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戒】某个失眠夜
# 6k+短打 现背
# 简短的宿舍恋爱小故事
朴综星进门之前把耳机音乐的声音调到零,尽量把声音放轻,甚至在门外就先把鞋子松好,方便进去之后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再转身关好,也没敢开手电筒,就是借着锁屏的亮光,鞋子脱下放好之后走到客厅。
走了没两步发现不太对劲,回头往沙发上看了一眼,差点把朴综星吓得叫出声。朴成训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长腿有一半垂在外面,手也耷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个死尸似的。
朴综星发誓他刚刚出门的时候所有成员都...
# 6k+短打 现背
# 简短的宿舍恋爱小故事
朴综星进门之前把耳机音乐的声音调到零,尽量把声音放轻,甚至在门外就先把鞋子松好,方便进去之后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再转身关好,也没敢开手电筒,就是借着锁屏的亮光,鞋子脱下放好之后走到客厅。
走了没两步发现不太对劲,回头往沙发上看了一眼,差点把朴综星吓得叫出声。朴成训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长腿有一半垂在外面,手也耷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个死尸似的。
朴综星发誓他刚刚出门的时候所有成员都在睡觉,他来回便利店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完全不知道朴成训为什么出现在客厅沙发上。朴综星把买回来的东西先轻轻放在地板上,凑近到沙发前面想看看朴成训出什么事了,刚蹲下来打算确认一下那人的呼吸,脚踝就被垂在地上的那只手抓住。
朴综星真是被吓到,张嘴却只能无声的尖叫,抬手一巴掌就拍在朴成训背上,也不管人是死是活,总之拍得挺重的。
啊,明明是你把我吵醒的,怎么还打我呢。朴成训挨了一下之后,有气无力地抬头,半长的头发垂在眼前,眼睛半睁着像是困到神智不清了,瘪着嘴控诉朴综星的恶行。
这会儿是凌晨五点多,按照行程安排,他们今天中午去机场,但朴综星昨晚睡得有点太早了,导致在这个非正常的时间自然醒来,只能先出门买个早餐打发一下时间。
朴综星感觉自己出门的动作已经够轻的,没想到还是把朴成训吵醒了,看着对方疲惫的样子,朴综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伸手揉了揉朴成训刚刚被他打疼的背,却摸到一对过分明显的蝴蝶骨,硌得他手疼心疼的。
被吵醒了不能继续睡吗。朴综星嘴上这么说着,手从朴成训的背后摸过肩膀最后停在手臂上,他隔着衣服捏了捏,除了薄薄一层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朴综星皱着眉打量朴成训的脸,顺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撩开,看见白皙的脸上重重的黑眼圈,以及明明困得要死却不肯闭上睡觉的眼睛,朴综星说:你到底是被我吵醒,还是失眠?
朴成训笑了一下,翻身仰面躺着,侧头看向朴综星,看见他满脸的担忧混合着心疼,表情特别可爱。他本来想着随便敷衍一下,骗个两句就算过去,但朴成训真的很难对朴综星说谎,只能软软地、可怜兮兮地说:失眠啦,完全睡不着,听到综星出门想看看你去干什么,走到半路太累,就倒在沙发上了。
失眠不是偶然的问题,只是今天刚好被自己碰到,朴综星难受地想着。在减重的过程中,失眠是完全躲不开的,朴综星是眼睁睁地看着朴成训的肌肉掉下来的,从蛋白质怪物变成一口都不碰的露水仙子,朴综星只能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
朴综星叹气,扯了一下裤子,盘腿坐到地板上,把他从便利店里买回来的东西拎到面前,然后一个个掏出来摆在朴成训身上。土豆泥和三明治摆在胸口,面包和鸡胸肉放在肚子上,剩下牛奶没地方放了,朴综星上下扫了一眼之后,把牛奶盒子在朴成训的额头上,然后认真地问:你饿不饿。
朴成训浑身上下只剩个眼睛在转,其他部分都安分地充当一个桌子的身份,他微微调整了脑袋的方向,方便牛仔盒子稳稳地在他脑门上安家,然后无奈一笑表示自己拒绝进食的态度。
吃一点吧,你这样一会儿能睡着吗。朴综星推着朴成训的肩膀晃了晃,把他身上的东西都弄掉:不想吃这些我再去给你买,在厨房做也可以,呀,朴成训。
见朴成训只是哼哼着油盐不进,像是嫌朴综星念叨烦了,抱着掉落的面包土豆泥三明治翻了个身,背对朴综星缩成一团。
朴综星根本没办法,对着那人的背影无声咒骂了一分钟,朴成训就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声音闷闷的也不转过来,装作委屈地说:Jay正在骂我,特别狠心的综星综星……
朴综星气得牙痒,努力忍住一口咬在朴成训后颈的想法,妥协地站起来,用膝盖顶了顶朴成训的后背:那就给我回床上去,失眠也得睡,不要待在这里,不然感冒生病也没人管你。
说完朴综星是想转身离开的,但还是不放心,前脚抬起迈出到一半又收回来,只能揣两脚沙发,站在原地等朴成训起来。
朴成训没忍住地转头确认朴综星还在不在,看见他还等着,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朴成训向上伸手,像早起赖床的小学生,需要别人拉他起来。朴综星松了口气,一边握住朴成训的手,一边胡乱地说着王子nim居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真是谢天谢地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嘴上这么哄着,却没想到沙发上躺着的人根本没想起来。朴成训拽着朴综星的手往下一使劲,脚下还故意拌了一下让他失去平衡,朴综星毫无防备地正面栽倒在朴成训身上,弄出挺大一声动静,朴综星都还没来得及骂他两句,就先屏息凝神,眼睛瞪着卧室方向,生怕吵醒成员们。
沉默了好久都没听见动静,朴综星又开始担心朴成训刚刚有没有被自己压坏。这辈子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朴成训看着身上人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摸摸肚子,好像在确认他身体的完整性,一不小心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什么毛病?朴综星终于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骂道,指责罪魁祸首笑得没心没肺的。他趴在朴成训身上,腰被那人揽住根本起不来,心说朴成训饿着肚子力气也这么大,完全不承认明明是自己都不敢太大挣扎,生怕把人弄坏。
朴成训在朴综星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形象,总是那么易碎,他也愿意这么护着。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朴成训出声,朴综星又开始担心自己的重量完全压在他身上,手肘撑在沙发上想支起一点重量,被朴成训发现之后,连朴综星的手都他一起拉过来被锢住,两具身体贴得很紧,不留一丝缝隙。
好舒服。朴成训终于开口,却只是憋出这句话,朴综星听在耳朵里,像是耳边炸开了烟花一样,半个身子都麻了,脸上瞬间发烫,连带着皮肤都升高了温度似的。朴综星扯了一下朴成训的衣服,恶狠狠地警告:大清早的说鬼话!!!
自认为无辜的朴成训平白挨骂,脑袋重启开机之后思考着朴综星为什么突然炸毛,终于意识到其中的不良暗示,也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半天:我的意思是、压在身上,啊,就是胃里空空的,被压住的话就感觉不到难受了,嗯。
说着,朴成训就拉着朴综星的手摁在自己的肚子上,朴综星感受着自己掌心凹陷下去的触感,觉得哪里都空落落的,这下是彻底被朴成训说服,放弃挣扎,安静地躺在朴成训身上,手自觉地垫在两个人肚子中间,轻轻地一点点揉着。
虽然肋骨和手腕硌得有些疼,但朴综星也就任由朴成训把自己越抱越紧,他的手臂箍在朴综星后腰上,薄薄的几乎都快被压弯,脖颈也被人按住,肺部空气交换变得困难,朴成训好像想把朴综星变成那种人形等身的助眠布偶,方便完全地抱进怀里作为安慰。
天还未亮的凌晨,四下无人也无声,朴综星无聊地开始数起他们俩的心跳,自己的快一些,朴成训的比较慢,总是间错开来数不明白,他默默开口问:为什么人类的心脏长在同一边?
心脏的跳动好难找到同频,相拥的时候各在左右,要是能重叠在一起就好了,朴综星是这样想的,但朴成训确实被问傻了,本就不多的知识储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不知道朴综星是真的在问,还是在没事找事地自言自语。
朴综星也没在期待对方的回答,声音低低地继续说:两颗心脏本来就隔着肋骨血肉,拥抱的时候还贴不到一起,真难受。
朴成训本来没什么想法,听见刚刚那个问题背后是这么简单的诉求,他自信地一挪身子,把朴综星的脑袋摁在自己右肩窝,稍微侧身一点让胸口的震动和对方的碰上,血液流过心脏的每一个循环都清晰可辨,朴成训暗自调整着呼吸,配合对方略显急躁的节奏。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朴综星真的感觉到两颗心脏相互追逐着成为同频,这个姿势朴成训的嘴唇就靠在他的脸侧,呼吸声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形成微妙的氛围。
这样就可以了吧。朴成训调整好两人姿势,邀功似的拍了拍朴综星的背,等了一会儿,身上人半天没反应,他以为是对方已经困了懒得理会,所以也安稳地停下动作收声,就这样抱着综星,想着能酝酿一点睡意也好,但越是想睡着,就只能越清醒,大脑皮层亢奋的神经一点都不肯放过他。
朴综星突然小声问:睡着了吗?
没有哦。
要亲一下吗。朴综星语气不变地问,朴成训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清之后以为朴综星说梦话呢,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心跳却特别诚实地超越了正常的速度,扑通扑通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朴综星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但在清晰地感受到朴成训的心脏好像在不要命一样地加速跳动,他还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因为顾虑着会不会把大家吵醒,就忍住没敢出声,只是整个人抖得厉害,脸埋在朴成训肩窝,发丝挠得人特别痒。
朴成训清醒过来,扶着朴综星的肩膀拉开距离,还没等他恼羞成怒,朴综星先他一步掰过他的脸,嘴角还挂着笑,就这么吻了上来。
猝不及防地一吻,朴综星的手撑在朴成训胸口,心跳的震颤还是那么真实而热忱。朴成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庆祝,他仰头细碎地吻着,尝到了一点浅淡的甜味。
朴成训感受到朴综星的手指扣在他身上越来越重,为了防止自己被他抓到淤青,只能扣住他的手腕,手指缠上去十指相扣,但朴综星的力气还是大得像是要把他的手指揉碎一样,朴成训吃痛,用牙齿轻咬对方的唇角,又讨好似的吻了下。
朴综星只是不太习惯自己主导的亲吻,有点羞耻又有点兴奋,肺部已经隐隐作痛,他不熟练地亲吻让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却也不愿意这么浅尝辄止。
再继续下去就要完蛋了。朴成训在心里无声呐喊,不得已把朴综星推开,两唇分开,他伸手制止了朴综星下一步动作,哭丧着脸,朴成训用手挡住对方的下半张脸,禁止他再次亲上来:等等!能不能在这里、存档一下……今天就别欺负我了。
明明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朴成训认定朴综星刚才的行为就是在耍流氓,先不说两人在宿舍,大半夜的成员还都在睡觉,单说朴成训现在又饿又困的状态,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他做着做着就直接晕倒在地。
朴综星撑着沙发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胸口起伏着喘气,但还是把朴成训的手拉下来,开口笑着反驳:这是欺负吗,那你以后别亲了。
朴成训被他这一笑整得晕乎乎的,眼前都快冒金星了,咂巴咂巴嘴还能尝出朴综星嘴唇的甜味,他闭上眼睛虚脱地叹气:真的饿疯了,好饿,觉得你特别甜,Jay呀,怎么办……
啊,我回来路上吃了冰淇淋。
冰淇淋、吗。朴成训面无表情地睁眼,看着朴综星一脸不好意思地歪着头憋笑,他突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腿往上一抬从沙发上坐起来,朴综星见状扭头就想跑,被朴成训摁住拽回来,一口咬在朴综星的耳骨上。
朴综星耳朵上没戴耳蜗钉也没戴耳环,干干净净的,朴成训用犬牙咬了一下软骨,但也没敢用力,只是象征性地发个脾气。
好好好我不笑了,你别咬了啊。朴综星被弄得很痒,嘴上妥协了但还是嬉皮笑脸的,耸着肩膀抬手拍了拍朴成训的后脑,示意他把自己放开,好好说话。
两人的腿靠在一起打架,一不小心把刚刚被挤到角落的三明治和面包踹到地上,塑料落地发出哗啦一声,终于让朴综星止住笑,立刻警觉地听着其他人的动静。朴成训用手指戳了戳朴综星的侧脸,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那还是再亲一下吧,尝尝味道也行。
说得多可怜似的,声音又轻又奶,几辈子没见过的撒娇技能又重出江湖,可能是随着体重和肌肉逝去的还有朴成训坚毅不屈的心,朴综星被哄得昏了头,没来得及拒绝的,又被对面摁着脑袋啄了一下。
亲这一下连三秒钟都不到,好像多纯情一样,真就只是尝了个味道,交换着残留的冰淇淋味道,朴成训在脑海里搜索之后问:巧克力吗?
朴综星被亲得耳根发烫,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总之先回避一下,于是伸手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并否认了朴成训的猜测:咖啡味的。
咖啡味有这么甜吗,那我可能已经味觉失灵了。朴成训舔了下嘴唇,眼神空洞洞的,在心里难过地回味着那一丝甜味,尽可能地安抚胃部的空虚。
朴综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三明治,又瞥了一眼朴成训,咬着嘴唇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克服了羞耻心,抬手拍了拍朴成训的侧脸,让他从神游的状态恢复过来,嘴上磕磕巴巴地提议:要不你、看着我吃吧。
朴成训没太能理解,啊了一声,发出单音节的质问,朴综星气不打一处来。要说朴成训没开窍的话,在某些时候却恨不得像是有多博学多识一样,什么花样都敢换着来,但要说他开窍了,有的时候又好像已经把脑子完全丢掉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让朴综星难堪。
你不是说想尝个味道吗!朴综星恼怒地压低声音骂道,一边说一边拿手背碰了碰自己脸颊,感受到热度之后更加生气,咬牙切齿地让朴成训从这几样东西里面先选一种。
朴成训眨巴着眼,呆呆地想了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又看着朴综星连生气都这么没有杀伤力的样子,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一边拿起三明治帮朴综星打开,一边非常欠揍地开口:朴综星!你怎么也会看糖果挑战这种东西呢,平时谁教训我说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朴综星有一瞬间真的想掐着朴成训的脸,掰开他的嘴把三明治塞进去,想想还是觉得太暴力了,只能压下怒火,一口一口把三明治塞到自己嘴里。
朴成训盘腿坐在沙发上,和朴综星面对面,一手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专属吃播,一手时不时地把三明治递给埋头苦吃的朴综星。那人眼都不敢抬一下,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三明治,表情之凶狠,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品出味来。
别吃那么快,我又不着急亲你。朴成训说着伸手拦下,看着朴综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放开手让他继续吃,眼神真挚而清澈。朴综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于是尽量控制好情绪,把手里的三明治丢进盒子里,假装生硬地说:
不着急的话今天就别亲了,我去睡回笼觉。
说完起身就要走,朴成训着急忙慌把人拉回来,手指在嘴边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了请不要生气,然后一脸可怜无辜的样子,把三明治盒子捧起来递到朴综星面前。
等朴综星咽下最后一口,朴成训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向前靠近朴综星,示意他该进行味觉交换的Kiss了。朴综星只能自认倒霉,心说以后对这家伙绝对不会再心软了,便拽着朴成训的衣领吻了上去。
沙拉酱的甜腻残留着,朴综星的嘴唇上也沾着面包的碎屑,朴成训一点点细碎地吻掉,像品尝难得的美味。三明治之后是土豆泥和牛奶,托朴综星的福,朴成训总算是能在今天入睡前,尝到一些滋味。
朴综星被接二连三的吻亲得有些发懵,手上未开封的面包拿起又放下,没什么灵魂的默默说道:吃不下了。
朴成训笑着说已经够了,抬头又吻了一下朴综星的额头,然后一把抱住朴综星,把头埋在对方肩窝里,很满足地笑出声。朴综星也任由他这么抱着,伸手绕朴成训背后轻轻地拍着,感觉很不错,要是朴成训一会儿能马上睡着就更好了,于是他问:
困了吗,睡觉去吧。
朴成训听完乖乖点头,又不太情愿地抱了一会儿,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回卧室。朴综星看着他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低着头弱弱地问:能睡你床上吗。
朴成训都这么问了,自己怎么能说不呢,所以只能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随他去了。但朴成训看了却没动作,还是站在原地,朴综星不解地抬头,皱眉想问朴成训现在是什么毛病,却被对方抢先开口:那能和你一起睡吗,不想再失眠了。
朴综星干笑两声,伸手让朴成训把自己拉起来,然后推着朴成训的背就往卧室方向走,朴成训不放心地回头确认,只换来朴综星冷冷地威胁:
陪你睡可以,但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你就去死吧。
幸运的是,几个小时之后,成员们都到了起床的时间,大家陆续醒来,发现朴成训和朴综星正抱在一起,睡得特别香。
队长见怪不怪地把人叫醒,朴成训刚一睁眼就特别开心,拍了拍回笼觉睡得非常香甜的朴综星,凑到他耳边胡乱地说,自己可以不用去死了!
夏油杰决定杀光所有猴子的时候,孙悟空说不行。
谁能想象得到最后叛逃的人是夜蛾正道呢~
“愚蠢的猴子……”
“你这小儿,骂俺老孙愚蠢,呔!俺看你是找打!”
只见一猢狲手持如意金箍棒,头间佩戴紧箍咒,凤翅红帽,身披金甲锁子甲,脚踩莲花履,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
夏油杰没想到在做山村任务的时候,会遇到孙悟空。
“各位施主,贫僧乃东土大...
谁能想象得到最后叛逃的人是夜蛾正道呢~
“愚蠢的猴子……”
“你这小儿,骂俺老孙愚蠢,呔!俺看你是找打!”
只见一猢狲手持如意金箍棒,头间佩戴紧箍咒,凤翅红帽,身披金甲锁子甲,脚踩莲花履,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
夏油杰没想到在做山村任务的时候,会遇到孙悟空。
“各位施主,贫僧乃东土大唐而来,去往东京拜佛取经,山高路远途径此处,望各位行个方便,容许我师徒四人在此歇息一晚。”
身着袈裟的和尚双手合十,正和善有礼的对着村子里的人道。
这和尚身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人身猪头的胖子,一个是扛着音响的大胡子。
“我挑着担……你牵着马……”
“……”
什么?
夏油杰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的四个人。
咒灵吗?
不,不是。
他们身上没有诅咒,所以不是咒灵。
“啊?你们是?”
村子里的人一脸懵,他们不知道这群打扮奇怪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和尚很是有耐心,他继续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拜佛求经,路途遥远,想在此歇……”
“去去去!”
村长一脸嫌弃,只见他挥手驱赶。
“哪里来的腌臜货,想我山村数十年不见闲人路过,来了这四个不知身份的和尚便想在这儿歇下,银钱不舍,好处不施,平白住一遭儿,做什么春秋大梦!”
夏油杰觉得不对劲。
夏油杰觉得很不对劲!
为什么村长会变得和他们同一个画风……
可是他依然记得刚刚那两个可怜的女孩子,所以……
夏油杰召唤了一只咒灵,他今夜要血洗……
“呔!妖精!”
喜杀戮的特级咒灵刚冒了个头,便被那孙悟空一棒打死。
“……”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身边的这只猴子出奇的强!
“你们说……要去哪儿?”
夏油杰想起刚刚那光头和尚说的话。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啊,小施主可是知晓?”
夏油杰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杀戮的暴怒因子在此时稍微的平静了些。
“我就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学生,我可以带你们去。”
“啊!那太好了,多谢小施主!”
夏油杰在离开山村之前,特意的带走了那两个小女孩。
留她们在这里,可能会被这些村民折磨死。
那些村民嫌弃女孩子们晦气,也没有怎么阻拦。
“师父!此地不宜久留,俺老孙看此地妖物众多,身上总是汗津津的,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才是!”
孙悟空在去往高专的路上,总觉得身边好像有妖气。
而且妖怪还不少,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在暗处,总是叫人觉得不安。
夏油杰想了想,召唤了一只飞天咒灵。
“呔!妖……”
“这不是妖精!”
夏油杰见那猴子又要举起棒子,当时劝阻。
“这是我的……交通工具。”
“原来是小施主的坐骑,失敬失敬。”
最终一行人还是到达了高专。
唐三藏和夜蛾正道进行了亲切的会晤,针对心法研究,武学探讨,上课指导,全球变暖,男女离异等话题都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夜蛾正道也从唐三藏那里学习到了很多驭徒之道。
“唐长老,针对现在的出轨率一直在直线升高,大唐是如何解决的?”
夜蛾正道看起来忧心忡忡。
“啊……我朝向来以和为贵,针对不忠之人,一棒子打死也就是了。”
光头和尚笑眯眯的合手,嘴里还念着罪过。
“那关于前段时间的冰川融化……”
家入硝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一个猪头怪朝着自己这边色眯眯的看着,嘴里还喊着这位女菩萨。
“夏……夏油!”
家入硝子淡定不了,她想要喊夏油杰,却发现夏油杰正坐在长椅上,旁边坐着两个小女孩子,他们正在看猴翻跟头。
“杰!老子回……”
五条悟刚踏入庭院,便停下了脚步。
“好哇!你私底下耍猴不叫老子!太不够意思了……来来来小猴子,嘬嘬嘬……”
五条悟直接挨了一棍子,幸好有无下限,不然这一棍子下去后果肯定相当严重。
“你这小儿好生没得礼貌!俺老孙瞧着小姑娘郁郁寡欢翻个跟头逗她们一笑,你这泼皮真当俺老孙是那卖艺的猴了不成!”
五条悟愣住了。
“孙……孙悟空?”
“爷爷在此!”
所以……
家入硝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五条悟正激动的拿着游云和孙悟空的金箍棒比划,非说这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两个小姑娘给猪八戒插了满头的花儿,那猪头也不生气,只是哼哼了两声,逗的小姑娘拍手大笑。
夏油杰和沙悟净看起来倒是情绪稳定的聊着天。
“这个世界总是丑陋,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些什么……”
“小施主,正所谓天下之道藏匿于芸芸众生,众生在方天道在,万事不可偏激,看事不可片面,尽力而为即可。”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魔法,在这人面前总是忍不住的说实话。
“可是,如果道路的尽头,是同伴们的尸体呢?”
“前路漫漫,定有牺牲,改他人之为,难,守自己之心,易,知晓自己能有何为,能守何能,宁愿牺牲自己,不愿牺牲同伴,这才叫……”
“可是……那些猴子……”
孙悟空捕捉到了关键词,只见他戴着五条悟的墨镜,一步跃来,靠近了夏油杰。
“小兄弟,俺老孙可记得,你之前在山村说了句愚蠢的猴子,你可是对俺们猴子有什么偏见吗!”
夏油杰愣了大半天,然后扶额。
“不……不是这个猴……”
“什么猴子?”
五条悟身上套着孙悟空的虎皮裙,正有些不解的过了来。
……
“你俩什么时候换的……”
“啊!杰你看,老子穿着虎皮裙不错吧!孙大圣说了,这可是纯虎皮!”
夏油杰头疼不已,他只觉得事情往诡异的方向去了。
等到唐三藏和夜蛾正道谈完话之后,天已经黑了。
夜蛾正道留唐三藏师徒四人吃了顿便饭,期间两位老师还手拉着手聊个不休。
五条悟觉得今晚的这顿饭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来,他正不满的盯着面前的大米饭。
唐三藏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徒弟,又看了看夜蛾正道的三个徒弟。
“夜蛾施主,见您这大徒弟也都不是个省心的,贫僧有一法宝,只需一句紧箍咒,即可催动法术。”
“啊?还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吗?”
“此物名唤金箍,贫僧还特意将此物顺应时代发展改造了一下……”
只见唐三藏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只黑色的眼罩。
夜蛾正道接了过来。
“记住了,夜蛾施主,此物的咒语是——恶魔妈妈买面膜密密麻麻。”
孙悟空一直觉得夏油杰对猴子好像很有意见。
最终,夏油杰在孙悟空的盘问下说了实话。
他确实很讨厌猴子,之前动过杀掉猴子的想法,但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停止了……
至于是什么意外……
孙悟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自己当年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故事跟夏油杰讲了讲。
然后孙悟空又带着夏油杰去了一趟东胜神州。
五条悟嚷嚷着也要跟着去,家入硝子表示你们去那我也去……
最终,筋斗云超载了,被贴了一张罚单。
“……”
“抱歉啊大圣……”
“没事……区区二百块钱,俺老孙还是……可以去化缘的。”
这次唐僧来到咒术高专,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学会了制作咒骸。
夜蛾正道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唐僧所做出来的东西已经可以出师了。
虽然很不舍,但离别的时间最终还是到了。
唐僧师徒四人取到了“真经”,高专师徒四人也受益匪浅。
——————
东土大唐皇帝李世民看着面前的Hello Kitty猫陷入了沉思。
“这是何物?”
唐僧道:“陛下,此乃咒骸,可随贫僧心意而动,是这次去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夜蛾正道校长教与贫僧的。”
“哦……那可用来入军队,想来此物应该是无痛无痒,若是用来开疆扩土,自然是极好。”
“不可不可。”
唐僧摆手。
“贫僧答应了夜蛾校长,此物只用来守,不用来攻,所以贫僧不能答应陛下要求。”
李世民还想说些什么,唐僧的态度坚决的很。
只见他双手合十笑眯眯。
“阿弥陀佛,私密马赛。”
——————
“夜蛾,为什么制作咒骸的要术你宁愿交给唐僧也不交给我们,你安的什么心!”
夜蛾正道坐在下方,接受着高层的审判。
“早就听说高专的学生有反心,现在看来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换个新校长吧……”
“这次的任务……”
“上回的预判……”
夜蛾正道开始回想自己身为老师所经历的事情。
自己也是从学生一路走过来的,他身边的人一直都在死去。
年少时,同学死去。
工作时,同事死去。
教师时,学生死去。
他一直都看着同伴在自己面前不断的死亡,有新的人出现了,有旧的人再也不会来了。
“夜蛾!现在我们将你定为罪犯,你的学生们也是从犯!现在,要对你和你的学生进行立即诛杀!”
夜蛾正道沉默着站了起来。
他是一级咒术师,可是严格来说,他的实力已经摸到特级的边缘了。
“你要干什么!夜蛾正道!”
只见夜蛾正道抬起眼眸,他双手合十。
“领域展开——善哉善哉!”
【角徵】美人关
瞎编。
[二编]
——
【零】
听说宫门角宫宫主养了只金丝雀,每个月新衣银饰不要钱似的往角宫里送。进入宫门前无锋给了上官浅一份针对宫尚角的攻略宝典,要她取代金丝雀的位置从而更顺利的瓦解宫门。宝典内有几行大字: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
听说宫门角宫宫主宫尚角是个败家男人,每月花在漂亮衣服漂亮首饰上的钱够买一座大殿。既然是漂亮衣服漂亮首饰,那一定是给漂亮女人买的。虽然情报没收集到宫门里除了商宫大小姐外还有哪个女眷,但也保不齐是被宫尚角偷偷养起来不给外人所见的侍女或是从山外带回来的女子,保护得这么好,居然没人能探得到消息,想来是爱之情深。不过不管如何,宫尚角此人理智又冷漠,但能为博美...
瞎编。
[二编]
——
【零】
听说宫门角宫宫主养了只金丝雀,每个月新衣银饰不要钱似的往角宫里送。进入宫门前无锋给了上官浅一份针对宫尚角的攻略宝典,要她取代金丝雀的位置从而更顺利的瓦解宫门。宝典内有几行大字: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
听说宫门角宫宫主宫尚角是个败家男人,每月花在漂亮衣服漂亮首饰上的钱够买一座大殿。既然是漂亮衣服漂亮首饰,那一定是给漂亮女人买的。虽然情报没收集到宫门里除了商宫大小姐外还有哪个女眷,但也保不齐是被宫尚角偷偷养起来不给外人所见的侍女或是从山外带回来的女子,保护得这么好,居然没人能探得到消息,想来是爱之情深。不过不管如何,宫尚角此人理智又冷漠,但能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那证明他除了宠爱弟弟之外不是没有其他弱点,有弱点就有破绽。总之这次行动目标就是要拿下他人再拿下宫门,退而求其次最终拿不下人那也能从他身上获得些物质上的回报。至于能获得多少,全看美人能不能行了。
上官浅从以上一大段话里总结出来了两点:一,三十六计美人计为上,身子和财产总得搞到一个,先攻心再攻身顺便攻钱。二,得打赢那个被宫尚角藏起来的金丝雀。
好,战略目标有了,计划有了,那么开干。
首先得顺利进入宫门,很好,还算容易。第一步已经大成功剩下的那不是信手拈来。第二步就是要找到那个金丝雀,那个一个月穿戴一个宫殿在身上,能让宫尚角这样的人都如此爱护如此投入感情的金丝雀。得先看看宫尚角喜欢的是什么样式儿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学习对方并且赢过对方!有一说一还真想先会会这个无人知晓的美人,连宫尚角这样的死鱼脸(宫紫商语上官浅盗用侵权不删)都能拿下,到底是哪路神仙。
不过我也不差。上官浅心想,我可是正正经经科班出身,好赖学了这么多年,就不信斗不过一个不知哪个野路子来的金丝雀了!
上官浅斗志昂扬。
【二】
问题来了,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来了。
进角宫这么多天,压根找不到那个金丝雀在哪里!难道还有什么隐秘的密室?挖得那么深?好哇宫尚角你可真是情深义重。那还得了,那还怎么抄袭人家的路子?这样看来只能按自己的原创剧本来了,再不来就没时间了,毕竟时不待人,无锋催得要死,同事云为衫进度可喜,她这边对着一个木头这样那样半天不见效果。更何况她的攻略任务里还横插了宫远徵这个终极绊脚石!难度提升一万点!怎么情报里只说攻略目标宠弟无度却没说这个弟是个兄控毒唯!这不是比云为衫难多了吗!
上官浅一边收情报一边想办法压制半月之蝇一边攻略宫尚角一边跟宫远徵斗智斗勇一边还要悄悄找金丝雀。
加钱!给我加钱!
不过,宫远徵的存在虽然确实烦是烦了点,但还是蛮有趣的。别的不说,每天光看到那张漂亮小脸蛋露出一副好气哦想把你们都杀了但是又不能真的都杀了的表情,真是会让人心情美好愉悦快乐。
要说这小孩其实不是对手。开玩笑,一个天天缠着哥哥平等对待所有人都满脸凶巴巴转头哥哥哥哥笑得甜甜的小孩子,哪里是成熟妙龄女性的对手?当她这么多年打白挨了吗?要性感不要甜——呸,毒妹!
所以只要在宫尚角面前表现出很喜爱这个弟弟,在被言语攻击的时候委屈一点,被针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表达没关系的弟弟怎么会有错呢,错的是我这个外来人罢了,角公子可千万不要为了我伤了兄弟和气,等等。
这谁看了不说一声上官姑娘真是温柔大气,转而控诉宫远徵不知礼数连未来嫂嫂都针对。
这不赢了?
完全没有。
上官浅脸上挂着笑心里怒吼,宫尚角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看我见犹怜的美女落泪,要去看你弟弟那被欠了百八十万债的脸。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对着他身上那看着就很金贵的大毛领子说出“远徵弟弟这身衣服看着廉价了,给你换身新的吧。”
能不能给我这一身丧白换套新的。
烦死了。有钱人。死弟控。
【三】
看来是还没到火候。上官浅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她还没能走进宫尚角心里,也许是力度不够大,看来还是得再温柔小意一点,对这个年纪轻轻撑起角宫杀伐果断的冷酷男人多一点点关心多一点点爱护多一点点小偏袒,才能打动他的心。
谁能不爱小白兔。
宫远徵除外。这个会面不改色地给小白兔灌下一瓶毒药来查看新毒药效的毒娃不能同正常男人一概而论。
说到底哪个男的会天天哥长哥短自己宫不待三天两头住哥哥宫里的。但现在已经发现宫远徵确实是个不小的问题了,要想办法先解决,不然连弟弟都解决不了还怎么解决倍受宠爱的金丝雀?宫尚角你真是厉害一点马脚都不露!
上官浅在等机会。
机会来了。
宫远徵被关进去了!而且是宫尚角亲口说的关进去!那这不得趁这臭小孩不在赶紧吹吹枕边风!
但是吹枕边风之前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不用毒不用严刑逼供那还审问什么啊,宫尚角你说话啊你别不出声。
罢了,吹风吹风。
哎呀远徵弟弟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宫尚角限定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不相信的。不过万一假如如果要是我是说有可能的话,远徵弟弟一不小心真做出这种事情来也能原谅的吧,年轻气盛难免会做错些事,也别真把人丢里面不管了,那细皮嫩肉的哎呦怎么受得起刑罚……
哎你这男的不听人讲话!是声音不够好听还是长得不够漂亮了!
上官浅说了一堆最后发现坐在面前的宫尚角好像根本没听她讲话,哇塞好气。但还是要微笑,要柔情蜜意地问公子你是不是为弟弟的事情烦恼呢。
公子喃喃自语,怎么掉眼泪了呢……
哦,是哦。上官浅知道刚刚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徵宫那天不怕地不怕,一脸拽得二五八万样,可以说是完全恃宠而骄的心狠手辣毒公子在听见哥哥说要连他也一起关起来的时候,掉小珍珠了。
讲真的,狠狠怜惜了。谁看谁不说一声小可怜。
但是上官浅有职业道德。
还得吹风。
哎呀弟弟毕竟年纪还小,虽然是一宫之主但哭一下也没什么,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只是太在乎你的看法了,所以公子不要为此烦恼而伤了身体可不好……
【四】
滚呐。
上官浅微笑,脑子里飘过去几个字,那个谁和那个谁都滚呐。
以为关多久呢,以为要受刑呢,以为终于可以治治这无法无天的小鬼了,结果就去过了个夜?才多久啊就去接人回来了?上下扫视什么呢根本没一点伤好吧?还带件外套去怕人冷是吧?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就这?
也许是我自己的问题,上官浅想。因为没有哥哥弟弟,也没见过其他哥哥弟弟,虽然怀疑这对哥俩相处起来怪怪的,但说不定全天下哥哥弟弟都是这么相处的。
哎少来嘞。
关羽张飞可不这样。
数天过去攻略进度惨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最重要的是,好像要被她发现那金丝雀的踪迹了!
月初的时候角宫突然进了一批新衣,上官浅偷摸听到管账的点量的对着那新抬进角宫的几大箱子对数,箱子全被人遮住了看不见里面,但能听到说长衣短褂大氅等等加起来几十套共计几千俩银。银饰物件等等加起来又几十套又共计几千俩银。
败家。上官浅面无表情用自己的衣袖子擦眼泪,败家男人,到底哪里来这么多钱,迟早把你金库搬光。
忽然听到里边人说,好了,快给……搬过去吧。
谁啊。给谁搬过去啊。这不就是重点吗,这不就是我要听到的重点吗,哎哟谁这时候叫我!
是宫远徵。
冷冰冰一声你蹲在这里干嘛把上官浅要听的重点遮得严严实实,回头看下人已经搬箱子要走了。现在听又没听到跟又跟不了,宫远徵的眼神防她跟防什么似的。
她笑笑说,打算种花呢,看看哪块地好。
宫远徵不屑地跟她说哥最讨厌这些了才不会让你随便动呢。
第二天她在角宫种了花,宫尚角没有拒绝。
宫远徵气得要死。
上官浅笑得真情实意,可算扳回一城,心里美得很。
但是宫远徵头一扭气鼓鼓转身要离开时,上官浅忽然被一阵亮晶晶闪了眼,还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好新。好亮。好贵。好闪闪发光的头发挂饰。
仔细一看,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没见过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宫远徵又有新衣服穿了啊!徵宫也那么有钱是吧!
【五】
在喝茶。二人小世界。温馨得很。
细碎的叮铃叮铃声忽然出现,上官浅呼吸一滞,背着宫尚角悄悄翻了个白眼。转回头看见宫尚角把她递过来的茶杯刚放到嘴边就马上又放下了,一脸笑意,在等着什么。
上官浅嘴角抽动了一下,温声说:“好像听到了远徵弟弟的铃铛声呢。”
宫尚角今天有好好听她讲话了,于是说:“别这么叫他,他听到了要不开心了。”
上官浅:?
喔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说能叫吗,那会儿还觉得赢下一局了呢,怎么现在就不能了,宫远徵回去吹枕边风了是呗,这风就凉快就爱听是呗,我的是一点不听是呗。
烦人。
“远徵弟弟还真是像小孩子一样呢,喜欢把自己装点得漂漂亮亮的,那些银饰看了真叫人觉得羡慕呢。”勇敢浅浅不怕困难,弟弟弟弟我就叫我就叫!
宫尚角瞥了她一眼,她刚要低头委屈一下说罢了我知道我终究是外人以后绝不这样叫徵公子了,转头听见宫尚角说:“你也觉得远徵弟弟漂亮?远徵弟弟,的确是很漂亮的。”
上官浅:?
神经啊。
宫尚角:“那些银饰确实好看吧?每回给远徵弟弟带回来的,远徵弟弟都说喜欢,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看,只觉得若是戴在他头上那一定是好看的。”
上官浅:?
是你买的啊原来!
宫远徵进来了:“哥!新的抹额我很喜欢——哦,你也在这啊。”
上官浅:……
为什么抹额上会有那么大的玉石。
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六】
上官浅致信无锋:展信佳。情报有问题,攻略对象有毛病。顺便问一下真的没有情报知道金丝雀在哪里吗?不知道金丝雀的话,能知道角宫的金库在哪里吗?宫尚角天天给金丝雀买衣服还顺带给宫远徵买衣服,这是不是有点太败家了?能不能也给我败败?
无锋致信上官浅:展信佳。也给我败败。
顶天立地上官浅,孤身奋战上官浅,家门不幸上官浅。
上官浅决定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好好再努力一把,不奢求搞人了总之先搞钱,顺便给自己搞个药来,然后带着金库离开无锋去逍遥自由。
喔但是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天不亡我,天要救我。
宫尚角邀请上官浅过上元节的时候,上官浅如是想道。
这特殊的日子,特殊的气氛,这小亭小桌小餐食,这安静无人的夜晚,这没有宫远徵的温馨之夜。有些话说着说着就容易把自己骗过去,看着宫尚角接过她递过去的那碗粥神情不知不觉有些微柔和时,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如果她生在普通家庭,作为普通人长大,有一个普通的丈夫,两人坐在一起,共同度过一个普通但温馨无忧的上元节,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可上官浅非普通人,宫尚角亦如是。
上官浅知道这样的幻想迟早会被打破,只是没想到打破这个宁静夜晚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碎裂的汤碗,飞出的瓷片,被划破的心口,倒下的身影,落地的抹额,叮铃作响的小铃铛,血,还有失去了三魂六魄的宫尚角。
被关起来的时候,上官浅想,无锋的情报真的很差,他们甚至不知道宫尚角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堂堂角宫宫主,跪在弟弟身边连伸出的手都在抖着。这是他最恐惧的时候了吧?如果这时候从背后刺向他,他也不会有感觉吧?转头看见倒下的是宫远徵的时候,是不是在后悔,是不是在害怕,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没有听到铃铛声呢?——是不是快要疯了呢?
那夜之后的事上官浅便不知晓细节了,她只知道在她受刑以后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的那几天里,宫尚角没有来过一次。听人说,宫远徵受伤的那晚,宫尚角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输送了半夜内力,此后的几天除非要事都没离开过医馆。而且现在医馆已经被把守得更严,角宫的侍卫都不知道被调过去了多少。
上官浅躺在床上又痛又闲,忽然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个什么写满爱恨情仇的话本子。
前几日宫尚角还吼过弟弟呢,弟弟还难过得掉眼泪了。所以哪个弟弟更重要呢?是已经死去的弟弟,还是现在差点死在自己手下的弟弟呢?
这个问题对上官浅来说不太重要,她本来觉得对宫尚角和宫远徵来说蛮重要的,原先还打算利用这点悄悄离间一下两人呢。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都不太重要。
宫远徵根本不在乎宫尚角在乎的是哪个弟弟,他心里已经认定自己是不如朗弟弟的了,但他只想要宫尚角好呀,他只是为宫尚角活着呀。所以他会委屈会难过但不会在乎,就连被哥哥伤害了之后嘴里念叨的还是哥哥,醒来后第一句话是我没事,从未想过要责怪。
宫尚角呢,上官浅不知道他更在乎哪个,逝者已不在,如何做对比?唯一知道的是,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要在乎他的远徵弟弟。
这个在乎的程度,是连宫远徵自己也想不到的。
【七】
上官浅才不信宫尚角那夜没有用尽全力掷出那枚碎片,那分明是能将刺客一击毙命的功法和力度。
可是宫远徵站在自己面前小嘴叭叭的时候,看起来好得很,健康得很,能说得很!
宫尚角你是不是悄悄以命换命了你!
说曹操曹操到,虽然心里逼逼赖赖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端药是端不稳的,面色是苍白的,说话是细弱游丝的,态度是诚恳的,帮弟弟说话是真情实感的,一切都很完美。
宫尚角:我没有说他是来打扰你啊。
宫远徵:我也没有说我是来关心你啊。
上官浅:……
这局面很不利。下一秒这局面扭转,宫尚角给她喂药了,哎嘿,不枉多日辛苦。这你有吗弟弟?你有这待遇吗?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喂了一口,宫尚角就把药碗放下了,扭头喊人家名字,远徵,远徵。
远徵远徵远徵。怎么不喊死你?烦死算了。
然后上官浅知道了,宫远徵卧床那会儿喝了多久药宫尚角就喂了多久药。
好呗。
然后上官浅还知道了,宫门内能消除伤疤的药绝大部分都在徵公子受伤时用掉了。
好呗。
我说宫尚角你真的是我哭死,估计弟弟心口那道伤不但留不了痕,皮肤还能比以前更嫩滑些吧。
等伤好差不多了能起来时,上官浅身残志坚依然在角宫里晃悠,主要是力求在宫尚角面前晃悠。这一晃可好,她发现她种的花全被移走了,宫尚角的卧房门口挂了个龙灯,成天成天的亮就不见灭的。还有,比之前多了更多的箱子又运进来了。
这回上官浅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
几箱子衣服,多了冬装,那毛边大领看起来又暖又贵又眼熟。
几箱子银饰,每个种类都分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保护得相当好。管家拿着一个盒子打开,大概是想抽查质量怎么样。他小心翼翼拿起盒子里的东西,上官浅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声。
还有一箱东西,是镶珠镶玉的抹额。
最后管家说要把东西搬过去了。这回上官浅听清了。
说的是:好了,快给徵公子搬过去吧。
【八】
上官浅致信无锋:展信佳。用命换来了三条情报,给钱。
无锋回信上官浅:展信佳。请查收。
上官浅致信无锋:
情报一——宫尚角没养金丝雀,美人计不管用。美人关他是过都不过直接绕远路。
情报二——宫尚角是给子,建议策反宫远徵。
情报三——宫远徵是宫尚角脑,建议远离给子兄弟不要招惹,否则迟早玩完。
西村力梦女|需要感
💙第一人称,姐弟恋
💙好像没有别的需要预警了,祝大家用餐愉快😺
01
好喜欢和西村力一起睡,夜里的他好像变成了一团软乎乎的果冻,当然,这只是指神情。
还在生长期的男高中生几乎一天一个模样,三月份,他来到东京的时候才高出我几公分,现在却已经可以很轻松地把下巴搭在我的头顶上,可身形却越来越消瘦,不管给他投喂多少零食都没用。
是因为运动量太大了吧,我想。
西村力来东京主要是为了跳舞,其次才是上学。住到我家的原因也很简单,我是西村力父母收养的孩子,和他是没有血缘的姐弟关系,他妈妈拜托在东京工作的我给他找一个住处。
“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好了。”...
💙第一人称,姐弟恋
💙好像没有别的需要预警了,祝大家用餐愉快😺
01
好喜欢和西村力一起睡,夜里的他好像变成了一团软乎乎的果冻,当然,这只是指神情。
还在生长期的男高中生几乎一天一个模样,三月份,他来到东京的时候才高出我几公分,现在却已经可以很轻松地把下巴搭在我的头顶上,可身形却越来越消瘦,不管给他投喂多少零食都没用。
是因为运动量太大了吧,我想。
西村力来东京主要是为了跳舞,其次才是上学。住到我家的原因也很简单,我是西村力父母收养的孩子,和他是没有血缘的姐弟关系,他妈妈拜托在东京工作的我给他找一个住处。
“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好了。”
几乎是脱口而出,等我反应过来时,电话那头已经同意了。
于是西村力就这样连人带行李被打包送到了我家。
02
西村力来得正好,我以要接他为理由推掉了同事组织的联谊,开车到机场接他。我大概有五年没见到他了吧,自从考上大学,在东京有了自己的住处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家,出于一种很别扭的心理。
我觉得自己可能认不出他,因为青春期少年的生长速度太快,西村力可能也认不出我,因为我学会了化妆。于是便提前做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没认出他,不过他找到了我。
三月份的天气,西村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咖啡色衬衫,左肩上背着一个包,从后方拍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趁着我没反应过来。又不喊姐姐。
青春期的少年呀,我发笑,问他,你行李呢?
他偏开头,含糊地说妈妈会寄过来的。
不冷吗?我问他,牵住他的手,好凉。
西村力坚持说不冷。
我牵着他走出机场,上车,西村力打开车门,默默抓起放在副驾驶的衣服就要往后丢。
我说,这是给你带的衣服。西村力悬在空中的手这才缓缓下落。
每次看西村力,我的视线总是会被他又浓又粗的眉毛吸引,因为这个,我以前总喜欢叫他小新,蜡笔小新的小新。
此刻,那对浓浓的眉毛重重地往下坠。
“不是,这是你男朋友的衣服吧。”西村力还是把外套扔到了后座,爬上副驾驶座,拽过车门。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讶,谈恋爱这件事我只和妈妈说过。
西村力指了指手机,“她打电话习惯外放。”
得,被这小子听到了。
“不过你的消息还是慢了一步,”我说着起身伸手去够被西村力扔到后排的衣服,“上个月就分手了,这件衣服不是他的,是我给你买的!”
我把那件外套丢到他怀里,“快点穿上,不要感冒!”
西村力这才不情愿地穿上,一边穿,一边还要嗅上面的气味。嗅完外套还不够,还要扑过来嗅我身上的气味,我知道他不得到结果是不会罢休的,便拍着方向盘等他。
确认完气味后,他这才系上安全带,告诉我可以出发了。
03
早在西村力来东京的前几天,我就整理好了他的房间,不过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小子天天睡沙发。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事,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每天早上醒来,这家伙都在客厅里呆着?以前有早起的习惯吗?没有吧。
直到某个夜里,我因为嗓子干渴到客厅喝水,这才发现了真相。
西村力裹着我给他买的小黄鸭毯子蜷缩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
破案了。
我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倒水喝。
重新回到客厅时,这小子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侧躺着,盖在腿上的毯子一大半都落到了地面上。
啊…真是无语。
弯腰给他盖好毯子。附近大楼的霓虹灯光落进客厅,我这才注意到,西村力变得好柔软。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惜不可能,西村力睁开眼,或许被霓虹光线刺到了,眼睛半眯着,厚厚的嘴唇撅起,抬手拽我的衣角。
“抱枕呢?”我问。
他没回应我,只是死死拽着我的衣服。
“就这一次,抱枕到了之后就不可以了。”
我蹬掉拖鞋,拉开毯子一角钻进去,他抱紧我,像从前那样双手环住我的腰,脸颊埋在我的颈窝里。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冈山的家。
我说西村力你好歹说句话,他哼哼唧唧假装睡着了。
这个惯犯。
04
行李没过几天就送到了,可西村力当晚还是敲响了我房间的门,起初只是说想和我聊天,最后却趴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我说好吧,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转身走向客厅,可半夜我迷迷糊糊醒来,想要喝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西村力把我禁锢在他怀里了。
对此,惯犯西村力给出解释,他口渴起床喝水,下意识就睡在沙发上了。
呵呵,我笑,几年前你这么和我说也许我还会信,这套现在不管用了!
05
我不太喜欢回忆过去,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不喜欢。
不去回忆,再怎么鲜明的记忆也只会淡去,变成一帧帧剪影。就像现在,当我试图回忆起住在冈山的那几年时,却发现自己只能记起几个画面。
车窗上向后流动的雨水,躲在男人身后的孩子,咨询室下午三点的阳光,以及抱着枕头站在我房间门口的小小的西村力。
他说他睡不着,要和我一起睡。
那时候我刚来到他们家不久,处于不会拒绝的阶段,所以我侧身让他进来。
“不过我可能会半夜醒过来哦。”我提醒他。
外面下着暴雨,西村力告诉我冈山很少有这样的雨,东京呢?东京经常下雨吗?
经常,我回答,经常下雨,有时候半个月都见不到太阳。我离开东京的那天也下雨。
如果那个晚上我没有给他开门,或许就不会有接下来几年的斗智斗勇,不过也只是或许而已,不是那一天,也会是另外一天的,我总会给西村力开门的。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06
其实要拒绝西村力很简单,把门锁上就好,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没过几天,西村力就感冒了,我请假在家照顾他。
我说:“笨笨的,早就和你说睡在沙发上会感冒了!”
西村力抬眼,幽怨地看我,凶凶的。他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敲,接着把屏幕怼到我眼前。
“不是睡在沙发上!”
我问他,那是睡在哪里?
他回我“你猜”
我可不猜。
“你来东京是为了跳舞,不是和我睡觉!”
他更生气了,敲击屏幕的速度快了些。
“睡不好,跳舞就会很累!!!”
“你觉得我信吗?”
但他这次好像是认真的,没有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
“行行行,为了你的伟大舞蹈事业,我勉强贡献一下我的怀抱。”
虽然嘴上很轻松的这样回答,关上西村力房门的那刻,手指却好像静电了一样,胸口传来一股刺痛感。
07
才十一月底,西村力就把日历撕掉,用马克笔在十二月九日那天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意思就是不可以没有礼物,不可以没有惊喜。
我白天问他想要什么,晚上他给我发了一条链接,标题“日本男生最想收到的生日礼物有哪些”。
我点开一看,手织围巾赫然排在第一。
织了你就要戴哦,我提醒他,这小子正处于对穿搭十分上心的年纪,万一不嫌弃我的围巾,因此不戴,那我给他织围巾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回我说,你织了我就会戴。
我还没来得及开玩笑,他就补充,但是不可以故意织得丑丑的。
当天就去买了毛线,在路上碰到了以前的心理医生,以我鱼一样的记忆,当然没能认出她来,是她叫住我的。不知道医生的记忆是不是都是这样好,在我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因为不注意刷牙得了龋齿,体检时,给我检查牙齿的医生就提醒我要叫家长带我去诊所了。
我和我妈说我长了蛀牙,要去看医生,她告诉我周末就去,但是他们周六就死了。
煤气中毒,准确点说应该是煤气自杀。
最后当然没看成,后来我就被西村力的妈妈收养,不好意思再提这颗蛀牙的事情了。尽管她告诉我,她是我妈妈的好友,我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她说。
大一组织体检,我又碰上了那个医生,她问我怎么还不去治牙齿?我捂着脸说马上,马上。
牙医跟我说,你要是再晚一点来,就要做根管治疗了,我说那会很痛吧,她点头,很痛。
走出诊所,外面仍旧是艳阳天,御茶水的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远处的大厦的巨型荧幕上播放着化妆品广告,我却感觉浑身发冷,好像回到了那个星期六。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和父母之间的联系只剩下那颗蛀牙了,现在那颗蛀牙也被树脂材料填满,变成一颗普通的牙齿了,不会在深夜发痛,碰到冷水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连接我和他们的东西彻底不存在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千代女士问我。
“挺好的,”我说,“能好好吃饭,也能好好睡觉。”
“弟弟呢?我记得你以前做完咨询后总是去接他。”
大脑不受控制地调出了一帧剪影,并将它完善成一段对话,一段录像。
08
平日里,我放学后便会去西村力的班里接他,但周三除外,周三下午我需要做心理咨询,于是放学后,西村力就一个人找到咨询室,独自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我,等我做完心理咨询带他回家。
次数一多,前台的姐姐就记住了我们,每次都会和我们打招呼。后来西村力因为要去舞室,不能再等我,前台姐姐还问我弟弟呢?弟弟今天怎么没有来?
我说他去跳舞了,前台姐姐了然地点头。
“下周就不用再来了吧。”她看了一眼表格。
我点头。
她似乎还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09
“不是的,是他来接我。”我纠正她。
“听说他还会画哆啦A梦。”
“是蜡笔小新!”我笑,“不要再试探我了啦。”
10
我不该夸下海口,说自己已经是个正常人的。
那一帧剪影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眼前,在我拉开车门的时候,在开例会的时候,在给西村力织围巾的时候,最严重的一次引发了车祸,人没事,但是车灯撞坏了。
自那之后我不敢继续开车出门了,只能搭乘地铁。
我不喜欢地铁,这也是我执意买车的原因,为此我不得不搬到租金更便宜的地段,便宜带来的代价就是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准备出门。
西村力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车出勤了,早上急急忙忙把我推醒,告诉我上班要迟到了。平常拽拽的高中生难得着急一次。
我说车送维修厂,这段时间坐电车。
我和西村力坐同一班电车,不过他在前几站下车,有几次车厢里有穿着制服的男高中生组团过来找我要联系方式,我说不和DK谈恋爱。
西村力总瞪他们,有时候还托着下巴翻白眼,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是那几个男高中生,他们说,你弟弟好没礼貌。
我说如果有人要和你姐姐谈恋爱,你也会这样的。
西村力偏过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辆列车正好从窗边飞逝而过,把他的声音吞没。
11
我坐在工位上织围巾,同事凑上来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说没这事,谁和你说的?
她说好,那你晚上记得来联谊。
12
应该说在谈的。
13
其实同事并不是真的想要给我找个男友,我只不过是被拉去凑数的。联谊小技巧懂吧。
我给西村力发短信。
“晚上你自己在外面找个地方吃饭,我没那么早到家。”
已读不回。
14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从坐下那一刻起就让我感到不舒服,不管是故意扭动手腕展示腕表,还是假装不经意提起自己住的地段,这些都让我不禁怀疑,他们是从哪里找到这样的男的?
更糟糕的是,我们竟然是校友,他和我们系的一个同学还是好友。那个同学长得挺高,但是并不帅气,结果我的联谊对象一开口就是,弘树很帅气吧,要是我是你,我恐怕会爱上他。
不想回答,我干笑两声,低头喝酒。
结果就是一不注意喝了好多,感觉脑子快漂浮到外太空了。
散场时,他坚持要送我一程,我拦下出租车,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他却将这句话误解成了别的信号,大胆抓住了我的手腕。
接下来的一切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西村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要揍那个男的,我拉着他的手说别打了别打了,西村力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都叫你不要和猪打架。
西村力憋不住笑。
然后我们回家,我在床上醒过来,感觉到胸口的刺痛,再然后摸到西村力柔软的发丝。
我说别咬啦,好痛。
他假装没听到,他有时候会这样,明明听见了,却假装没听到你的心,明明已经过了幼稚的孩童时期,却恶劣地要你把内心深处所想全部剥开给他看。
还在生气?我问他。
“明明已经有我了的。”他抬头,闷闷地说,碎发长了,遮住他的眼睛,好像被抛弃的小狗,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哭。
“喜欢我?”
点头,没有犹豫。
15
我不喜欢回忆,这玩意像多米诺,只要轻轻碰倒第一枚骨牌,其余的就会依次倒下,记忆也是这样,一旦在某个时刻触发某个与过去相连的机关,就会牵扯出所有忘记的,想要忘记的回忆。
就像现在,我记起了在心理咨询室待的最后一个下午以及前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因为弟弟不在的缘故吗?感觉你今天看起来好寂寞。”
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心理咨询,但所有人都告诉我,你需要。
现在我知道原因了,因为我的记忆会隐瞒,会撒谎。
它要我觉得,西村力需要我。
而现实是,我需要西村力。
16
我在后半夜醒来,身上穿着西村力的衣服。窗外雨声沥沥,西村力也跟着醒来。
东京真的经常下雨,他感叹。
对,一直下,我说。
西村力不安分地动了动。
“家里很少下这样的雨。”
“但是也下过。”我说。
嗯,西村力点头,发丝在我颈间划过,轻飘飘的,像羽毛。
他说,我记得你敲我的门,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记忆是不可信的,至少我的记忆是这样,因为一些原因,它撒谎,扭曲事实,故意删去某些片段。但总会回到正确的方向的。
就像现在,耳边暴雨如注,好像回到了冈山的那个夜晚,我看见自己抱着枕头站在门外,小小的西村力打开门,侧身让我进来。
西村力|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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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听宇多田光的很多歌TT
01.
我总是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陌生人充满恶意,即便他满眼担忧地望向我。
面前的男人,哦不对,我想我应该称他为男孩,毕竟看年龄确实比我小不少。
他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西村力。多荒谬啊,我上个月才跟谈了五年异国恋的男友提分手,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哪来的机会谈新男友。
况且,我这时候应该在北海道旅行,刚刚只是在雪地脚滑摔了一跤才会昏迷,怎么会一醒来就发现对面的人穿着件薄款卫衣,医院里全是中文?
好友在我和西村力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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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总是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陌生人充满恶意,即便他满眼担忧地望向我。
面前的男人,哦不对,我想我应该称他为男孩,毕竟看年龄确实比我小不少。
他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西村力。多荒谬啊,我上个月才跟谈了五年异国恋的男友提分手,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哪来的机会谈新男友。
况且,我这时候应该在北海道旅行,刚刚只是在雪地脚滑摔了一跤才会昏迷,怎么会一醒来就发现对面的人穿着件薄款卫衣,医院里全是中文?
好友在我和西村力僵持不下的第十五分钟出现了,她从病房门口探了颗头试探,不偏不倚地对上我疑惑的眼神,才长呼了口气推开门。
“老天,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西村力这半个月黑眼圈都... ...”
看样子原本计划滔滔不绝的她,被我皱眉的表情堵住。我直言,“可我不认识他啊”,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西村力,他抿抿嘴,突然起身,将手放在深灰色卫衣的口袋里,“你醒了,我先去叫医生。”
我这才注意到他个子很高,但因为太瘦,坐在空病床上时像一张对折过后薄薄的纸。得益于他和我的视线不再有交汇的可能,我便从背影开始窥探揣度这个对我怀有无限期待和温柔的小孩。
“他不应该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曾经不是,我纠正一下。”好友翻着手机相册,“你去年生日,第一次带他来见我们,有印象吗?”说完指了指屏幕上搂住我肩大笑的西村力,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后,她追问,“现在是哪一年?”
好俗套的电视剧剧情,接下来该上演的就是,我要么失忆了,要么穿越了。可惜,我两种都不是,甚至觉得她的提问有些滑稽。
2021年。
今年我26岁,刚换了工作,新老板是个离异带一孩的漂亮女人,对我很关照,总在周末邀请我一起出游。她女儿懂事又可爱,见我第一面竟然脱口而出的是‘姐姐好’,而不是‘阿姨好’,这点深得我心。
好友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推测,轻轻笑了两声,摁亮手机屏幕,试图用明晃晃的几个白色数字替她发声。
2023年4月17日15时32分。
我的确失忆了,部分记忆丧失。
在爬山时摔倒是大脑给我的信号,实际情况是我骑自行车时被忽视信号灯的汽车撞上,后脑受伤,失忆是脑震荡的表现。
这是后来从医生口中听到的答案,不属于电视剧里的普遍套路,也不是什么罗曼蒂克的开端,毕竟我唯一的‘浪漫因子’好像被我的大脑遗弃了,而我现在也无意接纳他。
出院的那天西村力提着包来接我,他依旧很憔悴,沉默,总是躲闪。
他在计程车上闷闷地问我还能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吗,我语气轻快地答了一声当然,转过身疑惑道,“恋爱一年半,我们没住在一起吗?”
“住在一起的。”
西村力喉结上下涌动两下,他头发有些长,正好遮挡住眼神。
02.
医生说有恢复的可能性,不过需要借助外力。
比如,我陌生又熟悉的恋人。
出于愧疚,我总觉得自己占据西村力太多时间,所以常常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展现出‘我记不起来了’的样子,生怕他因为担心我而让自己的生活重心偏移。
“抱歉,我的电脑密码你记得吗?”老板没有要求我及时返岗,只是需要传几份文件让同事暂时接手我的工作,但我却在一打开电脑时就犯了愁。
“你没告诉我,”西村力喘着气,我料想自己应该打扰他练舞,有些窘迫地想跟他结束通话,“等等,书房的立柜第三层,有一个带锁的铁盒,你的日记本应该在里面。”
西村力没挂断电话。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我着急忙慌地跑进书房,他有些紧张地说,“别光脚跑,你会摔倒。”我低头看看一旁的拖鞋,“哇,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连这都能猜到。”
我记得这个铁盒,猜着输了几次密码之后果然成功。又在日记本的末页找到了一连串的账号密码,“我忘性还挺大,以前应该被你念叨过很多次吧。”我哈哈笑了几声。
他沉默几秒,语气突然转晴,“忘了挺好的。”
我环视了一圈有些陌生的家,西村力说这是我半年前买的,我哑然,真不像是我的风格,怎么装修灰成一片。犹豫再三,我开口,“今天晚上能一起吃饭吗?就...就跟我讲讲以前我们的事。”
果然,我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我们’这个词,对我来说还是太暧昧了。
听筒对面的人倒是应得很快,用了一个从未出现在对话里的称呼,“姐姐,我会很快回家的。”
我想说没关系不着急的,思量再三后觉得我们应该不是那种客气的关系,只好磕磕绊绊地回答说好,注意安全。
我等你回家。
好吧,最后一句话还是开不了口,话到嘴边又改成了,“想吃什么,我做。”
西村力叫了我的名字,叹了口气,“不会做饭就别做了,我会看着办的。”我望着空落落的橱柜,察觉确实没几个碗碟,应该平时开火次数不多,这一点西村力比此刻的我更了解我。
“我想吃辣一点的,如果...”
“如果地铁A口左转50m那家辣炖章鱼今天有卖,我还会给你打包一份金枪鱼包饭。”
我就是这个意思。好成熟哦我的小男友,感觉他明明很可爱,但好像老是在我面前装成熟,所以笨笨的样子更可爱。
想起前两天坐在舞室休息间等他下课时,他正巧抱着因为顺不好舞蹈动作而哭泣的小男孩轻声安慰,没几分钟又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红豆鲷鱼烧,于是两个人笑着分着一起吃掉了。什么嘛,明明自己也是小孩,怎么好像真的变成大人了。
在我面前更夸张一些,有时候连姐姐都不叫,问他以前是怎么称呼我的,也只是淡淡地说,不是很重要。
我眉心拧成一团说,对我来说过去每一个瞬间都很珍贵。西村力小心翼翼地牵住我的手,见我没有挣脱,皱巴巴地说,“抱歉姐姐。”
“我只是觉得现在就很好。”
“比以前好。”
03.
西村力回家只花了二十分钟,比我前些天从舞室赶回家要快十分钟。
而我在陌生的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想为晚餐寻找一些啤酒,但很奇怪,爱喝的福佳白玫瑰仿佛在我生活中销声匿迹。
他熟练地替我拉开酒柜,“你后来说红酒对皮肤好,所以不喝啤酒了。”
“真的吗?感觉好成熟,不太适合我。”我歪着脑袋盯着红酒瓶身,“我好像个白痴,这怎么看年份啊。”
西村力有些惊愕地看着我,很快又整理表情,夺走我手里的红酒,“那就喝啤的。”
我拍手叫好,说吃辣炖章鱼喝啤酒才对味嘛,又端出烤得凄凉的鲷鱼烧,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你的喜好,只了解到这个。”
西村力的长衫很薄,贴在他肌肉量感明显的身体上,所以呼吸时的起伏一览无余,我想他大概是开心的。但他不说,我也就没戳破。
外卖送酒来得很快,小半箱,西村力从我疑惑的眼神里捕捉到信息后解释道,“你以前酒局摇骰子老是乱喊,兴致来了还要跳开,酒大多都被我喝了,所以我现在酒量变得很好。”
“那我呢?”我起开一听,抿了口酒问道。
“烂,不过酒品很好,喝完就睡。”
我叫嚣着怎么可能,非要说西村力的话跟我记忆有出入。他仰头干掉半听,幡然醒悟状,“刚认识姐姐的时候是那样的,后来姐姐就变安静了。”
很难想象诶,我暗自思忖西村力口中的我真实性占几成,他被我眼神灼烧得不太自在,吞咽了几下,耳朵都红了起来,又假装被章鱼辣到捏着衣服领口扇了扇。我问他怎么这么害羞,他说我以前不会这么长时间地盯着他看。
我惊呼一声,说那我可真不是个合格的恋人,又笑着夹了一筷子软烂入味的年糕。“我以前也叫你西村力吗?那你叫我什么?应该很少叫姐姐吧。”我有些可惜地问。
他点点头,我追问为什么,他说是因为我老是把他当不成熟的小孩看,所以他不愿意叫姐姐。我急忙吞下年糕,说他已经很成熟了,况且我挺喜欢姐姐这个称呼的,叫名字好像太生分。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据我所知,我从未和年下谈过恋爱,如果说西村力算,那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算,因为我甚至不记得这个人。
啤酒被他搁置在软木杯垫上,整张木质茶几上摆放了几张洗好的合照,但没有一张属于我们。
“飞机上,我对你一见钟情,很顺利地要到了你的号码。”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这是曾经你以为的版本。”
“你准备离开北海道时,拖着行李箱在酒店大厅打电话,我听见你跟朋友确定几天后的航班信息,于是买了同一班机。”
也就是说,我忘掉的,是我和西村力的所有。
04.
生活好像给了我一张试卷,一半有字迹清晰的作答,另一半只剩下橡皮擦掉后干瘪的铅笔痕,我知道那出自谁之手,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后来西村力开在早上和下午的课数量变多,他总是空出大块时间待在我身边。我说我们应该找点电视剧看,他手指迅速在网站上划动几下,我瞥见熟悉的剧集,忙不迭捏住他的食指,“等等,‘最爱’更完了啊?”
“啊对!我忘了,现在已经2023年了!”我双手抱头,做出遗憾的样子。
“你之前说梨央和律师才应该在一起,每天都听宇多田光的‘君に夢中’,还说高桥文哉比我帅... ...”没等西村力说完,我转身一个反扑捂住他不停念叨的嘴,“西村力!别跟我剧透啊!我没看完!”
他笑着搂住我的腰,眼神在我的嘴唇上飘忽不定,“姐姐现在觉得我和高桥文哉谁比较帅?”我咬紧后槽牙,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现在比较讨厌西村力。”
“去年十一月,网飞出了‘First Love’剧集,佐藤健和满岛光共演,”西村力一边翻动网页一边用余光偷瞄我的反应,听他阐述完剧情梗概,我‘噌’一下坐起来,他接着说,“当时你说你不看纯爱了,成年人不需要童话。”
我大骂自己可真是个混蛋,怎么能不看,“我变得那么离谱?”说完又撺掇着西村力点开,“拜托,那可是满岛光,你得陪我一起看。”
西村力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得答应他一个要求,比如把手机锁屏壁纸换成他的照片,“这样大家就都知道姐姐是我的了。”
那不还是小孩子嘛,我笑笑,见他表情有些凝固,又摸了摸他的头,“干嘛啦,小孩很可爱的,别那么抗拒这个称呼。”
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在计程车上响起的瞬间,西村力突然将身体探到我身侧,紧紧贴在我耳边,“和歌词有点像我第一次跟姐姐接吻,也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我眼神紧抓着屏幕,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时候。西村力无奈,“你不是诚心想知道过去的事吗?好歹应该看着我说话吧?”
我转过身,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西村力得逞地大笑两声,“在我家,就像现在坐的位置一样。”他比划两下我们的距离,大概20cm。
心跳得有些快,我起身借口上厕所,躲在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两次脸才勉强镇静。
发现西村力不在客厅只花了一秒,他背对着我,站在阳台上,我总觉得这样的背影和病房里他留下的背影太过相似,便快步走向玻璃门敲了敲。
西村力的头发被风刮得一团乱,他抵住门不让我开得太大,说容易感冒,我反驳说那他就更不应该呆在外面。他撑着门框,转过身吸了口烟,我这才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架着一支烟。
而那支烟随着西村力捏着我的下巴低头吻我,仅剩下的一点闪着火光的余烬也被他暴力地摁在墙面瓷砖上。
消失了。
05.
发觉我好像很容易就喜欢上我的男朋友这件事情之后,我变得很爱夸奖他。
小酌后,我和西村力躺在床上,原本还聊着他有时候看起来氛围感太强烈,走路时像在秀场,站定时像在拍电影,他突然声音低沉下来,“再和我做一次吧,姐姐。”
“总要想起我,不是吗?重复我们以前最默契的事。”
我逗西村力说,果真才23岁,精力很好嘛。他否认,坦白自己只是太想我,“你以前很喜欢的。”
“喜欢什么。”
“你说呢?”
“啊...”
“我的手机里还有视频,很乐意带你重温。”
“喂,西村力,我说你能不能见好就收!”我伸手抢过他的手机,坚决不让他解锁。
被他看穿后,我有些窘迫,只好幼稚地拿头轻轻撞了撞西村力,他趁机摁住我的后脑勺,咬了一口我的下唇,“我最喜欢姐姐不像姐姐的时候。”
我不甘示弱地回咬,西村力吃痛地叫了一声,缩了缩肩膀,我才从怒气中缓过神来,延迟尝到唇齿间的一股血腥味。
“你咬人也太痛了。”他说。
我凑到他面前,在黑暗中抱歉地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嘴唇,和略凉的指尖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后,我被西村力握住手腕,一个翻身,禁锢在他膝盖之间。
西村力吻技很好这件事,前些天我已经领略过了,不过厚唇落在大腿的触感很奇妙,浑身上下像通电一样酥酥麻麻,连脊骨都在颤动。
全身镜抵在墙角,像夜晚的海,我跪在床尾,抬头就能看见自己黏糊的眼神和额前被汗液沾湿的碎发。
后半夜迫近天亮,心跳终于平稳下来,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问西村力,我失忆前怎么样。
“很好,” 他顿了顿,“很漂亮。”
我说就没别的词可以形容了吗,好贫瘠,他笑着说太多了,“如果只属于我就好了,只爱我,只想和我过每一天。” 我说那占有欲也太强了,我侧过身问西村力他以前真是这样的人吗。
他愣了愣,问我他该怎么回答我才会开心。我说没事啊,只是随便问问,怎么回答都没关系。
“一直是,对姐姐是这样的。但姐姐以前好像不喜欢。”
“哇,看来你以前很可怜嘛。”我胡乱拨了拨他的碎发。他中分的头发很长,挑染了几缕浅色,即便适应了夜间的视线,也需要凑近才能分辨。
西村力伸手揽住我的肩膀,突然鼻尖抵住我的下颌骨,如同阴雨天一般的呼吸混乱地拍打着我脖颈处的肌肤,“现在不打算忍了。”
我猜想我以前对西村力应该很坏,他明明是个很好的恋人不是吗,为什么总像被我抛弃过一样黏人,就连眼神也寸步不移。
可我应该很爱他吧,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出现在照片里的,属于西村力的格子衫会被我压在衣柜最里面。
像是在日潮店买的水洗做旧色,很宽大,不耐洗的布料上生长出拈不完的毛球。
那是这个家里,我唯一搜寻到的,西村力存在的证据。
06.
出院两个月,我在重游出事的路口时,偶遇了前男友。
他和西村力不是一种风格,这是我盯着他的板寸,脑子里迸出的第一个想法。他应该没有头发会遮挡住眼睛的时刻,所以看人很直露。
我和他三个月前分手,准确来说,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的。所以再见面,不免心中起了涟漪,但碍于已经是前任的身份,我有些尴尬地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应该是两年,我想。
“见过的,”他指了指路面,“出事前一周。”
我对过去的事太过好奇,这驱使我愿意放下戒备,心平气和地和他坐在咖啡厅畅聊。
其实关于他的事,我几乎都记得,但他好像执着于我记忆的尾巴在何处终结,这让我琢磨得头疼。我只好岔开话题,问他我们是怎么分手的。
“异地恋,我们都觉得淡到很难维持。”
这是个试探性的问题,好在他给的答案和我破败的记忆高度吻合。我接着追问他是否在分手后尝试追回过我,有没有要求复合。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来我对你也没有那么重要,我捧着咖啡笑道。
“所以那天我们见面聊了些什么?”
“我想挽回这段感情。”
“时隔两年?”我放下杯子,抬眼看他,“我当时答应你了吗?”
“诚实来讲,没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听说你失忆,只能记起我们分手前的事情,你不觉得正好可以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吗?”他握住我的手,我承认我很惶恐,即便他在我记忆里应该是非常亲密熟悉的。
“那忘掉的那两年呢...”我喃喃道。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瑟缩起来,挣开他的手,“我现在有男朋友。”
“你们已经分手了。”
前男友的话掷地有声,我脑子乱作一团,连忙否认说不可能的,“那小子说什么,你都信吗?你们已经分手了,我亲眼目睹的,不然我怎么会想和你复合?”
“我们...”
“我是说我和西村力,为什么分手?”
“你们吵架很长时间了,再深入的细节我就无从知晓,或许你可以直接问他,看他怎么回答。”他的眼神有些轻蔑,好像讨厌小孩恶作剧的成年人。
所以此刻我很厌恶他的表情。
想起西村力的躲闪,黏人,他吞吐时唇齿间的淡淡烟草味,被我眼神追击时的仓皇无措,像悬崖勒马般止住我往未来的冲刺。而从飞机上见他的第一眼,到出事前的最后一眼,串联起了前男友和西村力口中不约而同的‘不重要’断代史。
07.
6月,总是在湿和热之间横跳。
我讨厌下雨天,主要是讨厌西村力的牛仔长裤裤脚变脏。我回家之后很坦白地跟他讲说今天碰上前男友了,他咽下饭团的速度明显慢很多,背对着我说是吗。
“我们分手了吗?”我开口。
“很重要吗。”西村力心情不好时,讲话声音会变低,我是相处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我有权利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指指家里的装潢,莫名其妙的红酒柜,灰调的墙体,干涸的窗台,以及消失的我和他的合照。“这些全部都,太陌生了。”
“我甚至现在,突然害怕你。”我攥紧拳头。
西村力薅了把头发,他转过椅子,吐了口气,沉重地开口,“那就都告诉你。”
“我们分手时闹得很难看,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我想我们只是差四五岁,又不是十四五岁,至于吗。你从来不愿意来舞室看我,你有时候会看着视频夸我两句‘真厉害’,但更多时候会说我不务正业。”
“你周末宅在家里喜欢看点纪录片和财经杂志,对访谈节目很感兴趣,当然,刚开始谈恋爱时你还不算严肃。那时候你会光脚在家做咖啡,笑着问我下午要不要去公园骑自行车,我没有理由拒绝你,所以你会开心地唱着宇多田光的‘crying like a child’,我总说你才不是歌词里唱的‘independent women’,你只会笑笑说随我怎么想。”
“2022年初,你跳槽去了更厉害的公司,这大概是我们的转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你变得严肃,吹毛求疵,早出晚归,所以我们很少一起吃晚饭。你以前早餐要吃全熟的蛋,喜欢配一种甜辣酱,后来你忙到等不及它煮熟,也就习惯了吃溏心蛋。我变得奇怪,讨厌姐姐的转变,所以试图变得安静让你注意到我的坏心情,但你真的太忙,对我的臭脸只撂下一句,‘西村力,成熟一点吧,我很累。’”
“分手是因为,你说我和舞室的两个女高中生太暧昧,还说我这样真恶心。但其实我从来没动过歪心思,即便被冷落,也还是只喜欢姐姐。反倒是姐姐,不愿意看见我,所以出差的频率变高,我也被动地排了很多课让我的生活忙碌起来。我们心照不宣地不提分手的事情,也自然没人知道我们分手,直到有天我碰见你和前男友见面。”
“你连好朋友都不愿意说,他却知道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还打来电话说你要我拿走家里属于我的所有东西。我粗暴地让他滚远点,但也没勇气打电话问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丢下我,我很害怕你比他更坚决。”
我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表达欲在黑夜的笼罩下夭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西村力口中的我是如此陌生,陌生到我觉得荒谬,匪夷所思。
所以我想一把火烧掉这间屋子,和西村力一起遗忘,或许这样才能抚平他在我面前变得皱巴巴的心。可惜成为废墟是一件难事,我们顶多让过去结苔,用青绿遮挡不快。
08.
我把西村力藏在哪里了?
这个家很空荡,属于他的东西寥寥无几,除了他带来的硬盘里存储着的我们,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我学着电视剧里女主演恢复记忆的方法听着有我和西村力共同回忆的歌,但现实好像比较残酷,我什么也没想起。
西村力消失在那个晚上,他的肩膀很瘦,很宽,在楼道上留下的影子锋利得透出一股金属味,我心里闷闷的,他走进电梯间的最后一秒说道,“姐姐好像是真的觉得没我也无所谓。”
不是的,我想替自己辩解,但西村力受伤的样子如同流血的猎豹,我不由得屏息,继而错过了最佳机会,让感情亮起红灯。
后来我也不再理会前男友的讯息,他语气里满是高高在上,对我和西村力的关系评头论足,说西村力很卑鄙,钻这种空子像乞丐。我说他有过之无不及,已经和我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自此后狠了心将他拉黑。
西村力不在的日子里,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我爱他到底是否算个伪命题,他的身份太特殊,先入为主地让我觉得离不开他,事实呢,当真如此吗?我只是觉得自己变得很空,像没有沙的沙漏,像废弃的教学楼,像被挂在树枝上的氢气球。
我想起那些无比愉悦的瞬间,身体融合的刹那,冷热交替的吻,被他捏着下巴时无法挣脱的快感。而如果我将问题变成,西村力是陌生人西村力,那么我会爱上他吗?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辣炖章鱼店的老板见我一个人用餐,笑盈盈地问我西村力为什么不跟着一块儿来,我犹豫再三后借口,“他最近去外地了。”他说西村力一个人的时候一点辣都吃不了,但总爱打包辣炖章鱼,我低头笑笑,因为我第一次听,觉得有些窘迫。
他们好像并不清楚我的失忆,只是说好久没看见我,理解我可能是工作太忙没时间。老板娘很可爱,她像老朋友般热络地聊起我和西村力恋爱初期有多甜蜜,后来在店后门吵架分手可把她吓得不敢倒垃圾,不过还好现在我们和好了。
“你有天抱着一箱东西走来走去,放在垃圾桶边的台阶上,半小时后又抱回去。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们肯定舍不得分手。”她笑眯眯的肘碰碰老板的肚子。
是啊,我舍不得西村力。
我突然冷静下来,想起西村力提到过的书房立柜,我的分身最喜欢藏匿的地方。
终于,在我以为是收纳吸尘器的箱子里找到了我和西村力的过去。西村力在离别时说我好像比他想象中狠心一点,因为他再回到‘我们’的家时,发现他的痕迹早已被清除。然而事实好像是,我也很爱他。
爱混淆着嫉妒,不安,焦躁,所以变得无法提纯,像天空里破烂的廉价劣质风筝,随时有摇摇欲坠的可能,但肉眼看又是如此自由,美好,类似一种瞬间的幻觉。
我意识到,我不是因为讨厌西村力才忘掉那两年的,只是讨厌变成那样的自己。
09.
我是在凌晨三点接通西村力的电话的。
十二点前被他摁掉太多通,我碰壁碰到灰心,决心醒来后去舞室拦截,但他失去平衡的声音实在让人太担心,我不得不瞬间清醒,穿上外套打车往酒吧走。
见到他时,他被朋友搀扶着,连直线都走得踉跄,我想接过他的包带他回家,却被他打断,赌气说不想见到我。我被他气笑,问他那干嘛回拨我的电话说很想我。西村力说哪里知道我会接,说着玩的。
很丢人诶,西村力怎么哭了。我撩开他的头发,却发现他眼皮滚烫,只好放弃跟醉汉讲道理,伸手说抱抱,然后跟我回家好不好。
西村力跪在地板上,他喝得醉醺醺,眼神像雨夜被淋湿的小狗,我双臂架住他的腋窝,柔声细语地宽慰他,却被他抱住腰,他的小臂正好卡在我的胯骨上。
“不能一直都这样吗?”
“姐姐做不到永远爱我吗,明明很简单啊,我就可以做到。”
我说他喝的太多了,先跟我回家好一点,但西村力好不容易走到路边,又抱住电线杆宁死不撒手,我叹了口气。他摸出手机,滑动着通讯录,执拗地展示他留给我的备注。
‘最爱’
“可是姐姐给我的备注一直都是‘西村力’呢,好伤心啊。”
才不是。我学他蹲在地上,从包里掏出包烟,点燃一支,吐掉第一口之后递给他,又替自己点了一支。我说我的备注是‘西村力小朋友’,他无奈地笑笑,讨厌我依旧把他当小孩。
我表明这不是讨厌,是一种允许,偏好,是无比期盼他愿意保留小孩的模样呆在我身边。我想明白人的一生总会走很多弯路,错过许多风景,沉重的包袱可能会导致我们视线被遮挡,从而做出相对遗憾的决定。
西村力是我人生里被擦掉的字迹,拥有晦暗不明的色彩,像阴湿的陷阱,我临摹着他的影子,在一种闲适的状态下度过了我高压生活中的悠长假期。
而我和西村力都非常非常喜欢拥抱,这是在拥抱的瞬间总结出的经验。他的拥抱黏湿我的呼吸,沉沉地降落在躁动的夏季,我们肌肤相贴,安全感着陆在想哭的瞬间,又汽化成轻飘飘的幸福。
两支烟后,他酒醒了大半,逞强说自己酒量很好,其实并没有喝醉。
沉默几秒后,西村力再度开口,“姐姐,我可以吻你吗?”
我笑着说当然,摁灭烟,依旧是带着淡淡烟味的吻。如同第一次,每一次。
烟头扎根在青绿的过去,过去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脑海里闪过,我却依旧什么也记不起。只是这一次,笃定地允许西村力成为我空荡沙漏里的沙,为我翻新废弃的教学楼,摘下被挂在树枝上的氢气球。
“姐姐,我们到死也在一起吧。”
“嗯?”
“让人把我们的骨灰一起洒在海里,一把我,一把你。”
“西村力,说点好听的。”
“不要。”
朴综星|第六颗耳钉
*全文1.1w+
*非典型先婚后爱
1.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朴综星刚从洛杉矶飞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一头扎进了我差点取消预约的餐厅。
他对着我如同小学生美术课作品般的玉米造型蛋糕沉默了十来秒。我猜他不忍心打击我的自信,才憋出一句“挺特别的啊”。
我低头扒拉几口他切好的牛排,腮帮子鼓鼓,嗯了两声,说不喜欢再可以点店里的切块。朴综星笑得脸侧画出一个小括号,说特别喜欢,但最好夹层不是玉米馅的。
整场约会我俩都心不在焉。我后悔早上在罗意威给他挑完礼物后路过布......
*全文1.1w+
*非典型先婚后爱
1.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朴综星刚从洛杉矶飞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一头扎进了我差点取消预约的餐厅。
他对着我如同小学生美术课作品般的玉米造型蛋糕沉默了十来秒。我猜他不忍心打击我的自信,才憋出一句“挺特别的啊”。
我低头扒拉几口他切好的牛排,腮帮子鼓鼓,嗯了两声,说不喜欢再可以点店里的切块。朴综星笑得脸侧画出一个小括号,说特别喜欢,但最好夹层不是玉米馅的。
整场约会我俩都心不在焉。我后悔早上在罗意威给他挑完礼物后路过布歌东京没买个成品,他应该觉得很疲惫,结束出差后还要跟没感情的老婆坐在高级餐厅,聊本就没多少重合轨迹的过去。
我想起上周在酒吧遇见他的好友沈载伦,当时我和几个女性朋友喝得神智不清,他起身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叫车回家,还准备给朴综星打电话。
多亏我眼疾手快夺走他的手机,忙不迭地摆摆手,说今晚借住朋友家。
朴综星不会喜欢被麻烦事缠身,他的生活有特定的轨迹。我也有,不打扰他是我的首要准则。
后来沈载伦见我状态实在不佳,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全是问题不就等于没有问题吗。我接过他的话,问他觉得我和朴综星般配吗?
“你这是什么话,青梅竹马,阳台开个窗就能看见他弹钢琴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阳台开个窗就能看见他弹钢琴怎么就般配了。他那台两百万的施坦威,我上手之前兴许还要酒精消消毒。
沈载伦说我总是想太多有的没的,我问他朴综星在结婚之前是不是很自由,他说男人结婚之前都是这样的,朴综星以前一旅行就会失联半个月。
但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朴综星在过去有不少自由恋爱的经验,有过真正想娶的人,跟她在酒店大床房缠绵时会产生永远跟她融为一体的灵感。
他生活的缪斯,从来都不是我。
我杯里的马天尼喝了大半,沈载伦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我往后一倒,陷在皮质沙发里,用靠枕遮住脸,闷闷地吐了三个字。
“想离婚。”
他让我朋友拿走了我的酒杯,“你最好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想借着酒劲发疯是真的,想离婚也是真的。“朴综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不是那样的人。”沈载伦接道。
我知道,除了过多的工作时间占据了我们的婚后生活外,他无微不至。但正因为不是相爱的关系,他给的太多了,我才觉得应该将这些甜蜜的负担物归原主。
比如,他保险柜里没送出的那对钻石耳环的主人。
沈载伦说离婚不是儿戏,我需要跟朴综星好好谈谈,很多事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问他,我想象的是哪样,他叹了口气要我别为难他了。我识趣地住了嘴,但心里的火总是不容易熄灭。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原本就是一个容易钻牛角尖,咄咄逼人的事儿妈,但自从和朴综星结婚后,我一改往日形象,苦心经营着我温婉娴淑的人设。
酒精加速血液循环,很快我就发现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变得不容易摘下。
2.
我和朴综星结婚是在我爸去世后三个月被一锤定音的。
准确来说,是将我视如己出的后爸。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和我亲爸和平分手,而后我跟着她生活了两年,又在她嫁给我爸后和她一同搬进了现在的房子,成为了朴综星的邻居。
那时候小区里我和朴综星的同龄朋友不算多,加之我爸和朴综星他爸是几十年的好友,所以两家人往来密切也相当正常。
我记得小时候的玩笑话听得最多的就是,阿姨总爱问我要不要以后跟综星结婚啊,我说不要,因为他放学回家时老是吃掉我的曲奇饼,朴综星也说不跟我这个小气鬼结婚。
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竟然能一语成谶,所以听完上一辈的提议后,我震惊中的沉默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种默许。
那天晚上,我听见朴综星和他爸妈从一楼吵到三楼,后来他重重地摔上房间门,所有的咆哮中止在这一刻。
我懂事地关了灯,生怕他察觉到我的“窃听”,于是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着两扇窗户之间的风浪,我却是那艘无法乘风破浪的帆船。
第二天我意外醒得很早,打算溜下楼跟我妈坦白昨天阿姨的提议我不打算采纳,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几套,以便应付叔叔阿姨在我计划之外的追问。
但出现在我家会客厅的是红肿着双眼的朴综星,他跪在我妈面前承诺会好好照顾我。
我睡眼惺忪,以为遇见鬼了,转身就往楼上逃。其实谈话持续了很久,但我脑子一团乱麻,躲在楼梯间没几句话听明白了。
十分钟后我听见我妈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又像鬼一样静悄悄地出现在楼梯口,她说,“综星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我点点头,听倒是都听见了,但没理解。我想问的很多,想问他为什么要同意,或者是,为什么昨晚上要摔门,但最后憋出口的只有,“朴综星,你是真心的吗?”
我发誓,如果他沉默超过一秒,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大叫说我才不要和他结婚呢。
但他慎重的眼神粘性太强,紧随其后的是,“我是真心的。”
“你犹豫了。”我撒谎。
“没有。”
“我想跟你结婚。”
“疯子。”我撂下一句,光着脚迅速跑回了我的房间。
我跪在床边,呼吸似乎比大学体测完800米还急促,伸手探了探瞬间升温的脸颊,想起我在对婚姻没什么期盼的情况下,曾在好友夜谈时评价朴综星确实很适合当老公。
尽管我心理活动过于丰富,但落到实处的,竟然只剩下我们在民政局拿完红本之后,朴综星问我,“今天要不要去吃日料,纪念一下?”
我皱着眉看他,质疑道,“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他一手捏着车钥匙,一手箍住我的左肩,“合法合理的。”
“原来你跟不喜欢的人也可以结婚。”
“你可以,我就没问题。”
“朴综星,你是不是疯子啊?”
“你才知道?”
我想得很明白,朴综星是因为什么才跟我结婚的。所以早在结婚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过几年‘完美婚姻生活’后,随时离婚的准备。
3.
萌生和朴综星就这么模糊着感情界线过一辈子的念头其实有过几次,但总是不合时宜地被他偶尔的不解风情打败。
有一次我俩半个月没见,我因为泡健身房身材紧实了些,抓紧时间买了套性感睡衣准备在他回家当晚行动。结果他忽略房间的香薰蜡烛,开着灯问我,是不是生病瘦了。
我反手关掉灯,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说自己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哪知道这人把我故意垮在腰上的丝绸睡衣提到肩膀上,严严实实遮住了蕾丝吊带,“我说你前两天发烧真瘦了,明天熬点排骨汤喝。”说完还捏了捏我的肩,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我气不打一处来,往床上一躺,一脚把他踹得退后几步,“你今晚滚出去睡觉,我不想看见你。”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新买的安全套,我猜朴综星也看见了,他讪讪地笑了两声,站房间门口开始脱衬衣。
“滚啊,你不是说我不舒服吗?今天不做。”我火大地瞪着他。
“我误诊,误诊。”他笑起来时烛芯跳跃的火光就肆无忌惮地摇曳在他眼底的湖泊里,因为太喜欢,所以更烦了。
我把被子往上拉了两下,遮住整张脸,嘟囔着说没心情了。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将我的吊带勾在食指上,凑在我耳边问我还学了些什么,我说今晚取消汇报。
但其实要拒绝朴综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酣畅淋漓之后,我和朴综星躺在一起,小指触碰,就像两座废墟相遇。
从各自破败不堪的钢筋混凝土残骸的小山上滚落一些碎石块,然后勾连般地,我们融成同一片废墟。
他轻轻点了点我左耳新打的耳蜗钉,问我还疼吗,我说只有穿刺的瞬间是疼的。他说他也有一个,我沉默着没回应。
我当然知道,它存在的理由应该被我一直埋藏,我喜欢他,所以我才会沉默。
被朴综星盯得太久,我总觉得他想说些什么,又或者早就琢磨出了点纰漏,只好假装口渴起身喝水。
“怎么突然起来了?”他手臂撑在身后,柔软的床垫凹陷了一小块,顺着往上追溯,他紧实的手臂线条很引人注目。
倒了半杯冰水后,我扬了扬手中的玻璃杯,“晚上吃的菜有点咸,糊嗓子。”他听完后朝我勾勾手指,让我回被窝里喝水。
挺奇怪的,朴综星不是黏人,也不算占有欲太强,我突然很难形容他此刻非要我在他床上喝水时,我的情绪。
以前我是讨厌幼稚的人,讨厌被管束,讨厌有人出自真心的太在意我,所以理所应当地抗拒恋爱和亲密关系。
现在我仍旧没有改变,仍旧害怕承诺,害怕被放弃,害怕有人识破我伪实的硬壳之下缥缈的自尊心。但突然嗅到:要是窝在他怀里,跟他玩打哑谜的推拉游戏也还不错的味道。
见我光着脚站在方桌前,丝毫没有要移动的念想后,朴综星把被子一掀,三两步凑到我眼前,顺势将我打横抱起,说我今天的时间是属于他的。
我反驳,说我的时间不属于任何人。其实是任何时间不属于任何人,我们只是甘愿消遣,所以将消遣的对象当做了所有者,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朴综星挑眉,语调上扬着问我,是不是只是将他当作消遣的对象。我笑着摇头,说怎么会啊,我最喜欢他了。
他又追问最喜欢他什么,我打马虎眼说都很喜欢啊,漂亮的鼻梁,干涸的嘴唇,还有那颗耳蜗钉。但我顺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你心不在焉。”他捏住我的手,往上移游很小一段距离,停留在他的耳蜗。
我笑着说好吧,最喜欢他语气湿润地叫我的名字,最喜欢他每次做之前哑着问“可以吗”,最喜欢他在我侧腰留下细细密密的吻。
新买的吊带领口很大,所以在抱住我腰的时候,胸前的布料免不了会移位,不过我们向来目的单纯,要洞悉对方不是难事。
“换个地方吧。”我双腿盘在他的腰上,把头埋在他颈窝处,顺着脖子到耳垂舔了舔。
尘土飞扬中,是一片废墟同另一片废墟,温暖地相拥着。
4.
我承认朴综星和我在夜间很合拍,这是维系我海市蜃楼般的婚姻最重要的因素。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经验比他少,所以我给他打高分,而他的评分标准我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尽管好奇,自尊心也不会驱使我真的问出口。
我有好几次插花时,假装心不在焉地提到他的过往情史,得到的回答颇不真诚,他糊弄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撇撇嘴,“过不去也没关系啊,又不是不能离婚。”
朴综星歪着头盯得我发怵,而后他闷声不响地把咖喱块扔进炖锅里,发出很大几声响动。我把剪剩在餐桌上的枝叶捧起,扔在他身侧的垃圾桶里,抬头问他,“干嘛,发脾气啊?”
“你想离婚啊?”他搅动几下食材,反问我。
“我就随便说说,你要是想,我可以放你去弥补过去的缺憾。”我正色道,“本来你和我结婚就是形势所迫。”
“你过去有遗憾?”他继续盯着我。
我看朴综星是抓不住我讲话的重点,叹了口气,“没有。”
“有你也忍着,我不会离婚的。”
“只能是我照顾你,我跟你妈承诺过。”
“我允许你反悔。”我不死心地补上一句。
那顿饭吃得寡淡,我一度怀疑朴综星给我的咖喱掺水,他吃完饭后默不作声地拿走我的盘子准备洗碗,我自认理亏说要不我来吧,却被他忽视。
我只好凑在他身边,像个不停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东窜西窜地说我开玩笑的,卖乖地给他捶捶背捏捏肩,又在他被逗地几度濒临笑场阈值时见好就收。
尽管我并不反感和他结婚,但如果不是我爸去世得早,我笃定朴综星的结婚对象一定不是我。
我这个定论下的并不草率,由于他爸妈常常去海外出差的缘故,朴综星小时候更亲我爸,所以在我爸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应该把照顾我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而在他的视线里,全世界最爱我的男人离开之后,他应该取而代之成为第一顺位。
我不是没见过他那晚争吵后,坐在他房间的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烟,对比现在情绪平和从不碰烟的朴综星,我用脚趾头都能揣度他当时有多挣扎。
就像人生被早早烫下句点,短暂地终结了一切关于爱情的幻想。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
我承认我当初也有些欠缺考虑,只是急于让我妈心安,加之不反感跟有好感的人结婚,所以草率地选择跟朴综星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婚姻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所以结婚和离婚都是小事,如果说结婚是得到我的允许就可以进行的,那么离婚也只是得到朴综星点头就可以盖章的。
特别是我在问他要公司资料时,他脱口而出保险柜的密码,而后首先落入我眼帘的是一对戴比尔斯的钻石耳钉。
真舍得啊,朴综星。
5.
我的用词有些问题,其实最开始我并未看见那个白色盒子,是在抽空一沓资料后,才发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它。
购物小票被卡在别的文件夹尾部,看日期是在我爸去世前一天。朴综星不是那种会留下礼物小票的人,所以我只能推测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地太急,他乱了阵脚。
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原本被埋藏在最隐秘又安全的一角,却不幸被我发现,继而变成了一颗种子,在我和朴综星之间悲戚且自由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如果是一条项链我或许还能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什么,一条项链而已。但一副精致昂贵的耳环让我的情绪无从下笔,因为我了然朴综星的耳洞是谁陪着穿刺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生上个月还祝福我新婚快乐。
我想不明白,哪有人在别人结婚快两年时还在说这种话,现在想来,她的祝福糊里糊涂,大概觉得我和朴综星结婚也是糊里糊涂的吧。
我现在联系她说,“你好,请问你对我的老公还有任何余念吗?如果你也舍不得,我其实可以退出的。”这样会不会太奇怪?好像是挺匪夷所思的。
午后三点不适合思考这种分离密度过高的问题,阳光在落地窗折了一个角,散漫地洒落在淡绿色地毯上。是我挑的,朴综星喜欢的颜色,看起来就像家里生出一小块草地,他总说这里很有生气。
我盯着这块地毯心想,如果我们真要分开,地毯应该留给他吗?他会不会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我买的东西?我想着觉得有些郁闷,在‘草地’上用力跺了跺脚,又想象他就坐在我面前看书,猛地朝着空气拳击几下。
视线移转到香水收纳柜,我划分界线似的将原本按香型摆放的秩序调整成‘我的’和‘朴综星的’。我偏爱木质男香,除了朋友送的礼物,剩下的玻璃瓶子几乎是一片黑白,朴综星的香水反而比我花哨些,潘海利根的兽首系列他买了大半,陈列得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
他是在第二天出门上班时察觉到异常的。
一身棕色大衣,拎着厨余垃圾站在主卧房间门口,表情颇为凝重地问我香水怎么摆放得跟之前不一样了。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为隐藏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而背对他,说就是想换种摆法。
“我不喜欢跟你分得这么清楚。”语罢,他替我关上了门,几分钟后,我从窗口看见他的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在厨房倒些水喝。路过门厅时闻到了一股圣地鸢尾的香气,我很难不认为他是为了赌气才故意穿我新买的香。
他这个人真是自私,不喜欢跟我分得清楚,却在保险柜里保留意味不明的女士耳环。
我筑起高墙的城堡被周遭事物的风起云涌裹挟着,而后坍塌,我想我的人生大概也会这样,是鲜艳糖衣之下难以入喉的苦涩。
这日子谁他妈爱过谁过吧。
6.
我不知道朴综星回国之后和沈载伦见过面了吗,是不是略有耳闻我酒后失态的那些言论,尽管仍是未解之谜,但总觉他行为举止有些怪。
也说不上哪里怪,这或许就是我们这种非真爱夫妻之间隐晦的共感时刻。
我俩别扭几天后,为了挑家里花的色调我打通了朴综星的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他声音淡淡的,几乎要被翻阅纸张的响动盖住。
我愣在花店台阶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拒绝我沉默的理由也很明了,“我在公司,五分钟之后开会。”
我当然识趣,大方说那我挂了。
揣摩朴综星的心思本就是一件难事,我试图构建起他起身去一趟阳台或者休息室的合理性,但放弃来得更快。
因为我意识到,我其实不必替他寻求Plan B,拒绝本就是他的最佳计划。
挂断电话后的十分钟,他发来消息问我怎么了。
“没事,挑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吞吞吐吐。
“没事那我就挂了,”他顿了顿,“还在等我安排工作。”
人共情太多次也会觉得疲惫,而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们步调已经不一致了。
想到这里时,又觉得遗憾,因为舍不得。
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在他从沈载伦口中得知我有意向要跟他离婚的两个月后。
导火索不是很大的事情,只是他忘记提前订我想吃的季节限定蛋糕。不过我倒希望是大吵一架,像我们这样各怀心事很久的,真遇上事反而找不到病根。
两个人胡乱地猜一通,前言不搭后语地搜刮出各自的委屈,争执不出任何结果,只是平白无故地累,累了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没有,分开好像是最好的。
我和朴综星都恼得瞬间不在乎理论逻辑分析的结果,执意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处理复杂的感情。这是错的,朴综星比我清楚。
吵到后半夜,他去厨房拿了瓶啤酒,拉开易拉罐的声响像警报,我看了眼,想说这是我前天晚上买的,后来想了想,这是他结的账。
看吧,很多时候我的语言能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丧失的,因为怪来怪去,我俩其实在婚姻关系里就是一体,怪他就等于怪我自己。
我习惯得不到回应时,就开始沉默应对各种问题,他以为我消化了,但其实我只是觉得放弃比坚持来的舒心。
我看着他说,朴综星,要不就到这里吧。
但是朴综星说尊重我的选择,真坏啊。
他仰头喝完了一听啤酒,想伸手摸那盒万宝路,抬头发现它在我身侧的花盆旁,靠在我买的小猫托盘款式烟灰缸尾巴上。
其实很没意思吧,我们的婚姻。我有底气认为朴综星应该很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但尊重这个字眼有点太过。
我起身往卧室走,而后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仍旧在沟通公司新企划案,再后来,朴综星的声音消失在这间屋子。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像走了,又像没有走。房子空得吓人。
可能是我一直没有底气和自信,可能是结婚的意愿最初并非来自我们本人,也可能是出现在保险柜里的‘不速之客’,它们交织着成为了我感情中的紊流。
7.
太草率地结尾带给我的涟漪就是,我时常忘记我和朴综星已经分手了这件事。
因为那确实是一段很没有起伏的日子,因为分开前他陪我的时间也不算多,不过我倒是常看他的对话框,有两次撞见“正在输入中”,但仍旧是三缄其口。
要谁先走下台阶原来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苛求。
爱本就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物,它让我们变得安静又嚣张,沉默又汹涌,迟疑时会感知到皮肤深层有一张网在蔓延,神经都变得敏感。
朴综星发觉我在玩真的之后,好像慢慢也对分手这件事释怀了。虽然我也没说过我只是在闹脾气,但是恋爱也好,婚姻也罢,是需要闹别扭来润色的。
他不懂这个道理,偶尔会像木头。
也有可能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愿意再演相濡以沫的戏码。
而我在和朴综星分开之后,幼稚地为了不保留和他相同数量的耳洞,在右耳又穿刺了一个。
不过穿孔师在选钉时错拿了星形的黑色耳钉,我对着镜子轻轻碰了碰,问她不是黑色的方钻吗,她从纹身设计稿里抬头,在意识到失误之后,朝我尴尬笑笑,说过半个月再换掉吧。
所以在后来的半个月里,我很难得照镜子,因为不免看到那颗黑色的耳钉,它的形状,以及穿孔师在临别前说的那句,“你右耳的三个耳钉连起来看好像星星”
和朴综星分开一个月之后,我取下了新耳钉,却发现它有些发炎,但迫于当时繁事缠身,耗了一下午也没去药店买药,到了晚上再想戴上去时,察觉耳洞已经堵上了。
我现在算是发现了,当时我纯粹在给自己找罪受。为了特别而突出“特别”的我,其实过于嘴硬,普通,脆弱。
如同我们决定结婚的那个脆弱春天,跟我那双进水的三原康裕一起被浸透,但他摘下的lv耳钉还留在我的包里,像钉在最娇弱的羊皮上,留下了无法修复的痕迹。
我发呆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想到他,但是却察觉好多话再没机会开口跟他讲了,比如不要背大号的黑色puzzle,不要穿衣领很低的衬衣,不要依靠药物调整睡眠状态... ...
但是其实我们即便靠得再近,也没说过这些话,我扮演的不是这种细致角色,朴综星是知道的,我猜他也比较喜欢我安静的样子。
我没跟我妈坦白我和朴综星打算分开的事情,他能憋得住,那我也可以。不过女人心思细腻,从我一回家就开始追问,是不是和综星闹矛盾啦?
“没有,想你了才回来的。”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最近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别的宝贝了啊?”随后趴在靠枕上朝我妈眨巴眼。
“有啊,综星比你懂事,妈妈现在每周都能收到他的订的花和应季水果。”她努努嘴,指了指饭厅圆桌摆放的玫瑰,“你下次回家提前说一声,我们今晚约好了露营。”
顺着她的目光追溯到隔壁邻居,了然她的同伴,哑着点点头。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轻易跟我妈开口。
8.
我妈傍晚离开后,我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发呆,直到夜深,才点燃第一支烟。
目光游离到朴综星尘封已久的房间,被窗帘遮挡得若隐若现的那架施坦威在月光下泛着模糊的光,我拼命地回想高中时他弹琴的样子。他的侧脸有好看的钝角,认真时偶尔会皱眉,总戴着细框眼镜。
怎么那个时候没有喜欢上他呢?
成为夫妻后,和他一起看看音乐剧,逛艺术展,泡在家居馆挑最契合我俩温度的碗碟,自驾旅行时默契地用相机互相偷拍,在厨房呆上一下午钻研大师配方烤牛排,旅行时最爱为对方挑挑选选各种香水... ...
我好像是在这样的时刻爱上他的,但回想时,也突然犹如被冷水劈头盖脸一顿淋而觉得悲哀。
他的温柔是基于教养,陪伴和笑容是源于礼数,我为自己沉浸在这些普通夫妇的日常生活而感到悲悯,思绪万千却又突然滞涩起来。
突然间背后响起几声钝钝的敲门声,我警觉地一缩,思考小区的安保工作一向做得不错又放松了些,但在亮起的屏幕,指尖还是停留在了通讯录里朴综星的名字上。
“谁?”
“我。”
我抖落手里的烟灰,长舒了一口气,“进来吧,吓死我了刚刚。”
朴综星略显疲态地问我怎么今天没回家,我反问他不是天天都不回家吗,他语塞。
我们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开口,“你跟妈妈说了吗?”
“说什么?”
“你想离婚。”他转动几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抬头注视着窝在吊椅上的我。
“说了。”我撒谎。
我无从得知朴综星是因为我夜不归宿来找我,还是因为他担心我先跟长辈开口我们的婚姻有裂痕才来找我的,但无论哪一种,我都觉得不自在。
意料之外的,重逢比想象中更自然,没有所谓的剑拔弩张,一切都显得很平淡。他后来出差大半个月,回家也没跟我正面碰上过,可能还得归功于他也逃避现实跑去住公司了吧。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来应答,我问他,如果没有我,有没有想过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他却说没有,说一直觉得我很好。我翻了个身,有些无语,心想回光返照也不是这么用的。
“你知道从我的房间,看你是什么感觉吗?”我转身看了看坐在我床边的他,“很近,但是很远。”
“阿姨来跟我说,‘宝贝,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吧’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你摔门,也看你抽了一晚上烟。”我扬了扬指尖燃烧的烟,一点猩红霎时间在黑夜烫出锯齿形的伤口,“现在我们交换了。”
朴综星眼眶发红,我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很久,真漂亮啊,
“你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从来没觉得幸福吗?”他抓住我准备点烟的右手手腕,“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怎么,允许你妥协结婚时抽烟,不允许我盘算离婚时抽烟?”
“我不想离婚。”他声带发涩,“不想。”
“就算你爱别人,你过去有遗憾,我也不想跟你离婚。”
朴综星声音有些颤抖,我的逻辑也随之共振起来,皱着眉头问道,“我爱别人?”
“你的日记,阿姨收拾阁楼杂物时不小心看到了。”他像只受伤的小猫。
9.
谁年轻的时候不追星,不在日记本上写上两句,“要是不能嫁给他,我该怎么办啊?”
“这么说,你不是真想嫁给某个人?”
“我说真的,我都不记得你说的是哪谁了,我偶像换了那么多,你这让我很难办。”
“所以其实跟我结婚还不错吧?”朴综星像个等待被表扬的小孩,高高地扬起了头,得意地笑了两声。
“是挺不错的,”我哈哈笑了笑,“但是我早就做好了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准备。”
我再清楚不过,他尊敬我爸,也愿意为了上一辈的约定牺牲点什么,可我不是自私的人,如果说和朴综星结婚是完成一种使命,那么总有交接的一天。
“朴综星,你那天晚上在想什么呢?”
“是无法坦然接受人生被安排却又不得不妥协,还是思考三个月前买的耳环该不该送出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那天取保险柜的资料时,不小心发现了你以前买的戴比尔斯。”
太好了,我想,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一吐为快。
“其实我本来没想跟你结婚的,虽然我承认你确实是不错的结婚对象,但这不是我非要跟你结婚的理由。”我双臂环抱着膝盖,“可是你为什么,要跪在我妈面前说那些屁话。”
“你大二谈的女友前些天还来祝我们新婚快乐,我记得你的第一次打耳洞就是她陪你去的,我知道她对你很特别,所以我想...”
我偏着头,试图从纱质窗帘的朦胧中窥探他的脸上是否出现了我预想中的如释重负。
“你想什么?”朴综星忍住怒气,“想撮合我们啊?你挺大度,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沈载伦碰上你喝酒那次,你怎么不宽容地忍忍,大度地跟他说我们感情很好?”
“你知道你之前每次跟我开这种玩笑,我都觉得荒谬,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过吗?可是有一天,我从我的朋友口中确信你要跟我离婚,我觉得好笑的是我自己。”他从口袋里掏出装耳环的白色盒子,“会因为我忘记预定你想吃的蛋糕跟我提离婚,却不敢直接问我戴比尔斯是买来送给谁的?”
“送给谁的?”我顺着他问道。
“送给你的。”
“你第一次打耳洞,我陪叔叔挑了一对昂贵的耳环,结果叔叔有事提前先走,当晚就出意外了。我原来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事儿,怕你想起又觉得痛苦,所以打算熬到今年你生日再告诉你。”
我低头笑了笑,眼泪突然侵蚀眼眶,轻轻一眨,就急促地滚落,“我爸真大方,好舍得哦。”
朴综星蹲在在木板上,左手环住我的肩,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将我紧紧地锢在他怀抱里。
“我不是妥协才打算和你结婚的。”
“我特别后悔,如果那天我是跟叔叔一起走出skp,会不会没有意外发生?我一直对你心存好感,在叔叔离开后也确实想陪在你身边,想照顾你,但不是我妈那种方式。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以为的‘人生被安排’,而是我了然你那段时间心情复杂,不想他们这么着急地加重你的负担。”
“更何况,你的人生,应该你做决定。”
刹那间,平日里我沉稳的丈夫鼻音重得吓人,他环抱我的力度很大,像是怕我溜走似的。他穿着大学时最爱穿的卫衣,少年气息扑面而来,我想起无数个周末回家时,他走在我前面帮忙拖行李箱的画面。
10.
我摸了摸朴综星的脸,隐约有些润,我心沉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他说他在开车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却生怕我不见他,只好关了灯先狩猎在他的房间里,斟酌再三才输了密码进我家,准备敲我的房门。
“我发觉爱你,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你太可爱,所以我一度认为任何人爱上你都不足为奇。我又特别幸运,成为了你的丈夫。上次跟朴成训见面时,他问我领带是什么品牌的,看起来质感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狡猾,明明知道,却装作茫然地说,‘不知道,我老婆挑的。’”
“还有我冬天的穿搭和香水,你甚至会按照我出差的城市搭配,就像去西雅图时你会分装几毫升Diptyque的影中水,你说回到故乡就应该和雨后的气息融为一体。天啊,我无数次感谢你能成为我的邻居,在步入适婚年龄后同意和我结婚。”
“沈载伦说老婆生气了应该要哄的,但是我说他一个婚都没结的人,怎么懂已婚夫妻的想法。况且我回想过去,你其实谈离婚也不止一次,所以我生怕我回家呆着让你看着眼烦。只好每天加完班回家,去你房间看看你,又在客房睡到你起床之前赶忙离开。”
“平日里我总是忽略表达,不是把‘我爱你’时刻挂在嘴边的人,但我格外注重各种节日和纪念日,我一度觉得你也是,我们在这方面很契合。你会提前挑好漂亮的裙子,会在出门前帮我整理领带,你不知道你认真的时候眉头和嘴角老是皱皱巴巴的,我好几次想伸手捏捏你的脸颊,又怕吓着你,只好作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早点告诉你耳环的事情,你会不会就不会想离婚的事情了。”
“其实我特别蠢,我以为你慢慢会明白我对你有多上心,却忽略了你是一个想法特别多的小孩,我性格也有些固执,你说要跟我就到这里时,我其实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佯装无所谓地跟你说,‘我尊重你’。我真是个疯子。”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所以你很幼稚也很笨,因为你从来没想过,我追求的幸福只是,你在我身边。”
我们在黑夜里眺望远山,眺望对方的房间,直至跌入互相凝望的视线里,用一种只有彼此懂得的语言细细描绘出一首晦涩的诗来,杂糅的情绪被瞬间化解开来,融入这条曾经以为波涛汹涌的,窗与窗之间的无声海。
降温的郊区依靠干燥的风中和濡湿热烈的感情,云和月依偎在灰黑色的画布上,心跳藏在胸腔里,以一种更为宏大的模式为这静谧的一切伴奏。
朴综星抚摸着我右耳上只剩一点的第六个耳洞,我说好像已经愈合了,他说对哦。
我们盘腿坐在阳台上,我装无奈地抱怨怎么又和他变得一样了,他说他应该也去打一个,然后让它慢慢愈合,就像我一样。
“有病吧你?”我笑着说,手被他攥得紧紧,却无意挣脱开。
“才知道?”
“其实我没跟我妈说。”
“猜到了。”
后来我把那颗黑色星形耳钉放在了收纳盒里,和我愈合的伤口一同被崭新的生活覆盖,直至被淡忘。
几个月后,朴综星生日当晚被几个好友灌了不少酒,走到长廊吹风时我凑在他怀里问他刚刚许了什么愿望,他说希望我比他幸福。
在四月的春夜,餐厅长廊不断有人往来,朴综星眼神湿润地讨要一个属于寿星的吻,我就站在他面前,因为顷刻之间漫溢的爱意,内心倏然变得完整起来。
假想的放弃与成全,后知后觉的爱,愈合的小伤口,被搁置的第六颗耳钉,这些构成了完整的我们。
【珉佑】答案
伪现背,8K+,he
*关于过去的都是插叙
*OOC致歉
01
金珉奎赶到酒吧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个空位上已经摆好了一杯加冰威士忌,冰块融了一半,原本醇厚的深色液体被冲淡成了琥珀色,落了点红红紫紫的光,整个酒桌上唯一的熟人冲他招了招手,金珉奎快走了几步一边道不好意思一边朝其他人微微鞠躬,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局是公司的一个高层组的,参加的都是些制作人或同行,喊了金珉奎是因为他特别放得开,开得起玩笑,也懂得如何亲切地拒绝一些不合时宜的试探,带他出来特别省心。这种社交对组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金珉奎没有拒绝的理由。
...
伪现背,8K+,he
*关于过去的都是插叙
*OOC致歉
01
金珉奎赶到酒吧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个空位上已经摆好了一杯加冰威士忌,冰块融了一半,原本醇厚的深色液体被冲淡成了琥珀色,落了点红红紫紫的光,整个酒桌上唯一的熟人冲他招了招手,金珉奎快走了几步一边道不好意思一边朝其他人微微鞠躬,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局是公司的一个高层组的,参加的都是些制作人或同行,喊了金珉奎是因为他特别放得开,开得起玩笑,也懂得如何亲切地拒绝一些不合时宜的试探,带他出来特别省心。这种社交对组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金珉奎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擅长不代表他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场合。套上了酒精的面具之后人会变成纯粹意义上的动物,欲望不加掩饰,隐秘的心思从阴影里走到昏暗的灯光下叫嚣,污秽和毁灭成了值得自豪的谈资,一场可怕的假性狂欢。
你的队友全圆佑呢,怎么没带他一起来?有个看上去比他稍年长一点的男人故作帅气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着问他,金珉奎皱了皱眉,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口,他不喜欢全圆佑的名字出现在这种场合,打了个哈哈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要休息。
听说你们俩一起住啊?那人又问,金珉奎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公司高层早就把他们这点私事当成了一块向其他人示好的敲门砖,人人都对爱豆的私生活特别有窥探欲,太越线的不能说,说出来的自然就是这些听上去无关痛痒的小事。
对,都认识十几年了,住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金珉奎诚恳地答。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两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且早就能在江南买得起房子的男青年选择住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奇怪,酒桌上的也都是些人精,资历老一点的直接揶揄着点破了他们的关系,说原来是金屋藏娇。
金珉奎没费心思否认,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之后自己又适时地转换为了倾听者的角色,直到有人当着一桌人的面走到他旁边问他要联系方式,注意力又重新转回了他身上。
不好意思,有点不巧,最近手机号被泄露了,正在忙着换新手机号。金珉奎找的理由任谁也没法说他的不是,但也谁都明白他只是不想给,那人的脸色有点难看,不依不饶地问难道我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我很爱他。声音落在嘈杂的背景里转了几圈,金珉奎没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展现他被人称赞的大度,有关全圆佑的事情总是容易让他失控,直白的四个字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喊他来的那个高层看着他皱了皱眉,有点不满他的不留情面。那人有点生气,反问道那他爱你吗?
爱啊,金珉奎在心里回答,但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有点犹豫。
爱吗?
02
金珉奎很少向全圆佑提问,因为全圆佑是个不给答案的人。
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闭嘴,金珉奎觉得,这比自己绞尽脑汁想借口搪塞要来的高明得多,沉默只会让提问的人尴尬,要是再追问,那更是不讲道理。
曾经他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追着全圆佑问为什么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到底喜欢自己哪里,但后来他又想,或许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答案,没有答案的话他还爱全圆佑吗?当然爱,那问题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但酒吧里太嘈杂了,他把落在他酒杯里那些暧昧的光影吞下肚,酒精钻进他的大脑,记忆挥发出来,他没由来地有点委屈,点开手机看了看kkt——没有任何消息。
全圆佑总是这样。
只要他说有事要晚回家,他就不问不催,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甚至有几次他被灌地酩酊大醉,送他回家的有男有女,全圆佑就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小区门口的第一盏路灯下面接他,暖黄的光停留在他被风吹起来的发丝上,金珉奎隔着车窗模模糊糊地看他,就像一艘漂泊的船终于靠了岸,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原来幸福是可以具像化的。接到金珉奎后,全圆佑就扶着他慢悠悠地走回家,一边笑他怎么沉得像只小猪一边把冰冰凉凉的手放在他红彤彤的脸上给他降温,从来不会对他有任何责备。
今天也是,送他出门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金珉奎一会儿说要上个厕所一会儿又说想抱一下,鞋带系了好多遍都说不太满意又拆开,就是拖拖拉拉地不想走,全圆佑却反过来催着他出门。
全圆佑到底爱他吗?会像他爱他一样爱吗?
金珉奎突然就有点好奇问题的答案了。
03
金珉奎记得他告白的那天,首尔下了很大的雪。他们结束了活动坐在回宿舍的车上,全圆佑很怕冷,套了一件从头裹到脚的黑色羽绒服,还带着妆的脸漂亮地很凌厉,闭着眼睛在休息,像雪山上一只高贵的白狐。
车里开着阅读灯,凌晨的马路上没什么人,外面黑漆漆的,金珉奎就从窗户上的倒影里偷偷看他,偶尔有几粒雪花落在车窗上,正好是映着全圆佑嘴唇的位置,金珉奎着魔似地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很凉。
那时候他们刚住进双人间没多久,宿舍的地暖有点年久失修,全圆佑体寒,进了房间还是不肯脱下厚厚的羽绒服,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金珉奎在旁边急急地翻着换洗衣服想冲进浴室抢个位置,刚提着洗衣篮准备往外走就看见全圆佑坐在那儿头困得一点一点的,眼镜已经快滑到了鼻尖。
金珉奎停了脚步,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全圆佑问他睡着了没有,全圆佑困得睁不开眼,努力撑开一条缝,只能看见分辨不清形状的颜色揉在一起,随即又闭上了。金珉奎没办法,这哥一受了寒就不愿意动,但羽绒服里还盛着雪天的寒气,都捂在了里面,不脱下来的话更难暖起来,只能一只手扶着全圆佑一直往下沉的头,一只手去拉他的拉链,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手心里,痒痒的。
帮一个完全失去自主行动能力的人脱外套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再加上还要时刻扶着全圆佑的头免得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完成这项大工程的时候他甚至都有点出汗。
被脱了外套的全圆佑可能是觉得一下子有点冷,又往金珉奎这里挪了挪,枕着金珉奎热乎乎的手睡得舒服,金珉奎低头看着几乎就要完全倒在他怀里的人叹了口气,伸手摘了他的眼镜放到了一边,干脆直接把人往怀里揽。
睡着的全圆佑软绵绵的,靠在金珉奎身上的时候让金珉奎的心也软成了一汪水。在小小的宿舍房间里,两个人依偎着取暖,他用心脏感受着全圆佑的呼吸起伏,突然就悸动地溃不成军。
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再也不用怕冷了,金珉奎低声说。全圆佑像是听到了,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微微点了点头,蹭得金珉奎胸口痒痒的,那片皮肤隔着柔软的卫衣布料烧起来,烧光了贫瘠干涸的土地,重新长出一片森林。
妆,没卸。全圆佑睡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惦记着要卸妆,像说梦话一样闷闷地飘了几个字出来,金珉奎低头看了看,粉底已经蹭了他一胸口,无奈地把人扶到床上,去厕所抽了几片化妆棉,又去了崔胜澈房间顺了一瓶眼唇卸回来,哐哐就往化妆棉上一顿倒。刚想把化妆棉按在全圆佑脸上一顿操作,又担心自己的手法太粗暴,手上一个急刹车,最终落在全圆佑脸上的时候轻地像是在擦拭一件珍宝。
眼睛、鼻子、嘴,金珉奎一边擦一边默默地看,没想太多,直接烙了一个吻在全圆佑的嘴唇上,全圆佑像是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伸出舌头抿了抿嘴。
等金珉奎把全圆佑和自己的妆都卸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金珉奎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呆呆地看着睡着的全圆佑发愣,门外队友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洗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让金珉奎也突然觉得有点困,他躺下来伸手摸到了床头灯的开关,暖黄的光球“啪嗒”一声消失在黑暗里。
晚安,他说。
全圆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金珉奎躺在他旁边,宿舍的单人床很小,全圆佑的睡姿不算乖,把金珉奎挤得只能侧身占了一点床边边,他觉得有点好笑,拉着金珉奎没脱的卫衣把人往里带了带,金珉奎在梦里调整了一下睡姿,手和大腿压在了全圆佑身上,很重,全圆佑有点动弹不得,只剩头还能转,侧过去看了看金珉奎。
早上的时候彼此的脸都没什么浪漫可言,金珉奎睡得头发乱翘,脸颊肉被枕头挤出来了一坨,脸上有一点油油的,隐约还有点水肿,明明是有点毁气氛的场景全圆佑却很喜欢。
他想,金珉奎是山顶永不消融的积雪里用阳光养出来的唯一一朵玫瑰,他不能将富士山私有,但这朵玫瑰居然为他而开。
04
但金珉奎还是那个金珉奎,有时候会让全圆佑有点哭笑不得的金珉奎。
搬出去之后,那些想象中浪漫的二人世界通通都只停留在想象里。金珉奎确实是个浪漫的人,但有时候是带了几分傻气,有时候是让全圆佑有点招架不住的过了头的浪漫。
就比如他会做好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精致的摆盘、提前打开的融蜡灯、新买的餐垫,连餐桌上的摆件都和餐盘的颜色精心配了套。但这不妨碍金珉奎会忘了摘围裙,然后眨着星星眼问他喜不喜欢,全圆佑看着他的挂脖小碎花围裙,又不舍得说些太破坏氛围的话,只能摘了眼镜让自己看不太清,然后忍着笑点头说很喜欢。等金珉奎自己反应过来在一边懊恼的时候,全圆佑会过去给他一个拥抱,说小碎花也很时尚啊,很衬你,然后收获一个珉不乐的经典撅嘴表情。
或者金珉奎会把他从游戏房里硬拽出来,说一样要用眼,看什么都比看游戏好,然后拉着他在沙发上看一些晦涩的爱情片,里面的人爱得死去活来,金珉奎也在旁边跟着掉眼泪,全圆佑本来也有点鼻酸,但一扭头就是金珉奎那张想哭又不想在他面前太丢脸而忍到皱起来的脸,手握成了拳头,恨不得塞进嘴里把那些呜咽都一起堵回去。全圆佑瞬间破功,又得照顾金珉奎的自尊心,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早就不知道流去哪了的眼泪,再假惺惺地问金珉奎要不要。
又或者金珉奎会在盛夏的凌晨带他骑自行车去夜游汉江,然后又硬要像电视剧里一样在汉江边吃一碗拉面。7月是首尔的雨季,汉江边很潮湿,蚊子也很多,全圆佑是个不怎么招蚊子的体质,只是有些小飞虫会被他手里端着的泡面吸引,不知疲倦地在他周围飞来飞去,全圆佑一边吃一边挥手赶虫子,手都举累了,一心只想着赶紧吃完走人。金珉奎也没比他好多少,到家才把腿伸给全圆佑看说自己其实被蚊子咬了一腿包,惹得全圆佑又气又想笑,在他最大的那个蚊子包上狠狠掐了个十字。
但这样的日子是生活里必不可缺的一勺巧克力粉。虽然他们台前是光鲜的idol,回了家也都只是些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不会一直有趣,更多的还是些毫无波澜的三餐四季,像一条不会干涸的小溪,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着,一直延伸到了现在。
全圆佑爱他吗?在平淡的生活里会像他一样热烈地爱他吗?
金珉奎又抿了一口酒,酒精冲击着万千的思绪,他抓着其中一根线头往外一扯,牵扯出一连串回忆。
他想起来,全圆佑其实很能耐得住平淡,但他不一样,就像他讨厌喝白开水,他觉得白开水会把嘴里残留的甜味都一并冲淡,全圆佑也懂,虽然喜欢学着电视剧里制造一些无厘头的浪漫的人是金珉奎,但全圆佑也经常会给他一些小惊喜。
你知道你和星星的区别吗?全圆佑曾经问他,金珉奎一听就知道又是哪个土味情话的套路,翘着嘴角假模假样地猜说我比星星更亮。全圆佑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说他怎么自恋到连光年之外的星星都不放过,金珉奎觉得委屈,这种土味情话不都是这种套路吗?全圆佑也没回答,拿出一直藏在背后的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估计是被全圆佑握了很久,盒子上还有着全圆佑的体温。
这什么?金珉奎问。
星星啊,全圆佑答,示意金珉奎打开看看,金珉奎小心翼翼地去抠盒子上绑着的丝带,但他的指甲不够长,就是扯不开那个结,全圆佑去厨房摸了把剪刀给他,金珉奎也不接,一心一意地和丝带作斗争。
剪开就好了,全圆佑出声提醒。金珉奎摇了摇头说不用,全圆佑笑他傻,说这个包装盒最终的归宿都是垃圾桶,这么小心做什么,金珉奎像是没听进去,执拗地用他的土豆手一点一点扯开了那个结。
盒子里是一对对戒,内侧刻了星星的图案和他们名字的首字母,金珉奎喜欢得紧,四舍五入简直可以当作全圆佑是在和他求婚,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才敢拿起来看,想让全圆佑帮他戴上,随即又觉得应该是他帮全圆佑戴才对,虽然戒指是全圆佑买的,但求婚应该是他来求吧?暗自纠结了好久,想到最后又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要买戒指。全圆佑不知道他这些小九九,自顾自地拿起了自己的那枚戴上,举着手放在灯光下面眯着眼睛看,光圈聚成一个光点,比星星还亮。
金珉奎见了他的动作瞪大了眼睛,说戒指怎么能自己戴,硬是从全圆佑手上把戒指拔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回盒子里,然后煞有介事地双手捧着盒子单膝下跪在全圆佑面前,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圆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瞳孔地震了好久,金珉奎说反正也结不了,演一下不行吗。全圆佑终于反应过来,反问他为什么是我嫁给你而不是你嫁给我,金珉奎一下子被他问住了,低头思考了一下,说你先嫁给我,然后我嫁给你,我们俩就扯平了。
全圆佑点了一下他的头,说你想和我扯平?金珉奎立刻改口说扯不平,这辈子都扯不平。全圆佑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笑得鼻子都皱起来,金珉奎见他这副样子又问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全圆佑说以后再嫁。金珉奎悻悻地坐回沙发上,闷闷地说谁知道你的以后是什么时候,真讨厌,全圆佑又笑,伸出手戳了戳金珉奎气鼓鼓的腮帮子,金珉奎不理他,全圆佑又捏了捏他的脸,说哪有人拿别人买的戒指来求婚的,等你买了我再嫁,金珉奎的表情才终于舒缓一点。
到最后金珉奎也没能知道那句土味情话的答案,那枚戒指他连带着包装盒一起放在了玻璃柜最中心的那格,每次想戴又怕磕了碰了,宝贝得很。但求婚的事情却也像那句说了一半的土味情话一样被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金珉奎看着小指上的团戒,无意识地用它在酒杯上敲击,酒液被震得泛起小小的涟漪,声音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
他还是缺了一点点勇气。
05
金珉奎其实一直胆子很小,玩恐怖游戏的时候也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是。
他和全圆佑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身高差异也不太大,但肩宽上的差距倒是从小就有。最开始还没那么多练习生,小小的练习室算不得拥挤,可能是因为全圆佑和金珉奎的入社时间最接近,也可能是因为全圆佑第一天入社的时候金珉奎主动和他搭了话,又或者单纯是因为合得来,两个小孩子在被粉丝戏称为蜜瓜监/狱的小小空间里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十几岁是刚懂事的年纪,也是青春期刚开始的时候,情绪和想法会因为环境千变万化,每一天的自己都像一部纪录片里不同阶段的一帧,但他们在这部影片里遇见了一个天天都互相陪伴互相加油打气互相照顾的人,于是每一帧里都留下了对方的影子,连同对方的名字一起敲进了宏大的片尾曲里。
就比如金珉奎是特别喜欢肢体接触的类型,夏天也要拍拍背搭个肩膀也不嫌热,全圆佑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时间长了也被他传染,金珉奎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就是全圆佑主动的。
那天金珉奎因为有一个动作一直顺不过来被老师单独留下来练舞,全圆佑本来早就应该回宿舍了,却因为落了东西又回了练习室,一推门就看见金珉奎一个人躲在练习室里抱着膝盖发呆,说是发呆也不准确,因为金珉奎的眼睛里下了雨,像潮湿的黄梅天,混杂着黏黏糊糊的其他情绪,全圆佑没去分辨,他很熟悉,或者说作为练习生的每个人都应该很熟悉,因为等待是一条可恨的射线,只有原点,没有尽头。
但已经出发了的射线怎么都回不到原点,写了好几年的故事只刚刚写了个开头,你却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在下一章就突然死掉。金珉奎的无助全圆佑都懂,却没有语言能安慰,最后只能把金珉奎拥在怀里,像个大人一样抚摸他的头发,跟他说今天学校发生的趣事,说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爸爸妈妈。金珉奎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他太瘦了,有点硌,衣服上有洗衣粉的味道,被老师骂的时候金珉奎没有哭,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洗衣粉的香味熏到鼻酸,悄悄地落了两滴泪在全圆佑的肩膀上,晕成了小小一片水渍。
那也是金珉奎第一次听到全圆佑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全圆佑话少,不爱说自己,也很少展现情绪,那些负面的东西与其说是消化掉了不如说是硬扛过去了,但他很喜欢听全圆佑的故事,全圆佑的拥抱是他负面情绪的出口,所以他也想做全圆佑的出口。
从那次开始全圆佑好像变得更粘人了,动不动就像一只缠人的猫一样往金珉奎背上一趴,后来身高差异显现出来了,他也就趴得更舒服了。金珉奎那时候还觉得美滋滋的,没有意识到他们喜欢手牵手这件事在许多年后回头看的时候有多么怪异,也没意识到为什么他们的手喜欢找寻对方的体温,他和全圆佑是亲密的朋友、是并肩的战友,但这样和他们一起被关在蜜瓜监狱里的人除了全圆佑以外还有十几个,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出道以后的日子是艰难的上坡,那时候全圆佑和他也没那么亲昵了,他背上会自己长出来的那只猫突然有一天就不长了,金珉奎也理解,成长是一件边收获边丢弃的事,属于孩子之间的习惯是该要被丢弃的,只是难免有点委屈。
那天演唱会他在台上玩水玩得不亦乐乎,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落水狗,下意识就伸出双手想去找全圆佑讨拥抱,全圆佑一边后退一边对他微微摇头,金珉奎突然就觉得有点受伤,一直到下了后台都没和全圆佑说话。
全圆佑像是没看出金珉奎在闹情绪,找工作人员要了条毛巾往他头上一盖,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说着凉了怎么办,金珉奎的视线被毛巾盖住,只觉得头上的触感很温柔,但不可避免地,毛巾被全圆佑拿下来的时候金珉奎的头发真正成了一个鸡窝,全圆佑看着他的新发型大笑,金珉奎却在想,这人要是永远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后来金珉奎发现,对他来说,心动是一个过程,藏在和全圆佑每一天的相处中,而不是某一天的突发事件。
真正下定决心要行动是在一次拍摄里,他们都穿着奶乎乎的白色毛衣,全圆佑就坐在他对面,手藏在袖子里,像一个圆圆的白团子,笑着看着他们打闹,金珉奎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好几只手开玩笑地推了一把,下巴差点磕到玻璃茶几,金珉奎想靠核心力量让自己往前倒的身体急刹车,全圆佑却突然伸出了手接在他的下巴下面,指腹轻轻地划过了他的脖子。
金珉奎看过去,全圆佑脸上担心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透着焦急的眸子刚好对上金珉奎看过来的视线,金珉奎忽然就觉得心里亮起了一座灯塔,光亮填满了他的胸腔,那些不曾被发现的爱有了归处,挤进他的心房里扑通扑通地大声跳着。
为什么不能把全圆佑占为己有,他的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好像那么多年来的所有事情顷刻间都有了另一种解释。在他颤抖着手在匿名信里写圆佑我爱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在凌乱又诚恳的笔迹之下写着最真心的话,却套上了别人名字。在全圆佑病休期间带着全圆佑的玩偶四处跑活动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他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小狐狸身上,却不敢说一句想他。
爱他,很爱全圆佑,像海一样平静又像海一样汹涌。全世界都暗了灯,只有那座灯塔永不停歇。
06
酒局还没结束,酒桌游戏玩了几轮,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又不可避免地被搬了出来,金珉奎看着精准地指到自己的酒瓶,假装头痛地应和其他人的起哄,然后毫不犹豫地选了真心话。
你们是谁先爱上对方的?出题的人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他,金珉奎笑了笑,他并不介意在这段感情里放低姿态,就算是他先爱、他更爱也没关系,刚想回答是我,却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有点耳熟。
好像是在一次成员的聚餐上,也是一样的真心话大冒险,那时候他喝得已经有点醉了,全圆佑还很清醒,双手捧着一罐苹果汁小口地嘬,被抽中以后迅速选了真心话。
如果你有一个恋人,你想当先爱上对方的还是后爱上对方的?崔胜澈问他。
先爱上的。
金珉奎虽然醉了却还是听得分明,暗自腹诽全圆佑真是仗着被爱就有恃无恐,明明是他先爱的他,大声反驳说我不信。全圆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信就不信呗,金珉奎听了直接跌跌撞撞地绕过桌子走到全圆佑旁边,大着舌头质问他你想先爱上谁。那时候他们还没对内公开关系,崔胜澈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推波助澜了一把,也不管游戏规则了,让全圆佑非得说个理由出来。
因为舍不得,我舍不得让他先爱上我。
崔胜澈一愣,随即朝全圆佑心照不宣地一笑,心想这个话少的弟弟总是一鸣惊人啊。但金珉奎却不依不饶,醉得有点撑不住,全圆佑正准备给他搬张椅子,哪知道金珉奎直接坐在了地上,靠着全圆佑的腿,声音带着哭腔,说你不可以,不可以先爱上别人,全圆佑蹲下来想扶他,顺便帮他把遮在眼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说那同时爱上吧,金珉奎说不行,是我先爱上你的。全圆佑说那我谢谢你总行了吧,谢谢我们珉奎先爱上我。金珉奎说行,但也不用太谢谢,随即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一把把全圆佑抱住,在他耳边嘟嘟囔囔说了一大通,全圆佑一个字都没听懂,后来金珉奎也就忘了这件事。
酒吧的灯光像一场绚丽昏暗的梦境,金珉奎往前俯了俯身,藏在衣服里的项链掉出来,上面套着的指环随着链条晃晃悠悠的,金珉奎低头看了看,他很少把这枚戒指带出来,偶尔一次也只敢藏在胸口,此刻它却像星星一样发着光。提问的人还在等着他回答,敲了敲桌面提醒,金珉奎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其实他那时候说的那一大串不过一直在问全圆佑为什么喜欢他,却又有点不想听到答案,才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真心话和大冒险,他把这样的提问当成了一场胆小鬼的大冒险。
但现在他有点不想让游戏进行下去了,找了个借口逃离了声色光影,踏出大门的时候清新的空气灌满了他的肺,他深吸一口迈开脚步。
他的答案,他的归处,在家门口的第一盏路灯下面等着他。
END
To 金珉奎
不是匿名信,我是全圆佑。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1000天,你应该记得吧?我看到你手机上有计数器的来着,怪不得今天出个门磨磨叽叽的,也不提醒我一下。塞在我枕头底下的戒指我收到了,给你的礼物还在路上,想着先写封信给你。
日子真的很快,我们认识了十二年,出道了3000天,同居了1146天,1000天好像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个部分。
啊,突然发现人生中几乎有一半的日子都有你的参与,如果刨去没有记忆的小时候,可能比一半都多了。
我一直不太喜欢过纪念日,你应该知道的。记录时间的流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用来描述时间的总不是什么好词,比如七年之痒、时过境迁、稍纵即逝。可能看到这你会说,哇什么嘛哥这算什么顾虑我会一直爱你的kkk要谢谢你的来着,但因为有点害羞所以一直没有说。
你以前总喜欢问我为什么答应和你在一起,拉着我从演唱会的牵手说到藏在后台阴影里的拥抱,问我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我想答案不在过去,应该在未来里,我爱你不是一件需要回顾的事情,它一直是进行时,就算剧情倒带到最初,主题曲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唱着爱你的歌词,它是基调,也是结局。嗯,可能听上去有点像废话。
没想到胆小鬼珉奎这次会直接送我戒指,该夸夸你吗kkk之前你提到求婚,我其实也苦恼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承诺,怎么说都有点苍白,1000只是个数字而已,但我爱你肯定不止1000天,也不止3000天。我自作主张地把这枚戒指当成订婚戒指的话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就像你说的,反正也结不了,订婚了就当作结了吧。
不补个求婚给我吗?我会说愿意,所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来吧。
【珉佑】营业关系
*现背
*圆佑视角 第一人称
*HE 全文9.4k
“只是在他追赶我的时候,我恰好也在等待着他。”
00.
今天晚上我提着两碗拉面打开家门时,珉奎正在直播,他向我打招呼,于是我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他的直播间里。
大概是饿久了,金珉奎一闻到饭味就草草结束了直播,我也附和着说了声再见。我们坐到餐桌前面,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相对着吃饭。
“又是拉面啊哥。”金珉奎开盖子的动作没停,笑着闻里面的味道。
“吃腻了吗?下次要不...
*现背
*圆佑视角 第一人称
*HE 全文9.4k
“只是在他追赶我的时候,我恰好也在等待着他。”
00.
今天晚上我提着两碗拉面打开家门时,珉奎正在直播,他向我打招呼,于是我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他的直播间里。
大概是饿久了,金珉奎一闻到饭味就草草结束了直播,我也附和着说了声再见。我们坐到餐桌前面,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相对着吃饭。
“又是拉面啊哥。”金珉奎开盖子的动作没停,笑着闻里面的味道。
“吃腻了吗?下次要不要吃点别的?”
“没有,吃一辈子都吃不腻。”他扒拉两口面条进嘴里,很满足地笑,“你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把我拽出去一起吃饭,那时候咱们吃的就是拉面。”
我对一些小事的记忆不是很深刻,甚至算得上有些健忘。但那碗拉面的味道,连带着那时还很害羞青涩的珉奎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印在脑子里。
金珉奎一边吃饭一边划着手机,忽然皱了皱眉。我以为出什么事了,打开手机一看,我们俩的cp名再一次挂在了趋势上。
从出道到现在的八年里,我们一直都是很有人气的cp,大概是我们经常在镜头前,像今天一样营业的缘故。但或许你听过这么一种被人普遍认可的说法吗,越是营业频繁的cp,越不可能是真情侣。
这话说的不假,我曾经无数次想,为什么在队里13名成员组成的78对cp中,我和金珉奎是人气最高的那一对。后来我明白那是因为我和金珉奎之间的感情,是实打实的、不掺杂一点其他情感的友情。这无疑是最适合营业的关系--不至于太尴尬,也说不上多心虚,的确是最好的朋友,但也永远止步于朋友。
至少公司是这么认为的,经纪人和助理是这么认为的,队友是这么认为的,甚至金珉奎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01.ALL MY LOVE
我想到从前我们两个的cp名上趋势时,金珉奎总是拿起手机递到我眼前说,看,咱俩的cp。
我常常会因为他这种行为感到尴尬,我甚至怀疑他不知道cp的真正含义,不知道cp粉对我们之间关系的定义。但我想,或许朋友之间就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别扭的吧,毕竟那是一种如此纯洁的感情。
但他今天皱眉的表情,让我感到不习惯。
其实他不想再跟我在营业cp也是有迹可循的。在舞台上与我对视后会立即移开眼神,不会像从前一样跨越舞台走到我身边,不会在社交平台或是采访时提到我的名字。
甚至在寥寥无几的对视中,我常能在他的笑里找到不和谐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相熟,我立即就辨认出那是悲伤。
这么看的话当我点开我们的cp话题时,有些人说我们“为了麦而麦”、“糖硬得硌牙”也是顺理成章。
我们已经有一定的cp粉体量,没必要再台上演出一些类似爱情的东西。毕竟那些私下的友情,没办法进了镜头就变成爱情。
我一向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所以很能理解金珉奎这种不想再营业cp的心理。但是我唯独在与他营业cp上模糊了生活与工作的界限,我想这全是我的错,但也确实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
在金珉奎在舞台上或镜头前刻意地向我展示喜爱的时候,我总是会下意识地想,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喜欢我呢?有没有可能那些爱是我本该得到的,而不是被表演出来的?
于是台上的爱情和私下的友情间的反差像要把我撕碎。我在镜头前被金珉奎的爱捧得飘起来,回到家里又狠狠地摔下来。我开始刻意躲避这些反差,在他想要跟我营业的时候表现得越发冷漠--这么想来先放手的反而是我自己。
但是我的确无法否认,在很久之前的演唱会上,他在台上吻我手背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心动了。好在那首歌曲我已经练习了成千上万遍,足够让我靠着肌肉记忆完成表演。否则空白的大脑会让我把这场表演搞砸,让我被嘲笑到职业生涯结束的一瞬间。
当天晚上我们毫无意外地又上了趋势,我点开它,保存了几张站姐拍的图在相册里。转天却发现,面对坦荡的金珉奎,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说起来有些好笑,如果你现在问我,金珉奎在你心里的位置是什么的话,我还是会回答说,是最好的朋友,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我不会告诉你,是一直令我心动着的朋友。
如果朋友注定是长久的关系,我愿意这样做。但有些事如果已经发生,也注定无法停止,我心里的蝴蝶早就扇动了翅膀。
02.BITTER&SWEET
在我和金珉奎合作写的歌曲的宣传期间,金珉奎把他的手机屏保换成了mv中我们的背影合照。他摇着我的衣角让我也换成这个,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好吧,我承认是我心虚。
不得不说,那时候他还是很热衷于营业的。换上屏保的几天后他从来不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而是故意把手机屏幕展示给镜头看。
歌曲刚发行就引起了cp粉的各种解读,有人说女主是僚机双男主是真爱,有人说女主是两个男主在彼此眼中的形象。其实我们在创作的时候,并不存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我们只是在讨论友情和爱情间的抉择,那是每个人青春里不可或缺的命题。
在拍摄mv最后一幕的时候,外面正好在下雨。镜头里的金珉奎牵着我走向雨里,镜头外导演一喊action我们就冲向屋檐下避雨。因为避雨事急,我们都忘了手还牵在一起。我发现时急忙想要抽出,金珉奎却双手把我的手包起来:“手这么凉,哥一会不要感冒了。”
我有些自私地想,感冒了就能喝到你炖的汤了。金珉奎抽出纸巾帮我擦干湿掉的衣服,我只能呆呆站在那,牙关挤出几个字:“没事的,我不冷。”
“圆佑哥,”金珉奎忽然正色道,“友情和爱情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
“友情吧。这样大概会长久一点。”
金珉奎却笑:“照你这么说,难道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要做朋友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录制团综时,我们要做水上游戏。因为我小时候掉到水里过,所以从小到大都很怕水,自然也不会游泳。在其他人想要把我推到水里的时候,他总是挡在我面前。但这里根本没有他的特写镜头。
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真情实意的爱,但这种行为算作友情范畴也十分合理。金珉奎对待我的态度十分巧妙,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所有举动都既可以看做友谊又可以算作爱情,足够让cp粉饱餐一顿,也足够让我在午夜辗转间意识到,这完全是友情。
我常常会去翻看我们两个的cp内容,粉丝猜测的一些东西实在有趣。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荒谬,但更多时候会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共享衣柜是因为我们是情侣而不是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如果营业是因为爱意无处可藏而不是为了热度,如果我们不是大热cp而是世界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普通人…我总是幻想着这些充满希望的可能性。
在不和我营业的日子里,金珉奎忙着和其他成员炒cp。他和其他人营业的效果显著,连我看着都觉得比和我营业自然得多。我想他不跟我营业的原因,可能是我太木头,卖出来效果太过生硬,让路人看着牙疼,也可能是因为跟我私下关系太熟,无法让牢固又纯洁的友谊变成爱情。
但我是个有点自私的人。我从来就执着于事物的“唯一性”。朋友关系不是讲究唯一性的关系,类似爱情的营业关系也不是讲究唯一性的关系,它们都是可以被替代的,只有爱情,要求双方做出唯一的承诺。
说到这里我忽然发觉我太过贪心了。既想要友情的长久,又想要爱情的唯一。还好金珉奎已经替我选择,我们已经断绝了表面上那层表演出来的爱情关系。
在以往的某次采访里,主持人问我我的成长是什么。当时的我正因为同金珉奎的关系而苦恼,赌气一样地说我并没有成长。五年前的我将私下和营业混为一谈,现在的我依旧没有长进。我把自己困在对他心动着的二十一岁,迟迟无法向前一步。
但金珉奎却长大了很多,不仅是长高了,或是长壮了,更是变得成熟了,可以游刃有余地和很多队友营业,清晰地认识那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当时的气氛太过尴尬,金珉奎替我圆场说:“可是哥,可以坦荡地说自己没有成长,也是一种成长吧?”
此时的我与二十一岁的全圆佑没什么不同,原本比我小一岁的金珉奎如今已经二十六。他把我落下了太远,像热烈的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样从我身边掠过。
03.I WON'T RUN AWAY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早。我看到外面落下雪花的同时,金珉奎也得声音也同样传来:“哥,今天下雪诶,要不要出门去兜风?”
我想起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那是我们还在做练习生的时候。练习休息的空闲当中,我们看到外面有雪花飘落。金珉奎当机立断把我拉出了练习室,塞了把雪进我的脖子。
我本身就是怕冷的人,所以变本加厉地报复了回去。闹了好半天,我们两个都有些累了,扶着膝盖大喘气。金珉奎提出去便利店买点吃的补充体力,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所以我们又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碗关东煮。
关东煮飘出的热气凝结成水雾,在这样的雾气里,我们并排坐在便利店的窗前看雪。金珉奎闷头把里面的海鲜全都吃光,鼓着嘴问我:“哥,如果我们出道了,是不是没办法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玩了?”
“也不会吧。只要低调一点就好了。”
金珉奎把他手里的关东煮递给我,我低头看,剩下的全是我喜欢吃的部分:“那就好。”
“没办法。既然选择向着成为爱豆而努力,就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没把“代价”具象化,也没感到自己因为追逐梦想而失去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很喜欢下雪天,尤其是因为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而不会感到寒冷的下雪天。
从此的每个初雪日我都会和金珉奎出去,有时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有时是找个小店吃东西,但金珉奎总是把我们两个捂的严严实实,某年我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不加遮掩地出去,反正也是在营业,被人认出也没关系。
他却是摇着头给我围围巾:“因为只是我们两个出去玩。”
我觉得他这句话没有什么实际含义,像说了一半一样,只好半推半就地被他领出去。
虽然我们捂的很严,但cp粉圈中还是流传起我们会在初雪日出去“约会”的说法。关于初雪“象征着纯洁爱情”的浪漫含义我也是从cp粉口中听说的。
但我清楚,我们的出行并无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因为在第一个初雪天里,我们阴差阳错地一起吃了一碗关东煮。
我停止了回忆。面前的金珉奎还在等我回应,我假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回答他说:“算了吧,我有点懒得出去。”
“不用你走路的,我开车载你兜风好不好?”
我发觉自己还是看不得金珉奎委屈的样子,那样的他会让我答应他的一切请求,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坐在了他的副驾驶。此时天色已经很晚,路灯也亮起了,照映出雪花落下的轨迹。
因为是初雪日,所以虽然已经是夜晚,路边的行人还是很多。我们开到了汉江大桥上,两边的灯光映得水面也是发亮的,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既不影响车辆行驶又很美观。
“在这样的天气里,好想把车窗打开呢。”金珉奎可惜道。
“如果真这么干了,明天会上新闻吧?标题是类似大热爱豆金珉奎在初雪日驾车出行疑似恋情曝光这种的。”
我的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的笑点:“那我直接说旁边是你就好了。看来一会要拍张合照自证一下。”
是这样的,如果旁边是我的话,就算是初雪日出去,也不会有人认为是真情侣。路人只会觉得,看啊这俩人又在炒cp。
“哥,跟你商量个事呗。”金珉奎有些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不想再和你营业了。”
因为早就猜到,所以我表现得格外平静:“好啊。但是这种事,需要跟公司商量的吧?”
“不问我为什么吗?”
“跟自己的好朋友在镜头前表演成这种关系,不论谁都会很尴尬的吧。没关系,我会理解的。”
金珉奎忽然不说话了,我不知道我哪里说的不对他心思,但他不高兴的时候真的表现得很明显。明明我表现得那么宽容,为什么还是会让他不高兴呢?
兜风就在这样不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到了楼下,金珉奎忽然转向便利店,买了一碗关东煮和一块鲫鱼饼出来。我看到有雪花落入碗里融化进去,赶忙跑过去用手捂住碗口,第一场雪看似洁净,其实积攒了一整年的尘埃。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我和金珉奎之间的距离很近。他整个人像个火炉,只要凑近就是温暖的。我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我曾经在镜头下说过,组合里有的成员比我高四五厘米,抬头看他时会觉得,哇,真帅啊。
直到现在我还是那么认为的。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上面已经落了不少雪,垂下的眼睛不停注视着我,好像在发呆。
也是对视的这一秒钟,我从美梦中惊醒--我们之间那段表演出的爱情关系正式结束了。所有超出友情的东西,都像尘埃一样,被这场雪带走了。
或许粉丝会哭着说我们“分手了”“离婚了”,或许会去“挖坟”,在从前的物料里找糖吃。但她们一定想不到,我也会同他们一样,要在以往每一秒钟的回忆里,寻找他给我的,类似于爱情的东西。
金珉奎伸手拨下落在我头顶的雪:“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04.DON'T WANNA CRY
周末金珉奎去拍广告了,我独自空闲在家,没什么事做。
金珉奎不在的日子里,我唯二的娱乐活动就是打游戏或看电影。傍晚等待拉面泡熟时我随手打开了一部评价很好的爱情电影,准备当做下饭菜。
我不常看爱情片,因为谈恋爱这种事离我太远。但在此时此刻,看一部悲剧爱情电影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电影同样是以下雪天为背景的,或许与雪相关的故事注定是悲剧,电影里的女孩在男孩去世之后才迟钝地发觉他曾经爱过自己。
或许遗憾、失去和后知后觉才是爱情的常态。电影末尾,女孩收到了那份迟来的爱,也同时被爱拽入回忆。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情绪就听到了敲门声,导致我在开门看到金珉奎的一瞬间情绪翻涌,差点流出泪来。金珉奎看我这样也吓了一跳,连忙问我怎么了。我怕张口会带出哭腔,只好指了指桌子上正放映着片尾的电脑。
“没事就好,”金珉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有了些笑意,“不过哥啊,你在难过的时候,总是一看到别人就想流泪呢。”
我在心里说,只是看到你才想流泪而已。
很久之前,我看悲剧小说时积攒的悲伤情绪,也曾在看到金珉奎的瞬间爆发,那时的他赶紧抽了几张纸塞到我手里,满脸担忧地为我顺气,得知我只是看了小说后他嘲笑我道:“没想到哥还是这么感性的性格呢。”
其实感性的不止是我,金珉奎也毫不逊色。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造谣诽谤事件,严重到公司迫不得已让他停止活动。起初他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不是我某天提早下班回家撞见他偷偷在沙发上抹眼泪,他大概一直会将内心的脆弱埋藏在最深处。
那时他见我来了终于控制不住,抱着我埋在我肩膀哭:“哥,你会相信网上那些人说的吗?”
我回抱住他,伸手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出道之前我作为哥哥,安慰因为害怕无法出道而失眠的弟弟一样。
“不会的,我会一直相信你。”我这样回答。
“我们不会那么不幸的吧?就算没办法出道,我们的人生也有另外的可能。你会的那么多,为什么要担心呢?”17岁的我这样回答。
“不要。你必须和我一起出道。”16岁的金珉奎还有些小孩子的任性。他一向是很随和的性格,但却在一些事上出奇得执拗
那些从前的回忆,虽然已经变得模糊,在特定的背景下却还是能被我完整地提取出来。我的记忆力其实很差,或许因为他们在我潜意识里足够珍贵,才被我珍藏那么多年。
“喔,原来是这部电影啊。”金珉奎通过片尾曲识别出了电影,“之前我看的时候,哭得比哥还惨呢。”
我和金珉奎的性格虽然看上去完全不同,甚至很互补,但审美取向出奇的一致。在私下的一次成员聚会上,我们聊起最喜欢的歌曲来,我和金珉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想哭》。
我选择它的原因在于歌曲中间我和金珉奎的那段联唱,我从来将它视作我心意的隐晦表达。
“我很好” /“不 我并不好”
“我不想见你”/“我非常想见你”
“就算是违背心意 也一定要说些谎话才行”
“心缺失了一半 还怎么会活下去”
05.HOME
我和金珉奎在镜头前默契地装不认识,已经有足足月余。
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对我们私下的友情产生影响。因为在我们共处一室的时候,金珉奎的话明显少了起来。就像一对已经到了厌倦期的夫妻,或许朋友之间也有七年之痒吗?也需要用镜头前的互动去维持吗?
可这一切都是他提出的,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我能做的只有在吃完他做的饭之后自觉地去洗碗,然后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电视。
从前他总是在我要回到自己屋里打游戏的时候拉住我,让我再陪他看一会,实在不行还整个人趴在我身上,软磨硬泡到我答应为止。但我现在从客厅到卧室的路途非常顺利,金珉奎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在我打游戏的过程中,卧室灯忽然黑掉了。打完这一局我站起来打算换灯泡,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灯泡在哪里,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在各种放杂物的抽屉里寻找,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吵醒了金珉奎。
“在找什么?”刚睡醒的他嗓音比平常更粘糊一些。
“灯泡,我那屋灯泡灭了。”
他立刻站起来,把我拉到沙发上坐着,然后走进自己的屋子里找出了灯泡。我赶忙跟上去说:“我来吧。”
他已经搬来凳子踩了上去:“不用,帮我打个光就好。”
“为什么要把灯泡这种东西放在自己房间里啊?”把五金用品放在卧室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换灯泡这种事情肯定是我来吧。还记得你之前在采访里给我起的外号吗?”
“什么?”放送上说的话多半不是出于真心,“好像起过太多,就想不起是哪一个了。”
“万能君。”金珉奎笑着说。他总是笑。
“记性这么好啊,”我也笑起来,这个在我脑子里只有淡淡印象的外号竟然出奇地合适,“说起来,我也不能一直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做了。”
毕竟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需要照顾的人,不能总在生活方面依赖他,到时候再戒断,学着自己做一切事情大概会很困难。灭掉的灯泡、坏掉的机器、不知道如何下手的食材,这些我必须学会自己搞定。
“没关系啊,”金珉奎已经熟练地拆开灯罩,“家里有一个人会做就好了,又不是搞不定。”
“等你成家我难不成也要在你家蹭吃蹭喝蹭住吗?”我半开玩笑地问他。
“我没有这个打算,”金珉奎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我没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如果哥有这种打算,还是试着做一做这些工作吧。”
他本身就高,站在椅子上,令原本宽阔的屋子显得狭小。我在下面只能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看见他的我下颌线与正在装灯罩的手臂线条,像雕塑一样流畅漂亮。灯泡替换完毕,金珉奎把踩过的椅子仔细擦拭后放回原位。
“闭眼。”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金珉奎按开了开关。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即使闭上眼也会感到刺痛。
“谢谢。”犹豫之中,我还是向他道谢。我已经很久没向他说谢谢,因为他曾经三令五申道,我们的关系,是不需要道谢的。但这又算什么呢,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应该做的。
他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帮我把卧室门关上了。我没了打游戏的心情,关上了电脑,打开手机又要下意识点开cptag,猛地想到自己处于戒断期,不可以看这些,索性开始躺在床上发呆。
他说不打算组建家庭的话让我意外,在我的认知中,他是一个很需要爱的人,也是不吝啬给予爱的人。他喜欢贴在其他人身上,也喜欢有人陪同的出行,无法忍受孤独的环境。
所以才会提出和我住在一起。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有不少成员都搬出了宿舍,后来听说金珉奎也要搬出去,我还为此惋惜了一阵子。但在某个平常的夜晚,金珉奎敲开了我的宿舍门,坐在我的床边跟我说:“哥,我的房子是两居室。”
“哦,不错呢…”
“另一件间是为你留的。愿意和我搬出去住吗,哥?”
于是我从此拥有了除了从出生就居住的地方以外的第二个家。我想它符合家的一切定义。
安稳的,温暖的,有人等待的。
但我同样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失去它。
06.KIDULT
一周后的休息日,金珉奎同我讲他晚上要和同为爱豆的高中同学聚餐,同时嘱咐我不要再吃泡面。
我只好蒸了些速冻食品吃。打游戏的夜晚不太漫长,再次看表时已经到了十点。由于担心在卧室里听不到金珉奎回来的敲门声,我来到客厅打开小夜灯,随便放了部电影看。
电影放到一半,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我打开门,首先进来的是微弱的酒气。金珉奎脸色微微泛红,进门脱掉外套的动作甚至都缺乏协调性,显而易见喝了不少酒。
“喝了这么多啊,我去给…”
剩下的话被尽数堵回嘴里,金珉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我身上,把我紧紧圈在他身体与沙发间微弱的空隙中,让我没有挣扎的余地,只好被动地承受这个出乎意料的吻。
他的举动足够将我的意识同氧气一并夺走。我根本无暇考虑这个吻的含义是将我认作其他人,还是喝醉后单纯想做这个动作?但这些好像都不重要。
我搭在金珉奎肩膀,想要推开他的手已经卸了力,亲吻之间被他抓住,往他脖颈后面引,作一副索吻的样子。他则搂着我的腰,把我扣得更紧。我感觉我快要窒息,像被滚烫的海水包围。
恍惚间我意识到这个吻过后,无论他吻我的原因是什么,我再也不可能用从前对待朋友的态度与他相处,虽然从前的相处模式中也混杂着我的多余情感。
既然这样。我也主动迎合起金珉奎,将他抱得更紧。就让我与他一起溺亡在这片海里吧。
当我实在缺氧时,金珉奎识相地放开了我。分开时他不轻不重地在我唇上咬了一下,刺痛中铁锈味弥漫在我嘴里,昭告着我已经从那片海里上岸。
“是我啊…”
“不然呢,你以为我吻的是谁,全圆佑。”
金珉奎站起来抽了张面巾纸,又重新坐在我面前,帮我擦拭着嘴唇上伤口渗出的血。
“对不起,哥。但我想如果吻到了你,我就不会后悔了。”
“今天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个爱豆,其实和他的一个队友是情侣来着。但是他们在镜头之前,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他说这很让他苦恼,但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我们需要在镜头面前营业呢,为什么他们都说大势cp不可能是真情侣呢?为什么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呢?难道注定是这样子的吗?如果有和你兑现爱情的机会,我宁愿在镜头前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而不是在爱情上面先表演一层友情,再在友情上面表演一层更虚伪的爱情。”
“我不想要那样,哥。”
“我只想在镜头外面也可以爱你。”
我想起我高中毕业的那天,金珉奎也来了。当我在与同学和老师合影留念的时候,金珉奎在家属席上,拿着相机为我拍照。
散场时,金珉奎跟在我屁股后面离开,打车回宿舍的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直到最后他终于牵着我的衣角开口:
“哥,你等等我吧。”
当时我还不明白他要我等待些什么,是他的毕业典礼,还是他成年的那天?我想这是很简单的事,于是含糊地应下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些年来,不是我“毫无长进”,也不是他“格外成熟”,而是在他追赶我的时候,我恰好也在等待着他。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遵守了诺言。
我发现我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才成为大势cp,而是因为我们有了“营业”这一层关系在,才被束缚在好朋友的禁锢当中。
毕竟我们不是从刚生下就成为大热cp的。我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出现在趋势上的原因。但我想,那一定是因为那些被掩盖住的隐秘爱意被人发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刚出道的时候,曾在束草海边庆祝。在其他成员都没注意的瞬间,他捧着我的脸颊,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惊愕中我扭头对上他带笑的眼睛,他说:“哥,我们终于一起出道。”
亲吻这个动作,在我们组合里不算少见,成员之间互相亲吻脸颊对我们来说习以为常,所以我也没把他的吻放在心上--毕竟都是朋友。
时至今日我才发觉那个吻,如今天的一般珍贵。因为除了我,他的确没再吻过其他人额头。
我伸手抱住面前双眼都红了一圈的金珉奎:“或许我们很早之前就应该做这些了。”
“那现在晚了吗?”
“晚了。”我煞有其事地点头,“所以需要把从前欠缺的那些补偿回来。”或许在以往的每个下雪天,在mv拍摄后共同躲雨的屋檐下,在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夜晚,我们之间都欠下一个吻。
于是他又一次珍重地吻了我的额头。
07.DARLING
几个月后,我们再次合作发行了新的单曲。这次的曲风相较苦甜来说更为欢快--我们都在有意去掉过去关系里苦涩的部分,因为它们是我们故事的配乐,而这个故事已经被我们书写圆满。
这一次我跟金珉奎一样,把屏保换成了MV的花絮照。我没有刻意告诉金珉奎这件事,他发现后把手机打开,将一模一样的屏保展示给我看。
新歌发行又一次在cp粉圈掀起风浪,她们又开始在每一句歌词,mv的每个镜头,采访里我们回答的每个问题间,寻找证明我们相爱的隐晦暗示。
金珉奎总是将她们猜对的部分给我看,然后说,我们的粉丝真是聪明呢。
但我觉得那总是过犹不及的,因为在mv拍完后,他的确曾趁乱将我从人群中拉走,在某个逼仄的小巷里,趁着夜晚的掩护急迫又动情地吻我。
“哥,快来吃饭吧。”金珉奎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将下巴搭在我肩膀上,探寻我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我正在浏览我们的cptag,说我们“过度营业”的恶评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他收入眼中。
“什么营业啊…”金珉奎不悦地嘟囔着。
“明明是最最纯正的恋爱关系。”
end.
【五夏】不要回头
*全文1W+,时间线是接盘星教事件结束后
*我流五夏
/
事情的起因是七海叫住了他。
“夏油前辈。”七海还是那副眼袋深重的样子,递给他一沓子文件,“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资料。”
夏油杰正在储物柜里收拾东西,闻言抬头,倏的露出笑容,“啊,是七海啊,资料看完了?”
“恩。”七海脸色不佳,“多谢前辈。”
“没事。”夏油杰接过资料,把它塞进柜子里整齐的一叠文件中。却发现七海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所以又奇怪地探出头:“怎么了,七海,还有别的事吗?”
七海表情凝重,内心做了多次心理斗争,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道:“前天傍晚…我看到了。”
夏油杰的动作一下子顿...
*全文1W+,时间线是接盘星教事件结束后
*我流五夏
/
事情的起因是七海叫住了他。
“夏油前辈。”七海还是那副眼袋深重的样子,递给他一沓子文件,“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资料。”
夏油杰正在储物柜里收拾东西,闻言抬头,倏的露出笑容,“啊,是七海啊,资料看完了?”
“恩。”七海脸色不佳,“多谢前辈。”
“没事。”夏油杰接过资料,把它塞进柜子里整齐的一叠文件中。却发现七海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所以又奇怪地探出头:“怎么了,七海,还有别的事吗?”
七海表情凝重,内心做了多次心理斗争,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道:“前天傍晚…我看到了。”
夏油杰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他慢慢的放下资料,垂下手。
无端感触到指尖一阵冰凉。
前天是个坏天气,大雨倾盆,教室里冷得像空调开大了的飞机舱。在这样的温度下,他握住悟冰凉的手。悟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临近傍晚,天地昏沉,窗外雷鸣大作,教室里空无一人。而悟依然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他握住悟的手,本意是想叫醒他,然而这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夏油杰没办法,凑近他耳朵,正想出声喊他时,却蓦的又顿住了。他看到悟白到透明的睫毛,像细小的绒羽,随着呼吸轻轻扫落在他心上。窗外闪电横劈而过,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咒,撩起刘海,俯下身,嘴唇相碰的前一刻,他的余光忽然瞥到门外有一闪而过的人影。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待他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去,走廊静悄悄的,好像当才的人影只是他的幻觉。
他走回教室,打开窗户,夏季的雨来得细密,骤然扑打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让自己快速清醒些。
直到脸上冷的发木,他才又睁开眼,扶着窗框,反思自己刚才的冲动。很快他得出结论,这么想来他是喜欢上悟了。
这个结论在他脑海里掀起了小小的波涛,很快又复归平静。充其量差不多像咽了颗枣核。你知道在这之后它会不断的刺痛你,而你当下能做的唯有下咽。
只是可能是四下太安静了,所以他现在才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他胸口发麻,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他的脑子和心脏是断开的,大脑冷静接受,心脏却发了狂。他将掌心轻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感受着薄薄皮肉下心脏猛烈地起搏。
咚咚,咚咚
夏油杰倒不知道他肋骨之间竟然还有个东西,这么喜欢悟。
跳的太用力了,他都替它累得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心肌劳损提前猝死。不过如果这样早早猝死了,也就不用再每天替非咒术师奔波,不用再继续吞噬那些难以下咽的诅咒了。这么想倒也不算倒霉。
啊…对了。说起倒霉,夏油杰终于后知后觉想起当才一般通过,正好看到他低头那一刻的倒霉人。
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究竟是谁?
夏油杰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片刻复又睁开。
迷底解开了,原来是七海。
“你看到了啊。”他没有回避,心态平稳的答到。
“恩,我那天帮灰原到教室里拿他忘带的材料…不凑巧看到了。”七海越说越觉得自己提起此事多此一举,恨不得现在就告辞走人。
夏油杰了然的点点头,“这样啊。”
一阵沉默。话聊得这么死,显然是夏油杰不想多说。七海本来也不欲再多问,看着他的脸色,却又忍不住多嘴一句:“…他…是不可能给你回应的。”
那是五条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五条悟。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话说的可笑。但他一向有礼有节,所以并未直白的表露。“我没想过他的回应。”夏油杰说,“我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他关上储物柜,上了锁,眼神很平静,“这是我的事,和悟没有关系。”
/
没有关系。他用四个字便轻易将这件事盖棺定论,封埋入土。此后没再让自己显露过任何端倪。春天到来,树木又开始抽芽生长,他走在白晃晃的日光下,悟跑到前面的自动售卖机去买咖啡。他们刚刚执行完两天的连续任务,他都撑不太住了,悟看起来还挺精神百倍的。
悟变得更强了。在这次任务中,他前所未有切实的认识到。曾经他们俩合力才能解决的特级咒灵,如今悟杀死他们就像在指尖碾死蚂蚁那样容易。
他又感觉到挥之不去的空虚感萦绕上来。事实是所有他曾经坚信的东西如今都在逐渐支零破碎,如多米诺骨牌层层倒塌。他不敢再轻易对别人许下承诺,不再在悟说我们是最强的时候吭声,并在数不清的午夜冥冥中被枪声惊醒。
啪的一声脆响骤然在他耳边响起,他一个激灵,结果是悟故意在他耳边拉开易拉罐环。“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悟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浓缩咖啡,抹了抹嘴,“喏,你要来点吗?”
“不用了。”他摆摆手,勉强笑了笑,“我就是有点累。”
五条悟拍他肩膀,“好啦,一会儿找校长汇报任务情况就能走人了。我们去坐观光列车怎么样!”
“你这前后两句话有逻辑吗…”夏油杰按了按太阳穴,无奈的问,眼神却含了笑意。“连着处理了六起任务,你也不想着休息下。”
“那么弱的咒灵,就算再来一百个我一个人也能应付的了。”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注意到夏油杰神色有异。
夏油杰眼神落在地上,阳光下树影婆娑,他沿着走进影子里。是啊,你一个人就应付得来。他低声重复到。
五条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仍然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即使夏油杰放慢脚步,也依然不会影响他的步调。
夏油杰在那一刻就悲哀而清晰的明白,他和悟已经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了,即使刻意忽视,裂痕也已经存在,只是看他是想迫使自己直接面对,还是继续自欺欺人。
于是在校长室汇报完任务情况后,夏油杰短暂沉默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个事,我想提出一个申请————”
“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搭档解散!”果不其然,出了校长室,五条悟便怒气冲冲找他算帐,“我们两个明明是最强的!”
夏油杰垂下眼,“不一样了,现在…是悟比我更强。”
“…”五条悟像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吞不下吐不出。“所以你就要和我分开?”
夏油杰没回答。他偏过头去看他,迟迟不说话。五条悟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其实我妨碍你了,对吧,悟?”
“什么…?”
“如果不是顾及我,这些咒灵其实你能更快消灭掉,不是吗?”
“…”
五条悟表情骤然难堪了起来,他撇过头去,不愿承认。
悟很聪明。夏油杰想。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一刻迟早会到来,只是碍在自己的情面上假装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他声音顿时软化了许多,“好了。”他温声说,“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是分开执行任务而已。”
“好吧。”五条悟消化不良了半天,最后相当不忿的接受了,“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因为是有意义的。”夏油杰静静地说,“分开来,我们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更有效率的完成任务。”
“意义意义。”五条悟吐了吐舌头,“意义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油杰想了想,“就比如我们活着是有意义的。”
“是吗?”五条悟不以为然地说道,“意义在哪里啊?别告诉我是为了保护弱者。”
夏油杰低头沉思,很久没吭声。直到五条悟感到有些奇怪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可能…是为什么而死?”
他张开五指,看着掌心:“生本身没有意义,不如说是死亡赋予了生命意义。这是老话常提了。”
他将另一只手也摊开,仿作天平的样子抬高,“但人心也会因此有一杆秤,你明白该为什么而死是一方面,你愿意为什么而死又是另一方面。这两边都承载的是意义。”
“最终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就看你的选择了。”
五条悟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勉强听着。手却不规矩的抚上他的耳骨,从耳骨又摩挲到耳坠。夏油杰无奈的拍了拍他手背:“悟,你在干嘛?”
“听着呢,杰,你耳坠上的耳钉什么时候打的?”
“记不清了…高专以前吧。”
“还痛吗?”
夏油杰垂下眼睫,“早不痛了。”
五条悟听了,恶作剧般往外轻轻拔他的耳钉,夏油杰眉头一皱,小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别动。”
“明明就是还疼。”五条悟松开手,“干嘛不说实话。”
夏油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并不是他故意说谎,只是他对很多痛苦早已习以为常,下意识会加以掩盖。这颗耳钉也是一样,他初中的时候用曲别针扎出了耳洞,为了看它汨汨流血。然后他堵进去一颗黑色的耳钉,就没有再管,即使他的耳坠因此时时刺痛。在他未留神时,那颗耳钉长进了肉里。
五条悟看他不说话,这才稍微有点慌神了:“唉,真的很疼吗?喂杰,别不说话啊…”
夏油杰还是没说话,五条悟又看向他的耳朵,不知为何猛的噤声了。夏油杰看他神色有异,于是摸了摸耳朵,却触到一点湿意,他一侧头,果然看到手指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他不以为意:“哦,没关系,不是很…”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五条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吻掉了手指上的血迹。
他的手指很冰,唇齿却是热的。
“悟,你—————”
“对不起。”五条悟抢先一步说到,“杰,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夏油杰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一步,却被五条悟紧紧抓住手腕,“疼吗?”他又问,不依不饶。
夏油杰本来想笑着说没事,牵动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照常的微笑。不是因为耳朵上这点疼痛,而是因为意识到这种每天都有悟在眼前晃荡的日子即将所剩无几。
他看着悟的眼睛,和他抓的太过用力,以至于微微泛白的指节。不知为何,也没来得及思考,就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字音:“疼。”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捕捉到了悟脸上一闪而过揪心的神色。
五条悟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夏油杰措手不及,被拉了个踉跄。“等等等等。”夏油杰哭笑不得,“你这又是干什么?”
“回学校。”五条悟头也不回地说,“找硝子给你治疗下。”
“你也别什么小伤小病都找硝子啊…”当人家哆啦A梦吗。
“那就去医务室。”五条悟改口说,他今天倒是好说话,“至少给你伤口消消炎。”
“…”夏油杰就差没翻白眼了,“这么点小伤口消什么炎。”
话是这么说,夏油杰还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腕往回走。初春的风温和地拂过他们的脸颊,道路两旁的树飒飒作响。阴森古老的咒术高专从未这样生气澎湃过,这是春天独有的魔法,它能令人暂时忘却那些望不到尽头的隐忧,让一切看起来都这么的欣欣向荣。
五条悟拉着他上楼梯,一把拉开医务室的门,臭着脸把他推到医务室的病床上。“坐在这等着。”他说,转头便在医务室存药的橱子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翻出酒精和消毒棉球。他走到夏油杰面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往前点,夏油杰照做了。五条悟低下头,发梢蹭在他的脸颊,有点痒,又有点毛茸茸的。鼻息滚烫地扫过他的脖颈,夏油杰手指微微一颤,又想起了刚才那突如其来一吻。
“我说,悟,你刚才到底为什么…”夏油杰凝视了他片刻,又避开他不解的眼神,“算了,没事。”
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五条悟纳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小心翼翼的将在酒精里浸透了的棉球敷在夏油杰受伤的耳垂上。夏油杰看他那一副蹩手蹩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声。五条悟顿时恼羞成怒,“笑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情绪一激动,按在伤口上棉球用力了点。夏油杰假装吃痛的一皱眉,五条悟又急急忙忙往后撤了撤手指,“啊——真是的!伤患就有个伤患的样子,别乱动。”
这么点小伤算什么伤患…夏油杰想这么说,但这样少见慌乱起来的悟很可爱,于是他配合的没有出声。
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时间的流动静谧无声。夏油杰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定格成永远。
“好啦———大功告成。”五条悟很煞风景的拍了拍手,大声嚷嚷道。夏油杰掀起眼皮看了他眼,把当才自己的一番诗情画意吞回了肚子里,真情实意地说:“真是难为你了。”
难为你能安静一会儿了。
“哼,你知道就好。”五条悟投篮一样将棉球投进八百米远的垃圾桶。“走了走了,坐观光列车去了。”
“怎么就自作主张,我好像也没同意吧?”
“你没反对就是默认了。”
“悟,你这家伙…”真拿他没办法。
“今天天气很好呢。”坐在咣当咣当的观光列车上,夏油杰说道。
“是喔。”五条悟望着窗外,“晚霞很漂亮。”
“不过————”五条悟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地方啦。”
“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哈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现在是旅游淡季,没什么人来坐观光列车,整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傍晚的光线昏黄朦胧,所及之处,色泽都显得柔和。世界像是陷在泡影里,虚幻,无害,宁静。好像能永垂不朽。
夏油杰等了很久,等到都有些困倦的时候,五条悟忽然猛的一拍他肩膀,“杰,杰,你看窗外!”
夏油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一片蔚蓝的大海,染映着霞光,美不胜收————不是从车窗外看到的,是从悟的眼睛里倒映的。
“怎么样?!”五条悟兴奋的回过头问他,“是很美吧?”
“恩。”夏油杰弯了弯眼角,笑着说道,“是很美。”
和他的眼睛一比,大海都显得干涸。
五条悟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好像一直在搜索着什么。等到列车都快过去这个海湾了,才失望的收回视线:“唉,没找到…我在网上看说这个季节,这里能看到鲸鱼的…”
他嘟嘟囔囔,不太开心地翻着手机生闷气。
夏油杰安慰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觉得看到能刚才的景色就已经够本了。”
五条悟听了他的话,勉强止了唠叨,他把头靠在夏油杰肩膀上。“你怎么脾气老这么好。”
“也没有一直很好吧。”夏油杰说,暗中调整坐姿,让五条悟靠的舒服一点。“我觉得我最大的耐心都花在你身上了。”把他这么个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气到成天打架,也就五条悟能做到了。
“…”五条悟伸出手,拨弄他的头发,“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朋友。”夏油杰不假思索地说。
“哦…”五条悟拿手指卷着他的头发,不死心,又继续问,“那我到底算你怎样的朋友?”
“就是…”他顿了顿,说:“即使你将来杀了我,我也会认命的。”
五条悟听了,一下子不高兴了,倏地蜷起手指,扯的夏油杰头发生疼。夏油杰赶紧往回找补,“抱歉,是我说了奇怪的话,你当没听过吧。”
五条悟鼻子里出了声气,这才放下手。过了半天,夏油杰一直都没再听到他出声,微微偏过头,才发现悟闭着眼靠在他肩膀上,好像是睡着了。是啊,他也会累啊,他怎么会不累呢。夏油杰想。他也只是肉体凡胎,虽然强得过头,但依然是。
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即将要碰到时却又停住,手掌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杰…”五条悟忽然迷迷糊糊地出声,夏油杰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怎么了。”
“生日快乐…杰。”他眼都没睁,含混不清,仿佛梦呓般的说道。说完彻底便进入了梦乡。
“…”
夏油杰闭上眼,手掌彻底落在了他的发间,像给大猫顺毛一样,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声回到:“我很开心,谢谢你。”
列车咣当咣当地驶入隧道。夏油杰低下头,在一片漆黑中吻了吻自己手背。
五条悟对此一无所知。待他醒来,列车已经到了地方。夏油杰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五条悟也向他挥了挥手,吊儿郎当的插着兜走了,走出去一段路,他不经意回头,却发现夏油杰还在原地,笑容却变了,有点悲伤,好像在惋惜什么一样。看到他回头,又很快收了这种笑容:“走吧!”他提高了点声量喊道,“不要回头了。”
五条悟点点头,溜溜哒哒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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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再见。五条悟实在忙得脚不沾地,高层好像是觉得他太好用,哪哪的事稍微困难点,让他来处理就准没错。一群蠢货。五条悟毫无顾虑地想,要是那天把这群蠢货都杀干净就好了。反正这些废物什么事也派不上用场。
唉,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想。好想见杰啊。
好不容易到了夏末,一系列麻烦事总算告一段落,五条悟回到咒术高专,夏油杰听说他回来,站在门口等他。“悟,你回来了。”他这样说道,没有笑容。
五条悟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恩,我回来了。硝子呢?”
“在治疗同伴呢。”夏油杰甚至有点无精打采地回答,“最近受伤的咒术师特别多。”
“这样啊。”
接下来连着几天都是如此,五条悟在场地里继续训练瞬移。夏油杰在旁边看着,没有笑容。
不对劲。
五条悟问他怎么了,他低着头,“夏天嘛。”他说,“你知道的,夏天事情多。”
五条悟没再追问。
杰眼睛细长,平时总喜欢带笑半眯着眼,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狐狸一样。而如今他的眼尾总是微垂着。五条悟知道,绝不仅仅是夏天事情多这么简单。
终于,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五条悟忍不住在走廊上叫住他。
夏油杰起初没听到。“我说,杰!”五条悟拔高音量,夏油杰这才回头,看到五条悟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睛清亮又干净,明白地透露着困扰,“到底怎么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你笑过了。”
夏油杰愣了愣,下一秒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没事的。”他笑着说,“就是夏乏罢了。”
五条悟没吭声,夏油杰又继续说,“你看,我现在这不笑了吗…”
“你这根本不是发自心底的笑!”五条悟忽然像小孩子赌气一样冲他喊道。夏油杰睁大眼睛,头一次表露出被看穿般难堪的表情,像是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的狐狸被踩了尾巴。他别过头,有些为难的低声说:“别闹了,悟。”
“到底怎么了,杰,你是为什么不开心吗?”五条悟继续问,这回换夏油杰不说话了。
五条悟走近几步,拉住他的手,“你说话啊…”
夏油杰往后退了一步,“放手,悟。”
够了,已经够了。
“杰,你到底…”
“我说放手!”他猛地一甩手——没有甩开。只要五条悟自己不想松手,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他放开手。夏油杰紧咬着后槽牙,青筋暴起,好像情绪已经绷到了极致。
五条悟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失态过,声音下意识放到更轻了些,“和我说说啊,杰。”
“………”
长久的沉默,无声的对峙。
这一分钟仿佛过了很久。五条悟慢慢松开他的手,“你不想说就算了…”
这时,夏油杰终于开口,“我————”
五条悟下意识屏住呼吸。
“五条悟!”硝子从远处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校长正找你呢,有紧急事务要你处理。”
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
前!功!尽!弃!
他用能杀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硝子,“怎,么,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咬牙切齿地。
“你这什么眼神。”硝子不明所以,“校长找你,我就过来通知一声。”
五条悟转过头,看到夏油杰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快去吧。”夏油杰笑着说,“要不校长又得着急上火。”
好极了。五条悟迈着能与地板挫出火的重步,不情不愿的走人了。
待五条悟走远了。硝子才开口,“你们这,什么情况?”
夏油杰不置可否,“悟闹脾气罢了,不用管他。倒是你,受伤的同伴治疗完了?”
“恩。”硝子倚在栏杆上,“可算治疗完了,累死我了。今年夏天可真够多灾多难的,怨灵太多了,我一个后勤的任务都应接不暇。”
“是啊。”夏油杰靠在墙上,“咒灵就像杀不尽的老鼠。杀完这一波,还会有下一波,永远无法根治。最后耗死的,只有我们自己。”
硝子转过头,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天内理子吗?”
“知道。”硝子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死去的那个星浆体小姑娘。”
“天内理子,很可能连星浆体都不是。”夏油杰声音越说越低,“她只是个挡箭牌,甚至…她可能只是个普通女孩。”
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一辈子活在谎言中,最后还惨死在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阴谋里。
“你这样。”硝子说,“活的太不轻松啦。”
“…”夏油杰依然笑眯眯的,“你指怎样?”
“什么都记得。”硝子伸了个懒腰,“太倔了啊你,一点都不肯忘。”
夏油杰仰起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这么好忘的。”
“啊哈哈,那还是你放不过自己。”
夏油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看着硝子拿出打火机点上烟,这才又开口道:“咒术界的高层,满口谎言,只是在被动应对。而所谓的天元大人,真的是什么神吗?”他眼神越来越冷,“靠献祭肉体才能继续苟延残喘的东西,和怪物有什么两样,又有什么好尊敬的。”
“喔,小哥。”硝子呼出一口烟,“你刚才说的话很危险哦,不过我就当没听见了。”
夏油杰低下头笑了笑。
“所以我在想——咒术师,还有没有其他的路。能不被当成消耗品,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而活,一劳永逸的路。”
“…你这些话,真的不准备给五条悟说吗?”硝子问。
“没必要。”夏油杰说,他沉默了很久。
“悟…有他自己需要走的路。”
当五条悟再听到有关夏油杰的事情时,已经是关于他杀害一百多村民叛逃的消息。
他不可置信,无论夜蛾在他耳边重复多少遍,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要找夏油杰,他要听夏油杰自己亲口承认,亲口说。
可是夏油杰在哪里?
他哪里都找不到。
当接到硝子给他打的电话时,他几乎说下一刻就不管不顾的往夏油杰最近的地方瞬移。
他要听夏油杰的解释。
夏油杰最终出现了,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心平气和,冷静淡漠。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怒火攻心,双目充血,大声质问……以及,缓慢收回想伸出去的手
夏油杰什么都不和他说,也不愿意再和他说。他说话的口气疏离的像是他们从未认识过彼此。可怎么可能呢,他们明明拥有同样的青春,他们明明曾经是不可分割的。
他知道自己该追上去,不管是挽回还是消灭。可他迈不动腿,他的腿仿佛被灌了水泥,铸在了原地。因为他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了,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竟只有一个念头。他被遗弃了。
很可笑。五条悟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不被需要的感觉,而现在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却是从夏油杰这里。他需要夏油杰,而夏油杰不需要他了。对此五条悟无计可施。
即使是所谓最强,五条悟也没办法让夏油杰停下脚步。他眼睁睁看着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身上的热度也随之抽离了,他牙齿打颤,浑身发冷,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无坚不摧,他的强大并非是所向披靡。
夏油杰像是场酸雨,腐蚀掉了五条悟的不坏金身,让他落到人间,知道了寒冬暑暖,也让他跌在泥地里,痛彻心扉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无能为力。
路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他的耳边却万籁俱寂,胸口空荡荡的,没有声音也没有回响。
他都没注意到硝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和夏油杰谈过了?”硝子问他
“恩。”
硝子看了看他的表情,“你这一看就是一无所获。”
“…”
硝子唉了一声,又叼起当才没抽完的烟。
“你看起来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五条悟一手扶着后脑勺,转头看她。硝子叼着烟发笑,“唉———有吗?真的吗?”
她吸了口烟,长长的呼出气。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突兀开口:“你知道吗,泰坦尼克号可不是咻的一下就沉没的。”
五条悟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硝子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从撞上冰山,被划出第一道口子开始,它是一寸一寸,慢慢沉没的。沉没的时间很漫长,如果你不留心,甚至察觉不到。”
五条悟抬起眼睛。
“船上的人甚至可能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他依旧可以和你说笑,聊天,除了站在船上的人自己,没有人知道这艘船正在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她又吸了口烟,可能一下吸的太猛,剧烈咳嗽起来。五条悟头一回安静的等她咳嗽完,既没有出言嘲笑也没有多嘴。
硝子咳嗽完,意兴阑珊的扔掉了烟头。“你省点心吧。他…估计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了。在那艘船沉没前那么久的时间,他都没有选择跳船,也没想过求助。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不对。”五条悟冷不丁说道。
“恩?什么不对。”
“杰…他不是没有求助过。”
硝子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支起手肘,手心撑着下巴,“是吗…也对,毕竟是'你'。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向你求救的?”
“……”
五条悟没说话。耳边炸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他阖上眼。
“悟,悟!你在发什么愣呢”
“明天就是夏油杰要发动百鬼夜行的日子了…你这是什么状态。”
五条悟回过神来,夜蛾正站在他面前训话。
“Sorry,我走神了。”五条悟说着挠了挠头。夜蛾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五条悟摆摆手,转过头,往门外走。
“悟。”夜蛾叫住他,“不要再顾念旧情了。”
五条悟脚步一顿,没有回话,反手关上了门。
百鬼夜行是幌子,从他在新宿没有看到夏油杰时,他便清楚了。
夏油杰的目标是祈本里香。
他明白过来后,顿时加急想要摆脱这些困住他的幌子。不过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预感,乙骨会赢。
当他终于赶回本校,见到巷子里失了手臂的夏油杰时,他知道,自己预感成真了。
他没有丝毫喜悦。
“你来晚了啊。”夏油杰握着右肩的伤口说,他浑身都是血,狼狈不堪,笑容却依然从容。
“没想到最后是碰到你…同胞没事吧?”
“都逃光了。”
“是吧,我和你不同,很温柔哦。你是想把那两个人当乙骨的起爆剂吧。”
“我信你啊。你不会无缘由杀掉年轻术师的。”
夏油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低低的笑出声。“信任…你对我还保有那样的东西啊。
夏油杰抬起手,把乙骨学生卡扔给了他。五条悟看了,忍不住吐槽:“小学那事也是你干的啊?”
“是哦。”
“真受不了你。”
短暂的,可以以假乱真的吵闹后。五条悟沉默了几秒,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夏油杰低下头,也沉默了几秒。“不管说什么,我依然讨厌猴子。不过不至于恨高专的那些家伙。”
“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没能打心底里笑出来。”
五条悟垂下眼睫。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转身走人,但他没有。他只是开口说:“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哈?最后了,你倒是说点咒术师会说的话啊?”夏油杰目瞪口呆了几秒,好像很不好意思的重新露出笑容,脸上染了些许红晕。
“那好,我问你,你后悔吗?”
夏油杰止住了笑容,眼角微弯,并不回答。只是用仅剩那支还能动的手握住五条悟的手腕,牵着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来,往这轰吧。可别打偏了。”
五条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面无表情的将视线转回到夏油杰的脸上。夏油杰神情丝毫未变,但眼神很柔和,很平静。好像一直在期许这一刻的到来。
五条悟抵在他心口的手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他慢慢倾下身,直视着他。夏油杰能看到他像猫一样漂亮的瞳孔。他们挨得极近,如同拥抱一样的姿势,下一秒,鲜血泵裂而出,他清晰听到了自己肋骨碎裂成末的声音。
同一时刻,他抬起头、亲吻了一下五条悟的唇角。
五条悟睁大眼睛,用沾血的手指触了触自己嘴角,半晌说道:“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夏油杰笑着说。“这是离别吻。”
“再见啦。”他说。
“…再见。”五条悟绷紧嘴角,说道。
夏油杰带着笑垂下头,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五条悟站起身,却不由脚一软。身子晃荡了下。可能是脚麻了,他想。
然而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形却越发不稳,他东倒西歪地倚靠在小巷的土墙上。前面的光亮堂堂的,他该走出去,走到光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然而他迈不动腿,因为这深深的巷子里有夏油杰,还有他三年多的青春。他们手拉手,面带微笑的死在了这无人知晓的阴影里,留下他一个人,继续面对空虚到可怕的未来。
他明白自己现在得静一会儿,于是放任自流地倚着墙皮慢慢滑坐到地上。像小孩子一样蜷起腿,双手环抱着,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他只要微微一斜头,就能看到左手处夏油杰鲜血淋漓的尸体。然而他目不转睛,湛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墙壁,似乎要从那斑驳的墙皮上研究出什么门道。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错?他想不明白。
他忽然困倦极了,闭上眼睛。
他是什么时候求救过的?
他做梦了,梦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有个人趁他睡着想低头亲他,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过了很久,那人都没再有任何动作。当五条悟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去看他时,看到他坐在窗台上,窗户大开着,他迎着雨丝往外望。冷风刮得窗帘像海浪一样漫漫起落,他的影子倒投在飞舞着的雪白窗帘上,影影绰绰,斑驳陆离,像个孤魂野鬼。
明和暗之间有一条分界线,他正坐在临近暗的边缘,好像马上就要陷进去了。
五条悟在这时忽然鬼使神差的明白了。是那个未落下的吻。他以吻向他求救。而他没有回应。
杰。他轻声喊他。
孤独的鬼魂转过头,少有的冲他露出了有点落寞的微笑。不再温和,不再假装轻松,而是带着些微重量的笑容,往他心上坠。悟,你醒了。他说道,有不明不白的惋惜。
跟我走吧,杰,他声音不知为何一点点开始颤抖,好像如果此时不拉起他的手,他就会永远从他身边消失一样。跟我一起走吧。他再一次恳求道。
鬼魂依然微笑着看着他,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悟,接下来的路可能要你自己走了哦。
杰,杰!他大喊着想抓住他,却不知为何离他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杰的身影渐渐溶化在黑暗里。
五条悟慢慢停下脚步,在梦中尝到了自己泪水的滋味。
忽然,在一片黑暗里,他听到杰的声音。
“走吧。”他说,“我的朋友,请不要回头。”
End.
【率知】某天,一头小北极熊捡到了洪知秀的鹿角
童话故事
洪知秀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然怎么他打开门后外面站着一头小北极熊。
为什么向来消息灵通的、他最好的弟弟夫胜宽没有告知他森林里搬来了一头小北极熊?他最近明明没有不看手机来着...
他仰头,打量起这头小北极熊。对方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眼睛像是被太阳晒得眯起来了,但不难看出其又长又翘的睫毛。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小北极熊捧在胸前的结实的梅花枝一般的鹿角——看着就眼熟。
“嘿,我在河边捡到了这对鹿角,净汉哥说或许这是你的,我就给你送过来了。”北极熊开了口,依旧眯着眼睛,看起来被太阳晒得不太舒服。
这确实是洪知秀的鹿角,前几天在和崔胜澈那头小狮...
童话故事
洪知秀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然怎么他打开门后外面站着一头小北极熊。
为什么向来消息灵通的、他最好的弟弟夫胜宽没有告知他森林里搬来了一头小北极熊?他最近明明没有不看手机来着...
他仰头,打量起这头小北极熊。对方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眼睛像是被太阳晒得眯起来了,但不难看出其又长又翘的睫毛。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小北极熊捧在胸前的结实的梅花枝一般的鹿角——看着就眼熟。
“嘿,我在河边捡到了这对鹿角,净汉哥说或许这是你的,我就给你送过来了。”北极熊开了口,依旧眯着眼睛,看起来被太阳晒得不太舒服。
这确实是洪知秀的鹿角,前几天在和崔胜澈那头小狮子赛跑时自然脱落了,他当时顾着要赢过崔胜澈,没注意掉在哪里了,之后回去找也怎么都找不到。虽然已经过了鹿的交配期,他不再需要鹿角作为武器,更何况脱落的鹿角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用了。
但洪知秀这头鹿有收集癖,收集他自己的鹿角的癖好。他家专门有堵墙放他从小到大脱落的鹿角,每天都要细细观摩一遍。
本来鹿角丢了他还有些伤心,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没想到居然会有小动物捡到他的鹿角。
不过,洪知秀又看了门口的北极熊一眼,就这位的体型,或许不该叫小动物了。
洪知秀接过小北极熊的鹿角,热情地欢迎他进自己家坐坐。但小北极熊却连连摇手,表示天太热了,他要回家里的冰箱待一会。
“噢,那你不如在我家冰箱待一会?你这样我很怕你在路上就中暑了。”洪知秀探出头去,发觉今天的太阳比以往都大多了。
小北极熊望望天,又看看洪知秀,踌躇地问:“你家冰箱可以装下我吗?”
洪知秀粲然一笑:“放心,我有一台大大的冰柜!”
于是小北极熊就一脸幸福地躺进去了,在洪知秀合上柜门的前一刻,他突然睁开眼抬起爪子抵住柜门:“我想起来还没向你自我介绍,我叫崔瀚率,是从北极过来的。”
洪知秀哪听得见什么崔瀚率不崔瀚率的,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哇,好长的睫毛。
“谢谢你的夸奖,我觉得你新长出来的鹿角很可爱。”
?
“我说出口了吗?”洪知秀眨眨眼睛,在小北极熊肯定的眼神中拍了拍脑袋,“哎算了,也谢谢你夸我。我叫洪知秀,我是去年搬过来的,欢迎你来哦。”
崔瀚率听到之后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洪知秀家里多了头北极熊,叫做崔瀚率,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蝶翼般的睫毛。
因为是新来的客人,洪知秀特意网购了一些食材,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他,顺便感谢他归还自己寻找良久无果的鹿角。
正当他捧着脑袋思考该怎么处理洗菜池里新买的鱼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崔瀚率的声音:“哇,你也吃鱼吗?”
洪知秀还没来得及反驳,崔瀚率又继续说:“你要怎么处理这条鱼呢?我在北极的时候经常捕鱼,但通常是生吃,之前有来旅行的动物告诉我烤着也很好吃,不过我还没能学会生火呢。”
事到如今,好像不烤不行了。洪知秀盯着池子里的鱼,下了决心:“那我们就烤着吃吧。”
“不过我会生火,不太会烤。”毕竟他是食草动物,就算是烧烤,他也只试过烤菜叶子和玉米。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崔瀚率如是说。
只不过崔瀚率的努力方式让洪知秀欲骂又止——隔几分钟就吃一块鱼肉,又说没熟,继续眨巴眼睛无比期待地等待,反复如此到最后,烤熟时只剩下了小半条鱼。
崔瀚率虔诚地吃掉那小半条鱼,然后说洪知秀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鹿。
简直是受宠若惊。
“你初来乍到,我也没准备什么,如果你以后还想吃烤鱼的话,可以来我家...”
洪知秀抬起眼睛笑着跟崔瀚率说,没成想对方正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比看烤鱼还要专注。他愣了一下,问对方怎么了。
“我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崔瀚率问。
不是朋友,是好朋友。即便刚认识不久,崔瀚率也要跳过朋友一跃成为有分量的好朋友。
“当然可以啊。”
虽然洪知秀来到这片森林一年多了,已经和同样年纪的小狮子崔胜澈、小兔子尹净汉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但他也依旧记得刚来不久时,他在森林社区的聚会当中感到的彷徨无助。
如果新来的小北极熊希望跟他做好朋友,那他也想尽他一份力让小北极熊来这之后过得开心一些。
“我有一面墙专门放我从小到大脱落的鹿角,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看过了,瀚率想看看吗?”
“真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好吧,洪知秀已经数不清崔瀚率来他家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夸了他多少次了。
但他心底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的、充实的感觉。
洪知秀第一次去崔瀚率家做客,是在他们认识一个月后。某天崔瀚率在他家吃饭,突然抬起头迷茫地问:“知秀你是不是还没有来过我家?”
在得到洪知秀肯定的回复之后,崔瀚率懊恼地挠了挠头:“我太粗心了,总是在路上说要记得邀请知秀来我家,但是一开门脑子里只有:哇知秀今天也很好看呢。”
相处了一个月,照理来说洪知秀应该对崔瀚率经常语出惊人的夸赞免疫的,但事实上,他每次听到都会害羞,然后飘飘然。
有一回和尹净汉吃饭,尹净汉说洪知秀你最近不太对劲啊,洪知秀说,哎净汉你不知道,瀚率今天夸了我五次诶,连一起洗碗他都会说,知秀洗得好干净啊。于是尹净汉吃完饭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洪知秀目送着他离去,远处又走来了崔瀚率,对方和尹净汉打了招呼,然后飞快地跑到了他面前,像一团雪球,骨碌滚到他面前就成雪堆了,雪堆开口:“嗨知秀。”
洪知秀噗嗤笑了。
他回过神来抬眼,就看见崔瀚率瞪大眼睛打量着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崔瀚率摇头:“没有东西。就是知秀在发呆,我正好可以观察知秀的脸。”
“噢,那观察出什么了吗?”
“知秀脸上写着明天晚上很想来我家吃饭。”崔瀚率认真道。
洪知秀又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他买了两条鱼去了崔瀚率家。相比于他的家,崔瀚率的家更像一间冷藏室,据崔瀚率说,家里有一半多都划进了冷藏室的范围内。
“不过我把冷藏室以外的温度调高了。”崔瀚率指了指墙上的温度表,又把遥控器递给洪知秀,“知秀如果还觉得冷的话,可以再调一下,我是没关系的。”
洪知秀随手把遥控器放进口袋里,跟崔瀚率一起洗菜做饭。
这顿晚饭他们吃得很愉快。崔瀚率说起他在北极的生活,吃到好吃的鱼都不知道该和谁分享。对面的洪知秀喝了一点点酒,脸红红的,笑得眼睛眯起来,说话声音也软了:“以后瀚率可以跟我分享哦,我很乐意听的。”
之后他们一起收拾了餐桌,又聊了一会儿天,洪知秀才决定回家去。
再后一天,睡醒的洪知秀看到崔瀚率给他发了三条讯息。
“知秀的背影也可爱。”
“[图片]”
“知秀,或许你把我家遥控器带走了吗TT”
迷迷糊糊的洪知秀瞬间清醒,脸爆红。
森林进入夏季,崔瀚率几乎不出门了,因为以他的体质,在烈日下走几步都会中暑。不过好在他家门口有一段河流被树荫罩着,他偶尔会敷着冰袋在河里泡着,权当呼吸新鲜空气了。
只不过小北极熊也有笨笨的时候,比如冰袋会融化,树荫会移动。在河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的小北极熊光荣中暑,还是被来找他的洪知秀发现的。
当时洪知秀敲了五分钟崔瀚率的家门,又发去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应。那一刻他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崔瀚率在找他,崔瀚率知道他会去哪里采野果,知道他想放松的时候去哪个坡上趴着晒太阳,知道他有时候会待在崔胜澈和尹净汉家。
但他居然只知道崔瀚率家。
莫名的不安涌上他的心头。他又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发现了在河里已经晒晕过去的崔瀚率。有点像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被太阳晒眯了眼睛,睫毛长长翘翘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洪知秀自知他一头鹿抬不起来崔瀚率,又在森林社区的群里发了消息,大家齐心协力把崔瀚率抬回了他家的冷藏库里。洪知秀给他调好了温度,直接在冷藏库门口坐下了,说要守着崔瀚率,怕他起来觉得孤独。
自崔瀚率搬来森林,洪知秀已经很久没觉得孤独了。他的生活一点一点地被崔瀚率填满,四处都有崔瀚率的身影。
但是,洪知秀托着下巴想,在他和别的朋友玩的时候,崔瀚率会觉得孤独吗,崔瀚率会想起以前在北极没有熊可分享的瞬间吗,崔瀚率会想起他吗。
喜欢崔瀚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之后洪知秀就睡过去了。他梦见崔瀚率躺在一小块的冰上看天空,表情有些哀伤,画面不断缩小,四周始终是海水,等到他看不见那一小块冰的时候,他猛然惊醒了。
对上了崔瀚率的眼睛,亮的、有神的眼睛。
“知秀你怎么睡在这里?”崔瀚率把毯子盖在洪知秀身上,又在他身旁坐下。
洪知秀缩在毯子里,看着崔瀚率,犹豫地问道:“瀚率呀,你是因为冰融化了才搬来森林的吗?”
他都想好该怎么安慰流离失所的崔瀚率了,但小北极熊扭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是啊,我家那边气温还好。”
“我是因为你才来的啊。”
几个月前,崔瀚率还在北极,盘着腿坐在冰面上悠哉哉地钓鱼。结果有东西碰上了他的鱼线,他捞起来一看,是一只漂流瓶。
里面的纸条写着:好想交朋友呀,初来乍到和大家都不太熟呢,来svt森林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ㅠㅠ
落款是一只小鹿的卡通头像。
没有朋友?
崔瀚率蹙着眉抬头望向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全是冰和雪。这附近只有他一头北极熊,其他熊旅行的旅行,搬家的搬家,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他倒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一头熊也可以捕鱼、睡觉、堆雪熊、在冰上滑来滑去然后掉海里。
不过纸条上的话还是触动着崔瀚率的心弦。
直到有一天他捕到一条很美味的鱼,发现没有谁可以分享,他终于收拾行李,准备去找这头小鹿。
但他忘了两件事。
第一,鹿是不吃鱼的。
第二,漂流瓶至少要漂几个月或几年的时间才能抵达北极。
不过都没关系,只要目标是洪知秀,崔瀚率就会坐着火车的冷冻车厢不远万里到对方身边去。
野生狮虎出没警告
-57/2.1w+/HE一发完
雪天。高楼的窗外,雪花像是掰碎的天空落到路面,暖融融的房间里,虎斑猫安稳地睡在李知勋的腿上。刚刚扑完后面墙上游来游去的蝴蝶鱼,活泼的猫拿爪子敲玻璃敲得乓乓响,玩累了自己踱回李知勋的腿上窝成一个圈。
房间里已经安静了很久。
李知勋轻轻抚摸猫的后背,它的毛摸起来很舒服,呼吸时一起一伏热乎乎。
医生在等李知勋开口,李知勋在等自己开口。他摩挲了一下沙发的布料,和医生对视了一眼,“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没办法分清那几年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一个梦。”
“回头看的时候,很长的时间也会被打包成一个小小的瞬间。我要怎么说服自己呢。我要怎么...
-57/2.1w+/HE一发完
雪天。高楼的窗外,雪花像是掰碎的天空落到路面,暖融融的房间里,虎斑猫安稳地睡在李知勋的腿上。刚刚扑完后面墙上游来游去的蝴蝶鱼,活泼的猫拿爪子敲玻璃敲得乓乓响,玩累了自己踱回李知勋的腿上窝成一个圈。
房间里已经安静了很久。
李知勋轻轻抚摸猫的后背,它的毛摸起来很舒服,呼吸时一起一伏热乎乎。
医生在等李知勋开口,李知勋在等自己开口。他摩挲了一下沙发的布料,和医生对视了一眼,“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没办法分清那几年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一个梦。”
“回头看的时候,很长的时间也会被打包成一个小小的瞬间。我要怎么说服自己呢。我要怎么,说服自己那只老虎是真的、它曾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李知勋靠在沙发背上,转头看着窗外的雪越变越大。
-
李知勋是十五岁的时候转学到镇上的。
他很小就不在父母身边生活,跟着姨妈的工作变动不停地换学校。所以也不太知道自己是否有父母。总是太吵闹,在城市里,总是太潮湿,在海边。李知勋习惯戴着耳机独自发呆,在很不舒服的天气里提出了想要转学到镇上——母亲出生的地方。
在森林里、多山而宁静,有大片大片的草地和妈妈的老房子。
人们总是从那里出走,而李知勋却想要回到那里去。
李知勋到的那天太阳光很好。姨妈开着车抱怨路上压到的石头,“房子是要你自己收拾的,太久没用了,后院的杂草都该长到出墙了。过两天自己去中学报道,你的材料...”她一手开车,一手拉开李知勋面前的抽屉,“都在这里了。”
“你父母留下的卡也在里面,学费已经都给你交好了。不够用的话给我打电话。”
到了房子前面,姨妈把车掉了个头。“是你自己选择要回来的,我没法帮你了。”
李知勋点了点头,把行李的杆子按下来。“这几年谢谢你。”
姨妈伸出手揉乱了李知勋的头发,“自己注意安全。听说山里有很多野兽,晚上不要出门往山里去。”
李知勋不会开车,第一天上学是走路去的。学校在一个小山坡上,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校门,办完手续以后被领进教室。
和以往一样没人在意他,他又走到不起眼的小角落自己坐下,撑起手肘,看着窗外。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五分钟,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的字迹已经擦了一轮,李知勋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又没有同桌,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后面。在这里又能待多久呢?
他把头趴在桌子上。
今天不冷不热的,只需要一件套头卫衣。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很容易被忘记的一天,正如他自己——李知勋想,自己也是如此。中庸的、安静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会被遗忘的人。
“嗨。”
李知勋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权顺荣把手指放在嘴巴面前表示让他别发出声音,然后轻轻地拉开椅子坐在他的旁边。
李知勋想,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权顺荣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递过来一张字条。“新来的?”
李知勋点点头,看他把纸条拿回去又奋笔疾书地写了什么,结果等递回来一看,就写了两个字,“你好。”
他差点笑出声。过了一会儿,又递过来一张纸条,“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李知勋看完整个鼻子都皱起来,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分不清楚的!他用红色笔用力地在男生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下课铃响了,李知勋怎么想也觉得气不过,踩了一下他的脚。权顺荣疼得跳起来,“你干什么!”
“怎么会认错的?”李知勋问他。
“因为很漂亮!坐下来的时候第一眼觉得很漂亮才认错的。踩我干什么!”权顺荣愤怒地想要踩回去又收回脚,“而且我本来没有同桌的。你一来就占了我的位置。”
李知勋靠在墙边上,“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啊?”
权顺荣嘿嘿笑,“所以迟到才不会被发现。中午一起吃饭吗?”
于是李知勋就跟着权顺荣去了食堂。端着盘子跟在他的后面,李知勋拿了苹果和牛奶,夹了一块肉饼放进汉堡皮里。想了想又放了一块,却看见权顺荣连夹了五块往里面放。
权顺荣的身高窜得更早,李知勋踮着脚尖数他盘子里的肉,悄悄问他,“你吃这么多啊?”
权顺荣夹了夹空夹子,铁片发出嚓嚓的声音,“你吃这么少,不长身体吗?”
李知勋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你真的吃得完吗?”权顺荣看起来是很瘦的,只有胳膊上有点运动的痕迹,两条腿还是像筷子一样,吃什么都不胖。
在嘈杂的食堂找到了位置坐下。旁边有摊开着大笔记本一边吃饭一边让芝士酱滴到书页上的,还有把滑板倒扣在桌上的。李知勋有点儿兴奋,想问这个学校本来就这样吗?还没开口,权顺荣先问他,“为什么转学?”
李知勋顿了一下,“不重要。”很少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因为他总是来来去去,也不怎么交得到朋友。好不容易有人让他能够提问——他第一次不大想把耳机带上隔绝外面声音。
看权顺荣在对面吃相一点儿也不好地吃得很香,嘴唇旁边全都占满了酱,李知勋笑得嘴角弯弯,递一张纸巾给他要他擦。
权顺荣也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上半身前倾,伸过来下巴。
李知勋小心翼翼地把纸巾拍到他脸上,擦掉他沾到的酱,像给猫洗脸一样地摸了一圈。权顺荣甩了甩头又坐回去,李知勋觉得他真像猫似的。
李知勋觉得搬来镇上是个很好的决定,因为权顺荣和他成为同桌以后,他就很少需要一个人戴着耳机发呆了。他总想搬到安静的地方去其实不只是因为他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只是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的话显得不会那么孤独、那么奇怪。
有一些课他们是不在一个教室里上的,但下课以后,权顺荣会在他走廊的储物柜前面无聊地往他的柜子上贴圆圈贴纸等他。
李知勋看到贴纸有点要抓狂——毫无章法、毫无配色!权顺荣真无聊!
不过李知勋也没撕掉,就等他一层一层往上面贴新买的贴纸。
偶尔权顺荣会带着他原本的朋友和李知勋一起吃饭。李知勋觉得他们也很好,但他更喜欢和权顺荣一块儿玩。崔胜澈和权顺荣一起吃食堂的时候,李知勋很惊讶地看着他们拿那么多的肉饼到盘子里。原本已经以为权顺荣吃得很多了!
找到位置以后两个人总是呲牙咧嘴地一边吃一边吵架;这时候李知勋不太说话的。就算不说话,也没关系,旁边的两个人挤挤攘攘的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话填满了。
只有一种时候两个人都会变得很安静:窗外飞过一群蝴蝶。
上一秒还在吵架的人,要是窗外有又大又漂亮的蝴蝶扑闪扑闪翅膀飞过去,就会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午饭,齐刷刷地盯着窗外看。李知勋觉得很有意思,问他们,怎么都喜欢蝴蝶?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一起转过来。“我们才不喜欢蝴蝶!”
李知勋疑惑地伸出手指,指了指窗户,“那刚才是在看...”
“外面的树。”崔胜澈说。“外面的树都长得很高了。我小时候他们才和我差不多高呢。”
“噢...”李知勋往后一仰。“权顺荣是喜欢黄色的蝴蝶是吧?”
“才不是,我喜欢蓝色的。”说完就被崔胜澈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不过,人如果太像猫了,还是会感到奇怪的不是吗?
李知勋小时候也常常被姨妈说像猫,因为总是喜欢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小小的一团,早上起床的时候头发会乱蓬蓬地折成猫耳朵顶在头上。
不过没见过权顺荣这么像猫的人。
笑起来像一只用坚果把腮帮子填得鼓鼓囊囊的仓鼠,行动却总是像猫一样。他的朋友也有点像猫的,崔胜澈那个样子,生气起来总像怒发冲冠的猫,能幻视他尾巴愤怒地竖起来的样子。
秋天要过渡到冬天以前会有雨天。外面电闪雷鸣,屋内也就暗了,早上到教室里就得把电灯打开才能看得清楚。每天睁开眼睛都好像戴上了灰色的眼镜,雾蒙蒙的。不过味道很好,李知勋喜欢雨的味道。不是下过雨以后草的味道,而是正在下雨的时候那种有点暗淡的、有点腥但又感觉很干净的味道。
他戴着一边的耳机,另一边留着听雨声。
他搬来这里已经有几个月了。这两天终于把整个房子都打扫干净,后院的枝干修剪完以后有很大一块空地,李知勋想很适合养只动物。
房子旁边还有车库是空着的,他想要学开车,这样上学就可以不用爬坡了。李知勋的头发也剪短了很多,不会再被认成女孩子。每一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感觉正在变化,下巴上长出了青春痘。好吧,是令人烦恼的青春期。
正出神,权顺荣把他的耳机摘下来,“到得这么早。”
这家伙走路又没声音。
他刚坐下没多久,伴随着一声咔的脆响,教室里突然完全暗了下来。大概是风太大了。
李知勋环视周围一圈,看不太清楚;明明是早晨,房间里暗得像被沾了墨水的笔轻轻点过,墨汁晕开在空气里。
他转头要和权顺荣说,“是不是跳闸了?”却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
李知勋揉了揉眼睛,又睁开,又变回了权顺荣黑色的瞳孔。是不是太早没睡清醒所以出现幻觉了,李知勋想。
“权顺荣,你的眼睛...”
权顺荣眨了眨,“怎么样,觉得很漂亮吗?”
李知勋照着他头上来了一巴掌。“就你话多!”
实际上权顺荣早就慌张得不得了,撒谎的时候腿都在抖,只是因为太暗了李知勋没看见。
李知勋来学校的第一天权顺荣就不自觉地想要和他靠近了。
他身上的味道不是令人垂涎的食物的味道,而是让权顺荣很舒服的、很安心的味道,像下雨的味道一样。权顺荣也很喜欢下雨天的。
他还小的时候经常变成原型在水坑里打滚,因为一身泥泞被叼着脖子回到树林里一顿胖揍。那时候因为还变不成人,只能拖着尾巴挨打,又总是调皮,所以变得特别抗揍。
他和崔胜澈就是在两个人都还变不成人形的时候就认识的。
对了,权顺荣是老虎。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李知勋交代,所以才会在眼睛一下没法在暗淡里变成应该有的颜色的时候慌张地害怕李知勋发现了。
放学以后,崔胜澈和权顺荣回到树林里,把书包一丢就变回原形。崔胜澈看着权顺荣咬着自己的尾巴,纠结地滚来滚去,拍了拍他,“李知勋不会发现的。哪有人能一下联想到人类能变成老虎?”
“可是我总要告诉他的。”权顺荣说,“要不,我可怎么和他谈恋爱呀。”
崔胜澈拿尾巴抽他,“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怎么想得这么远了?”
崔胜澈不是老虎,是住在隔壁树林的狮子,小时候因为经常一块追蝴蝶玩、抱着摔跤,吵着吵着就变成人形了。变成人样不好打架,要打起来的时候就会变回去。
“你别总是在他面前露馅。”崔胜澈摇着尾巴,尾巴上的毛都快因为打架被权顺荣咬秃了。“他要是怕老虎怎么办?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权顺荣委屈地把尾巴放到地上。“你想的真多。哥,哥,教教我。”
“现在知道叫哥了?”崔胜澈抬起后脚踹了一脚权顺荣,权顺荣顺从地变成一团老虎球,咕噜咕噜地滚下山坡。
他们是一直住在这片树林里的。从李知勋搬来以前很久——从李知勋的妈妈出生以前很久,他们的家族就一直在这里了。不像海妖、吸血鬼,他们是很普通的兽人,除了能在两种形态之间转换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充其量是人形的时候跑的比人类更快、跳得比人类更高、吃得比人类更多。付出的代价是有时候显得笨呼呼的。
回家路上崔胜澈又提醒他,“下次我们别再盯着蝴蝶看了。小孩才喜欢那个。”明明两个人也确实是小孩。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蓝色蝴蝶。”
“被李知勋发现怎么办?”
权顺荣愁得耳朵都耷拉下来,“要找时机告诉他才行呀。”
天气越来越冷了。
学校的房子是很多年前建的,即使室内有暖气,也还是会有风灌进来。体育馆尤其,偌大的建筑只有薄薄的墙壁,防不住风,大家又都换上了轻便的运动服。
李知勋刚站了没多久,就打了个喷嚏。权顺荣听见把外套脱下来让他穿上,“没关系,我不怕冷的。”
可是有点不好意思,李知勋想。不过因为太冷也顾不上这些。
简单的热身之后李知勋还是没能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排队从球框里拿排球的时候又冻得发抖。身上都已经披了两件衣服了,他转头看着只套了件短袖还威风地站着的权顺荣,真是不怕冷。
简单的垫球训练以后是对抗赛,没有参加的人就站在场边看。权顺荣本来要上场的,李知勋看起来冷得不得了,他就悄悄地移到他的后面,招招手示意别人去比赛了。
李知勋看见他过来,“怎么了?”
权顺荣从背后贴住他,两只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你不是冷吗?”
李知勋愣住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地跳。权顺荣整个人暖和得像个炉子似的,他好像一下走进了暖气片开得烫脚的房间。权顺荣连呼吸也是热的,喷在他的后脖子上,赢球的时候就放开手鼓掌尖叫,回归比赛的时候又把李知勋搂回来。
“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李知勋抬了抬头问他。
权顺荣又长高了一点,把下巴放在李知勋的头顶,“我不怕冷的。”
李知勋总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给吓到,却又不是很抗拒,他把权顺荣的行为解释为这个镇子上的人的热情。可是心跳声是骗不了人的,权顺荣看起来毫无波澜地抱着他,看着比赛,他却心跳飞快,快得都感觉不到冷了。
本来耳朵是冻得通红的,现在却说不清楚是冻的,还是因为心跳太快,蒸了一些情绪的云升上脸颊、耳朵尖,脑袋都晕了。
下课的时候,老师回收排球,他们并排走过去把球丢到框里。老师打趣地吹了声哨子,“权顺荣,和转校生在交往吗?”
李知勋默默地把头转过去,很轻地摇了摇头。结果听见权顺荣用开朗的语气说,“没有,我还没追到呢!”
李知勋咬了咬指甲。回到教室以后坐立不安地,权顺荣以为他还冷,就凑过去问他,“还要不要衣服?不然我的外套你也穿上?”
李知勋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什么时候在追我了?”
权顺荣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只好尴尬地拱了拱鼻子。
放晴了。权顺荣想邀请李知勋去他们树林前的山坡上玩——有一棵大树的山坡,就算是冬天也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可以滚来滚去。崔胜澈给他出谋划策,“你就说请他来家里玩好了。”
“我家里是一片草地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奇怪。”权顺荣说,“哥是笨蛋。”
崔胜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你再骂一句我就在你小男朋友来的时候出来吓他。”
“还没追到呢...”
结果是李知勋先主动问的。因为收到了姨妈寄来的生日礼物——一把全新的吉他,他开心地想要找个地方弹一弹。他抱着吉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靠在沙发上弹,一会儿又回房间躺在床上弹,走到后院去坐在花丛里弹,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就下楼给权顺荣打电话。
那时候家里还只有固定电话。他想了一会,给权顺荣打过去。
“喂?”
权顺荣变回老虎躺在地上伸着懒腰,听到电话响了爬起来,在地上滑了一跤,用爪子掀了掀听筒没掀起来,抖了抖变成人形才接起电话。他吹了吹落在话筒上的毛,“哦!是知勋啊!”
李知勋其实心也跳得很快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
心跳声怎么不能从卷着的电话线里一起传出去呢?这样就能听清对面和自己心跳同频了。他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听我弹吉他?我收到了礼物...想去露天的地方弹。”
权顺荣高兴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尾巴差点要从裤子里钻出来。“好呀!不过是什么礼物?”
“是生日礼物。明天是我生日。”
权顺荣一下清醒了,“那我也给你准备个礼物。”
李知勋在话筒那边笑,“不用了。你来就是很好的礼物了。”
这边沉默半晌,“知勋。你要说这样令人误会的话,我故意理解成我想要的意思也是可以的吧?”
李知勋轻轻地应声。“嗯。”说完又捂住听筒,怕权顺荣听见他紧张的喘气声。
“那,明天见。”
山坡很开阔,也不陡,后面就是一片一片的树林。往那深处走就是权顺荣的家了。不过镇上很早就有过传说,说树林里有猛兽,只不过不会跑出来害人,所以交代了居民不能往树林里走。李知勋刚搬来的时候姨妈也有说。这是从他们那代一直留下来的传说。
猛兽正因为和李知勋的山坡约会在家里摇着尾巴,翻着肚皮晒太阳。
李知勋说让权顺荣别送礼物,但他还是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蝴蝶戒指——蓝色的,上色上的有点拙劣,是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那时候他爪子还很小很小,闹的时候就会被用手一下圈住鼻子和嘴巴,然后往他的爪子尖尖上套好这个戒指。
李知勋生日快乐——他对着跑上山坡的人喊,他背着吉他,皮肤在太阳下泛着金光。李知勋长得真白,听见权顺荣叫他,眼睛笑眯眯的,站在那里朝他挥手。
权顺荣好想变回原来小老虎的大小,这样可以像一只猫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李知勋把吉他放下来,“想听什么?”
权顺荣摇头,“不知道。你唱什么我都喜欢。”
“那我给你写首歌吧。”李知勋把手放到弦上,“喜欢什么?蝴蝶和肉饼...”
“还有老虎。”权顺荣也不辩解,就把头凑到他肩膀旁边嗅嗅,让他加上。李知勋身上总是有他喜欢的好闻味道。
“那就——一只老虎、两只眼睛,喜欢蝴蝶和肉饼—————把这句话唱个十遍好了。”李知勋嘿嘿一笑,“唱十遍,不就变成一首歌了?”
权顺荣撅了撅嘴,说那你唱。
李知勋就真的开始唱。一只老虎、两只眼睛,喜欢蝴蝶和肉饼。
一只老虎、两只眼睛,
喜欢蝴蝶和肉饼。
-
李知勋抱着猫离开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在雪夜回到家。走在路上的时候世界是一片茫茫的旷野,车灯被模糊成一个又一个的光斑,世界颠倒、重叠,他踩在雪上,走走停停。
总是不想往前走。
总感觉自己是唯一一个被困在过去的人。
时间是一张巨大的网,千疮百孔全是逃生出口,只有我,李知勋想,只有我还被扎在里面,照着网格一步步走,每一条线都走回到那个原点。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
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包里的猫醒了,翻了个身,撞出声音。
李知勋抬头看着漫天的雪。
权顺荣离开我的时间已经要比在我身边的时间还要长了。
只有这只猫能证明他真的存在过。证明他、证明我们所经过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虎斑猫是当初在李知勋后院里捡到的。
不过是权顺荣捡的。李知勋给他写了那首歌词像童谣的歌以后,他就一直唱、一直唱着跟着李知勋下山回家。
“你怕不怕老虎?”权顺荣跟在李知勋后面进门。
“不怕。”李知勋想,他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是老虎吧?反正也遇不到真的野兽。
权顺荣放心了。回到他家院子里,他好想在里面变成老虎打个滚,但是还不能变成老虎,就抓了抓鼻子,站在原地。
他鼻子动了动,闻到墙角有动物的味道,就一直往那里靠近、靠近、靠近...于是从墙根抱出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猫。权顺荣原本都已经弓起背做好战斗准备,结果只是一只小猫咪。
他把虎斑猫拎起来,到客厅去,喊着,“知勋啊,知勋啊,你养猫了吗?”
是有点嫉妒的。李知勋家里有别的猫这件事情。
“没有啊。”李知勋疑惑地走出房间,看见权顺荣托着前爪把一只受了一点惊吓的虎斑猫抓起来,“那这是哪里来的。”权顺荣问。
“可能是天太冷了后院翻进来的。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李知勋在整理沙发上的衣服,转头一看,权顺荣和虎斑猫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猫歪着头盯着对方。
李知勋笑了,“喂。他叫什么名字?”
“就叫虎斑猫。”权顺荣才不想给它起名字,李知勋这里不能有第二只有名字的猫。
虽然一见到猫就生气,但是李知勋搞不明白,最喜欢来家里给虎斑猫带吃的的也是他,天冷了给他带小毛衣的也是他。权顺荣说,“毕竟是我捡到的。”
权顺荣总来。屋子里暖洋洋的,李知勋看着权顺荣蹲在地上,一边和猫碎碎念什么一边给他放吃的,仔细一听,在唱他给写的童谣。很安心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这一刻能永恒就好了。
他、权顺荣、虎斑猫,镇子上的一个小家。
有一回李知勋在厨房里做饭,他抱着虎斑猫在院子里睡着了。他原型的时候总是睡在草坪上的,所以他才无所谓呢。李知勋经过后院的小门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他隐约看见一只大猫搂着一只小猫,打着呼噜睡得起起伏伏,不过揉了揉眼睛又退回厨房去。大概是权顺荣太像猫了。
权顺荣是从捡到猫不久之后开始缺席学校的课的。崔胜澈也会不在,不过一般不是整天,只是有几个下午常常没办法来,问也只说是家里的事情,不解释清楚。
李知勋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十几岁的人总觉得自己能解决世界上的所有问题。李知勋是很想当权顺荣的肩膀的。
权顺荣打马虎眼,“没有,没有。就是家里有点事情。”
李知勋背过身去。很小声的问他,“什么也不和我说,还怎么和我谈恋爱了?”
权顺荣有点惊讶,被直接的欢喜击中,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只好把他的手从课桌下面牵过来。
李知勋还不知道他是老虎。人类是不知道他们群体的存在的。
不同于人类社群解决问题的方式,兽类是没有法律和道德的概念的——不然怎么叫兽呢?所以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原始。打架、打架和打架,那就是他们的战争。因为在狮虎群争地盘的世界里,他们大多时候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而真正打起来的话,血流的更多的那方应该心服口服地退后。
权顺荣是一定要参与这样的战争的,因为他是青壮年的老虎。
作为人,因为能变成老虎所以很特别;但作为老虎,他只是一只很普通的老虎,但在黑夜里有闪着金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森林。
虎群只有在战备时期需要将青年老虎集结起来训练。
他们和隔壁的狮群已经和平共处很多年,甚至结为同盟,因为有需要齐心协力的目标出现。既然兽人存在,那么吸血鬼也是存在的。战争的理由永远很平常,都是为了地盘。当这段往事成为历史的时候,当后来的老虎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们流成河的血只会变成一行字,只会变成一句“那是有很多你的前辈付出生命的地方”。
不就一片森林吗?权顺荣问过。
他是不愿意战争的老虎。他有很多牵挂,比如李知勋,比如虎斑猫,比如学校的课程。他不想要上战场。
虽然带着一个秘密,但是一起好好地长大了。
权顺荣开车技术很好,所以知道李知勋不会开车的时候是主动要教他的。
镇子的边缘有一条笔直又平缓的路,道路两旁站着高高的树。权顺荣一手抓着手刹准备随时提起来,一边指挥李知勋打方向盘。
李知勋开得慢吞吞的,权顺荣就让他踩油门,“你快点!”
“你急什么!”李知勋吼回去,抓紧方向盘,“我这才刚学!”
权顺荣深呼吸,“踩油门,踩一下不就好了吗?”
李知勋一边踩油门一边打方向,把车子开得摇摇晃晃的,把自己都逗笑了。转头一看权顺荣也在笑,四只眼睛对上,李知勋都忘了看路。
李知勋踩了刹车。权顺荣也把手刹提起来,捧过他的脸。他看着他的嘴唇,李知勋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快点。”
“你急什么。”权顺荣又笑了,摸了摸他的脸颊。离得这么近,权顺荣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令人舒服的味道。他没有直接接吻,而是用鼻子轻轻地在李知勋的鼻子上蹭了蹭,李知勋把整张脸都皱起来,咯咯笑着缩了缩脖子,权顺荣才吻下去。
车前窗有落日的余晖洒进来,把正在接吻的两个人染成和天空一样的颜色。权顺荣太喜欢他的味道,猛兽的本能让他像要吃掉李知勋一样吻着他的嘴唇,却又小心翼翼地怕咬到他。过了很久,李知勋的手也缠住他的脖子,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下来。
权顺荣的眼睛不是金色,但亮晶晶的。李知勋有点懊恼地说,“没学会开车...”
权顺荣和他换了位置,一手牵着他,把车开回家。“没事。学会别的了。”又看李知勋的脸颊上有红晕升上来。
“那我们现在是在交往了吗?”李知勋又问他。
权顺荣以为只有他们老虎之间在打招呼的时候偶尔碰鼻子、碰嘴巴,才会有人在恋爱的时候不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李知勋怎么连这都要问!
权顺荣只好又把他的脸掰过来亲了一下。
秘密是在夏天被发现的。李知勋说要带虎斑猫去山坡上爬树才能更快地长大,权顺荣一边嘟囔着“都长这么大了还要长多大”,一边还是陪着去了。完全没有反省自己才是一只巨大的猫。
虎斑猫抓着树干在李知勋和权顺荣的注视下爬上树之后,害怕得躲在树叶和枝干丛里哆嗦不敢下来。任由李知勋怎么在下面敲、权顺荣怎么唱歌它都无动于衷地缩在上面。
李知勋只好说,“我上去把他抓下来。”
权顺荣怕他摔下来,于是问李知勋,“你会爬树吗?”
李知勋摇摇头。
“别一会儿猫没掉下来,你掉下来了。”权顺荣说,“你小心点。我在下面接着你和猫。”他还是有充分的能接住他他们俩的自信的。他怕自己一上树就变成原形了。
结果真的掉下来了。李知勋刚把虎斑猫抓到怀里,摇摇欲坠的枝就断了。想来那么脆弱的枝干也是承受不了一个人类的重量。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往下掉了。
权顺荣预想到的是他接住了李知勋,没预想到的是他是用原型接住的李知勋。
从树上掉下来就那么一霎那的事情,权顺荣要保证他不受伤,只能是变成毛茸茸的样子让他扑到自己身上。凶巴巴的老虎身上怎么也是软的,尖牙也不会朝李知勋露着。
李知勋从权顺荣身上下来,看见虎斑猫翻到权顺荣头上蹲着。它本来已经很熟悉权顺荣的味道,所以也不会被吓到,原型反而是它更熟悉的样子。一大一小两只猫,揣着手乖乖地趴着,等李知勋审视的目光落下来。
李知勋还是吓到了的,他往后先退了好几步,指着他的鼻子,“你...”
权顺荣把头放在揣着的爪子上,很小地应了一声。
“所以你问我怕不怕老虎,就是因为这个?”李知勋觉得很荒谬。再怎么觉得权顺荣像猫,也不能直接在他面前就变成一只老虎了呀?这不符合逻辑的。
李知勋的大脑经过了短暂的当机,“所以,你,你,你喜欢蝴蝶也是因为你是老虎、吃得多也是因为你是老虎?”
权顺荣耳朵耷拉下来,摇着尾巴,点了点头。
李知勋慢慢地走近他一点,“你不会咬我的吧?”
权顺荣还没来得及摇头,虎斑猫在他头顶上耀武扬威地踩来踩去,权顺荣也不生气,就抬头看看,又趴回去。
李知勋不知道一下哪里来的胆子,冲下坡,到老虎面前,用手指拍他的脸,“所以你一直骗我!”他又拍了一下,老虎的毛没有猫毛要软和,挺扎人的,李知勋就更生气了。他乱揉一通权顺荣脸上的毛,“我还给你写歌!结果是真的老虎...”
还是害怕的。他一下在权顺荣面前瘫软了坐下来。
权顺荣伸出虎爪把他搂进来,原形比人形的时候还热,李知勋把他的大头撇开,“热死了,大夏天的。”
权顺荣翻了个身,露出他的肚皮,拉着李知勋的手放到上面。
李知勋一边摸一边说,“我可没原谅你。”
“那崔胜澈也是老虎?”走回家的时候权顺荣抱着猫跟在后面,给李知勋解答他的问题。最大的秘密知道了,一下问题也就都呼之欲出了。
“他是狮子。”进了家门,权顺荣把猫放下,贴到李知勋后背抱住他,“你少跟他玩,一身狮子味道难闻。”
李知勋作势要把他甩开,“你看看我现在一身全是你的毛。”
“明明是虎斑猫的。”
“你还委屈上了?”
-
李知勋没有细数他有几年没回过镇子了。六年或是七年,现在在的地方很远。
他那时算是逃离的吗?不,不算的。
要从害怕的东西那里离开才能算是逃跑。一部分的他已经死在那里了,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机舱的灯关了,夜间航班飞行,只剩头顶的读书灯亮着。李知勋就在那一点亮光里转着自己的戒指。蓝色的蝴蝶仿佛长在手上,把他的手当成花。从没离开过。
他该早点回去的。李知勋想,就把权顺荣一个人留在山坡上那么多年,他该多孤单啊。
但是再早两年,他能和解吗。他能和突然消失在他生命里的人和解吗。
残忍的权顺荣、抛下他一个人的权顺荣、不守约定的权顺荣。
说好了我去去就回,却再也没回来的权顺荣。
李知勋那时倚靠在沙发上,让权顺荣的尾巴肆无忌惮地拍着他的大腿,一手拿着零食,闭着眼睛,问他,“你总是缺课是去做什么。”
“家里的事情。”权顺荣顿了一会儿,“去训练。如果有紧急情况的话,我们是要上战场的士兵。不过不太会有,已经安静很多年了。你放心。”
李知勋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抬头看他,被权顺荣用手抚平抬头纹,“不能不去吗?”
“不能。”权顺荣说,“我其实有时候希望我是一只能被你放在口袋里的小仓鼠。这样就你不用担心我了。”
“仓鼠也能唱我写的歌吗?一只老虎、两只眼睛。”
“喜欢蝴蝶和肉饼。”权顺荣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那你会死吗?”李知勋问。
“不会的。”
“真的,真的不会死吗?”
权顺荣摸他的头发,“真的。就是打一架就回来了。”
做下了这样的承诺,最后也没能活着回来。
李知勋无法遗忘的那个晴朗的午后,权顺荣下了第二节课,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口,拽着书包带子,吊儿郎当的,“我去去就回。”
“你又去训练去啊?崔胜澈也去吗?”
李知勋被他蹭耳朵蹭得脸红彤彤的,都交往好久,还是这样,被他靠近就心跳加速。
太阳光很好,穿过玻璃,经过权顺荣恋恋不舍牵着的李知勋的手指间。
“嗯。明天见。”
没有明天。
消息是崔胜澈带回来的。他们兽人战斗是很有原则的——流血、流汗,谁赢了算谁的。但是其他异人不尽然,他们有自己的战斗手段,强烈、邪恶而无法抗拒。
他们是从来不遵守所谓的丛林法则的,或者对他们来说,身体搏斗是太弱的战斗方式了。
这是自然的规律。赤手空拳的搏斗,最后的结果就像被轻飘飘投下一张二向箔的宇宙,输的一败涂地。是海妖的声音把整场战争终结。
听见海妖的歌声,正在丛林里浴血奋战的所有老虎和吸血鬼都向着悬崖边上走——海妖的声音耳朵里听起来是你最眷恋的,是摇篮曲、是爱人的低喃、是用那样的声音在召唤着一只又一只的异人跳下悬崖。
海妖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像一阵春风吹过,树林里却不剩一条生命。
打头阵的老虎全都一只一只跳下去,吸血鬼也全军覆没,在下悬崖之前就被困在太阳光里变成尘埃。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塞住耳朵,而是谁会在听到那样温柔的声音时塞住耳朵呢?
吸血鬼甚至是海妖的同盟,他们也没有手下留情。在天上盘旋着俯瞰的鹰的眼睛里,多么壮观啊,上一秒还在撕咬、翻滚,把毛皮和血肉扯得模糊的两个族群,安静下来,眼神空洞起来,一往无前地向前走。
走到树林的尽头,走到山崖边上,然后坠落。
坠落以前,他们在想什么呢?耳朵里还是爱人的歌声吗?
崔胜澈是在山坡下面和人撕咬起来的,被咬断了一只腿,所以在听到海妖歌声的时候他拖着残破的身子要爬上山坡却没有力气了,躺在那里只是流泪,却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
歌声渐停,山谷里笼罩了一层死亡的雾气,崔胜澈醒过来,身边只剩下其他死的死、伤的伤的老虎和狮子没有走到悬崖边上。
触目惊心的同类尸体,被打败、被轻视的生命。
崔胜澈挣扎着起来,却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变回人形。他前肢的膝盖跪在地上,回头看自己被咬断的手掌,疼痛,但眼前的景象要让他更疼。
权顺荣在哪里——他最先担心的是他的老虎朋友。只有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同龄的、在战场上勇往无前的。权顺荣在哪里,他拖着这样的腿一直想要往上爬,从山坡上滚落了好几次。平常蹦蹦跳跳能轻易跃上的山坡,他滚下来撞到树一次又一次,都没能再往上。
他靠在山坡上那棵大树下被找到。带回家经过医治之后,他可以勉勉强强变成人,不过维持不了太久。那已经是将近一周之后的事情,而李知勋的电话已经打进来几百通。
崔胜澈看着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坐在轮椅上,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没能阻挡眼泪一下涌出来。
知勋啊。
和权顺荣相爱的人类还不知道吧。给顺荣的电话永远也不会再接通了。给自己打那几百通电话的时候他该有多绝望,他也猜到了吗?
他在电话铃响到快要断气的时候接起来。
“崔胜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没来上学?为什么我也联系不上权顺荣?你们到底怎么样了?”李知勋听起来很着急,恨不得从电话那头穿出来。
崔胜澈的嘴唇很干,黏在一起,半天没办法发出声音。
“崔胜澈你在听吗?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知勋啊。”
李知勋也沉默。在彼此都沉默的五秒钟里,李知勋是否有在祈祷崔胜澈不要开口告诉他那件事,是否有在虔诚地、用自己的生命去祈祷,他要说的不是那一句话。
“顺荣他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带着血的话。一句刀,把李知勋划开。把他整个人划得支离破碎。
李知勋去森林了。
传说中全部是猛兽的森林,李知勋就那样小小一个人类,什么装备也没有带,就那样跑进森林。崔胜澈是隔了很远就闻到熟悉的味道的,拄着拐杖也要出来朝味道的方向走。森林刚从硝烟里恢复,多少家庭阴霾密布,他形单影只地出现是很危险的,因为不知道哪里会发狂的野兽。
崔胜澈一边向他走近,一边又一点向前走的力气也没有。
李知勋身上是权顺荣的味道,所以他才会那么熟悉,所以他才会一闻到就奔出房子。很着急地走了出门以后意识到,不是权顺荣。是正在等待权顺荣的满身权顺荣气味的他的爱人。
又一次被留下一个人的李知勋。
李知勋走到完全没有灯的地方的时候,崔胜澈才从旁边一瘸一拐地出来,喊他名字,“知勋,知勋,你要去哪里,李知勋,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要去找权顺荣。”李知勋黑眼圈重得要掉到地上,头发很凌乱,胡子也长出来了,眼睛肿得像长了麦粒肿,“他不是很厉害的老虎吗?他不会死的。”
“你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有很多野兽,不是都像他一样善良的。”崔胜澈拦住他,自己也没什么力气,很苍白,“知勋,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听我的话。”
李知勋看着崔胜澈,月光洒在泥泞的地上,把前面的路照亮。其实前面根本没有路,全是黑黢黢的森林和猛兽的脚印,泥土上都是干了的血液,李知勋闻着腥味一路走上来,不知道害怕,一直走到了这里。
“他跟我约好了他不会死的。”李知勋想拨开崔胜澈。但看着他受伤的样子和已经写满悲伤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了。“他没死对不对?”
崔胜澈任由李知勋摇着他的肩膀,“我那么大一只老虎怎么会不见呢?他那么大一只,”李知勋哽咽,不停地用手比划着权顺荣变成老虎的时候的体型,“你看他那么大一只,那么大一只呢,我的老虎,我那么大的老虎怎么会不见呢?”
崔胜澈没有动,李知勋先跪到地上。他把头顶着地上的土,“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找到他在哪里。你让开。”
“李知勋。我跟你说过他不会回来了,他不是被人咬死的,他是跳崖死的。海妖的歌声是我们没法抵抗的,就只能那样朝前走。”崔胜澈指着悬崖的那边,语气很激动,“他从那里跳下去的。不会再上来了,不会再上来了!”
“海妖?海妖唱歌什么声音?”李知勋红着眼睛问他。
“最爱的人的声音。他死之前最后听到的是你在对他唱歌,所以很幸福。他回不来了,知勋。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你也会死的。”
“堵住耳朵也不行吗?”李知勋整个人突然没了力气。
“顺荣听到你的声音的话,会堵住耳朵吗。”
李知勋在风很透的清晨一边摔一边走着回了家,进房子没有多久,又抱着吉他出来。
崔胜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回家,隔着很远,在树林边上看。
李知勋走回山坡上,走得很慢很慢,他走到树旁边坐下来,把吉他放到身前。
“一只老虎、
两只眼睛。”
他的鼻腔里像是有一团怎么点也点不燃的的纸,烧红了堵住一样的痛,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他把手重新放到吉他上,闭着眼睛让眼泪流下来,又唱了一遍,“一只老虎、两只眼睛。”
“喜欢蝴蝶和肉饼。”
原来旋律是欢快的,李知勋只唱了一遍,就没办法再往下继续了。树也听见他的悲伤,在葱茏的枝干中落下一片上个秋天坚持下来的叶子。落叶是树的一部分,是死亡的树,手上的吉他是树的尸体。一切都失去生机,一切都和死亡有关。
崔胜澈看见李知勋站起来,把琴头抓在手上,然后猛地往树干上一砸。
砸了一下、两下,十下。
又疯了似的往草地上砸,断掉的弦全部都崩开,破碎的木头面板互相撞击着发出响声,掉在草地上,插在泥土里。
死了的树变成吉他,死了的吉他被葬在山坡上。
死了的吉他是老虎未被寻找到的尸体,是李知勋思念的具象,是一座坟墓。
权顺荣是因为听到我的声音才死的,李知勋觉得,他是听到我的声音才跳下去的。
崔胜澈看到李知勋砸吉他,彻底被击溃,甩开轮椅变回奄奄一息的狮子,躺在森林边上呜咽。
天又亮了,权顺荣怎么没有下一个天亮了呢。李知勋趴在草地上拥抱这片土地,欢笑声像是能穿过时光从青草的味道里钻过来一样,他趴在山坡上睡着了。
李知勋其实没有觉得自己非要活下去了。
崔胜澈说你再往前走就真的会死了,但现在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呢?他砸吉他的时候太过用力,指甲裂开了,里面不断地流着血,却流不出来,也无法止住。
他的心也如此,浑身每一根神经都连接着的疼痛,血却流不出来,也无法止住。
李知勋说他只是想去看看权顺荣跳下去的那个悬崖。所以他戴上了蓝色蝴蝶的戒指,又一次踏进了森林,这次要走到森林的边上。他知道那是掉下去就不可能再上来的悬崖。
走到了就跳下去吧。和权顺荣死在同一个地方。
已经有橡皮擦在擦除他的世界,每画过去一次,每被强调权顺荣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一次,他的世界就丢掉一部分。他也丢掉一部分。他的一部分已经在悬崖下面了,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走了很久,这次崔胜澈没出来拦着他。
踩着血迹斑斑的小道,他在地上仔细地端详着爪印,试图要找到权顺荣的印记。都叠在一起,那些逝去的老虎的生命全都叠在一起,李知勋分辨不出来。
你们老虎,怎么不守承诺呢?说好了去去就回来的。说好了明天见的。
快到悬崖边的时候,高大茂密的树被扯出一个口,微光如同以往一样洒进来、照耀着,像不谙世事的单纯的孩子,永远在期待新的明天。
李知勋知道他到了。
站在悬崖边上能看见河流经过。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风刮得他的脸被剜伤,他动也不动地站着。他往下看,真的好高啊,接近地面的时候会失去知觉吗?顺荣会很痛吗,在往下跳的时候?
他眯起眼睛,水的咸味被风卷上来,卷进鼻子里。张开双手——如果风吹来,就这样把我带下去吧。
脚腕却传来一阵痛意,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他低头,是虎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悄声无息地在后头一路跟着走上来,又或许是李知勋太全神贯注地往前,没有注意到猫。他还有一只猫,他和权顺荣的猫。
他蹲下来,把虎斑猫从他的裤脚上扯下来,然后把他抱起来。风吹得他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和虎斑猫说,“你怎么和他一样的。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虎斑猫钻到他的怀里,揣着手,把他的胸口都烘暖,然后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李知勋感受着手上的重量,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两步。
又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猫在怀里打着呼噜。
-
他带着猫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那座房子又变回空空荡荡的模样,后院又长满杂草,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没留下什么照片,李知勋深夜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一身冷汗,除了身旁熟睡的猫,抓不住任何权顺荣存在过的证据。连高中毕业照也没有,因为权顺荣在那以前就消失了。
一起度过十八岁的生日,许下心愿要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到老虎变成老老虎,最后连十九岁也没有熬完。时间是一双把颜料抹匀的手,把一切都融进墙壁里,李知勋回忆起崔胜澈时,会问自己,是否真的也有那一只狮子存在。还是只是为了记忆中的老虎更立体,而给他编纂出的朋友。
再想要记住他也是打不败遗忘的速度的,更何况人总是更希望伤口能结痂、掉疤之后继续走下去。记忆里的那个山谷似乎已经不是吞掉他爱人的地方了,是一幅画上的森林,有宽阔的山坡,远处有悬崖,眺望能看到海,阳光很好的时候叶子的脉络都被照得很清晰。
是那样吗,李知勋常常问自己,不是那样的吧,那是个可怕的地方,那是你失去权顺荣的地方。
权顺荣这个名字也逐渐变得模糊。两年、四年、六年。他逐渐也分不清楚。
他想他该回去看看了,在那些切肤的痛楚因为自我保护变成情节跌宕的小说以前,在他彻底说服自己过去的所有美好都是梦里的回忆以前,他要去看山坡上那个坟墓。
那个把那么大一只老虎关在很小很小的一个吉他里的坟墓。
权顺荣今晚睡在哪里,睡得怎么样?他又变成老虎了吗?还是如他所愿,在下一世成为了一只能被装在口袋里的小仓鼠,也会有人给他做专门的歌曲,在他身边摆上老虎的玩偶,让他在上面跳来跳去?
李知勋下飞机的时候,是自己开车回到的镇上。
他开车还是慢吞吞的,也没有人要监督着他开得快一点,就算被后面的车按喇叭他也还是慢吞吞的,稳稳当当的。
比起以前权顺荣的那辆皮卡,新车要轻便又好开多了。车上装了蓝牙,也装了倒车辅助的工具,科技这几年发展得太快,镇子里面不知道是否还是一样的景象。
权顺荣应该跟不上现在的脚步了吧?李知勋想,他那么笨,研究手机要研究很久才能会。一脚踩下油门的时候,好像有一道关于过去的卷帘门缓缓往上升起,开进一个不真实的回忆的世界。那些关于过去的爱全部变成泡泡涌上来,挤在车里,黏在车前,李知勋的视野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模糊,于是只能开得更慢。葳蕤的树像是没经过时间一样假装严肃地站在那里,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才会闹起来。
或许是只有这个镇子把时间暂停了吗,李知勋想。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一下涌上来了,所有以为被忘记的痛,所有痊愈的伤疤,都一下被重置,被生锈的琴弦又割伤,变成暴露在风口下的脆弱的血肉。
回到家以后他试着拨打了崔胜澈家的电话。现在谁还在用固定电话,他并没有抱着对面会接通的心里按下了原来的号码。
是要在那几天里打过多少次才能把这串数字记得这么清楚。
噪音在电话里下了一阵雨,他把听筒拿远,在快要扣上听筒以前,电话接通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喂?”
多半也不是崔胜澈再在用以前的号码了。
“知勋?”
李知勋沉默了很久。他坐在沙发上,身边的景色却在时空里飞快的倒退,到他晕眩,才又被崔胜澈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回来了啊。”他声音低了很多。
“嗯。过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李知勋又是抛出问句。
“还不赖。”
崔胜澈的身体恢复了很久才勉强变成原来的样子,被咬断的脚掌也没能再恢复到原来矫健的样子,成为了一只瘸腿狮子。瘸腿狮子也好,好歹是活着的狮子。
海妖没有再回来,想必也是不在乎其他族群的死伤,只是看着因为他们的歌声坠落的生命而感到兴奋。森林还是原样,逝去的守护者再也回不来了。
崔胜澈和李知勋见了一面,很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权顺荣。这更让李知勋难过,仿佛这世界上最后只有他记得那只老虎存在过。
还是李知勋先开的口,“顺荣他...”
却一下不知道怎么样发问。原来他心里还一直默认权顺荣只是失踪了么?只是抛下他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回到镇子里了,他还是带着这种想法的么?
“我每年都带着他喜欢的零食去那个山崖上坐着。你没来也挺好,那里很危险。”
崔胜澈不知道李知勋差一点,就从那里也跳下去了。
“我在那跟他说话。跟他说很多烦恼,说二十岁的人会经历的、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六岁。每年我都去,跟他说那些和别人说不了的话。我知道他都听着呢。”
李知勋垂下眼睛。
“我知道你自责。”崔胜澈说,“我看见你砸吉他了。他不是因为你才走的。”
“我知道。”李知勋又沉默。
“其实我那时候不该跟你说他最后听见的是你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想着如果你能知道他到最后都很爱你,心里会好过一点。”崔胜澈说。
“那么久了。从我搬来这里到再回来,已经十年了。”李知勋摆弄着手指,指甲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很多年,看不出痕迹。
“或许你一开始就不该搬来。”崔胜澈说,“就不会遇到奇怪的我们。不会失去。你知道吗,上战场以前的野兽都有要赴死的觉悟的。”
“权顺荣跟我说只是打一架,不会死的。”李知勋很快地接上话。原来每一个字他都还记得啊,他说过的话,怎么能是梦到的呢?
“他骗你的。你就想成是他骗你的吧,把他当成骗子,然后不要再在意他了。这样你心里会好过一点,我就是这样埋怨着他过的这六年的,恨他什么也不说的把我丢下。”
“那你呢?”李知勋问,“你的人生就永远在这片森林里,困在这个镇子上了吗?”
崔胜澈笑笑,“断了腿的狮子能走多远呢。”
李知勋回到家里,没去院子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通向后院的路,厨房的灯亮着,他在凝视一团被冻结的时间。
有影子从那里闪过,李知勋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看清。在知道权顺荣是老虎以前才常常看错的。他想,要是闪过的影子是他该多好啊。
时间的冰在脑子里慢慢融化,变成水,从眼睛里流淌下来。
李知勋平躺在客厅里,仿佛有一只长长的尾巴,黑黄相间,卷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肚子。有走路没声音的老虎大声地踏步上楼,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用爪子咚咚咚地在楼梯上敲出响声。猫和老虎在对着嘶吼,李知勋看见自己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一只手拎着猫,拿铲子指着老虎,“吵死了!都闭嘴!”还有接吻时会闭上金色眼睛的,身体暖烘烘的权顺荣,改不过大猫的习惯,揣着手趴在地上,惹李知勋生气了以后低下头去看,被李知勋一手拍开。
多希望是梦啊,他在梦里经常踩空掉下悬崖,他不怕的,他可以替权顺荣跳下去。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候不好,镇上总是阴天,山坡上的草也不再如同以往一般青翠,李知勋再次踏上的时候只剩下有些泛黄的一片。
下雨了,很赶巧的,在他正爬着坡的时候雨落下来。
他滑了一跤,膝盖磕破皮,没怎么在意,卷起裤子吹了吹,又继续往上爬。那棵树还是站在那里,长得更高了,却没什么叶子。现在的枝干看起来很强壮,猫没法藏在里面,他要是爬上去,也不会再从上面掉下来。
李知勋挽了挽袖子,开始爬树。
怎么样也不是当年身手矫健的小孩了,一只脚踩到树干上,滑了好几次,也只往上攀了几步。他一遍一遍滑下来,又往上,先跳起来抓着高一点的树干再顺着往上爬。回头看地上,树皮都被他蹬下来好几片。
他爬到三叉形的分叉上短暂地蹲下,通过稀疏的叶子,眺望远方,能看见地平线把世界切割成两个色块,在视野里是没有色彩的茫茫一片。
他往上再爬,想要看到更高的地方,伸出脚踩了踩,树枝,晃得很厉害。
他当时是怎么抱着猫从这里掉下去的?
如果他再掉下去一次,李知勋匍匐着往前移动了一点,再掉下去一次的话,会不会有一只老虎不管不顾地,因为怕他摔到地上,扑上去接住他,做他的垫子。他想得出神,树枝嘎吱一声才把他拉回现实,他后退一步,又坐回树干中间。
他闭上眼睛,好想掉下去试试。——但是家里的猫还在等他。在遥远的城市,猫还在家里等他。
他跳下树,靠在树干上坐下。
“一只老虎、两只眼睛。”他唱起来,“喜欢蝴蝶和肉饼。”
幼稚的歌词,还只有一句,早知道认真地给他写首歌了。他砸了吉他之后就没有再弹过了,也没唱过歌。
雨停了,太阳很快把阴霾挤下去,在蓝色蝴蝶戒指上跳跃。
李知勋抬起头来,前面的森林里有影子很快速地奔跑而过。
李知勋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是一只老虎。他总是揉眼睛,但这次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那就是一只老虎。
花纹、大小和速度都和他那么像,连躲猫猫的技术都和他差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他又怎么样?万一是他呢?
他已经死了。李知勋跑了一会,慢慢停下来。你不要再想了,那不会是他的。
那哪怕再让我看一眼和他长得像的老虎也好,他又加速跑起来,就让我再看一眼。
或者是心里抱着侥幸吧?是因为一直相信他是一只运气很好的老虎,是因为一直相信他是会守承诺的,相信他不是骗子,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像个傻子一样。是吗?是因为总觉得他还活着,才会把那一切想成是梦的。
李知勋在森林的入口停下来。
腿忽然软了,他要踏进森林以前,骨头好像突然全部变成海绵,他一下跪在地上。
“权顺荣,你听得见吗?”声音带着哭腔,他喊得很大声,一边往里走,“权顺荣——你听见了吗——”
一瞬间有一只老虎扑上来,用爪子把李知勋整个人捞进怀里,护着他往山坡下面滚,滚到树的旁边刹了车停下来。老虎甩了甩头,咬了一口空气,变回人形,“李知勋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不能进森林了吗?不是每一只老虎都跟我一样不会咬人的,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要是被咬死了怎么办?”
权顺荣看起来很生气。
李知勋看着他,权顺荣怎么还是没长大似的?头发乱糟糟的,怎么还是十八岁的样子?
他笑了,我怎么想他想成这样了。
李知勋闭上眼睛,再睁开的话,权顺荣又会不见的。这几年已经有多少次了,闭上眼睛再睁开,对着他笑的权顺荣就抓不住了。
他还没睁开眼睛,“你怎么不听我说话?你知道你一个人类进森林有多危险吗?”
李知勋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眶里已经全浸满水,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用手抹掉,“权顺荣?”
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你...”
权顺荣把他抱紧。
李知勋一下头晕目眩,整个人要往后倒,权顺荣赶紧接住他,拍拍他的脸。他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去哪里了?”
“你还活着?你没死?我在做梦吗?”
李知勋觉得自己大脑过载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嘴唇已经被权顺荣堵上。无数次想过干脆放弃时脑中浮现的温度和香味,权顺荣吻住身前的人,是为了能见到李知勋的明天才一直硬撑着活到今天的。
他以为李知勋不会再回来了。
权顺荣完全恢复、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先去了李知勋的房子。没有一点人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告知他,李知勋已经离开很久了。过去几年了?从他掉下山崖的时候开始算起,有六年了吧?已经成年了的李知勋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还健康地生活着,他很好奇。
他不是死而复生的人,他是在摔成一滩老虎骨架之后,靠着脑子里回荡的李知勋的歌声苟延残喘才撑下来的一条千疮百孔的生命。
李知勋流着泪把他推开,像以前刚知道他是老虎的时候愤怒地扇他的脸一样,用手掌按他的鼻子,力气不大,但是连着拍了好几下。
权顺荣无奈地笑着,站在那里任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你活着?你活着,你骗我?”李知勋哽咽,“你不是和我约好了明天见吗?你现在出现算什么?六年里,我是唯一一个真的以为你死了所以等着你的傻子是吗?”
李知勋听起来非常生气,话也说不清楚,权顺荣又赶紧把他抱住,顺了顺他的背,让他不要哭得一抽一抽的,“不是的,知勋,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崔胜澈也不知道吗?你去见过他了吗?”李知勋一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怕一不小心他又不见了,一边骂他,“你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权顺荣是没有办法抵抗海妖的歌声的。
他跟着那个声音一步一步往悬崖边上走,最后从悬崖落下。是该说他比别的老虎多了一点运气吗?他不是从李知勋看到过的那个光滑的岩壁那里掉下去的,他从另一个方向的峭壁坠落,刚好在半空中撞到一枝从岩石里伸出来的植物枝干,虽然撞击力度几乎要将他的身体从中间折断,但同时经过了缓冲,他和枝干一起又掉到地上。
落地的时候,过去的生命变成短暂闪过的画展,和崔胜澈一起踩的水坑、从后院抱起的虎斑猫、李知勋搬来那天,坐在他的位置上,被他吓到那一下睁大的眼睛。
他不能死。
他和李知勋说好不会死的。他躺在那里,躺在一片老虎和吸血鬼的尸体里,头也转不了,一呼吸就有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他不能死的,他不能死,他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毛流下来。原来变回原形的时候,也是会流泪的吗?
在他作为人和作为老虎的两种意识慢慢剥离,都渐渐模糊以前,有船从这个山谷下的流域经过。多少老虎曝尸荒野,从船上远远看也触目惊心。船停靠在峡湾,人类怎么会怜悯野兽呢?
就像人类会爱上野兽一样,权顺荣又一次遇到了心软的人类,在一片毫无生气的老虎尸体中,有人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
后来他们说,是因为看见他眼角的泪水。没有人性的老虎,怎么会流泪呢?
全身的骨头都已经碎了,又好几个昼夜没有任何营养供给,经过几个月的救治,权顺荣才勉勉强强恢复意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人类的欢呼。
他是因为人类的爱才活下来的老虎。
是没有神药的,就拿草药捣碎了给他喝,熬成浆浸了棉布敷在他的伤口上,等他慢慢恢复。从睁开眼睛,到能移动爪子,到能抬起头,再到能发出声音。他在教堂的后院里躺了三年,才能勉勉强强地用四只脚站起来。他们把他当成一只大猫和他玩,他把生机带到教堂里,教堂把生机带回给他。
重新学走路,重新感受脚掌触碰土地,感受四季在他身上流过。他还能变成人的样子吗?
他像回到童年,连怎么改变形态都从头来过,重新学起;不能让教堂的人类知道他能变成人,就在半夜静悄悄的练。练习的速度很慢,等他能稳定地在两种形态当中自然切换,又过去了快三年。
重新出生了一次一样。
变成人时,会偷偷靠在教堂的墙根上唱李知勋的歌。他守约了,他没死。你在哪里呀?
离开以前,他变成人形,去教堂的告解室忏悔。
亲爱的主啊,请原谅我隐藏了巨大的秘密在这里生活了多年,请原谅我擅自到来,又擅自决定离去。亲爱的人类,亲爱的人类,感谢你。请主一直保佑这里,保佑拯救我生命的所有人。就算我在远方,也会一直守护着这里,我会再回来的。
神父对他说,孩子,我原谅你。
顺荣啊。我们不后悔救下你。
是真的有神明的吗?
回到镇子里以后,认识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李知勋的家里空空荡荡,盖满灰尘,原来可以打滚的后院上,杂草快长得和墙一样高。他的爪子在地上留下几个脚印,他赶紧抹开。
抹开以后又呆呆地站在那里想,反正他也不会再回来了。怕什么被他发现呢?
原来已经被世界忘记了。权顺荣没能在原来的森林里找到熟悉的狮子,回到学校去,也不再有认得他的老师。他借来毕业纪念册翻读,他、李知勋、崔胜澈,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的照片和名字。
他在电子屏幕里的世界迷路了,只好又退回森林里去,成天用老虎的形态站着、睡着,到悬崖边上去吹风。
他用人形带着自己原来的钱回了教堂。那些钱不多,经过六年也不值钱了,他变卖以后捐给给他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权顺荣在沙发上抱着李知勋。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李知勋说。手里紧紧地捏着权顺荣的手指,生怕一睡着、一睁眼,他又不见了。
失而复得以后,占大头的情绪并不是喜悦,而是对再一次失去的不安和担忧,害怕再成为握不住的手。
“我站在森林里,闻到你的味道,我就出来了。我不确定那是你,但那个味道我是不会认错的,所以我就出来了。”权顺荣说。
“你的躲猫猫技术还是一样差。”李知勋搂着他的腰,“一点都藏不好。”
权顺荣用手掌覆盖他的眼睛,因为哭得太久所以热乎乎的,“你忘记我了吗?”
“连睡着的时候,都没有一次忘记过你。好累啊,早知道忘记你了。”
权顺荣不说话,用鼻子去蹭他的鼻子,慢慢地、鼻尖对鼻尖,又去蹭他的脸颊。
“如果我没回来呢?”李知勋问。李知勋总是对老虎有很多问题。“你就不去找我了吗?”
“世界那么大。”权顺荣话说一半。
“那你就这样骗我到我自己发现为止吗?”
“我是说,世界那么大,我慢慢找,总能找到你的。虽然我很笨,但我一定能找到的。我可以隔着很远很远,就闻到你的味道。”权顺荣说。
“跟我回家吧,权顺荣。跟我回家。”
-
和崔胜澈见过面以后,权顺荣跟着李知勋回到了他的城市。李知勋看着他们两个撕咬扑在一起在山坡上打滚,抱着胸站在旁边,说了一声,“看蝴蝶。”
两只大猫一下停下来,趴好盯着李知勋看。
权顺荣吼了一声,像是在问他,“哪里?”
李知勋用大拇指钩在一起,做出一个手掌蝴蝶,扑闪扑闪着飞出去。权顺荣冲过去拱他,他摔倒在两只大猫的肚皮之间,被暖炉围起来,蹭了他一衣服的口水和毛。
权顺荣第一次坐飞机,起飞的时候紧张得抓住李知勋的手,抓到一个铁圈,在手心里摸了摸,问他这是什么!结果抬起来是蝴蝶戒指。
“还戴着?”
李知勋转了转被他捏得很痛的手腕,“嗯。想你的时候就摸一下戒指。”
因为太紧张抓着李知勋的手坐完全程,整个手心都是汗也不知道要放开。
进家门以后,李知勋去把行李放下,“这个房子很小,没有院子,没有地方给你变成老虎打滚了。你要是想变回去,我们就去市郊的森林里,那里的位置应该够...”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
权顺荣虽然是人形,但是像老虎一样蹲在玄关的地上,和虎斑猫对着靠的很近,互相拱着鼻子。虽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虎斑猫却摇着尾巴,一边闻着权顺荣的鼻子,然后贴上去。它的鼻子凉凉的,权顺荣说。连这只猫都老了。
李知勋说不出话,站在那里只是流泪。
想要评论(^^)
爱情等于菠萝
57/1.5w+/一发完
权顺荣被刺眼的太阳光闹醒,伸了个懒腰,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滑下来,支起身子眯着眼睛点开李知勋的聊天框要给他说早上好。
知勋!我们今天去吃烤鸡三明治吧!
他刚要往输入框里打字,看见黄色气泡框里装的字之后猛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知勋: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吧。
权顺荣本来就还没睡醒,急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嘟囔着“说什么呢李知勋”一边火急火燎地要从衣架上把外套薅下来,打算出门去找他。
手机提示音一响,另一条消息又来了,点开是期末考试的通知。
本学期所有期末考试全部......
57/1.5w+/一发完
权顺荣被刺眼的太阳光闹醒,伸了个懒腰,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滑下来,支起身子眯着眼睛点开李知勋的聊天框要给他说早上好。
知勋!我们今天去吃烤鸡三明治吧!
他刚要往输入框里打字,看见黄色气泡框里装的字之后猛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知勋: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吧。
权顺荣本来就还没睡醒,急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嘟囔着“说什么呢李知勋”一边火急火燎地要从衣架上把外套薅下来,打算出门去找他。
手机提示音一响,另一条消息又来了,点开是期末考试的通知。
本学期所有期末考试全部线下进行,希望所有同学按时到指定教室参加考试。
权顺荣大喊一声操,把手机息屏塞进口袋里,胡乱洗了脸就出门。风把头发吹得像刚被踩过的草丛,凸一块凹一块,他也没照镜子,裤带都没系就跑到李知勋宿舍楼下。
什么叫做我们还是分开吧?权顺荣想不通。
权顺荣跟着前一个同学进了楼,敲着李知勋的门,一边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但是房门开了。李知勋的舍友被他的一顿敲门声叫醒,听起来恨不得要给权顺荣一棍子,“什么事?”
“李知勋呢?”
“昨天就走了,收拾完东西走的,谁知道去哪了。”舍友打了个哈欠,“问完没?”
权顺荣连声说完不好意思和谢谢,慢慢踱下楼梯,一边把头发抓整齐,提了提裤子。
踏出楼,他往李知勋社团教室的楼走;虽然提着箱子肯定是不会去工作室——说不定呢?权顺荣烦躁地转了个圈,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莫名其妙、毫无预兆!
权顺荣想,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分手?他一边走一边像要跟路沿打架似的一会走上石头台阶一会又下来,崴了一脚才悻悻地走起直线。
难道他生病了?
不可能,前两天在健身房举起几十公斤的杠铃的时候轻松得像顺手拎起了一把椅子。
要不然就是他出轨了?
不可能,这世界上没有比李知勋更喜欢我的人了。
权顺荣哐地一声撞开社团楼的大门,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关上。
录音室门开着,权顺荣风风火火地冲进去,看见金珉奎宿醉还没醒的样子,坐在电脑面前费劲地删删改改音轨。
他抬起头,看见权顺荣,“你,知勋哥不在这。”
“那他在哪?”权顺荣张望着在房间里面找,连沙发底下都想蹲下来看一眼。
金珉奎把椅子转过来,“他不让我跟你说。”
权顺荣瞪大眼睛,“为什么?”
金珉奎皱着眉头,“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吗?”像是骂人的话已经全部堆到嘴边,为了素质又憋回去,“你别装傻了。话都给你说了。知勋哥怎么办?”
权顺荣还来不及想他为什么只管李知勋叫哥,但看这个样子金珉奎很清楚李知勋提了分手这件事,而且比他还清楚李知勋给他发消息的原因。
“哥现在不在首尔,你别找了。他现在很难过。”
“所以不是问了你他在哪了吗!”权顺荣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扶着额头。
“他不想见你!”金珉奎腾地站起来,“都说了他因为你才很难过的!他不想见你!”
金珉奎好像比他还愤怒,站起来人又高,在他面前像一堵墙,他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
“你们昨天在一起?”权顺荣歪着脑袋,“不然你怎么知道?”
“你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权顺荣,”金珉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知勋哥一开始跟我说你答应跟他交往的时候我就反对,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要伤害对我而言很珍贵的人。”
权顺荣也气的不行,“你喜欢他吗?”
“作为朋友,比你这种装作喜欢他的人要爱他。”
金珉奎把他推出录音室,“说了别找了。”
权顺荣百口莫辩,什么叫装作喜欢?我什么时候让他难过了?
他皱着眉头,手不知所措地在裤子上抓着,蹲在社团楼的门口,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又给李知勋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通。
不想看的消息倒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考试安排时间甩在脸上,从下午开始考,就算他想去找李知勋也没法了。
至少金珉奎知道他活着,人没事就好。
冬天的风呼呼地刮在脸上,权顺荣一直跑着,现在静静地坐下来才忽然觉得很冷。
地暖烘得人要流出鼻血来,李知勋穿着短袖坐在家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杯子里的冰美式。对着电脑屏幕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乱点,眼神也没个焦点,时而看看窗外光秃秃的树枝。
拖鞋在电脑桌下面两只脚悄悄地换了位置。
他拿起手机想要看考试时间,透过黑屏的反光都能看见自己肿巴巴的眼睛,他拿起装咖啡的杯子在脸上滚来滚去,除了被外面一层冰水珠掉进衣服里冻得一激灵以外一点用也没有。
糟糕的脸,糟糕的天气,糟糕的考试,糟糕的感情。
窗外也没有一点要下雪的迹象,这里是相对比较暖和的釜山。李知勋却觉得还不够暖和,或许是心被泼了冷水,他的世界里夏天就被暂停了。
还有十分钟要开始考试,他慢吞吞地翻开笔记本——还好今年他们专业的考试仍然全部是线上,不然他都找不到从权顺荣身边逃跑的借口。
他怕权顺荣去他的宿舍和录音室敲门,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碰上面的瞬间好像就会把那些难过的事情全部都忘记掉。他总是觉得他对权顺荣好像是可以没有底线地无限包容的。
先逃回到没有他的釜山去。
还是其实权顺荣根本就不会去找他?他根本就不会找吧。李知勋想,这份感情是我在追逐的,所以我停下来的瞬间应该就会停下。只要我放开手我们就结束了,权顺荣也不用再装作喜欢我一样待在我身边了。
但我怎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李知勋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进入考试,心不在焉地写完了试题。
李知勋喜欢做前面的选择题,很简单,有固定的答案,点下去就不会错。他讨厌开放答题,没有标准答案的测试、随着考官心意的打分,似乎他再用心地填写都会是错的。都会得到零分。
所以向权顺荣考官交上了弃考的白卷。
李知勋一共告白失败过两次,权顺荣到第三次的时候才答应他。
第一次他在教室门口把权顺荣拦下来,权顺荣挠着头,面露难色地和他说,“同学,我不认识你,怎么和你交往啊?”
李知勋很难过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让说有急事的他先走,走之前不忘拉着他的衣角很小声地和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李知勋觉得这是他做过最有勇气的事。
那天回到录音室之后,金珉奎第一次看着他哥丧着一张脸,把音轨改得一塌糊涂,还在白纸上不停地拿铅笔写词。
金珉奎出去买个饭的工夫李知勋趴在后面沙发上睡着了,金珉奎把他脑袋下面压着沾了口水的歌词纸抽出来,嫌弃地拿到窗户旁边光下面看。
最后自己的眼泪滴到已经湿漉漉的纸张上,嚎啕大哭的声音把李知勋吵醒。
“你干嘛?”李知勋睡眼惺忪。
金珉奎扑上去抱住李知勋,“哥,你不要难过。”
李知勋笑起来,“我没有难过。”
金珉奎把歌词纸举起来,明明口水已经干了,还是很嫌弃地离自己好几公分远,“这个太难过了。”
李知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我还是想再试试。”
权顺荣坐在教室里,答题卡涂出框,从这里出去去找李知勋的心也张牙舞爪地从他身体的边缘溢出来。
铅笔点着草稿纸,戳出一个个深黑色的印,他出神地想着李知勋拿着花的样子。
太冷的冬天,脑海里自然要钻进一些属于自己的漂亮春天。
权顺荣常常因为想到李知勋的时候感觉太幸福而走神。
李知勋拿着那束他去花店买的蓝紫混在一起的绣球花,因为天气太干燥所以花瓣的边缘小小地低下了头。他的眼睛里也有满天星——那是李知勋跟他第二次告白。
李知勋第一次跟他告白以后就常常出现在他的身边。
说实在的,权顺荣觉得那根本算不上是在追他,他就是在权顺荣图书馆的位置旁边搬着电脑也坐下来,在权顺荣食堂的位置旁边端着餐盘也坐下来,在权顺荣晨跑的跑道旁边跟着他的速度说早上好,其他的话什么也不说。权顺荣看他,他还把眼睛躲开,耳朵尖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烧红,然后飞奔到他的前面去。
第二次是李知勋他们乐队在学校演出,结束之后隔了很远李知勋就看见了站在后台抱着花的权顺荣。他眨了眨眼睛,想着这应该不会是给我的,就扭头出了后台,结果被权顺荣抓住了手腕。
“嘿。”权顺荣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的眼睛,把花递给他。“演出很好。”
李知勋把花束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花的眼神像要把花吃掉一样。
权顺荣轻笑,眼睛眯起来,李知勋觉得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不受控制地也笑起来。
刘海很乖巧地遮在眼前,权顺荣看着他眼角的痣还有笑得弯弯的月亮,一下像被施了魔法,呆呆地望着出了神。
李知勋偏偏要在这时和他告白。又说得很迅速、很小声。
权顺荣只顾着盯着他的嘴唇,李知勋话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李知勋眼睛里光暗下来。“没什么。谢谢你的花。”
“没有下次了!”金珉奎要去把他的那束花丢掉,李知勋脱了鞋紧紧抱着花缩在录音室沙发的角落,一副你敢动我的花我就杀了你的姿态。
金珉奎无奈地摊手,“哥为什么非得搞得自己又笑又哭的?”
李知勋盯着自己十只圆咕隆咚的脚趾头,“我喜欢。”
金珉奎没办法,“那你还要再告白吗?”
李知勋说不知道。但是鼻子里钻进花香味,又笑起来,“可能会。他给我花。”
金珉奎把椅子转回电脑屏幕前面,摇了摇头。
权顺荣考完试之后又缠着金珉奎问了好几次,金珉奎才终于松了口告诉他李知勋回釜山去了。权顺荣听完立刻买了车票,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还好还在韩国。
他势必要把李知勋抓着好好问问怎么可以说完分手就跑掉!
权顺荣的黑眼圈也大得能容一辆火车从中间通过。
失联的男友和金珉奎那几句“他不想见你”“他很难过”让权顺荣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几天,又要早起考试,折腾得整个人躺在开往釜山的ktx座位上躺成一张树皮在睡觉。额头又磕着一颠一颠的玻璃,一点也睡不着,每次睁开眼睛都在想“怎么还没到”。
李知勋家的位置他还是之前李知勋过生日的时候为了给他妈妈送礼物才有的,他艰难地从他的购物记录里扒出来。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火车开得比地铁还慢,权顺荣在上面往自己的回忆里掘地三尺,也想不出李知勋突然要和他分手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前天他踮起脚尖要亲我,我因为急着上厕所所以只轻轻地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就跑开,他就要跟我分手吧!
想到这,权顺荣的椅子忽然被后排的小孩踹了一脚,他本来就烦躁,从两个椅子的缝隙之间穿过一只手去,用低沉的声音说,“小朋友,乱踹别人的凳子,耳朵要被老虎咬掉的。”
后排小孩愣了一会开始哇哇大哭,权顺荣揉着太阳穴,他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下车之前他又给金珉奎打了个电话,“喂。你真的不跟我说吗,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和我分的手?我都跑到釜山来了,我要去他面前认错也得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吧!”
金珉奎噎住,没想到权顺荣真跑釜山去了。
李知勋那天在他公寓里缩成一团掉眼泪还对瓶吹烧酒说权顺荣一点都不会在意他的消失,金珉奎虽然觉得他说得有点夸张,但是他本来对权顺荣也没什么信任;以为跑来工作室跟他吵架做做样子就完了,结果真的去找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釜山。你问问吧。”
“所以告诉我他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啊?”权顺荣在车站的人潮里被挤来挤去挤上了电梯,没什么行李,一首接着电话另一手被拱起来没处放。
“他说你不喜欢他。”金珉奎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权顺荣对着电话喊,“谁不喜欢他?我?喂..喂喂?喂?”权顺荣发现对面挂了,“操...”旁边拎着大包小包的釜山叔叔阿姨对他一口的首尔骂腔嗤之以鼻,大声地在旁边窃窃私语。
开什么玩笑!权顺荣感觉快把手机捏碎。
权顺荣拎着一盒泡菜站在李知勋家门口凌乱。
他反复思考李知勋妈妈的原话。
“知勋说他要去新西兰摘樱桃,澳大利亚打袋鼠,夏威夷种菠萝。”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今年冬天腌的泡菜绝对是你在首尔吃不到的好料,刚好你来了就拿一盒走!”
权顺荣腋下夹着一盒泡菜,把羽绒服脱下来,走进便利店。对着冰柜的门呲牙咧嘴地打不开,感觉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早知道就在李知勋家把饭吃了...权顺荣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从货架上拿了一碗泡面,拆了筷子,筷子又是歪七扭八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凑合着吃。
也不知道权顺荣一边搜着首尔飞新西兰的机票再看看自己的存款,吃的泡面还有没有味道。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顿,想打电话骂李知勋,指着手机自己排练,“你他妈到底跑去哪了?李知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挺直背,接着对着手机上李知勋的界面,清了清嗓子,“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哪里不喜欢你你倒是说说?”
他趴下头仔细一看,李知勋的头像颜色不对。他头像换了!等等,等等。也就是说李知勋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他一秒也没犹豫地拨通了电话。
李知勋那里在滑着权顺荣的档案看他的动态更新,熟悉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来,他吓了一跳,把手机丢到床上。
就放出来几分钟,怎么就被发现了...李知勋叹口气,站在床边上看着手机在被单里面蹦得快乐,不情不愿地挪到床上,把电话接起来。早知道就不换头像也不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知勋你在哪里呀...”电话一接通,权顺荣立刻化身被雨淋湿的狗,语气委屈极了,“你怎么就留我一个人走了,也不跟我说去哪,就给我下了一张死刑判决书。”他的声音特地变得黏糊糊的,李知勋那边刚要说话,权顺荣又接上,“我们不是很好的嘛。”
李知勋沉默了一会,“我在夏威夷写歌。”
权顺荣一边打开航空公司的软件开始查机票,一边说,“知勋,我很想你。你不能这样把我丢下...”对面又把电话挂了。权顺荣经过今天一天已经不生气了,淡定地把吃完的泡面丢进垃圾桶处理好,买了最便宜又最近一天的飞夏威夷的机票,叫了车回车站。
李知勋听到权顺荣说我很想你四个字,心脏被当成石头咕咚地投掷进水里,把好不容易无风平静下来的睡眠又搅得不安宁,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了。
这里是太平洋中间,权顺荣不会来的,他再打电话我也不会回去。李知勋这样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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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顺荣拖着行李箱从半露天的檀香山机场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肚子叫得很凶,但是天气很晴朗,于是呼吸一口夏天的空气算作吃饱了。
他也不知道李知勋在哪里。他甚至都不知道李知勋在夏威夷的哪个岛上!
权顺荣打了辆车,从机场到夏威夷最著名的海滩。上车的时候光记得海绵宝宝里面的比基尼海滩,跟司机比划了半天,司机才明白原来他是要去威基基。
他的英语一般,在陌生人面前也不大擅长滔滔不绝地聊天,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飘着白云的天空和道路两旁的椰子树。
冬天的厚衣服早在机场就脱掉塞进了包里,车里的空调吹得很凶,权顺荣却不觉得冷。车窗外高饱和度的色彩美得让权顺荣有些恍惚,一想到要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开启一场寻找李知勋的冒险——而且这个疯子连酒店都没有定,颇有一种今天就算是把太平洋给抽干也要把李知勋给找出来的姿态——权顺荣的面颊发热,心也怦怦直跳。
与李知勋所谓“他不喜欢我”相反的是权顺荣对李知勋喜欢的确信。他很喜欢我,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了。
就算他跑到太平洋中间,这个事情也不会改变。
楼的影子印在路面上,权顺荣下了车,把行李箱藏到椰子树后面废弃的冲浪板下面,脱了鞋就往沙滩上跑。
天气很好,海面上和沙滩上都很热闹,权顺荣没看几分钟风景就开始在沙滩上的人头里尝试锁定目标。
已知条件有:李知勋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虽然在冬天出生却喜欢暖和的夏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在海边窝着。推定结论是,权顺荣觉得他就在这里。
权顺荣沿着海边走,时不时往下面透明的海水里拐个弯再上来,偶尔不注意被浪从整个头上浇下来淋得湿透,阳光照着倒也不冷。
经过一个随便铺了一张报纸、脸上还盖着一张报纸的人,权顺荣本来已经走过去了,低头看了看拖鞋,好像是他之前给李知勋买的,一个扭头又扎回来。
李知勋感觉旁边有动静,把报纸从脸上拉下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权顺荣抱着胸站在旁边。“你好。不喜欢你的人来了。”
李知勋很诧异,把身上的报纸拿下来,从垫着的报纸上艰难地爬起来,盘腿坐着。
旁边还散落着两根铅笔和几张涂涂画画地写了韩文的纸,看来是趴在海边写了会歌词,觉得天气太好就躺下了。
权顺荣在他旁边的沙子上坐下来,沙子被烤得很烫,权顺荣坐下去一个坑差点陷进去,李知勋伸给他一只手把他拉上来坐在报纸上。
“我报纸都脏了。”李知勋喃喃。“你屁股上都是沙。”
权顺荣无言半天,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李知勋的脸。“我担心死了。”
李知勋不看权顺荣的眼睛,把身体转过去,看着海被卷出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透明几何体,几秒之后又拍碎在金黄的沙滩上。“怎么来了。怎么找到我的。”
“男朋友丢了还有不来的道理,”权顺荣绝口不提李知勋说过的分手,“你住哪里?我要你收留。没定酒店,什么也没定就来了。”
李知勋这次背了一个轻的键盘来,用以前卖歌赚的钱长租了到开学之前的一套小公寓。
“你在这里住那么久,美国的吃的你能习惯?”
李知勋把报纸卷起来,“那边那条街上全都是亚洲菜。”
权顺荣一蹦一跳地跟在他的后面,自然地牵过他的手,“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好呢?”
李知勋被他牵着,耳朵尖又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落日的余晖映的。恋爱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权顺荣每次如此的时候他还是会心跳加速。他小声说,“我们不是分开吗?”
权顺荣正牵着他的手看落日出神,一下又没听见他说话,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知勋把话吞下去,“我说我们去吃乌冬面。”
在街角排着队的时候路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和裙子潇洒地走过,手上还捧着五颜六色的刨冰。李知勋问权顺荣想不想吃,想吃的话他去买。
权顺荣拽紧他,“不行。我怕我一撒手你又跑没影了。”
李知勋抬头看他,路灯调皮地给权顺荣严肃的表情镶上了毛茸茸的一圈光,“我不见的话你会难过吗。”
“我都追到夏威夷来了。我都克服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和掉在太平洋中间死无全尸的危险追到夏威夷来了!”权顺荣半蹲着搂紧他的手臂,到李知勋说痛痛痛给我放开才放开。
“可是我有一点想吃...”“那我去给你买!”权顺荣说着就要挑个路人问问是哪家店的。
“你不怕我跑掉?”李知勋问。
“乌冬面的队伍排了半天了,你舍不得跑的。”说完捏了捏李知勋的肩膀。
李知勋笑着打了他的背一巴掌。
“吃完饭要喝一杯吗?”习习的晚风吹着灯火通明的山头,夜里看不见翠绿一片,只有光斑被风吹得直晃,闪烁成不同的颜色。近处的旅游巴士开过,私家车也急驰而过,街上的人倒是都满脸的从容,李知勋和权顺荣亦然,在街头缓缓地散着步。
“你有钱吗?”李知勋问他。“这里真的很贵。”
“还剩一点。”权顺荣点点头,“贵你还来这里住这么久。”
“如果写的歌卖得很好就能赚回来。”李知勋说。
“那我从今天开始是吃软饭的。”他黏着李知勋走,“住你的吃你的。”
李知勋乐得咯咯笑着,“我请你喝啤酒。啤酒便宜。”
李知勋进酒吧果然又在进门的地方就被查了年龄,他每次都像个生气的小动物要把护照拍到人家脸上一样地说我有二十一了!我有二十一了!权顺荣靠在门上看他,“我真能耐,漂洋过海地来勾引未成年。”
李知勋气呼呼的,“你真能耐。”
结果权顺荣也被查了年龄。安保看着李知勋年纪不大,还是不放心,查完护照又保险起见地问权顺荣,“这是你弟弟吗?”
权顺荣把李知勋的肩膀揽过来,“我男朋友。”
安保看他的眼神的确很炽热,示意他们入场。
李知勋发着呆看着地上,被权顺荣牵着往前走。
他想起第一次带权顺荣去他们乐队演出的小酒吧的时候。韩国的饮酒限制年龄要比美国低,再加上李知勋又是驻唱歌手,所以没有怎么被为难。李知勋那时很兴奋地带权顺荣到后台去合影,权顺荣有点认生,笑笑地跟在他后面一个个打招呼。
他们让李知勋介绍一下,李知勋很害羞地低下头,还没开口,就听权顺荣说“我是李知勋最好的朋友。”
李知勋的微笑凝固在脸上,片刻又恢复,嘴角拗出艰难地两片小括弧,“对。是我朋友。”
那时刚在一起没多久,两人对彼此的朋友都不大了解,彼此也还在互相熟悉的阶段。只是李知勋听到他说这句话,酸涩没成熟的葡萄被挤出汁滴在心口。一点点渗进去,把心头都染得苦苦的。他还记得权顺荣没听见的他的告白,还有他那句“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和你交往呢?”
我在权顺荣心里只是一个变成了朋友的陌生人吗,那他为什么要答应和我交往呢。因为我胡搅蛮缠死缠烂打地和他告白了三次吗?
这想法的种子一旦播种下来便开始像藤一样生长,把李知勋整个人都给缠绕住。
回家的路上李知勋一言不发。权顺荣还沉浸在刚才李知勋吉他独奏的部分,不停地回看着他录的视频,一会儿放大脸,一会儿放大手指,一会儿又看全身,硬是给李知勋在乐队里拍出了一个直拍机位来。“知勋太棒了...唱歌也好听,吉他也弹得好,眼睛上还亮晶晶的。”
“那是化妆的亮片。”李知勋没好气地说。
权顺荣意识到他好像不大对劲,把手机放回口袋,问他,“怎么了知勋。不开心?”
李知勋把头别过去。回学校的路上没有人,两个人并排走着,李知勋不说话,权顺荣又问,“生气了?因为我生的气吗?”
“我是你朋友吗。”李知勋的不悦已经漫上嗓子眼来了,本来想憋着,还是说出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在生气。“知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提前和你的朋友们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所以保险一点才先说的我是好朋友。”
“知道了。”李知勋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不大开心,没把头转回来。
“还是说知勋希望我和别人说我们在交往呢?”
“嗯。希望。”李知勋别扭地点了点头。李知勋眼里的权顺荣哪里都好,也不止他一个人为他着迷,他觉得自己只是运气好;尽管如此,他也希望权顺荣能告诉大家“我是李知勋的”。这样让李知勋才会感觉很安全。虽然他还是觉得昭告天下很幼稚,但不这么做他又不高兴,百般纠结之下还被权顺荣看出来他的坏情绪,真是丢脸。
“想什么呢?”权顺荣伸手在李知勋的眼前晃了晃。“我给你点完了。很低的酒精度数,喝一点没关系。”
李知勋点点头,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说来难堪,他很喜欢权顺荣这个模样,不触碰到他的底线却帮他掌舵,决定一个随机的方向和他一起去冒险。帮他点菜算是其中一个,免去了问东问西的麻烦,他只要负责吃就行了。
更别提权顺荣在李知勋说出“味道很好”的时候还一脸得意洋洋的“看我多了解你”的求夸赞表情。李知勋伸手摸摸他的头,“别喝多了。”
“上次喝多还是MT的时候呢。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权顺荣喝多了,李知勋看见他们还想灌他,鼓起勇气冲上去说了,“我先带他回去睡觉。”权顺荣整个人靠着他,好重,他一步步慢慢地把他驮回MT睡觉的大通铺里。
外面都喝得半梦半醒,睡觉的房间里反而没有人。李知勋给他找了一条干净的毯子把他裹起来,帮他洗了个脸。
他把他整理好以后关好灯,坐在墙角,一会儿又给自己也拉了毯子躺在权顺荣旁边。
不知道喝醉了还能不能回答问题...李知勋伸手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脸颊肉。
“你叫什么。”李知勋问。
“顺龙,顺,顺荣。”他舌头捋不直,在毯子里翻了个身。
“你家住哪里。”李知勋发现逗他的乐趣,又问。
“南杨州。”他看起来好困,李知勋思前想后,又问他,“你喜欢谁?”
权顺荣咂咂嘴,看起来还没睡着,却不回答。
闭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很温柔,像个小孩。李知勋垂下眼睛,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连睡着了、喝醉了,都不愿意说一声喜欢我吗?不能说一次喜欢的人是我吗?李知勋很想他听他说,却不会去讨,知道他潜意识里是没装下自己的,于是出了门到海边去吹风了。
“上次MT的时候我完全醉得不成人样,谁把我捡回去的都不知道了。”
权顺荣说到这,李知勋抿着杯子里的酒,想着,你当然不知道了。都醉成那样了。
“那次最搞笑的是我被捡回去之后又出来了,你知道吗?”权顺荣想起开心的事,一边笑一边说,“我没披外套就跑到外面,抓着一个人就说我喜欢知勋,你知道吗我喜欢知勋,我特别特别喜欢知勋,你竟然敢不知道我喜欢知勋!最后是我朋友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我扛起来进了房间。
可能是怕我感冒。也不知道我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我自己没印象,第二天起来他给我看视频,笑死我了。”
嗯?李知勋有点懵了,是说他把权顺荣放下去之后,他自己又跑出去了吗?
“你是说有人把你弄回房间,你自己又出去了?”
“对,跟梦游一样,”权顺荣想起那个视频笑得前仰后合,“第二天我每个朋友都凑到我耳朵旁边调侃我,你竟然敢不知道我喜欢知勋!他们说的是什么,你竟然敢不知道我喜欢吃部队锅!不过随他们去调侃啦。在场没醉到断片的都知道我喜欢知勋了。”
他面不改色地把这段话说完,还耸了耸肩。“对了,你不是也去了吗,MT。那时候你们那边玩的怎么样?”
当然是光想着你连一句喜欢都不愿意说的样子暗自流泪了...这小子。李知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思考要不要坦白其实是自己把他捡回去的。
不过还没说话,就被权顺荣一记直球击中,“不过知勋也知道的吧?就是怕知勋不清楚。我最喜欢知勋这件事。”酒吧放的爵士乐咀嚼着昏暗的灯光,只能看见权顺荣说这话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神。
李知勋心虚地举起酒杯,“知...知道的。”
就算是酒吧也关门很早的散漫的夏威夷,深夜只有路口的红绿灯还在工作。对面就是家,两人并排站着,等着路口的灯变颜色。
该走了吗?变成红色还是绿色——也许吧。任他怎么变,权顺荣盯着李知勋的眼睛看了很久,搂过他的腰和他接吻。他轻轻地在他上唇上点点、又把爱意赠送给下唇。
李知勋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海风把他包裹得好漂亮,权顺荣两只手都抱紧他。“绿灯了吗?”
“不知道。”李知勋迷迷糊糊地,手还环在他的脖子上。和喜欢的人亲吻真的很舒服,他不敢用力呼吸,腿有点软,垫着脚,整个人都靠在权顺荣的身上。
“那再亲一会。”权顺荣说。
李知勋洗完澡出来,权顺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李知勋想和聊聊天,看见他看着手机就又回到房间里去。不一会权顺荣进来敲门,“我去洗澡了。”
“你睡沙发会不舒服吗?”李知勋问。
“你这只有一张床。要是你愿意让我和你睡一起我当然不介意。”
李知勋想了一会,把自己的枕头往床的一侧挪了挪,努了努嘴,“那你睡这边。”
权顺荣本来是开个玩笑,李知勋把位置给他让出来,他一条腿就跪上床,被李知勋推下去,“你洗完澡再上来!”
权顺荣撇着嘴捞起浴巾出门去。
睡觉之前关了灯,他问李知勋,“不是说分手吗,和我挤在一起你不会不舒服吗。”
李知勋听到分手两个字心里一咯噔。
虽然是自己说过的,但没法想象如果权顺荣没有出现在他身边、没有追上来、没有跟他说“我最喜欢知勋这件事你知道的吧”,他会做个多么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失恋夏威夷游魂。
“...亲都亲了。”还在嘴硬。
权顺荣把床头灯也按灭,闭了眼睛。李知勋以为他睡了,结果在被子下面伸过来一只热乎乎的手。
权顺荣的手指头并不长,指尖圆圆的,指甲修得短,搓着手指的话会觉得整个手心都是肉。权顺荣一脸平静地在被子下面牵着李知勋的手。
李知勋动了动,他就牵得更紧。
李知勋紧紧闭着眼睛。真是要疯了。哪有人在被子下面牵手的。
“我明天去找个兼职。”权顺荣忽然说。
“不用。”
“给你付点住宿费。不能真吃软饭吧。”
李知勋捏了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手很软的人,是可以吃软饭的。”
“那要抱着睡吗?”权顺荣又冒出来这么一句。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住在不同的宿舍,几乎没有一起睡觉的机会。对李知勋而言最美好的温存不是做爱,而是在床上拥抱着做美梦。
这样也可以吗?这对我而言不是梦吗?
他靠过去,权顺荣身上什么味道也没有,李知勋侧着身子睡得很香。李知勋抓着他的衣摆,权顺荣意识到以后把他的手扒下来,笑着问他,“你还怕我会跑吗。”
李知勋听起来快睡着了,声音闷闷的,“怕你一觉醒来就不喜欢我了。”
权顺荣找了份在冰店刮刨冰的兼职,下班了之后会带一份回来给李知勋吃。
李知勋坐在公寓的电脑前,面前放了一盆热带水果加糖精的花花绿绿的刨冰。
“这也太大份了。你这样每天赚的钱都不够买一份吃的。”李知勋把电脑合上,拉着个脸,“我想去玩。”
权顺荣洗了两个勺子过来,挖一大口塞进李知勋的嘴里,把他冰得直哈气。“你是该去玩。怎么有人来了夏威夷还在工作。”
“你不是也去打刨冰。”
“那能一样吗。”权顺荣把勺子递到李知勋手上让他自己吃,“你要找灵感,就不能只关在房间里。”
李知勋不敢说,他前段时间写了一沓心碎的情歌,动力就是相信了权顺荣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现在不仅人在旁边,还在和他一起吃甜得嗓子发齁的刨冰,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写不出来了。
“我本来就是宅男。”李知勋说,“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决定要到这里来。”
“因为想离我远一点呗。”权顺荣特地拉长了音节说,“还好你是来了夏威夷。你要是真去澳大利亚打袋鼠,我就算买了票也不知道去哪个沙漠里找你。”
“我也没有真的来这儿种菠萝。”李知勋想着明天一定得去买一颗菠萝回来吃。
“我当时已经做好了和你一起种的心理准备了。反正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权顺荣吃掉最后一口冰,把勺子丢进盘子里端去厨房,边洗盘子边说,“夏威夷有这么多好看的,你什么时候写完我们就去看。”
“那你还要在冰店工作几天?”李知勋也拐进厨房,站在他后面,“你不是不喜欢嘛,太多陌生人的地方。如果要一直假装很开心的像迪士尼员工一样的话就不要勉强。”
权顺荣把手肘抬起来,示意李知勋从背后抱住他。李知勋没懂,权顺荣满手的泡沫,退了一步把自己塞进他怀里,美滋滋地收获一个背后抱。“你工作结束我就结束。别担心!”
因为在美丽的地方,身边有权顺荣的呼吸,李知勋每天都睡得很好也起得很早。
在首尔从来不吃早饭的人竟然愿意早早地起来去排队吃早餐。
权顺荣也很兴奋,每天变着花样地找新的店吃夏威夷汉堡饭,在露天的餐桌上逗站在桌上的鸽子,不亦乐乎地往煎饼上混着枫糖浆喝。
李知勋头发长长了不少,快到眼睛。穿着很舒服的短袖和拖鞋一晃一晃地等着权顺荣把已经做好的餐点端过来,小声地哼着歌。
权顺荣端着餐盘隔了老远就看见李知勋旁边有个棕色头发的男生坐在他的位置上,和李知勋开心地攀谈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李知勋还挥手和他说再见。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坐下,“刚才是谁?”
“过来要我电话。没给。”李知勋把咖啡的吸管塞进嘴里,猛吸一口。
权顺荣云淡风轻,“哦。你吃这个试试。”一边把刀叉递给李知勋。
李知勋接过去,专心致志地把汉堡饭切成四块,叠着溏心蛋、牛排和煎好的蘑菇一大口一起塞进嘴里,满足地吞咽。
权顺荣喝一口咖啡——无味!吃一口饭——味同嚼蜡!连切一块煎饼都好像要把盘子一起分成两半。
他思来想去,“他为什么要你电话?”
李知勋抬起头,饭都要吃完了,原来刚才不说话是一直在想这个。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权顺荣咬牙切齿,“啊好想揍一顿...”
“你不是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吗。”李知勋说。
之前他觉得权顺荣才无所谓有没有别人喜欢他。
李知勋虽然总不出门但意外地桃花很好,在一起以后权顺荣有一次撞见一个学长和李知勋告白。李知勋其实发现权顺荣在转角的后面了,但他想着干脆听完再拒绝——看看权顺荣会不会生气。
他总是太没安全感了,需要靠这种外化的方式来确认权顺荣是在乎他的,所以心情也会因为他没有做到他预想的表现而起起伏伏。
李知勋告诉过权顺荣他刚进学校的时候因为学长给予他很多帮助,又有军毕完成时的成熟气质所以春心萌动了一段时间。
即使后来喜欢上权顺荣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收到告白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
学长离开之后权顺荣带他去吃饭,随口问了一句刚才的事情,就岔开话题说别的事情去了。
李知勋观察来观察去,权顺荣也不像因为这件事有什么不悦的样子,反倒很失望。但这种事哪好意思和权顺荣开口呢?难道要问他,怎么有人和我告白你不生气,你是不是不在乎我吗?
李知勋默默地吃完了手上的饭。
“我怎么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了?”权顺荣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完,“去年二月份的时候,你那个前辈说什么毕业了一定要和你告白,”权顺荣手攥起拳头,“我后槽牙差点咬碎。特别是你还喜欢过他那么一段时间,虽然跟喜欢我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非常的令人费解!”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李知勋问。
“我怎么说,因为这么点小事要跟你闹脾气岂不是显得我特别小肚鸡肠。虽然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但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阳光明媚地泼在李知勋的头顶上,他撑着手肘,笑眯眯地看着权顺荣。
“没什么。就觉得我们俩好像都是傻子。”
李知勋早早结束了工作,做好了第二天要去浮潜的约定。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他听权顺荣的,把所有的灵感先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空再整理。每一秒的空气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权顺荣说。不要为了明天的错过今天的。
李知勋整理好了东西,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权顺荣坐下。
权顺荣翻身上沙发,大剌剌地躺着,头顶李知勋的大腿,“怎么了?”
李知勋低头看了看他的眼睛。
他把手作电话的形状,放在耳朵边,“丁零零丁零零。”看着权顺荣仰着头疑惑的样子,他拍拍他的脸,“接电话。”
权顺荣也把手比成电话放在耳朵边。“喂?你好。这里是权顺荣。”
“你好权顺荣。这里是李知勋。”他一边说一边顺着权顺荣的头发,“听得清吗?”
权顺荣笑着说,“听得很清楚,长官。”
“你怎么一直都不问我为什么说分手、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和金珉奎说你不喜欢我?”李知勋把听筒对准耳朵,用嘴唇抿着小拇指指尖。
“看你好像不想说。”
“那你就一直等着?”李知勋问他。
“你不是打电话和我说了吗,现在。”权顺荣乐呵呵地支起上半身,靠在沙发背上,盯着李知勋的眼睛看,晃了晃他的听筒。
“总是觉得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追得很紧,你才勉强答应我的。觉得好像我只要放开手你就不会跟上来,所以就放开了。”李知勋说,“以为别人和我告白你也不会生气,你也没和我说过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我说分手前两天我想要跟你接吻,你很敷衍地亲了之后就走了,我就觉得,啊,你的耐心耗尽了。真的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李知勋又咬小拇指,“不想从你那里听到要结束的话,所以我就先说了。”
权顺荣扑哧笑出来,又不敢笑得太大声,“你哪里追得很紧了?我是自己追的自己好不好?”
李知勋转头看他 ,“哪里...”
“在图书馆的时候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我不问你题目你就真的一句话也不说。”
李知勋有点着急,“那不是怕打扰到你吗?”
“你总该写个纸条吧。”
“我写了的,我给你放了香蕉牛奶之后写了的。”
“还不是我先写的,”权顺荣换了一只手作听筒,“坐在我旁边两个星期连电话都不知道要跟我要。难道你觉得突然出现在你书上的我的电话是上帝的恩赐吗?”
李知勋眨了眨眼睛,听权顺荣继续说,“跟在我旁边晨跑那么久,我还要郑重其事地伸个懒腰大声一字一顿地说,啊!我好渴啊!你才去买的水,到底是谁在追谁啊?”他把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屁股挪到李知勋边上,把他圈进怀里。
“那,那时候也不止我一个人给你送了水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只拿了你的啊?”权顺荣用手指刮他的鼻子,“真是傻子啊。”
李知勋的大拇指不受控制地动来动去,声音变得很小,“那我听见你和朋友说,不喜欢和我做。我觉得自己很不好、很不会,我也没什么经验...”他的声音低得听起来有点哑。
权顺荣可冤枉了,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了?”
“我听见你打电话了。”李知勋拱了拱鼻子,“第二天早上来着,你说什么试过了,一般般,不太喜欢,还不如上一个。”他把头垂得很低,作听筒的手指也缩成一团。
权顺荣沉默,盘着腿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之后挤出一句,“你怎么会觉得我说的是你。”
“不是第一次吗,那前一天晚上。我想你可能觉得我没睡醒吧。”
权顺荣苦笑,“你觉得我说的是你,然后你也不问我,就自己忍着?”
李知勋把头别开。“因为太喜欢你了。就算听到那样的话,很难过很难过,也还是不想要跟你分开。”
“如果我说的是你的话,我难道不是大坏蛋吗?你怎么可以忍呢?你应该扇我一巴掌甩门走掉才对。”
权顺荣从背后把他抱住,“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扫地机器人,朋友作为生日礼物给我新买的,第二天早上打电话来问我好不好用。你如果接着往下听就能听见下一句说的是充完电用不了多久!”
“啊?”李知勋愣了。
“气死我了,嘴长来干什么用的。我要把电话挂了。”权顺荣作势就要把听筒扣上。
李知勋手忙脚乱地两只手去抓住他的手腕,“别挂,别挂。”
“问你呢。嘴做什么用的,不知道问?”
李知勋跪在沙发上,用膝盖往他那里挪了两步,“用来亲的。”
“你知不知羞的。”权顺荣接回听筒,像逗猫一样挠他的下巴,轻轻地亲了一下。
权顺荣租了辆车,一早就拉着李知勋起床去大超市买了浮潜的装备。
李知勋在货架前面犹犹豫豫,“我游泳不好。”
权顺荣就从最顶上扯了一件救生衣下来,“那你穿这个。”
“你呢?”
“我和海龟赛跑。我很会游的。”
李知勋拿了一双水鞋丢进购物车里,“你要开车,保护你珍贵的脚。”
权顺荣把李知勋夹在身前推着车和人一起走,“保护我珍贵的男朋友。”
“那边货架上有枪。别逼我。”
绕过全是海胆的礁石,权顺荣没怎么犹豫就从石头上跳到了海里。李知勋坐在石头上,脚沾了沾水,权顺荣伸出手让他下来,“没事,我接着你。”
“你还是躲远点吧。”
李知勋后撤两步,助跑跳进水里,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
“不是游泳不好吗?”权顺荣浮上来,跟在他的后面怕他掌握不了方向,游得太远。
李知勋被身前水里飞过的大海龟迷住了。从从容容地,太阳下照得通透的海水能看得一清二楚,“权顺荣,海龟!海龟!”
权顺荣本来还想从后面保护他一下,他戴上泳镜一溜烟儿就游没影了。
低下头,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红色的珊瑚礁当中穿梭,全都慢吞吞地在水里散着步,两个人都看呆了。李知勋浮上来,扒着礁石问权顺荣,“他们那么大一群,撞到我怎么办?”
权顺荣抹了抹脸上的水,“人家在海里活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担心这个。”
说完又打了个手势潜下去。
有海龟趴在岸边,沙滩旁边连接的小坡是树荫覆盖下的绿草坪,两个人爬上去,躺在上面任阳光剥掉身上一滴滴的水珠。
“没抹防晒,李知勋,我完蛋了。”
李知勋笑出来,“我不会完蛋。我晒不黑的。”
权顺荣看着自己红通通的上半身,用手捂住李知勋的脸,一股海里的咸味扑面而来,李知勋用脚踹他,两个人双双在草坪上滚了好几圈。
沙滩上传来人们的惊呼,“怎么了怎么了?”权顺荣看热闹似的探出头,用蹩脚的英文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有人指了指远处跳起来的鲸。
不大的一条先蹦出来,接二连三的又有好几条小鲸在水上后空翻,权顺荣牵着李知勋的手呆呆地望向他们舞动的方向。
“说是看到鲸鱼有好运气。”李知勋紧紧地攥着权顺荣的手。
“那我要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你。”权顺荣接着他的话,“你要卖出很多的歌,要每天都开心。”他晃了晃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传输给你,我的好运气。你就有两倍。”
鲸已经游远,两个人还是眺望着海面。许久,李知勋说,“权顺荣。”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想要评论^^
*用手比成电话的段落致敬了Before Sunrise!
数日子
*泡s日常向
*四个穷人在一起过日子
*OOC
崔胜澈站在昏暗的楼梯间,敲门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去,转而去摸包底的钥匙。包里的杂物太多,半包烟,员工价的打折面包,洗干净的便当盒……乱乱的都挤在一起。崔胜澈找钥匙像选盲盒,盲目地摸来摸去,皱着眉头把钥匙拿出来,却看见勾着钥匙扣的手指已经有血珠冒出来,模糊了指纹的痕迹。
是被便利店名牌后的别针刺伤,崔胜澈总是摘掉后随便一丢,忘了把后面的别针别回去。
崔胜澈举着手指进门的时候,金珉奎正坐在地上处理鳀鱼,他昨晚说过的,今...
*泡s日常向
*四个穷人在一起过日子
*OOC
崔胜澈站在昏暗的楼梯间,敲门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去,转而去摸包底的钥匙。包里的杂物太多,半包烟,员工价的打折面包,洗干净的便当盒……乱乱的都挤在一起。崔胜澈找钥匙像选盲盒,盲目地摸来摸去,皱着眉头把钥匙拿出来,却看见勾着钥匙扣的手指已经有血珠冒出来,模糊了指纹的痕迹。
是被便利店名牌后的别针刺伤,崔胜澈总是摘掉后随便一丢,忘了把后面的别针别回去。
崔胜澈举着手指进门的时候,金珉奎正坐在地上处理鳀鱼,他昨晚说过的,今天晚饭的菜单是鳀鱼汤。
屋子里很安静,这个时间全圆佑正在卧室角落的床上补觉,崔韩率在二十分钟前出发去做24H书店的晚班兼职。
他们是住在一个空间里的室友,本该亲密地共享着这个房子里的水与空气,但不断推进的时间被块状的工作填满,四个人很难同时见面,通常是这个人回了家,而另一个人已经出发去兼职,就这样在繁华喧闹的首尔过着乱序无解的生活。
金珉奎应该是洗了衣服,三十坪的房间浸润着馥郁芬芳的柔顺剂味道,是一种化学主导的甜美,但过一会就会充斥着沸腾的鳀鱼汤带来的鲜气。半地下的通风不好,总是湿漉漉的,潮湿裹挟着气味,在天花板下飘来飘去,雨一样。而屋子里唯一干松且柔软的生命体正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处理鳀鱼。
崔胜澈把手指举到金珉奎面前,针眼大小的伤口已经只剩褐色的痕迹。金珉奎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用沉默表达无语,在教训人之前先在电视柜下拖出了医疗箱,然后起身去洗了手,又回到崔胜澈的面前,捏了捏他的手指,看到新的血渗出来,擦掉,消毒,包上一枚创口贴,指腹轻柔缓慢地滑过干胶布的边缘,确认它贴合的完美。
“我说了你要记得把别针别回去,”金珉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像被输入程序指令的家政服务机器人一样,摘着鳀鱼的内脏,银色的尸体堆叠在一起,越垒越高。
“如果不是你上次洗衣服的时候威胁我一定要记得摘掉名牌,我今天也不会受伤。”崔胜澈把名牌从包里捏出来扣好,又丢进去。
“是因为哥的名牌卡在洗衣机里面,维修花了很多钱,”金珉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崔胜澈没有再争执,因为金珉奎说得没错。
好像住在一起之后,金珉奎总是承担着本来不用他承担的家政杂事,然后把这个阴暗狭小的空间变得温情可爱,像个…家。
金珉奎处理好鳀鱼就回到了厨房,崔胜澈也站了起来,走到卧室,把包丢到全圆佑正睡着的床边,侧身躺了上去。全圆佑在一旁睡得很熟,呼吸声像是丽水海边的潮汐,沉闷又规律。崔胜澈躺了一会感觉被睡意传染,也觉得困,想就这样睡到提醒他下一班兼职的闹钟响起,翻了个身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硌到了背,手伸进被子里,结果拎了个鼠标出来。
“这是什么?”崔胜澈莫名其妙。
“Vernon花了半个月兼职费送他的生日礼物。”金珉奎探过身看了一眼。
“全圆佑生日不是7月?”崔胜澈记得自己五月的工资还没有收到。
“嗯,但是崔韩率说七月的时候也许就会不想送这个礼物,但是现在却非常想。”金珉奎回到了菜板前,边回答边给手下的萝卜划井字刀。
“那他送我的礼物为什么是便利店旁边炒年糕的优惠券?”崔胜澈回想了一下自己收到的礼物。
“也许因为那是离你最近的炒年糕…?”金珉奎的声音顺着汤锅中蒸腾出的水蒸气飘过来。
崔胜澈把鼠标仔细地放回全圆佑的枕边,自己又躺了回去,厨房灶上汤水翻滚的咕嘟咕嘟声变成最好的白噪音,崔胜澈在这样安稳的环境下昏昏欲睡。
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最开始的时候。
起初,是崔胜澈租下一个半地下室。
崔胜澈白天要去便利店兼职,晚上偶尔在路边的大排档帮忙,一天下来在家待的时间不多,房租却不是按时付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崔胜澈把招租广告贴了出去。
“诚招室友,要求:性别男”
关于室友的要求,崔胜澈衡量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像一个不规则的图形,也就没什么立场要求别人方正或圆。
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是金珉奎,一个落魄的画家,目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教小朋友画蜡笔画,上一个房子正好到了租期,当下正急着给自己的行李一个家,崔胜澈听他的经历感觉比自己过得还要穷,于是第二天金珉奎就带着他的画具和厨具搬了进来,又用了一天把它们收纳整齐,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在这个房间里。
第二个打电话的是崔韩率,据他说是坐公交的时候看到了旁边广告栏的招租广告,于是尝试着打了电话。崔胜澈说加上自己目前已经住了两个人,可能会有点拥挤,崔韩率想了一下说:那应该很有趣。然后就背着一个双肩包住了进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行李,像是一个随时会再次启程离开的人,寻觅到了一个暂时避风的巢,但总归还是要飞出去。
最后打电话的是本来想去住考试院的全圆佑,但是因为信号与隔音都不好,于是放弃,转而寻找廉租房。崔胜澈接到全圆佑的电话直接说我们已经招满了,全圆佑沉默了三秒,说可是我现在正在你家门口…崔胜澈听完去开门,就看见戴着黑框眼镜的全圆佑正站在自己面前,左手抱着键盘,右手还维持着叩门的姿势。
全圆佑把自己的电脑搬进来之后,崔胜澈特意出门把自己的招租广告都揭掉,再回家看着突然变拥挤的房间,说着如果房东知道大概会来杀人。
金珉奎说没关系,你可以说我们都是你的弟弟。
哦…弟弟。崔胜澈当时想,我可没当过哥哥。
只是后来好像真的越来越亲近了,流居不定的生活突然有了新的羁绊,知道了彼此家人的名字,了解对方的过敏源,一起感受过酒的苦味…
啊…喝酒,好像决定四个人一起生活的那天就喝了酒,烧酒还是啤酒…
崔胜澈在梦里回忆那天的酒桌,还没有想到就摇醒,睁开眼看到的是全圆佑,他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露出错愕的表情,好像看他这么快醒了有点意外,只是这次说出口的话从“我可以进来看看吗”变成“胜澈哥吃饭了”。
崔胜澈坐到饭桌前的时候,全圆佑正往盘子里夹萝卜泡菜,金珉奎端过一盘冒着油花儿的烤五花肉,崔胜澈把餐桌最中汤锅的盖子掀开,放到一边。世界突然就缩小到餐桌大小,只是四个人的饭桌暂时缺了一个角。
“Vernon说他吃什么?”崔胜澈问。
“单独给他留了一份。”金珉奎指了指身后的便当盒。
“我看见他送你的礼物了。”这句是在和全圆佑说。
“哦…”全圆佑愣了一下,“鼠标。”
“怎么放在被子里?”崔胜澈无语。
“他出门前给我的,当时我以为我在做梦呢…睁开眼睛真的看见一只鼠标放在我的枕边。圆佑哥,生日快乐,就这么说着递给我的…”全圆佑还模仿了崔韩率的语气,是很潇洒又很在意的语调。
“他今天是夜班吗,要请弟弟吃肉才行!”
“嗯…估计会看一晚漫画,然后早上再坐公交车回来。待会我帮他把便当拎过去。”金珉奎晃了晃KKT界面,“他说帮我找到了我一直想看的那本。”
金珉奎拿着打包好的便当出了门。崔胜澈戴着写着金珉奎名字的塑胶手套站在水池旁刷碗,全圆佑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接过崔胜澈手里的碗用干燥的棉布擦干水渍。
“圆佑啊,晚上开着灯打游戏吧?嗯?”崔胜澈突然说。
“开一盏台灯也可以的…”
“我没关系的,怎么都睡得着。”
“谢谢哥。”全圆佑的声音在旁边沉下去。
崔胜澈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有了哥哥的样子,三分体贴,三分关怀,还有三分了解就可以,但永远都要留一分给未知,那是成年人的余地。就像现在,崔胜澈好像第一次发现全圆佑站在自己身边的话会显得厨房很挤。全圆佑的肩膀很宽,像沉默的墙矗立在那里,肩峰从黑色的T恤中凸起,似抱石生长的榕在身体上留下生长的痕迹。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的光从客厅的半扇窗透进来,崔胜澈“啪——”地按开客厅的灯,然后走进卧室睡觉。全圆佑坐在电脑前活动着肩膀和颈椎,然后像往常一样,点击游戏开始的按键。
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但好像又有一些不同。
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崔胜澈的头刚从被子里伸出来,旁边就伸出一只手帮他按灭了手机。崔韩率半阖着眼睛说着胜澈哥早上好,然后就又要睡过去。
“韩率啊——”崔胜澈从床上坐起来叮嘱,“你爱吃的面包我放在餐桌上,如果醒过来看到面包没有了,就是被偷吃了,知道吗?”
崔韩率本来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餐桌边,把面包揣进自己卫衣口袋,然后和崔胜澈说再见。
全圆佑这个时间刚刚下班,坐在电脑前伸了懒腰,跟崔胜澈挥挥手,下一秒就让自己砸向键盘。
崔胜澈拧开门,走出去,清冽的空气他有片刻恍惚。
又一天,乏善可陈的,按部就班的,连阳光打在脸上的角度都一样。崔胜澈想着,自己会拎着帆布包,走过一个街区,到达公交站牌坐三站到达自己上班的便利店,卖烟给中年大叔,卖三角饭团给上班族,卖缤纷的糖果给小孩,然后呆坐,偶尔也张望落地窗外的春光,更经常的是蹲在货架间理货,整理临期的便当,然后把它们丢进垃圾袋,即使它们尚且新鲜,但结局一样。
就像崔胜澈把自己丢进人群,丢进晦暗不明的青春,丢进潮湿的廉租房里。一切都毫无新意。
但在今天,崔胜澈转过街边第二个弯的时候遇到了拎着黑色塑料袋回家金珉奎,他走近的时候,崔胜澈听见袋子里是玻璃瓶互相碰撞发出的脆响。
“哪有大早上就买烧酒的。”崔胜澈发现自己变得习惯吐槽。
金珉奎只是耸耸肩,“今晚要庆祝我追的漫画终于完结,早点回来,晚饭是家庭烤肉。”
旁边公路上的车流已经开始拥堵,赶着打卡的人们行色匆匆地经过他们身侧。路两旁的喇叭声,人声,风声嘈杂地交汇在一起,但崔胜澈却感觉这一切好像变成电影的慢镜,一切都被拉长,一切都变得安静且缓慢,直到被阳光晃了眼才回神,金珉奎还拎着袋子站在他的对面。
“太累了吗?胜澈哥?”崔胜澈听见他这么问自己。
不,没有。
只是感觉刚刚生活被点亮了,哪怕片刻而已。
———END———
*勿做二房东,警惕租赁合同纠纷。
【珉佑】冰水
屏后重发
只谈恋爱的不婚主义×连恋爱都不谈的不婚主义 平淡预警
全文1w,he,无可上升
后颈耐不住热开始流汗,可一翻身那块冰凉的床单和没有温度的被子给他带来的却是冷得发哆嗦,全圆佑知道自己生病了。瞧吧,就刚刚那么一动,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喷嚏又接二连三地出来。他不得不耐着冷翻到床的另一边去床头柜上拿那包抽纸,只因为有鼻炎的人身边总是不缺纸,哪怕是床边。
处理完喷嚏后只觉得嗓子愈发的干,他伸手扫了一遍靠近自己这边的床头柜,只有一个拿起来发...
屏后重发
只谈恋爱的不婚主义×连恋爱都不谈的不婚主义 平淡预警
全文1w,he,无可上升
后颈耐不住热开始流汗,可一翻身那块冰凉的床单和没有温度的被子给他带来的却是冷得发哆嗦,全圆佑知道自己生病了。瞧吧,就刚刚那么一动,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喷嚏又接二连三地出来。他不得不耐着冷翻到床的另一边去床头柜上拿那包抽纸,只因为有鼻炎的人身边总是不缺纸,哪怕是床边。
处理完喷嚏后只觉得嗓子愈发的干,他伸手扫了一遍靠近自己这边的床头柜,只有一个拿起来发现已经空了的保温杯。他早该想起来杯子是空的。全圆佑把手背放到额头上,判断自己只是低烧。他没太费劲就在脑子里理顺了解决的思路,吃完感冒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金珉奎强调过不能空腹吃感冒药。走到药箱面前的全圆佑还是没控制住回想起来。他翻出以前习惯吃的那一款,却又在看到旁边那盒药上贴的便利贴“副作用小点”时再次刹车。蹲了一会后他还是把手上的药换下,拐弯走向厨房,竟然拿出锅来准备煮粥。
全圆佑当初很好奇金珉奎这样的人平常怎么会自己做饭吃。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只当金珉奎提出的回家做饭是惯常骗女孩子的套路,便启动讽刺技能回以“如果你的前任里有人告你欺骗感情,请一定告诉我,我无条件支持受害者”。那时候金珉奎手扶着方向盘低头笑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看那张被小尖牙点缀得更加完美的侧脸,竟然觉得被这么帅的人骗一次也是可以的。于是他在车子都已经启动开过两个路口后,说出了一句让金珉奎突然刹车的话:“我们去哪里买菜?”
车子很快被重新启动,金珉奎掩笑调侃着“红绿灯都过了你知道拐了,现在只好去餐厅喽”,搞得全圆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上赶着受骗,打心底里佩服脸皮厚能做成一切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回家做饭”这个词就成为了他们之间暗示睡觉的一个梗。准确来说是全圆佑单方面暗示金珉奎的梗。他承认,自那次后一个月内都没再收到回家做饭的邀请令他不满。哪怕在他一直不放弃的明示下,也只得到金珉奎含着无辜的笑对他说“全大律师,如果我告你欺骗感情,你也会无条件支持受害者吗?”
直到他终于到金珉奎家里吃上一顿色香味虽不俱全但足够好吃的饭后,金珉奎开车把他稳稳地送回了家,他才透彻意识到花花公子的策略——放长线钓大鱼。
后来全圆佑也钓了金珉奎一段时间,至于到底什么时候真正睡上的,居然略微流失于两年的记忆里。经过时间的淘沙,有些事情变得水到渠成,有些事情却逐渐渗透进他的关注点。比如金珉奎确实是一个热衷于自己做饭吃的人,他会在应酬没吃饱后回家煮面,也会在休息日研究新菜品,据他所说是这样会提升他的幸福感。
在金珉奎的生活里,其实有很多提升幸福感的事,它们看上去都非常平淡,却正是因为足够平淡才会让全圆佑注意到。和刚接触时听到有人对金珉奎评价“热爱生活”的反应不同,他不会再觉得那是因为花花公子每天的生活都丰富精彩所以热爱,相反,他发现金珉奎是因为热爱所以生活看上去精彩。
也只是看上去精彩而已。他也会犯懒不想上班,他也会瘫在沙发刷一晚上手机,他也会胡思乱想生命的意义。后来全圆佑发现,“热爱生活”这个词不及“烟火气”形容得准确,金珉奎卸下那些花花外壳后,其实是一个极具烟火气的人。
全圆佑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段恋爱认真的,也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加入了下厨的阵营,只记得有一天金珉奎回到家后发现他在厨房里笨拙地切菜,问为什么,他的答案是“想让桌上多一道菜”。
把煮粥的锅设下定时,饮水机的水也烧开了。他用热水抚平嗓子的颗粒感,短暂得来的舒适反而让他的精神更加疲惫,想要快点趁着不那么难受的时候踏实睡上一觉,匆匆把药吞下后他顾不得等粥煮好就躺上床。目光所及之处的很多物件却偏要闯入他的大脑,他可以忽略那包抽纸的主人已经六天没有回过家的事实,他也可以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是谁把他床边摆玻璃杯的习惯改成保温杯,但他无法阻止透过这些弯弯绕绕可以看到的直观答案——他想金珉奎了。
他怀念身旁有熟悉的睡脸,他怀念保温杯里总是盛满的热水,他甚至有些开始怀念前段时间金珉奎对他叨叨的声音。混乱的件件琐事还在不断地袭击全圆佑的思绪,连刚吃下的药都开始对他发作,让他想不清一切事情,只能任由它们在脑子里出现、堆积、然后模糊。我发誓,只是生病了才会让我这么想他。全圆佑在濒临梦境时还在与思想作斗争。
明明之前没有他的日子里哪怕生病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全圆佑终于在混沌的意识下进入了睡眠,一切思绪在牵引向最终的结果之前戛然而止:金珉奎是真的闯入了他的生活。
在一起这个决定其实算半个意外,也算半个赌约。赌冰水能不能一直维持在这个状态。
全圆佑作为法律顾问第一次出现在金珉奎的公司里时,就招来了许多善意的提醒。从前台小姐到副总助理,还包括和他对接的上一任法律顾问,纷纷用一种羊入虎口的眼神看着他,再加上“男女通吃”“前任排到公司外的十字路口”“不放过任何一个美女或者帅哥”这些形容,让全圆佑在还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副总时就已经刻画出一个油腻富二代的形象。
大概是和期待值相差太大,那天全圆佑第一次有了“帅”这个形容词是很难被取代的想法。他看见金珉奎把埋在文件里的头抬起来,笑着对他说“别理他们,每次来好看的人都会这样,根据他们反应的剧烈程度可以判断出你是什么级别的帅哥。”
棕色西装,黑色镜框,一米八的个子,刚刚好的脸部轮廓。全圆佑不是无趣的人,他接梗笑了一下,问“哦?那我是什么级别的。”
“Top级别呗。”金珉奎站起来,不吝啬朝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帅哥投去欣赏的目光,“先澄清一下,我真的没有能排到十字路口的前任,不过路口对面的公司倒是有我的前任。”他看到眼前灰色西装外套搭休闲裤的人又笑了出来,短短两分钟,他就看见传说中很有疏离感的全律师笑了两次。
交待完近期应该特别注意的几个合作对象和条款后金珉奎发现全圆佑仍然盯着他看,他对视了一会,把镜框摘掉,看似没头没脑地来上一句“要和我谈恋爱吗?”
全圆佑又笑了。第三次。
“你和他们形容的,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基本上没有一致的。”
“是吗?他们还说了你很帅。”
“啊…所以你想和帅的人谈恋爱吗?”
第四次。
全圆佑在生活里很少碰到这样的直球选手,法庭上针锋相对,现实却经常弯弯绕绕,个个都是高情商地在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他对于恋爱向来也没什么渴望,之前人们说的金副总很可能连工作都不谈直接对他展开攻势的情况没有发生,他也就当缘分至此。“刚刚你提的几点我回去会核实,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差一次。金珉奎有个本领,就是能让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出五次笑容就达到对他失望的效果,正是这个本领让他一直维持着花花公子的人设,但也得益于此,想追他的人往往没什么余地,被堵在一道“反正对待感情不会多认真”的墙外,要想进去,就算是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倒是也有坚持闯进去了的,结局都算不上伤感,只是觉得无趣罢了。
这是金珉奎这么多年来琢磨出的最合适的方法,比起曾经年轻时因为发好人卡而烦躁,又得顾虑着职场里天天要见面的同事感受,不知方便了多少。现在最多就是顶个花花公子的名头,却也没人会说他渣男,挺矛盾的。
原本打算到了五次就追他的,金珉奎想,他很久都没有心动的感觉了。不亚于全圆佑听到的关于金珉奎的传闻,金珉奎从他律所朋友那里也听来了许多有关全圆佑的,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见第一眼会心动,见第二眼会心寒”,美人美矣,奈何太冰。
不太出意外,他见到全圆佑第一眼确实心动了,但是第二眼也没有心寒,四次笑容反而让他头一次有了不想让别人失望的想法。奈何就差那么一次,金珉奎就此作罢的原因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在跟缘分赌气。
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足以把平淡的一面之情冲洗干净。可是不一样,金珉奎和全圆佑的那一面并不平淡。金珉奎那天在外面处理完事务后开车路过了全圆佑的律所,很偶然,他将其称之为上天弥补他们的缘分。他本来已经想好理由,正好把最近准备用邮件交待的事务搬出来,但是在见到全圆佑本人的那一刻,他意识到其实只有一个理由,他想见到全圆佑第五次笑。
全圆佑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期待什么,他把助理吩咐出去后问“你怎么来了”,而不是“你有什么事”。
“我来看看律所里有没有比你帅的。”
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全圆佑对于金珉奎的直球没有抵抗力。
第五次。
金珉奎大跨步走向全圆佑,绕到办公桌的后面拉近与全圆佑的距离,“五次了,和我在一起吧”,他弯腰再次拉近距离,把全圆佑的领带从西装里拉出来,拉到他们的距离为零。这个吻有点苦,金珉奎还没来得及深究味道就被推开,他直起身子后扫了一眼桌面,在看见那杯黑到闭着眼都能猜到有多苦的咖啡时叹出一口气,他保证等在一起后他的第一目标就是先把全圆佑喝黑咖啡这个习惯改掉。好歹换成拿铁。
对此全圆佑表现出来的反应过于平淡,不恼也不喜,只有心里动摇的钟摆能证明刚刚发生过点什么。他以为金珉奎的攻势会一直像这次一般突如其来而又浪漫无比,但是后续的发展却是普通的看电影、吃饭、咖啡馆。他和金珉奎之间好像有无数浪漫的开端,但发展竟都归于平淡。
当然最后还是答应了。金珉奎对他说的那句“如果你不想母胎单身到死的话,那和我体验一把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从对婚姻的畏惧到对恋爱的不向往,似乎正好和金珉奎对一段稳定关系的抵触不谋而合。
他们默契地建立起一道屏障,不去过多地干涉对方的生活,却又默契地打开心房,盼望着对方走进来。他们不愿意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压力,却又在彼此需要时送上最及时的陪伴。就好像在遵循一个原则:当你的感情不那么沉重时,你付出的反而物超所值*。
说来非常奇怪,没有任何外力强迫他们这么做,归根究底在一起的原因确实是喜欢,只是他们采取了最艰难的方式来维持这段恋爱,就像冰水一样。冰水如果降点温,可能会慢慢地结冰,要是升点温,又可能会化成常温水,持续升温还可能变成热水。
清脆又刺耳的门铃声还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没从梦中醒来的全圆佑。这是今天的第二次门铃,看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他非常不理解金珉奎这种做法,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的两次准时外卖并不能改变他这几天杂乱无章的作息,顶多是添了个会在他睡觉过程中报时的钟罢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全圆佑下床走去门口。他本可以忽略这件事继续睡的,但因为生病而被勾出来的恶魔在心底隐隐作祟,他盼望着金珉奎能站在门口。
现实是门口只有他不知道堆积了几顿没有拎进去的外卖。他能准确地分辨出新的外卖是哪一份,只因为之前的每一份外卖他都出来看过,只是赌气不愿意拎进去。
全圆佑连弯腰都没有考虑就把门再次关上,经过厨房闻到刚刚煮的粥泛出清香,短暂被唤醒的食欲却在他不佳的精神状态下向愈发烦躁的心情屈服。他忍着耐心从沙发的一个角落找出几天没用的手机,还有电量剩余。不是期盼什么具体内容,他只是很想听一下金珉奎的声音。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终于被接起来。
“喂?”
回答金珉奎的只有长达3秒的不重不浅的呼吸声。紧接着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只是简单地听到一个喂字,全圆佑已经有些心满意足,他把手机就地扔回沙发,躺回了床上。他还是很需要补觉。
大概半个月前,全圆佑输掉了一场卡在他晋升为律所合伙人门口的官司。他不是输不起,他只是痛恨自己轻敌。这是他一年以来唯一输的一场关于版权纠纷的案子,也是两年以来唯一输掉的一场关于金珉奎公司的案子。他明知道这场官司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却因为胜面大就没有全力以赴,直到法庭上出现的新证据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那天之后他申请了休假,每天都在家里研究版权法,案例从国内找到国外,不分白天黑夜就抱着本书和电脑瘫在沙发上,这样的行为据金珉奎形容是在钻牛角尖。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看似满当当实则颓废的生活后,无可避免地,他和金珉奎吵架了。两年里他们吵架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得益于那杯冰水。
所以这次他们吵得很凶。起因只是金珉奎的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自己较劲了”,以此牵连出来的过往积压的种种压得两人都喘不过气。在吵架这个战场上事无大小,全都是点火利器。小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生活习惯,大到某个还没来得及解开的误会,这大概是他们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和一个男人吵得最为激烈的一次。以至于事后情绪都久久不能缓解,甚至分不清刚刚搬出的那些看似未曾在意的细节到底只是为了拿出来扳回一城还是真的在意。
在这样唇枪舌剑的战场上输给一位律师并不意外。结局是金珉奎在被挂了无数个却仍然打来的助理来电下找回理智,说大家都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随便拿上一件外套就出了家门。
后面的六天里都没有回来过。金珉奎走后全圆佑也没心情继续研究什么版权法,他知道金珉奎应该在忙着公司如何把损失的利益最小化的事。关于这件事他对公司的愧疚程度要比对自己可能无法顺利升职的惋惜程度还要高,他那天亲自去了公司向CEO道歉,还说哪怕换同一个律所的其他律师也希望不要和他们终止合作。可是无论是公司还是律所,对他的态度都比想象中宽容太多了,更何况金珉奎。
这反而会让全圆佑陷入更深的自责里。身为一个成年人,情绪调节失败是极其痛苦的。金珉奎每天腾出最多的时间来陪他,为了让他吃饭没少想歪招。颠倒黑白的窗帘一次又一次地被金珉奎拉开,说什么就算不能做到拥抱太阳起码也不应该害怕它。大晚上就算极其疲惫也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他睡觉,几天里数不清撒过多少次娇。
再有耐心的人也快被全圆佑折磨透了,软硬兼施的金珉奎终于也有累的一天,思维和生活都混乱的一个多星期里他记下的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有一天金珉奎拖着没有伪装的很疲惫的声音对他说“你能不能心疼一下我”。
但哪怕在金珉奎没回来的六天里,表现出来的也依然都是他在心疼全圆佑。每天按时的两顿外卖,特意嘱咐的凌晨断电,都只是为了让他恢复一个正常作息。可是在仍然把作息搅得一团乱麻甚至更糟的全圆佑看来,这只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他金珉奎的存在。有时候存在感强到让全圆佑觉得这并不是冷静期,而是思念折磨期。
再一次醒来是自然醒。厚重的眼皮一直不想动,可是混沌的思绪却突然间高速运转,全圆佑忽然有一种踏实感,没由来地觉得金珉奎回来了。他睁开眼睛慢慢地观察周围,好像没什么变化。连档位都没有变的床头灯,仍然散落一地的鼻涕纸,卧室房门也还开着。他失望地叹气,想要翻个身,却感知到自己的脚上被套了一双袜子。
没来得及回想自己是不是失去了穿袜子的记忆,金珉奎就提着扫把走了进来。他静静地看着那人专心扫地上的纸,衬衣袖子被挽上去了一些,领带随着弯腰垂向地面,转过身来的时候注意到自己醒了,便问“喝粥还是吃外卖?”,语气里听不出温度。
全圆佑没有作答,因为他感觉金珉奎并没有在等他的答案,他缓慢地用蹭的方式一点点坐起来,在这期间金珉奎已经把垃圾扫好并且走出了卧室。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伴随着一碗冒热气的粥。金珉奎抬着粥在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地吹起气来,让全圆佑以为下一个动作是喂他。实际上却是感觉不那么烫了后金珉奎把整碗递到自己面前,示意可以吃了。
有些情愫总是在作祟。“我想吃外卖。”
“想吃早就吃了不是吗。”
全圆佑发现金珉奎肯定在气一些除了上次吵架以外的事情,或许是气他生病,也或许就是气他煮的这锅粥。他把粥接过来然后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倾身过去抱住金珉奎。
“别抱了,酒味太重。”言行不一,金珉奎手上一点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刚刚在应酬。”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吵架。”全圆佑抱得更紧了。
金珉奎像是为了减少酒味散发,用鼻腔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真的不清楚嘛。”
“我不想看你再堕落下去了。”
全圆佑把埋在金珉奎肩膀的头抬起来,极近的距离加上酒味的诱惑,他朝金珉奎的嘴唇吻了上去,让酒精一点点浸染他的唇舌。金珉奎浅浅地回应着,在理智的弦断开前停下了这个吻。他轻轻喘了一会气,任由酒味在空气里弥漫。随后他模仿全圆佑的语气说道:“我不认为一个醉汉和一个病患应该继续这样做下去”。
那碗粥又被重新抬回视野内。金珉奎再一次递到全圆佑面前,“快点喝吧,过会真该凉了。”
面对全圆佑既不接过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行为,金珉奎反应过来了。他动作利索地舀起一勺来送到全圆佑嘴边,看着那一勺粥顺利地进到对方嘴巴里,竟有些幸福感在心里滋生。
“你也尝一勺,我煮得挺好吃的。”
金珉奎这次彻底被气笑了,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但他越想还是越觉得好笑,“就一破白米粥,有什么可自豪的啊到底”,话说完了嘴角都没下来。
不过看全圆佑吃完一整碗的样子,应该的确挺好吃的。“赶紧躺下睡吧,别又着凉。”说罢拿起碗准备去厨房收拾。
“洗澡水要烧一下才放得出来。”
金珉奎正在拉卧室门的手停住,稍微一愣,随即低声笑了出来。最后把门合上前他从外面伸进一颗头,说:“好。”
收拾完厨房,把垃圾都汇总到玄关口时,金珉奎又注意到那处钉子钉过的痕迹。他简直不能理解全圆佑这几天里是怎么有心情来把钉子取下来的。
刚同居的时候他们在玄关处的墙上挂过一幅油画,起初觉得这个装扮做得很好,简直是来过的客人都会夸点睛之笔的程度。直到后面意识到它的不便。有一次金珉奎异地出差长达快一个月,回来的时候还跑到全圆佑律所去献惊喜,两人晚饭都没吃直奔回家,可以说是在出电梯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一片混乱的局势下连指纹锁识别的到底是谁的都没搞清。两人迈进家门后自然将玄关作为第一歇脚点,全圆佑背靠挂着画的那面墙,但两人已经拥吻得忘乎所以,所以油画掉下来的那一刻他们无可避免地受惊。掉下来时相框还擦破了全圆佑脚后跟上面的皮,但当下他们居然在庆幸地上有刚刚无意间扔下的西装外套垫着,油画没有摔烂。
油画“另谋高就”,但挂那副画的钉子还在原处。又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当他们只打算把玄关当一个过客时,这个地方却好像总是有魅力让他们停下来。金珉奎手护在全圆佑的后脑勺把人往墙上靠,随之而来的是他“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他把被钉子划出血的那个伤口伸到全圆佑面前,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那天被笑短暂熄灭的情欲,是后一天才补回来的。因为他们翻药箱的时候在笑,贴创可贴的时候还在笑,连重新亲上后都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后果是笑到嗓子发干失去力气,双双瘫倒在沙发上用猜拳来决定谁去接水。
自此之后他们的脑回路居然绕过了要把钉子拆下来,而是直接得出不要在玄关处接吻的结论。虽然每次进家的时候都会注意到那颗钉子,但人的生活里总是存在这样的事情,你总想着应该找个时间把它做掉,却转眼就因为无关紧要而把它抛在脑后,久而久之没做的事只会变成生活里不完美的一个小习惯罢了。
可能正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每次进家哪怕不在意也会从余光里看见那颗碍眼的钉子,金珉奎今天再次进家时一下子就注意到那颗钉子不在了。他总是能从全圆佑那里得到安全感,像每次晚回家时客厅里亮着的那一盏暖黄色的灯,像雨天帮他从阳台收下来的一件衣服,像玄关处墙上被取下来的一颗钉子。
那天晚上全圆佑睡了很多天都没睡上的一个好觉。醒来时看到全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旁边床单上没有抚平的褶皱,都是金珉奎存在过的证明。都说吵架之后又和好的情侣感情会比之前更好,他们之间看上去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不过确实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全圆佑重新整理好状态回到律所的时候已经能坦然接受升职被缓下来这个事实。所幸的是关于之前那场纠纷舆论是偏向他们的,配合上公关倒也没损失得太严重。他朝着合伙人的方向继续努力,就像金珉奎朝着总经理的方向努力一样。他们慢慢地不再把这段恋爱当成实验,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对方的底线,他们敢于帮对方承担压力,也敢于在平淡生活里发掘点缀在星空的珍稀的浪漫。
如果嫌弃生活太无聊,与其期待惊喜的降临,不如许愿噩运的远离。表面上全圆佑一直在看手里的文件,但他着实被躺在他腿上的金珉奎扰乱了思绪。
“你知道他比我年轻多少吗!”
“多少?”
“整整五岁诶!”
“纯粹就一刚毕业的大学生。”
“哦?”
“今天那个人事调动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荒唐大过气愤。”
“好歹调一个资历比我深的都好啊。”
“今天有好多人明里暗里安慰我呢。”
“是不是说明我人缘还挺好。”
“肯定是。”
“你说他到底是天才还是有后台啊。”
“凭什么突然空降。”
“我猜是有后台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全圆佑把眼睛从文件上移开,低头看金珉奎,发现对方正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你明明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是不是在敷衍我?”
全圆佑把手上一页没翻的资料盖到金珉奎脸上。
“这么久了我还停在第一页,你说呢?”
“那你是不是在刻意哄我。”
“是。”
金珉奎闻言蹭地一下坐起来,差点磕到全圆佑下巴。他被全圆佑的直白气到,但是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几番欲言又止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只好重重地拍了一下沙发,留下一句“我说过沙发买软了”就起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全圆佑洗漱完都快准备出门了发现金珉奎完全没有起床的预兆,心想这次打击够深的。他看金珉奎睡得很熟不忍心叫,又担心不去上班是赌气行为,没有提前安排,于是找出金珉奎给过他的助理电话给对方发了条短信:我是全圆佑。珉奎生病了,麻烦帮他请几天假。
中午还打电话确认了金珉奎在家里玩得快活的状态,没想到晚上就接到了去酒吧接人的电话。全圆佑同时拎着电脑包还同时搀着金珉奎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家,心里想的全是要不就把他扔沙发上睡一晚吧。
但他还是不忍心。把人放到床上后他想起来,电视剧里往往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就好像只会出现一些酒后吐真言的心动场面。实际上谁照顾谁知道,要脱鞋脱袜子,要擦脸擦身体,还要备好一杯水解渴,对于金珉奎这样的人来说还得把抽纸移到离他只有1cm的地方,因为鼻炎患者梦里也会找纸。
不知不觉间全圆佑做完了一切,金珉奎已经被圆满地塞进被窝。他长舒一口气,揉揉脖子去浴室快速地冲了个澡就出来,彼时已经精疲力尽。他躺上床,转向金珉奎,明明已经很累了,心里却蹦出能照顾喜欢的人其实挺美好的想法。曾经对于长久陪伴某个人这个想法的抵触,细想归根于害怕被拖后腿,又害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帮对方排忧解难,还害怕两人在路上磕磕碰碰闹得不欢而散。
但就目前而言,他们的陪伴做到了经历这些害怕后还能每次在对方摔跤时都愿意停下来伸手去拉。两个人一起的生活不过就是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地搀扶。全圆佑最后是望着金珉奎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睡着的。
金珉奎闲在家的几天里经常热衷于琢磨新事物,今天是买几盆植物回来养,明天又是研究猎奇黑暗料理,后天是要把全圆佑玩的游戏全部尝试一遍,再后天是缠着全圆佑想要一起上班。
全圆佑本着金珉奎都不丢脸那他也不丢脸的想法答应了。但看着金珉奎若无其事地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翻杂志,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这一幕很像我在带小孩吗?”
“不觉得啊,我又没作业可写。”看来人的性格不会因为受到刺激而快速改变。
过上一会后金珉奎又折腾了一顿外卖来,有蛋糕有奶茶,活生生在一个小茶几上摆出一个甜品派对的阵容。期间还不忘记吃醋。
“全圆佑你有点让人不省心诶。”
全圆佑推了一下眼镜,看金珉奎打算说什么花样。
“刚刚把外卖送进来的女孩子一看就对你有意思。”
全圆佑居然认真思考起来这件事的真实性。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还辞掉过一个爱嚼舌根的员工。”
“虽然他的业务能力本来也该辞吧。”金珉奎还在持续嘀咕着。
就算浪漫的开端引向平淡的发展,却也总是会有这些浪漫的细节铺垫在路上。全圆佑几乎没把金珉奎后面那句补充听进去,看向那个奶油差一点就要抹到自己运动服衣领上的大男孩,思虑再三说出“知道了,她就是刚来的新人,我和李律师商量一下换到他手下学习好了。”随后只见那人心满意足地继续吃起东西。
那天的金珉奎还称得上是一个谣言粉碎机。譬如他去茶水间的时候偶然听到有人在讨论全律师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他就没带停顿地直接走进去,边接水边说“我不是富二代”。又比如有人说他们在一起是全律师贪图男朋友的物质和金钱,他就特意把自己手上昂贵的表是全圆佑送给他的这个消息传到整个律所都知道。不过除了一点,她们说这次他是来查岗的,他仔细想想确实很像,就算本意不是如此。
为了防止更像查岗,金珉奎没有待到全圆佑下班就先走了,走之前问了一堆全圆佑想吃的菜,并再三嘱咐晚上早点回家,他会按照下班时间做饭的。
回去的路上金珉奎开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口,他想起初识,双方抱着误会和偏见以略微有点畸形的心态开始恋爱,他用回家做饭这种耍流氓的方式劝退了一个又一个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人,只有全圆佑突破了这道防线;他想起热恋,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情节,每一天都不像热恋,但回顾起来却觉得每一天都像温暖的热恋;他想起陪伴,半夜在烧烤摊打个电话让人下楼陪他胡吃海喝,早晨拉着人一起跑步,把没有锻炼习惯的人都带得慢慢热爱上运动。
他想起两年多过去了见到全圆佑还是会心动,他想起每一个完全属于对方的夜晚,他想起全圆佑遏制不住透露出来的向往浪漫,他想起每一分被全圆佑给足的安全感。杂乱无章,他凭着本能开车回到家,脑子里全是他们的恋爱纪事。他无数次认真地审视这段关系,好像终于寻到了答案:有一段稳定的关系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对方是全圆佑。
当人和人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的时候,是会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的。全圆佑在金珉奎走后每隔一会就看一回钟,他没有一次像这样无比期待着时间的流逝,下班的到来。说来其实没什么理由,金珉奎刚刚交待他按时回家只是为了不让饭菜凉掉而已,但他却总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变化。
停好车以后一路小跑着赶回家的全圆佑感到口渴,冲正好在冰箱附近忙碌的金珉奎求救。
“拿瓶冰水给我。”
“家里只有热水了。”
END
*“当你的感情不那么沉重时,你付出的反而物超所值。”——《乞力马扎罗的雪》
【现代AU】猫猫笨蛋
01.
权顺荣踩着帆布鞋走出楼门时,天色有些暗沉,空气潮湿闷热。一个猫爬架被遗弃在垃圾桶旁边,带着几分凄凉味道。
“哪个退坑了,”他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真明智。”
权顺荣今年二十多岁,在一家宠物店打工。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但是意外地很有职业成就感。脾气刁钻的猫咪会乖乖地让他剪指甲,过度活泼的狗狗会驯顺地让他洗澡。更美妙的是,这家店的店主性格积极而佛系,即使本月亏了钱也会说“可以的可以的”,全无业绩压力。权顺荣做得轻松,做得快乐,所以也安然地呆了下去。...
01.
权顺荣踩着帆布鞋走出楼门时,天色有些暗沉,空气潮湿闷热。一个猫爬架被遗弃在垃圾桶旁边,带着几分凄凉味道。
“哪个退坑了,”他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真明智。”
权顺荣今年二十多岁,在一家宠物店打工。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但是意外地很有职业成就感。脾气刁钻的猫咪会乖乖地让他剪指甲,过度活泼的狗狗会驯顺地让他洗澡。更美妙的是,这家店的店主性格积极而佛系,即使本月亏了钱也会说“可以的可以的”,全无业绩压力。权顺荣做得轻松,做得快乐,所以也安然地呆了下去。
下班后权顺荣决定去嗦粉。溜溜达达拎着帆布包到达小区门口时,他意外地发现猫爬架还没被拖走,一只花猫正站在顶端。望着阴沉的天色,他起了点恻隐之心。
一碗粉刚吃了一半,雨就轰然落下来。他最终还是没忍心这样置之不理,匆匆要了打包盒举着伞冲进了雨中。那只猫咪蜷缩在猫爬架下,皮毛被淋得湿透,因为寒冷还在一阵阵地发抖。他左手拎着粉举着伞,用挎包的右手费力地去捞那只猫咪。谁想到它却激烈地用爪子推开权顺荣,发出不满的嗷嗷声,怎么也不肯被权顺荣抱。眼看雨越下越大,在和猫咪的推拉中他的外套也被淋湿了。火气没来由地冲上头顶,他丢掉雨伞,强硬地无视掉猫咪的反抗,一把把它从猫爬架下抓了出来。
温暖的房间让权顺荣恢复了一半元气,来不及自己换衣服就冲进了浴室放水。猫咪蹲在浴室门口沉默地注视着他和他手边升起的热气。
“少扮可怜了。”权顺荣很铁不成钢。
“不是很吃这一套吗?”
一天前权顺荣抱回了一只小金毛,乖巧可爱得很。他的朋友最近出差,又不放心交给寄养,于是阅狗无数的权顺荣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谁知家里的猫咪在看到小狗的一瞬间就竖起了尾巴和毛发,下一秒就来扑权顺荣怀里的小狗。
“不许欺负它!”权顺荣坚决地指着猫咪的鼻子说,“只是朋友家的狗狗,马上就会送走的。”
猫咪短暂地沉默了。权顺荣把小狗轻轻放在地板上的刹那,猫咪立刻冲过来要咬。小狗吓得慌忙逃窜,发出可怜的哀鸣。
“圆圆,你过分了。”权顺荣挡在小狗前面,注视着凶巴巴的猫咪。“如果你再欺负小狗,我就只能让你出去了。”
猫咪高傲地叫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出了家门。谁知一秒后,它就听到了权顺荣锁门的无情声音。
“为什么欺负小狗。”浴室里的灯光昏黄,蒸汽的温度让他感到困倦。全圆佑在背后抱着他,细长的手指一颗一颗去解他湿漉漉衬衫的扣子。
“每天去摸别的猫猫狗狗也就算了,”全圆佑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浓重的抱怨意味,“居然还带回家里。”
“说过了是朋友拜托的吧?”权顺荣打掉他的手,却被拉拽着坐到全圆佑的腿上。全圆佑坐在浴缸的台面上,缩回手直直地望着他。
“明明最讨厌别人弃养了,还丢掉我。”全圆佑试探着把他拉近一点,滴着水的黑发垂落在他肩膀上。“好冷。”
“我没丢掉你。”权顺荣理直气壮地说。“冷就到屋檐下去。”
“你要道歉。”全圆佑抽了抽鼻子,声音很委屈。
“不可能。”权顺荣推他的胸口,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你应该和小狗道歉。”
“我会让你道歉的。”
02.
圆圆过去不是这样的。权顺荣昏昏欲睡地蜷在全圆佑的怀里,揉着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刚得到圆圆的时候,它还是一只小奶猫。权顺荣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权顺荣一下班回家就兴冲冲地扑上来围着他的脚腕转圈。那段时间权顺荣的精神状况算不上好,可是一见到这只小猫咪,恍惚的神思就似乎有了凝聚的对象,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权顺荣刚毕业时和全圆佑一起租下了这个小房子,两个人决定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定居下来。全圆佑很顺利地成为了一家小设计院的工程师,薪水稳定福利丰厚,加班也算不上多。权顺荣则是更加忙碌的一个,除了白天应付工作,晚上还要和客户推杯换盏。最初全圆佑还会表达担心和不满,时间长了也就沉默了,甚至还存钱买了辆车来接几乎日日喝得烂醉的权顺荣。权顺荣知道自己对恋人有所亏欠,公开恋情、大张旗鼓地结婚似乎也不是在国内能实现的选项,于是在买礼物这件事上格外大方。不经意提过一句的xbox,最新款的游戏本,同事们说好的机械键盘全都买下来,领带、手工西装和各式各样的背包堆了满满一柜。可是全圆佑收到这些时没有太多快乐的神情,只是短短地说谢谢,然后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不是那么糟糕。权顺荣这样安慰自己。我拿出了100%的真心,大多数人做不到我的样子。
“圆佑,来接我。”权顺荣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报了一个地址。天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想,一定是要下雨了。
“你就在那里不要动。”全圆佑每次听到权顺荣明显喝得很醉的声音都忍不住着急,“很快就过来。”
之后的事情权顺荣也记不清了。雷声很响亮,雨顺着公路流下来时几乎像一条小型瀑布。他在副驾驶位子上沉睡,直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响在耳畔。他们的车至今也没有再修好。
“内脏破裂。”尹净汉的声音很冷静, “节哀顺变。”
权顺荣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想让圆佑活下来吗?”他蹲在权顺荣面前问。深夜急诊科的楼道里空无一人。权顺荣的一条手臂吊在胸前,额头上的纱布下面血液一点点渗出来。
“当然了。”
“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
“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
03.
随着年龄的增长,圆圆的乖巧逐渐消失了。权顺荣接受了全圆佑已经去世的事实,把尹净汉的话和这只小猫咪看作一个出于善意的骗局。圆圆拒绝被从宠物店回来没有洗澡的他触碰,为了阻止他上班咬坏充电线、打翻花瓶,甚至把死老鼠丢进他的鞋子里。他越来越多地和圆圆吵架了。那只依恋他、喜爱他的小猫一去不复返了。
“下来,不许跳。”权顺荣焦急地看着墙上的钟表。他马上就要迟到了,可是又和圆圆陷入了一轮僵持。圆圆就站在书架上,居高临下地准备跳到花瓶和相框林立的五斗柜上。
圆圆得意地看着他,被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取悦了。
“随你的便吧。”权顺荣拎起门口的包,“打碎一样东西你就再也别想呆在这个家里。”
碎裂的声音在他关门的一刹那响了起来。
权顺荣心急如焚地推开门,罪魁祸首的猫咪从容地蹲在五斗柜上梳理毛发。瓷瓶和花朵的尸体浸泡在昨天新换的水里,相框的玻璃摔得粉碎。他突然意识到,圆圆打碎的是他和全圆佑生前最后一张合影的相框。
那个时候他久违地休假了,在家里睡了两天后决定和全圆佑出去玩。全圆佑背着相机兴致勃勃,像个孩子一样一口气爬到了城郊小山的山顶。游人散尽的时刻,他们沉默地在漫天星斗下拥抱彼此,留下了这一张影像。
权顺荣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包滑落在地上,他颤抖着从满地的碎片里捡起那张已经被浸泡得变形的照片,靠在墙上出神。
好过分啊,全圆佑。他想。一句话也不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再也不上线的游戏账号,再也没人会开的车,还有这样一只脾气乖张的小猫咪。现在连最后一点回忆也不肯留给我。真的太坏了,太坏了。
“不要哭了。”有人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轻轻地说。
尹净汉的话不是谎言。尹净汉的话是谎言。
那只猫咪真的是全圆佑。现在的全圆佑什么也不记得。
不记得如何打开电脑,不记得如何接打电话。不记得那张照片有怎样的意义,只知道权顺荣是他很重要的人。他大部分时刻难以保持人类的形态,也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变成人类。权顺荣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喜悦还是悲伤,毕竟这样的失而复得约等于一无所得。人类形态的全圆佑沉默而迷茫,猫咪形态的圆圆依旧保持着让他恼火的臭脾气。他只好照常上班、照常采购猫粮,在为数不多的、全圆佑变回来的时候,教他如何照顾自己。全圆佑很快学会了打游戏,这成为了他枯燥宅家生活里的唯一乐趣。
04.
顺荣是笨蛋。全圆佑收回了自己的尾巴,看着权顺荣沉睡的模样想。
其实我露出了很多破绽。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重新面对你。
人类的身份在被宣判死亡的一刻一笔勾销,猫咪的生活如此陌生而枯燥。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并不知道究竟忘记了什么。衣柜里尘封的西装,书房里不再使用的电脑。抽屉里的资格证书,行李箱里的工牌。落了灰的车钥匙,总是一个人对着照片出神的权顺荣。
他一点一点捡起破碎的记忆,串成了如今的模样。过去的故事如此残酷,以至于他不知道如何告诉权顺荣,其实我已经想起来了。这一切都不怪你,我们共同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如果故事可以重来,我还是要把方向盘往右打,这样你即使受伤也会活下来。虽然不知道要怎样再继续生活下去,可是作为猫咪经常逗你生气也很有意思。并不是想逃避作为人类的责任,只是现在的模样我活得更自在。喜欢你呆在身边就快活地给你捣乱,不喜欢你爱抚别的小动物就假装咬它们。不用再装作对你的忙碌满不在乎,对我自己的孤单说“你不存在”。不想你再回归过去的模样,又不知道如何留住你。
05.
圆佑是笨蛋。权顺荣抚摸着全圆佑蓬松柔软的黑发,微笑着想。
其实你露出了很多破绽。我只是想等你自己准备好。
熨好的工作服,刷白的鞋子。总是吃不完的泡菜,永远喝不光的高汤。整洁的地面,干净的床单。重新上线的Skype,偶尔多出几笔消费的信用卡。伪装成不懂事的模样,实际上还是忍不住像以前一样做完一切我不喜欢的事情,再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生病时额头上的凉毛巾,睡不着时紧紧的拥抱。天色将明未明时的注视,太阳升起时轻柔的吻。如果作为猫咪你更加快乐,我心甘情愿做被你欺负的主人。如今的模样让你更加自由,那么我就一辈子信以为真。一万次赶走你,一万零一次在下雨时把你抱回怀里。
我的猫猫,我的笨蛋。
【现代AU】猫猫笨蛋(二)
#猫猫笨蛋的后续
01.
全圆佑睁开眼睛时,首先抬起手臂进行确认。没有柔软的皮毛,没有粉嫩的肉垫,今天是以人类模样醒来的没错。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八点,权顺荣已经早早出去上班了。从冰箱里掏出一条紫菜包饭啃着,全圆佑缩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检查聊天软件北极熊和二手交易软件甜虾。权顺荣现在工资并不高,只是落个清闲,养着一只猫咪开销不小,他不想一味地当米虫了。可惜现在身份已经被注销了,只有猫证没有人类身份证,并不能出门找工作。
接下了几个代写大作业和修改英语论文的单子,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北极熊钱包。这也是为数不多...
#猫猫笨蛋的后续
01.
全圆佑睁开眼睛时,首先抬起手臂进行确认。没有柔软的皮毛,没有粉嫩的肉垫,今天是以人类模样醒来的没错。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八点,权顺荣已经早早出去上班了。从冰箱里掏出一条紫菜包饭啃着,全圆佑缩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检查聊天软件北极熊和二手交易软件甜虾。权顺荣现在工资并不高,只是落个清闲,养着一只猫咪开销不小,他不想一味地当米虫了。可惜现在身份已经被注销了,只有猫证没有人类身份证,并不能出门找工作。
接下了几个代写大作业和修改英语论文的单子,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北极熊钱包。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即使对权顺荣都保留的秘密——今天是他第一次变成人类模样之后的第三十天,他能够在心情足够平静的时刻控制自己的形态;除却学会了运用手机、电脑和空调,他已经慢慢想起了一些专业知识。想起自己大学时自己天天借别人抄作业的经历,他很确信自己能赚到钱。事情也确实如此:他开张后凭着高质量的图纸和因为闲得无聊而产生的无限耐心,得到了无数好评,单子也越来越多了。他即将攒够一千块钱,想要给权顺荣买点生日礼物。虽然他并不是很记得他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交集,可是答案非常显然——是同学、是朋友,是恋人,也是家人。他很希望自己能想起这些部分,但是总是因为试图回忆而变得头痛不已、心情糟糕,迅速变回那只坏脾气的小猫。
改完几个初稿,他觉得心情不错,是时候出门挑挑礼物了。想着出门前喝点水,却因为过于认真地考虑礼物选择而将水打翻在台面上,砸碎了杯子也弄湿了衣服。慢慢收拾了玻璃碎片,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一身干净的衣服。T恤和牛仔裤们湿漉漉地滴着水,在晾衣杆上迎着阳光对他露出耀武扬威的笑容。他沮丧地从衣柜里掏出权顺荣的试图把自己塞进去,却发现肩膀过分紧绷,恐怕走几步就要开线。
对了。他快活地想起来,另外一间没人住的房间里似乎也有一个衣柜。那间屋子大部分时间锁着,有时候权顺荣会开门打扫,或者把自己反锁进去呆着。他在猫咪时期偶尔也溜进去过,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塞满了书的柜子,有点磨损的书桌,还有过分整齐的衣柜。
真合适。全圆佑随便找了一件上衣穿上。这大概就是我“死掉”之前的衣服吧,因为没有人穿、又舍不得丢掉而洗干净收在了这里。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的瞬间,他注意到了背后一脸愕然的权顺荣。
“圆圆——”权顺荣一时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但是现在的场景不对劲。
“我把衣服弄湿了,来找一件合适的出门。”全圆佑转过身来解释。他想起自己也打坏了一只杯子,不过还是先不说为好。
“脱下来。”权顺荣的口气变得很冷硬,不像是平时拜托他不要淘气地去来回按开关、掀开地沟盖的柔顺模样,“我们去买新的。”
“但是现在我没有穿的。”全圆佑开始感到奇怪了。他不喜欢现在的氛围,很想从这间屋子里逃走。
“我不管。”权顺荣并不听他解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试图提着领口把他从这件上衣里扯出来,“脱下来。”
全圆佑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没解开全部扣子的领口卡得很痛,喊着“松手松手”,想要推开权顺荣可是又被衣服挡住了视线。混乱的撕扯中,他因为过于疼痛和惊慌变回了猫咪,衣物呼啦啦跌落在地上,他从领口钻出来,迅速地逃走了。
02.
缩在小巷的纸箱堆后平静了一会儿心情,全圆佑慢慢地走上楼梯,还是没想清楚为什么权顺荣对一件衣服反应如此之大,甚至能无视掉他的痛呼,非要把它给拽下来不可。他决定还是先用这些钱给自己买点衣服,剩下的再用作礼物的预算,以免未来再出现这种场面。
“圆圆!”权顺荣就坐在门口等着他,口气很焦急。“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区里到处都没有。”
“喵。”当然不能被你发现纸箱堆后面的秘密基地了,全圆佑想。作为一只猫咪而没有自己的秘密,那绝不能称为一只合格的猫咪。
“给我看看耳朵。”权顺荣伸出手试图把他抱起来检查,可是全圆佑很固执地没有理会他的邀请,扭扭身子溜到了五斗柜下面。那也是他能钻进去、而权顺荣无法把手臂探进去的领域之一,只能等他自己出去。
“我买了新的衣服,明天就会来的。打湿的衣服已经拿吹风机弄干了,现在就能穿。”权顺荣蹲下去对着柜子下面说,“杯子碎了就碎了,不要紧。”
“喵呜。”还是被发现了。全圆佑在内心吐吐舌头。我才不要新的衣服。我就要刚才那一件,明明就很好看也很合身。
“快出来。”权顺荣呼唤他,“你不是想出门吗?”
“嗷!”现在不是很想出去了。全圆佑郁郁寡欢地想。那些都是我的衣服,虽然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我的衣服不给我穿,还弄得我的耳朵好痛,顺荣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类!
一人一猫尴尬地僵持了一会儿。
03.
完成了几个作业后,全圆佑满意地攒够了除去买衣服钱之外的、新的一千元,并且想好了礼物选择。他之前打碎了那个相框的玻璃,那张潮湿变形的照片便被收了起来。过去权顺荣时常对着那张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发呆,看来是十分重要的纪念物。他决心做一个新的相框。巧的是,那台台式机里居然在极其显眼的位置存着电子档。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他已经忘记了上次被扯痛耳朵的混乱。
生日那天权顺荣下班很晚,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一直担心那个过大而不能塞进冰箱的冰激凌蛋糕要融化掉了。他试验了烟花蜡烛,把自己吓了一跳的同时觉得效果很特别;他也把新相框塞进礼物盒,拜托老板扎了缎带,看上去是一件无可挑剔的真挚礼物。直到权顺荣吹灭蜡烛、打开包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时刻,他都觉得自己做得超级完美。
“你从哪里找到的?”权顺荣的眼神呆呆的,抓着相框边缘的手在颤抖。“我明明已经收起来了。”
“电脑桌面上就有电子档啊。”全圆佑完全不理解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那台电脑是权顺荣亲自教给他开机键在哪里的。
权顺荣丢下相框,跌跌撞撞地跑到电脑前。那张相片的底版赫然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文件命名是很孩子气的“最最最开心”。他顿时觉得心如刀绞——只是出去爬山就这样开心了,自己过去究竟是有多么无视对方的存在。全圆佑还不知死活地打开了那张照片,“看,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权顺荣慢慢地站起来,低低地自言自语。“不一样的。”
雨声骤然大了起来。一声闪电炸开,照得暗沉的天空雪亮。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权顺荣如此拒绝他触碰全圆佑以前的衣服、触碰那些温柔的往事。即使外貌一模一样、甚至会做的事情都相同,他仍然不是权顺荣的同学、朋友、爱人和家人,就只是一只莫名其妙变成全圆佑模样的小动物,一个顶着他人画皮的诈骗犯,利用着权顺荣在这里混吃混喝。他认为自己只是遗失了一些记忆,而权顺荣却认为真正的全圆佑已经死了。他们是两个人——不,自己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只人不人猫不猫的鬼东西。自己好迟钝、好天真地努力画图,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眼睛又干又痛,可是这些全都是徒劳,因为权顺荣最后的一点爱意已经在车祸发生的晚上彻底埋葬在了滂沱大雨里,不会再有他的一份。
全圆佑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了。
04.
不同于以往打打闹闹、平静下来就自己回来,或者故意在权顺荣周围扮可怜打转、要权顺荣抱他回家,全圆佑下定决心不要再在这里生活了。无论是作为一只流浪猫、不慎吃了老鼠药尸体被丢进垃圾桶,还是作为一个流浪汉、只能捡拾残羹剩饭得了胃病而死被拖进火葬场,他都不愿再做一个卑劣的影子。试图对着电脑里的邮件记录想起以前的事情、努力遮掩自己不开心时想变成小猫藏进角落的冲动、努力学会如何使用北极熊钱包支付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普通人,通通没有意义——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像以前的全圆佑来讨取权顺荣的关心,而不是探索作为今天的他自己该如何以新的模样生活。过去注定无法回去了,他也不想困在权顺荣不可得的爱意和无穷无尽的回忆里挣扎了。
起初他的计划还是很顺利的——他找到了一家无需身份证的网吧吃着拉面刷夜,找到了公共浴室洗澡和吹干衣服,除了活得有点邋遢、不符合猫咪爱干净的本性之外,一切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代写作业的生意凭着本市多所工科院校的存在收入稳定,不存在断粮的后顾之忧。他甚至因为想起了很多程序设计的知识而扩大了业务范围,开始帮一些不幸学不会编程的学生写python作业并补充数学背景知识。他时常想念在权顺荣家里衣食无忧的生活,再强迫自己回忆权顺荣扯痛他的耳朵、坚决地说“不一样”的模样,好把那些想念深深埋藏起来。其实自己离开了权顺荣,权顺荣也未尝不会过得更好——没有了额外的养猫支出、没有他这个闯入者搅局,权顺荣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心理上都能保持更多平衡吧。
05.
全圆佑睁开眼睛时,首先抬起手臂进行确认。没有柔软的皮毛,没有粉嫩的肉垫,今天是以人类模样醒来的没错。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八点,现在公共浴室人应当不多。他拎着帆布包走出网吧时,对着太阳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他昨天从小餐馆回到网吧时下起了大雨,忘了带伞的他不幸又被淋湿了。夜间他咳嗽起来,也许还发烧了。雨后凉爽的风吹在脸上,让他的脑子变得清醒了一点。
“圆佑。”
全圆佑听到这个声音时几乎把手里的包掉在地上。自己的计划如此完美,为什么会被找到呢?无论怎么说,他现在要赶快逃走才行。
“圆佑,无论多么生气也先把话听完吧?”权顺荣或许是和动物们相处多了,马上识破了他想要溜走的意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全圆佑试图挣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大街上。权顺荣瘦了很多,但是打扮得整洁体面;而他的头发被雨淋了、被座椅压了,人又因为长期居无定所看上去一团糟。如果权顺荣执意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他又要拼命挣脱逃走,迟早会被人认为是小混混偷了钱被当场抓获,再被热心群众围住扭送警局。于是他放松了力气,把包丢在脚边,坐在了便道的台阶上。权顺荣被他拉拽着蹲下来,也放开了手。
“从你跑丢那天,我就一直在找你。”权顺荣因为猛然蹲下而有些眩晕,撑着头慢慢组织语言,“找了一整天,你作为猫咪和作为人类喜欢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一无所获。我着急得要疯了也不敢报警——你没有户口,情绪不好的时候会变成小猫,我怕你被拘留、也怕你被当成实验品。只能不去上班了,到每一个小旅馆和出租屋去找你。最后突然想起来,你的北极熊钱包是我的证件申请的,才在这里等到你了。”
百密一疏。全圆佑在内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呀。
“回头想想,你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怎么适应人类的生活,但是我无视了你的努力,一心希望你想起过去的事情、变回过去的圆佑、我们还过过去的生活。即使理智上我知道这些都不可能,可是情感上我觉得,都是因为过去我太自私了、才——才害死了你,我只想着弥补过去的你,却又伤害了现在的你。猫咪又怎样,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很为我着想,一个人做家务、一个人偷偷做着过去根本不屑于做的东西赚钱给我买礼物,我还完全不领情。”
其实我不后悔。全圆佑想。虽然不知道有着过去的记忆的我是什么想法,不过了解过那些故事之后,当时的我如果醒过来,肯定不会怪你的。相反,看到你健康的样子,会非常开心的。
“圆佑。”权顺荣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他。“一起回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再也——再也不会逼迫你了。”
好笨啊。全圆佑托着下巴想。为什么作为小猫都能很快想明白的事情,人类要花这么久才能理解呢?或许过去作为人类的自己也是这样笨笨的、才爱上这样笨笨的人吗?不过现在也还是很爱他,所以现在的自己也笨笨的吗?
“头好晕,快抱我回家吃药。”全圆佑拎住帆布包站起来,小声说。“要喝那种蓝色罐子的羊奶粉。”
#反应好的话或许还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