸上的天劫咒可没解,它现在当然会把你也当做目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可没有七色宝莲救命!”哪吒可不想再挨一顿天雷,一边躲闪一边往城外飞去。
“我倒有个设想。朝你而来的天雷并不频繁,许是因你已肉身成圣的缘故,身上的灵气遮掩了部分魔丸的气息。我以灵珠助你遮掩一二,只要撑到幼时的我们还击就行了。”敖丙说着,反手拉着哪吒朝着偏僻的山林飞去,借着树木的遮挡,用灵珠的气息遮盖住哪吒,后者十分配合地收敛心神,降低魔丸的存在感,任由那冰凉的寒霜覆盖他的皮肤。
敖丙撑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结界,挡下时不时劈来的天雷,好歹如今有了百年修为,加上灵珠的加持,对付这天雷的分支倒也不算太难。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天雷随之散去,敖丙才撤了结界,把护在哪吒身上的灵气收回来后坐在他旁边,斜斜地倚在哪吒身上。
“喂,你没事吧?”哪吒赶紧托住敖丙,调整了坐姿让他靠得更舒坦一点。
“毕竟是天雷,好在威力不如当年那么大,只是过电了有些使不上力而已,不用太担心。”敖丙活动了一下被电得发麻的手腕,突然想起了自家师父的父亲,赶紧跟哪吒嘱托,“对了,我师父的父亲能够化为电流,当年我与他交手时尚可以冰困住他,你到时若实在抓不住他,便说是我师父托你去接他们的,他们定会——”
“行了行了,我是那么傻的人吗?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敖老妈子。”哪吒伸手捂住了敖丙的嘴,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救下所有人!”
他们休整了一晚,在天亮后重新伪装成商贩回到陈塘关内,打着帮助救命恩人的名号加入了熬制藕粉的队伍。哪吒瞪着眼睛看着那些混入藕粉的鼻涕、脚皮、膏药,要不是敖丙拦着他都想冲上去物理理论一番了。
眼见着就要到哪吒启程的时间了,敖丙混在人群中偷偷往他怀里塞了一堆符咒和法宝:“这些是引雷的,这些是疗伤的,这些是从青蛇身上收缴的,不管有用没用,你先带上再说。”
“够了够了,我真拿不动了!”哪吒看了看远处在和娘告别的小哪吒,又看看面前几乎一个套路往他兜里塞东西的敖丙,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化作一句话,“我一定安全回来!”
“陈塘关这边,你放心交给我,我定会守住所有百姓。”敖丙又塞了一个海螺过去,“有事记得海螺联系。”
哪吒上前一步紧紧抱了抱敖丙,将乾坤圈给套在敖丙手腕上,随后隐着身形离开了陈塘关。
玉虚宫的虚伪他早已知晓,后来也曾探查过他和敖丙当年考核时遇到的三只妖怪,无一例外均是无辜。那土拨鼠背后并无什么牵连,只纯粹为了试探他们当时的实力,抓住申正道是为了更好地拿捏申公豹,击败石矶则是因为她是截教弟子。
阐截之争,说到底不过是那些自诩神仙的家伙争权夺利的游戏罢了,谁会在意死掉的到底是谁的家人、谁的亲友。
哪吒给自己做了些伪装,混进了玉虚宫,在等待押送土拨鼠的队伍过来时翻了翻敖丙塞给他的一堆东西,挑挑拣拣地找到了两样他想要的攥在手里。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他顺着人群望去,仗着现在没人认得他,哪吒借着往前挤看热闹的名义,把以前说他面相不善的几个小仙全都丢出了楼阁,随后挑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其中一样法宝捆在伪装成麻绳的混天绫上,朝着关押土拨鼠的笼子丢了过去。
嘭的一声,铁笼子连带着里面的土拨鼠都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哪吒把混天绫收回来,从那小球里取出被变小的笼子和土拨鼠,倒进另一只手里的乾坤袋里,做完后便换了个地方故技重施。哪吒自然熟悉太乙真人和自己的打法,躲起来轻松得很,那鹿童和捕妖队虽说人多本事大,但他刚刚用的都是仙家法器,虽说是假冒伪劣产品,但也没露出半点妖气,魔丸的力量更是碰都没碰。
倒也不怪那青蛇倒卖了百十年才被人发现,这假冒伪劣产品用起来也确实不逊色,他甚至想着回去后能顺带给这条蛇求个情了。
如此三四次过后,哪吒带着所有的土拨鼠们悄默声地溜了,他来的路上已经看好了一处安置之所,放了他们后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地让他们答应了三年内低调行事,才匆匆赶往下一处。
哪吒独自前行的速度比带着捕妖队的小哪吒快多了,他赶到那熟悉的瀑布时已是深夜,围着林子绕一圈探探地形设置陷阱后,竟还剩下了点时间休息。
睡是睡不着了,哪吒掏出那小巧的海螺,轻轻吹响了它。
“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敖丙的声音从海螺内传来。
哪吒本只是想吹着玩玩,力道也放松了不少,没想到敖丙竟回得这样快:“你没睡着啊?”
“今天申小豹来了,我趁他出城时偷偷扣下了,刚给他哄睡着,你就吹响了海螺。”敖丙轻笑着回他。他使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申小豹信了他是申公豹的徒弟,结果这孩子便拉着他要听申公豹的故事,他说得口都干了,才把这小豹子哄睡着。
“我今天干了票大的,可刺激了!”哪吒闲着没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自己白天在玉虚宫偷妖的事,又说到自己打算给那青蛇求个情,敖丙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若是知道他身上还藏着假的火尖枪和混天绫,还打算为他求情吗?”
“哈?他是完全没有盗版瓶颈吗?”哪吒试想了一下,如果有一天谁给他这几样宝贝换成盗版会是什么样,火一下就起来了,“敢盗版到爷爷我头上来了,给他刑期加一百年!”
敖丙没说话,只一直低声地笑。
哪吒拳头硬了,气鼓鼓地结束了对话,决定把这份怒火全都发泄在鹿童身上。
次日一早,哪吒便藏在了草丛里盯着申正道的动静,考核的部分依旧是敖丙代打,他找着机会,在冰和水的遮掩下把那些小妖们一个又一个地抓过来塞进假的乾坤袋中,只可惜还没全都救出来,小敖丙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他跟着上了瀑布,在听见申正道那几句“大家放下武器”“接受正道指引”的时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想了想,借用了一下好兄弟孙悟空的样貌,扛着变成铁棍的火尖枪走了出来。
“几位仙长,大清早的,莫名其妙把俺朋友抓了是做什么?”哪吒仗着这儿没人认识孙悟空,也不打算装得太像。
“竟还有漏网之鱼,快抓住它!”鹿童一声令下,捕妖队围住了哪吒,而太乙真人和小敖丙馅儿的小哪吒并没有上前来。
眼见鹿童的视线转了过去,太乙真人看了看被围住却面不改色的猴妖,又看了看自家小徒弟,赶紧两步挡在了小敖丙前面,用他那腻歪得很的声音打着哈哈:“诶哟,我这徒儿刚刚累着了,他这轮考核都完成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噻。”
见太乙真人带着小哪吒和小敖丙离开,哪吒松快了不少,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提着火尖枪就冲了上去。
他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才三岁的孩子,鹿童也不清楚他的招式套路,于是干脆放开了打。
捕妖队的小仙们算不得什么,哪吒一棍一个捅到一旁,用兜里的盗版捆仙索串成一串挂在树上,再用几个仙家法术和鹿童过了几招后,鹿童如他所想那般停了动作。
“你怎会仙家法术?!”鹿童不可置信地看着哪吒,刚刚的几招里他认出了一两个阐教弟子才会的高级法术。
“小鹿崽子,亏你还是阐教弟子,却对长辈如此无理,真不知你这修炼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哪吒掏掏耳朵,又是一棍子挥过去,“去告诉你那蠢师父,想要炼丹,先把自己那黑心肠炼了去!”
“你!你竟敢侮辱我师父!你给我等着!”鹿童自知眼下不能耗在这里,只得先退。他们的情报里可没有这个麻烦的猴子,不过申公豹倒是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计划稍作改变也无妨。
“哟,走啦?把你家这些咸货带上,我们可不爱吃这个味儿的。”哪吒一甩绳子,被盗版捆仙索捆着的一溜排小仙也赶紧跟着鹿童离开。
“嘿,就这点胆子,也敢在我面前撒野。”哪吒拍拍手上的土,给绑着的小妖怪们松了绑。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我并不认识,为何要阻拦我们修行?”申正道手里被塞了他刚刚断了的左手,警惕地看着哪吒。
哪吒撤了伪装,走到申正道面前老老实实地行了晚辈礼:“老先生别急,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救我师叔的家人。”
“师叔?难道是……”
“我师叔是申公豹,如今正在镇守陈塘关脱不开身,他听说最近有一伙贼人伪装成阐教弟子四处抓捕无辜妖怪,便叫我来安置你们。”哪吒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了敖丙模仿申公豹字迹写的凭证,递给申正道,“我还有点急事,得劳烦您路上慢慢看了,得罪了。”
哪吒手里的盗版乾坤袋一挥,把眼前的申正道和小妖怪们一起套了进去,随后急匆匆赶往骷髅山。石矶娘娘可不太好救,他记得那会儿是他师父亲自抓的妖,实在不行……就只能暴露一下身份了。
也不知道敖丙那边怎么样了,他得快点回去帮忙。
哪吒赶到骷髅山的时候,石矶和小哪吒已经打上了,他隐着身形站在山脚下,等待着唯一一次不会暴露就能救出石矶的机会。
等到落石四溅,哪吒一眼就锁定了还在组合身体的石矶,趁着太乙真人还在看着小哪吒,也顾不得伪装,混天绫换了个灰色就飞过去把石矶给绑了回来扔进袋子里,也不顾听见石矶叫声的太乙真人到底有没有看见,就匆匆往陈塘关赶去。
当他看见他那简易营地中人声鼎沸时,心安了半截,看见自家爹娘都好好的时候更是安心了,换了伪装潜入营地里四处寻找敖丙和申公豹的身影。
找敖丙其实并不难,有着灵珠和魔丸的感应在,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敖丙所在的帐篷,只那顶帐篷,正是他刚刚看见的他爹娘前往的帐篷。
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升了起来,哪吒快步走去,隐约间只听见什么“申道长您别着急”“药都备好了”之类的话,一时也顾不上伪装,直直冲了进去。
“敖丙!”哪吒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敖丙,冲过去挤开了站在床前不停踱步的申公豹,一把抓住了敖丙的手往他体内输送灵气。
“你是……吒儿?”殷夫人走上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哪吒动作快,短短几秒就已经判断好了敖丙的状态,伤得够重的,好在灵力补充之后已经好转了些,于是哪吒先起身,撤了伪装和他心心念念的爹娘打了个招呼,又把盗版乾坤袋丢给申公豹:“爹,娘,还有申公公,这袋子里面是你爹,你自己救一下。”
“你……你……”申公豹想说点什么,可只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诶哟,我儿长大以后真是又高又帅!”殷夫人伸手摸了摸哪吒的脸颊,围着他左看看又看看,再看看自家儿子那抓着敖丙不松手的动作,心下了然,拽着李靖往外走,“药都熬好了,你先忙,我跟你爹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哪吒愣愣地应了,待他们夫妇二人出了帐篷,才又看向敖丙。敖丙已经醒了,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怎么伤得这么重?”哪吒扶他起来,把熬好的药拿了过来。
“原本是一切顺利的,不过是应付一下我家那三位长辈,只是没想到,无量仙翁会亲自出手。”敖丙接过汤药喝了,一边自行运功疗伤,一边给哪吒说他这边发生的事。
今日午后,敖丙正隐着身形站在城墙上听着李靖夫妇和申公豹的对谈,在裂空爪划破天际的时候便开始着手启动城内的阵法,将城内的老弱妇孺优先保护起来。他原本的打算是用护生阵法先护下百姓们的性命,做出假死的样子,等三位龙王和海妖们撤退再将百姓们全都抬出来解咒,可无量仙翁的出现扰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提前现身去救出村民们。
仅靠他一人着实来不及,敖丙也来不及想太多,将先前积攒的灵力全数灌入陈塘关的地下,编织了一个覆盖整个陈塘关的简陋阵法——以泥土草木幻化为人偶,将真正的村民替换出来,直接传送到哪吒找的安置用的山谷里。
在无量仙翁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可不容易,幸好那些岩浆遮住了阵法的金光,逐渐消失的哀嚎声也让他们误认为是百姓们已经死去。
等敖丙护送完所有百姓和城门守卫,再回到陈塘关时便看见申公豹孤身一人朝着三位龙王飞去,他知道李靖夫妇被藏了起来,却不知道他们被申公豹藏在哪里,加上担忧师父,敖丙强撑着灵气空虚的身体前去助阵。
有无量仙翁在旁边盯着,知晓他目的的敖丙更是不能暴露身份,随手从村庄里扯了件麻布遮住龙角和脸,从身上的万鳞甲上小心翼翼地拔下一片龙鳞。这片来自姑姑敖闰的龙鳞只有一小部分力量,只能施展一次裂空爪,他原本打算在天元鼎内使用,此刻却也顾不上了。
敖丙拿不准时机,三位龙王围攻之下他也冲不进去,眼见着无量仙翁就要出手,敖丙拿出身上仅剩的几张引雷符,符咒与霜雪同时混入战场,天雷劈开了一条路,寒冷厚重的霜雪遮蔽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敖丙冲入战场,朝着申公豹丢出乾坤圈后迅速用龙鳞划破了空间,拉着被乾坤圈捞过来的申公豹跳入空间缝隙。
“不好,快抓住他!”敖闰最先反应过来,刚要出手,一根水桶粗的桃木枝条便挥了过去,似乎打中了什么,可霜雪散去后却什么也没有,申公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被那桃木枝条打中的正是敖丙,幸而有万鳞甲护身,只受了些皮肉之苦,更多的还是灵力空虚,在收回乾坤圈后,他只来得及给申公豹指了个方向,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帐篷内了,他与师父说了些身份上的事,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后便被勒令卧床静养,再一觉醒来时,李靖夫妇被接了回来,哪吒也已经回来了。
“你是说,你凭空搞了一个覆盖整个陈塘关的阵法并且持续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紧接着闯进了三位龙王和无量仙翁眼皮底下救人,还挨了那老头一棍?”哪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心里的火,“然后你现在躺在这儿,在申公豹都急得团团转的情况下跟我说你只是灵力空虚?!”
“我……”敖丙本想辩驳些什么,可屋子里不断攀升的温度和哪吒越来越黑的脸都在提醒他最好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于是他伸手,抓着哪吒的手晃了晃,轻声跟他说,“是我不好,没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哪吒都准备好了狠狠骂敖丙一顿,谁承想敖丙竟没像往日那样跟他一条条说什么“我有把握”“我都计划好了”之类的话,憋在心里的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只好气鼓鼓地走出了帐篷,对着一颗无辜的树一顿揍。
纵然百般不愿,哪吒还是不得不让海夜叉带着李靖夫妇回一趟陈塘关,若是他们不去,那么一会儿小哪吒的暴脾气可真就没人能控得住了。
“我们也去吧。”敖丙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哪吒身后,“这里就交给我师父他们,我前几日补充了几个结界,不会出问题的。”
“你的伤……”哪吒现在倒是不太想带着重伤未愈的敖丙去那火炉子里,他可不想变成丹的人是敖丙。
“我先前出门时随身带了些丹药,只是刚刚才想起来放在哪儿了。”敖丙说着,从哪吒怀里拿出那个通信用的海螺,从里面倒出来一包五彩斑斓的丹药,挑了几颗吃下。片刻后,敖丙身上的伤就已经好了大半。
哪吒回忆了一下之前敖丙塞给他的一堆东西,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些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根本不是随便抓了一把法宝。
“走吧。”敖丙率先朝着东海飞去。
“喂,你慢点!”哪吒自知拦不住他,只好跟上。
他们的速度不算快,抵达东海时李靖夫妇和年幼的他们已经被捉住,即将被扔进鼎里,一时也顾不上遮掩,冲上去一人抓住了两个一同落入鼎中。
哪吒倒还好,这鼎里认识他的也就他爹娘和年幼的他们,倒是敖丙,此刻面对着朝夕相处的龙族亲友,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是……”敖光和敖丙面对面站着,打量着眼前长高了许多的敖丙。
打破僵局的是殷夫人,她在先前的打斗中被鹿童击中,刚刚下落时敖丙不知给她喂了颗什么丹药,此刻那重伤已经好全了,眼见着这乖孩子不知所措,赶紧站出来缓和气氛:“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养伤吗?”
“殷夫人,我已经好全了,不信你看。”敖丙也借着这个机会从自家父王眼前躲开,三两步把哪吒推过去解释。
“我就知道——”哪吒咬牙切齿地瞪了眼敖丙,走过去先一把火把小敖丙身上的咒解了,跳过了小哪吒直接走到敖光面前,“我跟你儿子从几百年后回来探个亲,顺便抓个卖盗版货的妖怪。”
“喂,你倒是给我也解开啊!”场上唯一动不了身的小哪吒使劲叫唤着。
“你都多大了,这么个玩意儿你自己不能解啊?”哪吒看乐子似的往小时候的自己面前一坐。
“你和你自己置什么气。”敖丙已经在殷夫人那儿缓过来了,走上前握住小哪吒的手,以灵珠之力催动霜雪,将他体内那些尖刺全数粉碎。
“你当真是我儿敖丙?”敖光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父王。”敖丙走上前,主动抱住了敖光。
熟悉的气息和动作让敖光一下就确认了自家最小的孩子,拥抱结束后更是围着长大后的敖丙左看右看,尤其是那对漂亮的、映着灵珠纹路的龙角。敖光原本因敖丙落入鼎中而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他不住地念叨着:“好,好,你能自在快乐地活着,太好了……”
还没等敖光缓过来,炉子内的三昧真火就燃了起来,敖丙赶忙从敖光的怀里挣脱出来,先是用万鳞甲护住李靖夫妇二人,再催动灵珠,用冰雪护住鼎内的人和妖。
“我也来——”
小敖丙正打算模仿敖丙的做法,却被哪吒拦住了,他指了指头顶:“我们两个护你们不被炼成丹,你们赶快抓紧时间把那盖儿掀了。”
“说得轻松,这火这么厉害,我们怎么掀?”小哪吒白了长大后的自己一眼。
“怎么炸的天雷就这么掀呗,这都要我教,不会自己想啊?”哪吒也白了回去,六只手全伸了出来,一只手牵着敖丙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另外五只手则是吸收着鼎内的三昧真火,将他们通过魔丸转化为灵气。
原本阻挡着火焰的白色寒冰在混元珠的作用下变成了红蓝相间,与顶上红蓝色的火焰呼应着。
或许是他们的到来给了鼎内妖怪们活下去的信心,破鼎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中要快些,鼎的边缘已经出现了些许属于太阳的亮光。哪吒和敖丙听见了外面无量仙翁的指挥,猜测或许最后一波攻势就要来了,于是加固了冰层后也加入了破鼎的队伍里。
敖丙变回龙身,接住了因震动而掉落的海妖们,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啸,和哪吒一同托住了定海神针的底部,使劲往上推着。
巨响过后,天元鼎崩裂开,冰霜混着火焰狠狠地吞没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小仙们。
敖光看着那盘在定海神针上的蓝白色的龙,几乎舍不得移开眼,他从那光辉四溢的鳞片就能看得出敖丙这些年过得极好,又强大又漂亮,身上的气息也昭示着他已经步入仙界,也不像有人因他出身而欺负他的样子。
这样的未来,他实在是喜欢得很。
“……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从你身上挪开视线?”再次伪装成孙悟空的哪吒在打斗的空隙里忍不住问敖丙。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变成齐天大圣的样子。”敖丙也问哪吒。
“反正他现在还没出生,好兄弟的身份借我用一下怎么了?再说了提到定海神针不就是要对上孙悟空嘛!”哪吒倒是理直气壮,“大不了他以后再来和我打一架呗。”
“你要真被打了,我可不会帮你。”敖丙说着,用爪子在定海神针上敲了敲。
那是他们常用的暗号,先前把他们送来的法器已经可以再次使用了。
“战局已定,要去告别吗?”敖丙变回了人形,看向哪吒。
哪吒看着远处生龙活虎的殷夫人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告别的场面。”
他们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启动了法器,混战的喧嚣逐渐远去,亮光闪过,他们回到了先前追捕青蛇妖的巷子里。
哪吒在路上随便抓了个路人询问日期,时间才过去短短半日,倒是没造成什么混乱。
去交任务的路上,他们遇到了金吒木吒常用来传讯的鸟儿,衔着一块留影石落在哪吒肩上。
“你和敖丙还有多久到家?娘说她今晚要亲自下厨,家里就等你们了。”
哪吒和敖丙听完这段讯息,相视一笑,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至于那条卖盗版法器的青蛇妖?都要铁窗泪了,多扣他一天也无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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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真没谈?
魔童藕饼,伪校霸藕x模范生丙,迟钝男高,5w字一发完,HE
丙的两个哥哥存在只参考电影台词提及,无明确姓名及设定。
太乙端着保温杯,咽了一口茶叶水,又问了一遍:“啥子?”
“李哪吒,老师,”鹿童一脸复杂,“你们班李哪吒好像早恋了。”
鹿童是一班的,李哪吒是二班的,太乙是二班的班主任,就算鹿童是学生会里管纪律的,告状告到隔壁班,也实属多管闲事。
然而就算真谈了,那也不是什么塌天大祸,太乙没当回事,将保温杯放回办公桌上,摆摆手:“不可能,你要说别个还有可能,哪吒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他懂啥子。”
办公室其他几个老师也都把椅子转过来,饶有兴致地聊起天:“二班小霸王...
魔童藕饼,伪校霸藕x模范生丙,迟钝男高,5w字一发完,HE
丙的两个哥哥存在只参考电影台词提及,无明确姓名及设定。
太乙端着保温杯,咽了一口茶叶水,又问了一遍:“啥子?”
“李哪吒,老师,”鹿童一脸复杂,“你们班李哪吒好像早恋了。”
鹿童是一班的,李哪吒是二班的,太乙是二班的班主任,就算鹿童是学生会里管纪律的,告状告到隔壁班,也实属多管闲事。
然而就算真谈了,那也不是什么塌天大祸,太乙没当回事,将保温杯放回办公桌上,摆摆手:“不可能,你要说别个还有可能,哪吒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他懂啥子。”
办公室其他几个老师也都把椅子转过来,饶有兴致地聊起天:“二班小霸王啊?不是不打架了吗?”
“那就是有进步嘛,孩子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谈个恋爱很正常。”
“对,我记得他短跑挺厉害,年前校运动会拿第三呢。”
刚来的实习大学生问:“第一第二是谁啊?”
“第一在这儿呢,”太乙笑眯眯的,指指面前的好学生鹿童,“第二名和哪吒其实是并列,你说巧不巧,短跑用时一模一样,一秒都不差,我记得宣布成绩的时候他俩是不是还打了一架来着?——鹿童啊,你回去吧,这事我晓得了,回头我问问他。”
真能问出来?鹿童欲言又止,让好脾气的老师们劝回去了,办公室门一开,鹿童先侧过身让了让,外边的人有礼貌地道谢,抱着一摞快要挡脸的练习册走了进来。
太乙喏了一声:“这就是那个第二名。”
敖丙被点名,又被作业遮挡了视线,就歪了歪头,露出半张脸:“老师,您叫我吗?”
几个实习大学生的眼睛蓦地睁大——好帅一张脸。
太乙招呼他:“哎,敖丙,你过来,有个事问问你。”
敖丙应了一声,先把练习册抱到太乙对面的办公桌上,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和那么厚一摞作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他走过来站定,声音温和:“您说。”
太乙问他:“我记得你跟我们班哪吒关系很好,他最近谈恋爱了?”
听到前半句,敖丙点点头,到后半句,他一愣,茫然地摇头:“没有吧,还是跟以前一样。”
太乙是个信任学生的好老师,听他这么说就完全放下心来:“哎呀,我就说嘛,行了,那就没事了,你回去吧。”
敖丙很有礼貌地答应着,轻轻开门,轻轻关门,又获得老师们此起彼伏的感叹和夸赞,说申老师教到这个学生真是好幸运云云。
实习大学生则在后边问:“什么叫跟以前一样啊?”
“食堂排队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迟到翻墙一起,闯祸都是双数,唉,”太乙抓着艾灸锤拍打自己的肩膀,“整天跟双筷子似的,拆不开噻。”
但是要说哪吒和敖丙是一双筷子,似乎也不太准确。两个人往那一站画风都不对个儿,只是两张脸都好看,高一入学的时候就冲上学校贴吧点击率第一,学生们锐评他俩一个属于●佩,一个属于起●,但不管怎么评价,他俩都没有被放在一个分类里。
就像太乙说的,俩人高一运动会结束的时候打了一架,上了他们这个高中还有精力打架的学生可不常见,更别提打到级部主任跑来拉架。当时场面鸡飞狗跳,打架的、拉架的都乱成一锅粥,级部主任是个小老头,个子太矮,在混乱中跟着挨了两巴掌三拳头,鼻青脸肿让人给架走了。
第二个周一开大会,两个人在全校面前念检讨,大喇叭滋啦滋啦响,把两个清亮好听的声音卡成电子狗,所有人在旗杆下入定,刚开始还有女孩子打量台上的两个大帅哥——就算穿着麻袋似的校服,那也还是两个大帅哥,但是很快大家就开始不耐烦了,因为敖丙的检讨书语句流畅,感情真挚,但是太长,像高考范文。
一边的申老师张嘴几次试图打断都没成功,硬生生让他念完了一大半,太乙看不下去说你到底想说啥子,哪吒捏着那张纸切了一声,说他就是纯结巴,被太乙一拳锤到脑壳上,哪吒嗷一嗓子,让昏昏欲睡的操场清醒了一分钟。
敖丙听见哪吒叫唤那一声转过头来,借这个机会,申老师得以成功打断敖丙的范文检讨书。换哪吒走到前边念,他倒是干脆利索,三两句话念完了事,拯救了一操场哈欠连天的高中生。
大会主持人说完请各班老师有序带回,大家都聊着天往回走,敖丙在十二班,同学们问他你刚才是在担心哪吒吗,敖丙说那也没有,不过我们和好了,以后不会再给学校添麻烦了。周围同学一片惊诧,说这么容易就和好了?怎么和好的?
敖丙说:踢了会儿毽子,聊了会儿天。
哪吒也这么说的,但是没人信,这人一看就是犟种,怎么可能踢个毽子说两句话就往事一笔勾销了?哪吒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以后不打了,我们好得很。
高一,正是还没有被繁重学业毒打的年纪,哪吒这句话刚说出来,不到半天就在各班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传到最后听起来还算靠谱的就剩后半句,就是哪吒说他和敖丙好得很。
什么好得很?什么关系就好得很了?有一部分学生开始把他俩分到一类里,什么●佩、起●,通通打入晋●。
但是哪吒这个看似很不好惹的犟种,竟然真的安安生生地开始上学了,打架是偶尔的,迟到是经常的,串班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二班在三楼,十二班在对面四楼,哪吒每天都不辞劳苦,搬着自己的凳子爬四层楼去敖丙班里上晚自习。十二班是单人单桌,两个大男生挤在一起,腿都伸不开,申老师指着那串班的犟种你了半天,终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该……该回哪回哪去,快走、走。
犟种转着笔,睨着申老师,说: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写作业不行?
就不走。
申老师最后怒而告状,让太乙把人领回去,太乙说咱们兄弟俩认识多少年了,我把我课件资源都共享给你,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哪吒在你那儿还能写点像样的作业噻,在我们班就只睡觉。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了,可见两个老师都很善解人意。哪吒变成了十二班编外人员,偶尔还帮忙打扫个卫生,被同学们一堆夸,说你这效率感觉像长了六只手,太牛了。
哪吒开心的同时还很惊讶,说有那么好吗,我从小被骂到大的。
于是舆论又改了方向,贴吧论坛里好多人开始帮哪吒说话,说他其实很乐于助人,学习也不错,纪律也不错,虽然长了一张校霸脸,实际上会老老实实坐下写作业,配图是他窝在课桌旁边奋笔疾书。
课桌另一边就是敖丙,也在奋笔疾书,俩人脑袋对脑袋,写得很认真。
串班这事就又被翻出来,一波人说他仪态懒散、面露凶相、黑眼圈太重,一看就知道肯定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饮食不健康,另一波人说可是他意志坚定、内心强大、心地善良,他挺好的啊!
热评第一信誓旦旦:保真,这话是敖丙说的,敖丙是谁?那可是十二班、乃至整个高一最优秀的学生。
老师们不管学生的八卦,太乙更不往心上放,鹿童跟他说哪吒早恋,他一个字都不信,既说早恋,那对象是谁?不可能的嘛!
不料隔天,十二班编外人员就被主任拎到办公室来罚站。
老头下了四楼又爬三楼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当然也可能是气的,两个班主任被一顿数落,老头走了,太乙照例给哪吒一拳头,申老师才真是锅从天上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哪吒旁边的敖丙,他的得意门生——怎么也跟这小子一起来了?
敖丙满脸抱歉:晚自习吃饭,被主任抓了。
原来是哪吒晚饭没吃,端着碗泡面去十二班吃,可是班都串了,主任会因为一碗泡面这么生气?直觉告诉太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便接着问:“除了泡面呢?”
“没了啊,”哪吒拧着眉毛,“就吃了几口,老寿桃就进来了。”
太乙木着脸忽略了那个称呼,换了个问法:“泡面是吧,咋个吃的?”
哪吒满脸写着你这什么废话,说:“用叉子啊,难不成用手抓。”
好像是问不出什么了,太乙叹气:“那你不能出去吃迈?反正不在咱们班,那就在走廊噻,净给人家添麻烦。”
哪吒还挺聪明:“去走廊吃那不是被抓得更快!”
“也是……不对,你确定就这样?”太乙循循善诱,“咱们把前因后果搞清楚,争取不被通报批评,不写检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对不对?”
在哪吒和敖丙完全不同的陈述风格中,一办公室老师终于拼出了来龙去脉。最开始确实是哪吒没吃晚饭,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在敖丙的质问声里献宝似的从校服里掏出来给他。
“看,芝士味薯片!”
当时已经上课了,敖丙压低声音说:“小点声……你晚上就吃这个?”
在敖丙很有些不赞同的目光里,哪吒又从校服里子里抓出一包虾条。
膨化食品的包装袋很容易发出噪音,第一节晚自习还有很多人在写作业,后排也有人补觉,敖丙本着不能打扰同学的原则,接过薯片和虾条轻拿轻放,塞进桌洞,结果哪吒又拿出一包洋葱圈。
麻袋校服虽然长得像麻袋,但归根结底不是真麻袋,也不知道哪吒究竟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装进校服里边去的。总之在敖丙逐渐从不赞同变为震惊的眼神中,哪吒又拿出了两盒牛奶、一盒芝麻海苔脆、一长串玉米小香肠、还有三个卤蛋。
要说敖丙也算是刻板印象里的乖学生,但是面对拿零食像变戏法似的男同学,他的眼神又逐渐从震惊变成冷静,还能开个玩笑:“别说,你还挺适合穿琵琶袖。”
“装东西吗?”哪吒一秒听懂了,低声笑着问他,“以前是什么印象?”
敖丙想了想:“无袖马甲?敞怀那种。”
说着两人憋着笑,像接力运东西似的,一个拿一个接,把那些甜甜咸咸的零食通通塞进桌洞里去。
这样运了一会儿,哪吒从袖子里抽出最后两个海盐真知棒,递其中一个给敖丙,自己拆了一个正准备吃,被敖丙制止。
“你喜欢这个啊?”哪吒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着脸,把拆了包装的糖也递给他,“都给你。”
“也不是……”这么说着,但敖丙还是接过来,他也趴在桌子上,低声说,“你不吃点正经晚饭吗?”
哪吒眨巴眨巴眼睛,两个人脸对脸趴着,对了一下脑电波。然后哪吒福至心灵,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到五分钟,他端着那碗让主任吹胡子瞪眼的泡面进来了。
高中男生别的不说,就是体力好,哪吒跑下三楼买泡面接热水再爬三楼上来,气都没怎么喘,泡面封口用两个叉子固定着,端得四平八稳。
“老师没来吧。”哪吒蹲在那儿研究敖丙的桌洞,试图找点缝儿把泡面也搁进去,没找到。
然后他抬头看着敖丙,眼睛亮晶晶:“你吃吗?”
话是这么问,但他已经准备了两个叉子,敖丙看他眼神那么期待,很给情绪价值:“吃,你先吃。”
“哎呀,你先尝尝味,有可能太淡了,”哪吒单手拿着泡面碗,“我买的海鲜的,这个点就剩这个了。”
敖丙已经在嗦真知棒了,听他这么说又把真知棒从嘴里拿出来,他脑海里短暂想到教室有监控这回事,再很快把它略过去,反正墙也翻过了,班也串过了,主任也打过了,吃个泡面而已,吃就吃。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哪吒揭开泡面盖子,虾仁和鱿鱼干的清香混合着芝士的味道噌的一下从碗里窜出来,以敖丙的课桌为中心在班里爆炸开。
意识到前排有人在吸鼻子,敖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妙。
太香了。
哪吒正拿着叉子搅拌碗里的芝士和面,敖丙几次想上手稍微遮一下泡面盖子,让香味尽量少飘一点出去,结果哪吒会错意,以为他也想尝试拌面,就把碗递给他,敖丙接过碗,先把盖子捂住,压低声音:“不太好吧?”
哪吒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无奈:“都现在了你才觉得不太好吗?”
又垂下头看那个碗,嘟囔着:“那也行,第一节课就先不吃了。”
那肯定不行啊!敖丙看看碗看看他,看看他看看碗,这人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跑出去打篮球出了好多汗,吃完午饭到现在晚上七点多什么都没吃,高中男生正是三口一碗饭的时候,哪吒更是个中翘楚,说夸张点,敖丙怕他第一节课会低血糖晕过去。
乖学生敖丙端着泡面碗紧锁眉头,哪吒撇眉毛等他拿主意。
“……这样吧,”敖丙思索再思索,最终下定决心,看向哪吒,“先吃一点垫垫。”
“行!”哪吒开心了,眉开眼笑地问他,“你也吃?”
“我吃一口。”
“行,你吃一口。”
说罢,敖丙小心翼翼掀开盖子,继续拌那碗冒热气的面。
真的太香了。
三口一碗饭的不止哪吒一个人,整个班都处在这么个状态。敖丙觉得拌得差不多了,结果一抬头,前边做作业的,左边睡觉的,右边袖口里托着手机打游戏的,全都转过头来,吸着鼻子寻找香味来源。
……敖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把碗还给哪吒,哪吒却拆开玉米小香肠和卤蛋包装,一股脑放进去,再推回给敖丙:“你先吃,你吃完我要放辣条。”
他还要放辣条……什么时候买的辣条??
敖丙欲言又止,然后又想到交了这朋友之后两个人干过的事,又觉得辣条也不算什么。
他就揭开盖子,用那个质量不怎么样的叉子挑起几根拌着芝士的面,结果不知道是叉子质量太差还是面泡得时间太长,那几根面条被挑上来,又掉下去,再挑上来,再掉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叉子弯了。
哪吒和敖丙盯着弯掉的叉子默默无语,哪吒换了另一个叉子,叉了几根面胡乱一绕,竟然叉起来了。
“哎,你快吃你快吃。”哪吒颇为扬眉吐气,将那叉子面直接送到敖丙嘴边,敖丙心说就一口,吃吧,就张嘴接了。
哪吒眼角带笑,歪着头看他:“好吃吧?”
结果下一秒,身后有人拍了拍哪吒的肩膀,两个人茫然回头,就看到了满身冒黑气的老寿桃。
听到这儿,太乙一口茶叶水呛在嗓子眼里:“你这娃儿还挺会吃。”
申老师的重点在于串班的小子终于不老实了,现在还带坏他最乖的学生,敖丙低着头站在那儿默不作声,看起来是很听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跟哪吒站在一起,就会有种“这次错了,下次还敢”的感觉。
申老师头疼得很:“出去,出去,罚站到放学。”
两个男生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又去看班主任。
敖丙问:“我吗?”
哪吒问:“我呢?”
申老师深吸一口气,指指敖丙,再指指哪吒:“你,还有你,都……都出去!”
面还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哪吒眼巴巴瞧着,心说他要是出去罚站,太乙敢把面汤都给他喝没,敖丙好歹还吃了一口,他可是扎扎实实什么都没吃。
敖丙不愧是哪吒的好朋友,下一秒就语出惊人:“老师,哪吒还没吃晚饭,要不先让他吃一口吧。”
太乙破天荒和申老师异口同声:“一顿不吃饿不死他!”
两个人撇着嘴可怜巴巴出去罚站了。
办公室窗户没关,哪吒贴墙站着,果然听到他的好老师在嗦面。
敖丙在他旁边,见他表情扭曲,问:“你饿了?”
“那没有,”哪吒砸吧嘴,“就是觉得便宜他了,下了课我还得再跑一趟小卖部。”
敖丙提醒他:“老师说站到放学。”
哪吒满不在乎:“没事啊,就说要去厕所,五六分钟的事,你等着我就行。”
然后呢,站在走廊上边罚站边吃吗?敖丙沉默了,他胡乱思考,觉得还不如趁着现在办公室里太乙老师在嗦面的时候让哪吒在走廊里同步嗦,主要起到一个掩耳盗铃的作用……
这个想法过后,敖丙被自己气笑了,他一个出门去哪都要跟家人报备的好学生,竟然也跟这位男同学的自由不羁的思维逐渐靠拢起来,真是……
正想着,里边传来太乙老师的声音。
“你看我就说吧……这娃儿心思就没往那儿想过……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的……我放心得很。”
太乙在里边一边断断续续吃,一边断断续续说话。
哪吒冷笑一声:“到底是谁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啊。”
里边又有个老师说:“你要不再调查一下,万一真早恋了呢?”
哦?有八卦。
横竖走廊上就他俩,哪吒和敖丙来了精神,干脆都凑到门边听,一个蹲在下边,另一个踮脚尖在上边。
结果太乙说:“哪吒成绩还行,没事,早恋也不是啥子大问题。”
哪吒皱眉:“谁?”
敖丙诧异:“你?”
哪吒震惊:“我干啥?”
敖丙惊愕:“早恋?”
哪吒百思不得其解:“我早恋?”
敖丙也百思不得其解:“你早恋了?”
哪吒摇头:“我没有啊!不是,”他压低声音,“我每天不是在我们班就是在你们班,我哪有空早恋。”
“对啊,”敖丙反应过来,“今天太乙老师也问我来着,好像大家都这么传的。”
哪吒气笑了:“谁这么闲?”
敖丙是个好脾气的乖学生,想了一圈,摇头:“不知道。”
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在门口面面相觑。
里边不知道又在说什么,好像是在复盘两个小孩交代的泡面事件,走廊里也很忙,哪吒和敖丙掰着手指头数有可能传谣言的人选,掰完又从自身出发,思考那群人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哪吒在早恋。
“你早晨去学校之前在干什么?”
“买早饭啊,”哪吒一边想一边数,“豆浆、茶叶蛋、鸡蛋灌饼,你那份专门不放辣条的,你忘了?”
说到这儿哪吒一拍脑门,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包辣条来:“幸亏这个还在,哎,你说我要不……”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砰一声打开,两个人被齐齐吓得一哆嗦,正是端着空碗的太乙老师和暴怒的申老师。
太乙嘴里泡面都没咽下去:“你果然藏辣条!”
哪吒看着那个碗,大叫:“你果然吃完了!”
申老师指着哪吒,指尖颤抖,说话也不结巴:“你们俩是不是谈了!”
敖丙看看哪吒,又看看两个老师,精英大脑难得锈住:“没有,不是、我们……我们俩??”
敖丙万分不理解:“我们就是,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申老师看着敖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都到这时候了,他还在帮哪吒讲理。
“老师,我知道他,你不相信他总相信我吧?他真没早恋……不是,我们没谈、谈……”
申老师很想问一句那他为什么喂你吃面?但是问题就在于不管是敖丙还是哪吒都不觉得这样有问题。
虽然两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但申老师总觉得不能这样发展下去,他跟敖丙的父亲是多年好友,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既然孩子分到他班里,不说每天时刻盯着,也得下劲儿培养,敖丙可以不聪明,也可以不勤奋,但是绝对不能被别的臭小子耽误,带坏更不行。
而哪吒显然就是那个别的臭小子。
申老师定定看了敖丙一会儿,从口袋里找手机:“我得给你爸打个电话。”
敖丙还是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倒也没着急,只是很无奈:“那您要跟我爸说什么,说我上自习课被男同学喂了一口海鲜芝士拌面?”
申老师划开手机,听完这话也沉默了。
太乙也在旁边找手机:“我也得打个。”
哪吒跳起来抢他手机:“你凑什么热闹!”
太乙轰他去一边罚站:“……哎呀数罪并罚!”
哪吒自己说从小被骂到大是真的,老师打电话告状也是家常便饭,可他父母都很开明,大部分时候他会烦,其实是因为觉得连累了本来就忙的爸妈,还得请假到学校来给别人赔礼道歉,这让他很不舒服。
这种看起来像是犯了错还死不认账的表情让他孤独了很久,一直到上了高中搬了家,阴差阳错认识了住在隔壁的敖丙,这种情况才终于有所改善。
太乙拿着电话叉着腰,那头嘟嘟嘟响个不停,是已经接通了,敖丙看哪吒脸色不好看,就习惯性用手肘捣他一下:“你爸揍你啊?”
“早不揍了,”哪吒叹气,“主要是这都快八点了,我爸估计刚下班,又得来学校。”
敖丙见过哪吒他爸,一个说话很和气的叔叔,于是他觉得没什么大事,如实说自己的想法:“也不一定来吧?没事,来了我跟他解释,不怪你。”
“你怎么解释?”
敖丙想了想:“面是我泡的,辣条我买的,嗯,我把你凳子搬上来,所以你只能来我们班写作业?”
说完俩人都没憋住,碍着老师还在,哪吒好歹没笑出声来,手肘捣回去,问他:“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申老师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他俩肩并肩站着,有说有笑的,敖丙平时那么优雅礼貌的一个好学生,也被哪吒说的几句话逗得笑起来,眉眼弯弯,不知道比平时开朗多少。
笑够了,刚好打下课铃,敖丙抬起头,就发现刚刚还脸红脖子粗的申老师望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跟他摆摆手:“算了,你回去写作业吧。”
哪吒见状,喊那头还在试图打电话的太乙:“我能回去了吗?”
没打通,这小子算逃过一劫。太乙收起手机,也撵他回去。
逐渐热闹起来的走廊上,哪吒握拳低低欢呼一声,转身揽过敖丙的脖子,笑得很雀跃:“买吃的去吗?”
这人就是象征性问问而已,不去也得去。敖丙看他那么开心,自己也不自觉扬起嘴角。
已经在往楼梯口走了,哪吒还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呀。”
“我说什么?”
“说行,好,肯定陪你去。”
“行,好,肯定陪你去。”
哪吒就真的很开心,说要不要明天早饭尝试一下辣条灌饼,被敖丙干脆拒绝,但他还是一副心情挺好的样子,到楼梯口甚至说我背你,第二次被拒绝了之后又说那你背我,两个人说笑声在走廊尽头逐渐远去。
胡闹归胡闹,两个高个腿长的大帅哥,任谁路过都要看一眼,真养眼啊。只有申老师趴在办公室门的玻璃上暗中观察,他也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了,想不明白。
不过,算了,毕竟敖丙看起来很开心。
第二天,申老师带着两个很夸张的黑眼圈坐在班里。
他把自己调理好了,头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得意门生被二班小霸王带坏而痛心疾首,今天却又没什么反应了,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同事看见他都要关心一句,都被他礼貌应下:没事,都是谣传,孩子们就是关系很好。
关系很好所以可以喂东西吃吗?有网速比较快的年轻老师开玩笑,说谁把申老师的中药换成冰美式了,懂的都在笑,但这也是变相默认了俩孩子关系不一般。
昨天晚自习时老师的质问并没有影响敖丙,当然更不可能影响哪吒,对于好不容易找到个朋友的小霸王来说,他俩关系都亲近到别人以为他俩在谈恋爱,那不正是证明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不知道啊,”一班副班长鹤童摇着头评价,“反正我们班男生朋友不会亲自喂东西吃。”
谣言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至少哪吒泡面然后给敖丙喂面这事是真的,二班和十二班纯粹是跟两个人混熟了,知道他俩真的就是单纯很合拍,别的班就不一样了,各种版本传得天花乱坠,什么情节都有,但结果都是他们私下里关系并不好,或者关系特别好,或者白天不好晚上好,反正最后在一起了。
自己的瓜是从拐了好几个弯的同学那里听来的,哪吒最开始试图解释,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种“哎呀我懂你不用解释”,他便冷漠放弃。
敖丙那边也差不多,他也不当回事,只是他有一个读高三的哥,那天从高三专门的教学楼上跑下来,在走廊里拽住他就是一通问。
“哦,你说哪吒,”敖丙很坦然,“我们是关系很好啊。”
二哥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那句话,换了个方式,委婉地说:“就只是……关系好?”
他们一家子各忙各的,父亲几乎住在单位,敖家老大上班早,老二和敖丙见面次数稍微多一点,敖丙从小就听话又懂事,在二哥眼里,三弟是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孩子,他怕的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子心存不轨。
敖丙一看他哥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当下有点生气:“哥,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信,我信,你别急。”
敖家老二作为高三学生,备考半年多,他只有面对家里人时会看起来像个活人。
“还有,你也不用信他们说哪吒的那些话,”敖丙斟酌半天,想着可能会越描越黑,就干脆直接抛出结论,“反正他就是很好很好。”
二哥在三弟这儿碰了一鼻子灰,这倒没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别是被那小子下蛊了,怎么就很好很好了,这听起来也不像是名列前茅的学生能说出来的形容词啊。
不过也许是当哥的大课间跑来问话的功劳,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竟然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是没有人再说了,表面上看,哪吒和敖丙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无人关注的状态。
敖丙也纳闷,和哪吒说起这件事,顺便又吐槽了他那个哥。
“你那个楼上没有人再瞎说了吧?”
“没有了。”
敖丙摇完头,意识到他这个问法不对,就问:“你打架去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敖丙声音不大,只有周围几个人转头看过来,哪吒也不管他们,埋头吃饭:“没有。”
敖丙冷漠看他:“你撒谎的时候就会不看我。”
哪吒马上抬起头来:“我哪跟你撒过谎。”
哪吒打架用拳头多,敖丙知道,就把目光放到他手上,抬了抬下巴:“我看看你拳头。”
过去这么多天肯定留不下什么痕迹,再说哪吒打架吃亏的时候也少,敖丙主要是想看哪吒的反应。
果然,这人不情不愿地搁下筷子,将手伸过去,翻过来翻过去,敖丙看不清,抓住他的手腕端详。
还真有道淤青。敖丙抬起头看他:“没打赢?”
听他这么说,哪吒眼睛亮了:“你帮我揍回来?”
“你到底怎么跟人家说的,”敖丙哭笑不得,“不会是‘你们要是再敢瞎传,我就把你们班砸个稀巴烂’吧?”
他学得挺像,哪吒笑起来,敖丙也跟着笑起来,俩人手还握着,路过的学生全都木然转过头去,哎哟,真是没眼看。
“差不多吧,”笑够了,哪吒的目光落在敖丙的手上,两个人肤色差更明显了,他就说,“你怎么都晒不黑的?”
敖丙松了手:“天生的。”
“这也天生的?”
“昂。”
敖丙还说过他天生体温偏低,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甚至会有些冷冰冰,跟哪吒真是完全反过来,哪吒的手就比他暖和点,脾气也是炮仗似的,一点就炸。谁知道这两个人就凑到一起去了,一点都没有水火不容的感觉。
两个人继续低着头吃饭,抱怨了食堂阿姨手抖、西红柿炒鸡蛋里只有西红柿、土豆丝里的姜太难挑,再把吃剩的米饭拌进汤里囫囵喝了,絮絮叨叨出食堂,回教室。
至于那些谣言,既然没人传了,那就不用再管,哪吒没说,敖丙就不问,虽然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但这种默契竟然一直存在。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哪吒跟在敖丙后边进教室,一群人熟视无睹,还有坐得近的跟两人打招呼。另一边靠窗位置围了一波人,哪吒凑过去看,发现是上回吃泡面时那个被馋得游戏都不打了的那哥们。
哪吒见他拿个小刀划拉字典,有点好奇:“你干嘛呢?”
“给书抠个洞,然后把手机放进去,”旁边有人传授经验,“老师来了就把书合上,特别保险。”
敖丙也探头看了一眼,那一圈已经抠好的洞确实像是能放手机的大小,就是周围一圈毛边,很不整齐。
他提醒:“边上有可能划到手吧?”
“对啊,”埋头苦干那哥们抬起头来,指了指桌子上裁好的纸条和胶水,“这不正在加工嘛,一会儿把纸贴上就好了。”
还是个大工程。敖丙点点头,回了自己位置,哪吒和一群人手撑着桌子还在那边看,男生哦了一声:“这个是502胶水啊,刚才我不小心挤出来一点,你们别粘到手。”
哪吒抬起手,掌根已经粘上一小片了。他用手指蹭了蹭,好像只是有点浓稠,没有传说中那么粘。
“也不粘啊。”
这群不信邪的男生又凑到哪吒身边,一人碰一点,啧啧称奇:“是不太粘。”
不过还是得尽快擦掉。哪吒回到敖丙旁边,问他要纸巾。
“哎,你试试,我觉得不粘。”
敖丙洁癖,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不肯上手,直接把纸巾递过去:“赶紧擦了吧,别一会儿干了不好……”
话没说完,申老师幽灵一样从前门冒出来。
学生们做鸟兽散,忙着抠手机洞的男生立刻抓过一本练习册摊开。哪吒不是本班学生,申老师不对他构成血脉压制,但读了十来年书的条件反射让他迅速将涂了胶水的手藏到桌子下,顺便把敖丙的手也拐了下去。
班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申老师站在门口,扫视教室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后排那个编外人员身上,没好气地哼出一口气。
“班里这……什么味?谁的晚饭没吃完就扔垃圾桶,下了课自、自己处理,”他背着手,在走道里慢慢踱步,“先把数学和物理写了,不会就问,别在那坐着发呆。”
申老师很神奇的一点就是他在班里说话很少结巴。哪吒抬头看了他一眼,刚好和他对视。
“刚说完不、不要发呆,”申老师神色一敛,“抓紧时间写作业。”
“哦。”哪吒答应着,准备翻开练习册做题,结果一抬手,没抬动。
嗯?
等申老师溜达过去了,哪吒看敖丙,小声说:“你松手啊。”
敖丙也疑惑地看回来,小声反问:“不是你在抓我的手吗?”
纸巾还在敖丙手里,俩人眼神一对,互相在对方眼里看到些不祥的预感,然后缓缓低头看向课桌下,果然是哪吒手掌根没来得及擦的502,刚才那一拐,另一边刚好粘到敖丙手掌根。
申老师还没转完第二圈,哪吒瞄了他一眼,低下头扽了扽。
纹丝不动,拆不开。
坏了。两个人瞪着粘在一起的手,想起老师们对他们的评价,这下真成一双筷子了。
申老师溜达了一圈,扭过头来溜达第二圈。
多年教书的经验让他能够在不转头的情况下分辨出班里哪个方向的谁在说话,再说都是高中生了,没有谁会挑班主任在的时候找事,申老师第二次很不友好地看——应该是瞪着哪吒,再警告性瞥一眼敖丙,意思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讲小话。
两个人老实低头,手还垂在课桌下边,只能硬等着他走过去。
申老师走到一半,停下,对敖丙低声怒道:“还发呆?”
敖丙慌忙应了一声,翻开练习册——单手。他左手被粘,不耽误写作业,哪吒不行,哪吒被粘的是右手。
要是当着老师的面把手抬起来,就得带着敖丙的手一起,那更解释不清了,哪吒怕申老师当场撅过去。
见敖丙开始写作业,申老师第三次瞪着哪吒:“不然我帮你写?”
哪吒扯着嘴角对他笑笑:“不用,不用。”
理亏,不好犟嘴。
哪吒沉默两秒,硬着头皮用左手翻书,左手拿笔,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好在申老师转到另一边去了,暂时逃过一劫。
敖丙瞥到他表情扭曲地写公式,欧姆的符号让他写得像个拱起的虫子,实在不忍直视,就作势要举手,扯得哪吒轻轻嘶了一声。
哪吒龇牙咧嘴,低声问:“干嘛?”
“跟老师说啊,不然你这节课干坐着吗?”敖丙睁大眼睛,小声反问,然后又想举手,被哪吒一把扣住十指。
要说手劲,敖丙可能比他大点,但是这犟种一旦犟劲儿上来,一时半会还真掰不开。
好吧本来也掰不开,敖丙手骨被他捏得有点痛,就转过头瞪他,用眼神质问。
哪吒抿着嘴:“下课再说。”
“你到底……”
说到一半,敖丙看懂了,他要面子。
“……好吧,”敖丙叹气,低声说:“那你别动,我再试试。”
说完使劲儿一扯。
安静的教室里,蓦地响起两个人倒抽一口凉气的低低哀嚎。
周围同学纷纷侧目,眼神怪异,看完又赶紧低下头去,因为申老师转过头来了。
申老师大步过来,一眼就锁定了两个人挨得很近的胳膊。
“是不是手机?”申老师伸出手,“给我。”
“……”
俩人沉默。
“快点!”
敖丙低着头,慢吞吞朝旁边哪吒看去,发现这人也正悄悄看他。
怎么办啊?
凉拌吧。
不会又要写检讨吧……
眼神交流到一半,申老师啪的拍了桌子:“你还看他!他这么、这么好看吗!”
周围同学再次纷纷侧目,眼神怪异。
老师在说气话,但是听起来很怪。尤其是这两位前不久还在学校贴吧论坛里虐恋情深,极限拉扯三百回合,谁知道今天这话竟然会从老师嘴里说出来,感觉以后会成为什么金句。
哎呀不管了!
哪吒心一横,把敖丙的手从课桌下拽出来,亮在申老师眼前。
还在十指相扣。
周围坐得近的同学们倒吸一口气。
“你、你、你们……”
申老师脸都绿了,指完哪吒指敖丙,手指尖颤抖,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还不撒开!”
冲哪吒吼的。申老师咬牙切齿:“手上沾胶水了吗!”
“……沾了。”
哪吒硬邦邦地答应,敖丙在一旁默默点头,两人都低头当鸵鸟,但手还握在一起,高高举着,好像在努力证明没说谎。
还有这种嘴硬的学生!!申老师气得抄起桌上的书就要抡,敖丙慌忙拦住,飞快地解释:“不是不是,老师,是真的胶水,你看看,是胶水粘一起了。”
好在申老师还信自家乖学生,骂骂咧咧低下头来看,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也围过来看,发出惊叹声。
“粘这么结实啊……”
“不愧是502……”
“对吧?”敖丙把手腕翻过来又翻过去,哪吒被他拽得跟着摇晃,眼神已然木了。
课前做手工的哥们欲言又止好久,试探地问:“不过就粘那一片,你俩也没必要十指相扣吧?”
“哦……哦,”哪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指,“……不好意思啊,我我刚刚没注意。”
“……哦,”敖丙也慢半拍松了手,“……没事。”
松了手,掌根还粘连着,两个人手指都修长,敖丙更白一些,十个指尖要碰不碰的,更怪了。周围学生的眼神游移在两个人略显慌张的脸上,几乎每个人都把嘴咧成type c接口。
“都看、看什么!”申老师撵他们回位置,气得更结巴了,“你们两个,出、出来!出来罚啊……啊站!”
两个人垂头丧气,手牵手出去罚站。
但是手牵手罚站也不是个事,申老师生气归生气,还是回办公室查了手机,两个学生就眼巴巴地手牵手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把路过的所有老师都吓得看好几眼。
最后太乙拿出他洗水果的盆,倒了半盆温水,搓了肥皂,叫他俩把手搁进去先泡泡。
“得泡多长时间啊?”哪吒喊住忙前忙后的太乙,“就这样就行?”
“你先试哈哇,”太乙蹲在柜子前翻找,啤酒肚挤得吭哧吭哧,“我记得有个没用过的护手霜……哎,这里嘞。”
太乙把护手霜递给他,叮嘱:“泡一会儿就拿出来,然后用这个搓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申老师坐在后边怒气冲冲:“出、出去站着!”
两个人一人端一边盆沿,去走廊窗户边罚站了。
窗户开着,外边有护栏,里边有窗台,刚好卡住盆,只不过入夜降了温,窗口一阵又一阵的风,全都吹到哪吒和敖丙脸上。
“照这样吹一会儿就变成凉水了,”哪吒抱怨,“还能管用吗?”
“先试试吧。”
“是不是得搓搓?”
哪吒嘟囔了一句,握住敖丙的手揉了揉,肥皂水滑腻,触感上好像真的松了点。
他皱着眉头看水盆,敖丙侧过脸看他,这人睫毛其实很长,只是不翘,只有从侧面看才会很明显。
鼻梁也挺好看。
他还有点自来卷,一低头,鬓边的头发就会乖乖垂下去,看起来就不像平时那种半扎高马尾那么强攻击性,也不知道小时候短头发是不是一头炸毛,直冲天际。
虽然这人平时咋咋呼呼的,敖丙想,不过仔细看确实很好看。
感觉到敖丙在看他,哪吒转过头来,望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
哪吒挠挠脖子,盯着水盆的眼神好像有点恼。
“我又要说对不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对不起。”
“没事啊,又不赖你。”
敖丙眼里带着一种好脾气的疑惑,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哪吒瞥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你又说不赖我了。”
“这次真的不赖你啊。”
“你上次也说不赖我。”
“上次是哪次?”
“就是翻墙那次。”
敖丙想起来了,那回是他俩偷偷熬夜打游戏,第二天一起睡过头,偏偏他车子还没电了,哪吒骑自行车带着他,脚蹬出火星子了还是没赶上早读,迫不得已才翻墙。
“那次确实不赖你啊。”
哪吒望着他愣了愣,脸上又露出那种有点自暴自弃的恼怒来。
“这样,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敖丙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抬头,“今天的错题你帮我整理吧。”
“行啊!”一听可以补救,哪吒乐了,“就这样就行?”
“当然不是,要用左手写。”
“啊?”想到那个虫子一样欧姆符号,哪吒懵了,而敖丙看着他,笑得眼睛弯弯。
知道他开玩笑,哪吒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突然又低下头去,好像在看水盆里自己的倒影。
“怎么了?”敖丙歪头,也去看水盆。
“没什么。”
哪吒抬起头对他笑,眼睛亮亮的:
“就是在想,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如果早点认识的话,多早会合适?
敖丙正想着,又听哪吒自己飞快否定:“还是算了,我小学初中几乎天天打架,咱俩要是那时候认识,肯定是你天天抓我去办公室,你烦我都来不及。”
“我扮演的是鹿童的身份吗?”想到他每次被太乙数落的那个憋屈样,敖丙忍不住笑了,“小学初中不行,那就再早点?”
“什么时候?”
“三岁?”
哪吒歪头想了想:“三岁我在玩泥巴,你在干什么?”
敖丙也歪头回忆:“三岁我在学《笠翁对韵》。”
“啥?”
“就那个,天对地,雨对风。”
“哦哦,大陆对长空?”
“山花对海树。”
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接诗了。哪吒从仅存的小学记忆里找出下一句:“……赤日对苍穹?”
敖丙非常流利地说下去:“雷隐隐,雾蒙蒙。”
有这句?学这句了?哪吒满脸茫然地望着敖丙。
敖丙笑看着他:“日下对天中。”
“你记这么清楚啊,后边呢?”
水凉了一点,敖丙搅了搅,盆里的月亮碎成波光粼粼的五六片。
“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走廊上没别人,他的声音清亮柔和,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挺好听。
哪吒眨眨眼,指着天上的月亮:“现在是风高春月白。”
还会举一反三呢。敖丙笑着点头,问他:“还继续吗?”
“你怎么记这么清楚的?”哪吒好奇,“三岁能看懂这么多字吗?”
“当然看不懂了,”敖丙摇摇头,“我家人特别忙,一般是我哥或者管家伯伯念给我听,念多了就记住了,逢年过节办家宴,就让我出来背一段。”
他说得没什么波澜,哪吒却无端听出一点不情愿。
“现在还这样吗?”
敖丙叹了口气:“不这样了,家宴都很少办,凑不齐人。”
“我家也是,”哪吒颇有同感,“我哥呆的那单位比我爸妈还忙,一年到头找不着人,电话都接不了几个。”
对着头顶的月亮和夜风,敖丙又想到了他加班的爸,只觉得当大人好惨,并因为自己以后也很有可能变成这样的大人而惆怅起来。
敖家人一直聚少离多,敖丙作为最晚出生的,从小到大见的最多的是家里的管家伯伯。见的少,自然就不会和家里人闹矛盾,想念都来不及,哪有空吵架。
半年多没见了,好想他们。
想到这儿,那一点惆怅又变成委屈。
委屈不到两秒钟,旁边那个长长叹了口气:“留守儿童啊……”
这人从来都是嚣张又跋扈,鲜少愁成这样,敖丙瞧着他眉毛都耷拉下去,不禁笑出声来。
“干嘛,你笑什么,”哪吒不明所以,“你也留守儿童,咱俩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是这样用的吗,”敖丙完全不惆怅了,哭笑不得地纠正他,“应该是同病相怜吧。”
又忍不住问他:“你上个月月考语文多少分来着?”
“没你好,你不是年级前十吗,”哪吒死皮耷拉眼,撇着眉毛看他,“要不你帮我补?”
“好啊,”敖丙掰着手指头算时间,“还有几天?今天周日,下周四开始考……下周四?”
没说完两人都瞳孔地震了,心里大叫完蛋。
临近月考,学生们看起来没怎么受影响,该困困,该饿饿,只不过晚自习变得更加死气沉沉。
哪吒不在乎成绩,敖丙不担心成绩,但学还是得学,偶尔路过操场旁边的孔圣人雕像,也会想着要不去拜一拜。
“他管数理化吗?”敖丙看似很清醒,指着雕像下边一大排小面包和火腿肠,“周四先考数学物理,这个是不是供太早了。”
“要我看,不如拜你,”哪吒揣着单词本,一脸苦大仇深,“什么鬼排版,上来就abandon。”
哪吒成绩其实也不错,唯独英语有点危险,敖丙则是正经八百的优等生,哪科都不偏,回回稳定在年级前十。有部分迷信的学生见了敖丙就绕道走,理由是他们学神都会吸别人灵气,考得越好吸得越多,吸得越多考得越好,哪吒的英语成绩每次都在及格线徘徊,就是被敖丙吸走灵气的关系。
“那你要拜我吗?”
“行啊,你要什么贡品?”
敖丙作势踢哪吒一脚,被他很灵活地躲开。
“说真的,你给我补补吧,”哪吒诚心恳求,“你要什么都行。”
“你有什么?”
“嗯,”哪吒认真想了想,咧嘴露出个明朗的笑,“海鲜芝士拌面?”
敖丙又好气又好笑,夺过他手里的单词本扇他胳膊。
月考如期而至,一轮一轮考下来,最后剩下一门语文,放在周六上午。
敖丙的语文成绩拔尖,便宜了哪吒,每天晚自习都能跟着学点答题技巧,最后一个早读他想临时抱佛脚,就趁太乙不在跑到十二班。
一进门,一群学生正围着敖丙念叨,手放到他的脑袋肩膀旁边,隔着空气挥来摸去,好像在作法。
哪吒傻了:“什么仪式?”
最外层男生转过头解释:“拜神,吸吸灵气。”
“不是说他吸别人灵气吗?”
“那是别的班的,”男生切了一声,“我们班这都自己人,不伤友军,”又笑嘻嘻看着哪吒道,“你也是自己人,来拜一下不?”
说罢也不管哪吒反应,一群人自动让出一个缺口。
敖丙众星拱月般站在中间,看见是他,无奈的脸上露出一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来拜你。”
他俩自带屏障,一聊天周围同学就默默退出了。哪吒没搬凳子,好在十二班早读是全员站读,后排多一个人出来,乍看不显眼。
“拜我还空着手来,”敖丙拿着语文书挡脸,“不够虔诚。”
哪吒有样学样,拿过他的笔记本做样子:“等考完补给你。”
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塑料袋,三两下单手撑开,用笔记本挡着,神色不变地往嘴里一塞。
一闻就是茶叶蛋。敖丙都不用看,翻过一页书:“不是刚吃了包子吗。”
家挨得近,两个人天天一起上学,今天敖丙下楼早,包子还是他买的。
“求个好兆头,”哪吒嚼着鸡蛋,含糊道,“满分不指望,一百分就行。”
“那不得两个鸡蛋吗?”
“刚才上楼的时候吃完一个了。”
敖丙又翻一页:“那还缺个一。”
“……”哪吒艰难咽下茶叶蛋,指责他,“……我就说你早晨忘了买什么……”
“油条吗?”快考完试了,敖丙心情挺好,把自己水杯子递给他,笑说,“我买了,还剩一半,你吃不吃?”
哪吒先灌了一口水,拍胸顺气一会儿,豪气道:“拿来!”
“其实你就是没吃饱吧。”
敖丙从桌洞里拿出另一个塑料袋,哪吒接过去塞校服口袋里,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问:“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
敖丙想了想:“检查三遍,第一遍查漏题,第二遍查不确定的题,第三遍顺着题号检查,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个了?”
“说过了,”哪吒咂嘴,“还有吗?”
“那就没什么了。”
哪吒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一脸神秘地挨近他:“今天晚自习你还上吗?要不要来我们班?”
周六晚自习不强制,一般是住校生留在教室,老师也不管,久而久之变成学生们唯一的放松时间。
敖丙没怎么去过二班,想也知道不会是单纯的自习课,好奇道:“有活动?”
“来了就知道了,”哪吒咧嘴一笑,“来不来?”
“来,”敖丙提醒他,“快到点了,去考场吧。”
哪吒就放下他的笔记本,转身要走,又折返回来,惴惴不安:“真没有什么要提醒我的了?”
想考好是学生之常情,哪吒语文成绩其实挺好,反而是跟着敖丙的思路复习,越背越没底,总感觉哪哪都不熟。
敖丙有心逗他,勾勾手指,哪吒忙跑过来附耳。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这坏学生!哪吒捂着耳朵啧一声,敖丙忍笑撵他走,哪吒心想:完蛋了,一会儿脑子里肯定全是笠翁对韵!
考完语文出来,所有学生都松一大口气,宛若重获新生,阴沉沉的天看着都顺眼不少。
不过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前几科成绩陆续出来了,哪吒回了班,就看到讲台上摊开的一大片答题卡,几个学生正垂头丧气地分发试卷。
“这么多?”哪吒诧异地扒拉着那一摞纸,发现是空白的。
旁边课代表苦着脸道:“那是作业。”
“……”
于是课间变得更加乱七八糟,仨课代表在黑板上誊抄第一卷答案,其他学生捏着自己的卷子在下边对,每个人面前都是白花花上红叉叉,教室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天公十分配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渲染月考出成绩后悲凉的气氛。
哪吒没错多少,实际上他和敖丙的考场只差了三个教室,可见成绩和纪律没什么必然联系。只是因为他和敖丙作为一双拆不开的筷子,免不了要被放在一起比较,敖丙越听话,就越显得他不守规矩。
现在敖丙也要跟着他不守规矩了,哪吒好容易挨到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打就跳起来冲出教室,轻车熟路跑去另一个教学楼。
雨还在下,两栋教学楼之间没有连廊,水泥地被雨打湿成更深的青黑色,哪吒完全忘了带伞这回事,瞪着大雨略一思忖,扒了校服外套往头上一蒙,冲进雨里。
到了楼门口,哪吒和刚要出来的敖丙梆的撞在一起。
“你下来干什么?”敖丙拿着把伞,奇道,“不是我去找你吗?”
“……哦对。”
哪吒捂着额头,表情有点扭曲,这人脑壳真是够硬,撞一下看起来完全没感觉。
敖丙探头打量他:“你没事吧?”
哪吒摇摇头:“明天别肿起来就行,不然看起来像老寿桃,丢人。”
敖丙笑了:“那没事,老师们上班打卡要刷脸,你不用。”
俩人运动会那一架不小心揍了级部主任,说不好谁打得多,据说后来去拉架的鹿童鹤童也趁乱给了两脚,众说纷纭,版本多样,总之第二天主任顶着满头包上班,打卡刷脸三次都显示识别失败。
哪吒也乐:“可别让那老头听见,他到现在还记我仇呢。”
“幸亏你没在学生会。”
“就是啊,不然肯定给我穿小鞋。”
两人便说笑着,撑伞走进雨里。
“走走走,先买饭,回教室吃。”
“吃什么啊?”
世纪难题出现了,两个人打着伞,在雨里愁眉苦脸。
本着下雨要喝热汤的原则,两人去校门口买了鸭血粉丝汤,两人撑一把伞,一路小心翼翼护送两个纸碗回教室。
没开灯,走廊窗户黑漆漆的。敖丙疑惑地推门进去,发现投影仪在放电影,教室里寥寥几人,发现门开了皆是一哆嗦,看到他的校服后又一起松了口气。
“敖丙?”有人很友好地打招呼,“进来啊,外边挺冷的吧。”
哪吒在后边推他:“快快快进门,电影声儿太大了,别给主任听见。”
敖丙便进了教室,对哪吒道:“你没少在班里说我啊?”
“咱俩打那一架之后不就全校出名了吗,”哪吒拉着他到自己位置旁,“你坐这儿。”
说完自己坐在旁边靠窗的位置上,抽了桌洞里一张面巾纸,垫在课桌上,再放打包盒。
“这是谁的位置啊?”
“空的,”哪吒耸耸肩,“我单人单桌。”
太乙真会给他挑位置,最后一排就两张桌子,一张空着,一张就给他,看来是为了防止他上课讲小话。
敖丙接过哪吒递来的面巾纸,也在垫在课桌上,揭开打包盒盖子放凉。
趁着这个空,先研究研究哪吒的课桌。
桌面简简单单,一红一黑两支笔,还有写了一半的试卷,上边是熟悉的潦草字迹,交上去大概是要被老师数落的类型,不过敖丙看的次数太多,一眼扫过去倒是能看懂。
至于桌洞里,就和大部分高中生一样了,试卷压练习册,练习册压课本,课本下边还是试卷,乱中有序,除了本人之外估计没人知道顺序。
敖丙有点强迫症,想把斜出角的几张卷子抽出来整理,一旁却传来哪吒含糊且着急的制止。
哪吒咽下一口汤,眼神慌乱:“你干嘛?”
“你这太乱了,”敖丙指指他的桌洞,“很容易找不到卷子的,我帮你理一下?”
“不用不用不用,”哪吒连声拒绝,“你理完我才会找不到,就这样就行。”
敖丙略显遗憾地收回手。
不过,这好像是哪吒第一次拒绝他做什么。遗憾过后,敖丙又觉得有些新奇,他打量了教室,问一旁的新同桌:“你们班每天都放电影吗?”
“周六会放,”新同桌抬眼看了屏幕,兴致缺缺低下头去,喝着汤嘀咕,“上周●战警还没看完呢,怎么这周就换爱情片了。”
屏幕上是好几年前的吸血鬼爱情电影,画面色调是冷蓝色,窗外下着大雨,更显得教室里黑漆漆,还充斥着麻辣烫、泡面和鸭血粉丝汤的香味,敖丙和哪吒并排坐在最后一排,一人捧一个冒热气的纸碗,看电影里的男女主也坐在一起青涩地互相搭话。
“你快吃啊,一会儿凉透了。”
敖丙一转头,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校服外套,就穿个白衬衣,还要把袖子挽到小臂,头发也扎了马尾,不高不低地翘在脑袋后面。
“你就是吃太快才会出汗的。”敖丙很不赞同,继续慢条斯理地喝汤。
“你冷吗?”
敖丙嘴里还咬着半截饼,只顾上摇头。哪吒便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凉风和雨声一起涌进教室。
二月份,大部分人都还在穿羽绒服的时节,他一个人过起夏天来了,敖丙忍不住提醒:“你穿上外套吧,别回头感冒了。”
“一会儿就关窗户,没事,”哪吒满不在乎,又凑过来,笑问他,“怎么样,我们班好吧?”
跟十二班确实不是一个氛围。敖丙点头,问他:“太乙老师不管你们看电影吗?”
“基本上不管,”哪吒拿过水杯拧瓶盖,“我们这个老师,爱喝酒,喝多了晚自习就跑来教室扯皮,早读在讲台上打瞌睡,普通话也不知道过没过二甲,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班主任的样子,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他教得还行,你看我们班成绩就知道了,平时也不怎么发火,对我们挺好的。”
敖丙想了想自己班那一长串班规,大概知道申老师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和太乙老师不对付了。
前排同学听他们聊天,转过来笑道:“他年前抓到过一次咱看电影,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
第一排靠门的学生清清嗓子,站起来背着手,学着太乙的口音:“啷个咯,看电影嗦?哎,不看字幕你们晓不晓得讲的啥子哦?”
他学得极具画面感,班里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教室昏暗,窗外的雨都比室内亮一些,敖丙望着哪吒爽朗大笑的侧脸,再次看到了那一点点翘起的睫毛。
“嗯?”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哪吒笑意晏晏地望向他,“怎么啦?”
他笑得明媚,眼神专注而坦诚,反倒让敖丙不由得偏过头去,心里莫名一阵失落。
“咋了?”哪吒凑上前,歪头看他,“干啥啊突然?”
敖丙很快想明白了原因,并且第一次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脱口而出:
“总感觉你好像在自己班里更开心。”
没在意他这句话来的突然,哪吒只实打实愣住了:“没有啊,是你之前没注意吧。”
注意什么,注意他怎么笑的吗?这个倒确实……
敖丙自己也茫然起来。
光影交错间,两个人带着同样一点疑惑的情绪愣住了。
片刻后,敖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道歉:“对不起,你当我胡说吧,可能真是之前我没注意。”
哪吒皱起眉,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第一排的男生忽然大声咳嗽起来,与此同时坐在过道边的另一个同学嗖的一下跑上讲台,开灯静音切换界面一气呵成,敖丙望着台上的物理PPT,一时目瞪口呆,一低头发现桌子上的打包盒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哪吒那本字迹堪比医嘱药方的练习册。
下一秒,前门被猛地推开。
敖丙抬头,了然:哦,是老寿……是主任。
上讲台的同学正噼里啪啦摁着鼠标滚珠翻PPT,一眼过去全是电路图,坐门口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下去了,脑袋埋在双臂间好像睡得很香,而哪吒和剩下几个人捏着笔,神情无辜地朝门口打招呼:“主任好?”
主任背着手,眯着小眼犀利地扫视教室一圈,看到敖丙又是一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
哪吒飞快举起那本练习册:“他来写作业的!”
敖丙默默帮他把倒过来的书摆正。
主任哼一声,又吸了吸鼻子:“这么大味儿,抓紧时间打扫卫生。”
“好的,好的,没问题。”
主任背着手走了,临走还透过前门玻璃又瞪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瞪谁。教室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鼠标和书页翻过的声音,敖丙和那本医嘱药方——那本练习册相面许久,一旁的哪吒拍拍他:“让一下,扔个垃圾。”
哪吒拎着两个打包盒出教室了,约莫安静半分钟,前排的学生转过头来叫他:“哎,敖丙,你跟哪吒关系真这么好啊?”
敖丙没多想,点头道:“挺好的。”想到刚才他们几人嘻嘻哈哈,又忍不住问:“他在你们班人缘不好吗?”
闻言,其余几个人也转头聊起来:“刚开始会有点生人勿近,毕竟他初中打架很出名嘛。”
“而且他上学期真不怎么笑,也敢怼老师。”
“他家里很有钱的,”其中一个男生补充,“他爸妈不用说了,他那两个哥好像也都工作了吧?反正都惹不起。”
“不过哪吒确实人挺好的,”另一个男生说,“相处时间长了就觉得也还好,就是有点不服管,别的也没什么。”
“怎么说呢,”男生对敖丙解释,“哪吒这个人是很好,平时也会帮忙,也正常打招呼,但是我估计可能是家庭背景和外表的原因,我们和他做朋友感觉不太现实,就是有种隔了层墙壁的感觉。”
另一个人开玩笑道:“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对对。”
敖丙知道这个梗,但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厚障壁呢?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实在不觉得他和哪吒交流起来会有什么厚障壁,顶多是这人说话跳脱一些。
不过,敖丙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哪吒一拍即合了,因为哪吒在二班的境遇,就是他在十二班的境遇。
因为家庭背景和外表,他可以和班里任何一个人处好关系,换句话说,就是他和班里任何一个人的关系都不够好。
哪吒也是这样。
正愣神,哪吒回来了,进门就喊:“走了走了,继续!”
班里骤然嘈杂起来,灯重新关上,雨声伴着笑闹声在窗外滴滴答答。
哪吒出去晃荡一圈,回来就老实穿上了外套,坐下之前,他关了那条窗户缝,将冰凉的水雾和风都隔在外边,雨点打在玻璃上,变成忽高忽低的闷响。
敖丙看他笑容如常地坐下,却没来由感觉到,他心情并不怎么样。
原因可想而知,敖丙无言看着他拿过水杯喝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问问他吗?
怎么问比较好?
“敖丙。”
哪吒突然轻声道。
认识到现在,他好久没这样正经叫自己名字了,敖丙怔了一下,转过头去。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雨声里,他低着头,“我没有朋友。”
后面是蜿蜒在玻璃上的雨幕,敖丙又一次看见了他低垂的睫毛,还有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
——这个说法太过可怜,还带着些赌气的意思,敖丙不由得有点急:“我不是吗?”
“你是。”
哪吒抬起头,眼神依旧专注而坦诚,他望着敖丙,一字一句地说:
“除了你,没有别人。”
说完,他眼里又比之前多了些得意的笑意,道:“而且我知道,你也是。”
他绝对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敖丙舒了口气,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便也扬起嘴角,轻轻点头。
“对。
……我也是。”
二月底,气温基本回到零上,高中的课间操变成学生最讨厌的跑操。
哪吒体温高,稍微一运动就出汗。所有人都在校服里塞加绒秋衣秋裤和短款棉服,往操场一站一片圆滚滚,只有他,冬夏季校服直接叠穿,风一吹裤脚直晃荡。
跑操枯燥,却也是为数不多能运动的机会,一群男生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全靠跑操挥发一点点——领导要求整齐、匀速,还得喊口号,跑个步谁管得了那么多,一操场人没挪上三圈音乐就结束了,大家都跑个寂寞。
哪吒无所谓,主要是能出来透个气儿,翘课踢球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课是要翘的,球也是要踢的,只不过跑操这项运动合理合法,也不会挨骂,这就最好。
音乐开始,半年见不了一次面的体育老师一边吹哨一边赶他们往前挪,太乙捂得严严实实,抄着手在操场边围观,偶尔喊两嗓子,催促掉队的跟上。
等到音乐过半,操场内圈蹲了一大群人系鞋带,这里一个那里一个,都是圆圆滚滚,远看像刚冒头的蘑菇。
主任带着学生会一干人,开始撵蘑菇们回队。
太乙摇着头和隔壁班老师显摆:“看看,看看,都在偷懒,我们班哪吒就进步很大,他跑步从来都……哪吒?哪吒?!”
二班队伍里都是穿得鼓鼓囊囊的学生,哪有哪吒的影子。
“十二班在那边。”同事笑呵呵地指了指另一侧。
一帮老师连同太乙本人都门儿清,如果二班队伍里没有哪吒,那十二班队伍里一定有哪吒。
十二班队伍也没有,太乙伸着头找了一圈,发现他那爱徒正拉着申老师爱徒当蘑菇,两人蹲在弯道旁系鞋带,头顶对头顶,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那么开心。
后边学生会还在撵蘑菇,眼看着就要轮到这两位,太乙“哎哎”地喊了两声,试图引起爱徒注意,未果,他只得跑过去,手动挡住向这边望来的鹿童。
走近了,俩孩子还在那儿系鞋带,系了拆,拆了系,就为多说两句话。
“那说定了,这周天你来我家?”
“好。”
“其实你周六晚上来也行。”
“那你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啊?”
聊得正热,哪吒余光就瞥见头顶逐渐笼罩上一个圆润的影子,抬头一瞅,是居高临下盯着他俩的太乙。
“说啥子,”他的圆脸上难得露出一些班主任的压迫感,“也给我听听?”
哪吒才不怕他,当下就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若无其事道:“哦,我们约着周末一块儿写作业。”
“你这娃儿现在怪积极,后头学生会查人你是一点看不到,”太乙一眯眼,握拳作势要打,“还要我给你打掩护!”
哪吒缩着脖子一躲,在后方鹿童的警告声里,笑嘻嘻地拉起敖丙跑了。
两个人个儿高腿长的,几步甩开了试图追上去的太乙。哪吒握着敖丙的手向前跑,空中已经开始飞舞柳絮,痒痒的,他挥了两下,又忍不住回头:“你手也太凉了。”
“是你体温高吧。”
敖丙两步赶上他,他就松了手,两人没怎么费力地赶上十二班的队伍,再放慢步子,挪到最后一排,比肩往前跑着。
“你们班下节课上什么啊?”
“语文,”敖丙好奇,“你终于要来我们班上课了?”
哪吒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闻言为之一振:“行吗?可以吗?”
“那你们班下节课是什么?”
“……体育。”
意料之中,敖丙望着哪吒逐渐扭曲起来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抉择一下吧?”
高中的体育课太珍贵了,程度堪比食堂窗口每个月随机出现的煎牛排。哪吒一边跑一边纠结,一直到音乐结束了,他试探地看着敖丙,道:“我要是去上体育,你就自己上语文了啊?”
刚跑完,敖丙还有点喘,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点头。
哪吒低头唔了一声,一副好像有点对不起他的表情。
“你清醒一点,我本来也是自己上语文,”敖丙哭笑不得,“就算你来我们班上课,我也不能跟你说话。”
十二班要整队回班了,哪吒却好像觉得这人太不讲情面,追上去问:“真不能跟我说话啊?”
敖丙眼角带笑,但目不斜视:“不能。”
“真的不能?”
他还跟着,敖丙转过头:“你可以来睡觉,但我要听课。”
那没事了。哪吒扁扁嘴,转身要走:“那我还是上体育去吧。”
又转过来:“我真去了啊?”
敖丙朝他挥挥手。
十二班队伍越走越远,哪吒在后面喊:“中午楼下等我!”
“知道了!”
中午和敖丙一起吃饭,而且下节课是体育,虽然今天是万恶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周三,但是也没那么难过嘛。哪吒心情不错,独自晃悠回教室,打算喝口水再下楼,迎接体育课。
结果一推门,人都在里边,讲台上是正在调整小蜜蜂的太乙。
从操场一直保持到教室门口的笑容瞬间消失,哪吒知道发生什么了,沉下脸进教室,关门,回位置。
坐下之后他还是不死心,问旁边同学:“换课了?”
旁边同学痛苦摇头:“占课了。”
高中就这样,老师占课甚至懒得找理由敷衍学生,初中好歹还说一句体育老师生病了什么的,高中就这么冠冕堂皇抢之。哪吒百无聊赖地翻开书,趴在桌子上,心想:还不如去十二班,反正都是语文。
这时候,班里忽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哪吒抬头看去,原来是电脑右下角蹦出了两个弹窗,五彩斑斓,还一跳一跳的,内容不堪入目。关这种弹窗稍有不慎就会把叉号点成最大化,偏偏这种网页和课件一样加载慢得要死,每次都会把本就龟速运行的电脑折磨得更卡顿。
诚如太乙所说,哪吒连谈恋爱都不感兴趣,这种带颜色的东西才懒得多给什么眼神。他又趴回桌面,抓起笔转两圈,转而开始思考更重要的问题——中午吃什么。
直到太乙说今天讲新课,他才稍微振作起来,新课还是听听吧,这样下次就不会被敖丙嘲笑他书上怪模怪样的笔记,那些犯困时挣扎着写下来的鬼画符,他俩还一起研究过,没一个认识的,说是咒文都不为过。
太乙开始讲新课了,这一课是文言文,用普通话夹杂着方言讲,挺有意思。但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还有一个冬眠,二月卡在春困和冬眠的交界处,耳边又是古文,哪吒听了不到三分钟,眼神就开始虚焦。
他脑子里开始胡乱转一些片段,比如敖丙给他补语文,絮絮叨叨让他多写写作文。哪吒困得天旋地转,心里还似乎很清醒地想,他作文挺好的啊,有思路的时候洋洋洒洒一千字不是问题,要是写不出来,那肯定是题目不行,因为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拐弯说话,偏偏议论文就得拐弯说话,所以敖丙说得没错,他确实作文不太好。
哪吒困得逻辑走失,撑着胳膊两秒钟不到,两眼一合,睡昏过去。
哪吒困了一天,一直到晚自习结束,该犯困的点了,他开始活蹦乱跳。
“早跟你说下午别睡那么久了,”敖丙看他开个锁都恨不得把自行车扛起来的模样,打开手机手电筒给他照明,“晚上还睡得着吗?”
“我你还不知道吗,”哪吒就着光开了锁,“有个枕头就能睡,天天起那么早,哪儿睡得够。”
“那你可多定几个闹钟,小心明天睡多了起不来。”
“知道。”
柳絮不管时间,依旧在夜里飘飘扬扬,哪吒不爱戴口罩,说着话呸呸了好几下。
“你要口罩吗?”
“不要。”
犟种。敖丙打开车灯,前方亮起一小块方方正正的地面,很多走读生陆续推着车子经过,留下一圈又一圈车轮的影子。
“你又不戴眼镜,戴口罩又不耽误骑车子。”
“憋得慌,不想带。”
“行,行。”
两人推着车子絮絮叨叨,跟在一群疲惫困顿的高中生里出校门,聊着天回家去。
这天晚上,哪吒和往常一样,入睡得毫无压力,早晨闹钟响了就起,坐着发了两分钟呆、爬起来洗漱、换好衣服拎书包下楼。
楼下安安静静,一个人没有。
奇怪了。哪吒左找右找,掏出手机看时间,没迟到啊,人呢?难道先走了?
他肯定不会不等我,肯定是临时有什么事。哪吒笃定,当即拿出手机打电话。
哪吒。
这时后边有人叫他,声音柔和而熟悉。
哪吒便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先走了呢。
那人却不理他的话茬,兀自走上前,笑着去牵他的手: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
手心微凉,仿佛一块滑而冰的玉,是熟悉的触感。哪吒愣了愣,问:我刚才下楼的时候楼下没人啊,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歪头:我一直在这儿啊。
哪吒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我真没看见你。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哪吒,忽然欺身上前,漂亮的蓝眼睛近在咫尺,带着关切和一点点担心。
……太近了。
面对着这个人,哪吒头一次萌生了后退的念头,但是他的笑意温和又无奈,实在没有什么攻击性。
没睡醒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尾音拉长,是他惯会用的语气,只要他想管管哪吒的闲事,就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哪吒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但是他说就没问题。
……是没睡醒吗?可是我……
好了,快走吧,不然该迟到了。
他依旧握着哪吒的手,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微凉的掌心都被哪吒捂成更高的温度——这倒没什么,哪吒被他拉着,问:你干嘛去,不骑车子了?
嗯?前面的人诧异回头:到了啊。
啊??哪吒懵了:你才没睡醒吧?大早晨的净说些奇……我靠。
场景切换了,面前是教室。
到这时候,他终于松了手,自己走进那一片桌椅中间,和刚到的几个学生打招呼、放书包、给柜子上的绿植浇水。
最后,他终于转过身,笑意晏晏地望着哪吒:傻啦?进来啊。
可是那也不是他的座位,哪吒后退两步抬头看门口的班级牌,一班??怎么在老寿桃班里!
一切都很不对劲,哪吒刚要张嘴,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去,很自然地坐在邻桌的位置上。
哪吒低头看看自己,还在原地。
我在这里,我还在那里。
哪吒呆滞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梦。
清醒的梦,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挺有意思。梦里的哪吒同时拥有了本人视角和上帝视角,可以像个魂儿似的飘在空中,当然——还能飞!
这太好玩了,等醒了之后一定要讲给他听。哪吒在教室上空转了两圈,发现其他人的脸都看不清,只有身边的男同学,表情轮廓清晰得很,和真人一模一样,怪不得刚开始没发现是做梦。
男同学在这里是班干部,一个早读都在讲台上监督其他人学习,哪吒百无聊赖,飘到他身边念叨:早说不要当班干部吧?忙一早晨了都。
男同学却蓦地转过头来,微皱着眉,低声说:别闹了,快回去。
哪吒怔然,继而乐道:你看得见我啊?
他用记名的A4纸挡住半边脸:马上就放学了,你先回去。
啥?哪吒茫然回头,热闹的教室又变回楼下的花坛,只是天黑了,一左一右两个大平层,左边是他家,右边是男同学家。
男同学像早晨一样,握住他的手就往左走。
一时间恍了神,哪吒拉住他:你家不是在右边吗?
他不解地回头:不是说好了我来你家吗?
哦,是有这么回事,哪吒默然,恍惚间被他拉着来到自己家门口。
看着他熟练开门,哪吒在“可今天又不是周末”和“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中间摇摆一下,放弃了,反正是梦,梦怎么能指望它逻辑严谨。
哪吒站在熟悉的玄关,看这位邻居仿佛在自己家似的换了拖鞋、摁下热水壶的加热键、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把书包挂在门后的衣架上,再扶住门框,疑惑地和门口的哪吒对视,好像在纳闷他为什么不进来。
哪吒没什么好说的了,耸耸肩蹬着拖鞋进门,关门。
好长的梦。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醒过来,万一睡过头迟到,也不知道现实里的男同学会不会生气。
——可是,他又想看看这个梦如果一直做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幻灭了,因为哪吒回到卧室,发现尽职尽责的男同学已经打开台灯,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把他俩的数理化练习册一字排开,见他进来,嘴角一弯:先做哪个?
谁要在梦里写作业啊!哪吒走过去坐下,把三本书都合上,最后啪的一拍桌子,挑眉道:哪个都不做,换点别的,做什么都行。
旁边的人也不生气,眨了一下眼,倾身过去,微凉的手指搭在他手上,言笑晏然地望着他:那你想做什么?
……
哪吒头晕目眩。
眼前的画面时而模糊,时而又清晰,台灯的暖橙色、半掩的窗帘、月光透过窗棂在床边镂空出的影子,似乎一切都变得缱绻而朦胧。
因为是梦,事情开始不受他控制,原本俯瞰的视角消失了,现在他就坐在那里,面前的人离得极近,睫毛、碎发、鼻尖、锁骨,全都触手可及。
心跳声如擂鼓,哪吒望着他,分不清是心里是不知所措还是莫名的悸动,亦或二者都有。
你热吗?那个人微微喘着气,细软的长发从鬓边垂下,弯过一个弧度,搭在肩上,再随着动作下滑,悉数铺在锁骨前。
这个视角,哪吒仰着头想,他见过的。
是运动会的时候打的那一架。平时那么沉静有礼的优等生,被激怒到跨坐在他身上,稍一低头,头发就会垂下来。
那时候他挡住这人挥来的拳头,看到那几缕碎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方向一拽,粗暴又狠厉,拽得身上那人猛地低头,鼻梁交错,双眸近在咫尺。
此时此刻也是。哪吒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他锁骨处的头发握在手里,又被他轻轻抓住手腕,冷白的手指覆住脉搏,里面的血液叫嚣着,鼓动着。
问你呢。那个人低下头来,将额头贴上他的,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融,像擦过脸颊的柳絮,酥麻而痒。
他胸口轻轻起伏着,似乎是有些执着,问:你热吗?
当然热,哪吒颔首,感觉喉咙发紧,愈发的头晕目眩。
这声音也听过,是课间跑步的时候。他挨得那么近,和自己说话时就这样,微微喘着,还带一点笑意。
哪吒握着他的头发,有些不想松开,平时没机会这么做,这和他此刻的声音一样珍贵。
你想听吗?沉浮间,他扬起嘴角笑了,捧起哪吒的脸,漂亮的蓝眼睛在半明半昧的卧室里看不真切,大概是湿漉漉的,他说:我知道你想听。
听什么?哪吒被体温烫得快要过呼吸,抬起头看他。
那天我就知道。他说:我问你,还继续吗?你没有回答我。
哪吒想起来了,是他们被罚站那天晚上,对着月亮,他念了儿时背过的诗。
不等哪吒给什么反应,他的双手从哪吒脸颊旁划过,落到侧颈,再穿过发丝,轻轻收紧。
……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他将下巴放到哪吒肩膀上,哑声念道。
云叆叇,日瞳朦……腊屐对渔蓬。
体温自下腹升高,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梦——只是梦,所以哪吒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环住那个人的腰,将褪了一半的校服衬衫揉出褶皱。
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
他的声音低到像是呢喃,就在哪吒耳边,夹杂着凌乱的、有节奏的微喘,原本清亮柔和的声音,像是带了小钩子,每一个字吐出,都撩得哪吒耳朵一阵酥痒。
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
窗外淅淅沥沥,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窗户这一边,他一下又一下地仰起头,最后几字已是气声。
哪吒。那人低低叫他:我有点热。
望着那片氤氲着雾气的蓝色,哪吒在梦里的最后一点理智也消散而去。雨越下越大,风呼啸着横冲直撞起来,湿热的,毫无章法的,猝不及防,来势汹汹。
哪吒闭着眼,想到曾经粘在掌根的胶水,还有被那些液体黏连的另一边——他探出另一只手,用掌根去碰面前的人的左手掌根,手心贴合,十指交缠,最后扣紧。
那人也垂着头,眼睛半闭,蹙着眉,好像有些委屈。哪吒抬起头蹭他的脸颊,终于换得他抬眸与自己对视。
不必言说的默契在梦里依旧存在,哪吒扬起下巴,那人便低下头来,缎子似的长发遮住月光,肌肤在发丝的缝隙后相贴,将莹白染成浅浅的红。
哪吒……哪吒。
他稍稍偏头,很轻很轻地吻了哪吒的嘴角。
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开,哪吒头晕目眩,只听到自己喘着气开口,声音低哑得要命:
“……敖丙……”
醒了。
凌晨两点半,哪吒坐在床头,眼神失焦,万念俱灰。
睡衣换过了,多亏有独卫。哪吒连拖鞋都不敢踩,赤着脚蹲在卫生间里找盆,捏着水龙头掰开一点点,调整到不会溅出水花的程度,再抓起那一团布料扔进去,和着洗衣液胡乱搓,折腾将近半小时才算完。
回卧室前,哪吒看了眼镜子,里边那人头发乱糟糟,脸倒是不红了,只是温度还没下去。
他开了窗户,坐在床边吹着冷风复盘这个梦,最初只感觉荒谬,慢慢想一想,猛然又觉得很合理——他毕竟是在青春期啊,青春期做这种梦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为什么是、是……!!
拜这梦所赐,他现在连男同学都名字都不敢念,想到就感觉脸发烫。梦里的场景就像过电影,详细程度要按帧来,可是以前做这种梦都是做完就忘,怎么偏偏这回这么真实?哪吒抓着头发犯愁,甚至到了有点恐慌的地步。
明天该怎么面对他啊。
窗开着,卧室的温度很快降下来,哪吒摸摸脸,还是烫一哆嗦,脑海中随之而来的又是梦里一些不可言说的细节。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哪吒默念: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正常个屁!谁会在梦里和好朋友做这种事啊!哪吒低声骂了一句,习惯性打开手机,想把这个离谱的梦分享给敖丙。
……看到联系人名字,哪吒抓着手机沉默了,继而痛苦、无奈地捂住脸。
毫不意外的,哪吒起晚了。
提前定好的四个闹钟全部被他摁掉,能爬起来还是凭借潜意识里对上学迟到的恐惧。楼下还有个等他一起买早饭的,哪吒火急火燎地换衣服下楼,跑到两人惯例约好的花坛旁。
人呢?
他正纳闷,敖丙骑着车子后边过来了。
“怎么才来,”敖丙从车把上取下个冒热气的袋子,递给他,开玩笑似的抱怨,“我等了你好久。”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有点不清醒的哪吒脑子嗡的一声,耳朵登时红了。
“怎么了?”敖丙看他忽然扭过头去,还以为是起床气犯了,就骑车往前挪了两步,歪过头去看他的脸。
谁知这人也正偷偷瞧他,刚好对视。
哪吒梗着脖子,却没躲,他有些无措地瞪着敖丙,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到底怎么了?”敖丙见他眼下那一圈乌青,眼里漾出笑意,“没睡醒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敖丙话音刚落,就见这人整个儿僵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缓慢地转头,以一种小心又赧然的眼神望向他。
敖丙不明所以,还是偏过头,回以温柔的微笑。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这样看我、你、你……”
哪吒双手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脸上,再无力滑下。
“……对不起。”
他垂头丧气地对敖丙道歉,声音听起来好郁闷,好痛苦,好自责。
好在这回敖丙没有不由分说拉他的手。两个人骑着车子去学校,哪吒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一眨眼就切换场景,一秒来到教室。
“所以你是做了梦。”
“嗯。”
“噩梦?”
哪吒语塞:“也不算是噩梦……”
看看,看看,又把头扭过去了。敖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为什么跟我道歉?梦见我了?”
校园里人来人往的,全是同学,哪吒死要面子,努力维持形象不脸红,谁知道敖丙追问个不停。
他含糊道:“差不多吧,你别问了。”
那就是个梦,有什么的。敖丙琢磨了一下,自认为精准猜中原因:“你在梦里揍我了?”
“……”
“还是我揍你了?”敖丙思索片刻,完全明白了,“哦,是不是跟咱俩高一运动会打架那次似的,当时我……”
“你别说了,”哪吒捂上耳朵,一脸痛苦,“你别说了……”
敖丙见他这副应激的模样,连忙妥协:“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昂。”
哪吒这才好了点,两人沉默地走出车区,顺着学校花坛往教学楼走。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啊。”
哪吒低个头,失魂落魄地嘀咕。
看来真的很受影响。敖丙想了想,道:“梦反应的是人的潜意识,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我没有!”哪吒跳起来,脸又倏地红了,“……我没有!”
有路过的学生看他,这人也顾不上瞪回去了,就僵在那里,反倒把敖丙惊得一激灵。
“……你别想太多了,”敖丙放缓声音,温声劝他,“那就是个梦,你最近是不是作业写太少了?要不晚上你把数理化练习册都拿来。”
“……不用了,真不用了……”
大早晨的,晨风还有些刺骨的时节,哪吒却感觉自己要烧得晕过去。
“我先自己调整一下,总之你……”他苦着脸叮嘱敖丙,“你今天不要去一班,不要帮老寿桃查纪律,不要拿我家钥匙,也不要……”
也不要突然就凑上来亲我。
哪吒闭了嘴,低头等着意料之中敖丙的数落和吐槽,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说什么发火的话。
“好。”
那个人只是像平常那样温柔地笑了笑,说了这么一个字。
今天是阴天,气温稍降,一教室的学生让窗户蒙上了雾,哪吒本来就困,老师一张嘴更是变成催化剂,他坐在一群昏昏欲睡的同学里,单手撑着脸,脑子一团浆糊。
昨晚实在睡得太少,吹了冷风又早起,哪吒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闷痛,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箍着脑袋,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还有点想吐。
进教学楼前,敖丙说了个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着?
扩音器略有些刺耳的声音里,他眯着眼睛回想:骑车子上学来,早饭是豆浆和煎饺,车区停车子的时候又被柳絮攻击,打了三个喷嚏,然后敖丙说了什么来着……
——哦哦,是做一些需要集中注意力、而且平时不经常做的事,比如左手写字。
想起了这么一点已经实属不易,哪吒自认为很清醒地抓起笔,从练习册下边抽出演草纸,在公式和字母之间找了点空,左手执笔开始练习写字。
写了什么也是不知道的,估计又是鬼画符。哪吒几乎是拿到笔的一瞬间就开始一磕头又一磕头,磕头间隙好像还听到自己对着课本骂了两句……说到底为什么手里拿笔的时候就会困出幻觉呢?平时自习课也没困过,一到正课就像被改了键位似的,哪哪都不得劲。
度课如年的不止他一人,等到下课铃打响,班里所有人整齐划一,摘了眼镜纷纷倒下,继课桌和镜框碰撞发出的声响之后,整条走廊就安静下来。
哪吒压根没撑到听见铃声,他再睁开眼,是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昨天晚上的经历让他趴在桌子上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
肩颈酸痛,但好歹是补回来一点精神。哪吒揉着脖子出去上厕所,大脑还没完全开机,一出门发现走廊上往来的学生也都跟他一样,困得像丢了魂。
回来时经过一班,昨晚的梦被哪吒复盘一早晨,有些场景回想起来已经让他麻木了,他睨着那个写着“高一一班”的班级牌,送了它一句国骂,久违地找回了初中看谁都不顺眼的那种感觉。
正准备走,里边竟然传来了敖丙的声音。
“……”
我还在做梦?我还没醒?
哪吒不可置信地走进去,发现男同学就站在讲台上,手里拿张纸,他一边记一边微皱着眉,周围一圈学生围着。
跟梦里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
哪吒挤进去叫他,声音错愕又茫然:“你转班了?还是进学生会了?”
那一圈学生见是哪吒,都自觉闭了嘴往后退,敖丙则愣了愣,低声道:“别闹了,你先回去。”
跟梦里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哪吒悚然,原本就没开机成功的大脑直接卡死,他愣在原地半天,如同中了定身术。
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敖丙抿抿嘴,和其他同学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拉着他出门去了。
他抓我手腕!!!!!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哪吒在心里咆哮。
真是邪了门了,难道昨天做的是那种预知梦?那下一步是什么?他拿我家钥匙?来我家写作业?然后、然后……
他的神色复杂又扭曲,敖丙无言,用手里的纸卷成筒,梆梆梆敲他脑袋:“睡了两节课了,该清醒了吧?”
哪吒恍惚抬头。
“上个课间我去找你,你在睡觉,”他说,“快期中考试了,老师找各班尖子生做知识点提纲,咱俩负责物理。”
物理果然能让人冷静下来,哪吒回神了,闷闷地“哦”了一声,只是还是不敢看他。
敖丙缓了语气,轻声问:“你好点了吗?”
是说早晨那个怪怪的样子吧。哪吒又觉得脸烧起来,挠了挠侧颈,胡乱搪塞道:“嗯,好点了。”
见他这么说,敖丙看起来就稍微放心一些:“那中午吃饭的时候说吧,你记得带杯子,今天得占四个位置。”
“四个?”
敖丙指指一班教室:“还有鹤童和鹿童。”
鹤童和鹿童是学生会的大忙人,和哪吒敖丙交集不多,四个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前边两人后边两人,互相不说话。
“今天是有雾吗?”
哪吒揉着眼,老觉得视野周围不清晰,远处虚焦,近处重影,这也让他一直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早晨是有一点,现在没了吧,”敖丙抬头打量了远处的操场边缘,看哪吒还皱着眉头揉眼,奇道,“你是睡太多了还是睡太少了?”
“不知道……”
但是高中就是充满了困和饿,状态不稳定的时候吃点东西,再睡一觉,能解决80%的问题。两个人分析不出原因,遂作罢,总之先吃饭。
食堂的所有窗口都在排队,哪吒站在敖丙后面,盯着他的头发,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一些他这个年纪也许不该想的东西。——难道记忆就不能一键删除吗?哪吒望着眼前这片蓝色,脑子里开始胡乱思考。
最前边端着餐盘的学生从旁边经过,敖丙微侧过身避让,哪吒刚好看到他垂下的睫毛。
还有鼻梁。
还有嘴唇。
还有一点点喉结。
他愣愣地望着,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红着耳朵,轻轻咽了口水。
鹿童和鹤童在旁边的窗口排队,一转头就看到这位传说中打架很凶很不要命的小霸王,正在盯着前面的优等生发呆脸红。
食堂嘈杂的声音里,鹿童和鹤童双双后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扭过头去——哪吒有情况。
打了饭回到占好的位置,哪吒和敖丙坐一起,对面是鹿童和鹤童。鹤童无言地看着哪吒虽然没什么精神,却很自然地拿过敖丙的水杯,让他腾出空来放餐盘,等他坐下了,再将筷子递给他。
“你还在纠结那个梦啊。”
“……”哪吒深深叹气,“对,太奇怪了。”
“那不就是个梦吗,”敖丙也叹气,“就算你梦见我,那也就是个梦啊。”
哪吒梦见敖丙?对面一直低头吃饭的两个人骤然睁大双眼。
“问题就是我昨天,我,你,”哪吒咽下一口菜,伸出一根手指,骂骂咧咧组织语言,“你今天上午说的话,跟你昨天在我梦里……”说到一半,他用筷子嫌弃地将餐盘里的胡萝卜扒拉到一边,“……就是我昨天梦见你说了一样的话。”
“就这样?”敖丙歪过头询问,夹过那些胡萝卜放进自己的盘子,“很多人都会做这样的梦啊,前天梦见后天就发生,科学解释不清楚的。”
“我以前可没做过这样的梦,”哪吒嘟嘟囔囔,帮着敖丙挑胡萝卜,顺便挑走他盘子里的芹菜,咔嚓咔嚓嚼了,随即叹气,“我现在看你都重影,还是跟做梦似的。”
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夹对方盘子里的菜,鹤童和鹿童欲言又止。
鹤童轻咳一声:“打断一下,虽然可能有点冒昧,但是,”她试探地望着自己对面的敖丙,“你们真没谈?”
又来了,又来了。哪吒正拿着水杯喝水,闻言皱起眉,斜眼给了她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敖丙也笑着摇头:“真没有。”
随即,他又回过头去,对哪吒笑道:“所以你到底梦见了什么,谣言成真?我在梦里亲你了?”
哪吒一口水喷在鹿童脸上。
四周一片惊呼,三人目瞪口呆。
鹿童脸上的水滴滴答答顺着下巴往下淌,校服领口湿了一片。
敖丙愕然两秒,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两张——递给一旁呛得咳嗽的哪吒。
和哪吒一起伸出手准备接纸巾的鹿童愣住了,还是旁边的鹤童翘着指尖在他僵住的手里放了一包纸,示意他自己擦。
“我说着玩的,你没事吧?”先说话的是敖丙,他满脸歉意地望着哪吒,“对不起啊。”
哪吒擦了嘴,有点埋怨地瞥他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对木着脸的鹿童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见状,敖丙也朝鹿童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啊。”
鹿童不愧是学生会二把手,表情管理相当稳定。他放下纸巾,朝对面那俩扯出笑容:“没关系,我去洗个脸。”
所以鹿童并没有参与讨论整理提纲的分工,三人各自确定了自己擅长的部分,哪吒负责热学,敖丙负责电磁学,鹤童负责力学,剩下的暂时都丢给鹿童,反正他是老寿桃的课代表。
鹤童淡定地吃完了饭,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等鹿童回来我跟他说。”
对面这两人却都没反应。鹤童瞥过去,发现哪吒在看桌子,敖丙在看哪吒,神色有些无措和赧然。
好吧,这位也有情况。鹤童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
两个都在神游的家伙一路沉默地走回去,都没有意识到对方过于安静,直至走到两栋教学楼中间,风呼啸而过,哪吒“嘶”一声,缩缩脖子:“今天降温了?”
“嗯?”敖丙有些迷茫地抬头,“你说什么?”
“有点冷,”哪吒搓搓手臂,眼神接触到敖丙,又很快挪开,讪讪道,“嗯,那我先回去了,可能就是困的,我再睡一觉去。”
“哦,好,”敖丙也点点头,“那我也回教室了。”
“行。”
天气阴沉沉,两个人背对背,怏怏不乐地走进一左一右两栋教学楼。
教室里暖和一些,人不多,大部分都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敖丙回了位置,前后同学跟他打招呼,都要问一句:“哪吒怎么没来?”
敖丙就解释:“他回自己班补觉了。”
同学们都对他了解哪吒的行踪这件事见怪不怪,闻言就回过头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再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起哄,也不会捂着嘴调侃他们,那些谣言好像江河里的沙子,无一例外地沉了底儿,也不知道哪吒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通过打架威胁那些人。
说到打架,到底是谁在传他打架很凶、很不要命?敖丙上了高中就闷头学习,八卦谣言一概是不听也不信,反正跟他没关系,要不是运动会和哪吒打架,他都不知道同年级还有这么个小霸王。
他也没打过很惊天动地的架啊。
要说他初中打架很凶,人的习惯是很难改掉的,没道理初中天天闯祸,过了个暑假、到九月份上了高中,就突然浪子回头了啊?
想不明白。
敖丙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大半年下来却也跟着哪吒学得豁达了些。哪吒说,有些问题如果想不明白,有三种办法,问朋友,问长辈,或者就干脆不去想,人生就是难得糊涂的。
敖丙当时觉得他表面上咋咋呼呼,脾气那样暴,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惊讶,还笑着问他:这些大道理都是谁教你的?
哪吒一扬眉:自己悟出来的。
敖丙便觉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真心实意地夸他通透。虽然难得糊涂的本意和他说的有些出入,不过哪吒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却也是个道理。
午休时间安安静静,同学们大都睡了,窗外的阴云也不动,飘在窗前,层层叠叠地挤成一团。
敖丙也趴在桌子上,望着云,继续想哪吒的事。
中午吃饭时,鹤童和鹿童的眼神他不是没看到,以前同学们起哄的原因他也知道,只是他没想过这些外界的猜测依据是什么。从前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自己是不在乎的,但他不想让哪吒受影响,所以就只想着怎么解释清楚;现在没人再敢乱传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却又忍不住又开始思考,他们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吗?
递给哪吒那张纸巾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朋友之间做这样的事会不会太自然了?会不会有点越界?
如果这个动作没问题的话,那,互相吃掉对方不喜欢的菜呢?
晚自习跑到对方的班里,一起写作业呢?
一起上学、吃饭、跑操、放学呢?
一起偷偷吃零食、看电影、翻墙、闯祸、罚站呢?
如果说是朋友的话,好像做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敖丙正过来推完又倒过来推,最后发现他俩好像就是朋友,硬要说的话,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感觉很放松,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边界感。
这样理解也可以。
潜意识告诉他,这个问题他并不想逃避,也不想模棱两可给自己一个差不多的答案,敖丙搞不清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就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就这样简单地解读。
唉,还不如当面问本人。
——他自己说的,搞不明白的问题可以问朋友。想到这儿,敖丙稍微释然了一些,闭上眼睛培养睡眠。
到了傍晚,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照例去两栋教学楼之间等哪吒吃晚饭,楼下的高中生走了一波又一波,那个总是着急抢饭的家伙却一直没下楼。
敖丙拿出手机直接打了电话,电子女声在那边说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难道是又被抓去罚站了?
他上了楼,推开二班的门,里边只有两个学生,见他探头,都很熟稔地打招呼。
敖丙问:“哪吒呢?”
“请假了,”其中一个同学道,“他发烧了,没跟你说吗?”
发烧了?敖丙愕然:“没有,他什么时候走的?”
“中午吃完饭回来就走了。”
一下午了?敖丙惊讶过后看了看时间,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正值下班高峰期,不知道来回一趟时间够不够。
敖丙对两个同学道了谢,飞奔下楼去。
昏昏沉沉间,哪吒又做了梦。
梦里的他神色颓废地站在太乙面前,发愁道:我天天晚上失眠,白天困得学不了一点,你想想办法啊。
太乙指着他的黑眼圈哈哈大笑:哦哟你现在自带烟熏妆噻,来来来我拍哈照,发个朋●圈……
拍什么拍!哪吒夺过他的手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玩得挺开心是吧?马上期中考试了还玩!教案写完了吗?卷子批完了吗?公开课稿子背了吗?你瞧瞧你从头到脚哪有点儿老师的样!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
一通输出,好爽。哪吒好歹还记得自己在做梦,反正老师不会真的揍他,揍也是梦里的揍,不作数的。
太乙像是被戳到痛脚,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忽然掏出个小瓷瓶,大叫:有了!你看这个——迷迷眠眠丹!
哪吒凑过去打量:啥玩意儿?
太乙得意道:吃了这个,立马睡着,这样你晚上就不会失眠了噻!
哪吒一把抓过,正要往嘴里倒,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他走到窗边去看,发现楼下一群人在四散奔逃,一个个小黑点飞速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嚎,哪吒伸着头仔细辨认,听见那伙人嚎的是什么“有妖怪”。
哦哦,对,是做梦。哪吒接受良好,打算不去管那些东西,梦里能睡一觉也挺好。
不料他一转身,眼前是平时上锁的学校楼顶天台。
面前有一条龙。
一条蓝色的小龙,额前和龙角上有漂亮又奇异的花纹,正面看是盘成个碱水结的样子,安静地站在他面前。
哪吒着实被震惊到:我靠,龙,活的,这么牛●……
楼下那群学生还在嚎,一阵又一阵尖叫在空旷的学校里回荡来回荡去,哪吒啧一声,朝地上吼:闭嘴!吵死了!
地上竟然有人回应他:你快下来啊!那是妖怪!
妖怪?哪吒诧异回眸:你说它?拉倒吧,这可是龙!
龙好像听懂了,将脑袋伸过去,用长长的嘴筒子蹭他的手。
地上那群人大惊小怪,嗷嗷叫着说:完蛋了完蛋了它要吃了你!
聒噪!哪吒张开嘴要骂,身边那龙却忽然飞了下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对着地面发出一声龙啸,震得周围那片树林跟着颤动,人群也不知去了哪里,校园霎时安静下来。
哪吒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龙又灵活地飞上来,掀起一阵风,却又轻轻落到他身边。
龙的眼睛也是蓝色,上面一排浓密的睫毛,周围是坚硬的、比蛇鳞放大了无数倍的龙鳞,每一片都能折射出太阳光,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哪吒见它不躲,就上手轻轻摸了摸那些鳞片,龙温顺地垂下眼,甚至有要把脑袋枕在他腿上的意思。
龙很安静,哪吒却莫名理解了它的想法,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腿,尴尬道:这可能不行,你嘴筒子太长了,我腿会被压断的。
龙用那双水似的眼睛盯了他许久,一声不响地别过头去,看起来有点沮丧。
呃,哪吒抓抓头发:我陪你玩?
龙眼神发亮地回头。
可是玩什么啊?哪吒环视一圈,这梦里光秃秃的,就一栋楼,一时间真不知道玩什么。
他正思索时,龙靠近他,用脑袋拱他,一直拱到天台边,哪吒背抵着墙,被迫一脚踩到它脑门上。
对不起对不起!哪吒抬起脚,挪到旁边,伸手给它拍拍灰,却见龙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望着他,还把脑袋往他脚下送。
哪吒恍然:你要带着我飞?
龙点了点它的大脑袋,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可爱。哪吒笑起来,绕过去爬上它的背,抱住龙角,雀跃道:飞!
阳光下,龙微微俯身蓄力,随即腾空而起。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哪吒猛地后仰,连忙抱紧了龙角,在呼呼的风声中喊道:稳当点!稳当点!你可别把我摔下去!
——不过这是在梦里,梦里要是摔下去,应该也没事吧?
龙带着哪吒飞了好久。
从龙背上俯视,其实和坐飞机时看到的景象差不多,但骑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做梦都难得梦到一次,多酷啊。
龙带着哪吒飞回学校天台,哪吒跳下来,脚还有点软,感觉有点像坐云霄飞车那样的轻微失重感。他问龙:怎么不飞了?
龙瞥他一眼,恹恹地趴下。
哦,你累了啊。哪吒也在它旁边坐下,笑道:虽然我知道是做梦,不过,我认你这个朋友。
龙将大脑袋偏过来一点点。
我还有一个朋友,叫敖丙。哪吒道:其实我就这一个朋友。
龙又贴过来蹭他的手,哪吒道: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龙张开嘴,发出了敖丙的声音:我一直在这儿啊。
哪吒倏地回头看龙,龙抬着脑袋看哪吒,一人一龙相顾无言。
我草。哪吒捂住脑袋:我终于疯了。
龙用很熟悉的眼神瞥他,道:别疯,你作业写完了吗?
哪吒闭眼:你能说点人话吗?
龙那么大一个脑袋,哪吒却愣是看出了些熟悉的微表情。龙——应该说是敖丙——龙形态的敖丙一本正经道:我是条龙,怎么会说人话。
……反正我是不会在梦里写作业的。知道他是敖丙,哪吒干脆靠在他龙角上,道:哎,你能变回人吗?
龙说:非得变成人吗,你知道我是谁。
哪吒沉吟片刻,道:虽然你这个样子也很酷,但是我还是更习惯你是个人。
龙沉默了一下,问他:是人是龙很重要吗?
会在一些奇怪的事上刨根问底,甚至比他还犟种,这果然是敖丙。哪吒思索了一下,道:因为你是敖丙,所以是人是龙都没关系,不过龙太稀有了,谁会不喜欢龙啊,哎,随你吧,想变就变,不想变就不变。
不,龙有很多的。龙又说:东西南北四大海域,都有龙。
哪吒脱口道: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敖丙啊。
龙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声音轻了一些:那你究竟是因为我变成龙,你才会喜欢龙,还是因为这条龙是我,你才会喜欢我?
啥?哪吒被他绕晕了,思考无果后,苦着脸道:什么人什么龙,那不都是你吗?
龙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在执拗地等一个答案。
哪吒忽然想起这是梦,毕竟现实世界里不可能有龙,恍然道:除了你,我也没见过别的龙,所以——
所以虽然龙有很多,但是你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龙变了模样:蓝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熟悉的校服,只是额头上多了一对小小的角。
是啊。那人站在风里,温柔地对他笑道: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了,不是吗?
这话熟悉,哪吒怔然望着他飞扬的头发,还想问什么,这梦却忽然模糊起来,哪吒朝他的方向奔去,扑了个空,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说过,我一直都在这儿。
这儿?这儿是哪儿?
柔和而清亮的声音逐渐远去,哪吒站在一片雾气里,有些错愕地回想着他的话,思绪忽然蓦地清明。
这儿是……
我的梦境。
我的潜意识。
——我的心。
……哪吒……
哪吒……
哪吒……!
哪吒!
有人叫他。带着回音,由远及近,哪吒努力地睁开眼,眼前赫然是梦里那个人,一脸的惊慌。他好像是刚跑来,胸口还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你再不醒我要打120了,”敖丙松了口气,“好点了吗?”
还是困,哪吒半眯着眼,慢吞吞地点头。头顶是家里的客厅,他微微翻身,终于想起自己是在沙发上睡过去的。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敖丙皱起眉,这人本来就体温高,他自己又体温低,出学校太急手套也没戴,手冰得很,一时间真是分辨不出来哪吒到底是不是还在发烧。
“你还发烧吗?”
哪吒继续艰难摇头。
什么意思,不烧还是不知道?敖丙有点急,道:“你说句话呀。”
哪吒痛苦地咽了口唾沫,张开嘴,喉咙又哑又痛:“嗓子疼。”
他一张嘴把敖丙吓了一跳,这谁啊,沙发说话了?
哪吒家敖丙来过几次,便给他盖了沙发毯,起身去烧水,茶几上高高低低的杯子摆得满满当当,一摸全是冰的,很有可能这人从回来就没想起这茬,一口气睡到现在。
水壶咕噜咕噜烧起来,敖丙又折返回沙发前,在茶几抽屉里找退烧药。身后边哪吒也没闲着,用他那个破嗓子叫敖丙:“我跟你说,我做了个梦。”
“又做梦了?”
敖丙应着,手下一盒一盒扒拉那些药片和胶囊。他把抽屉翻得哗啦哗啦响,创可贴和梨膏糖都刨出来了,就是没有退烧的,敖丙急得眉头紧皱,随口道:“梦见什么了?”
哪吒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变成了一条龙。”
敖丙背对着他顿了一下,挪到旁边去翻另一个抽屉,声音里带了一点无奈:“哦,那我变成龙什么样的?”
哪吒伸着脖子费力地咽口水,而后有气无力道:“嘴筒子好长。”
敖丙气笑了。
“好,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歇会儿吧……哦,在这儿,”敖丙找到了一板消炎药,转过身问,“你吃药了吗?”
哪吒点头。
“吃了什么?”
“那个……”哪吒眯着眼回忆,笃定道,“迷迷眠眠丹。”
敖丙沉默两秒,痛苦闭眼、睁眼,难得有些崩溃地叫他:“起来,吃药!”
哪吒自己歪歪扭扭地坐起来,见敖丙给他兑了温水,又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桃酥。
“先吃这个,”敖丙递给他,转过身拆药片板,道,“退烧药没找着,一会儿我去买点。”
桃酥咬一口掉一点渣,哪吒病得头疼脑热,却还记得敖丙洁癖,老老实实用另一个手接着,味同嚼蜡地全部咽下去。
敖丙拽过垃圾桶让他丢掉桃酥渣,把水杯递过去。
“你从哪找着的桃酥?”哪吒漱了口,声音听起来正常了点。
“上周的时候我爸提来的,”敖丙又把消炎药递给他,“叔叔阿姨还送了我曲奇饼干,忘了?”
哪吒吞了胶囊,愣愣点头,又回过神道:“你没有我家钥匙,怎么进来的?”
敖丙接过他手里的水杯,道:“给物业打了电话,你不是说你爸妈刚出差吗。”
哪吒还是愣愣点头,眼神似乎又开始涣散。敖丙见他这样,站起身道:“你先躺会儿,我去买退烧药。”
哪吒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敖丙诧异低头,见这人定定望着他:“我不发烧了。”
“真的,”哪吒神色似乎很清醒,拉着他的手腕往下拽,抬着脸有些恳求道,“你先别走,好不好?”
敖丙半信半疑地坐下。
哪吒还不松开,就那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还捧着敖丙的手,眉头紧锁,好像在斟酌什么。
敖丙一看他这个样就猜出个大概,直接问道:“你量体温了吗?”
哪吒茫然抬头,摇头。
敖丙叹气,抽出手去抽屉里翻温度计,哪吒还是低着头,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空掉的手,恍惚道:“我跟你说,梦里边你驮着我飞来着。”
我驮着他飞?敖丙大脑宕机一秒,继而反应过来,他在这病号的梦里变成龙了。
“虽然你嘴筒子很长,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真的,”病号转过头,对忙着翻找温度计的敖丙的背影真心实意地称赞,“龙角也很好看,有那种花纹,超牛●。”
敖丙实在是找不到温度计了,转过头问他:“你家温度计放哪了?”
哪吒指着他的额头,愕然道:“你的龙角呢?”
敖丙头一次有了想骂人的冲动。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干脆俯下身,抱住这病号的脑袋,额头贴额头,鼻尖对鼻尖。
哪吒呼吸一滞。
就那一瞬间,敖丙松开他,满脸焦急震怒:“烫成这样你就没感觉吗?”
哪吒被他箍着脑袋,呆道:“什么感觉?”
敖丙给面人似的哪吒套上外套,出门打车去医院。
他们这个小区是高档住宅区,出租车不让进,敖家的管家刚好出门,敖丙只得自己拉着浑浑噩噩的哪吒走到小区入口。
门卫认识这俩高中生,笑呵呵打招呼:“没上课去啊?”
敖丙架着东倒西歪的哪吒,对门卫笑了笑:“他发烧了,我带他去打个针。”
“哎哟,没事吧,”门卫知道这两家大人都忙,神色一敛,关切道,“用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敖丙摆摆手,“已经打上车了,谢谢啊。”
似乎是不满他跟门卫说话,哪吒拧着眉毛探头,看到门卫那头不太茂密的头发后,笃定道:“是你啊,我认识你。”
门卫笑呵呵道:“我是谁啊?”
哪吒伸出一根手指头:“夜叉。”
敖丙拍掉他的手,转过头跟门卫赔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烧糊涂了,说胡话呢。”
终于,车来了,敖丙把他塞进去,自己也急出一身汗。
车上他也没闲着,将那个梦颠来倒去地说,把司机逗笑了好几次。哪吒执着于他丢失的龙角和额前的印记,从下车一直絮叨到挂号。
“不是流感,就是冻着了,”大夫开了药,递给敖丙,“去交钱吧,三楼左转第一个屋输液。”
哪吒还是像个面人,站都站不稳,敖丙不敢留他自己呆着,继续架着他去窗口排队交钱,再拉到三楼打针。
第一个屋根本没位置,床位早满了,护士忙得没空抬头,朝门外一指:“走廊上有座位,先去坐着,去晚了真没空了啊。”
敖丙便道了谢,拉着哪吒出去找位置。
走廊上也很壮观,带着口罩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都有,一边儿坐一排,清一色打左手,右手都捏只笔,面前是一份试卷或者一本习题册,旁边是同样神色疲惫的家长。敖丙拉着哪吒找到两个空着的座椅,对中间低头玩手机的中年人礼貌道:“不好意思,您能往那挪一下吗?——谢谢。”
终于坐下喘口气,敖丙拿出手机,时间是七点十二,第一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锁屏界面显示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来自他班主任,另一个是他爸。
完了。他旷课了。敖丙抓着手机想理由,脑子里却不知怎的蹦出哪吒和太乙吵架时说过的歪理:自习课而已,小爷要是考得上,就不差这一节课,要是考不上,自然也不差这一节课。
有道理啊!敖丙没犹豫,先给他爸打了电话,再给申老师打电话——实话实说,果真被数落了,但两位长辈竟都没有很生气,只是让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哪吒戴着口罩,正仰着头打瞌睡,敖丙转过头,轻声问电话那头:“老师不罚我吗?”
“我让你现在回来,你就会回来吗?”申老师在那边叹气,“都说哪吒是犟种,我看你俩其实就是半、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应该不是一个褒义词。挂了电话,敖丙却开心,他有个很开明的老爸,还有个很开明的老师,还有——
哪吒睡得一磕头一磕头。
护士端着打针的小盘子过来了,拉长声音喊:“李哪吒——”
“这里!”敖丙应道,又拍拍边上的病号,“醒醒,醒醒,哪吒?”
病号睁开眼,懵懵地望着他。
护士已经利索地抓过他的左手,绷紧,拍打手背,见他没带书包,道:“打右手行吗?”
“行,”敖丙替他答应了,道,“大概多长时间?”
“三瓶,两个小时左右,”护士推了针,绑好胶布,调了输液速度,对敖丙道,“吃饭了吗,第一瓶这个打了可能胃不舒服。”
敖丙点头道:“我去给他买点,谢谢。”
“食堂在旁边那个楼的一楼,进门右拐。”
“好,谢谢。”
敖丙正要走,身边的病号第二次伸出手拽他,眼神依旧困顿且涣散,却哑着嗓子,抬着脸对敖丙道:“你也要吃。”
买了饭回来,哪吒看起来清醒不少,两个人摘了口罩,一手一个包子,安静地啃。
快吃完了,哪吒“啊”了一声,问他:“几点了?”
“七点四十。”
“你咋没回去上自习?”
哪吒望着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期待。
敖丙瞥他一眼,挑起眉:“我不差那一节自习。”
哪吒眼里的光黯淡了些,抬眸略一回想,又惊喜道:“这不是我说的吗?”
“是啊,”看他有精神了,再想起下午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敖丙忍不住叹气,“你知道你今天跟门卫说了什么吗?”
“哪个门卫?”
“咱小区门卫。”
哪吒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咂嘴道:“我说他像夜叉?”
“你说他就是夜叉。”
“……”哪吒嘴硬,“他就是很像夜叉。”
敖丙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还说我变成了一条龙。”
“是啊,是真的,”哪吒使劲点头,一脸真诚,“特别酷,特别牛●。”
“你还说我缺了一对龙角,”敖丙戴回口罩,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揶揄道,“还说这里缺了一个蓝色的,嗯,就是……”
“对,就是一个蓝色的,呃,我记不太清楚了,”哪吒也比划着,语无伦次,“反正是个印记,挺好看的。”
怎么这人做梦也这么有意思?敖丙看看他的脑门,笑道:“该给你也点一个。”
“那我点个红的,”哪吒扬唇笑道,“跟你同款。”
“为什么是红的?”敖丙想起上次下雨时两人在教学楼门口那一撞,眨眼,“被我撞的?”
两个人脸对脸傻乐。
“你别笑话我,”哪吒也重新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睡足之后亮晶晶的眼睛满含笑意望着他,道,“我觉得咱俩上辈子认识。”
敖丙从前没想过,听哪吒这么一说也颇有同感:“那你应该是那种将军,我是……”顿了顿,他笑道,“我去海边隐居。”
“海边?”哪吒咋舌,“太远了吧,那我要怎么才能遇到你?”
敖丙想起很多班里女同学偷偷看的小说,当下开了个头:“这个简单,你去受个伤,从船上掉下来,然后我就可以去救你了。”
“救完呢?不会就跑了吧?”哪吒越想越熟悉,一拍大腿,“这不海的●儿吗!”
他声音清亮,分贝稍大一点,周围就有小学生和初中生抬头看过来。哪吒只露双眼睛,冷眼看回去,被敖丙提醒要换瓶。
护士过来换瓶了,敖丙接着他的话茬小声道:“我跑什么?最好趁这个机会敲你一笔,这样我才不亏。”
那又会引发一系列新的问题。两个人分析了一阵有可能发生的剧情走向,最后放弃,将军和隐士听起来就没可能做朋友,海的●儿结局也并不圆满,不管哪种都闹心。
地板上来来回回,快步走过许多双不同的鞋子,高跟鞋、皮鞋、运动鞋、小孩的体操鞋。那些很快经过的鞋子们旁边就是两人并排的鞋尖,敖丙低头看着,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没有超能力,没有身份隔阂,没有深仇大恨,普普通通吃饭、睡觉、上学,也挺好。
哪吒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但是这有个必要条件。”
敖丙转过头来看他。
哪吒眼含笑意:“咱俩得一起。”
敖丙怔住,也垂下眼笑了:“嗯,必要的。”
“……嗯?”他偏头思索,又皱眉否定了自己,“不是必要,应该是充分不必要。”
哪吒:“……啊?”
“你看啊,小范围是大范围的充分不必要条件,”敖丙对他解释,“如果咱俩每天都在一起,那当个普通人就是好的,要是反过来,咱俩都是普通人,但是我们不认识的话,那当普通人也没什么好的啊。”
口罩后是两双瞪圆的眼睛,片刻后,两人都捂着脸低下头去——上学哪有不疯的!
“你说得对,”哪吒哭笑不得,“反正就是咱俩待在一起这件事很重要,对吧?——你别笑了。”
敖丙抬起头来,和哪吒眼神接触的一瞬间,两人又绷不住了,同时低下头憋笑。
笑够了,扫视这一走廊写作业的学生,哪吒咂嘴:“不上学也行,你说咱俩要是不上学,得干嘛去啊。”
敖丙只想得起来他扫地很利索,猜道:“种地?”
“你呢?”
敖丙想了想自己老家,歪头:“水产养殖?”
“我种地,你养鱼?”哪吒思忖,补充道,“还是养虾?”
他真的在认真思考养什么,这眼神看起来不太聪明,让敖丙想起傍晚时这家伙在小区门口嘟嘟囔囔的样子,便胡乱道:“养个夜叉。”
不小心押韵了,这次都不用对视,两个人不约而同缩起脖子,低下头去无声爆笑。
护士来换第三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双双戴着口罩睡昏过去。
高中就是会随时随地睡死,更不要说敖丙从下午到现在晚上九点一直在忙碌。上完课就拖着哪吒来打针,再加上医院暖风很足,敖丙脑袋后仰,头一次没有枕头也睡得昏天黑地。
哪吒则睡得不沉,他一下午都在昏迷,输了液反而清醒很多,便眯一会儿醒一下,再眯一会儿再醒一下。
这样睡了醒、醒了睡,几次之后,哪吒再睁开眼,发现敖丙的脑袋从椅背上歪了过来,抵在他肩膀上。
他还戴着口罩,所以眼睛和睫毛就愈发显得好看,哪吒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只得放缓呼吸,慢慢把身子靠过去,好让他不至于歪倒。
只是这么静下来,哪吒脑海里那些好不容易忘掉的画面就又浮出水面,一节一节放给他看。
是退烧了吧。哪吒抬头看了眼吊瓶,有些绝望地想。
身旁的呼吸声没那么明显,不会像梦里那样吹得他耳畔发痒,但是可以感受到这人睡得很熟,胸口平缓地一起一伏,一半多重量都压在自己肩膀上。
哪吒无措地瞪着面前的地板,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转过头去,带着些试探和赧然,小心翼翼去瞧那个人的侧脸。
睫毛好长。
走廊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他耳边似乎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要说梦里的事,他只记得有一条蓝色的小龙会发出敖丙的声音、这条小龙驮着他飞上飞下,最后好像还说了什么人什么龙的理论,其他的就记不清楚了。
毕竟他那会儿烧到39度多,能爬起来跟着敖丙去医院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说把梦里发生的事完全复述下来,再说人不生病的时候也很少有能把梦记清楚的。
但是,上次那个梦,他就记得很清楚。
想起那些画面,哪吒又开始头晕目眩。
叛逆归叛逆,太乙对他的评价里有一条他却很赞同,那就是他的心思确实不在这方面上。可他同时也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正常男生,拥有完备的生理知识储备——好吧也不一定拥有,不然怎么解释他会在梦里对好朋友做那样的事。
他很清醒,因此知道自己就是在心跳加速,可是这种悸动究竟是因为做了梦之后本能地感到羞赧,还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就认为敖丙对他来说是特殊的,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可敖丙确实是特殊的啊!
好不容易平复下那一阵莫名的心跳后,哪吒再次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身边依旧熟睡的男同学。
他可就这么一个朋友。
其实做朋友也很好啊。哪吒垂眸望着他放在膝上的手,在心里说服自己:毕竟万一搞砸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但是他要先确认一下。
只是确认一下。
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哪吒慢慢伸出手,指尖微颤,自他的掌根而上,划过微凉的掌心,穿过指缝,覆住手背。
轻轻地、轻轻地,十指相扣。
反正他睡着了。哪吒安慰自己,反正他不知道。
敖丙只动了动脑袋就继续睡过去,哪吒盯着他的手,似乎想盯出一个答案来,然而敖丙只是平缓地呼吸着,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算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心里却不知怎的很不是滋味,好像是在怨自己想太多。
就当朋友也可以,就是朋友。
朋友而已。
哪吒有些垂头丧气,正打算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忽然发现那只被他扣着的、冷玉般的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一根、一根,慢慢收拢,直至握住他的手。
哪吒怔然望着。
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什么,那些原本被封存得很好的情绪,也都由模糊至清晰地,层层叠叠地冒出来,变成一团乱七八糟却柔软的棉线,胡乱罩在他心头。
“……敖丙?”
他没有转头,只轻轻地、颤声叫他。
一旁传来的还是平缓的呼吸声,哪吒没等到回应,知道他大概率还在睡,一时又猜不出这动作究竟代表什么。
他正困惑,视野里走进一双白色的平底鞋,哪吒抬起头,眼前是给他打针的护士。她示意面前的高中生伸手,道:“该拔针了。”
哪吒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输液管中段的小瓶子已经空了大半,后方墙上的钟正指九点一刻。愣神间护士撕开他手上固定针管的胶布,利索地拔了针,哪吒只好匆匆松开敖丙的手,隔着棉球和胶布按住自己手背上的针孔。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哪吒因为打针而僵硬的右手都缓过来,敖丙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哪吒偷偷转过头瞧他。
敖丙阖目靠在他肩膀上,被口罩遮了大半的脸上神色平静,眉宇因为疲惫而完全舒展开。额前有几缕被静电蹭下来的碎发,拂过眼睛,支棱在他的睫毛上,发梢被哪吒的校服截住,翘起个弯,在走廊的暖风里微微晃动。
哪吒踌躇了一下,伸出手指去挑那缕头发,将它们撩到鬓角那里,露出俊俏的、丝毫不设防的眉眼。
真好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就又脸颊发烫起来,带着一些困惑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这个人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这个视角也绝对是头一次见,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熟悉。
可能真的是上辈子认识吧。
正愣神想着,面前有人叫他。
“不好意思,你们打完针了吗?”是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没精打采的男孩,男人对哪吒低声道,“可以让一下吗?实在没位置了。”
哪吒应了声,拍了拍旁边还在昏睡的人:“醒醒,敖丙?醒醒。”
敖丙慢半拍地睁开眼,见他右手已经只剩个胶布,揉着眼一脸困顿。
“怎么没提前叫我。”
“……哦,刚拔针。”
两人站起来,给父子俩腾出位置,慢吞吞地出去打车。
一路上相顾无言,敖丙是还没睡醒,哪吒则是心里有事,生怕说多了露马脚,就干脆仗着生病保持沉默。
快到家时,太乙来了电话。哪吒父母出差赶不回来,太乙算是半个监护人,确保哪吒退了烧,又在那边絮絮叨叨半天才罢休,挂电话之前再三提醒哪吒明天穿厚点、带保温杯接温水、午饭用他的饭卡去教师食堂补补、想带着敖丙一起也没问题。
出租车内安静,老师操碎了心的方言清清楚楚传来,让敖丙笑出声,凑过来说谢谢太乙老师,呼出的气息痒痒的,又让拿着手机的哪吒身形一僵。
敖丙注意到了,似乎有些惊讶地转过来打量他。
“怎么了?”
“没事。”哪吒扭头去看窗外。
这人本来是很有分寸感的。哪吒心里乱糟糟,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敖丙,只能默默祈祷他继续像平时那样礼貌,别问了,不要再问了,至少不要是现在。
敖丙果真困惑地偏过头去,正要说什么,身上手机响了。
“哥?”
他应着,哪吒便松了口气,打心眼里感谢这位素未谋面的哥,不然就敖丙那个钻牛角尖的性子,真有可能半夜拍他门问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间到了小区,车停在大门前,哪吒付了钱,两人一起往家走,路上冷冷清清,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偶尔经过的遛狗的人。
那边敖丙挂了电话,忽然对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哪吒偷偷转过头去,见他好像是忘了刚才的事,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明天高三百日誓师,我哥说学校找我当学生代表。”
“高三百日誓师,找高一的当学生代表?”哪吒奇道,“干嘛去的,念演讲稿吗?”
“估计是抓壮丁,干活去的,”敖丙又叹一口气,“明天我要早点去学校,你多睡会儿吧,别跟我一起了。”
哪吒的重点在最后一句上,当即不情愿地拉长音:“啊?”
到了熟悉的花坛边,两人站定,敖丙一眼就看出他抱怨什么,弯唇笑道:“也就忙一上午,中午还是一起吃饭?”
明天吃饭是明天的哪吒要面对的事,不归今天浑浑噩噩的哪吒管,但无论什么时候,能和敖丙一起吃饭总是令吒快乐的。
哪吒就很爽快地点头,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塞回去,继续在敖丙面前当一个没心没肺的朋友。
两人各自回了家,一左一右,相继亮起两扇暖色的窗。
敖丙开了门,换鞋进玄关,先看到了客厅里正在冲蜂蜜水的管家。
“伯伯,”他打了招呼,注意到里边房间开着灯,有些惊讶,“二哥回来了?”
管家点头笑道:“二少爷带了几个同学回来,今天在家里住。”
正说着,敖家老二推开卧室门出来了,随着门开一起涌出的还有几个高三学生的鬼哭狼嚎,二哥抬头看见三弟,原本面上一喜,又扭头冲房间咆哮:“小点声!我弟回来了!”
又转过头来,对敖丙一笑:“别理他们,高三都这样,学着学着就疯了。”
敖丙注意到一旁的沙发,诧异道:“我的书包?”
“嗯,给你捎回来了,”他先喝了口蜂蜜水,道,“学生代表那事,本来是今天晚上开会的,听他们说你没去,我就问了你班主任。”
然后就知道逃课的事了吧。敖丙有些心虚地低头。
“哪吒好点了吗?”
“好点了。”
当哥的倒没有兴师问罪,也给他递杯子过来,道:“行,我同学他们几个可能比较吵,本来想着让你先去哪吒家住一晚上的,不过他生病了,还是算了。”
喝了口蜂蜜水,敖丙觉得很有道理,点头:“嗯,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
“啥啊,”二哥瞥他一眼,好像有点嫌弃,“是那小子生病了我怕传染给你。”
“他不是流感,就是冻着了,”敖丙替哪吒解释,放下杯子时似乎闻到一点酒味,偷摸瞧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管家,低声道,“哥,你喝酒了?”
望了眼厨房,二哥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啤的。”
“怎么这个时候喝酒啊?”
“最后的狂欢呗,”正说着,里边又是一波新的嚎丧,敖家老二摇着头叹气,对敖丙道,“里边有俩喝多了,也可能是学崩溃了,高三嘛,都这样。”
敖丙仔细听了听,里边那几位虽然喝大了,吐字倒还清楚,有一句是“毕业之后我们就不再是最好的朋友了”,还有一句是“以后兄弟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也得常联系”。
敖丙放下杯子,一旁的哥哥翻着手机,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一家人忙成这样,在一座城市里尚且不能经常见面,高中同学之间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就算以后常联系,能一直联系下去的也是少数,更不要说什么“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敖丙忽的顿住,脑海中又浮现出哪吒的脸。
他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三年里打打闹闹,或许能过得充实又快乐,可是毕业之后总要分开的,他们可能会考上不同的大学,去不同的城市,认识一群新同学。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再像现在这样要好吗?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怎么了?”
二哥看出他有些失落,关切道。
哪吒说过,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问长辈,他哥姑且也算半个。敖丙踌躇了片刻,问他:“哥,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二哥挑眉,指指卧室门。
“最好的是哪个?”敖丙听着里边的几个高中生喝大舌头拉长音地感慨,执拗道,“如果只选一个的话。”
二哥摸了摸下巴,摇头:“没法选啊,我们几个关系都挺好的。”
“可是‘挺好’也不是‘最好’啊,”敖丙不死心,继续追问道,“没有最好的吗?特殊的、唯一的那种?”
“小丙啊,”敖家老二叹了口气,温声道,“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不同的人,当然也会结交到不同的朋友,人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的。”
“……可是我就是只有一个。”
敖丙低下头去,莫名难过起来。
“我就是想……永远和他做最好的朋友。”
仅此一人的、除了彼此之外,没有别人的。
他说得低落,二哥没听清:“你说什么?”
“真的没有吗?”敖丙抬起头来,困惑地反问他,“唯一的、特殊的?”
当哥的略一思索,扬眉道:“你说的是谈恋爱吧。”
叮咚。
一刹那,他好像在自己脑海里听到了这个声音。
周遭忽然变得模糊,耳鸣混合着心跳填补沉默,敖丙愣愣的,似乎听到他哥又说了什么,继而将书包塞进他手里,推进自己的卧室。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像之前十来年里做的那样,有些机械地拿出课本和习题册,眼前是翻过很多遍的、工整的笔记,眼前却也同时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某个脾气不太好的男同学,在脑海里演独角戏。
生气的、委屈的、得意的、开心的、羞赧的,全都变成个长得歪扭七八的小人,一边哇哇叫,一边把认识的这大半年里做的事全都复刻一遍。
敖丙莫名有些怅然,干脆转过身面对着窗棂放空自己。
……
脾气不太好的男同学此时刚洗漱完,正躺在卧室床上愣神。
医院里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答案应该是在那两个梦中。
可是想不起来了啊。哪吒拍着脑袋犯愁,第一个梦倒是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连敖丙念的那首诗都记下来了,偏偏第二个梦就记得颠三倒四,果然是生病影响记忆力,回忆到现在只剩下敖丙变成一条龙——一条好看的龙。
父母在他一进家门后就打来了视频电话,跟太乙一样,上来就是一通询问,母亲在屏幕里满眼心疼和自责,提起最近他的表现又骄傲得不行,说老师夸你最近懂事多了,都说是敖丙那孩子带着你变好的,妈妈知道不全是因为他,我儿子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父亲平时话不多,也挤进屏幕来向他承诺:等爸爸回去,一定陪你打球。
哪吒答应着,有些不自在地安慰他们。他其实知道父母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关爱,只是这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太乙,也就只有敖丙会觉得他很好。
又是敖丙,又想起敖丙。
现在,他挂掉了电话,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按理说可以毫无负担睡大觉了,可是睡了一下午又一晚上,合上眼也是脑子里过电影,根本睡不着。
那电影一帧一帧,全都是敖丙。
敖丙、敖丙……哪吒放空自己默念他的名字,思绪已经有些麻木,生个病折腾到晚上,好不容易趁敖丙睡着了能让他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脑海里思绪万千兜兜转转,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他真好看。
对他笑的时候好看、吃饭的时候好看、写作业的时候好看、睡着的时候好看。
无奈的时候好看、着急的时候好看、开心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其实他知道答案。心跳声里,哪吒捂住眼睛。
心头那团棉线依旧乱糟糟,他努力稳定心绪想要找出一个线头,从他们认识那天开始,将这些情绪一点点捋顺,可这些线却并不等他,都呼啸着,全部奔向那一个答案。
敖丙为什么会在他的梦里变成一条龙?
是因为龙太稀有,世人根本不得见,而敖丙对他来说,甚至比龙还要珍贵。
恍惚间,他终于想起梦里的自己说了什么。
龙或许有很多,可我只见过你。
你这样好的人,我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
所以,并不是他喜欢龙。
他愣愣望着窗外,树梢上的月盘无声,云雾悄然荡开,丝丝缕缕,温柔又缱绻地席卷夜空。
今夜无风,月亮安安静静挂在那里,星子就那么几颗,只有在靠近月亮的一小圈光晕里,蓬松的云层才露出一点点边,大的小的都有,这儿一朵,那儿一簇,像团团的绵羊的毛。
敖丙抬头看向那里,脑中还是那个家伙,从他们打架那天开始,像是游戏复盘似的,按着时间顺序挑出一些事情来演给他看。
别扭地向他搭话、得到答复会眼睛一亮、做题习惯性拧起眉毛、拿到考卷时的嚣张又自信。
要是偶尔靠得太近,还会吞吞吐吐地脸红。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直至恍然地轻笑出声。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折叠了很多次,有点破破烂烂,上面写满了公式和字母。
“……原来是这样。”
如同在云层浮絮里投下一颗火种般,那些酸涩、欣喜、悸动、不知所措,全部轻轻从心里汹涌炸开,叫他甚至有些想哭。
“是因为我喜欢、喜欢……”
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他。
这就是答案。
哪吒将脸埋进被子,柔软却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人的手指。
当他自以为试探地与他十指相扣,那个人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回应。
或许是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是出于我的本能。
敖丙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草稿纸,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算式里,有一处歪歪扭扭的字迹,是那个人在昏昏欲睡时无意识用左手写下的。
“敖丙”。
于是心跳声骤然加快,从前相处的日常碎片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斑斓的万花筒,一片是他拿着叉子喂泡面给他,一片是被胶水粘在一起的双手,一片是他们在月亮下念儿时的诗,一片是他们戴着口罩靠在医院走廊上昏睡。
还有一片,是他在雨声里专注而温柔地对他说,除了你,没有别人。
那雨声太大,太闷,多像他高中前的十几年人生。敖丙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认识他,自己的人生会有多么单调。
可是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凑巧又幸运的事,那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最特殊的、最喜欢的——
“我要去告诉他。”
敖丙推开卧室门,径直去玄关换鞋。敖家老二正打算关灯,就见敖丙穿过客厅,推门跑了出去。
“谁?”
二哥茫然,回答他的只有大门嘭的一声响。
想到之前的话题,敖丙他哥神色逐渐惊慌:“谁??”
敖丙终究还是没有半夜去拍哪吒家门,约莫两分钟,就回去拍自己家门了——心急找人,没带钥匙。
敖家老二一脸欲言又止地开了门,敖丙神色如常,见他哥那表情,道:“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二哥挠挠头发:“你干嘛去了?”
“找哪吒有点事,”敖丙低眉一笑,欣然道,“不过他应该睡了,明天我再跟他说。”
当哥的又仔细端详弟弟的脸,好像没什么问题。这小孩平时稳重得很,只有在提到哪吒时会显得活泼一些,但毕竟是好朋友嘛,他就稍稍放下心来一点。
连着三四天的阴雨连绵后,高中生们盼来令人神清气爽的周五,太阳也终于赏脸,一大早就在天边上工。
真是好天气。敖丙心情特别好,甚至早晨被闹钟吵醒都没有心烦,清醒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哪吒说。
只是想到这件事,就足够让他欣喜雀跃。
清晨人少,一路畅通无阻,到校后还是照例有一群人朝他打招呼,搭话方式如出一辙,都是先问哪吒怎么没一起来,好像他俩真的是一双筷子,拆开才不正常。
今非昔比,现在被同学们这样问,敖丙就要在解释后再加上一句:“只是今天早晨这样。”
恍惚间,他就想起去年十月份,他们刚做朋友那会儿哪吒嚣张甩给众人的话:我们好得很。
想到他,敖丙就愈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忙碌一上午也没感到疲惫,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领导讲话拖到十一点四十,终于可以去吃午饭了,他等不及换下西装,匆匆往另一栋教学楼赶去,长发飞扬,身姿挺拔,校园里的学生们频频回头,他却老是惦记着自己的黑眼圈——昨天几乎一宿没睡,满脑子都是今天的大事。
站在楼下左等右等,没人来,倒是等来了学生会的鹿童传话,说先去申老师办公室,有事找他。
“……改试卷?”
上个楼,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敖丙面对着准备好的红笔和试卷,头一次对老师有了逆反心理。
“改一中午吗?”他苦着脸问对面的申老师。
“当、当然不是,”申老师也在奋笔疾书,手底下红笔划得要搓出火星子,只来得及抬头瞥他一眼,催促道,“先去把衣服换了,你、你们几个一会儿跟我去教师食堂吃、吃饭。”
这也不像晚自习啊,不好跑。
敖丙偷偷看了眼身后的门,下一秒就被一旁十一班的老师一番话打回现实:“下午十二班第一节历史上自习,第二节英语是习题课,你们几个成绩都没问题,回头对对答案就行,这回周测卷子总共是四个班的,咱努努力,争取晚自习前改完。”
敖丙暗暗叫苦,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只好老实回班换校服。
问题是哪吒哪去了呢?
敖丙一直惦记着找机会给哪吒发个消息知会一声,他家情况特殊,手机可以随时带着,但学校里还是不能太光明正大。几个老师带着尖子生改试卷一口气改到快十二点半,约莫食堂第一波人快走了,才收了卷子下楼吃饭。
教师食堂门口,敖丙掀开门帘,刚好和垂眼出来的哪吒撞了肩膀。
哪吒啧一声抬起头来,拧起的眉毛在看到来人时立刻舒展开。
两人指着对方惊奇道:“你黑眼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没睡好呗。哪吒扭过头去,敖丙摸了摸鼻子,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答案,身后打着饱嗝的太乙老师朝他们打招呼:“来吃饭嗦,你看我就说嘛申老师肯定带敖丙来噻。”
后半句是对哪吒说的。这人闷头嗯了一声,面前就是敖丙,他却竟然低头要走。
“等等!”
敖丙拉住他的手腕。
“下午放了学你等我一下,”他弯起唇,音调轻缓,“有事和你说。”
“我晚上还要去打针。”
“我陪你去。”
敖丙声音依旧温和,同时却也十分执着。
哪吒一直没正眼看他,手腕被松松拽着,看身体倾斜角度好像是想甩开——最终也没甩开,就那样僵在那儿,远看就是两人在牵手。
申老师率先发出一声质疑:“你晚上干、干什么去?”
敖丙转过头对班主任讪笑,很有礼貌地小声忤逆老师:“老师,还得麻烦您准我个假。”
先斩后奏也是被哪吒教明白了,敖丙以前哪会这样。太乙乐得不行,拍着申老师的背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后者气急败坏地往门外轰,自己带着爱徒进去吃饭。
“你记得等我!”
敖丙转着头提醒。
“知道了!”
他好像还是有点不自在,却还是强装镇定地答应。
怎么抓手腕也会别扭?敖丙觉得有点好笑,心里隐隐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昨天辗转反侧一夜,只顾着想象坦白之后哪吒的反应了,之前的事是一点没复盘。
原来是这样。
他就愈发地欣喜雀跃起来,对着七八摞试卷一下午都保持了好脸色,终于在第二节课快结束时算完最后一张试卷的分数。
正是下课时间,敖丙刚放下红笔,就听办公室门外有个学生叫唤着跑过去:“打架了打架了!”
门口的老师探头出去:“几班的打架?”
那学生老老实实退回门口:“校外的。”
一群老师重新低下头去。
那学生瞥到敖丙,又踌躇道:“呃,好像是二班李哪吒。”
一群老师又抬起头,一半找太乙老师,一半去看敖丙。
太乙老师去蹲厕所了,不在办公室。敖丙神色不变,只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后边那个窗口能看见,要不你看看去?”学生也满脸不确定,道,“就后门拐角那个天桥那里,一群人打一个,呃也可能是一个人打一群。”
得到申老师的默许后,敖丙半信半疑出了办公室,走廊尽头的两个班一共七八个窗口,已经全都挤满了人,敖丙利用身高优势踮脚向校外看去,果真在那里发现个熟悉的身影。
纷纷的议论声里,敖丙没理身旁同学的询问,扭头冲下楼梯。
二层以上的学生都挤在窗口看热闹,忽然有眼尖的指着楼下大叫:“那谁啊?敖丙吗?”
众人惊诧又呆愣的目光里,十二班的优等生两三步熟练地攀上了围墙,单手一撑,踩着护栏跳了出去。
残阳如血,柳絮漫天飞扬。
敖丙赶到时,地上已经躺了四个,都捂着肚子,那个一天没见的人正扯起面前男生的头发提起来,弓身提膝,暴戾一撞,打得那人一声痛呼,歪过脸去。
他头发已经散了,转头时眼神冰冷而暴怒,侧脸一道刺目的红,敖丙被浮絮晃了眼,不知那是血还是夕阳的光,只是望着哪吒的背影,他忽然想到初见时偶然在同学那里听到的他。
暴烈如火。
后边还有三个,看脸似乎是已经挂了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都正往哪吒这里来。
没再多想,敖丙冲过去加入战局。
相比哪吒的不要命打法,敖丙的拳脚看似简单,却也是拳拳到肉,一脚揣翻一个。三傍手一出来,对面也知道他学过,骂了两句便相继跑走。
不远处坐着个已经被吓傻的小姑娘,穿着隔壁初中的校服,脸上还带着泪痕。敖丙一眼就看明白了原因,温声让她离开了。
而后,他坐到桥边的长椅左边,拍拍右边:“来,歇会儿。”
哪吒沉默着,低着头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提前出来等我了?”
“不是提前出来,”他估计是打的时候还用嗓子吼了,一开口声音有点哑,“就是翘课。”
“好吧,翘课,”敖丙好脾气地点头,“怎么翘课出来等我了?”
“头疼,心烦,”这人低着头,语气莫名有点委屈,“都是因为你。”
“我怎么啦?”
“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他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而后抬起头来,脸上赫然两道血痕,已经凝固了。
“你的脸,”敖丙愕然,随即焦急拉着他起身,“走,去医务室!”
哪吒却反扣住他的手,固执地重复:“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他的眼睛有点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看着还有点绝望,好像不指望敖丙能说出什么肯定的答案。
敖丙却毫不犹豫:“愿意。”
哪吒目光闪动一下,偏过头去看地面。
“你愿意跟我交朋友是因为你很好,你不会因为偏见怕我,疏远我,”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点久违的自暴自弃,“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只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看起来像个好学生。”
敖丙怔然,有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便挨着他坐下,道:“我愿意和你交朋友不是因为我很好,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好。”
“那现在呢?”哪吒抬眸,指着刚才打架的桥边,那里现在只躺着个扎头发的皮筋,“早跟你说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你就是很好啊!”
哪吒愣怔错愕的目光里,敖丙也很不理解:“谁还没打过架了,咱俩不是也打过吗。”
“可是你就打过这一次。”
敖丙叹气:“你是好是坏都跟打架次数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啊,你看咱俩认识之后都干了什么,翘课,迟到,翻墙,偷吃零食,罚站。”
顿了顿,他想起自己循规蹈矩的初中,不由得望天:“我初中要是起晚了迟到,会觉得天塌了。”
这下轮到哪吒不理解:“起晚迟到怎么就天塌了。”
“对啊,我到高中才知道的,这都不算什么,”敖丙看起来特别开心,“这都是因为认识了你。”
好像真的把乖学生带坏了,哪吒心虚地转过头。
不过,提起初中,又让他想到那件他纠结很久的事。
“我初中……”
哪吒有些犹豫地开口,声音低下去,好像对即将出口的话很没把握。
“我初中其实,没打过几次架。”
说完,他偷偷抬眼看敖丙,很怕他脸上露出惊诧或不信的神色。
然而敖丙只是听着,望着他,柔和专注。
“你信我吗?”
“我信你。”
小学打架会被定义为不懂事,初中打架就是青春期叛逆,在哪吒以为初中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小学校友将他一天六个课间打五架的事迹宣扬开来,初中的他就被莫名其妙孤立大半年。
所以就在他第一次因为谣言和初中同学爆发矛盾时,“校霸”这个名字,就代替了“李哪吒”。
看吧,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打架那么疯,简直不要命。
同学们开始疏远他,老师们开始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迟到、上课睡觉、翘课、早退,似乎这些事由他做出来就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好孩子。
到了高中,又是如出一辙的展开,只是大家都成熟了一些,至少老师和同班同学不会对他抱有那么大偏见,只是其他人,剩下的人,他们还是怕他。
直到遇到敖丙。
“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问我?”
敖丙毫不犹豫的信任让哪吒甚至有点哽咽,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敖丙笑了:“我信你啊,干嘛还要问。”
望着他冷色的长发,哪吒复又低下头去。
他很了解敖丙,这个人讲话很有分寸,别人不想提的事,他能很敏感地察觉到,然后绝对不会问。这是礼貌,但同时也是一种冷漠,因为他不在乎,其他人的事跟他没关系。
那我呢?难道我们之间也需要这种分寸感吗?
哪吒深深垂下头去。
“你完全可以问我的。”
“别人都无所谓,只有你不一样,”他说,语气低落却认真,好像在立誓,“只要你问,我一定会说。”
随即,他听到身旁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我不问你初中打架的事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解释过,你没有解释过,那就是你没做过,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我又何必要问?”
哪吒在垂下的发丝里睁大双眼,那种酸酸涩涩的心动和怅然若失又从心口冒出来。
他也太好了,他怎么会这么好。哪吒失魂落魄地想,如果要是坦白了以后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可怎么办。
正恍惚,身旁敖丙又问:“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敖丙歪头:“你之前梦见什么了?”
哪吒僵住,慢吞吞转头去看他。
是说变成龙那一次?
不是。
面对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哪吒知道他想问什么。
心跳声如擂鼓。
“……我梦见……”
敖丙有些好奇地瞧他,下一秒,被这人有点颤抖地捧住脸。
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他抬起下巴,偏过头,在敖丙有些慌乱地眨眼时,闭上眼睛。
云叆叇,日瞳朦,腊屐对渔蓬。
漫天金红色的夕阳和浮絮里,就像在梦中那样,与他呼吸交融,鼻尖轻触,唇瓣相贴。
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
片刻,他稍稍退开,脸已红透了,望着敖丙轻声道:
“我梦见这个了。”
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藕花风。
在他即将要把手抽离时,敖丙再次握住他的手腕。
“那我先说啦?”
哪吒茫然抬头,眼前是他温柔却有些赧然的双眼。
“……不,”令人头晕目眩的耳鸣和剧烈心跳中,哪吒红了脸将他望着,“我先说。”
天边灿烂的金与红里,风带着漫天柳絮卷起又落下。
“我……”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其实我想先跟你说个谢谢,就是,”他紧张到有点结巴,“谢谢你愿意一直陪着我。”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偏过头蹙眉,复又抬头,有些困惑、心动地望着对面的人,“我觉得应该是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
所以其实不是日久生情,是迟钝的羞涩与悸动、复盘之后的恍然和欣喜,其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了,我……”
敖丙温柔凝视着他,片刻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叹气。
“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他眼里是专注的、有些羞赧的心动,那一片蓝色近在咫尺,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垂下眼又抬起眼,望着敖丙,险些压不住嘴角,却佯装镇定,有些沾沾自喜道:“我知道。”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知道你知道。这种默契似乎从认识第一天起就存在,谁都无法解释,真的就好像是上辈子认识,所以这辈子才省去了漫长的磨合期,相遇即相识,相识即相知。
敖丙弯唇笑了,又贴他近一点,轻声道:“那你要听答复吗?”
哪吒点头,随即被一双微凉的手捧起脸。
闭上眼前,他想,这夕阳,他肯定看过,他们肯定一起看过。
唇瓣触感如云朵,每一次触碰都在温柔诉说少年最甜蜜的心事。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全世界、全宇宙、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以后、永远——
我会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里成为你的唯一。
-全文完-
【藕饼】我恨仙骨无死生(7)
路遇黑粉诽谤造谣自己家暴媳妇儿怎么办?
重新约稿太慢辣,元帅选择直接开麦硬刚怼黑粉(然而没有吵赢凡人)
战神大藕 x 重生无记忆小饼 元帅养媳妇日常
【柒】
“荒谬!”
哪吒哪里忍得这些凡人造谣他打杀敖丙,还抽敖丙的龙筋,他勃然大怒,“你是打哪个茅坑里刨出来的混话!三太子什么时候剥过那劳什子的龙筋!”
那说书人在城中讲故事已经有十多年了,就靠这行当混口饭吃。三太子斗龙的故事是顶顶受欢迎的,次次说都能得到许多打赏,大家也都是百听不厌。
哪成想今日竟有人拆台来了,说书人定...
路遇黑粉诽谤造谣自己家暴媳妇儿怎么办?
重新约稿太慢辣,元帅选择直接开麦硬刚怼黑粉(然而没有吵赢凡人)
战神大藕 x 重生无记忆小饼 元帅养媳妇日常
【柒】
“荒谬!”
哪吒哪里忍得这些凡人造谣他打杀敖丙,还抽敖丙的龙筋,他勃然大怒,“你是打哪个茅坑里刨出来的混话!三太子什么时候剥过那劳什子的龙筋!”
那说书人在城中讲故事已经有十多年了,就靠这行当混口饭吃。三太子斗龙的故事是顶顶受欢迎的,次次说都能得到许多打赏,大家也都是百听不厌。
哪成想今日竟有人拆台来了,说书人定睛一看,在观众外有个玄衣红袍的公子,凶神恶煞、怒不可遏,仿佛跟自己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那声暴喝,必定就是他发出来的。
说书人也很气恼,他说书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当众质疑过他,脾气自然也大。
他重重将纸扇在桌上一拍,和三太子本神对喷:“黄毛小儿也敢大放厥词,三太子斗龙抽龙筋流传千年,你祖爷爷还在娘胎里打转的时候,我祖师爷就在勾栏瓦舍里说这段了!”
哪吒闻言,怒极反笑:“你这故事到处是漏洞,三太子乃陈塘关人,距这通明城十万八千里!他好端端的陈塘关不待,来这儿洗澡打龙,闲得没事儿干吗?!你这故事里的三太子必是假冒的!再说你们城外那河,宽不过二十丈,养条泥鳅都嫌憋屈,哪来的真龙给那什么三太子剥皮抽筋!”
说书人被他说得额角青筋都爆起来了:“三太子神通,缩地成寸,哪里去不得!再说,谁说河里没有龙,我们城外还有龙君庙,祭的就是当年舍命救了城里百姓的龙,我们祭龙君都祭上千年了!”
要辩仙籍,他一个凡人还能吵赢中坛元帅?
哪吒立刻道:“什么龙君,笑话!四海龙族虽是妖,却为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是以皆有神籍在册!来来来,你叫你那劳什子的龙君庙里的龙和那什么被扒皮抽筋的龙来与我对峙,小爷倒要看看,是哪门子的‘龙’,恬不知耻地鱼目混珠!”
那说书先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拿着纸扇对着他发抖,“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外乡人当真放肆!不爱听便不听!”旁边一人叉着腰气恼道,“何苦骂讲故事的,滚远点儿去!”
“咱们城里,年年给三太子庙贡三牲,给龙君庙烧金箔,轮得到你一个外乡人指手画脚?!”另一人骂道。
这两人一骂起来,那些观众就都骂起来了。
“不听就滚呐,咱们还要听呢!三太子抽龙筋这段最精彩了!”
“就是就是,轮得到你置喙!”
“我娘说,家里老人都说,三太子抽龙筋那日,血把北河都染红咧,怎么能是假的呢!”
“你们……!”哪吒正待发作,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
他还想和这些污他清白的凡人辩个一二三四,却看到敖丙脸色苍白,拽着他的袖子,像是透不过气来的模样。
他显然是忍了好一阵子,忍不得了,摇摇欲坠好像快要跪倒在地,才来打断他:“哪吒……我,我好像……”
话还没有说完,便一头栽倒。
哪吒顿时没了跟这些无知凡人较劲的念头,连忙揽住他:“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敖丙说,他只觉得很堵,空气好像凝固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叫他呼吸不了。
哪吒念头一动,顿时明白,心道不好。
无论是龙还是蛟,都是天生水相,水清则养,水浊则伤,自己在这儿吵架,咄咄逼人,惹出众怒来,聚成怨念,影响不了已成神的他,却影响到了道行尚浅、魂魄不全的敖丙。
他过去四百多年在深山老林里不曾接触过人类,第一回遇到这么多人,被人间浊气包裹,自然不舒服。
“走。”哪吒哪还有心思管那荒谬的民间传说,当机立断横抱起他,转身便走,把骂声甩在身后。
敖丙蜷缩在他怀里,垂着眼,一声不吭,绷紧了身体,手却用力按着心口的地方,压着喘息在拼命忍耐。
“很难受?”哪吒问。
真该死,他怎么忘记灵珠子是灵气凝聚,干净通透,如今魂魄又不全,自然受不住这些污浊。
“没……没有。”敖丙轻声回答。
“撒谎!”哪吒道。
“难受……”敖丙被吼了,缩了一下,把脸贴到他胸膛前,揪着他的衣袍,委屈坦白,“透,透不过气……”
哪吒唤出风火轮:“走,回云楼宫去,这凡间不好玩!”
可恶,他俩要还是混元珠便好了,自己便帮他把这微不足道的浊气消化了,不叫它污染灵珠子一星半点。如今一点点浊气也叫他无可奈何。
敖丙揪着他胸膛的红袍,抬头小声请求:“还没看过放莲灯……程家那妖怪也还没有教训……不想回云楼宫……”
“你除了吃和玩,还懂什么!”哪吒把风火轮收回去,“哦,还懂多管闲事!”
他虽气恼,但还是散出自身灵气,将他裹起来养着。
哪吒抱着他,想了想,往放莲灯的河边走去。那里有水,人们又是带着纯粹的祈愿之心,很适合养气。
“下水吗?”哪吒低头亲亲他头发,“变原身或许舒服一些,我陪你到水里待会儿。”
“不用下水,待在你身边就行……”敖丙说,“待在你身边……舒服……”
哪吒寻了个僻静处坐下,搂了他片刻,感觉怀里人身体不再紧绷了,低头问:“好点儿了没有?”
“好多了。”敖丙说。
三太子一看,敖丙的状态确实好了不少,眉心松开了,按在胸口的手也放开了,改成环着他脖子挂在他身上,只是似乎还恹恹的,脑袋靠着他的颈窝,没什么精神,于是又把他搂紧了一些,继续用灵力温养他。
敖丙安静地窝在哪吒怀里,不适的感觉已经消失,却不想离开。
三太子是天生的火相,理应与他相斥相克,但被三太子的灵力密不透风地裹着,却暖融融的,非常舒服,如同被一朵红莲裹在心中,隔绝一切令他不舒服的劫苦,感到安心,比他住了四百多年的湖里的洞穴还要像栖息地。
他更紧地贴着哪吒,手放在哪吒胸膛的心口上。
这朵红莲有心跳,蓬勃有力的振动频率,敖丙闭眼听着,觉得自己也落入这心跳声里,与这朵红莲融为一体,成了红莲的心蕊。
如果能永远盘在他臂弯里便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抱着抱着,怀里突然被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敖丙低头一看,竟然是灯会上集市卖的小哪吒布偶。
那布偶做工粗糙,丑不拉几的,个头矮小,鼻孔朝天,眼眶发黑,牙还缺了一颗。
老板说这是三太子小时候,方才敖丙看了觉得可爱想买,哪吒死活不肯。
真是缺了德了,三太子看了那布偶就嫌弃。
他小时候的丑模样是怎么穿越两千多年,广为流传到现在?!
要知道他神格圆满后一直维持成人模样,几千年过去,陈塘关都没有关于他小时候的雕像了,倒是在通明城见着了,真是怪哉,还卖得到处都是。
“你不是说不买这个吗?”敖丙搂着娃娃。
“算了算了,”哪吒道,“你喜欢就给你买了,叫你高兴高兴。”
他中坛元帅的脸在自己灵珠子这儿算几个铜钱,一文不值就是了。
“刚刚买的?”敖丙好奇,哪吒根本没动过。
“捏了个分身给你买回来了。”哪吒说,“免得你又说我扔下你不要,在那里嗷嗷哭着找小爷。”
“哭?”
“就是眼睛里水流出来了。”哪吒说。
“哦,就是昨天夜里你眼里的那滴苦水。”敖丙恍然大悟后纠正他,“我没有哭过。我从不哭。”
“那不叫苦水,叫眼泪。”哪吒弹他的额头。
“但它是苦的。”
“嗯,对,是苦的。”哪吒摸他的脸,和那双干净清透得过分的蓝眼睛对视,“泪都是苦的,所以不哭好。等你以后长好魂魄了,会哭了也不用哭最好。”
“哭是什么感觉?”
“哭啊,”哪吒想了想,“嗯,像是一场下了两千年不曾停过的暴雨。”
“雨总会停的。”敖丙似懂非懂。
“对,总会停。”三太子亲了他一下。
他的小灵珠,也总会回来。
“你刚刚为何动怒?”敖丙问。
他还是第一回看到哪吒发怒呢。
“你听听那故事,小爷我都成啥样了,”说起这一茬,哪吒好不容易忘记的怒火又窜上来了,他愤愤不平,“随便跑到一条河里洗澡,把人家河里的龙打死还不算,还给他抽了龙筋?我畜生啊我?!”
他是只杀不渡没错,虽是枪下三千亡魂,可没整这死缺德的。
“这是渎神!”哪吒振振有词,“妥妥的渎神!等小爷找出来到底谁写的这故事,他就算死了呢,爷也必定把他从轮回里拽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不要生气。”敖丙说,他伸手捧着哪吒的脸主动吻他。
“你……”哪吒气得要命的当口突然被他贴脸对着嘴儿就亲,别说是怒火了,哪怕是三昧真火,也得给小灵珠这亲嘴儿灭个一干二净。
“还生气吗?”敖丙吻了他一会儿才放开。
“谁,谁教你这么干的!”哪吒觉得脸发烫,“成何体统!”
“吃个嘴儿,你就不生气了。”他说,“每次都这样。”
“算了算了,我堂堂中坛元帅,不和区区凡人计较!”哪吒道,别过脸,“便宜他们了。”
三太子听到灵珠子轻笑了两声,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他眉眼弯弯,满脸笑意,顿时又挂不住脸:“不行,想想还是很生气,多吃几个嘴儿,小灵珠。”
敖丙“哦”了一声,不疑有他,伸手环住他的颈脖,又主动亲他。
哪吒被他亲的间隙晕乎乎地想,如今的小灵珠真好骗,说什么就是什么,魂魄长全之前,还是得再看紧点儿。
若叫人骗了去,自己说不准真要造杀业的。
“别的人生气,不可以用这招哄,”哪吒舔了舔他被自己吻红的唇,捧着他的脸,义正辞严地告诫他,“只能这么对我,晓得吗?”
“真君也不行?”他只认识杨戬一个旁人。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生气了有哮天舔他,轮不到你来!”哪吒说,“你不要多管闲事,明白没?不然杨戬会揍你,他揍人很痛的。”
敖丙:“哦。”
过了一会儿,敖丙又问:“为什么那条被你打死的龙,跟我一个名儿?”
“首先,小爷没有打死任何一条龙!这是他们污蔑小爷我!”哪吒说,“其次,这故事是假的,既然没有打龙的小爷,当然就没有被小爷打死的龙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有道理。”敖丙点头,又问,“可是凡人为什么给故事里的龙起跟我一样的名字。”
“龙族全都姓敖,”哪吒说,“重名有什么奇怪?许是还有敖光、敖暗、敖金、敖木、敖水、敖土呢。”
敖丙:“哦。”
他搂着小灵珠指着旁边的河,“你看,这小河像是能栖龙的吗?”
敖丙看了一会儿,比了一下自己的原形:“在里头游几转就要碰到头了,如果有龙长在这儿,那只能缩着身体过活了,真可怜。”
“那不就是了。”哪吒敲了敲他的脑袋,“龙都在海里呢。凡人既然觉得这种河里也有龙,就给他随便起了个名字,结果和你撞名儿了呗。”
“原来如此。”敖丙恍然大悟。
正说着,突然一阵鼓点响起,原本已经十分热闹的灯会立刻沸腾起来,人潮涌向灯会中心。
“怎么回事?”敖丙有些好奇,立刻想从哪吒怀里跳出去看看有什么好玩儿。
“给小爷回来!”哪吒拦腰把他搂回来,“刚刚才不舒服,你还往人多的地方扎呢?”
“我没事了。”敖丙说。
“有事没事,你说了不算。给小爷探探灵台,检查好了再说。”
“那你快探。”敖丙立刻闭上眼,一副灵台中门打开的模样。
“你……”哪吒气恼了一下,分了神识探他灵台,确实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又谆谆教导,“灵台很重要,不要随便放除了我之外的人进去,万一旁人把你灵台震碎,你就成小傻子了,懂了吗?”
“我只是条四百年的蛟,人家要探,我有什么办法,你第一次进来就差点把我灵台震碎了。”敖丙说。
“我,我那是不小心。”哪吒道。
他那会儿也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小灵珠,下手没个轻重,如今回头,想一次吓一次,要是当时再重些,当场碾碎他灵台,自己哭都没处哭。
“给你种朵莲花,护你灵台。”哪吒越想越怕,点了点他的额头,一缕神识就此留在敖丙灵台护着,若有人要探小灵珠灵台,格杀勿论,直接绞死。
敖丙不知道他对自己灵台做了什么,也不太在意,看他弄好了,就从他怀里挣出来,拉他的手往人群去。
哪吒将他揽回怀里,以免往前冲的人挤着他。
“快来快来,并蒂莲擂台开始了!”周遭的人呼朋唤友。
“什么是并蒂莲灯擂台?”敖丙问。
身边一人笑道:“小公子是外地人吧,这并蒂莲啊,是哪吒庙前的莲花池长出来的,每年只长两株,千年来都是如此,把它放到河上,有什么心愿三太子便能听到。文武擂台各一对儿并蒂莲,是天大的好意头,每年都抢破头呢。”
哪吒听这话,想了想,想起来了。
当年庙前确实有个小小的莲池,连着山间的活水,开满莲花。那儿确实长了两株并蒂莲,只是没成想几百年过去了,竟然还长着,这么耐长的么?
“哦。”敖丙恍然大悟,他贴着哪吒的耳朵小声问,“并蒂莲这么稀罕啊,你莲池里不都是么?”
“我那是仙家莲池,凡间当然罕见并蒂莲。”哪吒道,“想看擂台吗?”
“想。”
“想看文擂台还是武擂台?”
“要看武擂台。”敖丙说。
“好。”哪吒搂着他往武擂台的方向走。
武擂台人没有文擂台那么多,但也挤满了人。因看武擂台的多少是练武人,各个都高大魁梧,敖丙这人身,本来就不太高,又来得晚了,在后面被挡了个严实。
他掂了掂脚尖:“看不到。我能盘到你身上去看么?”
说着,手和身体就缠过来了。
“这么多人,不能盘。”哪吒连忙拽住他,“走,我们树上看去。”
哪吒看了看周遭,带他走出人群,搂着他飞上一棵树,两人坐在枝丫上,擂台果真一览无余。
这擂台的规矩是上一届的擂台主守擂,挑战者若赢了,就成为新的擂台主,若一炷香时间再无挑战,便可获得并蒂莲。
上一届的擂台主抡一对儿大锤,舞得虎虎生风,但只接受了三次挑战,就被打下擂台了。
紧接着,擂台主陆陆续续换了好几个,到第五人的时候,好一会儿都没人上台了,他便大声问:“还有没有挑战!”
“他们打得比你好。”敖丙跟哪吒闲聊。
“哪里比我好?”哪吒说,“这些个人小爷我都不放在眼里,动动手指头,眨眼就撂倒了。”
敖丙诚实地说:“你便是仗着手多,六只手胡打一通罢了。”
“你昨天还不懂走路,这会儿就对拳脚功夫点评上了?”哪吒嗤之以鼻,“你懂什么!”
“我觉得我学会了。”敖丙说,“他们的拳脚功夫比你教的好学,你教的没有路数,不好打,全靠蛮力。”
哪吒笑话他:“别是新手上路,看懂了而已吧。”
“真学会了,我给你看看。”敖丙问,“你要不要并蒂莲?”
哪吒说:“虽然吧,我莲池里都是并蒂莲,但眼前这朵,模样看着也还行,拿过来玩玩倒也不错。”
敖丙闻言,略微思索了片刻,在枝桠上站起来。
他手中的水结成冰,迅速凝成两把盘龙冰锤,高声道:“我来挑战!”
那擂台本来因无人挑战,只等一炷香时间到了,并蒂莲灯被新任台主摘下来,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却忽然冒出一道清雅软和的嗓音来挑战。
擂台上那持双刀的男人和台下观众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不远处一棵树上站着个少年,手上两把蓝色大锤子,月下白色锦袍飒飒翻飞。
“你喜欢,我给你赢过来。”敖丙低头对哪吒说。
说罢,他飞身向擂台,稳稳落在擂台主跟前。
那擂台主是个魁梧的汉子,叫陈晋,肩膀有敖丙两个宽,一身的腱子肉跟岩石似的硬邦邦。
只见眼前少年月白的祥云暗纹锦袍,一张带些婴儿肥的端秀脸儿,像不知哪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垂缨佩玉的小少爷,两手却各握一把硕大的锤子举重若轻,身姿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小兄弟好轻功。”陈晋握紧手上双刀。
“你别怕,我会控制力道了,不会伤了你。”敖丙将手上盘龙冰锤对碰,发出铿锵的一声:
“出招吧。”
——————
求小蓝手,谢谢大家!
下次更新在周四晚上哈。
迟了一天更,是因为摸不准饼对这个故事的看法。写了好几版,后来觉得对于现在的小龙来说,就跟听一个名字和自己一样的鬼故事【。】
【藕饼】神不渡我,我自渡神(16)
人生处处是观众啊,哪吒
*考古系敖丙出门修理哪吒神像,结果被神像🪷了。
*魔童藕饼
*现代背景,神仙哪吒 x 转世成人的敖丙。
*民俗传说参考现实并进行了部分修改,地名也是。
16.观众
敖丙没心思工作。
只是他上周病了好几天,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假。他把哪吒安置到旁边休息的房间里。
“这边空调足一些,今天气温太高了。”敖丙从冰柜里找了根雪糕给他。
哪吒接过来,“昨天的雪糕好吃吗?”
“我要回去工作。”敖丙这样回答,语气生硬。
“你们工作可以旁观吗,我想学习一下。”哪吒看着他,眼神掠过敖丙的锁骨。
空调的轰鸣声暂停了一阵,于是敖丙听见自己的...
人生处处是观众啊,哪吒
*考古系敖丙出门修理哪吒神像,结果被神像🪷了。
*魔童藕饼
*现代背景,神仙哪吒 x 转世成人的敖丙。
*民俗传说参考现实并进行了部分修改,地名也是。
16.观众
敖丙没心思工作。
只是他上周病了好几天,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假。他把哪吒安置到旁边休息的房间里。
“这边空调足一些,今天气温太高了。”敖丙从冰柜里找了根雪糕给他。
哪吒接过来,“昨天的雪糕好吃吗?”
“我要回去工作。”敖丙这样回答,语气生硬。
“你们工作可以旁观吗,我想学习一下。”哪吒看着他,眼神掠过敖丙的锁骨。
空调的轰鸣声暂停了一阵,于是敖丙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哪吒撕开包装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不像是塑料,而是剥开了别的什么。敖丙转过身去,后背被空调吹到发凉,又被盯得发烫,凉和热拌在一起,细小的颤栗从尾椎一节节爬上来。
“我要回去工作。”他又重复了一遍。
敖丙没能打开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几个人走进来拿水和雪糕。敖丙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逃出去,哪吒的眼神被他关在门后。
盯着哪吒木胎神像的脸也不是个好主意。
敖丙第一次失去自己的责任心,想跑到别的地方待着去。他总觉得雕像在盯着自己,但是哪吒现在在另外的房间里,纯属他心虚。
陈罗蹲到了找东西的敖丙旁边,师姐的八卦魂熊熊燃烧,“休息室里的是你男朋友吗?长得挺帅。前天严教授还在问,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魂不守舍的。”
敖丙动作停了下,他的头发垂下来,“不是。我们刚认识四天。”
“四天?!”她拍了拍敖丙的肩膀,提醒道:“他看你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敖丙掏出手机给木造像拍照,作为工作记录。
而哪吒遮住塑像出现在敖丙的镜头里,笑容明亮,向他眨了下眼睛。“你之前不愿意比,可现在我和这个雕像都在你面前,哪个好看?”
敖丙的镜头只够展示哪吒的脸,什么神像,什么大殿,都被遮了干净,只有哪吒。艳丽与凌厉同时出现在一张面庞上,炎热的火烧云落在这里,漂亮到嚣张。敖丙手抖了下,连拍了七八张。
“你长得好看。”这次敖丙轻易得出答案,忍不住笑。
哪吒越过了手机,直接凑到敖丙面前。他略微低头,阴影和光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滑过,额前的碎发被散下来,上扬的眉毛下,暗红色的眼睛快把敖丙抓走。他笑起来:“我记得你说,神像的美在另一个层面。”
“那你去问其他人。”
“我不想问其他人,我只要你的答案。”
“你好看,哪个层面都是你好看。”敖丙喃喃地说,他的视线在哪吒脸上逡巡,被赤红的双眸抓住,可又沿着笔挺的鼻梁溜走,最后降落在血一样鲜红的唇瓣上,被这里的笑容套牢。过于近的炎热让敖丙舔了下嘴唇。
永远八卦在线的陈罗拽住了准备下班的老师,抬了下下巴。
他们一同走到山下,穿过幽绿的树木,迈下石阶,聒噪的蝉鸣和热浪一起涌来。
哪吒今天戴了耳钉,右侧是细长的一个链子配了两个耳骨钉,靠近敖丙的这侧却只有一个干净的蓝宝石,像海水一样,细碎的闪着光。
“你把我给你的发绳系手腕上了?”
敖丙后知后觉,他完全忘记了这条绸带的存在,就这么戴着它招摇过市。“挺好看的……我不会用发带,就系手上了。”
“别解了。嗯,防蚊虫……”哪吒拦住敖丙的动作,给混天绫编了个不存在的功效。
敖丙疑惑地抬起手腕,仔细闻了一下,“是泡过草药吗?有点像莲花的味道。”下一秒,那点清远的香气重了几分,从四面八方而来,甚至充斥山野。
哪吒要去停车场骑车过来。敖丙坐在一个路边的高台子上等,脚甚至碰不到地。
蝉鸣吵得人脑仁疼,湿热的空气腻腻地黏着。敖丙坐在树荫里,但热气无处不在,刚刚几步路他就又出了汗,细软的额发趴在脸上。
夏日黑得晚,明亮的天光从碧绿的叶子间漏下来,倏尔一只光的蝴蝶降落,吻在敖丙的眼睛上又飞走,留下一闪而过的蓝色幻彩。
敖丙低头回了几条消息,嫌脸上的头发太烦,便扯下了扎头发的皮筋,咬在嘴里,蓝色的头发如水般流下,与炎热的夏格格不入。他的手指穿过发丝,慢悠悠地将这些流水拢起,聚在脑后。忽地起了风,摇碎更多的光在他身上,纷乱的光斑流过他俊秀的面庞,沿着微张的嘴唇流到颈部与锁骨去。敖丙在光的舞蹈中扎起了头发。
而风声、树叶声、蝉鸣声,一瞬间空下来。
哪吒出现在台下,双手撑在敖丙的两侧,身体微微前倾,由下而上看着他。那张脸近的过分,夏日的火终于显形了。敖丙吞下一口滚烫的呼吸,又微颤着呼出来,没有躲。他突然发现,哪吒耳钉的颜色像自己的眼睛,一片蔚蓝的海水。
哪吒站得低,他一点点靠近,鼻间几乎与敖丙碰到一起。他一丝也没有掩饰自己,炽热的眼神燎过敖丙颤动的眼睛,又烙在嘴唇上。
“我刚刚看到一只蚊子停在你脸上。”
但是你送的发带不是可以防蚊虫吗。敖丙却没有纠正哪吒前后话语的矛盾之处。他只看到哪吒的嘴唇一张一合,舌头比嘴唇还要红。
“在哪?”敖丙问。他向下看去,缠在哪吒的眼神里。他们离得太近,交叠纠缠的呼吸被剧烈起伏的胸膛点起了黏腻的焰火。
“这里。”哪吒伸手捧住敖丙的脸庞,拇指压在嘴唇上,向他靠近。
“拿抓你今天还要得耶,两个男的在你这儿亲嘴。”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旁边响起,一个摇着扇子的婆婆乐呵呵看着他们,“以前没见过哈,我也没见过。”
没亲到敖丙的哪吒现在很想把自己的行宫砸得稀巴烂。
敖丙尴尬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抬头一瞥,看到不远处,他的师姐正拉着老师看他们,还捂嘴偷笑。敖丙开始研究脚趾挖地宫的可能性。
哪吒拉着敖丙的手让敖丙跳下来,向路对面看去,树荫里,一个穿深蓝色道袍的道士面色疼痛地路过,发髻都乱了,满脸写着“夭寿”。
而哪吒抬头,在他们头顶,对凡人隐去身形的杨戬牵着狗飘在半空,眉眼冷峻,可嘴角压不住笑。
“你来干嘛?”哪吒传音问。
“路过,遛狗。”
哪吒拽着敖丙去摩托上。
风火轮变出来的摩托造型流畅而张扬,红色的车身,黑色的花纹像火焰的余烬。
风自他们身旁掠过,可炎夏不减威力。敖丙倒是觉得头盔里面挺凉快,一点也不捂得慌。
公交车和汽车都被哪吒超过去。敖丙本来只拽着哪吒的衣服,现在只能抱住了哪吒的腰。在摩托漂移过弯时,敖丙笑出声来。
“你小心被交警抓!”
“放心,他们看不到。”
“看不到?”
“抓不到!”哪吒解释,他加速,摩托车轰鸣一声又窜出去。
高速的风压在身体上,衣服被吹起,他们从高楼的影子里穿出去,进入夕阳的世界。敖丙的笑声被风卷进哪吒的耳朵。
“你刚刚是不是闯红灯了!”一个红色的灯一闪而过,敖丙扯着嗓子问。
“没有!”哪吒满不在意,继续加速,反正摄像头拍不到他们。
三泯江上洒满金红色的光的碎片,被火烧一样的光抱个满怀,像满江橘子味儿的汽水。路边掠过芳香的栀子花,流过满地的各色绣球,风火轮摩托速度慢下来。
敖丙看到路边的花,“可惜已经七月了,四五月的时候北京路边有很多月季,一路上全是花,隔离带上的月季最漂亮,我每次坐车路过都在想,只能隔玻璃看好可惜,如果我骑摩托路过就好了。”
“明年春天我陪你看。”哪吒干脆地应道。
夕阳向山的另一端落下。
凉气终于来了,从火锅店的空调里。
敖丙在手机上点了几个菜,装作很不经意地开口:“之前聊天,我和你讲我在北大的考古文博,你只说你家里有钱,也没和我说过你在哪里上学。”他抬头看向对面。
哪吒迅速把国内各大名校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吞吞吐吐:“清华……”
“你竟然也在北京读书?哪个专业的,我有好多高中同学在清华,说不定有和你一个系的。”敖丙故意问。
哪吒:“……”
“胎教肄业”的李哪吒开始心虚,现代教育他一年没读过。论古代教育,他三岁就和敖丙出门干翻世界了。
“就是那种给钱就能上的专业。”哪吒咬牙说,“我家也有点人脉。”
好在敖丙没有继续追问,他点点头,玩起自己手腕上捆着的发带,手指绕在蝴蝶结的尾部,在白皙的食指上缠绕红色的绸缎。让手指被捆住,又离开。
敖丙基本能确定了,他还需要验证最后一点,正思索着,他的手突然被拉住。
哪吒扯过敖丙的手指,拇指扣住敖丙的指节,向前滑动的拇指却又被他收回去,他把刚上的柠檬茶塞进敖丙手里,冷冷的似乎能把所有心思都冻上。
敖丙疑惑地看向对面,却看到哪吒缓慢地将眼神从手挪到了他脸上,殷红的嘴角露出一点舌尖,从虎牙舔回去。敖丙撤走目光,吞咽下一大口的酸甜的柠檬茶,吸管口被他一下咬扁。
牛肉丸上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聊最近的电影。敖丙主动拿起盘子,一骨碌下了好几个在牛油锅里,红油溅起,在哪吒白色的上衣上留下一片油渍。敖丙匆忙道歉,拿了纸擦,又问烫没烫到,最后还是来到他最终的目的。
“你把衣服脱了吧,”敖丙赶紧补上后半句,“我包里有多余的衣服,这两天太热,我想工作的时候可以换,但没用上。”
哪吒:“你能帮我拿——”
敖丙:“我帮你拿——”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哪吒挑眉示意敖丙先说。
“我帮你拿脱下来的衣服。”敖丙这样说,视线落在别处。
火锅店的卫生间狭小逼仄,点着昏黄的光。敖丙把门锁上,便只能和哪吒挨在一起,后背炽热的温度根本无法忽视。
哪吒很干脆地把现在的衣服扯了下来,从后面递给敖丙。敖丙看到哪吒修长却有力手臂越过他的肩膀伸过来,肌肉漂亮,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间抓着件团成一坨的衣服。
哪吒在敖丙背后轻笑了下,也不等敖丙接,直接松手让衣服掉下来。带着体温的白色上衣落在敖丙的怀里。
卫生间的窗户留了一个缝隙通风,燥热的夏便从窗户溜进来,劈头盖脸罩在他们头上,几辆汽车从窗外开过,留下发动机的声音。
“衣服呢?”哪吒问,就挨着敖丙,声音落在发顶。
一些炽热的气息挤进敖丙背上的神经。哪吒现在上半身是光的,敖丙意识到这点,这让他口干舌燥。他还是转过身来,却在逼仄的空间里差点撞到哪吒的身上。敖丙退到背靠门板。哪吒却向敖丙伸出手,靠近——他停下来,拿走了衣服。
昏黄的灯光太暗了,照得各处没有光而只有影子,哪吒慢悠悠地抖开敖丙的衣服,肌肉在光下更加立体,胸膛宽实,腰侧收紧,肌肉分明却不夸张,漂亮的线条像石刻。敖丙的眼神离不开,但他还是去寻找他的目标。
在梦里,哪吒的胸口有道狰狞的疤……
哪吒原本挺满意的,他身材那么好,给敖丙看看更好。
但是敖丙的眼神原本滚烫又紧张地拂过,却在落到他胸前后,渐渐冷了下去。
“你的衣服有点小。”
敖丙神情恍惚地嗯了一声,“你比我高那么多……凑合一下,先吃饭吧。”他几乎是飘出去。
敖丙之后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哪吒问了,但敖丙只说有点问题要思考。
晚饭后,敖丙拒绝了哪吒送他回去的邀请,“我坐公交。”
“车站离这里很远。”
“打车也行。”
敖丙一边走一边打开滴滴,因为没看路,不小心踩到东西,往哪吒那边跌了一下。哪吒顺势抱住了他。
一直失神的敖丙在哪吒怀里又活过来,他飘游在外的神思回到身体里,艰难地叹了口气。风沙啦啦地吹起,敖丙的思绪被卷近迷惑的漩涡。可另一边的心跳是如此热烈,让他只能把心思落在这里。
敖丙知道,他再不离开就再也离不开了。他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该松开我了。”
“我不想松开,我喜欢你。”哪吒抱得更紧了,这次他一点也不想放手。
敖丙迟迟没有回应。
“难道你喜欢别人?还是我不够好?”哪吒醋意翻滚,他错过的二十年发生了什么。
“是……也不算是。不是你不好,你很好很好,我要……我要想一下。”
抵达的司机在他们旁边滴了一下,敖丙冲上了车。
朵朵祥云中,一团巨大的火焰砸在地上,一大片精心养护的莲花池被火燎了干净。
云楼宫各处响彻哪吒愤怒且不可置信的声音:“敖丙到底喜欢谁啊!”
TBC.
其他人:生活没有那么多观众
哪吒:真的吗,我不信
【凪玲】成双
Summary:凪和玲王这趟旅程,就是看了一些风景,拜访了一些朋友,顺便结了个婚。
* 球星凪 x 总裁玲,其余均为cb向
* 原作向,伪公路文,真回忆录,关于他们的十年
* 全文字数2w,感谢耐心阅读
01.在此之前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已经认识了十年。
十年足以让他们从籍籍无名的高中生变成炙手可热的大球星,让他们在世界舞台上输一回又赢一回。
在捧起W杯的那一年,御影玲王回到了东京,逐步接手御影集团,而凪诚士郎依旧以职业球员的身份活动着。
如今,已经是御影玲王成为御影集团副总裁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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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凪和玲王这趟旅程,就是看了一些风景,拜访了一些朋友,顺便结了个婚。
* 球星凪 x 总裁玲,其余均为cb向
* 原作向,伪公路文,真回忆录,关于他们的十年
* 全文字数2w,感谢耐心阅读
01.在此之前
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已经认识了十年。
十年足以让他们从籍籍无名的高中生变成炙手可热的大球星,让他们在世界舞台上输一回又赢一回。
在捧起W杯的那一年,御影玲王回到了东京,逐步接手御影集团,而凪诚士郎依旧以职业球员的身份活动着。
如今,已经是御影玲王成为御影集团副总裁的第二年。
>>>
东京凌晨一点,昏暗的病房里。
御影玲王坐在座椅上,低着头给凪诚士郎发消息。手机屏幕散发出冷光,隐约照亮了紫发男人那苍白的脸,还有眼睛底下的淡青色。
「父亲这次手术也很顺利,现在恢复得很好……」玲王敲下一句话,又慢慢删掉。
「凪最近能请假回国吗?」玲王在信息框里输入,发送。
凪没有回复。
玲王锁上手机屏幕,借着床前的夜灯,久久注视着病床上父亲的侧脸。
玲王的记性很好,但他确实记不清,这个在他印象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长出了那么多白发和细纹,又什么时候开始频繁进入医院,吞药片熟练得像是在吃糖。
或许是病了的缘故,父亲很少再对玲王的决定和人生指手画脚,他不再说出那些表面平淡,实则强硬的话语。他只是用一种过分平静又过分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的孩子。
少年时期的玲王最擅长假顺从,真叛逆。哪怕父亲否定他的梦想多少次,他都敢闯出去,闯到世界面前去。
而成年后的玲王,捧着鲜花和奖牌回到东京,对上父亲那双眼睛时,骄傲和得意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可能所有少年终究都会长成不动声色的大人。
那天之后,御影玲王开始学着把自己埋进堆积如山的工作里,埋进数不清的应酬与宴会里。
他埋得太深了,深得每一个晚上他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电脑屏幕上那一串串的数据,浮现那些雪白纸张上或红或黑的文字,浮现那些酒杯里摇晃着的破碎光影。
玲王又失眠了。
凪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尽管他们相隔着一万公里,与十四个小时的时差。
在很多个东京的凌晨,曼彻斯特的正午,两个青年打开语音通话,却也不怎么说话。
凪听着玲王在床前翻过一页页书。玲王听着凪在那边慢吞吞地吃完午餐,然后玩一会儿掌机游戏,最后才磨蹭着走出门,走到训练场去,路上会有车声和人声。
等凪走到球队训练场的时候,他会听到玲王那很轻的呼吸声。
凪知道玲王这是快睡着了。
“晚安,玲王。”凪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摘下耳机,把手机放在球场边。
男孩们飞奔着踩过草坪的声音,钉鞋与足球碰撞发出的砰砰声响,还有忽远忽近的呼喊声,从玲王的手机听筒里传出来。这些声音隐约复现了一些东西,它们是御影玲王拼命奔跑和追逐了好多好多年的世界,是他彻底回不去的青春,是他最需要的安眠曲和最美好的梦。
>>>
东京凌晨两点,玲王走出父亲的病房。
春寒料峭,玲王被走廊上的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有人将一件黑色风衣适时地递到他面前——是御影家的新管家,亚历克斯,一个英日混血的年轻男人,棕发棕眸,身形高大。
亚历克斯被老婆婆教导得极好,几乎所有细节都和她做得一模一样,就连气质也如出一辙地优雅。于是玲王偶尔会产生一丝恍惚,以为老婆婆从未离开。
去年秋天,老婆婆向玲王请辞。
她没有说明缘由,玲王也没有问,却能隐约猜到原因。
紫发青年神情平静,点了点头,但又在老婆婆转过身的一瞬间,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那聪慧的老妇人似乎早有预料。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微笑着看向玲王。
“没关系的,玲王少爷。”老婆婆说。
“人与人总是要分别的,能陪着玲王少爷走过一段路,已经是老身的荣幸。”
“还望您多多保重。”
玲王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几句什么,声音有些低哑。
老婆婆的笑意加深,缓步退了出去。
她听见了,尽管她早已过了耳聪目明的年纪,她还是听见了那孩子对她说了谢谢,说了再见,还有——
他祝她一切顺遂,健康长寿。
老婆婆知道,这不是漂亮的客套话,而是那个孩子最真诚的祝福。
所以哪怕会被指责有失偏颇,她依旧觉得,御影玲王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
晨光在东京的地面徐徐铺开。
这座城市正缓缓苏醒,而玲王却通宵未眠。
从医院回来后,玲王的身体告诉他,该睡一会了,真的该睡一会了。
但舒适的床铺没有用,燃烧殆尽的助眠香薰没有用,吞下的两颗褪黑素也没有用。大脑活跃得像泡在咖啡因里,不停地快速播放着各种各样的画面。
疲乏的身体与活跃的大脑就这么反复拉扯了他一整夜。
紫发青年摸向床边的手机,打开。
凪还是没有回复。
最近凪没有比赛,大概是在玩游戏……还是在睡觉?
玲王不确定。
就像不确定他们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一样。他们当然比挚友更亲密,又比恋人更默契,他们曾在很多个炎热又或是寒冷的夜晚里拥抱、接吻和作爱,却又从没开口说过一句爱。
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来,倒映出一双带着倦色的眼睛。窗外的鸟鸣声渐起,玲王深吸一口气,起身。
>>>
四个小时后。
偌大的会议室里,玲王抱着手臂,坐在一群年轻人和老古董中间,听他们为了几个新项目唇枪舌剑。
在那群人有来有回辩论的第十一分钟,玲王终于忍不住喊停:
“好了,不可以再浪费时间了。”
紫发青年只是轻挑了一下眉,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有人连背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玲王提了几个关键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们的争论。
走出会议室,搭上前往顶层办公室的电梯后,玲王无声叹息,闭起双眼。
他本就睡眠不足,刚刚那段吵闹声更是让他头脑嗡嗡作响,太阳穴不住地一跳一跳,带着阵阵尖锐的刺痛。
电梯门打开,玲王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玲王问。
秘书张了张嘴,犹豫几瞬,为玲王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您进去就知道了。”秘书如此说道。
玲王微皱起眉,习惯性往自己办公桌的方向迈了几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玲王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到办公室角落里那张沙发上时,那蹙起的眉就不自觉地松开了——
那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形修长,相貌清俊的运动服青年。他抱着玲王那件黑色风衣,把鼻尖和脸颊贴在风衣的衣领处,沉沉睡着。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青年那头蓬松凌乱的白色短发上,看起来无比地柔软与暖和。
时光仿佛在此刻飞速倒流。
御影玲王好像又回到了白宝高中的那张课桌前,一如既往地,安静注视着凪诚士郎幼犬一般无辜又可爱的睡颜。
和十七岁的玲王一样,此时的玲王也莫名很想伸出手,摸一摸那人毛茸茸的白色短发。
>>>
隐约察觉到熟悉的视线,白发青年缓缓地睁开眼睛。
“玲王。”凪刚睡醒,声线慵懒又黏糊。
“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玲王佯作不悦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凪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唔……”凪半眯着眼,慢吞吞地回复道,“手机没电了。”
“你这家伙——”玲王无奈。
“所以是什么事?”凪问道,“玲王需要我回国做的事。”
玲王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沉默了一会,玲王开口:“我准备休个长假。”
“有些地方想让凪陪我去,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吗?”玲王问。
“嗯。”凪理所当然地答道。
“不过……”玲王将凪拉起来,拖到休息室门前。
“在此之前,先陪我睡一觉吧。”玲王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
02.东京
午间,休息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风吹过,才有一缕暖光落到那白色床铺上。
薄薄的被褥之下,两个青年额头相抵,相拥而眠,白色与紫色的发丝亲昵地纠缠在一起。
尽管他们早在少年时期就把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个遍,但玲王刚才所说的“睡一觉”,确实是单纯的睡一觉,不带任何情yu意味的。
十七岁的玲王不知道,他能依靠的人有很多,爸爸妈妈、老婆婆、凪诚士郎,所以他总是咬牙硬撑。二十七岁的玲王知道,他能依靠的人很少,如今他是真的只能咬牙硬撑。
他是一根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的弦。
但凪诚士郎回来了。
在见到凪的那一刻,御影少爷终于舍得把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了一些,只是放松了一些,他整个人就像一头栽进了柔软的白色棉花里。
玲王终于久违地,产生了困意。
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翌日清晨。
两位穿着运动服的高挑青年,站在朱红色的鸟居前。鸟居后的灰色石阶向山上延伸,两侧是翠色竹林。
一座人迹罕至,略显陈旧的山间神社——是凪和玲王旅途的第一站。
他们不紧不慢地穿过鸟居,踏上石阶,一路往上走。淡淡的香火味与竹子清香萦绕在鼻尖,温和而沉静。
登顶之后。凪学着玲王那样,舀水净手,投下硬币,拉着彩绳摇响铃铛,又拍了两下手。
但在凪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该向神明许下愿望的那一刻,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凪不曾向神许过什么愿。
沉思数秒后,白发青年还是放弃了。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身旁的紫发青年——那人轻闭着双眼,清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那张美丽侧脸上悠然摇晃。
凪突然想到,其实他的愿望并不需要神明来实现。
阴云悄无声息地聚拢了起来,空中忽然飘起细密的雨丝。玲王握住凪的手腕,将他拉到侧面的檐下躲起雨来。
春寒湿漉漉地围了上来,凪只觉得手腕处那抹温热愈发明显。
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凪突然开口问:
“是因为御影爸爸生病了吗?”
“嗯?”玲王侧过脸,看向凪。
“我以为玲王是不信这些的。”
不知是谁说过,久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凪心想,或许对于病榻旁边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玲王愣了一下,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其实,要更早一些。”
玲王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相信世上有神明存在,是在十六岁的春天。
>>>
十六岁的春天,凪和玲王还未相遇之时。
彼时的玲王为了得到W杯,已经花掉了三亿日元和大半年时间。只是其间的种种,并非能简单地用金钱和时间来衡量。
“你现在才开始踢球,根本不可能成为职业球员。”父亲曾如此说。
玲王听得想冷笑,却又明白父亲的话不无道理。
十六岁才开始踢球的自己,与那些从小就开始踢球的球员,相差的是十年,甚至比十年更多的岁月,是几千个日夜的汗水与苦练。
那是一条难以跨越的巨大沟壑。
给玲王上过课的老师们,给玲王设计VR足球游戏的程序员们,都打趣说这孩子真是个嚣张得不得了的天才,但他们心里又都清楚——
御影玲王绝对不止是天才。
那些排得密密麻麻的恐怖日程,那些堪称折磨的体能训练,那个失败了九百九十九次的足球游戏,玲王都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只是底下藏着的,是不曾懈怠过一分钟的专注,是乳酸堆积后的肌肉酸痛,是膝盖上散不开的淤青,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后,还有大喊“再来一次”的热情和勇气。
三亿日元、大半年、天赋、毅力、勇气。
御影玲王就是那样,硬生生地跨过了那条巨大的沟壑,站到了职业足球世界的门前。
可那时,他才发现,比那条沟壑更加可怖的是——
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推不开那扇门。
他向前看,是紧闭着的门,他又颤抖着回头望,是父亲早已为他铺好的一条路。
那是一条无比确定的,美好的道路,它确定得再无别的可能性,不可能有那个金色的奖杯,不可能有狂风暴雨般热情的呼喊和喝彩。它美好得像一部虚假的幸福戏剧,他的每一步都是被人精心设计,他会上最好的大学,继承实力强大的公司,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原来他就是找不到出口的楚门,是无法逃出这部幸福戏剧里的唯一主演。
少年什么都知道了,可少年不甘心。
>>>
于是御影玲王开始寻找。
短短几天内,御影玲王跑遍了白宝高中所有的运动社团。
那天,当御影玲王从屋顶剑玉同好会的练习里退出来后,欢笑声渐渐远去,乌云沉沉地笼罩在那双紫色眼睛里。
玲王确信自己已经尽人事。
难道真的只能听天命了吗?玲王苦笑。
「那么,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请您让我找到……」
紫发少年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垂着眼眸,向不知名的神祈祷。
然后——
再过十秒,他会与两个高年级的女孩擦肩而过,听见她们谈论毕业去向表、未来、医生、厨师和花店。
再过五秒,他会走到楼梯间的转角前,看见阳光将墙壁染成暖橘色。
再过一秒,他会撞到一位白发少年,那人的手机会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再过零点三秒,他的紫色瞳孔中,会映出神迹一般的情景——
白发少年向下跃去,落地的同时伸出修长的腿,以一个极其漂亮的姿势停住手机。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乌云散去,紫发少年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白发少年纵身一跃的那个瞬间,御影玲王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如同海潮一般,声势浩大地袭来了。
「终于找到了——」
「能陪我一起推开那扇门的人。」
御影玲王那本该无比确定的人生,终于有了另一种可能。
03.墨尔本
雨停了。
地面湿漉漉的,两个青年走出神社,慢慢向山下走。
玲王说,他这两天把事情处理好,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的下一站,在地球的另一边。
>>>
四月,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就一下子从春天来到了秋天。
墨尔本,澳大利亚的第一大城市。广袤、多元、松弛,是这座城市的标签。在这里能看见许多不同肤色的留学生,其中,亚洲人尤其多。
因此,当凪和玲王戴着棒球帽,穿着连帽衫,并肩漫步在墨尔本街头时,看起来和大多数亚洲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金色枫叶随风飘落,他们将落叶踩得咯吱咯吱响。
拐过第二个街口,玲王带着凪走进一个稍显冷清的咖啡店,点了一杯牛奶和一杯拿铁。
在杯子升起的热雾中,凪看着玲王垂下来的紫色发丝和白皙侧脸,又产生了一种宛若在梦中的错觉。
来到墨尔本的一周里,他们的行程都悠闲得过分。
凪以为,按照玲王的习惯,哪怕是出来旅行也一定会做一整页的计划。但显然,他们这几天的行动相当地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到了一种凪觉得玲王在纵容他的程度。
比如前天,一个难得晴朗的日子。
他们吃完午餐,经过公园,看见人们三三两两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暖和,又或是因为饱食后的困倦感,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玲王问凪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吗,凪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下午就变成了青草和阳光的味道,还有玲王发尾的柑桔香。
又比如昨天,凪拉着玲王睡了个回笼觉,完美错过了餐厅的营业时间。
于是他们听邻居阿姨的推荐,去南墨尔本市场,买了两份海鲜奶油意面,吃完之后,坐着电车去海边看日落。
在暖橘色的暮光里,凪和玲王肩膀挨着肩膀坐在沙滩上。
“凪什么都不问呢。”玲王看着远处一点点沉下去的夕阳,忽然开口道,“什么都不知道,也能跟着我出来吗。”
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玲王似乎还没有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是御影玲王想去的地方,凪诚士郎都会跟着去。
沉默了一会,凪转过头,注视着玲王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那玲王为什么要出来?”
“哇哦,现在才问吗?”
“……”
“出来散心的哦。”玲王与凪对视,笑着答道。
“……”凪收回视线。
玲王是个撒谎精。凪心想。
凪当然没忘记,在墨尔本的某个凌晨,自己从浅眠中醒来,睁眼便看见玲王坐在床角,垂着头,拿着平板电脑处理了一件又一件的工作。
那晚的月光太过清冷,落在紫发青年的身上,显得那人的背影越发瘦削和寂寥。
凪看着玲王的背影,看了很久,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白发青年最终只是沉默着,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摸了摸那人落在被褥上的影子。
玲王又瘦了。凪心想。
>>>
在杯里的牛奶几近见底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声响起,凪回过神来。
几个学生背着大大小小的演出道具笑着走进来。
或许是看凪和玲王有些眼熟,学生们给他们递过来两张演出宣传单,趁机多打量了他们几眼。
玲王礼貌地笑了笑,接过那两张传单,然后拉起凪,快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玲王忽地回过头,才发现白发青年的唇上还挂着半圈奶渍,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笑完之后,玲王还是习惯性地翻出纸巾,给这人擦嘴巴。
凪面无表情地任由玲王摆弄,视线却从玲王的脸上,渐渐移到他另一只手攥着的传单上。
“凪对这个感兴趣吗?”玲王问。
“《仙度瑞拉》,玲王以前也演过的……演王子。”凪说道。
“诶?”玲王愣了一下,又笑了,“啊,是在说白宝文化祭吗?凪居然还记得?”
“嗯。”凪的目光又从传单重新移到玲王的脸上。
眼前紫发青年这张漂亮的脸,与十年前那个穿着王子服装的少年的脸渐渐重合。
早已落了一层灰的记忆录像开始倒带。
>>>
那年,白宝高中的文化祭正好遇上秋老虎,炎热得出奇。
凪的班级是鬼屋。
白发少年坐在阴沉沉的鬼屋里,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套质感廉价的幽灵服装,汗水顺着额头滑下,闷热让他愈发昏昏欲睡。
三天前。
玲王随口地问起:“凪会来看吗?我们班的演出。”
凪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意思是不想动。玲王无奈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
玲王不知道的是,凪已经无意间撞见过玲王班上的排练。
在礼堂还未完全布置好的舞台上,紫发少年穿着华丽的服装,头戴皇冠,面容秀丽,简单的几句词都被他唱得无比优雅——他就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而王子旁边,当然有属于他的仙度瑞拉。
平心而论,年轻美丽的少年和少女,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都闪耀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但凪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地移开视线。
白发少年垂着眼眸,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这段时间,玲王离凪太近了。
上学时几乎要挨在一起的肩膀、总是让凪任意倚靠的后背、抚上凪发顶的温暖手掌,还有那双含着笑意的紫色眼睛,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近了,近得让凪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个人会永远注视着他。
只注视着他。
白发少年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教室,摸出刚买的蜜瓜面包,咬了一口。只是往日里还算可口的松软食物,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干涩,难以下咽。
>>>
在鬼屋营业了,又或者说,睡了一小时之后,凪就从后门逃跑了。
白发少年连幽灵服都懒得脱下,却也因此成功混入另外一堆奇装异服的人群之中,走出了教学楼。
校园里人声鼎沸,凪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睡一会。
白色的幽灵少年与人群逆向而行,片刻后,终于在另一栋楼里找到一个空荡荡的实验室。
凪靠坐在那个阴凉昏暗的角落里,却再也没有睡着。
学校的玻璃窗隔音效果很差,他还是听得很清楚——少年少女们的笑声、广播里带着杂音的欢快配乐,还有隐约从礼堂传来的掌声和喝彩。
凪莫名地想起了小学时那个炎热的下午。
那天,七岁的小学生凪也是独自一人留在冷冷清清的教室里,而窗外是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闹声。和今天不同的是,当年那个小学生是被老师特地留下来重写作文的。
那时的凪已经连续三次交了作文空白卷——七岁的小男孩还没学会撒谎,那些优秀的范文他都看过,他都记得,但是却无法下笔写下里面的任何一句话。
他没法写自己有一个严厉又温和的爸爸,他的爸爸没有辅导过他的作业,也没有在雨天背过他回家。他没法写在自己有一个温柔而细心的妈妈,他的妈妈记不得他的身高和鞋码,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偏小或偏大。他也没法写自己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没法写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伴着朝阳和日落,蝉鸣和雪花。
因为从始至终,那条路上都只有他一个人。
白发少年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树影,心想,原来如此,还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啊。
七岁也好,十七岁也好,都是他自己——
“凪?”
“凪——”
“凪!”
明朗的少年音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凪愣了一下,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那扇被拉开的门,和正向他奔来的紫发少年。
紫发少年看起来是刚走下舞台,那套华丽的王子服装都没来得及换,头顶上的皇冠因为奔跑而歪歪扭扭地别在头上,汗水将他的发丝粘在了白皙的脸颊和侧颈上,此时的王子殿下看起来难得有些狼狈。
可他一笑起来,眼睛又亮晶晶的,是直白而纯粹的美丽。
美丽的王子殿下奔跑到白色的幽灵面前,干脆利落地坐下,又一次地呼唤他的名字:
“凪。”
在一片隐约传来的热闹声浪里,白发少年的心跳声无端地混入其中。
>>>
“原来凪是扮幽灵吗?好有趣。”玲王认真打量。
“玲王,怎么找到这里的?”凪反应了一会,才讷讷开口。
“就是……好像看见凪从礼堂外面经过,往这个方向走了。”玲王回想了一下,答道。
“诶?明明完全没有露脸的?”凪指了指身上这套把脸和身材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幽灵装。
“是boss的直觉。”玲王一本正经地说,说完又笑了,“开玩笑的,就是感觉走姿和气场都很……很凪?”
“怎么样,我果然超级了解凪的吧。”玲王得意地扬起眉毛,“无论逃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哦,偷懒的幽灵先生。”
“真厉害啊,玲王。”凪喃喃道。
“对啰,幽灵先生。”玲王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这几天减少的训练量,从明天开始就要加回来了。”
“……”
“今天就先算啦,结束之后就一起回家吧。”玲王极其自然地说。
御影玲王说,一起回家吧。
于是凪诚士郎这时才发现,他人生前十七年,交过的那些空白卷,如今都已经被同一个人慢慢地填满了。终于有人会笑着将他背起,终于有人会记得他的身高和鞋码,终于有人会陪着他一起上学和放学,看朝霞和夕阳。
凪垂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得他勉强能藏好眼底的酸涩和热意。
微风吹过,窗帘飘起,光线柔和地洒落进来。
在一片暖色的光里,那个白色幽灵少年笨拙地从宽大的衣服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扶正了紫发少年头上的那顶皇冠。
“遵命,王子殿下。”凪如此回答道。
04.特卡波小镇
墨尔本夜晚的街头,几乎没有人。
当凪和玲王在回公寓的路上,看见一个棕色卷发女孩被抢劫的画面时,就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路上几乎没有人了。
卷发女孩本来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个抢劫犯跑走了,但身旁又忽然掠过一阵风,两个高大的青年从她身边跑过。接下来的情景让她瞳孔放大——
不远处那身形瘦削的抢劫犯被那两个青年轻松追上,围住。那个坏家伙完全没了面对她时的嚣张,反而慌张地把手里的背包一抛,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女孩惊恐地看着那个背包将要落地时,其中一个青年又以极快的速度奔向落点处,赶在背包落地前,一手将它勾住,抱回怀里。
与此同时,他的棒球帽掉了下来,露出一头显眼的白色短发。
白发青年把包递给一旁的紫发青年,面无表情的,却莫名让人想到邀功的小狗。
“不愧是凪。”紫发青年笑眯眯地接过,夸赞道。
两人朝她的方向走来。
“但是手球犯规了哦。”紫发青年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
于是女孩眼睁睁看着刚刚那个身姿矫健的白发青年,猝不及防地平地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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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公寓里。
凪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玲王给他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也就是那位小姐不怎么关注体育新闻,不然明天网上……”玲王无奈地抬眸看他,言下之意就是某位球星的颜面勉强保住了。
“唔……”凪抿着唇,默默移开视线。
虽然结尾有点狼狈,但确实是帮了对方一个大忙。那个卷发女孩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了好多感激的话,还说她其实是个摄影师,包里是她的相机和照片,是她非常珍惜的东西,最后她问需不需陪他们去医院。
玲王笑着摆摆手,说这种伤口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女孩想了一下,从背包里翻出两张照片,说是给他们的谢礼。
那两张照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上,那是两张拍摄于新西兰特卡波湖的极光照片。照片里,紫红色的光如火焰一般,在夜空中燃烧。
凪看着那两张照片,有些走神。
“想去看看吗?”玲王忽然问。
“诶?”
“南极光,想亲眼看看吗?”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的,凪心想,只是……
凪看着玲王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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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观鲸胜地、徒步者的天堂、中土世界的取景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从基督城驶向特卡波小镇的路上,一辆黑色SUV正飞速行驶,开车的是一位绑着低马尾的紫发青年。他的视线里是一片片金色的树林,湛蓝的天,和远处山顶上绵软洁白的积雪。
偶尔也会遇见几只在路边悠闲游荡的牛或小羊。
嘴里提神的薄荷糖已经化掉,玲王用余光看向副驾驶位置上的凪。
“凪觉得这里怎么样?”玲王问。
“唔?”凪摇晃了一下手里空荡荡的牛奶盒,“牛奶很好喝?”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要换我来开车吗?”凪突然问。
“哇哦,好难得。”玲王扬了扬唇角,“但我们快到啰。”
到特卡波小镇的时候,正好临近日暮时分,他们在别墅放好行李,走到特卡波湖边的一家餐厅里时,服务员还说他们真是好运气。
“好运气?为什么?”玲王礼貌地笑了笑。
“前两天都是下雨咧,今天才放晴,而且……”服务员放下两杯水,眼神示意他们看向后方的雪山,“你们正好赶上日落啦。”
玲王回过头,就见到了日照金山。
落日将那片连绵的雪山染上了一层绮丽的金色,它空旷、宁静而温暖,是大自然最随性又最巧妙的画卷。在这种广袤无垠的美丽面前,人类的一切失落和痛苦都显得无比渺小。
紫发青年微微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面出神了好一会,又转过头,抓住旁边人的手晃了晃:“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看到了。”凪看着玲王,紫发青年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在凪的眼中,有比那片金色的雪山更加美丽的风景。
“我们说不定真的运气超好的!”玲王说。
“嗯,超好的。”凪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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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卡波小镇,著名的暗夜保护区,光污染极低,天气好时能看见星河,运气好时能看见极光。
凪和玲王正是为了极光而来,而恰巧,他们今天的运气似乎很好。
软件和网站上的各项天气数据都表明,今晚很大概率会出现极光。
“这是准的吧?应该不会下雨吧?”玲王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网站上的天气数据,“等等,让我再看看,KP值、BZ值、太阳风速度……这些数值也很完美……”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
夜幕下的湖边,两个青年已经在此处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但极光依旧迟迟未到——说到底,它并非百分百概率事件。和天气、宇宙相关的一切活动和景象,人类极尽所能,也未能完全预测准确。
就当玲王又一次低下头,盯着天气软件里的数字发呆时,凪突然唤了他一声。
“玲王,抬头看。”
玲王抬起头,向夜幕望去,愣住了。原本只是一片深蓝的星空中,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紫色火焰般的极光,绚丽至极——这就是无数来自太阳的带电粒子,跨越上亿公里,与地球大气分子发生碰撞后产生的绚丽光辉。
玲王在这一刻,突然就理解了极光为何被称为“宇宙的烟火”。
它确实像宇宙无意间送给人类的一场浪漫烟火。
“真漂亮。”玲王忍不住轻声感叹。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凪。
“怎么样,亲眼看确实很漂亮吧?”玲王笑意盈盈地问。
“嗯,很漂亮。”凪看了看极光,又看着玲王,“紫色的……很漂亮。”
“对,紫色的……”玲王忽然顿住了,似曾相识的话语从他脑海的深处久久回荡。
玲王猛地握住了凪的手腕,将他拉近,神情有些微妙:
“等等,当年那个烟花视频里,你没说完的话,就是这一句?很漂亮?”
>>>
那年,御影玲王即将迎来他的十七岁生日。
白宝高中的走廊里,并肩走着的凪和玲王忽然被几个女孩拦了下来。
女孩们向玲王展示了一张花火大会的宣传海报,红着脸说了些什么。
“诶?真的吗?我生日那天有花火大会啊。”紫发少年看着那张海报,语气有些惊讶。
“不过那天家里人要给我庆祝,我去不了了,好可惜……”紫发少年笑容惋惜。
女孩们抱着海报一脸失落地离开了。
“玲王也想看吗?烟花。”一直沉默着的凪忽然开口。
“啊,刚刚是一些话术啦,话术。”玲王摆摆手,“不过,虽说没有到‘好想看’的程度,但比起御影家每年都一样无聊的生日宴会,花火大会大概会有趣一点吧。”
“无聊?”凪问。
“反正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流程,听千篇一律的贺词、收礼物、切蛋糕……来的人是很多,很热闹啦,但那些人究竟是为了我而来,还是为了御影家这块招牌而来,我还是分得清的。”玲王停顿了一下,又说,“唔,倒不是说这种生日宴不好,毕竟这种社交也是很重要的……”
“就是,偶尔会想象一下别人的生日是怎么过的。”紫发少年笑了笑,“大概会比我的有趣一点吧。”
明明在难过,为什么还要笑呢。凪看着玲王笑容,这么想。
但那天的凪没有再说什么,玲王也没有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
直到三天后,玲王的生日宴会结束后。
关上房门,玲王就告别了所有的觥筹交错、沾着蛋糕奶油的叉子、散发香气的礼物缎带,以及挂着标准微笑的虚伪面孔。
紫发少年洗过澡,换上睡衣,往身后的大床上仰面倒下去,把整个人埋进松软的床铺里,长叹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玲王心想。
玲王打开手机,准备开始回复线上的生日祝福时,才发现凪在一小时前给他发来了一个一分多钟的视频——
诶?凪居然会主动发消息?
紫发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抱着手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个圈,最后才捂着上扬了很久的唇角,点开视频。
视频刚开始隐约有一点嘈杂的人声,然后是镜头摇晃,从地面转向了空荡荡的夜空。四五秒后,砰砰几声,一朵朵绚丽的紫色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化为一条条紫色的线,最后变成无数紫色光点,消逝在夜色之中。在那些烟花绽放声和人们的惊叹声中,玲王隐约听见凪说了一句什么。
“紫色的……玲王……ki……”
视频戛然而止。
玲王愣了一下,开始回复消息。
「凪去了花火大会?特意给我拍的?」
「你视频里说可什么,我没听清……紫色的?我?」
凪很快就回复了。
「玲王,生日快乐。」
「没什么。」
却是答非所问。
好好奇啊,好好奇——紫发少年仰面躺在床上,举起手机,盯着手机里的消息,脸颊和耳垂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不过,算了……已经足够了。紫发少年将视频保存下来,露出了今夜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那可是凪啊,连路都懒得走,咀嚼食物都嫌麻烦的家伙。
玲王最清楚不过了,对凪而言,换衣服出门很麻烦,走路很麻烦,换乘地铁很麻烦,周围的人太多很麻烦,举着手机拍视频也很麻烦。
但就是那么怕麻烦的家伙,为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
玲王在那天收到了很多礼物,有数不清的奢侈品服装、香水和宝石,还有新款的游戏、手机和电脑,以及一个少年用手机拍摄的的模糊视频。
而那个布满噪点的烟花视频,就是玲王最珍贵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
特卡波湖边。
两个青年无声对视着,距离近得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烟花……”凪似乎在思索,“啊,想起来了。”
“所以?”玲王不想承认,他曾将那个视频看了好多好多遍,于是原本想放走的好奇心,又不知不觉地在他心底缠绕生根。
“嗯,就是……”凪停顿了一下。
“紫色的,像玲王一样,很漂亮。”凪轻声说道。很喜欢,他在心里补充道。
“这样啊。”玲王弯起唇角。
白发青年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那人紫宝石般的漂亮眼睛,隐约觉得耳垂发烫。
少年时期莫名加速的心跳,等待玲王回复时的忐忑,那两条答非所问的消息,那些凪在十几岁时掩藏得很好的东西,仿佛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在这片绚丽的星空与极光下,白发青年忽然听见那人带着笑意地问了一句:
“要接吻吗?”
05.巴塞罗那(上)
次日清晨的浴室里。
紫发青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息一声,还是把衬衫纽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以掩盖锁骨和侧颈上那些或深或浅的齿印和吻痕。
他一旁的白发青年则是赤着上身,睡眼惺忪地刷着牙,背上落着几道还未消散的红痕,被猫抓了似的。
显而易见,这两个人尽管长了些年岁,但在某些事情上大概永远不长记性,哪怕事前把“不要留痕迹”和“玲王说不要留痕迹”在脑子里念过十几遍,一旦滚shang床,就又抛诸脑后了。
“想去看鲸鱼吗?”玲王一边绑头发,一边问。
“我们都晕船……”凪满嘴薄荷味牙膏泡沫,声音含糊地说道。
“那徒步?还是看冰川?”玲王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算了,好像都不太适合……”
“那还是直接下一站吧。”玲王直接拍板。
“唔?”凪总算睁开了眼睛。
“去西班牙,找我们的熟人玩。”玲王笑眯眯地说道。
>>>
飞到巴塞罗那上空,能看见这座城市的一个个街区被划分成一个个方格,如棋盘一般地规整刻板。但落地之后,走在巴塞罗那的街头,就会完全颠覆俯瞰时的印象——
墙壁和大门上五颜六色的涂鸦、在街头带着小狗演奏的乐队、踩着轮滑鞋或滑板飞驰而过的少年,会和对上视线的陌生人笑着打招呼的老人,无疑都在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爱、平等和自由。
是一座很适合那个人的城市。凪和玲王同时在心里这么想。
至于是哪个人……
“凪——玲王——”灿烂的春日阳光里,那人正一边笑着朝他们大喊,一边单手骑着辆破自行车向他们冲来,风吹起了他的齐刘海和金色发尾,露出了他白皙光洁的额头和清澈的金色眼眸。
来人正是二十七岁的蜂乐回。
“别挥手了!给我双手握住车把啊你这家伙!”面对集团各种状况都能处变不惊的御影少爷,此刻站在巴塞罗那某个充满彩色涂鸦的街头,久违地露出了有些崩溃的表情。
“……”凪拽着玲王的衣角,默默挪远了两步。
从那辆车咯吱咯吱的声响和摇摇摆摆的车头来看,凪认为它的刹车灵敏度也很堪忧。
像是要论证凪的猜想一般,片刻之后,他们身边就多了一个试图靠吐舌卖萌糊弄过去的朋友,一辆变得更加凄凉的自行车,以及一棵惨遭剐蹭的梧桐树。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蜂乐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拍了一下手掌。
“说吧,还有什么惊喜?”玲王微笑。
“洁最近也来找我玩了哦。”蜂乐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
远处,有一辆声响更大、车头更晃的自行车,正慢吞吞地向他们驶来。
>>>
某家餐厅内。
四个亚洲面孔的青年围坐在一起,桌上是冒着香气的炸虾串、海鲜烩饭和Tapas,以及四杯加了柠檬片的冰可乐。
“来比赛的?”玲王看向那个被自行车折磨得够呛的黑发青年,问道。
“嗯,最近和蜂乐他们有一场。”洁世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话题无非就是足球、天气和食物。不知不觉间,餐桌上的菜品已经所剩无几。
“啊,有样东西想给你们看……”洁放下可乐杯,开始在自己的双肩包里翻找起来。
片刻后,四个青年看着桌上的一本蓝色监狱的粉丝特制相簿,沉默——
它实在是太厚了。
据说这本相簿收录了从蓝色监狱一选到结束时各个球队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们前些年在世界杯失利,以及前两年终于举起金杯时的照片。
“我也是最近才收到的,蜂乐的还没到,他说很好奇,我就拿过来了。”洁对凪和玲王笑了一下,“你们回去之后大概也会在邮箱里看到这一本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制作这个的人还挺强大的……”玲王托着下巴感叹。
“呜哇,好怀念。”蜂乐已经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了。
“诶?居然真的连一选的照片都有啊……”蜂乐有些惊讶。
凪和玲王的目光同时落到那场Team V和Team Z比赛的照片上,那是十七岁的他们,穿着同色的队服,天真、狂傲、恣意飞扬。
那时的少年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经历第一次落败,然后就此分开。他们会说出那些收不回去的话,然后开始经历一场漫长绵延的生长痛。
哪怕隔了那么多年,当时他们对彼此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向彼此的每一个眼神、草坪的味道和喉咙的干涩感,都能在见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立即涌入脑海中。
毕竟疼痛能让人记很久,很久。
>>>
生长痛,一个仿佛已经被用得烂俗的词,可是再也没有更好的词能够描绘那一段青春。
十七岁的御影玲王曾经以为,自己事事都能做得很完美,学习、运动、艺术、社交,一切的一切。
但蓝色监狱,让这位天之骄子从高处狠狠摔下,落入深渊,一寸一寸地敲碎他的傲骨,把他变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输给Team Z,被凪抛下,只是命运给他落下的第一层枷锁。
输给凪的队伍,知晓了凪的温柔,同时又明白了自己和父亲如出一辙地自私和专制——那一刻,无数的冰冷链条如毒蛇般缠绕而上,命运用力按下他骄傲的头。玲王几近窒息地想,或许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国神对他说,别低头。
别低头。
于是紫发少年颤抖着,挣扎着,再一次抬起头。
好,那就再试一试,再试一试,玲王这么对自己说。
结果就是,他和国神又输了,输给了士道和五十岚。当玲王眼睁睁地看着国神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时,他才发现原来在那早已痛得麻木的伤口上再划一刀,也还是会哗啦啦地流血,也还是会痛得几近窒息。
好痛,好痛,好痛。
好弱,好弱,好弱。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那时的玲王如果能见到过去的自己,一定要狠狠嘲笑他,嘲笑他的天真、狂妄、不可一世,他所谓的完美就是最荒唐的笑话。
可也就是从那时起,玲王就硬生生忍着没再流一滴眼泪。
被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也无所谓,被嘲笑从高处跌下来了也无所谓,只能坐在冷冰冰的替补席也无所谓。紫发少年束起头发,抬起头,他不断地观察、模仿、学习,他不断地将一个个自己摧毁又重塑。
他冲破了所有桎梏,去跑,去跳,去飞——到前方去,到高处去。
后来,后来。
在梦想的前方,玲王与凪再会了。
>>>
然而,他们迎来的依旧是一次又一次的落败。
在英格兰满城队再一次输掉比赛之后。
从录像室走出来,回宿舍的路上,凪隐约觉得玲王有些不对劲。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状况。凪注视着玲王的背影,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紫发少年的身形晃了一下,似是要摔倒。
“玲王是不是发烧了?”凪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应该只是感冒?没事的。”玲王脸颊泛红,笑着向凪摆了摆手。
“去医务室。”凪扯住玲王的衣角。
“诶?宿舍里有备药的,吃了药休息一晚应该就……”注意到凪那双灰色眼睛变得愈发晦暗不明,玲王停顿了一下,叹息,“好,去医务室。”
紫发少年掉转方向,慢慢向医务室走去,白发少年沉默着,一路紧跟在他身侧,仿佛怕那人下一秒就会摔倒似的。
片刻后,医务室内。
被暴脾气的医生小哥凶了一顿之后,玲王乖乖地躺到病床上输液,吞下一颗退烧药,额头上还被贴上一块冷冰冰的降温贴。
凪坐在病床边,目光落在玲王输液的那只手背上,久久地不说话。
“凪回去休息吧。”玲王打破沉默,说道。
“我陪玲王。”凪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药似乎开始起效,玲王觉得有些头晕。
“自从那天输了之后,玲王就一直失眠,是吗?”凪突然问。
“凪……怎么知道的?”玲王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掩藏得足够好。
在输了一次又一次,排名下降,报价暴跌之后,玲王失眠了。
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玲王会独自到录像室去,将那些落败的画面咀嚼成百上千遍,在那个边角早已翻卷起来的本子上,写下一条又一条的笔记。他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再强一点,就好了——
说不定他们就能赢下来。
“玲王,又在钻牛角尖了吗?”凪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
“什么叫钻牛角尖?”本就被病痛折磨得昏昏沉沉的御影少爷,忽然被搭档说了这么一句,语气顿时委屈得像个小孩。
高烧中的紫发少年脸颊通红,眼睛里有水光闪烁,他喃喃道:
“已经不能再输了,不能了。”
“一定还有哪里不对,一定还有哪里不够完美,一定还有哪里,能做得更好……”
“我都能学的,我还可以改变的……只要能赢……”
凪愣了一下。随后,无尽的晦涩与酸楚在心脏蔓延开来。
凪知道的,玲王向来都是对自我要求极高的人,但凪在此刻才意识到,玲王的自我要求已经达到了苛刻的程度,已经到了会伤害到他自己的程度。
可玲王依然毫无察觉。
沉默了一会,凪看着玲王的眼睛,一句一句地认真说道:
“我知道的,要改变。”
“但不是玲王一个人,是我们,是凪和玲王要改变。”
“我会和你一起的。”
白发少年伸出指尖,轻轻地,拭去了紫发少年眼尾的泪水。
“所以,没关系的,玲王。”
“不完美也没关系。”
紫发少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些咸涩的汗水、那些口腔里的铁锈味、那一个个失眠的夜晚——御影玲王那一切一切的伤痛,终于在这一刻,被眼前的人温和抚平。
只是白发少年指尖的泪水,变得越来越多了。
06.巴塞罗那(下)
巴塞罗那,那家餐厅里。
玻璃杯里的可乐见底,冰块融化。
蜂乐将蓝色监狱时期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其他三人在一旁看着,那段时间里的所有喜悦、兴奋、痛苦和酸楚如今都只化作一句句轻描淡写。
青年们甚至还能打趣一下谁拍照闭眼了,谁的姿势是故意耍帅,谁的发胶质量撑不住一场比赛。
“对吧对吧,你们也觉得那天马狼是换了新发胶吧!”蜂乐笑得眼睛弯弯。
“肯定换了,我记得才踢完半场,他的头发就塌了……”玲王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那个造型真的很影响我们发挥。”凪这么说。
“好想问问他换的是哪款发胶。”洁已经快进到发胶避雷的步骤了。
待相簿只剩下最后几页时,蜂乐翻页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青年们的话语也越来越少。等预想中的那张照片出现时,四个青年都沉默了。
>>>
那是他们二十一岁时,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留下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孩或面无表情,或冲镜头大笑,但无一例外,眼睛里都闪烁着炙热的光。
那时,男孩们经过重重选拔,从名不经传的日本高中生,跻身成为代表日本出战世界杯的球员。他们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踏上世界的舞台,踩上那块草坪时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起初的那些比赛,他们赢得不算艰难。尽管也有人筋疲力尽,也有人流血受伤。
然而,在后来那场决定去留的比赛赛场上——
男孩们一次一次地在心里对着自己呐喊:
“再想想,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能追平比分!”
“拦住他,拦住他,一定要拦住——”
“冷静,思考,思考,我们还有时间……”
“跑啊,跑起来啊——”
但不管他们如何竭力思考,如何拼命奔跑,都无法追上绝对实力碾压下产生的分差,他们输得彻彻底底,狼狈不堪。现实这座巨大的冰川,只是崭露了它小小的一角,就足以让男孩们浑身发冷,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
「你们还差得远啊。」
「好弱。」
「太弱了。」
男孩们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坐上飞机,又怎么回到故乡的。他们只记得,回到东京之后,有人喊了一句“好想吃拉面啊”,于是大家也跟着说“好想吃啊”。
那时,那位向来严厉得有些神经质的教练,意外地没有反对。他反而纵容地,让大巴车调转方向,开向男孩们吵着嚷着要吃的那家拉面馆。
拉面馆里冷冷清清的,那些穿着运动服的,面容青涩的男孩们,一坐进去就七嘴八舌地点起单来。
拉面上来之后,还不时地挤兑一下同伴的品味有多么差劲,有人说豚骨拉面才是王道,有人说是鸡汤拉面更胜一筹,还有人说,你们怎么连麻辣口味都不敢吃啊真是一群垃圾。
然后渐渐地,吵闹声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吃面的吸溜声。
忽然,又有人说了一句。
“诶?等等,马狼你是哭了吗?”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吗。
“闭嘴啊白痴,谁会哭啊!是因为拉面太辣了!”辣得人眼泪都出来了。
“哦,哦……千切你也是被辣到了吗?不对,你的是豚骨拉面吧?”
“太好吃了所以太感动了不行吗。”千切微微垂下头,伸手掩住眼睛,肩膀和声音却是掩不住地颤抖,“啊,还是拉面好吃……训练餐真是难吃死了……”
“……”
“你们再这样我也要哭了……”
“吃你的面。”
“哦……”
冬日的拉面馆里,热雾袅袅,被冻僵的男孩们一边吃着拉面,一边任由眼泪滑过脸颊,流到唇角,慢慢地,将青春里咸味与苦涩尝了一遍又一遍。
>>>
巴塞罗那,黄昏时段。凪和玲王告别了旧友,走出餐厅。
粉色的晚霞下,凪和玲王都没有说话,只是肩并肩地,漫步在巴塞罗那的街头上。
此时他们的脑海里,都是那本相簿的最后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二十五岁时,第二次参加世界杯,最终捧起那个金杯时留下的胜利照片,也是凪和玲王在球场上的最后一张合影。
那一天,凪和玲王终于赢下来了。
在漫天飞舞的金色亮片里,白发青年将紫发青年抱了起来,捧起奖杯,那一刻全世界都在为他们欢呼呐喊,风和声浪都热烈得让人沸腾,那一刻他们光芒万丈,耀眼非常。而底下埋藏着的,那些摔过的跤、流过的血、反复撕裂和愈合的伤口、所有的泪水与汗水,全世界只有他们彼此最清楚。
御影玲王当然会记得那个时刻,他是如此地想念那个时刻,它太像一场盛大而美好的梦,他有时都在想,那或许就是他人生最完美的一天,一切都如此地刚好——
最后关头由凪和玲王默契配合拿下的关键一分、胜利合照时的灿烂笑容、庆功宴上特别清爽的冰可乐,还有凪突然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握住他的手,然后他们在夏末的夜晚里十指紧握地接吻。
在亲吻白发青年唇角的那个瞬间,御影玲王第一次想向全世界宣布,他是如此地,爱着眼前这个人。
“玲王还会继续踢球吗?”那一天,凪那么问。
“嗯,跟父亲说好了的,只要我能证明我们能赢下来……”玲王笑着答道。
他们那时以为,那一刻的幸福感或许真的能延续到未来。
直至次日清晨,玲王的母亲打来了一个电话。
哪怕是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玲王也听出来了,母亲的情绪有些不对,而那大概与父亲有关。
挂了电话后,二十五岁的玲王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天际的鱼肚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玲王几乎是立刻就赶回了东京,凪沉默着陪在他身边,却始终捂不热玲王那只冰凉的手。
后来,是老婆婆将玲王领到了医院里,领到了他父亲的病床前。
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这对父子沉默对视了许久,才一句一句地说起话来。不知过了多久,玲王头脑昏沉地走出医院,坐上车,坐到凪的身边。
二十五岁的玲王难得地,把头埋在了凪的肩窝处,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那人眼前。
玲王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颤抖着,一遍一遍地对凪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凪。
对不起。
是我失约了。
玲王始终记得,在那天的车上,凪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车停下来,玲王低着头,下了车,才忽然听到那人唤了自己一声。
二十五岁的白发青年,说了一句和十七岁时一模一样的话。
凪说,没关系的,玲王。
没关系的。
>>>
巴塞罗那,某个街区里的面包店。
二十七岁的玲王抱着一束滴着水的鲜花,领着凪,走了进去,温暖的面包香气扑面而来。
店里,柜台后一位头发雪白的西班牙老妇人向他们望来,然后那双棕色眼睛就亮了起来。
“伊娃,晚上好,送您的花。”玲王笑着将那束鲜花递上。
“玲王,好久不见——”老妇人笑眯眯地站起身来,接过花。
他们说的是西班牙语,凪沉默着,打量架子上那一个个造型漂亮的蛋糕和面包。
来之前,玲王就和凪说,他要来见一个老朋友,一个在日本开过几年店的西班牙面包师,她做的面包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面包。
叙旧结束之后,伊娃给他们打包了两块巴斯克蛋糕和几块面包,目送两个青年离去。
回酒店的路上,凪和玲王经过海边。海鸥鸣叫着远去,隐入夜色之中,在湿润的海风里,玲王突然听见凪这么说:
“玲王,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其实我也学了一点西班牙语?”
“……”玲王愣住了,瞳孔放大。
“也就是说,你们刚刚说的,我大概都听懂了。”
“……”玲王几乎想立刻丢下手里的所有东西逃跑。
十多分钟前,那家面包店里。
伊娃用西语问玲王:“这就是你的爱人吗?”
玲王说:“嗯,但我还没向他求婚。”
伊娃有些吃惊:“哦?我还以为……”
玲王苦笑:“这很难,伊娃。我有些不确定了。”
伊娃问:“不确定?为什么?你已经为了这件事做了很多努力,不是吗。特地赶工作进度,特地预留一个长假,寻找适合你们结婚的国家……我认为这已经足够真诚和浪漫。”
玲王摇摇头:“不,我只是不确定……这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我能给他的太少太少了,我们不能有盛大的婚礼,也得不到大家的祝福,在我们的国家,我们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街上。”
玲王垂着眼眸,说:“或许有一天,他会发现——离开我,换一条路,会更加轻松更加幸福。他是真的很好,很好的……可我却那么自私地想将他留在我身边。”
那个头发雪白的西班牙妇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玲王:
“自私?不,当然不是。”
“傻孩子,那是爱呀。”
07.曼彻斯特
巴塞罗那,月光之下,海潮漫上沙滩,又缓缓退去。
白发青年握住了面前那人的手腕,免得他真的在羞愤之下逃跑。
“我没有想到,玲王是那么想的……离开你,换一条路,我会更轻松更幸福?玲王是不是太擅作主张了?”凪的灰色眼睛如幽深的海,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着。
“我没——”玲王愣了一下,意识到凪的情绪有些不对,下意识改口,“抱歉,是我……”
“跟我回一趟曼彻斯特吧,玲王。”凪低声打断他,“还有……”
凪将玲王缓缓拉近,将那个瘦削的紫发青年拥入怀中,喃喃道:
“不要道歉。”
“我知道的,其实……是我的错。”
>>>
曼彻斯特,正午时分。
二十七岁的千切抱着手臂,倚在别墅的门侧,看着凪和玲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三人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消息,说要出去一趟。
玲王坐在沙发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凪离开的背影,和那扇缓缓关上的门。
千切给玲王递来一杯清水,忽然笑了:“没想到啊,这次不是凪过去,是你过来了……”
“什么意思?”玲王愣了一下,问。
“诶?等等,你不知道?那凪是去干嘛——”总不能是像什么悲情电影一样默默看一眼就回来吧。千切微皱着眉思考了几秒,又苦笑一下,“啊,不过是那家伙的话,说不好还真是……”
“究竟是怎么回事?”玲王隐约觉得有些什么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唔,这要怎么说呢。”千切有些头疼,“要不你去他房间看看?说不定有……”
见玲王还面露犹豫的样子,千切反而比他还着急了,直接喊道:“快去快去——你又不是没进去过,你前几年在这住的时候不还天天在那里面待着吗!”
“……”
玲王被赶着上了二楼,走进凪的房间,里面的布局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太多的物品,衣服凌乱地堆在一角,几本放在桌边的漫画。唯二多了的,就是那块金色的奖牌,还有那盆从东京来的仙人掌小剪。
玲王走到窗台边,本准备仔细看看小剪,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某本漫画书绊了一下,猛地撞向了一旁的书桌。
本就松动的书桌抽屉滑出来了一点,玲王一边倒吸凉气地喊着好痛,一边站起来,伸出手想把抽屉重新关上。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抽屉那展露出的一角时,紫发青年的动作就顿住了。
玲王怔愣了一会,才忽地拉开那个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完全展露出来——
那是玲王落在操场、教室又或者更衣室里的十几根黑色发圈,是玲王在某个暴雨天留在凪宿舍里的紫色雨伞,是从白宝高中到现在凪和玲王在报纸上的每一张合影,以及很多很多张,玲王从未见过的,从东京到曼城,从曼城到东京的机票。
乘机人全部都是凪诚士郎。
玲王缓缓地蹲坐下来,抱着膝盖,眼眶发热。
玲王早该想到的,那一天在办公室里,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人来得太快了,哪怕是收到消息后立刻出发也是来不及的。
原来在玲王开口说要他回来之前,在玲王不曾知晓的时刻,那人就已经曾一次一次地跨越山海,奔赴万里,去到他身边。
从小到大,玲王都太受欢迎了,也接受过太多太多人的示爱。他以为,向一个人示爱的方式,是送上亲手烤制的散发着香味的本命巧克力,是选一个好天气,在樱花树下红着脸告白,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写下情书,又忐忑地递出去。
但此时,玲王看着那些发圈、紫色雨伞、褪色的照片、一张张的机票,还有不远处那块闪烁着光芒的奖牌,才蓦然意识到——
那个最怕麻烦的家伙,已经沉默着,为他写了十年的无字情书。
>>>
半小时后。
当凪走进公寓,又在千切的眼神示意下,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发现了一个抱着膝盖,窝在书桌旁边的紫发青年,就像一只委屈巴巴的猫。
“为什么不告诉我?”玲王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意。
“那样的话,玲王不会被吓到吗?”凪走到玲王面前,蹲了下来,问道。
毕竟那份感情是那么地沉重,更何况,他见过太多次玲王对唾手可得的东西弃之如履的样子。
“当然不会,你是笨——”玲王抬起头,心跳就猛地空了一拍,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玲王眼前的白发青年换了一件白衬衫,稍微打理了一下头发,露出漂亮干净的眉眼来。而这个清俊的年轻男人,正将一枚精致的戒指递到玲王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玲王问。
“和玲王一样的意思。我也想向玲王求婚。”凪这么答道。
“这次,请玲王和我一起到最后,到我们彼此人生的最后,可以吗?”
见玲王久久地不说话,凪的手心有些发凉.
凪抿了抿唇,说道:“玲王是不喜欢这种款式的吗?这是我去年定制的,时间有点久了。如果不喜欢,还可以换一家……”
玲王还是没说话。
就在凪以为玲王不会答应的时候,那个紫发青年凑上前来,拽着凪的衣领,在凪的唇角用力咬了一口。在窗边和煦的春日阳光里,在那阵熟悉的柑桔香气里,凪感觉胃里有成千上万只蝴蝶在飞舞。
然后,凪听见那人对他说:
“那就约好了,一起到最后。”
尾声·东京
东京,日暮时分。
二十七岁的凪和玲王又回到了那条他们熟悉的放学路上。两个青年并肩走着,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无名指上都闪烁着点点璀璨光芒。
“说起来,之前我和父亲说起我们的事,他居然没有太大反应,奇怪……”玲王说道。
“诶?这样啊……”凪回应道,语气里却没多少惊讶。
玲王不知道的是,在玲王接手集团没多久,凪就去探望过玲王的父亲。
白发青年对那个病床上的男人说,这一次,能不能把选择的机会留给玲王呢。
“如果玲王选择的是我,我当然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如果玲王想要选择那一条会被世俗祝福的,那一条走起来更容易,更平稳的道路,我也甘之如饴。”
玲王的父亲没有说话,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
当凪起身,即将走出病房时,听见那个男人小声地骂了他一句——
“臭小子。”
忽然,这条放学路上,有车铃声响起,唤回了青年的思绪。
远处,有一个黑发少年骑着自行车,载着另一个棕发少年,歪歪扭扭地朝凪和玲王的方向冲了过来。然后,少年们慌慌张张地避开了青年们,又笑着飞驰而去。
命运仿佛热衷于制造这样美丽的巧合。
那一瞬间,十七岁的少年们与二十七岁的青年们擦肩而过。
车铃声远去,笑声远去。
凪和玲王同时回头望了一眼。
最后,在暖色暮光里,凪和玲王无声地十指相扣着,继续向前走去了。
Fin.
Free talk
一直想给他们写一个更完整的故事,所以尝试了同时写两边的时间线(成年时期和少年时期),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想伏笔和过渡片段鲨了我不少脑细胞……
我当然知道世界是很残酷的,相爱的人要达到那个世俗意义上的幸福结局是很难的。请原谅我擅自给他们的世界加了一点温度。
毕竟我写同人的初衷就是,让我喜欢的他们,遗憾少一点,再少一点。
幸福一点,圆满一点。
虽然迟到了但还是祝凪玲情人节快乐,祝天下有情人都能大方牵手。
是收到反馈就能更好成长的生物,点赞留言大感谢!!(合掌)
wb @-小雨转暴雨-
【凪玲】春日与少年与心动
*一个如题所示的故事
*外传原著向/有私设/小甜饼
———————OxO———————
“诚士郎,最近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诶?”
妈妈温柔的嗓音在午后的空气里响起。她举着一只长嘴壶,站在外面阳台上。壶口水流出水均匀喷洒在绿植表面,她侧耳听着旁边客厅电子设备传来的游戏打斗声,当它发出“game over”的结束音效时,恍若不经意的问题随之而起。
凪诚士郎在接受到“妈妈信号”之后下意识发出一声疑问叹词。等到他日常发懵的大脑稍微转动几圈,真正反应...
*一个如题所示的故事
*外传原著向/有私设/小甜饼
———————OxO———————
“诚士郎,最近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吗?”
“诶?”
妈妈温柔的嗓音在午后的空气里响起。她举着一只长嘴壶,站在外面阳台上。壶口水流出水均匀喷洒在绿植表面,她侧耳听着旁边客厅电子设备传来的游戏打斗声,当它发出“game over”的结束音效时,恍若不经意的问题随之而起。
凪诚士郎在接受到“妈妈信号”之后下意识发出一声疑问叹词。等到他日常发懵的大脑稍微转动几圈,真正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时,才慢吞吞答道:“啊……没有呢。”
这句话说得略微迟疑啊,凪妈妈心想。书里常说的知子莫若母真是不无道理,几乎是第一时间她便发现了自家儿子不同以往顺畅的回答。细小的停顿在平静的呼吸间稍显突兀,使得凪妈妈掀起眼帘朝沙发上的儿子投去一眼。
客厅放置着两排两人座的沙发。明明也说不上小,但在个子长到一米九的男生的身下便显得拥挤了。凪诚士郎趴在布艺家具上,过长的双腿从膝盖以下全都可怜地悬停在了空中。他的下巴处垫了一只软包枕支撑,手指在新款游戏机上灵活操作。
而现在,随着本局游戏以胜利告终,飞速移动跳跃的指尖停了下来。
“诚士郎昨天比平时迟了好久回来诶,还带了很多东西哦?难道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正值新学期初,虽然凪诚士郎说服了父母让他远赴东京一个人独居,可为人父母的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凪妈妈要求跟着儿子从神奈川一路到大城市,找好住房谈妥价钱顺利入住后,又决定多留几天。倒也不是担心凪诚士郎无法适应新环境,而是深知儿子懒洋洋的性格,所以留下提前为他多置办一些日后会用到的东西。
凪妈妈虽算不上多么注重生活仪式感,但爱极花草。他们在神奈川生活的独立小栋房外便特意开垦出了一片连着院子的花圃。侍弄花草的习惯自然也没有因来到东京而收敛。时有挑选商品挑一半,便被周围花店推出的盆栽吸引过去的情况发生。
几天下来,空旷的阳台已经被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填满。凪妈妈满意地看着自己方才精心照顾的绿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放下喷水壶反身进屋。
她走到电视机柜旁边,拿起柜子顶端小平台上的蝴蝶兰盆栽,双手托着塑料花盆底,把它带到了充满绿色芬芳的小阳台,并为它腾出一片阳光最好的地带。
前些天连日下了几场大雨,整个东京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没有阳光的滋润,原本靓丽的紫色花瓣有稍许萎靡,可奇怪的是看起来精神头仍然很好,就好像……
就好像那个最近频繁出现在眼前的人。
没由来的,凪诚士郎想起了那个和蝴蝶兰花瓣颜色一样的紫头发的主人。
朋友吗?凪诚士郎缓慢咀嚼着这几个字。
他不知道怎样的关系才能称得上朋友。长到十七岁,他从来没有和家人以外的人建立亲密关系。毕竟说话很麻烦、交流很麻烦、互相走动更加麻烦……为了省去这些麻烦事,干脆自动远离了人群,过着边缘人的生活。到现在别说朋友了,就是一个称得上关系不错的同学似乎都没有。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两周前升入白宝高中不久的午间——在那个楼梯口,在游戏快要接近“game over”的时候,一抹亮色闯进了凪诚士郎浅灰色的世界里。
凪诚士郎能看到的,只有来者张扬的面容——
“你是什么人?和我一起踢球吧!”
有钱人家的公子啊……呐呐,能直接给我钱吗?
“你刚才停手机的技术太漂亮了!绝对是有天赋的。跟我一起踢球吧,拼一把当上职业选手也不是梦哦?”
诶……不拼不行吗?足球还真麻烦。我讨厌麻烦事,我不想工作。
“喂喂你真有趣!请保持这样就好。来吧,让我们一起成为世界第一!”
啊……世界第一什么的,想想就好麻烦啊。
但是。
肩膀上搭过来的薄薄力度,和紫发男生近在咫尺的笑颜,这都令凪诚士郎恍惚不已。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某种不知名的清淡香味,或许是价位高昂的香水,又或许是超市货架上不会售卖的沐浴液。
大概是那双诉说梦想时闪着光亮的紫晶水瞳太过耀眼,或者那是第一个对如此无趣的他感兴趣的人。嗯……也可能是被什么其他的东西蛊惑了也说不定。
总之昨日,当御影玲王又一次抱着足球,用猫一样轻盈的脚步轻而易举找到凪诚士郎在校园里的藏身之处时,凪诚士郎晃了晃手里性能不灵敏的旧手机,灰蒙蒙的浅色瞳孔装进满满当当的紫色身影。
他说:“给我换部新手机吧,我就和玲王一起踢球。”
紫发男生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白发男生的手腕。少年人影交错一前一后,穿过教学楼和操场,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好奇而惊疑地打量着他们。
御影玲王自小受大众瞩目,对于这种目光早已见怪不怪。而凪诚士郎这边,则是无暇顾及了。
小幅度奔跑的速度带起凉爽的风,春日傍晚的橘粉色霞云在天边悠悠浮动。绘着千鸟格的白色西服衣角随风卷起,仍牵着他手腕的男生对于自己外套上散开的扣子浑然不觉,露出里面的浅灰色的马甲衬得清瘦的身型更为纤细。
凪诚士郎突得感觉有些热。奇怪?是因为奔跑出汗了吗?他伸出空闲的手试图将夕阳挡住,但御影玲王却突然转头对他绽出了一个笑脸……凪诚士郎忽然又觉得,也许把手放在和御影玲王视线交汇处,阻隔掉那明晃晃的笑容才是明智选择。
啊啊,果真很耀眼呢。
心口恍若被撬开了一个小小口子,莫名的情绪灌入。凪诚士郎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在情感方面净如白纸的他完全不懂。
明明应该很讨厌运动才对,可为什么奔跑起来自由的风,和着身体上的暖意,却是这样的舒服……
两个身高远超日本高中生平均高度的少年仗着长腿优势很快跑出校门。御影集团大公子的脸便是一张出入无阻的通行证,负责校园安保的工作人员几乎是看到这张贵脸的同时便想起了校领导的特别叮嘱,立马给放了行。
因为还没到正常放学时间,平时侯在校门口的御影家私车并未出现。御影玲王左右张望一圈,顺便从宽松的西服外套口袋里摸出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悬而未决,大脑计算着究竟是叫专车来接送好一些还是找个就近的交通工具直接过去 。
“那个……”凪诚士郎不知何时走到了紫发少爷的身边。正欲开口,淡漠的灰眸忽而瞥见两人仍然交握的手——是的,不知不觉中,紧扣的腕骨已然变成合在一起的手掌——浅色眸子适时飞速闪了一下,微蜷的白色脑袋突然卡了壳儿。
“嗯?”御影玲王侧过身,掌心里传来的微热促使他回神,怔忪三秒过后,相当自然地主动放开手,脸上大大方方的神情丝毫没有尴尬的情绪。眼前这个一米九的少年背着夕阳,比自己还高出一小截的个子在他头顶上投下一层阴影。这让御影玲王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和对面平视说话。
什么嘛,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这么高的啊?明明光看脸还只像个小孩子一样。
“凪刚才想说什么?”御影玲王问。
凪诚士郎想了想,从脑袋离家出走的话终于回忆起来,他说:“玲王打算怎么去呢?我的车在附近哦。”
车?!在捕捉到重要信息的一刹那,紫晶瞳孔蓦地睁圆。御影玲王一把揽住凪诚士郎的肩,将人脑袋往下一压,另一只手覆上柔软白发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揉搓几下,愉悦的气息瞬间将二人共同笼罩。
“凪还真是个充满惊喜的百宝箱呢!那我们走吧!”
凪诚士郎感受发顶上陌生却并不讨厌的力道,偏头注视紫发少年昳丽脸庞上迸发出的飞扬神采。他的心底浮现出一丝困惑与好奇。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垂在裤边的手指不受控地微蜷,手掌心还在散发着热意,却灼得人胸口也跟着氤氲蒸腾。
好吧,玲王真是个奇怪的人。
*
上了黑漆的单车被白发主人缓缓从临时车棚里推出,停在路边相对宽阔的林荫道上。
难得的,御影玲王陷入沉默。
“呃……凪,你说的车就是这个吗?”
紫发少爷挑起一边麻吕眉,微微歪头打量,目光好奇地上下扫荡车身。
“嗯。”凪诚士郎轻轻应了一声。啊,玲王看起来很兴奋呢,是没骑过吗?也对,富豪家的儿子出行坐的应该都是四个轮子起步的大车才对吧?
“有趣!”御影玲王俯下身观察脚踏单车的构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凪!这个怎么发动?教我一下啦。”
“果然啊……”凪诚士郎本就懒散的眼皮又耷拉了几分。
“喂凪!别露出那么不情愿的表情啊! ”
“……玲王还真是一个好奇小宝宝少爷。”
“明明凪才是个怕麻烦的小宝宝吧……不过说回来,凪的语言系统真是超乎常人的可爱呢!不愧是我发现的宝物。”
又被夸了诶。凪诚士郎摸了摸略微发痒的耳后,留下红红一片浅痕。玲王很会夸奖人,似乎还很热衷于把宝物、百宝箱、小宝宝等词汇放在他身上。终于,沉静如水的灰眼睛泛起几圈波澜——嗯……如果是玲王的话,麻烦一点好像也没关系。
于是在对面殷切的注视下,凪诚士郎道:“那就教玲王一下下哦。”
“Bravo!(太棒了)”
御影玲王迫不及待跨上了车坐垫,根据凪诚士郎的嘴上指导,他双手捏住车把两端,一只脚蹭上脚踏板。喂喂,凪!这是怎么样的?两脚都踩上去就可以了吗?
“诶——没错哦,然后两只脚交换着噔噔噔就可以了——”
“哇!”御影玲王盯着顺利走起来的车子惊呼,“好厉害!”
“嗯嗯对的,玲王超——厉害~~”凪诚士郎跟在一人一车后面,速度不快,甚至称的上悠哉。但胜在步伐迈的大,因此并没有被甩开多少距离。
前方的千鸟格身影从最初的摇摇晃晃逐渐变成平稳,现在已经能熟练掌控单车。凪诚士郎一瞬不眨地注视全程。不愧是玲王,学东西超快啊。
御影玲王扭头,正想招呼后面被他甩出一段距离的白发少年。不料,橡胶前轮触上路面上的一截凸起,紧接着,错位的车轮带动着摆头也开始摇晃。紫发少年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被稍许慌张取代,横生的变故令他应接不暇,身体随着车身左右摇晃过后开始向侧边快速倾斜……
玲王!
凪诚士郎瞳孔骤然放大。双腿比大脑更快一步发出指令,向前跑动。
然而不是所有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靠超绝的反应力和比常人更快的脚程填补。
等凪诚士郎赶到御影玲王身边时,他已经侧翻在地,甚至有一条腿被轧在车身底下。凪诚士郎二话不说将自己那辆颇为贵重的自行车从人身上掀开,之后立马半蹲半跪凑到御影玲王跟前,“玲王,怎么样?哪里受伤?”
经受冲击之余,御影玲王缓了一小会儿才慢慢撑起身。一抬头,便对上凪诚士郎放大版的脸。那张可爱的脸上仍旧是万年不变的不冷不热的表情,但浅灰瞳仁中覆着的一层担忧情绪令御影玲王心底一暖。
“我没事的,凪……嘶!”刚想扬起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舒展就固定在了嘴角,圆圆的麻吕眉紧促地缩在一起。凪诚士郎扣住御影玲王欲遮掩进袖口的手腕,不由分说翻开手掌,对方掌心赫然陈列着几条新鲜的伤痕。伤口程度不一,有的深有的浅,躺在手主人白净的肌理上有些狰狞瘆人。
“出血了……”凪诚士郎已从握着御影玲王手腕的姿势改成托住对方的手背。他的骨架比玲王大了不少,因此几乎能将掌心的这只手完全包裹住。凪诚士郎目光一直停留在血痕之上,嘴唇紧紧抿着,眸色深深。
明明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但御影玲王就是清楚地察觉到对方在不开心。不开心?为什么?因为他受伤了吗?还是因为……
“玲王。”
御影玲王被这一声叫回了神:“嗯?”
“还能走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只是手蹭破了而已。御影玲王暗自道。
但事实证明,凪诚士郎问出这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等御影玲王试图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右腿痛得厉害。低头一看,原来膝盖那处隔着布料沁出了血。不用想都知道,底下会是怎样的惨状。
“啊……”御影玲王颇感头疼,“看来得好久不能踢球了……那个,凪,抱歉。今天估计不能去商场给你换新手机了,改天我找人送到你家去吧?踢球的事……也容改天再来。”
凪诚士郎默了瞬,不答反问:“玲王的家在哪里?”
“啊?”
“我送玲王回家。”
“哈?!”
事情完全朝着意料之外的地方发展了。御影玲王呆愣愣地看着凪诚士郎重新捡起地上的黑自行车,动作利落地跨坐上去,接着看向自己这边。
这,是……
令御影玲王摸不着头脑的并非是多么特殊的原由,只是这辆车的的确确只有一个座椅,那么是要他坐哪里呢?总不会骑在凪头上吧?!
“凪,这……”
“玲王,来这里。”凪诚士郎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连接着摆头与坐垫中间呈九十度的上管,那条细长的横杆空出的位置挺大,确实能容下一个人。可这简直就是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不过。
御影玲王转念一想。踏足新领域,涉猎他未曾见过的东西,不正是他一直所追寻的吗?出生于御影世家,什么都唾手可得的生活令他厌倦,金贵的高定、出行必备的豪车……转变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来这也是他御影玲王此前十七年,都从未有过的体验。
不愧是凪!总是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于是紫发少年不再纠结,大大方方地侧身坐上了白发少年预留出的“座位”。
稳住身形后,御影玲王看了看附近的街景,大致明白了在哪个位置。他记得离这儿不远刚好便有一套他名下不常去的公寓,接着随口把地址报给凪诚士郎。后者很快应道:“yes,boss。”
车轮蹬起,承载着两个少年向前。凉风拐过街角,吹得发丝一股股在空中飞舞。
啊,好舒服……
晚风吹散了先前胸腔中莫名的烦闷。凪诚士郎边掌控着车轮边抽出一分心神放在眼前这个被他圈在身前的大少爷身上。
少爷本人正毫无自知地观赏着延边的景色,若是看到什么新的新鲜事物便会发出一声感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酷似少女漫中才会出现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真的超级迟钝啊,玲王。
足球也好,新手机也好,其实都不重要……只要玲王的目光多多停留在我身上就好了。呐,玲王,既然觉得我有趣的话,那可要对我感兴趣久一点哦?
因为我对玲王,也很感兴趣呢。
“以后不会让玲王受伤了……”凪诚士郎喃喃低语。
“嗯?凪?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诶?居然被听到了。
“没有哦~”凪诚士郎反驳。
“喂你这家伙!明明就有的吧!”
“啊,玲王。我忘记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再教我一遍吧~”
“嗯我看看……是这个方向没错啊,一直往前就好了。”
“好——”
……
*
凪妈妈料理完花草后又不知去了哪里,溢着午后暖阳的客厅里只余凪诚士郎一人。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改为仰躺,熄屏了的手机扣在胸前。
茶几上摆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盒装零食,是昨晚在公寓,临走前玲王塞给他的,说是给他的奖励补偿。除此之外便是手中这个今早玲王托人送到他家的新款手机。
朋友吗?和玲王?
凪诚士郎想,应该算朋友了吧?
一个一见面,就让他的心脏忍不住“咚咚咚”的朋友。
在初春的空气里待久了似乎会让人变得更加慵懒,躺了没几秒便令凪诚士郎犯倦打了个哈欠。
随即,胸口处震了震。
打开手机界面,全新启动的Line弹出了最新也是第一条消息。上面写着:
我是御影玲王。
END.
【柯哀】我怎么可能不是那个家伙的男朋友啊!(后记上)
1.为了答谢那么多的评论支持,即兴创作
2.灰原视角
3.没写完,写到哪发到哪,期待评论和建议,真的很喜欢。
命运的滚轮依旧在转动,江户川柯南终于恢复了记忆,但失忆期间的发生的事件岂能一笔勾销。努力解决这一切的是外表十分可爱,实际更加可爱的科学家——灰原哀。
我低着头再次从交管局走出来,天空的颜色已然从明亮转为紫黑,近处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白天的故事。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愧疚的走到阿笠博士面前。
阿笠博士无奈的看着我:“小哀,回家吧。”
我迟疑,嚅嗫:“我还是想再回医院看看。”
阿笠博士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你放心,新一...
1.为了答谢那么多的评论支持,即兴创作
2.灰原视角
3.没写完,写到哪发到哪,期待评论和建议,真的很喜欢。
命运的滚轮依旧在转动,江户川柯南终于恢复了记忆,但失忆期间的发生的事件岂能一笔勾销。努力解决这一切的是外表十分可爱,实际更加可爱的科学家——灰原哀。
我低着头再次从交管局走出来,天空的颜色已然从明亮转为紫黑,近处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白天的故事。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愧疚的走到阿笠博士面前。
阿笠博士无奈的看着我:“小哀,回家吧。”
我迟疑,嚅嗫:“我还是想再回医院看看。”
阿笠博士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你放心,新一他已经恢复记忆,被小兰带回家了。”
我勉强配合挤出一个放下心的表情:“哦,那……那样真的很好。”
阿笠博士牵着我的手说:“唉,小哀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失常?第一次为了救新一也就罢了,第二次怎么还干呢?”
是的,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交警抓了。
第一次是我为了送工藤去医院,把交警远远甩在后面,直到我把他送入病房,才被抓了出来。我凭借炉火纯青假哭演技让一众警官心软,放我离开。
第二次……第二次则是由于我的钱包证件全拉在医院了,我盘算着走到医院太久,又偷偷溜到被扣留的摩托车旁,遗憾的是,我刚发动,还没出交管局,就又被抓了回去。
这下好了,交警们打死都不放我走了,直到博士来接我回家。
是啊,为什么第二次我还要干呢?
大约是,我真的,太想再看他一眼。
“小哀?”
我回神,对上博士关切的眼神,我有些惭愧:“对不起博士,给您添麻烦了。”
博士纵容的说:“哎呀,你这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我认真的回答:“嗯,我明白,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干了。我向您保证。”
博士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说:“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趴在地下室的沙发上,将头埋在他之前做过的位置。
已经很好了,我有这段记忆已经超乎我想象的幸福了。至少,我曾经拥有过48小时09分钟,不是吗?
如果,如果我早点知道,我能不能对他更好一些,至少能在他清醒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
好了,别想了,贪婪的灰原。
埋在心里,藏起来。
可是……他怎么可以,犯规这么多!
我从口袋里掏出侦探臂章,食指在接通的位置停留了好久,最终我还是没能按下去。
他已经想起来了,再见肯定会有点尴尬。明天上课前,我应该坦然一点,假装不在意,比如说上一句:“啊呀呀,你昨天的话我都不记得了。”
呵,此地无银。
“还是当工藤新一比较好吧?”
哼,不是。
“某位自称是自闭症的问题儿童现在康复了?”
好,就这句。
明天一定,一定不要演出破绽来。
翌日,我早早的赶去学校。
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旁边的座位上依旧空荡荡。
他没来上课,我不曾知道。
我有些无力的转着笔,随手在草纸上一遍遍的写各类有机物分子式。
他的身体还没好,在家里休养也好。
我也没那么想……他。
课间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假寐。
“小哀今天一直在走神哎。”
“因为柯南君没来,所以很担心吧。”
“可是柯南今早不是给我们发了短信吗?说他有点事情处理,叫我们不要担心啊。”
?工藤发了短信?我没收到还是没注意?
“也可能是柯南骗我们的呀,他就只跟灰原说实话。”
“有道理,我们等会儿给小哀讲个笑话,逗她开心。”
“还不如请灰原吃鳗鱼饭。”
“元太!”
“你们太大声了,别把灰原吵醒了,我们出去说。”
“好。”
我从座位里抽出手机,打开信息记录翻看,工藤他并没有跟我说,只没有跟我说。
为什么?他在回避我?是为了避嫌吗?
“工藤,你怎么没来上课?”我在手机上打下这段文字,然后又快速删除,合上手机。
我装作不在意的扬起嘴角,又趴回桌子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语文作文课
老师发下语文随堂练习,今天要写的作文是假如XXX是我的同学。我懒懒散散的听着,在作文处写下洋洋洒洒一百字的小学生作文《假如福尔摩斯是我的同学》。
他不在的时候,我有帮他这作业的义务,这是我们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
我一边打开他的作业本,一边构思着《假如华生是我的同学》。
嗯?他已经写了?
《假如爱因斯坦是我的同学》。
爱因斯坦是个奇迹般的科学家。他以其卓越的成就和绝佳的才华,为世界科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他小小见方的地下实验室里,他完成了需后人仰望的丰碑。
爱因斯坦是个奇迹般可爱的科学家。他才思敏捷、妙语连珠,玩笑话里嵌套着真理,真心话中夹带着几句谎言。要知道,金句频出背后是庞大的知识储备积累,一针见血是因为有穿透障目的天赋智慧。他调皮的吐着舌头,自称是仙人。
爱因斯坦是个奇迹般可爱的善良科学家。坠落的蘑菇云让他陷入痛苦的深渊。我知道凭他的聪慧,一定明白科学探索的因果与最终产后的后果不应挂钩,可生命之重下,道德与理性的相互拉扯足够产生撕裂的痛楚。他在噩梦中淌过漫漫血海,惊醒后是无边的黑暗。
若有一天,我想对她说:“没关系,我在和平的阳光下牵着你。”我相信她的通透,一定会主动回来。
……
他把我比作爱因斯坦。他在告诉我药物的事情没关系。
我的灵魂像是清风唤醒了一半,飘飘悠悠向上浮。我从来不知道过分的喜悦竟然会有想要流泪的感觉。
他为了毛利兰回避我又如何?他比完美更完美,值得更好的。
我释怀的笑了。
这节作文课真是收获满满。
晚饭后,我随博士收昨日洗好的衣服。
“小哀,这几件是新一的。明天周六,你们不是例行踢球吗?记得带给他吧。”
“嗯。”
“对了,你去他房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拉在这里的东西,一并带给他。”
“好。”
我抱着他的衣服朝着他的房间走去。屋内的情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一切东西还保留着他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甚至屋里还有他阳光的味道,但床上的被子叠的规规整整、桌面也是有序的摆放着他的水杯、纸巾和几只铅笔。
嗯?
这个下层的抽屉的灰尘被蹭掉了,这里是工藤新放的什么?
我打开。
一个漂亮的芙莎绘包装袋,看形状里面是个包。
提手处用红色纸条打了个玫瑰花的造型,下面吊着一张A5大小的卡片,上面用铅笔写着“送给奇迹般可爱的灰原。”
落款的日期是昨天。
我想起昨天他一直身体不舒服,是不是除了记忆恢复,还有熬夜的缘故,真是个笨蛋。
卡片背面隐隐约约有铅笔画的印记,我附上一张白纸,用桌上的铅笔轻轻刷。
……
呵呵,黑洛丽塔灰原。
“工藤……”我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
不过,他画的确实不错,这身衣服出奇的好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等等……我在想什么?
哼哼,敢这么画我,当我灰原不会画画是吧?
我就给你画个肚兜。
我拿起笔,凭着内心的感觉,在卡片上开始作画。
昨天白衣礼服的他真的帅气,温润如玉,翩翩有礼,陌上公子无双……
如果当时他精神好些,也许我们能跳一曲华尔兹。
……
笔下是他一袭白色燕尾礼服,半鞠躬做邀请跳舞的起手礼。
真是令人忍不住想答应他。
……
不是,肚兜呢?
……
算了,反正是画给自己看的,我将卡纸拿下来,放在口袋里。
芙莎绘包连同他的衣服、水杯我都用塑料袋分装好,塞进一个单跨包里,打算明天一并带给他。
他明天应该会来踢球,毕竟那是他发起的活动啊。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然后第n次失望的收回去。
纵然是他最爱的足球,他还是爽约了。
由于球王不在,孩子们变改了计划去看假面超人的动画电影。电影院距离侦探事务所很近,我安顿好孩子们后,就偷偷溜出来。我想亲手将包裹还给他,我会真诚的告诉他,他全部的选择我都接受,不用伪装。
我兴冲冲的跑到事务所楼下,却隔着玻璃看到毛利兰的胳膊被一个人影拉着,那是一个我从未想到的背影。
虽然他用衣服、口罩、帽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工藤新一!
他在干什么?
哪来的解药?
他就那么急不可耐?
临时解药是糖豆吗?
我落荒而逃,我终究做不到我期待的那么潇洒。
博士家依旧是空空荡荡。
阿笠博士最近俨然成为了他老友娱乐集团的技术顾问,每天都主动前往对方总部无私的提供技术支持。
而且博士非常肯定的告诉我,他这么主动和那位技术总恰巧和某位奢侈品牌创始人同姓芙莎绘无关。
我直接钻入地下室。给步美发消息说我临时有事先回家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至少要让情绪只影响我一个人。
他那么想变回去的话,我更应该不负他的期望努力研究。
打开电脑,打开我的试验数据和理论模型的数据,我对着放在桌面上的卡片里的白衣礼服的他笑了笑,说:我要开始炼丹了。
理论模型和试验数据在一个奇怪的归因分析点上有7.27%的误差,虽然对全局的影响不过0.2%,但我还是很在意。前几日我一直试图通过引入修正参数弥补这个恼人的误差,却直接导向模型迭代发散的结果。
今天,我彻底放弃了修正参数的思路,转而重新解构原始理论模型。为了加快算力,我将迭代网格条粗、迭代步幅加大,重新进行计算。当重构模型E5.2进行验算时,前几日一直发散的模型结果总算处于迭代可收敛的状态。
虽然收敛后的结果与试验整体的差异性更大,但各水平均一化的诧异足够令我欣喜,这意味着我的新模型粗糙、但更接近真实。
我重新计算并修正参数,细化网格和迭代步幅,然后重新让模型重跑一遍。
仪器的轰隆声作响,电脑的排风扇转的更卖力了。我根据每一次迭代需要的时长,预估结果估计要计算35分钟。
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3个小时了。
空闲下来的我又一次打开手机,看着空空如也的提示栏,我自嘲将手机扔在一边。
灰原啊,你别想了。
分离他们,将前两天的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拆开。
对,避嫌又如何?我本就不喜欢工藤新一……
是的……我本就只喜欢江户川柯南……
再次强调,只喜欢江户川柯南。
记住,只喜欢江户川柯南。
我走出地下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装着江户川生活用品的包裹就在我手边,可我总觉得再也交不回他的手上。
我将包裹抱在怀里,用力抵在我的胃部。
当情绪过于低落,会导致内分泌系统和植物神经紊乱,引发胃部的血流量减少、胃蠕动力异常及胃酸分泌失调,进而出现胃部不适和胃痛。
没事,这只情绪导致的,并非病理性疼痛。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就这样蜷缩在沙发上忍耐着,直到隐隐约约听到开门的声音。
清润的音色响起:“哎呀,博士,看天气等会八成要下雨。我昨天洗的衣服您……”
工藤新一将他的兜帽外套脱掉,发现客厅里的我,扬起标志性的笑脸,打招呼:“灰原,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足球活动吗?”
“……”他还知道。
工藤新一大步向我走来,担忧的看着我,问:“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他伸手揉我的头发。
“你的衣服还给你。”我拨开他的手,将包裹扔给他,起身往地下室走。
工藤新一侧过头单手接住包裹,不气不馁的跟着我,说:“嘛嘛,等等我啦,我本想回来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先回来了。”
……
……他怎么能顶着那样一张脸,还用江户川的方式和我说话。
我走进地下室,在他没迈入门槛前,将门关上,上锁。
“哎,你把我锁外面了。别生气啦,我没让其他人看见我的样子,我保证。”工藤新一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
……他都知道危险,他还要去见她。
我背靠着门,进退维谷。
我听见工藤新一的一声轻笑,然后是标志性的卖萌声音:“啊咧咧?奇怪,芙莎绘包上的小卡片怎么掉在地上了。”
什么?我画的江户川?
我立刻打开门,然后定住。地上空空如也,我转头,卡片在我的桌子上躺的好好地。
混蛋,他诓我!
我正欲重新关门,却见工藤将手放在门框上,我立刻停住关门的动作。
“工藤新一,出去。”
“你不想见我吗?”他笑的温柔款款,英俊清贵,好看但讨厌。
我对着他那张脸来气,语气自然不会客气:“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里没有解药了,有也不会给你。”
工藤毫不在意我的逐客令,自顾自的说:“那我想见你,也有话对你说。”
“……”我也想。
裁判,他犯规,他使用非正常武器!
【凪玲】我的宝物不可能这么受
“哈?!开什么玩笑?!”
玲王刚走进食堂,就听到洁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怎么了?”
替自己和凪拿了今日份的晚餐,玲王走到洁所在的桌子旁,跟他坐在同一桌的还有千切跟蜂乐,国神也在。
跟几人轮流打过招呼后,玲王带着凪坐在了他们旁边的座位。
“哟,玲王。”
......
“哈?!开什么玩笑?!”
玲王刚走进食堂,就听到洁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怎么了?”
替自己和凪拿了今日份的晚餐,玲王走到洁所在的桌子旁,跟他坐在同一桌的还有千切跟蜂乐,国神也在。
跟几人轮流打过招呼后,玲王带着凪坐在了他们旁边的座位。
“哟,玲王。”
千切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洁这家伙刚刚看到自己的攻度排名,现在有些不能接受呢。”
“攻度排名?”
头一回听到这种陌生的词汇,玲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那是什么?”
“就让我来解释吧!”
一旁的蜂乐突然举起手,带着满面的灿烂笑容跟玲王解释起了这个所谓的“攻度排名”。
“简单来说就是BLTV的那些观众们,对目前留在蓝色监狱的球员们进行了一个攻度的打分,再根据打分的结果进行排名。”
说完这些,蜂乐像是怕玲王听不懂似的,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这里的攻度,指的是BL小说里的那种攻哦,话说玲王亲应该知道BL小说吧。”
玲王虽然对漫画跟小说之类的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不过BL小说,以及这类小说里的一些基础设定,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瞄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用眼神把手机烫出一个窟窿的洁,“所以他排名多少?”
千切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紧接着伸出双手,一只手比了个“2”,另外一只手比了个“9”。
“真的假的?”
玲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我们一共才36个人吧。”
36六个人里排29,这不是妥妥的垫底吗?
“顺便我的排名是27,正好比洁高了两名。”
蜂乐笑嘻嘻地说道。
不,这不还是垫底吗?不过看蜂乐这样子他好像只要比洁高就满足了。
“千切呢?”
玲王有些好奇地看向对面的千切,千切的外表虽然会给人带来一定的迷惑性,不过BLTV平时也会对他们这些选手的日常生活进行一些直播,看过直播的人应该不至于会再将千切的性格跟他的外表联系到一起去。
“我16,真好卡在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
千切笑眯眯地回答道。
跟玲王猜测的差不多,千切的排名虽然不算高,但也不至于会特别低。
“那国神呢?”
玲王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国神,从刚才开始他就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听着几人的对话,全程都没有插嘴。
“哼哼,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一跳。”
千切伸出手使劲地拍着国神的肩膀,力道之大,玲王都怀疑国神的肩膀会不会被他给拍出淤青来。
“我们的英雄大人可是荣登攻度榜的首位,是当之无愧的大总攻!”
“咻!蓝色监狱的总攻大人!”
蜂乐相当捧场地吹了声口哨,原本就觉得有些羞耻的国神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了,压低声音让蜂乐跟千切声音小一点,别让其他人听见了。
“哦,对了,玲王亲你的排名也很高哦,我记得好像是在第五名的样子。”
“哦,这可真是荣幸。”
玲王笑了笑,对于这个所谓的攻度排名他本身其实不是很在意。
不过一旁的洁却突然破防了。
“开什么玩笑啊,国神跟玲王也就算了,凭什么千切跟蜂乐都排在我前面啊!”
“冷静点,世一君,我也就比你高了两名而已。”
“就是啊,洁,不就是攻度排名垫底嘛,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你哦。”
仿佛还嫌洁不够膈应似的,蜂乐跟千切一直在一旁拱火。
最后还是玲王看不下去了,主动替他解围,“算了,洁,这种排名都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恶搞的,不用太在意了。”
兴许是玲王的劝慰起到了作用,洁的情绪比刚才稳定了不少,而就在这时,千切突然来了一句。
“话说玲王就不好奇凪的排名是多少吗?”
“凪的排名?”
玲王愣了一下,这个所谓的攻度排名实在是过于没营养,所以他在看完洁的笑话之后其实就次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不过他既然都排在第五名了,凪至少应该也是在前十的位置吧。
然而就在他脑海中刚闪过这一猜测,对面的千切就笑眯眯地一只手比了个“3”,另外一只手比了个“6”。
“彻头彻尾的攻度榜垫底,也就是所谓的……”
“蓝色监狱的总受!咻!”
蜂乐再次捧场地吹了声口哨,与这声口哨一起响起的还有玲王难以置信的声音。
“哈?!开什么玩笑?!”
……
根据蜂乐还有千切的说法,因为凪除了在球场上,其余时候都表现出一副提不起劲的懒散模样,尤其吃饭的时候都要人喂,有时候走路走累了还需要人背背,当然这个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特指玲王。
但就是他这副消极怠工的模样,让网友们在给他打分的时候,都纷纷给出了相当低的分数。
毕竟一个连吃饭都觉得麻烦的人,又怎么能让人期待他在床上能成为主动的一方。
妥妥的躺平享“受”派没跑了。
但是玲王却不能接受网友得出的这一结论。
“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凪!”
当着蜂乐和千切的面,玲王一脸严肃地撂下宣言,“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宝物不可能这么受!”
……
从那天开始,玲王为了提升凪在观众们心中的“攻度”,做出了各种努力。
就比如说凪在不愿意吃饭的时候,玲王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将饭喂到他嘴边,而是强行让他自己吃饭。
再比如说凪有时候训练太累了不想走路,玲王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蹲下车子让他乘坐玲王牌车车,而是催促着他自己走回寝室。
另外还有吹头发,穿衣服,等等等等一系列以前都需要玲王协助的事情,玲王都让凪自己动手。
就在玲王以为这样一来,凪的攻度排名肯定就能上升的时候,最新的攻度排名中,凪的名字依旧排在最垫底的位置。
“怎么会这样?!”
玲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页面显示的排名,“凪怎么还是最后一名?凪这些日子的表现难道他们都没看见吗?”
“如果你指的表现是自己吃饭,自己走路,自己吹头发穿衣服的话,我想说,这里的每个人每天都能表现。”
洁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最新的攻度排名他上升到了27名,取代了蜂乐的第一次排名,而蜂乐却是直接跑到了20名,把他甩得更远了。
不过他老早就已经不在意这个莫名其妙的排名了,反倒是之前还在劝慰他的玲王,此刻却跟魔怔了一样,整天揪着这个排名不放。
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凪有气无力的懒散声线。
“玲王,吃饭好麻烦哦,喂我。”
这家伙……
听到这个声音,洁更是无力吐槽,明明在二选那会,纳豆配腌萝卜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两大碗米饭,但是在玲王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逮着机会就一个劲的撒娇。
从前玲王对凪可谓是有求必应,不管是喂食还是背背都能欣然同意,但自从出了这个攻度排名,玲王就一改自己凪诚士郎专属许愿机的身份,开始学会了拒绝。
就比如说这次,面对凪的喂食需求,玲王也是相当冷酷地一口回绝,“自己吃,凪,这些都是为了提升你在观众眼中的攻度。”
“诶?还在纠结那种东西吗?已经够了吧,玲王不也说那些都是些无聊的排名吗?”
“不行!”
玲王攥紧拳头,神色间夹杂着一丝狰狞,“我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我宝物的名声!”
这就上升到诋毁名声的程度了。
洁一脸无语。
之前劝他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恶搞出来的排名,不用太在意。
呵呵。
……
玲王这边为了提升凪的攻度,可谓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不过很可惜这些方法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眼看着洁的攻度都快升到20名了,凪的名字却还在最后一位纹丝不动,玲王急得都快要花钱请水军给凪刷分了。
这个时候,蓝色监狱迎来了某场活动,跟国外一些俱乐部的青训营选手们踢几场友谊赛。
不过就算是友谊赛,绘心赛前也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压力,表示比赛就是比赛,揭开所谓友谊的遮羞布,实质上还是你死我活的输赢争夺赛,让他们一定要怀着必死的决心赢下所有的比赛。
因为要比上好几场,所以这次的比赛跟U20不同,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有上场的机会。
玲王跟凪被分到了一队。
绘心虽然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两人在他看来像是家家酒一样的“足球游戏”,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一起能够得到更多的分数。
果然,开场不到十分钟,凪接过玲王的一记精准长传,直接射球入门,蓝色监狱队率先拿下一分,赢得了满场的欢呼声。
之后的比赛中,两队踢得有来有往,比分差距也始终维持在一球,而就在这个时候,玲王找准机会,打算再度复刻开场时的那一球,将球直接传给已经蹲守在球门前的凪脚下时,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脚,狠狠地往他的脚踝踹去。
玲王虽然及时做出了反应,但是脚踝的位置还是有一部分被踢中了,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草坪上,与此同时,被踢中的位置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就算不脱下鞋袜确认,玲王都能猜到那里肯定肿起来了。
“玲王!”
在裁判吹下暂停的哨声之前,凪就朝着玲王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两人之间隔了半个球场,但他还是比任何人都要迅速地赶到了玲王的身边。
“你没事吧?”
凪一脸急切地蹲下身子看着他,玲王很想回答“我没事”,但是钻心般的疼痛让他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开口说别的话。
其他队友此刻也纷纷围到了玲王身边,洁示意凪先看看玲王的伤势,他这才后知后觉般地脱掉了玲王的鞋袜。
高高肿起的脚踝看得所有人眉头紧皱,玲王这会总算是从疼痛中缓过了神,开始安慰身边的队友。
“我没事,没伤着骨头,等会喷点镇痛喷雾就行。”
他倒不是在逞强,虽然他的脚踝此刻确实疼得不行,不过应该只伤到了皮肉,只要关键的骨头没伤到就行。
看到凪一言不发的样子,玲王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几下,“我真的没事,放心吧。”
“唔。”
凪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句有些别扭的日语,刚才不小心踢到玲王的那名外国选手过来跟他道歉。
“没关系,球场上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
玲王摆了摆手,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那名外国选手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冲着被人群的玲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恶意的笑容。
“下次我会注意点,保证把你的骨头给踢断。”
这句话他是用法语说的,在场的其他队友都只是一群高中生,连英语都听不懂几句,更别说法语了。
所以能听懂他这句充满恶意的挑衅的只有玲王,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此刻正揪着对方衣领不放的凪。
所有人都不明白凪为什么会突然朝着这名外国选手发难,只当他是因为看到玲王受伤收到了刺激,纷纷充当着和事佬劝凪冷静一点。
裁判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即就要出示黄牌警告。
关键时候还是玲王出声喊住了凪,“凪,松手。”
“跟这种只会使用下三滥手段的家伙动手,只会脏了你的手,现在是足球比赛,用你的进球,来替我报仇。”
回应玲王这句话的是凪松开对方衣领的手,以及一句平静的。
“Yes Boss!”
……
比赛最后几秒,凪站在距离球门还有四十米的位置,当着先前那名法国佬的面,一脚抽射,直击球门。
在比赛的终哨响起的那一刻,凪冷冷地注视着面前呆滞的法国佬,对着他比了一个国际专用手势,“F**k you!”
……
这场比赛结束后,玲王相当欣慰地发现凪的攻度排名不但上升了,而且还一下子冲到了第一的位置。
就在他喜滋滋的准备跟自己的宝物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手指不小心将排名的界面滑到了最底下。
而此刻占据着最底端最后一名位置的那个名字,赫然是“御影玲王”四个字。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