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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二十八）②
灯火可亲［一］②
母亲在厨房遥遥听着，忍不住感叹：“我儿子真优秀啊，我怎么这么会生啊！”
高父在一旁拾掇鱼，听到这话就笑出了声。
“长得俊，个子高，气质好，成绩好，还这么有才气。”母亲越想越觉得自豪，双手捧住脸颊喜滋滋地说：“我这生孩子的手艺真是一绝。”
“别的我都赞同。”高父从忙碌里抬起头，认真地说：“就长得俊这条，客观的说咱儿子也就是中上等相貌，前几天我还听见胡同里老赵跟别人嘀咕，嫌咱儿子眉毛太锋利呢。”
母亲立刻竖起眉毛，啐道：“轮得着他嫌？他就是气我不把安安的高考资料借给他，怎么不提他以前话里话外怎么挤兑安安呢！我儿子就是帅，最帅。”
高父受教：“对...
灯火可亲［一］②
母亲在厨房遥遥听着，忍不住感叹：“我儿子真优秀啊，我怎么这么会生啊！”
高父在一旁拾掇鱼，听到这话就笑出了声。
“长得俊，个子高，气质好，成绩好，还这么有才气。”母亲越想越觉得自豪，双手捧住脸颊喜滋滋地说：“我这生孩子的手艺真是一绝。”
“别的我都赞同。”高父从忙碌里抬起头，认真地说：“就长得俊这条，客观的说咱儿子也就是中上等相貌，前几天我还听见胡同里老赵跟别人嘀咕，嫌咱儿子眉毛太锋利呢。”
母亲立刻竖起眉毛，啐道：“轮得着他嫌？他就是气我不把安安的高考资料借给他，怎么不提他以前话里话外怎么挤兑安安呢！我儿子就是帅，最帅。”
高父受教：“对对对，我儿子最帅了。”
院子里有一张木头方桌，天气好的时候一家人会围坐在桌旁，吃着水果喝着茶闲聊家常。
正是初秋，微风和煦。吃过午饭，一家三口又坐到方桌旁，母亲切了一盘果盘端上来，高安亲手沏了一壶绿茶。
“这茶沏得真好。”父亲抿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赞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个？”
高安笑得格外温润：“我会的可多呢。”
比如做饭。
他没有细说，父亲也就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我想在家多住几天。”高安语气缓慢，抬起头征询父母的意见：“我们大四没有什么课，就是写论文，学校那边有什么事的话我从家里过去也来得及。很久没有回来了，想在家好好陪爸妈几天。”
父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这个孩子向来不黏人，这是怎么了？
“在学校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母亲小心地询问。
“没有，您想什么呢。”高安愣了愣，随后轻轻一笑：“就是想爸妈了。”
这话他说得认真，微红的眼睛里透露出浓浓的思念。若说他那一生有什么遗憾，一个是不该为师不谨苛待蒙简，另一个就是没有能多陪伴父母尽人子之孝。
闻言母亲眼中泛出心疼，轻抚儿子的鬓角：“学习累了吧？在家好好歇几天，让你爸给你炖鱼汤喝。”
高安握上母亲的手，柔声应了：“好呀。”
“学习累就适当休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累坏了。”父亲在一旁插话，说：“你已经很好了，比同届的人小四五岁，成绩却一直都是第一名，甩别人一大截。我们特别知足，你自己也不要把自己逼太紧，我和你妈妈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要你有多大出息。”
“就是。我儿子多优秀啊。”母亲说着就又想起胡同里的老赵，轻哼一声，说：“别管那个老赵。小时候你上学早，又连着跳级，跳级之后成绩还是好，他就整天在那儿酸唧唧地说什么，小时了了，小时了了，还拿方仲永说事。不就是嫉妒吗。结果呢？你 14 岁考上 A大，成绩还一直是第一名。你不知道把他气成什么样，饭都快吃不下了。”
高安看着年轻的母亲绘声绘色生动鲜活地学邻居说酸话的样子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却忽然深切体会到一个词——恍若隔世。
手臂被轻轻一拍，高是父亲给他递过来一块切好的西瓜，高安连忙接了过来，只听父亲笑道：“你是不知道最近你妈怎么气他呢。”
母亲来了兴致：“他家老二，跟你同年出生那个，明年该高考了。前段时间老赵来找我，还拿着劲呢，说——你们家高安该毕业工作了吧？他的高考复习资料送给我们老二看看啊？正好高安还能教教我们老二，这到底得怎么样才能上 A 大。”
阴阳怪气的劲头看得高安直想笑，强忍着说：“我哪有复习资料，高考完就卖掉了。”
“对啊，所以我就跟他说，我家安安知道自己的水平，一考完就把笔记卖掉了，现在还哪有什么资料。你们老二那么聪明，肯定能上好大学。”
“您跟他计较什么。”高安摇摇头，笑道：“资料确实早就没有了，但我只要是在家，他家孩子有不会的就来问呗。”
母亲却摆手：“不是计不计较，你年纪小不懂，好多事情也没有告诉过你。他家老二跟你一样大，可是他才刚升高三，你就已经读大四了，从小就恨着你呢，多少次明着暗着咒咱们家倒霉短命。咱们不害人，却不能不防着，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这件事高安的确是第一次知道，直接冷了脸。
“不说他了。”见儿子不快，父亲赶紧岔开话题：“你之前说想读研究生，那个考试什么时候考啊？我打听着说是大四考。”
“那个应该不用考了。”高安压下心里的不快，解释说：“今年开始实行了推荐免试研究生政策，就是选拔一些优秀毕业生直接进入研究生学习阶段，也相当于是保送吧。我成绩不是一直第一吗，系里会推荐我保送，只是……”
看他欲言又止，父母不约而同想到一处：“是学费非常高吗？”
“那倒不是。”高安摇头，斟酌许久才说：“爸妈，如果我跟了一个会打人的导师，身上老是带着一点儿红肿伤痕什么的，你们会同意吗？”
父母都是一愣，许久，父亲才问：“换一个不动手的不行吗？”
高安沉默了。他方才想过这件事，换一个老师当然好，可是……按照祖父悖论，如果他换了老师，是不是蒙简就不会做他的学生，那么蒙简来日的灾祸谁来替他避免？
蒙简那样纯良的孩子，就因为自己不知道如何为师，被苛责多年，一个原本活泼自信的孩子被打压得畏首畏尾。这何尝不是他高安的罪过？如今他能有幸重来，怎么能自私到为避皮肉之苦而对那个孩子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曾经为了什么挨打，他可以避免。
“那是最好的选择。”高安最终是摇了摇头。
父亲重重叹气，“要是能跟着荀公就好了。”
高安却一脸茫然：“哪个荀公？”
“还能有哪个？”父亲也有点儿困惑：“荀准啊，写《鹭望集》那位。”
高安脱口而出：“您这不是做梦吗，荀公都过世多少年了。”
谁知父亲的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小孩子胡说什么！你再不喜欢荀公也不能这么咒人家，这种行为跟老赵家有什么区别！”
蜃楼（二十四）①
第二十四章 高蒙篇——分寸①
从五点多开始，学校里来探病的领导同事陆陆续续来了两批，到彻底安静下来时已经六点半。
高安靠在软枕上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蒙简，有些好笑，“别忙了，来几个人你都快开屏了。”
蒙简在床边坐下，轻轻哼了一声，“谁让那几个年轻老师私底下猜我和老师闹掰了呢，一天天闲得正事不干，就热衷于捕风捉影传八卦。再让他们传下去，中文系都快赶上我姥姥村村口热闹了。”
高安笑着摇头，“你成天对着我就跟个刺猬一样，人家能不猜吗。”
“我知道错了嘛。”蒙简瘪了瘪嘴，俯身枕上高安的小臂，“所以您别怪我当着人故意炫耀展示似的，我就想快一些结束那些差点儿就成了...
第二十四章 高蒙篇——分寸①
从五点多开始，学校里来探病的领导同事陆陆续续来了两批，到彻底安静下来时已经六点半。
高安靠在软枕上舒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蒙简，有些好笑，“别忙了，来几个人你都快开屏了。”
蒙简在床边坐下，轻轻哼了一声，“谁让那几个年轻老师私底下猜我和老师闹掰了呢，一天天闲得正事不干，就热衷于捕风捉影传八卦。再让他们传下去，中文系都快赶上我姥姥村村口热闹了。”
高安笑着摇头，“你成天对着我就跟个刺猬一样，人家能不猜吗。”
“我知道错了嘛。”蒙简瘪了瘪嘴，俯身枕上高安的小臂，“所以您别怪我当着人故意炫耀展示似的，我就想快一些结束那些差点儿就成了真的谣言。”
高安没有说什么，抬手从他头顶捏下来一根毛，“你上哪蹭去了。”
“什么呀？”蒙简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白色的细毛，端详几秒也不知是什么，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枕到人胳膊上，“不知道，管他呢。”
头顶轻轻一声笑。
齐时琛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怪异的场面。
他那与师门恩断义绝当了领导高高在上的前师兄正一脸幸福地靠在他老师的手臂上，他老师也是满脸慈爱地用那只刚打完点滴还贴着输液贴的手摸他前师兄的脑袋。
愣在门口，不由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给我干到哪年来了？”
高安身子虚没听清楚，蒙简却“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朝他点头打招呼。
“时琛来了，把门关上过来坐。”
齐时琛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老师。”他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唯一一个能求救的人，“好点儿了吗？”
“还行，退了一点烧了，慢慢养。”高安点点头，给他扔去一个炸弹：“怎么不跟你师兄打招呼？”
啊？
齐时琛看看蒙简，又看看高安，再看看蒙简。
假如这个世界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为你就是那个最蠢的二笔。
定了定心神，凝重道：“你俩和好啦？”
高安看了蒙简一眼，正要说话却被蒙简抢了先。蒙简说：“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该早听你的来向老师求饶。”
“明知道那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饶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高安伸手拉着蒙简坐下，又朝着齐时琛示意：“坐吧，愣着干什么。”
齐时琛抿着嘴坐下，犹豫许久，还是低声嘟囔：“我现在觉得我可蠢了。”
蒙简忍不住笑出声。
“那什么，想着你没吃饭，给你带了饺子。”齐时琛努力装得平静，指指病房门口的柜子，“猪肉豆角的。”
“行，那我出去吃，你陪老师待会儿。”蒙简低头给高安掖了掖被角，轻声道：“老师不能吃东西，我就不在病房里馋您了，出去找个地方吃完再回来。”
“不用。”高安拉住他，朝着那边的茶几扬一扬下巴，“我现在闻什么味儿都没胃口，在里边吃吧，出去冷风吹着可怎么办。”
这样直白的关心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蒙简发自内心地又露出个笑，听话地坐在那边安安静静地吃那份饺子。
小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十几分钟吃完饭收拾了餐盒，蒙简去接了些热水，高安床头放一杯，递给齐时琛一杯，自己手里捧一杯。一边吹着气，一边拿出手机看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消息。
竟有三个未接电话。
蒙简挑眉，点开的一瞬间就僵了一下。
“老师，您……中午给我打电话了？”
高安看向他，眼神略有些幽怨。
蒙简茫然，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高安轻轻开口：“你知道我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下来，为什么还要强撑着去开会吗？”
蒙简想了想，不明所以，只能安慰他老师：“没事的老师，咱们慢慢养。您就是太要强了，现在好了，我回来了，以后不用……”
“因为我给行政打电话，他们说请假必须亲自跟蒙主任说。”高安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说：“蒙主任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根本打不通，办公室也没有人。我只能要强地去开会。”
蒙简哪里想得到是这个原因，高安幽怨的眼神和齐时琛不理解的眼神一同直勾勾盯着他，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工作上的事他实在没法让步太多，认真想了许久，上前一步微微压低声音。
“我当时刚在食堂吃完饭，满世界瞎晃悠呢……那什么，下次再有这种事，哪怕您就是嫌麻烦不想去开会，给我发个短信就行，即便我当时没看见，开会的时候发现您没来我也会替您遮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能给的方便我都会给您的。”
齐时琛满眼都是羡慕，酸溜溜地嘀咕：“学生是领导就是好，我这做师弟的就没有一毛钱便宜可占。”
“有你什么事！”蒙简皱着眉呵斥他一句，看一眼表，赶鸡似的赶他：“你没事赶紧回去搞你的论文去，不评职称了啊？今天晚上我陪着，不用你。”
齐时琛被他赶得一跳一跳往后退，无奈地抻着脑袋看病床上的高安，忙里忙慌地告别：“那我走了老师。”
高安好笑地朝他摆了摆手，“快点儿走。”
齐时琛：……
病房门关上，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里，气氛有些难言的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齐时琛轻咳一声，说：“师兄，你怪我吗？”
蒙简摇了摇头，“你是维护老师，我很高兴。更何况，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老师都不怪我，我又哪里能怪你呢。”
齐时琛瘪着个嘴，意有所指：“那你有几个弟弟？”
蒙简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十分认真：“我家里有一个弟弟，师门里也有一个弟弟。”
齐时琛顿时就开心了，跟个大狗似的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颈，哼哼唧唧地拉着长音：“这就对了——我走了，明天上午我没课，过来替你。”
蒙简浅笑颔首：“九点半过来。我太久没跟老师说话，多陪他待会儿。”
齐时琛着他挥了挥手表示知道，转身走了。
病房里高安靠着软枕看窗外不远处的学校，听到关门声音才转过头来，手指指着床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是语气有一些寒意。
“麻烦领导，跪下。”
【蒙主任：老师，您就是太要强了，现在好了，不用要强了。您的强回来了。深情叼玫瑰.jpg
高安：…………】
蜃楼（二十七）①
【为什么要更新这个？请看我主页两小时前发的那条➡️这条，别再问为什么不更别的了我不想每次都来回解释 】
第二十七章 小满重生线——期许①
1996年9月19日。
这是程桑颢被邬毅凌收养后的第二个生日，又逢他十五岁，褚家荀家一起定了个大的包间，十几个人坐一个大桌，热热闹闹。
“来小程，看看还想吃点儿什么。”褚嘉学把菜单递给程桑颢，脸上喜气洋洋：“今天咱们小程十五岁啦，还在二中高一的分班摸底考试里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必须好好庆祝！想吃什么随便点，舅舅买单！”
程桑颢接过菜单草草看了一遍，抬头求救地看向邬毅凌，声音很低：“爸，这里好贵。”
邬毅凌正...
【为什么要更新这个？请看我主页两小时前发的那条➡️这条，别再问为什么不更别的了我不想每次都来回解释 】
第二十七章 小满重生线——期许①
1996年9月19日。
这是程桑颢被邬毅凌收养后的第二个生日，又逢他十五岁，褚家荀家一起定了个大的包间，十几个人坐一个大桌，热热闹闹。
“来小程，看看还想吃点儿什么。”褚嘉学把菜单递给程桑颢，脸上喜气洋洋：“今天咱们小程十五岁啦，还在二中高一的分班摸底考试里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必须好好庆祝！想吃什么随便点，舅舅买单！”
程桑颢接过菜单草草看了一遍，抬头求救地看向邬毅凌，声音很低：“爸，这里好贵。”
邬毅凌正偏着头和黎松则说话，听到声音转过来安抚地摸摸程桑颢的头：“过生日呢，没事。”
“我……”程桑颢无助地捏着菜单，抿了抿嘴，仍旧不可避免地被那菜价灼了眼睛，于是推开了菜单，“我没有什么想吃的……”
话音未落，一只纤长的手拿走了菜单，然后耳边响起熟悉又柔和的声音：“京酱肉丝，烧羊肚菌，再来一套烤鸭，剩下的你看着点。你这舅舅当的真省事，请客给我儿子过生日，菜都不提前安排好。”
褚嘉学面对他这姐姐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实在是小时候不好好读书要挨揍的时候被姐姐明着暗着救了太多回，于是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不合小程口味吗。”
褚嘉卉就白了他一眼。
程桑颢在脑子里把这几个菜的价钱加了一遍，惊恐地得出一个开头是五的三位数。
太罪恶了。
他想。
他的老家从来不过生日，更不可能专门给小孩子吃这么贵的东西，据说小孩子吃太好穿太好要折福气。尽管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不过是贫穷的托词，但还是觉得吃个饭花这么多钱实在是……没有必要。
微微低下头，余光偷偷瞥一下坐在上座的太爷爷荀准，又偷偷瞥一下全家最严厉最不苟言笑的爷爷黎松则，不知怎么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邬毅凌看向他，关切地问：“冷啊？”
程桑颢连忙摇头，乖巧地抿出一丝笑让人放心。
褚嘉学看着就羡慕，赞叹道：“还是小程好。懂事不折腾，成绩还好。我家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读书没兴趣，惹祸有一套，放假不在家写作业，拿着根长树枝就上街找同学打架去了，还说那树枝是什么……什么剑。我真是……”
“那能怪谁。”褚亭川阴阳怪气地训斥儿子：“说得好像你小时候好好读书了似的。家里几辈人都是读书人，偏出来个你，二十啷当岁就琢磨着怎么能发财，改革开放倒是让你乘上东风了。褚嘉学不是我说你，你爷爷现在身体不好八成就是让你给气的。”
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饶是褚嘉学再叛逆也扛不住，站起来摆着手连连后退：“可别可别，我姐成绩多好啊，不得把因为我生的那点儿气中和了么。爸你再这么说，我明儿就上庙里给我爷爷烧香去。”
“封建迷信。”褚亭川高傲地哼哼着，也不知是显摆还是训斥：“要是没有你姐，我跟你爷爷早就被你气死了！”
到底是小辈的生日宴而不是家里开会动家法，褚嘉学抬手做个求饶姿态褚亭川也就停下了攻击，耳中听到荀准问：“亭川，你爸爸最近身体还是不好？”
“还那样。”褚亭川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些无奈：“上年纪了，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最近还开始糊涂忘事了，所以小程过生日这种热闹也不敢让他来凑。”
荀准紧锁眉头叹息一声：“前两天我说去看看，偏有个讲座推不掉。下周吧，我去家里。”
“谢谢先生。”褚亭川给荀准续上热茶，说：“您也多注意身体。家里连重孙子都有了，还这么乖巧听话，您该多多休息，享天伦之乐。”
荀准含笑看向程桑颢，点头称赞：“我们家小程可真是最懂事的好孩子了。”
程桑颢笑吟吟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黎松则冰冷的侧脸，棱角分明没有半分笑意，一年半以来一直如此，立刻又低下头去。
邬毅凌心里叹息，借着桌子遮挡，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腿以作安慰。
褚嘉卉下午有工作还要回研究院，邬毅凌就带着程桑颢回了荀家大院。一进房间程桑颢的嘴就瘪下去了，眼眶通红要哭不哭的，格外委屈。
邬毅凌对他的委屈心知肚明，偏又什么都做不了。他早知道黎松则对程桑颢的不喜，甚至可以直白地说，那是一种恨恶。
不知来由，但深入骨髓的恨恶。
“爸——”程桑颢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赶庙会套圈套到的毛绒兔子玩偶，两眼通红，就像大兔子抱着小兔子，“爷爷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啊？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改掉了山上的口音，手上难看的冻疮也治好了，我还，我还一直都努力考第一名，给爷爷做各种各样的家务活。可是连我过生日爷爷都不肯对我笑，为什么呀？”
邬毅凌也不知道，只能搓着程桑颢的头发安慰：“乖。爷爷可能……是在生爸爸的气。”
程桑颢已经不是能被这种谎话骗到的年纪，眼泪刷得掉下来，“他对您可好了呢。”
邬毅凌深叹一口气，轻轻给他擦去眼泪，“但是其他人都很疼爱你，对不对？好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交给我。”
程桑颢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吸着鼻子点头，声音闷闷的：“只要能让爷爷喜欢我，我做什么都行。”
邬毅凌无声叹息。
黎松则正在厨房里切水果，邬毅凌洗了手凑过去帮忙，笑嘻嘻的：“师父，不高兴啊？”
“嗯？”黎松则看了他一眼，脸色如常：“没有啊。”
“看您这饭吃得不高兴似的。”
“好家伙，羡元饭店的大宴我都吃不高兴？我这得长了个什么胃。”黎松则切完了水果，食指指节一敲邬毅凌的脑袋：“端出去吧。”
邬毅凌仍然笑：“我和卉卉本来说随便找个饭店就行，这不小程又考第一吗，把嘉学高兴的，说一定要好好请客，让小程给他家那个做好榜样。”
“榜样？”黎松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声道：“褚嘉学也真敢想。”
邬毅凌叉起一块梨递到他师父嘴边，赔笑道：“您怎么了？孙子在二中考第一呢，人家今天还明说将来想上 A 大学中文，多好啊。别人想要这样出息的孩子都要不着呢……”
“我倒宁可他考倒数，别那么有出息。”黎松则接走那块甜梨，狠狠瞪了邬毅凌一眼：“也许我还能睡几个安稳觉！”
邬毅凌傻了眼，看着黎松则的背影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蜃楼（二十七）④
第二十七章 期许④
程桑颢眉眼低垂，两颗门牙轻轻咬着下唇干裂的死皮，一丝血腥味顺着牙缝进入口腔。
“没有为什么，我贪玩偷懒。”许久，他轻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邬毅凌气得笑了一声，抬起右手拍拍程桑颢的后脖颈，拍得啪啪响。语气不算重却听得程桑颢直哆嗦：“你觉得你爹还不够生气，是不是？”
说完也不管程桑颢的反应，右手搭在程桑颢的肩上，半搂半押地带着他往回走。
走过一个路口，右转，程桑颢忽然停住了。
“这不是……”
这不是回家的路。
好在他及时想起了自己的戴罪之身，微微顿了一下，换了个问法：“咱们不回家吗？”
“回家？回啊，...
第二十七章 期许④
程桑颢眉眼低垂，两颗门牙轻轻咬着下唇干裂的死皮，一丝血腥味顺着牙缝进入口腔。
“没有为什么，我贪玩偷懒。”许久，他轻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邬毅凌气得笑了一声，抬起右手拍拍程桑颢的后脖颈，拍得啪啪响。语气不算重却听得程桑颢直哆嗦：“你觉得你爹还不够生气，是不是？”
说完也不管程桑颢的反应，右手搭在程桑颢的肩上，半搂半押地带着他往回走。
走过一个路口，右转，程桑颢忽然停住了。
“这不是……”
这不是回家的路。
好在他及时想起了自己的戴罪之身，微微顿了一下，换了个问法：“咱们不回家吗？”
“回家？回啊，正在回。”邬毅凌语气里全是嘲讽，连愤怒都快听不出来了：“你把电话打到你爷爷那里，你觉得我还能带着你一声不吭地回自己家？”
程桑颢缩缩脖子。
“我爷爷，也生气了吗？”
过了好久，眼看着荀家院子近在咫尺，程桑颢才低声询问。
邬毅凌早就发觉这小子从知道要回荀家就开始悄么声儿地瞄他，只不过是气得不行一直懒得理，现在好不容易听见他问出来，索性就站住了。
“你在乎你爷爷生不生气吗？”
这话问得其实挺平静，没有什么逼问的意思，更没有嘲讽，甚至连邬毅凌从在办公室里挨骂开始一看见程桑颢就想抽他两下的那种气愤都没有。
但程桑颢突然哭了。
眼泪不停地掉出眼眶，很快就湿了前襟。邬毅凌微微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抬手给他擦去眼泪。
“爸爸妈妈不指望你能如何光耀门楣，只要你健康快乐就很好，但是你不能自甘堕落。无论因为什么，这样放弃了自己，你让我们百年以后怎么去面对你的亲生父母？”
程桑颢低着头发出一声抽泣，眼泪流得更快了。
路边树丛里飞起一群麻雀，扑棱棱地掠过枝叶。
邬毅凌稍稍仰头，又一声叹息，然后把程桑颢搂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脊背。
十五岁的少年从小营养不良，到现在刚突破一米七，脑袋窝在邬毅凌肩头上，衣服没多久就湿透了。
“爸爸，爸……”程桑颢抱着邬毅凌的肩膀，口齿不清：“我错了，我好好读书，以后好好孝顺爸妈。”
邬毅凌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是故意的，我想让所有人都喜欢我、疼爱我。我知道爷爷不想我有出息，所以……”程桑颢从邬毅凌怀里出来，扯着袖口擦去眼泪，仍旧低着头：“我知道错了。不该自甘堕落，不该逃课不学习，不该连累爸爸去学校挨骂丢人。”
邬毅凌却没有说话。
安静了很久，程桑颢心里又有些害怕，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去看邬毅凌，在他意料之外的，在邬毅凌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失望。
程桑颢一愣。
“我宁愿你是真的贪玩。”许久，邬毅凌才轻声说，“总好过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儿子会把自己的前程系在旁人的喜恶上。”
总归年纪还小，程桑颢睁着一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支支吾吾地想辩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辩无可辩。
邬毅凌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努力把自己代入进他的处境去理解他，却都是徒劳。
——如果我小时候爷爷不喜欢我，我仍然不会为迎合爷爷的喜好去放弃前程。
邬毅凌心想。
他缓缓地开口：“你不是三岁孩子，有些事情我也骗不了你。但就算你没出息了，爷爷就一定会特别疼爱你吗？”
程桑颢还是没有说话。
“刚才为什么又保证以后好好学习了？”
程桑颢动了动脚尖，看起来很老实：“因为，因为我不好好学习爸妈会生气，爸爸妈妈是最重要的。”
“如果爸爸妈妈没有遇到我，还会有其他的孩子，也许比我更好更乖巧听话，将来一样有人孝敬；可是如果我没有遇到爸爸妈妈，程桑颢就会一直受人欺压独自负重，永远都看不到阳光，更永远都……”程桑颢看着邬毅凌，眸中泪光闪烁，抽抽噎噎地说：“永远都不会变成邬盛颢。”
邬毅凌听得心情复杂，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孩子心思重爱胡闹，但又实在懂事孝顺。
“没有比你更好的孩子。”
这话平时说是真话，现在说却怎么都像自我安慰，然而邬毅凌丝毫没有被自己这话安慰到，说完还是生气得不行。
遂一只手覆上“好孩子”的头顶狠狠揉了一把，咬着牙说：“你等着看我这回怎么拾掇你。”
程桑颢心里蓦地一松，带着泪光笑了，抱住邬毅凌一条手臂跟着往荀家走，“您随便拾掇，留口气就行。”
“撒开！”邬毅凌拍开扒着自己的那只小爪子，推开院门没好气地说：“给我举着你的板子，院子里老实跪着去！”
蜃楼（二十六）①
第二十六章 高蒙篇——师生①
“唐蕃古道是唐朝时进藏的必经之路，那时候叫馒头岭驿道，全长三千多公里。一直到现在，沿途仍然有当年的驿站寺庙，可谓……你晃什么？”
暖黄灯光下，蒙简直挺挺跪在书房坚硬的地板上，努力竖起耳朵听老师兴致之下的讲解，忽然听到这一问。连忙更挺直脊背，抬起眼睛小心地辩解：“没有晃吧……”
高安合上手里的书，不轻不重地摔到桌上，书楞撞上桌面，“嘭”一声响。
蒙简就缩了缩脖子。
“可能是晃了，我没有意识到。连续挨了九天罚，早上还要陪您去跑步，浑身都……”
高安还是没说话，就那样不辨喜怒地注视着他。
蒙简咬一下嘴唇，不敢再撒娇了。......
第二十六章 高蒙篇——师生①
“唐蕃古道是唐朝时进藏的必经之路，那时候叫馒头岭驿道，全长三千多公里。一直到现在，沿途仍然有当年的驿站寺庙，可谓……你晃什么？”
暖黄灯光下，蒙简直挺挺跪在书房坚硬的地板上，努力竖起耳朵听老师兴致之下的讲解，忽然听到这一问。连忙更挺直脊背，抬起眼睛小心地辩解：“没有晃吧……”
高安合上手里的书，不轻不重地摔到桌上，书楞撞上桌面，“嘭”一声响。
蒙简就缩了缩脖子。
“可能是晃了，我没有意识到。连续挨了九天罚，早上还要陪您去跑步，浑身都……”
高安还是没说话，就那样不辨喜怒地注视着他。
蒙简咬一下嘴唇，不敢再撒娇了。余光瞥到一边马上结束的倒计时，默默抬手将时间调增三十分钟。
“我错了，加罚半小时。”
高安终于哼了一声，语气淡淡：“跑步是陪我跑的，是么？”
“不是。”蒙简立刻答话，说：“老师命我坚持跑步是益于我自身，我说错话了。”
高安就又哼一声，一手托腮侧头看窗外连成一片的灯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那个研究生，怎么回事？”
蒙简微微一愣，“景铄？他怎么了？”
“怎么了？”高安慢慢重复一遍这几个字，起身走到蒙简身前，倚靠着桌子低头看他：“蒙主任竟工作繁忙至此，连你自己的学生都没空关注吗？”
这是个极危险的信号，蒙简眼睫一颤，飞速思考最近温景铄做了什么。
“研一课不算少，我给他布置的任务也略有些重，但他完成情况还不错。想来除了那份显而易见的聪慧之外，对待课业的态度也无可挑剔。所以我认为，他是个很勤谨聪明乖巧省心的学生……”
“成天带着时琛熬夜打游戏，一玩就玩到凌晨；上课的时候无缘无故忽然瞪我一眼，不知道上别的课是不是也这样。”高安停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说：“在学生那里，请问蒙主任为我树立了什么样的形象？”
“我没有啊！”蒙简顿觉冤枉，抬起头却对上老师明显不信的眼神，便又有些委屈：“我以前是误会了您，关于这点我认打认罚，但自从明白了老师深意，我对您哪还有半分怨怼的心思。景铄若是真的对您不礼貌，我来解决，但是您也不能……不能直接给我定罪嘛。”
高安笑了一声，拿走计时器，“别跪了，起来吧。”
已是看不出半点怒色。
蒙简起身，低头揉了揉膝盖，照旧趴到一旁让老师给他刚又挨过板子的地方上药。
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想事情。
高安瞥一眼他的后脑，没有说话去打扰他的思绪。不多时，那小东西偏过头来看他，满脸认真。
“老师方才说，景铄带着时琛夜夜打游戏？”
高安嗯一声。
“他天天熬夜白天还有精神上课？”
高安看他一眼，抬手一巴掌抽在他身后，“你学生的事，问我问得着吗。”
蒙简疼得“哎呦”一声，抽着气转过头去，继续哼哼唧唧。
“有那么疼吗？”高安上好了药，给他搭上一条薄毯，“上个药哼唧成这样。”
蒙简抬起眼睛，肯定道：“疼。”
高安无奈摇头。
“你打算怎么解决？”
蒙简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在问温景铄的事，撇了撇嘴，试图把他老师的话还回去：“我学生的事，您……”
高安微微侧头看着他。
蒙简轻咳一声，说：“明天是周日，后天上了班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自己回屋睡觉去。”高安又坐回书桌后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说：“白天陪着念念闹了一下午，晚上又在我这里磨着，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评上正高。”
“老师教训的是，我会努力的。”蒙简勉强站起来整理好衣服，低头鞠躬：“我先回屋了，老师晚安。”
高安嗯一声，抬手挥了挥，“去吧。”
是那个手背向外的手势。
蒙简心虚，低头端走了高安的茶杯，“入夜了，我给老师换杯温水。”
关门时听到一声清晰的笑。
周日是蒙简受罚的最后一日，周一早上起来虽然疼痛难忍却有一种无债一身轻的感觉。
早上八点半开了个会，参会人数不多，蒙简全程站着，解释说周末又把腰闪了，申策一惊，直问他怎么年纪轻轻老是伤到腰，蒙简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只能胡乱一笑应付过去。
十点回到办公室，立刻把刚上完课的温景铄提过来。
温景铄莫名其妙，看着把他叫来又一言不发的老师，试探道：“老师，没什么事我就……”
“困吗？”蒙简打断了他，问道。
温景铄又一愣：“啊？还，还行。”
“年轻就是好啊。”蒙简状似感慨，又问：“昨晚上打游戏到几点？”
“……三点半。”
“跟谁？”
温景铄看蒙简一眼，飞快地说：“齐老师。”
蒙简被他的直率气得一笑，身后疼痛更甚。皱紧眉头缓了两口气，嘱咐道：“以后控制一些，不准天天玩，更不要玩到那么晚。你白天还能学习吗！”
我从高二玩到现在也没耽误学习呀，还不是该考 A 大考 A 大，该保研保研。
温景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样说，不大服气地应了下来。
蒙简看出来了，并不说破，又问：“听说你总在课堂上瞪老师？”
“啥？”这次温景铄是真懵了，想了又想，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尴尬，“高老师告我状啦？”
蒙简微微仰头直视着他，似笑非笑：“怎么说是高老师？你不会，只瞪过他吧？”
温景铄挠了挠头，嘴轻轻一张：“昂。”
不曾听到蒙简说话，他就又说：“他不是对您不好吗。搞得我也没机会实现梦想，我就是……有点生气。”
蒙简皱了眉：“谁告诉你他对我不好？”
温景铄更懵了，“不是您说……”
蒙简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跟温景铄说了什么，抬手一拍脑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向门外一指：“你给我去向高老师道歉！现在立刻去！”
“所以……”温景铄眨了眨眼，探头问道：“您和高老师？”
蒙简抬头，一声呵斥：“我的事，需要向你汇报？！”
【久等了久等了，忙掉头】
蜃楼（二十五）④
第二十五章 高蒙篇——重启④
这顿打太重，蒙简几乎是全程偷偷掐着腿根才迫着自己在挨完打后又直直跪了一个小时，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还是高安把他抱上床一点一点处理了伤处。于是这个周末不出意外的，蒙简在床上趴了整两天， 甚至周一周二还又请了两天假。
周二晚上他照例趴在床上让高安给他换药，虽然已经能如常走动，却是每一步都扯着伤处，一步一阵疼，当真是时时刻刻长记性。高安上药时手轻，听着小东西哼哼唧唧个不停，扫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蒙主任。”高安淡淡开口，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向领导请示一下。”
蒙简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磕磕巴巴的：“您别……我现在又没犯错......
第二十五章 高蒙篇——重启④
这顿打太重，蒙简几乎是全程偷偷掐着腿根才迫着自己在挨完打后又直直跪了一个小时，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还是高安把他抱上床一点一点处理了伤处。于是这个周末不出意外的，蒙简在床上趴了整两天， 甚至周一周二还又请了两天假。
周二晚上他照例趴在床上让高安给他换药，虽然已经能如常走动，却是每一步都扯着伤处，一步一阵疼，当真是时时刻刻长记性。高安上药时手轻，听着小东西哼哼唧唧个不停，扫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蒙主任。”高安淡淡开口，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向领导请示一下。”
蒙简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磕磕巴巴的：“您别……我现在又没犯错误，您就别逗我了。”
高安轻笑，顺手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不疼却很响，领导的脸瞬间红了。
“我再在家待着就该长芽了。领导行行好，能不能允许我提前回去上班？”
听到这话，蒙简沉思片刻，连还裸露在人手底下的伤处都忘了。
“您要实在觉得无聊，就去吧。”他沉吟几秒，嘱咐道：“只是千万不能再逞强，身体不舒服就休息，有什么工作就推给我。别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时琛粗心得跟什么似的，您肠胃不舒服他都能不知道，也不知能指望上他什么——您不使唤我使唤谁啊？”
高安安静地听着，眸中漫出几分暖意，恰好换完了药，轻轻给他搭上一条薄毯，“论起细心周到，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蒙简笑得眉眼弯弯。
“答应了让你休息五天，还剩一天了。”高安意有所指地说：“从后天早上开始，跟我去晨跑。”
蒙简瞬间不笑了，嘴微微瘪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为自己讲情：“可是老师，后天晚上开始我就得天天挨板子做俯卧撑了……”
高安一眼横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蒙简缩着脖子趴回去，“我听您的就是了。”
高安悄悄扯了扯嘴角。
十数年前他羡慕师兄的大弟子华坚坚韧强大有格局那样难得，却忽略了自己的大弟子纯真正直生动可爱也是一样的难得。
“您明天也要去晨跑吗？”
没听到高安说话，蒙简生硬地找了个话题，下巴随着说话的动作在枕头上一戳一戳。
高安被打断了沉思，轻轻嗯一声。
蒙简偏过头来看他老师：“我能明天不去吗？我疼。”
看透了他的心思，高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答应你周四早上再开始跟着我跑了？你在家睡着吧，睡醒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蒙简答应得干脆又欢快。
蒙主任的敬业是全系有名的，今年年初发烧到三十八度都坚持工作绝不请假，这次一请假直接请了两天，吓着不少人，周三早上刚进办公楼就收获了无数问候。
蒙简只能捂着腰笑得礼貌：“周末扭着了，实在动不了。不过没什么要紧事，养了两天就好很多了。”
休养得活蹦乱跳的高安提着公文包从旁边路过，闻言停了下来，略一挑眉，问候道：“蒙主任，早啊。”
蒙简本能般头皮一紧，捂着腰的手垂到身侧，低头浅浅鞠躬，“老师早。”
周围一群人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这幅情景，瞬间露出“别是摔着脑子了”的表情。
蒙简顾不得旁人，抬腿不大自然地跟上高安，一路沉默地上了电梯。
“连楼层都不按，你不忙？”高安看一眼身后的尾巴，伸手给他按了九楼。
“唔，忘记了。”蒙简掩饰地揉揉鼻子，囫囵一句。
忙倒真是还好。从前他为了不让自己休息下来想伤心事，揽了许多不该他亲自处理的事在身上，如今真相大白，那些事情重新分配到人，他也再不必像之前那样没有时间喘息。井井有条地将堆积的工作一点一点处理掉，邮箱里的邮件办结，时间正好到中午。
脸上露出期待的笑，电脑息屏，锁门下楼去高安的办公室。
高安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推门而入就能闻到淡淡的茶香。蒙简蹙了蹙眉，“您怎么偷偷喝茶。”
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愣了两秒，高安轻声分辨：“我好了。”
好了也不能……
蒙简欲言又止，在办公桌旁坐下，托腮看他老师在电脑上写东西。
“怎么不去吃饭？”高安敲下一个回车，问道。
“等您一起。”
高安笑了，不说话，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蒙简就静静地在旁边坐着。
他也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老师办公室里看老师工作，只觉得那熟悉的茶香已有些远。
看着看着，他忽然起身去那边重新烧水，放少许茶叶，沏出一杯淡茶。
“该吃饭了，沏什么茶。”高安声音淡淡。
蒙简反锁了门，伸手请高安坐到那边沙发上，端起茶杯跪得挺直。
“承蒙老师不弃，让我有幸又听老师教诲，请老师允许我再行拜师礼，重入师门。”
高安了然，便没有说话，坐得更端正两分。
蒙简注意到了，眸中闪过一抹感激的笑意，立刻收起，重新肃了神色。微微垂下眉眼，姿态恭谨。
“愚生蒙简，幸遇恩师，自愿拜入门下，从此听老师教诲，受老师规训，勤勉治学，慎独修身，尊敬老师，诚心侍奉。”
高安接过茶杯喝了，放到一旁，看着蒙简俯身叩首完毕，立刻抬手去扶他：“起来吧。”
蒙简摇了摇头，抬起眼睛看向他，满眼愧疚，“老师，之前我做了很多错事。即便您真的把我逐出师门，我也不该那样对您，更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即便您有跟我算账的计划，我仍然欠您一个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高安笑得温暖，说：“没关系，为师，原谅你了。”
蒙简直视老师满含笑意的眼睛，鼻子莫名一酸。
高安拍拍他的手，起身去桌子抽屉里拿了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过来。
“这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给迟了。”他示意蒙简伸出手，亲自给他换了腕表，端详几秒，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大气。”
“小蒙。”他轻声唤一声，说：“生日快乐。”
蒙简闭了眼睛，低头伏在他的膝上。
许久，他才听到青年微有些哽咽的声音。
——“谢谢老师。”
【关于有人问起的定场：相信我，你们不想看到后边的发展。另一方面，定场那个故事我真的非常喜欢，且不像 A 大这样好写，只靠摸鱼的时候写很难写，所以暂时先让他们保持温情一段时间，待我慢慢磨出来之后再更新。
这段时间，就让我们来回归 A 大的故事吧！(つ≧▽≦)つ🎉】
蜃楼（二十五）③
第二十五章 高蒙篇——重启③
对于他这个大弟子的身体素质高安实在是无力吐槽，瞪他一眼吐出去一口气，起身去书房。
“跟上。”
蒙简忙不迭站起来跟进去，反手关门开灯，看他老师取出一根戒尺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不由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
擦完的戒尺躺在桌子上，能反光似的。
高安抬手拉了窗帘，回头看向还呆愣愣站在那里的蒙简，抬手敲三下桌子让他回神。
“愣着做什么？”不等蒙简回答，他慢悠悠地吩咐：“请跪吧，领导。”
蒙简顺从地跪下，眼睁睁看着他老师拿了戒尺朝他走过来，更紧张了。
“老师，不是先罚俯卧撑吗……”
高安目光奇异地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
第二十五章 高蒙篇——重启③
对于他这个大弟子的身体素质高安实在是无力吐槽，瞪他一眼吐出去一口气，起身去书房。
“跟上。”
蒙简忙不迭站起来跟进去，反手关门开灯，看他老师取出一根戒尺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不由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
擦完的戒尺躺在桌子上，能反光似的。
高安抬手拉了窗帘，回头看向还呆愣愣站在那里的蒙简，抬手敲三下桌子让他回神。
“愣着做什么？”不等蒙简回答，他慢悠悠地吩咐：“请跪吧，领导。”
蒙简顺从地跪下，眼睁睁看着他老师拿了戒尺朝他走过来，更紧张了。
“老师，不是先罚俯卧撑吗……”
高安目光奇异地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然呢？
蒙简一惊，刹那间却明白了。于是不再说什么，伸出双手高举过头，眉眼低垂。
冰凉的木头搭上手心，头顶传来严肃的问话：“罚你什么？”
蒙简眼睫轻颤，答：“看老师的日记。”
板子重重落下来，横贯两只手心。
“说具体。”高安说。
蒙简努力举高双手，重新说：“没有请示，未经允许，私自潜进老师办公室，偷看您的日记。”
高安轻轻嗯一声，极利落地给他两下。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如今你是我的上级领导，我得看你的脸色行事，你做什么都不需要提前跟我说了是不是？”
长久不挨打，手心已经红了，更不必提这句话在蒙简听来是多大的杀伤力。
连忙摇头：“我永远是您的学生，服从老师管教是我的本分。无论何时，我都不该侵ㄓㄓ犯ㄓㄓ您的隐私，更不该跟您赌气说一些让您生气的话。”
这个回答高安还算满意，抬手摘掉眼镜，重新走回来，手腕扬起直接给他七下。蒙简紧紧咬着牙才没有把手抽回来，眼眶中泛起泪花。
“好。”高安退到一侧，朝他示意：“五十个俯卧撑，我看着，你自己计数。不标准的、敷衍的，趁早别计进去。剩下的十下做完再打。”
来了。
方才伸出手去挨打的时候就猜到会在这个时候被罚俯卧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蒙简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呼出去，略有些肿的手心碰上地板，疼得直接流出泪来。吸了吸鼻子，发狠地重重压下去，还是不可控制地痛喊一声。
高安瞥他一眼，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
【沈河再一次拦住了，🧣老地方见。🧣禁热度，否则拉黑。】
……
高安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微叹一口气，“没事，我也不困，陪你一会儿吧。”
窗棂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麻雀，忽然扇动翅膀，扑棱棱消失在夜色中。
蒙简看向书桌后握着书卷眉头舒展的高安，又是一笑。
【最近很忙，时间都被挤成了一堆碎片。但还好经过几天努力抽闲，写完了这一段长更】
蜃楼（二十三）③
第二十三章 高蒙篇——回头③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蒙简又一次回到医院，住院部走廊里很安静，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单人病房门口，隔着玻璃向里望去，齐时琛正晃着脚坐在床边盯点滴瓶子，床上的人仍然闭着眼睛。
蒙简抬手覆上眼睛，重重呼出去一口气，开门进去。
“还没醒吗？”
齐时琛站起来，眼神只在蒙简身上停了一秒就移开了，“刚才醒了，说困了，刚睡着。”
“醒了就好。”蒙简把钥匙还给他，语气尚算温和：“你去吧，我守着。”
“嗯？不用了吧。”齐时琛干笑着拒绝，“那什么，你能把老师送来医院就已经很感谢了。”
“我守着。”蒙简重复一遍，抬起眼睛看了齐时琛......
第二十三章 高蒙篇——回头③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蒙简又一次回到医院，住院部走廊里很安静，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单人病房门口，隔着玻璃向里望去，齐时琛正晃着脚坐在床边盯点滴瓶子，床上的人仍然闭着眼睛。
蒙简抬手覆上眼睛，重重呼出去一口气，开门进去。
“还没醒吗？”
齐时琛站起来，眼神只在蒙简身上停了一秒就移开了，“刚才醒了，说困了，刚睡着。”
“醒了就好。”蒙简把钥匙还给他，语气尚算温和：“你去吧，我守着。”
“嗯？不用了吧。”齐时琛干笑着拒绝，“那什么，你能把老师送来医院就已经很感谢了。”
“我守着。”蒙简重复一遍，抬起眼睛看了齐时琛一眼。
齐时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个眼神，他在许多领导身上见过，是那种不容商量、单纯命令、你敢忤逆我我就要你好看的眼神。
吞咽一口唾沫，又看看还在熟睡的高安，齐时琛退后一步，“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蒙简点点头，挥手赶走了他，弯下膝盖安安静静地跪在病床边。
近一年来他对高安的每一次冷嘲热讽、每一次看似公事公办的命令指使都似在眼前，无边无尽的愧悔将他淹没，让他痛苦不堪。
不多时，床上的人微微一动，蒙简连忙抽离思绪站起来微微俯身凑过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高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时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环顾四周，打量一遍挂着药水的手，最后又把眼神投到眼前那人身上。
格外客套地开口，“有劳蒙主任。”
蒙简咬住下唇，还未说什么就看高安挪动着想坐起来，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靠上软枕。
“多谢蒙主任和系里领导关心，我没什么事。”高安显然当他是来慰问的，左右看了看，抱歉道：“时琛不知去做什么了，我这不方便，连杯水都没法倒，请蒙主任见谅。”
蒙简眼眶一热，微微转身正朝着高安，直挺挺跪了下去。
高安被他吓了一跳。
“我让时琛走了。”蒙简抬起头，看着微怔的高安，红了眼睛，“老师，我知道错了。”
高安眼眸一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老师……”他哽咽起来，“小蒙知错了。”
说着俯下身去，竟有扎扎实实给高安磕头的征兆。
“好了。”高安叹息一声拦住他，抬起那只没有打针的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蒙简吸吸鼻子，挪动膝盖蹭过去。
高安从一旁的纸抽里抽出张纸，艰难地倾着身子给他擦眼泪。
“当领导的人了，哭什么呀。”
只这一句，蒙简泪如泉涌，瞬间打湿了一整张纸巾。
高安给他擦泪的手僵在半空，又无奈地叹口气。
“躺病床上的是我，我都没哭。”
“老师，老师。”蒙简握住高安的手，轻轻拿走湿透了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脸颊贴上熟悉的手掌，闭了眼睛，喃喃道：“别太快原谅我，我会觉得自己更加罪无可恕。”
“你看，说到最后把自己批评了个够也不说认得是什么错。”高安蹙眉，掐一下他的脸颊，“瘦了多少斤？”
“七八斤吧。”蒙简跪直了身子，拿出正经认错的态度来，“我太愚蠢，做了很多伤害老师的事情，也说了很多伤害老师的话，有些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做的。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老师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我真的……我没脸求您原谅。”
高安靠着软枕，眉头紧锁。
许久，又抬手让蒙简上前，轻轻揉一下他的头发。
“怎么知道我没有真放弃你的？”
蒙简犹豫一瞬，低头坦白：“您放录音找的那家网吧的老板是我弟弟，今天恰好在他那里看监控发现了您。所以刚才我要了您办公室的备用钥匙，看了您的日记。”
高安脸色变了，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不怎么重却发出一声闷响。
“哪来的胆子！”
蒙简就垂着脑袋说一句知道错了。
高安却没有就这么放过他，沉声追问：“你看了多少？”
蒙简便又跪直了，老老实实说：“从去年我以为被逐出师门的那天开始，一直到昨天。但是我也没有细看，一眼扫过去跟我没关系的就没看。”
高安气得一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不舒服了，“我还得夸夸你是不是？”
蒙简立刻摇头。
高安一指头戳上他的额头，力道软绵绵的，“回去我就换个带密码锁的，看你还怎么偷看！”
蒙简又认一句错。
高安有些力不从心，收回手喘息一阵，说道：“记着这事，欠我六十板子加二十个手板。”
本能般打了个哆嗦，蒙简乖顺地应了一声是。
“老师，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高安累了，闭上眼睛轻轻嗯一声。
声音入耳，蒙简倏然回到了出事之前，那时候老师也经常这样，放松而家常地回应他。
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当时以为被逐出师门的时候有那么多事情佐证，扔回他怀里的龙井、被藏在角落的银柳、处处疏离的相处，恨不得全世界无死角地提醒他。可真到回家的这天，两个人谁都没有刻意地说什么，就这样水到渠成的，师者重新执起戒尺，学生重新行弟子之礼。
“出院之后，您看是您住去我家，还是我住去您家？您的肠胃要养一段时间，我给您批了二十天假，正好连上黄金周。这段时间请您同意由我来照顾您，工作我都安排好了，这段时间里您的课我来代。”蒙简停顿一下，抿了抿嘴继续说：“我不敢说将功补过，床前侍奉是我该做的，没有什么功。我只想，只想赎罪。”
“哪有什么罪可赎，我没有怪过你。”高安摇了摇头，重新摸上他的鬓角，“学着放过自己，小蒙。你已经累得连午饭都吃不上了，又要去给我代课，你还要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
又听到熟悉的称呼，蒙简开心地笑起来，还有些红的眼睛亮亮的，“不会的老师。以前忙是因为我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我就会想到被逐出师门的事和从前在您门下的事，想多了我会崩溃，所以我揽了很多不该我做的工作。现在明白了，那些杂乱的工作该分下去的我分了下去，该给别人的也都布置出去了，我有空。”
再有空，A大中文系里主管教学的副主任能有多闲呢？
高安面露不忍，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我没关系的。”蒙简又笑了笑，“我给您批长假，您的课就得有人顶上。刚开学，有闲空的老师不多，让谁去谁都心里不满，这是正常的。时琛年纪小资历浅顶不上去，我来最合适。”
“你如今安排工作真是周全。”高安感慨一句，忽然觉出不对，略向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不问我你师母在哪？”
蒙简迟疑，脸上漫出一丝心虚，半晌才垂下眉眼，“那个，我刚才看见您前天的日记是，师母出远差，念念在爷爷家……”
病房里的气温蓦地下降了八度。
过了好一会儿，高安没好气地呵斥道：“你这叫没细看？！”
【大家的热情感染到我！今天加更！所以明天大概率不更！】
蜃楼（二十三）②
第二十三章 高蒙篇——回头②
蒙简心里沉甸甸的，拒绝了蒙江一起吃饭的邀请，回学校食堂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抱着杯奶茶坐在松明湖边发呆。
为什么呢？
他逐自己出师门那天那样决绝，把办公室里给自己备的龙井茶都扔回来了，根本就没有给他留回去的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这事看起来像是落井下石似的，明明就不符合他的原则，他为什么要做？为什么拼着驱车跑到安益区的网吧也要做？
这件事在他心里，有那么重要吗？
还是，也像我根本舍不下您一样，您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一些舍不下我呢？
人心太难猜，哪怕他跟了高安十多年，在这一刻认真揣摩起那人的心思时也终是......
第二十三章 高蒙篇——回头②
蒙简心里沉甸甸的，拒绝了蒙江一起吃饭的邀请，回学校食堂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抱着杯奶茶坐在松明湖边发呆。
为什么呢？
他逐自己出师门那天那样决绝，把办公室里给自己备的龙井茶都扔回来了，根本就没有给他留回去的路。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这事看起来像是落井下石似的，明明就不符合他的原则，他为什么要做？为什么拼着驱车跑到安益区的网吧也要做？
这件事在他心里，有那么重要吗？
还是，也像我根本舍不下您一样，您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一些舍不下我呢？
人心太难猜，哪怕他跟了高安十多年，在这一刻认真揣摩起那人的心思时也终是迟疑不决的。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在校园里响起，蒙简回神，扔掉半杯已经凉透了的奶茶，回办公室拿开会的资料和保温杯，犹豫一瞬，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躺了很久的护嗓药装进公文包里。
会议室里人还不多，高安也还没有来，蒙简坐在主席台上低头拆钢笔玩，心思又不受控制地飞走了。
五分钟过去，直觉使然，蒙简转过头，恰好与刚走进会议室的高安对上眼神。不知为何，今日高安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气色不大好，连杯子都没有带。
蒙简看了一眼腕表，在高安路过主席台前的时候轻轻开了口。
“回办公室拿杯水吧，这个会得两个小时。”
高安脚步停了半秒，就又目不斜视地向前走过去，到第三排最外侧的位置坐下，低头按了按难受了一上午的肠胃。
今天早上没来得及在家吃早饭，随便找了个小摊买了笼包子，不知是肉馅不新鲜还是豆浆过期了，从半上午就上吐下泻，喝口水都吐，折腾得他午饭都没吃，到现在还头晕心悸。
本想下午的会请个假去医院看看，电话打到行政，行政那边说因为参会人员只有副教授以上人员，范围比较小，请假必须得亲自跟蒙主任说。当时听到这话他满脑子都是骂人的话，却又无可奈何，给那高贵的蒙主任打电话，连打了三个都没人接，办公室也找不到人。他只能拖着这一副格外不灵便的身体过来，听这个全是官话套话且时长两小时的会。
会议开始，一堆领导从蒙简开始挨个讲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话偏偏这群领导都跟第一次说一样起劲，高安只觉得心脏更难受了，眼前直冒小星星。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竟然才过去十二分钟。
真要命啊。
他想。
越坐越累，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头似乎有千钧之重，抬一下眼睛都变成了格外费劲的事情。
教务办主任讲话正讲得兴起，台下忽然一声闷响，紧跟着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副主任蒙简不知怎么就蹿了出去。
“老师！”蒙简蹲在倒在地上的高安身边，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握上高安的手，“老师，别吓我，怎么了老师？”
没有回应，高安已经晕过去了。
“抱歉，我带高老师去趟医院，你们继续主持开会。”他抬手向围过来的教务办主任打了个招呼，在几位老师的帮助下将高安背到自己背上，拿出不知多少年前跑一千米的毅力直冲楼下，一脚油门开车去了几百米之外的附属医院。
挂号，候诊，办手续，住院挂水。
一通折腾，一直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边，蒙简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食物中毒急性肠胃炎。
高安还没有醒，蒙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高安，现在仔细看看，当年中文系最年轻帅气的老师也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藏都藏不住。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翁勤元。
老师他那时候站在翁老师的病床前，心里在想什么呢？
莫名的，蒙简心里涌上一阵恐惧。
“高老师。”他跪倒在床边，握上高安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眼角红着，“无论让我带着什么时候的记忆回到当年，我都愿意做您的学生。可是如果您早知道蒙简这样不争气，还会收下他做您门下的大弟子吗？”
病房门“嘭”的开了，蒙简抬起头，看到吓白了脸的齐时琛。
“怎么样啊？严不严重？”齐时琛没有注意到蒙简的姿势，跑到床边看看高安的脸色，立刻就去床边柜上翻检查单子。
“急性肠胃炎，住两天院，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蒙简站起来，擦去眼角的湿润，“正好你来了。你有他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借我用一下，我有个事情需要核实。”
他没有明说，齐时琛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掏出钥匙放到蒙简手里。
“谢谢你送老师来医院。”齐时琛说。
蒙简的脚步一顿，唇角签起一抹自嘲的笑，“客气了。”
会议还没有结束，文学院楼里安安静静的。蒙简上七楼打开那扇门，熟悉的办公室里还是熟悉的布局。
反手关门，万分熟稔地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下边一个抽屉，拿出侧边年份写着“2009—2010”的笔记本——那是高安的随笔日记本。
2009年的本子直接从学校通知他可以回校上课的那天开始看，将近一年前的墨迹已经有些陈旧，向来赏心悦目的笔迹却分毫不影响。
“今日小蒙回校上课，可贺。
这孩子性格太软，难以独当一面，实在应该经历一番锉骨历练。思来想去，决定假意将其逐出师门，任其闯荡。唯有撞过南墙才知道如何坚强，才能在面对现实的打击之时保持清醒。”
那一点模糊不清的猜测得到证实，蒙简的手颤抖起来，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继续向后翻去。
“初雪，毅凌师兄携徒青珵来聚。
小蒙挑的白瓶银柳，很是好看。”
“小年。事发。
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为师者如何能毫无底线？此事实为警钟，应时刻铭记。
小蒙的清白必须告知于天下，行落井下石之事有悖先师教导，自明日起三日内，每日灵前罚跪三个小时，略作惩戒，下不为例。”
“小蒙升职，主管教学。
此项工作繁琐，处处牵扯，要做好并不是容易之事。望能永持初心，尽力而为。
近几个月来颇有长进，比预料的更成熟了些，实感欣慰。”
“近来小蒙话里带的刺太多，实在气人。幸好仔细观之发觉对旁人十分有礼，进退得宜。
副主任的位置难坐，却很历练人，小蒙已颇有领导风范，更觉欣慰。
望能按时吃饭，多加锻炼。”
“小蒙生日，备腕表做礼，未送出。
时琛幼稚浮躁，恶言相向，实在不该，当罚。”
“Z市江畔，终于平心静气地谈了几句。小蒙已长成，为师之责已尽，往后顺他心意不去打扰便罢了。
慨叹毅凌师兄一语成谶，果然生疏了。当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如今已经说不明白。
若他还有一日愿意回来……
愿他终有一日愿意回来。”
篇篇页页，字字句句，都是“小蒙”，都是关爱。
为他寻清白，为他自惩，为他忧心工作，为他备下礼物。
想他工作艰难，想他饮食不规律，却唯独从未想过真的不要他。
蒙简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崩溃地泣不成声。
《再会无期》【1】
✓ 师门番外，珞凇退出师门那一年
✓ 傅长砚 & 段华卿，珞凇& 乌恒璟，以及师门群像
✓ 甜虐参半，段珞的刀、傅段的糖
【小家伙，在我这儿犯浑呢？】
嘟——
嘟——
嘟——
单调的电话音，保持着固定频率，从手机听筒内传来。
岑沐霖的心情，却远不如电话音来的平...
✓ 师门番外，珞凇退出师门那一年
✓ 傅长砚 & 段华卿，珞凇& 乌恒璟，以及师门群像
✓ 甜虐参半，段珞的刀、傅段的糖
【小家伙，在我这儿犯浑呢？】
嘟——
嘟——
嘟——
单调的电话音，保持着固定频率，从手机听筒内传来。
岑沐霖的心情，却远不如电话音来的平静，相反，他的心情随着无人接听的电话，越来越急躁。岑沐霖素来平静，很久没有这般浮躁过。
——师兄，接电话啊！
他已经打了整整三通电话，他不信师兄能这么长时间不看手机，他更加不信，师兄不知道老师今天离开苏国。
师兄真的不来吗？
虽然师兄已经离开师门，但老师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难道师兄真的不来送老师？难道真的舍得，连老师离开前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难道真的……再会无期？
眼看着段华卿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岑沐霖在前往机场不停地给珞凇打电话，可是珞凇，始终未接。
一周前。
段华卿的手机收到珞凇发来的信息：“华老师，近来身体可好？听朋友说，您把北庐的宅邸捐了。”
这是珞凇离开师门以后，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段华卿望着手机上的文字，还是熟悉的迂回，熟悉的试探，是听说他要去中国，所以想问什么时候走吧，非要从“近来身体可好”开始切入。
两个人之间的互相试探与周旋，是一种情趣，如同棋局对弈，一子落下，兴致勃勃地期待对方要如何破局，然而以二人现在的身份，段华卿不打算与他斡旋，直接回复航班号：“定了下周六SZ561，飞中国北京。”
对于段华卿的直接，珞凇似乎不意外，亦或者，他此刻有更关心的问题，因为他发的信息是：“您一个人去？”
按照段华卿对珞凇的了解，他这么问，无非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为了“那个特定的人”去的中国。
是的，是为了“确认”，而非“询问”。
今日他们二人的选择，早在珞凇决意离开师门的时候，他就应当想到。
按理，他不应该问。
但段华卿还是回了，不加情绪，照实回复：“与长砚一起。”
三秒后，珞凇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段华卿接起来，语气轻松：“许久没见过，你如此沉不住气。”
这不是老师与学生之间对话的语气，更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他们算朋友吗？
不算吧。
然而，离开师门之后，恐怕也只剩下这层薄如蝉翼的友情，虚无地足以支撑这通电话。
与段华卿的轻松不同，珞凇全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语气很重，沉沉地：“您这一去，是不准备回来了。”
段华卿应了一声，又道：“师门一切事务，交于长青处理。”
“为什么？”
珞凇这个问句，语气太重，问出了质问的意味，一股兴师问罪的意味，好像在问——你凭什么走？凭什么不回来？凭什么，和傅长砚去中国？！
好笑的是，这一切的源头，明明是他本人。
段华卿只一句：“你发什么小孩脾气？”
沉默。
珞凇在电话里，沉默了足足五十七秒。
段华卿等着他，没催促，没安抚，没回应。
只是，等着，安静地，等着。
时间走足一分钟，秒针即将走向一分零一秒的时候，珞凇再次开口：“逢年过节也不回来？”
段华卿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懒得理。
这个孩子总是城府深到少年老成的模样，以至于常常让人忘记，他才二十四岁。
你看，明明是他先放手的，是他说要离开师门，是他说要结婚生子，是他说永不再见，是他信誓旦旦地说——将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孩子大了，非要甩开你往前走，你尊重了、同意了，他却反悔。
这不是小孩脾气是什么？
留在苏国又怎样？会从中国回来又怎样？难道还会与你有关？
“我知道了，”珞凇叹一口气，说道，“那我祝华老师，一路顺风。”
听到这句祝福，电话那头，段华卿无声地，压了一下眉毛。
他是乘飞机去中国，飞机逆风起降最佳，按理，不能祝一路顺风，而要祝一路平安。
其实，段华卿没那么大的架子，不会因为晚辈无心用错一两个词语而计较；再者，以现在的飞行条件，早已突破风力限制，顺风逆风皆可保证起降平安。
但问题在于，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珞凇。
若换了他人也罢，珞凇那么讲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祝他“一路顺风”不妥，但珞凇还是选择这样说。
他是——在激他。
他想，要他纠他，听他训他，就好像急迫地想要证明，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小家伙，在我这儿犯浑呢？
段华卿只道：“好，谢谢。”
时间回到那个周六。
段华卿随傅长砚离开苏国那天，八位学生都去给老师送行。
沈筠和兰荪抱着老师依依不舍地掉眼泪，惹得傅长砚都看不下去，无奈地说道：“你们啊！怎么像生离死别似的？你们老师只是随我去中国疗养，又不是再不见了。”
岑沐霖趁机撒娇：“过年老师能回来吗？”
不等段华卿回复，沈筠又追问：“中秋呢？中秋能回来吗？”
兰荪仗着老幺的身份，胡闹道：“老师留下来吧，别走了。”
嵇鸿卓看得直摇头，轻声对颜清礼说道：“都是小孩儿啊。”
“谁不是呢？”
颜清礼眼神往身旁一扫，嵇鸿卓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齐於烺和萧珣红着眼眶攥紧拳头立在一旁，这两人到底年长几岁，舍不下面子像小家伙们一样哭着撒娇，但明显，也是不想让老师走。
这两位师弟，嵇鸿卓和颜清礼带的最多，嵇鸿卓舍不得看他们难受，思索片刻，主动说道：“这样吧，下个月，我抽个周末，带你们去探望老师。”
“庭芝，”柏雪风皱眉，制止道，“别惯坏他们！”
岑沐霖小声地喊了一句“大师兄”，小小地表达不满，毕竟柏雪风积威深重，他不敢造次。
沈筠则毫无顾忌地说道：“大师兄怎么这样啊！三师兄都答应了要带我们去看老师！一诺千金呢。”
“小家伙们都舍不得你，怎么办？”见氛围逐渐沉重，傅长砚笑着与段华卿打起趣来，“要么，一并打包带去中国吧。”
“打包”这个词语太过生动，段华卿笑起来。
与珞凇相处时，两个人都绷得很紧，珞凇时时刻刻将他逼至墙角， 随着他围猎的功夫越来越高，段华卿应对起来逐渐吃力，时常感到疲惫。
但傅长砚不同。
段华卿与傅长砚相处时，很放松，很舒服。
他与珞凇相处时也常笑，但都是冷笑，是无奈的笑，与傅长砚相处时，才有真正开心的笑颜。
“你也舍不得他们吧，”傅长砚说道，他忽然附耳过去，在段华卿耳边轻声说几个字，再抬起身来，旁人只听到他后半句，“……我陪你回苏国。”
你也舍不得他们吧。回去好好调理身子，下个季度体检过关，我陪你回苏国。
段华卿略一颔首：“恩。”
傅长砚说道：“好了，都别难过！你们老师答应了，今年暑假，我与他一起回苏国。”
恩？
学生没听见，回苏国的前提条件，是体检过关。
段华卿扫他一眼：我可没答应。
傅长砚笑得有几分厚黑：话已经说出去，现在，你必须得好好配合调理身体了。
傅长砚大方拉起段华卿的手——他本来想把人揽进怀里的，但是考虑到老师在学生们心里神明的形象，他克制住了——他的眼神扫过面前的学生们，尤其，是那几个小孩，说道：“这下，都放心了吧？”
兰荪小小声地说：“真的吗？可是……老师的宅邸都捐了。”
傅长砚用空余的那只手，按了一下兰荪的头顶，以示安抚：“傅老师在北庐的宅子可没捐。”
以后你老师再回苏国，得住老攻家。
段华卿自然听出他弦外之音，瞪了他一眼。
——当着学生的面，你在说什么？
傅长砚笑得狡诈：“我可什么都没说。”
恩，确实什么都没“明着说”。
傅长砚道：“现在，可以放你们老师跟我走了吗？”
八位学生，安抚了这个，那个又冒出来，岑沐霖扫一眼手机，屏幕上空空的，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电话，他犹豫着说道：“这……这就要走吗？不再……等等吗？”
————————
在乌锐泽 x 祁煦番外之后更新《再会无期》是因为，段华卿离开苏国那一天，恰是乌志城宴请全北庐名流那一天。
那一天的晚宴，也请了珞凇。
本文配合 @时雨夏棠 写的同人曲《再会无期 》一同食用，效果更佳。
🎁 有彩蛋
彩蛋是傅长砚和段华卿的糖，以及小小剧透那天珞凇到底有没有去送机。
琢璞（第二十二章 ②）
第二十二章 ②
高安愣了两秒，多年练就的求生本能让他只用了两秒就将事情猜出一个大概，并以最快的速度得出一个最优解。
于是他低了头，语气恭谨平静，“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答非所问。”翁勤元评一句，目光刚好落在桌旁他留给高安的那柄戒尺上，随手抻出来放到桌案上，“我问了什么你听不懂？”
高安抿了抿嘴，又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管他胡说了些什么，都是学生管教无方。”
“不……”齐时琛听到最后半句话立即开口反驳，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踹了一脚，不得不住口。...
第二十二章 ②
高安愣了两秒，多年练就的求生本能让他只用了两秒就将事情猜出一个大概，并以最快的速度得出一个最优解。
于是他低了头，语气恭谨平静，“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答非所问。”翁勤元评一句，目光刚好落在桌旁他留给高安的那柄戒尺上，随手抻出来放到桌案上，“我问了什么你听不懂？”
高安抿了抿嘴，又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管他胡说了些什么，都是学生管教无方。”
“不……”齐时琛听到最后半句话立即开口反驳，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踹了一脚，不得不住口。
“虽然还是答非所问，但态度不错。”翁勤元微微颔首，手指随意地点了点桌面，“高安，我很生气。”
高安眉心一跳。
“对我有意见，自己说。假别人之口…”翁勤元摇了摇头，凌厉的语气带着些许失望，“小人行径。”
“老师说的是。”高安稳住呼吸顺着承了一句才十分委婉地解释，“但是我对老师没有意见，从我跟您求学的第一天到现在将近二十年时间，我从没有对您有过什么意见。”
翁勤元偏头认真地看着他，良久，吐出两个字：“是么。”
高安一怔，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十分笃定地，“是。”
翁勤元靠上椅背，眼神在其他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仍旧看向齐时琛，“你不是替你老师委屈么？不妨说说。”
“我…”
第一个字刚出口，身后就挨了重重一脚，齐时琛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老师，正好对上老师警告的眼神。仔细斟酌再三，他道：“我敬仰老师，想跟着老师一直学下去，也像老师一样，站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翁老师是文坛权威，我想请教您，为师者是不是应当对学生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翁勤元本还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笑一声，“绕的够远的。”
“老师…”高安看向年迈的老人，满脸恳求。
“的确应当一视同仁。但我明确告诉你，我的学生里，高安，就是个例外。”
老人的声音从容而肯定，高安呆住，无边的苦涩在心里慢慢洇开，很久之后低头缓缓一笑。
有什么意外的呢？
“老师，今天齐时琛在您面前胡说八道让您动怒，是我的错，我没有教好他。”高安向来清冷悦耳的嗓音现下有些沙哑，语速不快却也不慢，“后果，自然由我来承担。”
齐时琛惊诧地抬头，“不行！老师！”
高安却没有看他。
“蒙简。”他叫了一声从进门就一直装透明的人，指指地上的齐时琛，“带着他出去。”
“我不出去！”齐时琛几乎是高喊一声，抬起头一脸恳切，不知是对着谁，“我自己可以承担责任，与老师无关。”
话音刚落就又挨了一脚。
这一动作自然是被翁勤元看去了，轻轻一笑，“好样的。”
辨不清在说谁。
“蒙简！”高安的语气重了不少，“听不到我在叫你？”
门口傻站着的蒙简终于抬了抬头，轻轻咬了下嘴唇，走过来，在高安身侧停顿两秒，不声不响地朝着翁勤元跪下去。
翁勤元挑了挑眉毛。
“师爷，这种情形本来不该有我说话的地方。但老师他向来磊落，这一点您比我们更清楚。作为导师，老师真的尽心尽责，我们犯的错怎么算也不该算到老师身上，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高安不可置信地看向蒙简，嘴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再一转头刚好对上翁勤元复杂的目光，内心一阵苦楚。
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老师亲口说出他是个例外已经让他极为心灰意冷，两个学生的自作主张在这一刻更是像绳索一样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甚至觉得……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老师。”开口的是蒙简，略有些愧疚地，“我不是不听您的话。在这个办公室里，您护住了我的师道尊严，做学生的也必须得护住您的师道尊严。就当是我大胆狂妄一次，您别生气。”
怎能不生气。
高安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苦笑。
翁勤元仍旧抬眼看着高安，看不出情绪。良久才站起身，很平淡的语气，“我没有打算打你。”
高安一愣。
“老胳膊老腿，折腾不动了。”翁勤元摇摇头，扫一眼地上僵住的两个人，又道：“多招几个学生吧，你比我会做导师。”
等翁勤元走到办公室门口高安才回了神，快步追上去，再去分辩别的也实在不合适，轻声问：“我送老师去楼上师兄那里？”
语气里的疏离比以往更添几分，翁勤元脚步一顿，“不必了。我也只是路过，随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里的戏唱得这么精彩。”
这话极具讽刺意味，高安垂下眼眸，“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刻进骨子的东西，不是管教就能改变的，费那个心神做什么。”翁勤元摇了摇头，没有回身，但却十分认真地，“还是我以后少来几趟你这里。”
高安一凛，躬身，“老师说这话，学生无地自容。”
“行了。”翁勤元似是有些不耐，背在身后的手虚虚一摆，“不用送。”
高安站在门口，恭敬地目送老师离开他的视野，回到办公室，反手关门，一眼看到地上那两个人，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汹涌而上。
【自己写的故事由自己来崩！】
书生（第三章）
第三章
过了三四天，季书拖着行李箱拎着在楼下买的三根油条一身风尘地出了电梯，实实在在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已是晚上九点，楼道灯光的颜色很暗淡，些许星光从尽头的窗户泄进来，偶尔还能听到两声不知名的虫叫，黑古铜的防盗门外蹲着一个人，深深埋着头，全身蜷缩在一起，旁边是一个十分廉价的塑料凳子。
行李箱轮子滚过地板，发出特有的声音，门口蹲着的人缓缓抬头，眼里有了一丝光泽。
“师父。”
不能再虚弱的声音。
季书微不可见地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
第三章
过了三四天，季书拖着行李箱拎着在楼下买的三根油条一身风尘地出了电梯，实实在在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已是晚上九点，楼道灯光的颜色很暗淡，些许星光从尽头的窗户泄进来，偶尔还能听到两声不知名的虫叫，黑古铜的防盗门外蹲着一个人，深深埋着头，全身蜷缩在一起，旁边是一个十分廉价的塑料凳子。
行李箱轮子滚过地板，发出特有的声音，门口蹲着的人缓缓抬头，眼里有了一丝光泽。
“师父。”
不能再虚弱的声音。
季书微不可见地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今天总觉得您会回来，担心错过，一直没敢离开…我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晁声伸手试探性地拽住季书的手，“我胃疼……”
“饿了楼下有饭店，胃疼出小区过马路往东600米就是A大附医。”季书顿了顿，“末班车不清楚几点，你还是早些走的好。”
“末班车晚上十一点二十，我连着赶了好几天了。”
这是实话，连着三四天，晁声哪天不是赶五点半的首班车来，赶十一点二十的末班车回，待了一天实在受不了第二天楼下超市八块钱买了个破塑料凳子接着等。楼道里其他住户的目光里煎熬这么久，盼星星盼月亮才把季书盼回来，乏倦与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折腾的他实在迈不开腿。
看季书没说话，晁声又道：“我真的走不动了。”
季书低头，正对上晁声苍白的脸，几缕头发被汗打湿了拧在一起趴在额头上，眼眸里努力带了些纯真的笑意。
神使鬼差的，季书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又停下，还没来得及撤回就被一条手臂攀上。
季书微叹口气，拖着人走到餐厅塞进椅子里，接一杯热水放桌上，转头进厨房，电饭煲里煮一锅粥，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几根韭菜，锅里热油炒一道韭菜鸡蛋，出锅后习惯性地淋了些醋。
白粥油条炒菜端上餐桌，放一双筷子，擦干净手，进书房拿一本书坐到晁声对面。
“您不吃吗？”晁声又喝一口水，感觉胃里好些了，抬头问。
季书哗地翻一页书，“赶紧吃。”
“哦，”晁声闷闷地应了一声，夹一块鸡蛋放嘴里，浸着陈醋的鸡蛋没有一丝腥气，眉开眼笑，“师父还记得我的口味。”
季书捏着书页的手停顿一瞬，没说话。
“师父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在呀？油条买的都是两人份。”晁声喝了几口粥觉得回了些血，把油条撕断扔进粥碗里，嬉皮笑脸。
“楼下炸油条的三根起卖。”季书淡淡地说。
粥喷了一桌子。
晁声弓着腰咳了几声，抬头撞进季书的眼神里，季书立即移开视线，“吃就好好吃，不吃了收拾干净就走。”
晁声又拾起筷子，冒着温暖的菜肴一扫而空。
吃完饭，晁声撑起来收拾碗筷，被季书一把抢过，“我来洗，你走吧。”
“我，我走不动……”晁声卷着衣角低头站着，犯了错一般。
季书停手，盯了晁声两秒，“你什么意思？”声音寒得像三九天的冰棱。
“我没装，真的……”晁声眨眨眼，凄凄然地笑。
季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手撑着餐桌，极缓地摇头，“算了，万一晕街上也麻烦。”
晁声被季书扔进次卧的床里，半靠着枕头，打量这个自己曾经住了三年的屋子。
布置陈设一点都没有改变，就连书桌上那个篮球外形的闹钟也还是自己习惯的放置角度，桌上积了一层灰，不知多久没有人进来过。
季书端一杯热水走进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递两粒胃药，“吃了。”
晁声顺从地接过那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片，放嘴里吞下去。
“不问问是什么就吃？”
“有什么好问的，就算是毒药，”晁声笑了笑，抬头正色道，“父要子亡子得亡。”
季书咬牙，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师父我不想走，”晁声伸手去拉季书的衣角，讨好地摇了摇，“让我陪着您行吗？”
季书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面无表情，“你凭什么陪着我？”
晁声语塞。
是啊，你凭什么陪着他？他心里的伤，哪一道跟你没有关系？在他最需要你陪着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师父……”
“别再叫我师父。”季书瞥他一眼，冷冷的。
晁声低头，勉力一笑，“我知道，可别的我叫不出来。”
“这话您以前说，我还能改口，说句惹您生气的话，那时候虽然口口声声叫师父，可我心里只当您是老师。”晁声视线低垂，维持着脸上的笑，“现在，除了师，我真的当您是父。”
季书克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冷笑，“几年不见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
心跳猛地停半拍，晁声缓缓抬头，几乎颤抖着问，“师父不信？”
“我为什么要信。”
“……您说的是。”晁声咽下从心底冲上来的苦涩。
季书感觉自己的心狠狠一揪，有些喘不上气，闭眼吞一口口水，喉结狠狠地动了动，“早点睡吧。”
“谢谢师…”晁声顿住，笑了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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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两乡》第二十二章
纪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听晏平道：“我问你怎么处理，是怕你走极端。”
极端到不顾一切去报复，不知道为什么，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纪染做得出以牙还牙之事，甚至可能更狠辣。
纪染动了动唇角，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并不相信晏平，或者说并不相信晏平真的全心全意考虑他，他看似稳操胜券，实则不过是个连真心都不敢付出的懦夫而已。
垂于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缓缓抬起，一巴掌扇在脸上，力道之大，让晏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阻止，“停下！”
然而纪染就像是没听见般，一掌接一掌，很快嘴角就见了血。晏平气得拔了吊针，翻身下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让你住手，没听见吗？”
纪染恍惚抬头，...
纪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听晏平道：“我问你怎么处理，是怕你走极端。”
极端到不顾一切去报复，不知道为什么，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纪染做得出以牙还牙之事，甚至可能更狠辣。
纪染动了动唇角，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并不相信晏平，或者说并不相信晏平真的全心全意考虑他，他看似稳操胜券，实则不过是个连真心都不敢付出的懦夫而已。
垂于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缓缓抬起，一巴掌扇在脸上，力道之大，让晏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阻止，“停下！”
然而纪染就像是没听见般，一掌接一掌，很快嘴角就见了血。晏平气得拔了吊针，翻身下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让你住手，没听见吗？”
纪染恍惚抬头，房间里静默得可怕，他看着晏平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突然一阵心悸。
两张苍白浮肿的面孔像是突兀地出现脑海，那是十年前，太平间的匆匆一瞥，他只来得及见他父母最后一面。
从此天涯相隔，人间不复。
他看着晏平的脸，双眼已经失去焦距，表情隐忍痛苦，不过片刻，额头已浸出一层细汗。
脑中的场景反反复复，一只只利爪仿佛从深渊探出，层层叠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邪恶与蛊惑，“纪染，来吧，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抛弃你心中的善，做个彻彻底底的自由人。”
“来吧……”
“下地狱吧……”
“杀了他们，杀了那些负你的人……”
“你真是个可怜虫，哈哈哈，可怜虫……”
纪染要紧牙关，眼睛染上猩红。晏平看着情况不对，焦急地唤他，“纪染，你醒醒，老师在这儿。”
一声接一声，锲而不舍地传到纪染脑中，像是劈开迷雾的梵音，纪染猛地睁开眼，眼中冷光乍现，目光落在床头的水杯上，挪过去扬手打翻，抄起地上的碎片，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胳膊。
“纪染！”晏平来不及阻止，一回头就看见他自残的一幕，失声喊道。
靠坐在床头柜旁的人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好似一只走入绝境的猛兽，经历残忍严酷的厮杀，依旧看不到出路和光亮。
垂死挣扎，困兽犹斗。
两个词就这样出现在脑中，刺激得晏平眼眶酸涩，泪意上涌，他过去，轻轻环住他，“没事了，老师在……”
纪染就这么听着，看着他声音中真切的心疼和难过，良久，他试探地伸出双手，轻轻回抱，声音脆弱沙哑，“老师，我可能……犯病了……”
晏平紧紧环住他的肩，完全顾不上再次开裂的伤口，轻声安慰，“没关系，会好的。”
等纪染情绪稳定下来，他才按了床铃，病房里又是一阵忙碌，给晏平包扎的护士没忍住脾气，抱怨道：“明知道身上有伤还乱跑，不知道疼是吧？”
晏平好脾气地笑笑，指着一旁垂首不语的纪染，问道：“能给他也处理一下吗？”
护士看了一眼比病患还狼狈的纪染，颇为无语，什么都没说，上前替他处理伤口。
人家自己要作死，她能说什么？
护士离开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晏平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过来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虽然他有很多疑问，但纪染现在的状态明显不适合谈话。纪染没有拒绝，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了晏平身旁，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身侧的热源，那是他战胜噩梦的源泉。
第二天一早，晏平醒来就见纪染跪在床前，脸上除了鲜红的掌印已经看不出异常，见晏平转醒，轻声开口，“对不起，昨晚……吓到您了。”
晏平靠在床头，没回他的话也没叫他起，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久到眼睛酸涩他才道，“说说吧，既然把我拉了进来，总不能什么都瞒着。”
纪染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初靠近晏平其实目的没那么纯，他困在泥沼，自赎无门，只能寻找一点依托。
他的人生好像分成了两段，国内的十八年肆意张扬，国外的十年不见天日。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从万里晴空掉进无边黑暗，一步一步走向罪恶的边缘……
为了摆脱国外经历的一切，他选择了回国。
想起过往种种，纪染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但很快恢复正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当年因为无法忍受父母突然辞世，整日陷入悲痛困顿的情绪之中，久而久之精神出现了问题，经常会出现……幻觉。会听见我父母在我耳边说话，我妈说，她和我爸在水里好冷好冷……让我去陪他们。”
晏平手不可控制地一紧，心脏隐隐抽疼，“你……过来一点。”
纪染依旧低着头，膝行至他的手边，他怕他一抬头就会暴露眼中的无情和冷漠。晏平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安抚一只惶惶不安的幼崽，哪怕纪染已经不需要，他还是想传递更多的善意和耐心，“那个世界太冷了，你父母不会舍得的。”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信，也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纪染垂着，掩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他的确不信，不是不信他父母舍不得，而是不信那些魑魅魍魉能够把他拖入深渊。
“有治疗吗？”晏平转头，问他。他大概明白，纪染患的是什么病了，精神分裂症，多伴随幻视幻听等症状。
纪染动了动唇角，眼中的晦暗越来越深，却刻意掩着不敢让晏平发现，“有，一年前才停了药。”
晏平突然不敢问他今日为何又犯了病，想来与他有关，他压着声，“纪染，若你不介意，我以后就赖着你了。”
纪染猛地抬头，眼中彻骨的寒意悄然褪去，他颤着唇，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真的？”
“真。”晏平轻笑，放下了曾经纠结的自尊，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曾经良夜无人问，从此伴君至暮年。他能给他的也不过是陪伴。
ps：纪染性格缺陷的原因到此已经基本解释完毕，更深层的原因后续会继续说明。建议看完所有正文再来看彩蛋。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粮票和礼物，看文愉快。
第三十八章：僵持
林睿放下手头的工作，驱车来到许家。到了门口，却迟迟不肯进去。林睿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见到有客人来访，家里阿姨把林睿引到客厅，许居仁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他旁边的一诺也不似往日那般随意，默不作声，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一诺见到林睿进来，全身的细胞都开始紧张起来，礼貌地上前问好，一副懂事识礼的谦逊模样。
林睿认真打量着眼前三天不见的学生，怎么都觉得一诺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站在许老师身边，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宣示着自己已经找到了靠山，他表现的越恭敬，林睿内心越恼火，无视一诺示好的眼...
林睿放下手头的工作，驱车来到许家。到了门口，却迟迟不肯进去。林睿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见到有客人来访，家里阿姨把林睿引到客厅，许居仁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他旁边的一诺也不似往日那般随意，默不作声，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一诺见到林睿进来，全身的细胞都开始紧张起来，礼貌地上前问好，一副懂事识礼的谦逊模样。
林睿认真打量着眼前三天不见的学生，怎么都觉得一诺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站在许老师身边，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宣示着自己已经找到了靠山，他表现的越恭敬，林睿内心越恼火，无视一诺示好的眼神，把目光转开，看向许居仁。
“林老师，您请坐”，许居仁客气地说。
“老师，您还是叫我名子就好。我……我站着就行”
“林老师，我今天是以一诺家长的身份请您来家里做客的，所以，请您务必坐下来跟我聊聊。”
林睿腹诽，哪有学生家长会让老师马上滚过来的。可听许老师这样说，不敢再推辞，在距离许居仁一米左右的位置坐下，身体轻轻搭在沙发的边上。
“是这样的，我听说，林老师在学校会有体罚学生的行为，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爷爷，林老师罚我是因为我犯了错误，您不能因为这件事怪他！”，体罚学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怕许居仁因此怪罪林睿，旁边的一诺抢着回答。
“住口！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林睿怒不可遏，呵斥一诺。
“林老师，在我家里，没有那么大的规矩。鄙人不才，也做过几年老师，能体会身为老师，遇到气人的学生是的感受，尤其是自己看中的还特别混账的学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拉过来，当众开打，但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许居仁停下来，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林睿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目光交错之处，林睿不觉打了个寒噤，他怎能不知，许老师口中的混账就是自己，而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许居仁都不曾当众让他难堪，想到这里，十分愧疚，许居仁无视林睿尴尬的表情，继续说道：
“还有，既然下了决心要教训学生，就要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最起码得趴上几天，动弹不得，怎么还能让人活蹦乱跳的跑了呢？”
许居仁话风一转，责备的语气十分明显，显然是怪林睿打轻了，一诺这才明白，爷爷根本没打算跟林老师算账，反而给他找好了台阶，准备大义灭亲，只好向爷爷投去求救的目光。
“今天，只说一次，在一诺的教育问题上，你不用有所顾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林睿，我信得过你！”说完这句话，许居仁拍了拍林睿搭在沙发上的手。
林睿再也坐不住，直接站起来，激动道：
“老师，您品德高洁，学生自愧不如。回去以后，我一定尽职尽责，教育好一诺，绝不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因为这种小事惊动了许老师，林睿心中已满是愧疚，此时，见许老师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若不是一诺在场，他要维护自己的严师形象，他定要抱着许老师大哭一场。
说完这些，许居仁又看向林睿，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作为许一诺家长，我要说的话说完了，现在，作为你林睿的导师，我有些话需要跟你单独谈谈”，
说完这些，许居仁向二楼书房的方向走去，并眼神示意林睿跟上。
“疼吗？”
傅青墨两手空空，一言不发的开了门，气压低的让跟在后面的方拾修有些无措。
唉，至于吗这。
到底还是理亏，方拾修也没敢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心道这样不行，这冷暴力谁受的了，师父莫不是金牛座的？
换好鞋，方拾修刚刚鼓起勇气想跟傅青墨解释一下，没想到傅青墨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差点撞到跟在后面想说点什么的方拾修的鼻子，吓得他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话都不能好好说了，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方拾修暗自腹诽，难得的没有发脾气。
唉，自己认的师父，今天平白无故让人挨了一下，正常正常。
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方拾修刚一张嘴，嘴角的伤就扯...
傅青墨两手空空，一言不发的开了门，气压低的让跟在后面的方拾修有些无措。
唉，至于吗这。
到底还是理亏，方拾修也没敢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心道这样不行，这冷暴力谁受的了，师父莫不是金牛座的？
换好鞋，方拾修刚刚鼓起勇气想跟傅青墨解释一下，没想到傅青墨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差点撞到跟在后面想说点什么的方拾修的鼻子，吓得他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话都不能好好说了，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方拾修暗自腹诽，难得的没有发脾气。
唉，自己认的师父，今天平白无故让人挨了一下，正常正常。
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方拾修刚一张嘴，嘴角的伤就扯的他皱了皱眉。
“师父。”
房间里没有声音，看来是真生气了。
“师父啊……您让我进去呗？”方拾修放软了态度，甚至不自觉的用了敬称。
房间里还是没声音。
“那个，您胳膊，没事吧？”方拾修的确有点担心，“要不咱去医院？”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方拾修毕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什么礼貌规矩对他来说更是从不在乎，大着胆子悄悄的转动门把。
门没锁，方拾修几乎没什么声音的开了一条缝，眯着眼睛往里看。
傅青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只一个背影，就给了方拾修浓重的威压。
完了，真生气了。
方拾修轻拍了下额头，悄悄的进屋关门，蹑手蹑脚的坐在床上，有些拘谨的看着他。
傅青墨早就听见他弄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情绪没有控制好之前，他并不希望和方拾修有什么交谈。
他不是我徒弟，他不是我徒弟……
傅青墨整整念了十遍，才平息了自己的怒火。
傅青墨感觉自己在短短的两天里，脾气变得越来越好了。
“师父？”方拾修见他似乎相较刚才有些不太一样了，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太一样，但是还是非常准确的抓住了机会。
傅青墨转身，面色平静，淡淡的注视着方拾修。
方拾修莫名的感到有些气短，随即就对自己这种状态感到奇怪。
“您胳膊还好吗？”
“没什么事了。”傅青墨垂眸，变了个靠在窗台的姿势。
“啊，那个，挺抱歉的，其实他们是针对我，跟您没关系。”
“我知道。”
方拾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感觉。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十几秒钟，在方拾修马上要从愧疚自己害师父受伤到愤怒傅青墨不理人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能惹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拾修挑了下眉毛，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在你家白吃白喝，这样，就按照酒店标间的价格给你，怎么样？饭钱另付，我也不是老赖，用不着这么给我脸色。”
傅青墨拧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不要对我的事情做什么评判！”
“你怎么一碰就炸，我只是陈述，并没有任何讽刺你的意思。”
方拾修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不是我徒弟，这不是我徒弟。
傅青墨又闭眼念了几遍。
“我让你跑，还帮你挡了他们，你自己不听，非要跑回来挨了一下，我也当做我的错跟你道歉了，你哪来的那么多话！”
方拾修愤怒的同时还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酸楚。
“就你们长嘴了，就你们会说话，高高在上怜悯世人，放屁，世人求你们怜悯了吗！”
傅青墨安静的听着，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他心里的委屈。
——师父你快躲起来！
傅青墨心中一紧。
“张嘴闭嘴仁义道德，道貌岸然理直气壮，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就是个外人，还仿佛自己多高尚一样劝这个劝那个。”方拾修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泄着什么，“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十分寂静，只能听得见少年情绪愤怒时不受控制的喘息声。
方拾修突然有些脱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年他对情绪的把控几乎是最完美的，可竟然因为一句事实而失控了。
“抱歉……师父，我刚才胡言乱语的。”理智回笼，方拾修低声向傅青墨道歉，即使在称呼傅青墨“师父”的时候有些难以启齿。
“不碍事。”傅青墨想到管家李商发来的资料，心中叹了口气，目光粘在方拾修低垂的头上。
“打架这件事，很难评谁对谁错，要说错，两方都有错，要说对，难道要一方被动挨打才算对？”傅青墨绝口不提刚刚少年失控说的那些话，把话题拽回来。
打架这件事，只要是双方都动手了，那就算两方都有错，傅青墨会告诉学生这是错的，但在不确定另一方是否会被惩罚的时候，傅青墨绝不会让自家学生先行受罚，更不会出现一方肆无忌惮，一方顾忌家法忍气吞声的情况。
因为这个世界不只有对错，还有公平。
不过这放在方拾修身上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忍气吞声的那一个。
傅青墨突然感觉有些头痛。
方拾修倒是很惊讶他能说出这种话，心说他不像那帮迂腐的先生真是太好了。
“胳膊上的伤，是我自愿的。”傅青墨看着方拾修抬起头后惊讶的目光，“我也并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我也向你道歉，抱歉，是我失言了。”
“没，没事。”方拾修对这种情景表现的很无措，抿了抿嘴，小声地说道。
这让傅青墨想起他宁可挨了五个人的打也要拦住他们冲向自己的时候。或许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青春期特有的执拗，但是依旧很少有人能在一瞬间做出这种决定。
可以在深渊周围挣扎的时候，为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自愿沉沦。
一件小事，亦可以折射一个人，他向来相信这句话。
他只是失去了爱，用一腔恨意来折磨自己的孩子。
傅青墨的手轻轻的抚上了方拾修的嘴角，摩擦着那一处青紫的痕迹。
“星河，疼吗？”
方拾修怔愣着看向他，又在触及到傅青墨眼中的疼惜时瞬间收了回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不疼，这才哪到哪啊。”方拾修声音低的很难听到，“我去年小腿骨裂，不也没事吗。”
“很疼吧。”
方拾修不说话了。
疼是肯定疼的，方岩嫌弃自己给他抹黑，只去医院看了一眼，垫付了医药费，就由着保姆每天给自己送一日三餐，剩下的全部由护工帮忙，自己不也没什么好说的吗？
“今天，谢谢你保护我了。”傅青墨握住少年的手腕，把他往怀里带，“但是，我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所以，以后别打架了。”
方拾修顺着力道被傅青墨搂在怀里，感觉到他的右臂压在自己背上，自己的鼻子压在傅青墨锁骨的位置，微微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想反抗。
方拾修竟然还有心思走神，心想这理由挺蹩脚的。
但他并不介意给傅青墨吃一个定心丸。
“好。”方拾修声音闷闷的，眼睛有点模糊，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让他感觉有些放松。
好，师父。
《杠杆》1
早春季节，猫叫爬在耳膜上那般刺挠，人心也痒痒得闲不住。
食堂总是八卦起源地。
“这次住院医评优是什么个事情，你听说了没啊？为什么一大早人人都在讨论这事儿？”
年轻小姑娘顺其自然地勾起身边人的胳膊，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啊？评优通知放出来十分钟就被撤回了。医院官网的好撤回，可照理这被散发到各大微信群里的，超过时间是撤不回来地，但过了不到半小时，也突然就打不开了。据说，是直接联系到软件部门的技术人员，让人家大厂员工加班在后台删除数据的！”
“哇——那么夸张，咋们医院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呢！”
“可不是吗？而且更夸张得还在后面呢，那份评优通知在今早又被放...
早春季节，猫叫爬在耳膜上那般刺挠，人心也痒痒得闲不住。
食堂总是八卦起源地。
“这次住院医评优是什么个事情，你听说了没啊？为什么一大早人人都在讨论这事儿？”
年轻小姑娘顺其自然地勾起身边人的胳膊，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啊？评优通知放出来十分钟就被撤回了。医院官网的好撤回，可照理这被散发到各大微信群里的，超过时间是撤不回来地，但过了不到半小时，也突然就打不开了。据说，是直接联系到软件部门的技术人员，让人家大厂员工加班在后台删除数据的！”
“哇——那么夸张，咋们医院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呢！”
“可不是吗？而且更夸张得还在后面呢，那份评优通知在今早又被放了出来，有人存了昨晚的截图和今天的做对比，唯一做了修改的，就是参赛住院医的评选标准。”
“啊？这不是作弊吗，这也太明显了。”
“你真是，太天真了，有谁在乎明显不明显呢。”
八卦气息一直吹到教学中心门口才将将被眼门前的焦虑情绪覆盖，几个男孩儿手里端着厚厚一叠讲义在教室门口来回踱步，像作业没完成的学生——
确实是没完成。
“这次的准备材料也太多了，一百多页谁有时间看啊！”男生向周围人抱怨，“每次轮到安主任的课，简直了，不把我们当人啊。”
身边人即刻附和，“是啊，而且安主任每次都要考试提问，看没看，一问就被问出来了，太丢人了。周以宸呢？他肯定看了吧，让他给我们说说再进去。”
神外三个组的住院医一个月有一次集中培训，往年经常被医院的教务处抢去组织，前几年来因为神外内部对教学内容的不满，开始全权由本科室几个高年资的医师轮流主持。当年那个曾在培训课程上怼天怼地开小差偷看小视频、被季杭逮熊孩子似的揪出来单独教训的安寄远，也已经摇身变成了板下脸来能震慑住这群神外小孩儿的副主任医生，职称上可以和他哥平起平坐。
威信不敢小觑。
安寄远站在讲台上，年近而立的他气质出落得更加内敛，下颌的线条硬朗了，看着就是不太好惹的老师。
他扫视全场，从弯腰摆弄电脑的姿势直起身，“老规矩，先扫码做课前测试，80分以下的周五前自己来找我。”
最不敢小觑的，可不就是周以宸。
后台数据里蹦出第一条提醒：工号76009638，姓名周以宸，职称住院医师，完成时间3分18秒，成绩95%。
安寄远微微皱眉，眼神不轻不重地扫过坐在第二排的男生，男生将手里的魔方塞进白大褂宽大的口袋里，抿着嘴唇闪躲安寄远的视线。
周以宸是去年刚结束大轮转回到神外的住院医，勤奋机灵、骄傲又顽皮，还是个鬼心眼贼多的敏感脆皮。说两句就委屈上劲，然后一个人闷头拼了命的努力。为换取一句仿若无心的夸赞，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夜晚，都可以忽略不计。
对了，他还有个特点，就是话唠、爱叨叨。
课前测试给了15分钟的时长，安寄远就一定会给足时间，计时器没有停下之前不会打扰，可是周以宸早早做完，还做了个不尴不尬的分数。小孩子沉不住气，更闲不住。
为随时查看完成度和后台数据，安寄远的手机屏一直没锁，不一会儿，一条没头没脑的信息从手机屏幕上方掉落——
「哎呀，是不是第7题错了！」
发信人：周以宸。
安寄远根本懒得打开微信界面和他搭话，却恰逢第二位交卷的住院医数据蹦了出来，安寄远为查看错题情况，只能将目光停留在窄小的手机屏幕上，也只能被迫输入周以宸仿佛可以自动转化为语音的叨叨。
「我错了，老师，我没看清题干里的’不是’……」
「这问题老师都跟我提过好多遍了，我还是没长记性，真的是我错了，刚才玩魔方分心了嘛。」
「我以后做题时真的真的不玩魔方了，老师你相信我！！」
「老师～」
「老师生气了吗？」
「对不起……老师可以理理我吗……你都看到信息了还不说话我怕……您看，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吧……」
若不是认识周以宸有段时间，安寄远是真的会怀疑发信人的年龄或性别，二十多岁的大男生哪里能有那么多话的？他跟季杭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乔硕已经算是外向的了，也从不会如此上赶着挨骂。
安寄远被烦得有些上火，眼看就要上课，只好强忍性子点开微信聊天界面，长按那一连串信息中的“老师生气了吗？”选择性回复：
「没有。」
原以为这两个字能换来片刻停歇，没想到刚退出微信，信息又跟夏天的蚊子似的嗡嗡追了过来——
「！！我就知道老师不会为这点事情生气的！老师yyds！」
「老师老师，你看到这次的住院医评优通知了吗？」
「我居然有评选资格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又有一条什么消息紧接着划落，安寄远这次连余光都不想给，直接抬头点名，“周以宸。”
被叫到名字的周以宸愣了半秒，笑容停在脸上，而后从手捧手机的动作中僵硬抬头，睁大眼睛向安寄远发出求救信号。
并没有什么用。
硕大的演讲厅里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目光，安寄远曲起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声音不重，“手机放桌上，拿上你的笔和讲义，站到后面去。”
今天的培训内容围绕一个罕见丘脑内脑动脉瘤的案例解析，由患者初始症状而展开，后续病程及医疗措施步步递进，需要小组讨论，便显得在教室最后罚站的周以宸，更为突兀了。
周以宸虽然话唠，但是他是个薄脸皮的话唠，站在教室后面尴尬到不行，拿着讲义装作苦思冥想的模样，丢脸简直丢到家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拯救他的，居然是——
“我叫个人。”季杭站在门口，看了眼安寄远，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周以宸身上，“以宸跟我出来一下。”
安寄远微微点头，向周以宸的方向放了一个首肯的眼神，而后对突然就没了声的讨论小组们玩笑道，“你们继续，再给五分钟。线索都很明显了，再说得八竿子打不着就上来做俯卧撑。”
男生们中间传出一片哀嚎。
安寄远站在讲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木质桌面的纹理，他很确信，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是他哥，季杭给他一个眼神，安寄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用上升到血缘至亲的高度，不过是从小到大的朝夕相处、争锋相投后，融化在骨子里的了解和认知。季杭眉毛一挑，他就能知道是生气还是疑问。
所以，安寄远很确信，刚才季杭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的那零点五秒时间，和他直接推门而入却对自己连个称呼都没有的状态——
一定是生气了。
至于因为什么事情，那安寄远可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因为什么事情呢，详见彩蛋】
大家喜欢新角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