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性风流(all尾花)
*OOC
*都是为了爽
*相泽丧偶设定
跟尾花搭讪过的人大多认为这位卷发帅哥看起来沉默寡言,实则妙语连珠,搞起来够快,说情话一流。就是床品太差,倒头就睡还记不得人的名字,第二天翻脸不认人着实无人招架得住。芬香娇艳的玫瑰都带刺,让这株辣椒不爽了只会把自己疼得跳脚,可搭讪不可亵玩,可作炮友不可作情人,不然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谁让他脾气古怪呢?
跟尾花共事过的人都认为他是个魔鬼上司,蛮不讲理、固执己见,早早就达成往五名员工身上摔盘子的成就,一天强调爱护厨具,可能钱最多还赔在他身上。这事儿放那个时代都是强迫员工劳动。整个厨房都是他的一言堂,行为手段无不显示暴君倾向,毕竟...
*OOC
*都是为了爽
*相泽丧偶设定
跟尾花搭讪过的人大多认为这位卷发帅哥看起来沉默寡言,实则妙语连珠,搞起来够快,说情话一流。就是床品太差,倒头就睡还记不得人的名字,第二天翻脸不认人着实无人招架得住。芬香娇艳的玫瑰都带刺,让这株辣椒不爽了只会把自己疼得跳脚,可搭讪不可亵玩,可作炮友不可作情人,不然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谁让他脾气古怪呢?
跟尾花共事过的人都认为他是个魔鬼上司,蛮不讲理、固执己见,早早就达成往五名员工身上摔盘子的成就,一天强调爱护厨具,可能钱最多还赔在他身上。这事儿放那个时代都是强迫员工劳动。整个厨房都是他的一言堂,行为手段无不显示暴君倾向,毕竟只有他才在和女人上床时还考虑如何摆盘,谁叫他个性固执呢?
不光跟尾花搞在过一起,睡了不止一觉两觉还工作了不止一年两年的不愿透露姓名的京O先生表示,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什么铿锵玫瑰、魔鬼上司都太褒扬他。明明就是块赖皮糖,搅乱他的生活不说还要骗他后半生继续无怨为他效命,当他得知尾花坐飞机回国的消息时就大感不妙。
“哟!京野,你在搞什么?居然跟这个丹后一起工作?”往上看他的角度自然的带着笑意,穿着不知哪个女人(就是你身旁的女人)买的名牌西装,对着面前的这盘菜大挑建议。“汤的味道太厚盖过黄瓜甘甜爽口的口感,洋葱换成土葱更好;还有我爱吃辣明明可以多放点辣椒,你在点单时本就该问我的忌好——”
京野掉头就走,尾花转着手里的勺子,没理周围人的目光高声叫他:“记得传达我的建议!就这种水平还想得星,真是笑话。”
“尾花桑——”他西装上的吊牌甩得飞起,伦子连忙替他塞进衣服里,脸因羞恼染得绯红,一半开始怀疑起这个人是不是正确的对象来。
而性格再怎么糟糕,他那双魔法一样的双手做出的料理却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不要再来了!”愠怒地将他摔在墙上,尾花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却只是露出轻嘲的笑容,“如果要开店,你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双眸充满光芒,这个人只有在聊起料理时才能那么纯粹,“京野,你一定会来帮我。”
在尾花犯下大错入狱后大家接连受到影响,他一人背下债务过得无比凄惨。如今男人只字不提当年为何逃跑而是异想天开地说要与他开店,这份坚持让京野恐惧,三年过去尾花还是当初那个人,只要是他想要的,到底有谁会拒绝给他?
他根本没想放弃得那么快,可对尾花身体的,情感的思念却胜过了对于他抛弃一切的怨恨。尾花与多人藕断丝连斩不断关系,当年出事后的失踪却真的让包括他在内的大家恐慌,“为什么回到日本?”
咬在后颈处往下磨蹭,尾花哼哼的反应像被取悦的大猫。“我答应那大妈,要为她夺得三星。”
原来他还没有放弃。京野察觉到内心的坚壁在逐步瓦解,这个人永远都有那样的魔力,让人只想无畏追随,目光自然的向他投向,意识到时已经脱不了身。
“床伴京野可能是拿着末尾的号码牌,因为我也不清楚前面有多少个;而作为伙伴,你可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哇。怕不是幻听,就该拿手机录下来,这个人说真心话可比陨石撞地球还罕见。京野笑出气声,在尾花发火前露出认真的面容。
“那对尾花来说或许很别扭,不过我也要说:作为伴侣顺序第一的号码牌,你随时拿走都可以。”
“五十岁的大叔少搞这一套!肉不肉麻?让人搞不明白。”尾花轻轻踹在京野腰上,京野本要俯身亲他,想起帮助伦子得三星的事又掐了他一把。
跟尾花上床的顺序简直记得比上菜还熟,在京野被拿下后,“拒绝尾花小分队”溃散的速度也比想象更快。
相泽是个认真传统的男人,他的性格兼有法国人的浪漫和日本人的固执;虽说笑起来时双眼眯成的圆弯柔软无比,别扭膈应起来也能用牛角尖钻穿地。
习惯了被相泽宠着迁就,被他冷漠的态度一堵尾花倒觉得新奇。但他已经没少和这个人拌嘴,冷战在巴黎时就没少过,三年的空缺为什么不能补回来?
“我是不会加入你的。伦子桑也不要跟这种人渣有过多来往的好。”相泽一推眼镜,“他对中意的人下手可是很快的。”
尾花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打量签售会现场,听见相泽的话立马回呛:“显然你不包括在内。”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这家伙做的东西有什么吸引人?不就是脸好看么。
“尾花桑——”伦子拉长声音劝阻,“不是你说要来找相泽桑的吗?怎么!”“随便啦反正他的菜谱也不过如此。”男人戴着荧边墨镜斜视他,表情轻蔑至极,“相泽,你小子没研究法国料理了吧?放弃了么。”
愤怒裹挟着失望席卷全身,相泽起立只想收拾这鼻子比天高的家伙一顿,想起在会场又悻悻坐下。
“はいあくしゅ~(好了来握手)”反应不过来手就被尾花一把抓住,加深力气使劲握了一下。“你要是不来帮我,我就告诉别人你曾在出过事的ESCOFILLE里和日本之耻的尾花夏树共事!”他压低了声音在相泽耳边恐吓,相泽轻微颤抖,被这个人的无赖搞得气急反笑:“随便你吧!”他一手推开尾花,却看见他手上的瘀伤。怎么回事?尾花的债务还未还清么?他这样子还怎么拿起厨勺?!
尾花把手缩进皮大衣里,脸同样埋进去只用眼睛盯着他。“你确定么?——让我露宿街头。”
他还没找到住处?这个人在料理之外的方面是天生的享乐主义,搞不好回日本后住了几天酒店就被兜了底……不对。“你没住在女人家?”这话难免有点咬牙切齿,疑问确实真的疑问。
尾花把目光滑向伦子,对方不客气地瞪回去:“我跟尾花桑只是工作伙伴,别的他想都不要想。”
“我也没有想啦。”尾花轻微辩解了句,但两人的重点都不在他身上。“你看。”尾花耸肩,见相泽憋着不说话,自顾自地扯着伦子离开,“艾米丽在哪个幼儿园?那么久没见,她肯定很想我。”
相泽只想指责尾花诱拐他家小天使,但想到他一时没住处,又心软说了地名。
“艾米丽酱~”今天来接她的不是爸爸,而是戴墨镜的奇怪男人,艾米丽有些害怕的往旁边走,尾花一把摘下墨镜吐了舌头,“艾米丽?”
“尾花君!”艾米丽重展笑颜,小鸭子一样扑进尾花怀里,“爸爸呢?你跟爸爸一起来的吗?”
尾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们吓相泽一跳怎么样?”
相泽今天来接孩子时发生了个小意外,老师告诉他艾米丽在几分钟前被另一个大人给带走了。“没有通行证怎么能随便接走小孩?!”相泽心下一惊,老师知道事情不对也是连连致歉,“可是艾米丽酱说那是相泽桑的男朋友,所以……”
“尾花?”相泽沉下脸立马明白怎么回事,看见老师隐藏的笑意也懂了他们串通一气在开自己玩笑。“你快点给我出来。”
“爸爸!”艾米丽咯咯笑着跑向他,尾花跟着从暗处走出,流利的换了法语交谈:“日本的老师好死板,我跟艾米丽说服了她半天才同意开你这玩笑。”在巴黎安排艾米丽入学时尾花也搞过这种恶作剧,他当时想到宝贝女儿被坏人带走就吓得要死,肇事者却从角落里出来跟着艾米丽一起欢呼。轶事浮上心头让相泽嘴角多了抹笑意,尾花全部看在眼里,却掉头就要离开。
“喂,尾花——”他要说让尾花在自己家暂住,但话涌到嘴边又想起三年前过敏事件的意外,难道说原谅那么容易,他非栽在这个人手里不可?
“啊?”尾花回头,敷衍地挥了挥手。“我等会儿跟伦子还有京野要过来你家试食材,你记得把厨房空出来。”
他果然不该对这种无赖有什么期待。
京野和伦子都一脸歉意,真正霸占了别人家的尾花则理所当然地用着厨具,“一到艾米丽休息时间你就得走!”话说得很凶,他早就从京野这里知道原来尾花住在他家,还骗自己说无家可归!男人站在厨房捣鼓了半天,制作的不是法料而是儿童爱吃的小甜点。“呐,爸爸,让尾花君留下来吗?”
“呐?”尾花凑在椅子旁卖乖眨眼,京野掐了一把他的脸,相泽觉得有点晕眩。
最后还是帮忙思考了采用何种搭配最为恰当,日本食材于尾花而言是新的一个挑战领域,他毫不气馁的充满干劲总让相泽佩服惊叹。忙完已经一点过,相泽尝着锅底的高汤,感觉到尾花精妙的料理与自己的融合在一起。这个人居然会让他插手,三年间,有谁的出现让他改变了吗?……
轻声上楼,尾花和艾米丽睡在一起,没读完的故事书摊在一边,相泽忍住笑意与突如其来的泪意,吻了吻女儿的睡脸又亲在尾花额头上。
梦寐以求的场景居然出现在毫无征兆的这个夜晚,但他怎么还敢保证尾花和他都是当年的那个人?
在相泽离开后尾花睁开双眼,盯着门框不知在想什么。
相泽的家就这样被理所当然的占用,尾花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相泽跟伦子抱怨尾花没个正经,伦子也是一脸无奈。而尾花白天待在这边晚上回到京野家,隔了几天又把顺序调过来,京野也被着朝三暮四的小子搞得烦,让他去了也别回来。尾花听了赌气,整夜打着灯在相泽这边研究菜谱,说京野家床小得可怜,每次都瞎他睡沙发,还不如相泽这边房子来得气派。
相泽没了办法,不愿见两位伙伴吵架,只得让尾花先住着。前菜设计出来后大家都松口气,相泽后知后觉到自己居然参与到这地步。看见庆祝会上京野和尾花勾肩搭臂的挨在一起喝酒,全然不见有什么间隙,相泽这才意识到被他俩联合起来算计。
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怎么脱身,怎么放下尾花不管呢?
“呐,过来帮我吧。”看见尾花伸出手,相泽迟疑着想握住却又踌躇再三,手悬在半空弯曲成拳,正要缩回却被不耐烦的尾花一把拽住拉进怀中。
“你干什么?!这可不是在巴黎……”
“相泽,你真不像话。”
居然被第一不像话的人说不像话,相泽啼笑皆非,嘴一抿本想反驳,伸手却扣住尾花的后脑勺用嘴堵住了他更多的毒舌。
——刚才还说不是在巴黎呢。
尾花玩着胸前的挂牌,跟相泽一起去接艾米丽。那是家长通行证,上面自然不是尾花的照片,不过他可不就是艾米丽的监护人么?
“够了啦。你跟艾米丽都是我的小孩。”
见尾花作势要甩开他的手,相泽稍微用力将其牢牢抓住。
“所以说,相泽桑和京野桑都是尾花的男朋友吗?”伦子也开过餐馆,但在一个厨房里还没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果然法国人比较开放……”“不伦子桑,”京野要解释一下误会,却被旁边的尾花打断。
“这种事你根本不用担心。工作和私下本来就是两回事。再说,要干一番大的当然是自己的人用起来顺手一点。”
“你这个人有‘私下’吗?”伦子笑着开他玩笑,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发现尾花这个人不光不会不近人情,反而相当好相处,顺着他来就可以。“再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来当主厨不好吗?”
“这可是你的店。”尾花斩钉截铁地回答,一边擦干净水渍。“杂活太多忙不过来,再多请几个人。”
“你说得轻松,考虑到开支预算我们可没那个余裕啊……”
听见尾花和伦子的一唱一和,京野和相泽对视,一同笑起来。
相泽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抹妒忌一闪即逝,京野的眼中有同样的色彩。而主副厨师两人都不曾得知。
尾花本想把祥平喊来为自己打工,他却去了GAKU工作。周围人都表示了不理解,尾花倒觉得很有趣。既然都要夺三星,没有竞争对手怎么行?而不管别人怎么想,祥平却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在尾花回来之后自己就每晚梦见跟他的春梦吧?
不见面就变成这样,真在一个屋檐下工作(祥平君你在想什么)他把尾花扑倒怎么办?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装深沉哎,一副‘我有心事但是不说,我就是很痛苦’的欠扁样子。”
“管你什么事啊!”祥平把啤酒砸到桌上,想起尾花对他说“平古祥平的料理有振奋人心的力量”,那一瞬间的心悸到底是来自被认可的激动还是对尾花的热情?整晚梦见把自己师傅压在身下的人绝对很奇怪吧?!
“哎哟,平古主厨你别这样嘛。说说看,搞不好我能为你排忧解难。”萌绘吃着烤肉,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写满八卦,这位boy显然是为情所困。
“其实我啊……我喜欢……”祥平喝得满脑子啤酒,一觉醉倒。
在上次和萌绘吃过饭后,他就觉得松井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一问才知道自己居然说出了隐瞒三年的秘密,而知道松井又在东京酒店工作,顿时急得一头汗。“你可不要在店里说啊?!”
“你在想什么,我才不在工作的时候聊私事呢!”萌绘一句堵住祥平剩下的话,瞧他急得不行的样子好笑:“你那么喜欢尾花桑就告诉他嘛,独自在这儿急有什么用。”虽然她真不觉得尾花夏树这个男的怎么样。
“不行!哪有徒弟喜欢上师傅的道理。”
“看不出来你那么传统。”
祥平不接话了,其实他曾在巴黎喝醉后与尾花有过一夜,但那记忆太过模糊不清,他又实在没胆子去问尾花那时的事。要是尾花知道他喜欢他……祥平一阵胆寒,连忙把念头驱逐脑外。
但我不就山,山却来就我。在挽回祥平回到料理界后,尾花又邀请他一起干。“来我店吧。”是清晰的命令型,果然过了三年尾花桑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目中无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反手抓过尾花手腕举到头顶,祥平凑近了逼视他:“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尾花轻笑,顺从的让强硬的舌头挤入他口中。
祥平在心情不好或者压力过大时就会约人喝酒,宿醉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当他这次冻醒看见裸体的尾花睡在自己身边时才意识到了宿醉的可怕。尾花把被子全部拖走,只露出颀长的双腿和充满吻痕的胸膛,祥平拼命回忆都记不起昨天的疯狂,只记得自己按着他不断的冲刺,毫无技术可言。抱着床角的衬衫哆哆嗦嗦的穿着,穿上后才发现被尾花扯坏,好几颗扣子都不见踪影。
总之。祥平叹口气,为自己的无可救药感到悲哀。先给尾花桑做早饭吧,吃不饱他会发脾气的。
“喂。”
祥平的背下意识地挺直,不敢回头的答了一句“是”,听见尾花深深的呼吸。“什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技术不是跟以前一样差劲吗。”
祥平简直羞得想撞死在床头柜上,原来尾花根本没忘三年前的事,果然他酒一喝多了就会出事!
“不过,都这样了,你也没什么理由了吧。今天下午来东京酒店报道。”
“可是我——”
急忙回头在空气中捕捉语言,尾花挑眉,祥平瞥见着春光乍泄的场景连忙扬起头望天花板。“我没资格跟大家待在一块了。”
“这由我说了算。”
够了吧。那么不讲理的人,根本说不通啊。
他眼圈发热,被尾花踢了一脚,“快去煮早饭。”
“平古前辈,欢迎加入。”松井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叫祥平满不适应,那天的事他越想越不对劲。他到底喝得多断片才又和尾花睡在了一起?!
“虽然我觉得尾花桑这个人挺糟糕的吧,不过要做料理绝对是我们这边比较好。”萌绘拍拍他肩,伦子在身后为她竖起大拇指。
“那么我们的伙伴就凑齐了,大家一起为夺得三星努力吧!”
在喊出这句口号的瞬间目光与尾花交汇,感受到身后视线灼烧的伦子心下不妙——他们餐厅里关系那么复杂,要有天对着尾花的醋盘子翻到她身上来怎么办?想之又释然,这总比员工关系差要好太多,毕竟大家相亲相爱一起做菜,还有什么解决不了。
完
京野先生今天也很想辞职
我懂了。这是一部中二剧——中年第二阶段之婚姻矛盾。又名家有儿女。
————————————
第一集
尾花:我要开餐厅了。
京野、相泽、祥平:我绝对不去。
京野:我来了。
尾花、相泽、祥平:!?
京野:(温和地说服)其实你们也可以。
————————————
第二集
尾花:哦你来了啊。
京野:其实是因为......
尾花:内饰一定要高级,我要用最好的食材,钱你想办法帮我搞。
京野:等下。
尾花:还要五千万日元贷款。
尾花:顺便三年前我食物投毒殴打官员落魄街头所以信贷这块你要琢磨一下。
上下两层,200平米,京野亲自装修并挂窗帘。
“这样的...
我懂了。这是一部中二剧——中年第二阶段之婚姻矛盾。又名家有儿女。
————————————
第一集
尾花:我要开餐厅了。
京野、相泽、祥平:我绝对不去。
京野:我来了。
尾花、相泽、祥平:!?
京野:(温和地说服)其实你们也可以。
————————————
第二集
尾花:哦你来了啊。
京野:其实是因为......
尾花:内饰一定要高级,我要用最好的食材,钱你想办法帮我搞。
京野:等下。
尾花:还要五千万日元贷款。
尾花:顺便三年前我食物投毒殴打官员落魄街头所以信贷这块你要琢磨一下。
上下两层,200平米,京野亲自装修并挂窗帘。
“这样的主厨我愿意跟随一辈子。”
伦子小姐:......刚才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吗?
————————————
尾花收买人心期间,京野完成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
收买人心
估算成本
成功贷款
装修内饰
培训员工
采购工具
订制服装
搭配花束
摆平对家
调和矛盾
————————————
尾花是脆弱孤傲的爸。京野是妈。相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叔。伦子是家庭群主婶。
祥平是亲儿子,一手带大,不论怎么坑家都是团宠。
萌绘是因为可爱机灵被收养的女儿。
芹田是路边捡来的,因为擅长搬砖。
大儿子:(闯祸)
京野:是我干的。
尾花:混蛋!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京野:是我啊!为了这里的未来,让我背下罪名啊!
尾花:我不允许!
(打起来)
女儿和小儿子:要劝吗?
相泽:(疲惫)不用。
————————————
伦子、尾花:(围着锅讨论豆腐)
伦子、尾花:(肩膀相隔0.1cm)
京野:我看不下去了!尾花,请你搬出伦子小姐的家!
尾花:怎么这么大火气?
京野:虽然这很突兀,但是我必须说。
京野:我喜欢你伦子小姐尾花你。
尾花:(停止咀嚼)
伦子小姐:欸?
京野:(放弃)当我没说过。
————————————
结果尾花从伦子的车库蹭到京野家。一进门,尾花扑到床上。
京野:凭什么你睡床?地上有睡袋啊啊你这个混蛋。
尾花、京野: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我:(小声)这么大一张床诶......
————————————
第二天早上在同一片屋檐下醒来。
尾花:我怎么会瞎了眼!看错你了京野!你家怎么会有这样破烂厨房!(心碎与背叛)
————————————
三人准备去师爷的饭店进修。
京野:(想学习改善大堂服务)
京野:(想和尾花一起吃好吃的)
京野:(想确保伦子小姐不被尾花困扰)
尾花:你 是 不 是 喜 欢 伦 子 小 姐 ?
京野:......
京野:打扰了。
京野:(回家)
————————————
为了埋接下来40分钟的别扭伏笔,尾花再次连夜不归,愁死全家。
能做的只有等待,因为每集末尾才会揭晓:
“今天尾花教会我们的道理是?”
“今天尾花其实想做的是?”
“今天被尾花感动骗来打工的反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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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不归的尾花给京野打电话。
京野:我们都着急死了!再出走就别回来了。
尾花:快点京野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有麻烦了——
京野:(小跑)你在哪里?
到了。
京野:原来你在师爷店里打工?!
顾客:可以点菜了吗?
尾花:(推搡)请找我们的大堂经理!
————————————
离家出走的大儿子去了对家工作。有一天,风雪夜归人。
京野:祥平?你怎么来了?
祥平:京野桑我......我知道的,三年前,尾花桑不是为了逃避而离开的,他是为了——
京野:啊祥平,没事的,不要担心......
祥平:——为了一人担起责任,保护我们啊。尾花桑他,他这次......
京野:(轻轻抱住)祥平啊,尾花会回来的,放心。
祥平:(眼睛红红吸鼻子)
————————————
京野做人事工作(收买人心/说服间谍倒戈):
——请对方吃好吃的
——便利店门口谈心
——家访关心生活
——借钱帮对方度过难关
——微笑鼓励
——温柔地握住对方的肩膀
——做可靠的事情
——认可对方的可靠
尾花做人事工作(收买人心/说服间谍倒戈):
——装蒜
——做菜感动世界
——埋下并挖出他的别扭伏笔
——“[直呼大名],你给我听好了!来Grand Maison Tokyo!”
————————————
又是大饭店平常的一天。
尾花、伦子:(去酒庄品酒)
尾花、伦子、相泽:(开发好吃到惊艳的菜然后把它吃掉)
京野:(上门拜访135位客人)
京野:(排查诺如病毒隐患)
京野:(将食材样品送到食品安全部)
京野:(与部门商量恢复营业事宜)
京野:(发现间谍)
京野:(抓间谍)
京野:(试图说服间谍不当间谍)
京野:(接祥平打的电话)
京野:(被祥平哭着告诉他准备退出法餐厨界)
京野:(意识到大儿子闯祸了)
京野:(打电话给尾花)
京野:(考虑怎么摆平对家)
————————————
尾花:(对着一个人)滚!
京野:(对着那个人)等一下!请您不要滚!
————————————
京野稍微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迅速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写着“你千万不要辞职”。
【周叶】不良嗜好(95)完结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观看注意戳(1)
❀通贩中:周叶《不良嗜好》周💗边组
BGM:《光年之外》G.E.M.邓紫棋
该怎样向叶修求婚,是让周泽楷过于甜蜜又过于苦恼的事情,即便为此,他已幻想、模拟了七年之久。
花在叶修身上的每一秒,在某人这里都不是浪费。周泽楷身边几乎所有拥有家庭的朋友都给他出过经验,浪漫的有;质朴的也不缺,但却都没能满对方意。轮回队长近乎苛刻地思考整个求婚流程,像是要把刻满“喜欢叶修”的血肉与骨骼,全部呈现到对方面前,所有不想复制别人的“成功”送叶修,他要他自己全力以赴。
越是在意,便越觉得一切算不上完美。日子一天天过去,计...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观看注意戳(1)
❀通贩中:周叶《不良嗜好》周💗边组
BGM:《光年之外》G.E.M.邓紫棋
该怎样向叶修求婚,是让周泽楷过于甜蜜又过于苦恼的事情,即便为此,他已幻想、模拟了七年之久。
花在叶修身上的每一秒,在某人这里都不是浪费。周泽楷身边几乎所有拥有家庭的朋友都给他出过经验,浪漫的有;质朴的也不缺,但却都没能满对方意。轮回队长近乎苛刻地思考整个求婚流程,像是要把刻满“喜欢叶修”的血肉与骨骼,全部呈现到对方面前,所有不想复制别人的“成功”送叶修,他要他自己全力以赴。
越是在意,便越觉得一切算不上完美。日子一天天过去,计划中的求婚日不断逼近,周泽楷没由来地焦虑起来,开始担心叶修的反应,怕对方不吃他的“把戏”,怕自己的精心准备不能契合那个人的心。
周泽楷甚至想,也许让叶修同意他求婚其实很简单,或许他将对方所有喜欢的东西堆砌起来,就好比他站到叶修面前,邀请对方打荣耀,期间负责给对方点烟泡泡面,然后做个爱,再给对方点根烟,最后顺嘴一问要不要结婚……这就成了,根本不会拒绝嘛。
眼见脑子里的想法不断接近崩坏,周泽楷的表情愈发的丰富且负面起来,时不时担忧琢磨的样子被媒体拍到,渐渐传开了“轮回队长周泽楷疑似退役赛压力过大。”的传闻,致使大批量周粉嘤嘤嘤着刷起热度话题,哭嚎着“周周放心飞!周粉永相随!”、“即便赢不了你也是我们心里的冠军!”
叶修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本届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属于周泽楷的最后一场比赛当天,叶修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过去男人长期居于国外,忙起来根本自顾不暇,纵使偶尔有机会回来看次自家小男友的比赛现场,也都是偷偷缩在观众席中,结束便走。这次大胆的行为,无疑是在向众人理直气壮地表明自己因何而来,为谁而来,如此高调,先不论周泽楷心情如何,反正大部分看客有觉得羡慕,也有觉得狗粮噎嗓子。
轮回新生代们的心情就更复杂了,虽然能看见传说中的叶神很令人激动,但对方背着手在他们休息室里绕来绕去,头顶着“队长夫人”的模样也太扎眼了。即便早从队长那边吃惯了跨国狗粮,但两个人今个儿一起放光,威力还是不容小觑,偏偏某人还嫌不够似的,真诚地朝着他们摆手,“自己人别见外,陪家属,陪家属。”
周泽楷本来在旁做最后的战术确认,听闻猛地抬头,眼睛都亮了一亮,充斥着“他说我是家属,是不是就是求婚”的渴望。队员们都仿佛看见自家一直走沉默话少风的队长疯狂摇尾巴的模样,最后还是做队内教练的江波涛忍不住,硬着头皮上前,终止了两人过分虐狗的行为。
“周队,你的小朋友在这里等你回来。”上场前,叶修附在周泽楷耳边小声说道,后者心口被话语摩挲了几下,滚烫得流出蜜来,忍不住抓紧最后时间偷偷握了握对方的手,这才走出选手通道。
耳边是会场万人的喧嚣,背后是叶修无声的目光,踏出去的那一刻,周泽楷忽然觉得他已经圆满了,无论最后结果,此时的前方与后,便是他的一切。
有叶修做翼,周泽楷挟千军万马之势,向台上走去。
漫长的比赛异常磨人,双方倾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与支持自己的人一份交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多年来一直习惯的一切终于完结,有激动与不舍,也有说不清的落寞。退役发布会之后,轮回众人红着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花束和彩带,祝福他们的队长圆满退役,周泽楷坐在椅子上,想拿杯子敬队友,却不料手指抖得厉害,果汁沿着杯壁洒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本要落地,却被另一人温柔地救起。
不少人都看出来,周泽楷近两年已是强弩之末,对方作为荣耀史上在役时间最长的选手,继叶修之后已创造了荣耀历史中不可取代的传说,很多人不明白对方有什么不满足,为何还要坚持至此。媒体做报道,敌人做猜测,盘算着、等着这位选手耗到灯枯油尽的那天,却没想到这天到来时,对方也不过是平日的模样,完美到近乎恐怖地给自己画了圆。
荣耀的前后第一人,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个“强”字。
周泽楷的脆弱,是等到一切结束,在叶修面前才显露的。
“激动什么。”周泽楷只觉自己大腿一重,周围便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最喜欢的气息拥抱了他,那人修长的手指拢在他脑后发丝上,将他往前推。
周泽楷的脸埋在叶修脖颈上,眼中片刻的疲倦与迟钝被对方完全包容,遮挡。
叶修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周泽楷腿上,一手搂着对方的头,一手替对方端住杯子,旁若无人地与其耳语,“我喂你啊。”
周泽楷那一刻的滋味,说是美好到死去都显得不够分量。
狂欢才开始,主角却已退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人退场。周泽楷开车带叶修回家,夜晚霓虹闪烁,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是汽车鸣笛与金黄的灯流,叶修嘴里漫不经心地哼着调,注视着远处黑夜的边界上刷着的霞色,无意,也有意地开口,“问你啊,选在这次退役,有什么理由么?”
周泽楷手心出了汗,握着方向盘的指头焦躁地刮蹭。他知道,此时气氛太过于合适了,但这偏离了他的计划,他想对叶修袒露一切的那天不该是这般匆匆忙忙,不该是他筋疲力尽的时候,不该是他有失仪态的时候,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场景。在他的计划里,要有好花好酒好灯光,自己更该是精心装扮过,完美无缺的样子。
周泽楷想躲避叶修的目光,但此时的对方过于好看,他的眼睛忍不住追过去,黏在对方身上下不来。周泽楷的脑内撕裂了两股势力,一股说不能激动啊你要给他最好的求婚;另一股说快说啊快说啊,说了他就永远是你的了。
“嗯?”叶修尾音上扬,仅一声,便逼得周泽楷瞬间丢盔弃甲,呼之欲出的情绪淹没了他的心脏。简直想当场控诉叶修犯规,怎么能让他这般对着一个人,不停心动。
周泽楷忍无可忍地打了转向灯,提前从路口驶出,停在想不起名字的道路边,打开双闪。车内安静极了,窗户开着,但周泽楷还是感觉口干舌燥,只能用黑夜遮盖脸颊的滚烫,准备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你曾说……周泽楷还能再打十年。”
那年因风波被暂停比赛,下场又被恶意围攻质疑,有人断定一枪穿云要易主,有人说轮回托大。但有一人替他生气,为他说话,对着记者对着摄像机,公开做了平日里不会做的评论。
周泽楷之后无数次回放那次叶修被采访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听对方说“轮回的决定欠妥”,“轮回操心过早”,在那没有对方陪伴的三年里,他靠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念想,熬过了对他而言最艰难的冬季。
“你说,目前他无可取代。”
周泽楷知道叶修那时并不是真要他如何,十年也不过是个随口即来的简单数字,是他固执,偏要守住对方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然后留到现在,给对方看。
周泽楷声音低沉,却又沙哑得像是忍不住什么,“现在……”
十年了,他什么不可取代都不想要,就想要一人的。
叶修认认真真听着,等周泽楷说不出话了,才动了动身子,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笑声融在风里,“你啊你。”
周泽楷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绒布盒子,呼吸都轻了。
“猜你也买了,不过无所谓。”然后他听见那人如此说道:“该说的你都说了,我没你嘴甜,便以这夜风做媒吧。”
“要吗?”
完。
和乐子掰扯了几个星期完结的时间,结果最后差点误差了,幸好我没睡,和女神的缘分全靠我坚强(掉眼泪
最后这段对应63章,怕太久远了你们记不住我就直接解密了,总之一路走来谢谢大家支持,感谢阅读💗💗💗💗💗
(图片BY祈路大宝贝!感谢!)
【周叶】不良嗜好(46)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观看注意戳(1)
但周泽楷心里想想就罢了,他不会现在说出来给叶修听。
年轻人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他理解叶修的担忧,也知晓自己如此做可能会给周围人带来了困扰,但有一点对方想错了。叶修以为,周泽楷是凭着冲动一铆劲就过来的,但其实这个想法有偏差,周泽楷不是冲动的人,再多事想明白后便只有不做和立刻做的区别,他如今的行为与其冠上鲁莽与冲动,倒不如说就是一种想得清晰明了后的放纵,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叶修可能生气,可能都不会来见他,还是来了。
这要是让...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观看注意戳(1)
但周泽楷心里想想就罢了,他不会现在说出来给叶修听。
年轻人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他理解叶修的担忧,也知晓自己如此做可能会给周围人带来了困扰,但有一点对方想错了。叶修以为,周泽楷是凭着冲动一铆劲就过来的,但其实这个想法有偏差,周泽楷不是冲动的人,再多事想明白后便只有不做和立刻做的区别,他如今的行为与其冠上鲁莽与冲动,倒不如说就是一种想得清晰明了后的放纵,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叶修可能生气,可能都不会来见他,还是来了。
这要是让叶修知道了,非要照着年轻人脑瓜子来一下,再骂句小王八蛋。
可是在周泽楷种种预想后果中,浪费了一天时间还降落到T市可是预料之外,距离叶修100公里和1000公里有什么区别,他要的是到叶修身边。但在如今这种局面下,他不仅做不到主动,还成了对方一个天降的累赘,周泽楷拼命调动脑容量想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安抚叶修,但很遗憾,此时他什么都想不到。
那么,就轮到叶修料理他了。
“轮回什么时候回战队?”男人突然问道:“假有一个星期吗?”
“到初三。”年后赛事毕竟更为激烈,过年对于他们这些选手而言只是一个简短与家人团聚的机会,算不上是什么假期,叶修比他多混了很多年,自然知道这点,也就没想欺骗对方。
但等周泽楷回答完,听见叶修那边一声不冷不热的笑声,他这才意识到男人是什么意思,从座位上直起身子,“我……”
“等下听飞机指示,如果今晚还计划飞B市,你到地儿给我打电话,我派人接你,给你找个酒店住一晚。”叶修不容对方说什么,干脆地说,“如果今晚飞不了,你也知会一声,我给你买明天的机票。”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来见青年。
周泽楷沉默了。
“你听明白了吗?”叶修听见那边没声,又重复了一遍,“小周?”
“明白。”周泽楷声音无悲无喜,男人听了不知道什么滋味,但也并未心软,对着听筒点点头,“那行,你先等等看,你表哥那边我来报平安,先挂了。”
听筒收了线,只剩下一片无措的沉默,周泽楷坐在座位上,空着的手狠狠抓了下自己的上衣。
他是轮回的主力,是夺冠热门队之一的队长,他自然会按照战队要求的时间回去,自然会认真训练,叶修是知道这点的,他应该比任何都知道,且从不会在这点上怀疑他。
但刚才,对方只字未提这些事,但却令周泽楷觉得憋闷,又难以责怪,因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乘客们你们好,我是本架飞机的机长,我姓许——”
像是还觉得他不够惨一样,航班发布了最后的死刑判决。
“——由于天气原因,指挥台拒绝了我们的飞行请求,稍后我们会停靠航站楼,请乘客们听从安排,由此给诸位造成的不便我们十分抱歉——”
广播话没说完乘客们便集体爆发出了抱怨的声音,有人嚷嚷着明天要上班不下飞机必须走,也有人在怒骂之前雾散时非等这下好了吧。但无论如何,飞机今晚是绝对不可能再起飞了,乘务长站出来示意大家先冷静,随后对情况进行了说明,无外乎就是天气原因与航空公司无关,我们能做到的便是给大家登机周边旅店,明早争取继续飞往B市。
周泽楷身旁的女性听闻抱怨似地骂了一句,拿出手机准备给家里人打电话,无意识转头便看见青年正低头在手机上搜什么,她没看见内容,只是觉得对方在这一群怨声载道的乘客之中,安静的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
飞机很快停稳,指示灯亮起,不少乘客们开始站起来到架子上拿行李,也有人执拗地不肯动弹,坚持要飞机立即去B市,渐渐地又闹成一团。周泽楷也站了起来,扫了眼在里座弯着腰不好往起站的女生,扫了眼架子上的行李,长臂一伸便拿下来一个包,递给对方,“你的?”
“啊对对对,谢……”对方感谢还未说完,周泽楷便点点头,大步朝出口走了。
女性在原地愣了几秒,连忙拿起衣服和行李,跟着人群也往出走,大厅里几乎没有其他旅客,有管理员在柜台前等待他们登记住宿,女人过去签了自己的名字,把票上交,心里想着真不走运,但所幸有个帅哥,不知道等下上车去酒店的路上还能不能和对方挨着坐,能换个联系方式就更好了。
对方这么想着,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便用眼睛搜寻更早下飞机的对方,但她看了三四圈,找了三四遍,都没再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
许师傅顺着车流,在指示灯的示意下缓缓驶入航站楼,他一边用对讲机和其他司机朋友聊天,一边单手握着方向盘,等车门被开启后他哎哎了两声,“我这边接上人了,先送客去了,你们要是闲着的就过来再跑两趟,排的时间不长。”
“您好,哪儿去小伙?”许师傅看过去,因为对方长得太像明星还多看了两眼,随即便发现对方穿着不符合这个城市温度的大衣,手指与鼻尖都冻得通红,赶忙把车里空调又开高了点。
“麻烦去南站。”年轻人道了声谢,系上了安全带。
“南站?”许师傅愣了一下,不禁说道:“咱们这边开过去我开再快也要半个点儿,最后一趟也赶不上啊。”
“尽量,谢谢。”
得,还真是去乘车的。许师傅原本就随便一说,没想到还真是,忍不住又问道:“这是有啥急事呢?飞机怎么了?不飞了?”
年轻人点点头。
“飞机不飞……高铁也不一定能发车啊。”许师傅喃喃,调转车头开出机场,“反正我尽量给你快点吧,不过到不了可别怨我。”
“不会。”
许师傅做了十多年的出租车司机,什么样的乘客没见过,当即明白这是个不爱聊天的,也就不说什么了,听响似的拧开了电台,频道正在播着一首歌,女性深情着唱着:“也许未来遥远在光年之外,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周泽楷吸了吸鼻子,将下巴埋进领子里。
许师傅平稳着开着车,好半天才发现对方一声不响地睡着了,他不奇怪,一看对方就是外地来的,又是这么晚的时间,十有八九会在车上浅眠。他余光瞥见对方手机,发现上面居然还开着GPS,还琢磨了一下是什么意思,是怕被拐卖了吗?
周泽楷到达南站时刚好十一点二十,司机一路在超速的边缘线试探,周泽楷道了声谢,付了钱下了车,夜晚路灯打得很亮,黑暗中沉默的建筑物被照得灯火通明,但也难掩深夜的寂静,周泽楷是唯一一个还在往南站里面冲的人,零散的乘客打着哈欠,匆匆往外走,有几个奇怪地看着他,像是在脑补对方正在上演什么俗套的少女心剧情,就差灯光和镜头了。
但周泽楷还是没进去,他在大门口一个轻微踉跄,然后停住了脚步。
一旁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正在抽烟的人,隔着烟雾盯住他,半天才开口,“你是真不知道‘放弃’怎么写对吗?”
刹那间,五味杂陈,周泽楷想不到任何字,能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放弃?怎么能不知道如何写,谁能没放弃过?来的路上,理智每分每秒都在让周泽楷放弃,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今日不见叶修也会迟早回S市,今日见了说不定还会让两人关系彻底告终。但怎么办呢,偏又有股力量在驱使着青年,固执地往外跑,明明默念着赶不上便放弃,但又在脑海里计划今晚住南站,明早搭最早动车,可不可行。
但怎么办呢,他没赶上车,想见的人自己来了,深更半夜不知在邻城大街上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怎么不说话?”叶修问,“哑巴了?不胆儿挺大的吗?刚才电话都敢不接?”
“你怎么……”周泽楷声音很轻,像是被冻得没有了底气。
“你说呢?”叶修反问,“我还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特有主意是吧?倔脾气是吧?”
周泽楷没吭声。
“真是越接触越发现你行啊你,你这什么烂脾气什么烂毛病啊?”叶修没好气,白了对方一眼,“幸亏早发现了。”
完了,砸了,青年闭了闭干涩的眼睛,目光转为盯着自己的鞋。
叶修走过来,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塞到男生鼻子下面,后者发现里面是件黑色的羽绒服,同时也注意到,男人的手被冻红了,大概是因为要拎袋子,插进兜里也不够挡风。
周泽楷握住叶修握着袋子的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没想让叶修在这样的冷风里等他许久,他可以千里迢迢的来,但不能让对方苦苦地等,因为如果对方等他,那么他的行为便叫做自私,叫做任性。
“对不起。”他握紧对方的手,“我的错。”
叶修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泽楷,后者从未如此词穷,像是怕对方挣脱,握得更加用力。
“周泽楷,我认认真真和你说一遍。”叶修开口,没什么情绪,但却让周泽楷心里一紧,“我只忍你这一次,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我在来的路上,心里骂了你无数遍,心想这臭小子干脆不要管他了,反正他也没通知我。”男人继续说,“但是我做不到,我知道国内航班出事率有多低,我知道你一个成年人能负责你自己,但是我心里每分每秒都在冒出很多不好的念头,都是你的,你受伤了,饿着了,跟人吵架了,甚至迷路了……”
“我长这么大从未这么担心过一个人,但是我不想再有这种感觉,你明白了吗?”
周泽楷的心咚咚地强力跳动着,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叶修深邃的眼眸,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我喜欢你,周泽楷。”叶修注视着青年,“所以我才一边骂着你,让你走,一边却又来见你。”
“我很想你。”
男人说完后又叼起了刚才一直夹在右手上的烟,将袋子又往一动不动的男生怀里推了推,转身往外走,“行了,我们去酒店,我下午在机场和这边都订了一家,预防你……小周?”
叶修视野一空,青年居然抱着袋子突然蹲下了,脸埋进胳膊里,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叶修纳闷,走回去拉对方胳膊,“你干嘛呢房间就保留到12点,你、你不会哭了吧?”
叶修刚心想我说什么把人逼哭了,结果便被猛然站起的对方裹入怀中,男生下巴压紧男人肩膀,眼中爆发出一种疯狂的情绪,它泛滥,倾泻,瞬间淹没了一切,压垮了周泽楷摇摇欲坠的防备,冲断了忍耐的渴望。
他若曾经木人石心,叶修便是克他的纸醉金迷。
周泽楷身上裹着冬夜的气息,像是林海间雾气缭绕着的杉木,结结实实地压牢了叶修,后者回搂住他,觉得自己会被冻粘到对方身上。
“我……”青年呼吸是温暖的春日,涩于言论,叶修故意挤兑对方,抢答道:“你怎么?你投降?”
他还记得上次对方把他按地上干时说的话呢。
“是。”周泽楷拥住叶修,亲吻对方,“希望前辈……”
优待俘虏。
既然大家都想看震惊的轮回小伙伴那我就随便写一点(x
六点不到,周泽楷以外的轮回六名主力已经在饭店包厢里排排坐好了。
“我实在太好奇了,队长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怎么想象不出来呢?副队,你有听队长说起吗?”
江波涛给一旁正打电话的方明华添上普洱茶,说:“有问过一点,我只知道年纪比小周大。”
“嚯,年上御姐啊?”吴启眯起眼睛努力想象,“感觉一定很漂亮吧,不然和队长在一起岂不是很自卑?”
“那也不一定啊,很多长得帅的女朋友反而不算特别漂亮。”吕泊远不同意,“再说了,漂不漂亮是其次。队长那么不爱说话,他女朋友肯定是特别善解人意那种。”
“难道真的是苏沐橙?”
“不是苏沐橙,”杜...
既然大家都想看震惊的轮回小伙伴那我就随便写一点(x
六点不到,周泽楷以外的轮回六名主力已经在饭店包厢里排排坐好了。
“我实在太好奇了,队长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怎么想象不出来呢?副队,你有听队长说起吗?”
江波涛给一旁正打电话的方明华添上普洱茶,说:“有问过一点,我只知道年纪比小周大。”
“嚯,年上御姐啊?”吴启眯起眼睛努力想象,“感觉一定很漂亮吧,不然和队长在一起岂不是很自卑?”
“那也不一定啊,很多长得帅的女朋友反而不算特别漂亮。”吕泊远不同意,“再说了,漂不漂亮是其次。队长那么不爱说话,他女朋友肯定是特别善解人意那种。”
“难道真的是苏沐橙?”
“不是苏沐橙,”杜明摇头,“之前明华哥问过了,队长说不是职业选手。”
“不是选手,那也得是荣耀玩家吧?反正肯定是队长的粉。”
一旁的方明华放下手机,说:“小周他们在路上了,说是碰到十字路口追尾,堵了特别长一段,估计得迟到个十五分钟,让我们先开始吃。”
江波涛看了眼时间,道:“那让他们开始做吧,等小周他们来了也差不多上齐了。”
服务员得到通知,便先把冷盘小菜端了上来。闲谈因为上菜短暂地中断片刻,等服务员离开了,方明华先捡起话头:“等会儿人来了,你们可别起哄啊,小周脸皮薄你们都知道的。”
“知道知道,放心吧明华哥,我们保证当神队友,闭着眼也要把队长吹上天!”杜明叼着无骨鸭爪含糊地说,就差拍胸明志了。
“不知道队长女朋友玩的什么职业,会不会也是神枪手啊?”
“有可能,就算以前不玩,那恋爱了肯定也得玩一个。枪王手把手指导好么,不玩多亏!”
方明华无语:“什么亏不亏的……杜明啊,你这样真的很难追到唐……算了你加油吧。”
杜明:“……”
吴启剥着花生皮,感叹道:“没想到队长说脱团就脱团,我还以为他条件这么好,反而挺难找女朋友的。”
“你要说难找,我觉得联盟里有个人更难找,你都想不出来他女朋友是不是真人。”吕泊远也跟着感叹上了。
大家纷纷露出一副“我们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那个人的名字我们不能提”的表情,只有孙翔眨巴着眼睛,耿直地问:“谁啊?韩文清?”
众人:“……”
“孙小翔,你这样会被霸图粉丝按在地上摩擦的你知道吗。”杜明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我们说的是叶修前辈好不?”
背后说人八卦不太好,江波涛点到即止:“说真的,确实想不出来。”
这回连孙翔都心有戚戚焉地加入了点头同意的队伍。
这得是什么天仙下凡加上百变神通,才能收下这尊大魔……大神啊?
估计真的得是荣耀女神了。
六点过了十五分钟,包厢门上忽然传来响动,大伙儿精神一振,伸长脖子往门口看。
门开了,周泽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开口先说:“抱歉,迟到了。”
“没事,这几道菜也才刚上,还热——”在看到青年身后那人时,江波涛的话音戛然而止。
哐啷,副队手上还不及放下的筷子砸到了餐盘上。
然后连着五声脆响,汤匙,筷子,白瓷茶杯,玻璃杯,接二连三地砸到餐盘上,叮咚哐啷,好不热闹。
那人已经走进门内,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懒散笑容,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这么热情啊?”
六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人前一向风度翩翩的江副队都张着嘴,孙翔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六双眼睛惊恐地看看周泽楷,再看看叶修,脑中此起彼伏地回放着刚刚闲聊的内容。
说个笑话,年上御姐,善解人意。
再说个笑话,手把手指导神枪手。
最后说个笑话——杜明直着眼,舌头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对周泽楷说:“队长,原来你是荣耀女神?!”
周泽楷:“???”
【周叶】执灯者 55 完
叶修彻底从昏迷中苏醒,恢复意识的这一天,别说圣诞节了,距离农历新年都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
南海基地四处张灯结彩,年节气氛浓厚,连一向苍白的病房都被装饰上了。叶修浑浑噩噩地盯着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大福,满脑子问号。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全身瘫软无力,好半天,叶修才艰难地转动脑袋,视线慢慢划过白色的天花板,转向室内。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远处的海浪声,只余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叶修努力支起脖子,四下看了圈,心酸地震惊了——人呢?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种昏迷许久醒来的剧情,不都该来个惊喜交集,泪眼凝噎,深情相拥么?至少沐橙看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哪有病人醒了却没有一个人在的!
出...
叶修彻底从昏迷中苏醒,恢复意识的这一天,别说圣诞节了,距离农历新年都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
南海基地四处张灯结彩,年节气氛浓厚,连一向苍白的病房都被装饰上了。叶修浑浑噩噩地盯着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大福,满脑子问号。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全身瘫软无力,好半天,叶修才艰难地转动脑袋,视线慢慢划过白色的天花板,转向室内。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远处的海浪声,只余下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叶修努力支起脖子,四下看了圈,心酸地震惊了——人呢?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种昏迷许久醒来的剧情,不都该来个惊喜交集,泪眼凝噎,深情相拥么?至少沐橙看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哪有病人醒了却没有一个人在的!
出现巨大心理落差的病号腹诽了两句,实在口渴得要命,看到床头柜上的保温瓶和水杯,只能费了老大劲儿撑起软绵绵的身体,试图倒水。
刚握住保温瓶的把手,门就被推开了。叶修闻声望去,和推门的周泽楷来了个四目相对。
青年右肩挂着吊带,呆呆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忽然间,仿佛一夜之间春风拂过,万树花开,周泽楷脸上绽出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
“叶修!”
青年扑到床边,用一只手臂一下子就把人搂住了。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加上小男友刚刚那个惊喜又甜蜜的笑,叶修总算满意了,手臂环住周泽楷的腰,脸也埋进青年温热的颈间,在他圆润的耳垂上亲了一口。
“小周……”叶修抱着男朋友,正要来点甜言蜜语,却感觉到青年身体一僵,耳垂更是用一种火箭窜上天空的速度迅速红了。叶修觉得意外又可爱,忍不住对着红通通的耳垂又亲了口,稀奇地问:“今天怎么这么害羞?”
周泽楷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紧接着传来一声低沉又威严,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尴尬的咳嗽。
叶修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人,抬眼望去,顿时傻眼了。
他家老头,老妈,还有叶秋,正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和抱着男朋友的他大眼瞪小眼。
叶修:“……”
关键时刻,还是叶秋站上了神队友的神坛,怎么开的门,又怎么慢慢拉回去,一边还能听见他对叶父叶母说:“那什么,让哥和小周小两……个人说说话,我去叫医生。”
叶修:“……”
眼看着门关上了,叶修保持着搂住周泽楷的动作,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质问:“怎么回事?我爸妈来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周泽楷委屈死了,明明是叶修一言不合就亲上来的呀。为了平息男朋友的怒火,青年殷勤极了,又亲又抱又倒水,把人照顾得舒舒服服的了,叶家其他三人才跟在医生后面进来。
叶修昏迷这些天,每日身体都要经过详细检查。医生对他的身体状况了若指掌,知道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也预测到这两天叶修就该醒了,因而此时只做了最常规的一些检查,便笑道:“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感觉到的虚弱和乏力都是正常的,毕竟昏迷了一个月。接下来一个星期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出院了。当然,出院后的头三个月也要注意,不要过度劳累。”
一旁的周泽楷和叶家三人都郑重点头,默契十足,这和谐的一幕落在叶修眼里却实在诡异极了,让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医生继续交待:“病人刚醒,不要和他聊太久,每天会客时间不要超过一小时。”
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四人听得十分认真。等医生一走,叶父却成了视线中心,连周泽楷都有些紧张,视线在叶父和叶修身上来回打转。
叶修昏迷的时候,叶父虽然因为有公务在身,无法日夜守候,却也每天都来病房里枯坐上几个小时。这会儿叶修醒了,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和素有龃龉的大儿子交流了,习惯性地板着脸,没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叶母剜了丈夫一眼,在叶修床边坐下,温柔地拍了拍他瘦得青筋毕露的手。她想说的话太多了,但真的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家常:“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去问问医生,能吃的就给你买点儿去。”
叶修看着她眼下憔悴的乌青,再看看叶父,也是一模一样的憔悴,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反握住叶母的手,笑着说:“妈,饿死了。”
叶母抿了抿唇,眼睛微微湿润,听着叶修报了几样菜名,都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心里更是揪紧得难受。她摸了摸儿子瘦削的脸颊,温声道:“你先休息着,喝点热水,别贪吃水果,我这就去食堂打。”
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出门。叶父见状,走到她身边:“我也一起去。”
他看了看叶修,欲言又止,最后转向周泽楷:“小周也还没吃午饭吧。”
周泽楷刚刚一直安静如鸡地站在叶秋身后,这会儿突然被点名,茫然地应道:“……嗯。”
“我们很快回来。”
叶父矜持地点点头,就跟在叶母身后离开了病房。叶修听着二人脚步声远去,忙冲周泽楷招手:“小周来。”
周泽楷跑过来,麻利地脱了鞋袜,爬上床把叶修揽进怀里,心满意足地在他发间蹭了蹭:“终于醒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叶修将他后脑勺扳过来仔细检查,看到已经落了痂的疤痕组织,又检查了他的手臂,“吊带还要挂多久?”
“一个星期。”
叶修捧着青年的脸细看,瘦了一圈不说,眼圈黑乎乎的,嘴唇起皮,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再想起当时在P4,青年痛苦流泪的模样,叶修心里的愧疚简直排山倒海,在他唇上印了个浅浅的吻:“对不起。”
周泽楷回亲了一口,眼神柔软,表情却凶巴巴的:“不接受。”
叶修:“???”
“先欠着,”周泽楷把头埋到他颈窝,头发乱飞地翻滚自己的脑袋,认真地说,“出院了再生气。”
“……怎么这么可爱,不行了,再给哥亲一口。”叶修笑着把人拉起来,正要动口,就听旁边传来幽幽的一句:“哥,你是真把我当镜子里的倒影了吗?”
叶修惊讶回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秋要气死了:“我就没走!”
叶家双胞胎对视半晌,在叶秋充满控诉的眼神中,叶修总算良心上线,遗憾地对周泽楷说:“行吧,那等会儿再亲。”
话里话外,还透着一股对电灯泡的嫌弃意味。
叶秋:“……”
周泽楷失笑,知道兄弟俩应该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留二人独处。
叶修刚醒那会儿记忆混乱,现在便慢慢想起昏迷前的种种,剩下的空白部分,叶秋便帮他补充完整。
当时,周泽楷发出求援通讯后,喻文州果断改变了作战计划。以毁坏了二层和三层大部分实验设施和资料为代价,小队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强硬的手段清理了三层的丧尸,带着大型医疗箱赶到P4,给叶修做了急救措施,勉强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征,最后带着完好的原始病毒样本顺利撤出了开始崩塌的地下研究所。
他们马不停蹄赶回Y城,路上联系了南海,很快就被基地安排的运输机一路加急送回了南海。
其他人的伤都好说,叶修因为血清致命的副作用,一落地就被送到了第一研究所接受治疗。冯宪君及时通知了叶父,叶家三人当天就从美济礁赶来,然后和周泽楷一起被告知了血清的存在。
治疗期间,叶修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又两次被抢救回来,叶家三人和周泽楷不眠不休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足足过了一个星期,研究所方面才宣布叶修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
等到叶修生命体征稳定,便被从研究所的重症监护病房转移到医疗部的普通病房。叶父叶母也是军人,离开岗位一个多星期已是极限,只能改为每日来探望,由叶秋和周泽楷轮流照顾叶修。
“说是轮流,十天里有九天都是周泽楷守着你,妈和冯叔劝了好久他才勉强睡一觉,还一定得睡在那上面。”叶秋指了指角落的沙发,唏嘘道,“说真的,虽然他……嗯,背景比较复杂,又是个男的,还比你小……不过就冲着日夜不休守着你这点,老头子也没话说。”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叶修昏迷的几个星期里,周泽楷几乎没有说过别的话。他始终安安静静地守在病床旁,即使右手受了伤,也不肯假手他人。叶修的个人卫生,生理问题和身体按摩等,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用左手一个人完成的。
关于他和叶修的事,叶家三人其实早有耳闻,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个这么糟心的情况。
当时叶修还未脱离危险,手术室外的四个人焦急牵挂的全是他的安危。生死面前,哪儿还顾得上别的?等叶修情况好转,周泽楷则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忙前忙后。人心都是肉长的,叶父叶母将一切看在眼里,自有感触,有些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刚刚就隐隐有了预感,听到这里叶修还是震惊了:“什么意思,老头子这是承认了?”
“承认那是不可能的,算默认吧,老头子的脾气你最清楚。”叶秋想了想,又有些别扭地说,“至于我和妈,那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别的就不要求了。”
叶修呆了片刻,幽幽道:“……我本来还做好了第一次带小周回去,被老头子乱棍打出的准备,怎么就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小周就把你们全搞定了?”
“谁说搞定了?”叶秋提高声音,“现在是观察期,观察期懂不懂啊?所以你今年过年回来吗?”
叶修:“……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
叶秋:“你就说回不回吧!”
偏偏叶修还要打趣道:“‘你’还是‘你们’啊?”
“……你们!你们行了吧!”叶秋没好气地回答。
叶修哈哈大笑。
等周泽楷回来了,叶修趁叶秋去找医生,凑过去在青年脸颊上啃了一个牙印,笑着说:“叶秋刚和我说了。厉害,闷声不响就搞了这么大事。心脏这么大啊?都不紧张的吗?”
周泽楷老老实实地说:“很紧张。”
刚开始是没顾得上,等后来叶修情况稳定了,每天对着叶父叶母,周泽楷可是紧张得要命。毕竟从小到大,除了那个短命的师父,他身边就没有过正经的长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长辈相处,更不知道怎样才能给长辈留下好印象。加上天性不爱说话,周泽楷便专注于埋头照顾叶修,想着无论如何先等叶修醒了再说。
几个星期相处下来,直到这几天,周泽楷才恍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已经被叶修的家人接受了,叶母会与他和颜悦色地聊天,叶父偶尔也会和他搭话两句。至于叶秋,则给他倒了一箩筐叶修儿时上房揭瓦的黑历史。
想起叶修曾经说过的,他和叶父关系紧张的事,周泽楷忍不住小声问:“你爸……?”
“嗯?老头子么?这个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叶修揉揉他的头发,“老头子的想法好像也有些改变了,以后慢慢来吧。”
周泽楷弯起眉眼,开心地点点头。
“对了,其他人怎么样了?”操心完家里,叶修又开始操心队友,“文州云秀他们都没事吧?沐橙他们呢?”
“没事。出任务。”
叶修放下心来,唯一还挂念着的就是抗体研发的事,结果吃过午饭,冯宪君就和陆所长一起把消息送上门来了。
第一研究所拿到病毒样本后,加班加点地连轴转,抗体和疫苗的开发先后有了重大突破。他们先是于一周后完成了三级抗体,将治愈成功率提高到95%,又在两个星期后相继研发出一级疫苗和二级疫苗。
在抗体和疫苗的帮助下,清剿丧尸和收复城市的进城顿时加快许多。就在叶修醒来的前一天,第一批幸存者们已经带着物资登上了运输舰和运输机,重返故土,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城市重建工作。
这场历时大半年,波及全世界的灾难,终于在人类顽强坚韧的抗争下,迎来了终结的曙光。虽然等到各地完成重建,恢复秩序,人们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起码还需要数年时间;虽然在这场灾难中,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爱人和好友带来的刻骨痛苦,或许将陪伴幸存下来的人们一生——
但无数的牺牲和坚持,终于还是驱散了长久的黑暗,将希望重新交到了人类手中。
除了抗体研究的进展,冯宪君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周泽楷之前在军部的记录已经被加密封存,从此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
其他人的表彰、晋升和奖励等也全都下来了,等叶修出院归队后,就会有正式的授勋典礼。
考虑到叶修刚醒,冯宪君没说太多,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和陆所长一起离开了。之后,因为叶父叶母第二天一早还有重要会议,先回美济礁了。叶秋昨晚熬了一夜,去家属休息室补眠,于是病房里就只剩下周泽楷陪着叶修。
叶修没骨头似地赖在周泽楷身上,两个人靠在床头,十指相扣,叶修看着窗外出神,周泽楷就安静地看着他。
“想什么?”青年用脑袋蹭了蹭他。
“变异血清。”叶修抚摸着周泽楷手指上的枪茧,慢吞吞地说,“老冯没有提,我就没问。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完全放弃研究。”
虽然如今的技术和理论都还达不到将变异血清安全应用于人体的水平,但是人类对力量的追求永远是贪婪又执着的,就像对核能一样,变异血清的研究绝不会轻易停止。
总有一天,或许是在遥远的数百年之后,变异血清会重新回到历史舞台上,将人类重新卷入物种进化的历史洪流。
不过,那大概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至于现在嘛,对叶修来说的首要任务,还是先好好睡一觉,争取早点康复出院。毕竟出院之后,他还得花力气哄自己“延迟生气”的男朋友呢。
叶修拉开被子,和周泽楷一起钻进被窝。青年伤手在上,侧过身环着叶修的肩,男人就抱着他的腰,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吻,被周泽楷含住嘴唇,交换了一个缠绵的亲吻。
“小周,”叶修微微喘息,拂开他眼角的发丝,眼神温柔,“谢谢。”
他这声谢谢出现得突然,周泽楷却是心意相通,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青年没说话,面颊微微发红,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依恋的吻,像是在说,我才要说谢谢。
谢谢能遇到你这个奇迹,也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叶修微微一笑,将被子拉上来裹住两人,说:“睡吧。”
青年点点头,搂紧叶修,心满意足地正要阖眼,就听男人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随意道:“对了,今年春节和我爸我妈我弟他们一起过。”
周泽楷:“!?!?”
周泽楷顿时睡意全无,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就走开了五分钟不到啊!
“哈哈哈,你紧张什么,你连我家老头都搞定了还怕啥。……哎,怎么还坐起来搓脸了……乖了,回来睡觉……”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被海风温柔卷走,飘散在空中。不远处,又一架满载着幸存者和物资的运输机缓缓驶离基地,在耀眼的阳光中,飞向广阔无垠的大海尽头。
END
【周叶】小团圆(下,40,完结)
一贴发完也可以,还是凑个整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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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也真把他战队的队长叫进了隔壁的小型会议室里。十五分钟后两人出来,没人知道这十五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泽楷跟他的选手交代了啥。
面对随后摸上门来想拿第一手资料的记者,叶修亲自出马接待,亲切地和记者同志展开交流。叶老板是这样说的,两个男的,关系好,平常这样互动开玩笑很正常嘛,大家不要见风就喊雨,胡思乱想嘛!我和周老板关系也挺好的,我俩偶尔也这样开玩笑啊,你能说我俩有啥么?肯定不能啊,对不对?……
这位记者事后发现,他跟叶修聊的内容不少,就是没几句能用的,无论他怎么提出问题的焦点...
一贴发完也可以,还是凑个整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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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也真把他战队的队长叫进了隔壁的小型会议室里。十五分钟后两人出来,没人知道这十五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泽楷跟他的选手交代了啥。
面对随后摸上门来想拿第一手资料的记者,叶修亲自出马接待,亲切地和记者同志展开交流。叶老板是这样说的,两个男的,关系好,平常这样互动开玩笑很正常嘛,大家不要见风就喊雨,胡思乱想嘛!我和周老板关系也挺好的,我俩偶尔也这样开玩笑啊,你能说我俩有啥么?肯定不能啊,对不对?……
这位记者事后发现,他跟叶修聊的内容不少,就是没几句能用的,无论他怎么提出问题的焦点,叶老板都能坚守自己那套逻辑,带着他在看不到边的虚幻中翱翔。
然而什么也没说,其实也是一种态度的传达,并且传达得相当到位。
第三轮比赛盛熙遇到上届排名倒数第三侥幸保级的队伍,获胜,因此也看不出来这件事对整个战队的影响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事件在发酵中迎来转折,有媒体翻出陈年旧事,指出周泽楷还在当职业选手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断背传闻,只是当年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传闻不了了之。以此为根据,网络上的分析很快跑偏。刚刚还说“一般只要不太离谱的怀疑,真实的可能性很大,周泽楷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各项条件都挺符合,是GAY也不出奇啊!”,不到半天,就演变成“周泽楷被传是GAY,盛熙的队长也被传是GAY,周泽楷该不会为了包养他队长才买下战队的吧?”,再到“这么说和周泽楷合伙的叶修不是更可疑么?他都几岁了?不是隐婚就是GAY。”
新闻转向了更有影响力的人,人的焦点也会随之调转方向,甚至有媒体辗转去采访周泽楷的前妻和轮回的老板,只是这两位,一位以早和周泽楷没什么联系为由,不想被打扰,婉拒采访,另一位说不清楚,不知道。
这种局面,也算应了叶修的玩笑话,歪打正着,转移了盛熙王牌身上的大部分压力。人们想讨论,那就讨论吧,没几天也就过去了,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更大的新闻,从诞生到被淡忘,无一不证明了人的健忘程度。身为职业选手,最大的傍身法门还是真金白银打出来的成绩。这一点,周泽楷和叶修的想法无交流自通。
周泽楷还想到,他和叶修以后将要面对的困难重重,各自家庭的、社会上的,到那时他们可以仰仗的,也是他们自身,独立,强大,有抗衡能力的自身。
周泽楷刚离婚那阵,还说离婚是他的污点,才一年风向就变了,他又成了被人惦记的钻石王老五。他妈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要他中秋务必回上海来过节——顺便相亲。
周泽楷告诉他妈,他有人了,中秋两人会一起回去。
周泽楷跟他妈讲这通电话的时候,叶修就坐在车上,刚在驾校练完倒杆,周泽楷去接的他。
周泽楷把他推荐出来了,叶修没反应,跟要见人家妈的人不是他一样,当然也因为早晚的事,提前发生和推后发生,并没区别。周泽楷挂了电话,叶修说,貌似直接了点,有没有婉转点的方式?
周泽楷心说,这件事就不婉转,哪来的婉转方式?他转动方向盘,向叶修笑笑,“怕了?”
叶修很鄙视地说,你不用激我,要去的是你家,到时万一你妈要打人,打的也是你。
周泽楷说,我三十了。
三十了,他妈不会打他?抑或三十了,是时候摊牌了,不想再拖下去过东瞒西骗的游击生涯了?叶修才不管周泽楷是哪个意思,三十了很了不起么?他还三十五了呢!
周泽楷搞不懂叶修有啥好理直气壮的,不过叶修这一点,倒是跟他二十多的时候一样。
中秋那天,中午周泽楷叶修和队员一起吃的饭,还派了红包,下午,两人驱车赶回上海。
周泽楷始终觉得,他和他妈有时交流中留下的空白,是隐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的,因为心照不宣,并且无法使一方按照另一方的意思行事,所以维系住了一个平衡。
直到他和叶修在他家客厅坐下,他妈不太惊异的表情证实了他的想法,并正式为这个平衡画上了句号。
五分钟以后,周泽楷和叶修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了,提着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
周母只对他俩说了一句话——“你俩都给我滚出去。”
他们在等电梯上来,叶修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要不要再等会?你妈你了解,她会不会只是做做样子,再开门把我们放进去?”
周泽楷的确了解他妈,摇摇头说,“……不会”
好吧,叶修没有多说。等他们回到车里,把给周母买的东西原放好,坐上车,叶修戳戳周泽楷说,我饿了,你饿不饿?
周泽楷从后座的果篮里掏出个苹果给叶修。
叶修不接,说还没洗呢。
周泽楷先咬了一口,发出很脆的嘎吱声,“干净的。”
他把苹果交接给叶修,叶修心想你是白雪公主么,还咬一口……他拿过苹果,且啃且道,“我就说吧,要父母接受,哪这么容易。还有我父母那边,也轻松不了。”
这个结果,在带着叶修踏入家门前,周泽楷就预料到了,但是总要迈出这一步,无论等在他们前面的是什么。
“不怕”,周泽楷说,“最难的都搞定了。”
叶修这会倒很有自知之明,“你说的是我么?……你哪搞定了?”
“晚上”,周泽楷说,“回去搞……”
他发动车子,车子驶出蓬密的林荫道,视野变得开阔,人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慢慢来吧。周泽楷对自己说。问题永远都存在,一个走了还有下一个,有的能解决,有的可能永远都不会解决,但不想再错过的人,只有一个。
晚饭没着落了,只能自行解决,周泽楷打电话找餐厅定位子,打了好几个,都要排位,起码排一个多小时,与其在饭店人挤人地候着,不如先去江边逛逛。
傍晚的黄浦江面,云如嶙峋倒挂的白色山影,层叠的高楼中央仿佛置了台巨大的机器,向空中抽取着残余的霞光,霞光保留了柔和的形态,在优雅中变得稀薄。当日光从远处淡去,灯光便由近处漫开,天空中始终保持着宏大的明亮,有种安详、抚定人心的况味。
这一天是中秋节,人人都出来兜马路,等着赏月,江边最是闹猛,男男女女的情侣或是路过,或是站在他们身边,尽情的彰显关系,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他们不能像他们一样,这也没什么,不妨碍心里的踏实。
周泽楷在叶修身边,他们靠在一段凹进来的栏杆边上,风拂起叶修的头发,周泽楷正好看过去,叶修的脸上似有一丝暖煦的笑意,或许是夕阳所致,夕阳在叶修的脸上成就了最光辉的时刻。
周泽楷把脸转向叶修远眺的方向。
一如泰戈尔曾说过的,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的久了。
-完-
【周叶】虚妄相 51
叶修叭叭打字,直视屏幕。
陈果在等他接话茬,你一句我一句才好聊起来嘛,等不来,胳膊肘戳一戳,“你倒是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啊?”叶修登录QQ找人。跳出一张新闻网页,滚到电竞栏,居中最大幅的,正是周泽楷被联盟罚款的消息。站在联盟的立场,记者会冲出去揍人可比被拍到和神秘男子亲亲我我严重多了。
“说周泽楷啊”,陈果说,“其实他会动手打人,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文静……这个词好像不太对,安静,谁冲动他也不像是会冲动的。”
叶修吸取了教训,乖乖的,有问必答,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这倒也是”,陈果很满意话题聊起来了,双手轻轻拍打着脸上的面膜纸,加速精华液吸收,面膜让她张...
叶修叭叭打字,直视屏幕。
陈果在等他接话茬,你一句我一句才好聊起来嘛,等不来,胳膊肘戳一戳,“你倒是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啊?”叶修登录QQ找人。跳出一张新闻网页,滚到电竞栏,居中最大幅的,正是周泽楷被联盟罚款的消息。站在联盟的立场,记者会冲出去揍人可比被拍到和神秘男子亲亲我我严重多了。
“说周泽楷啊”,陈果说,“其实他会动手打人,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文静……这个词好像不太对,安静,谁冲动他也不像是会冲动的。”
叶修吸取了教训,乖乖的,有问必答,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这倒也是”,陈果很满意话题聊起来了,双手轻轻拍打着脸上的面膜纸,加速精华液吸收,面膜让她张不开口,说话像含了口水,“哎,对了,你不也是职业选手么,虽然是个无名小卒,应该认识周泽楷吧?”
“唔,是认识。”
“真认识啊,哈哈,不是你单方面认识人家吧?”
陈果以为叶修会拍着胸脯说,我俩可熟了。之前她问叶修认不认识谁(她忘了是谁,反正是个职业选手)时,叶修就“夸下海口”,说我俩可熟了。
但叶修只是慢慢地说:“不是啊。”又成了一副被迫陪老板聊天,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正忙着在漫长的QQ好友名录中找人呢,鼠标滑过,看到周泽楷的ID,聊天框死静一片沉在最。到现在还有人陆陆续续给他留言,问他的现状,那些人中没有周泽楷。最后留言的时间停在三个月前。
陈果却不放过他,追着问,“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啊?”
“我?”
“嗯,你。”
“……跟你差不多吧。”叶修摇头,他找的人不在线,留了言,切回游戏,包子入侵刚好上线,在主城等他。
“跟我差不多?我说了好多话,跟我那句差不多啊?”
“随便,哪句都行。”
陈果不满叶修如此敷衍,掐着他的脖子摇晃,叶修已经带上了耳机,正在“喂喂”,耳机被陈果摇下来,发出去的声音也是波浪形的,听得对面的包子入侵差点跳起来,“老大,你怎么了老大?敌袭么?”
唐柔的座位和叶修陈果隔了一排,专注打怪升级,不参与二人聊天,也听不懂他们聊什么,眼底余光从电脑中间穿过来,瞥到陈果又被叶修激地跳起来反扑,叶修挣扎抵抗,忍不住笑起来。
陈果不跟两只夜猫子熬,生物钟一响,上楼洗脸睡觉。叶修赶紧把刚才卡在烟灰缸上的烟点着,他的夜晚才要开始。
网吧的人渐渐减少,只剩下要刷通宵的,他给几个点单的客人送了饮料,巡视了一圈,关掉不必要的灯,回到他网管的位子,继续打游戏。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在他那里失去了流动性,直到他抬手摸兜,空空如也,没烟了,才顺带看了眼表,快一点了。
唐柔还纹丝不动地坐着,从一个怪奔波向下一个,叶修走过去,请她帮忙盯着点场子,他回二楼拿烟,就下来。唐柔说好。
吸烟区有人大声嚷嚷,“操,周泽楷牛逼,是男人就干他妈的。”不知道是看了周泽楷冲过去要打人的视频,还是游戏里火力全开的视频。叶修一步一步地踏着楼梯,想到没多久前,陈果问他怎么看,心说,周泽楷干出啥他都不稀奇,没周泽楷干不出来的事。
陈果已经睡了,整个住宅区透不过一丝灯光,叶修脚步很轻,借着稀薄的月光,摸索着往自己住的小屋走,手放在门把手上,还在想着游戏里的事,意识游离在表层,轻飘飘的,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就在这无防备之中,他推开门,却如推开一只囚笼,积压的骇人气息,比黑暗更加未知、幽深地从敞开的门缝涌出,冲刷着他的感官。
一个人、一团黑黢黢的影子坐在他的床上。
镇定如叶修,也受到了惊吓,霎时心脏狂跳,后背浮出一层冷汗,差点叫出声来。
也亏的是叶修,思维的一个起落间便认出那影子是周泽楷。惊骇稍加平息,他紧握住门把手的手松开。
等叶修完全走进来,周泽楷缓缓站了起来,动作在颗粒状的昏暗下有种异样的迟钝感。
叶修无暇去想周泽楷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想先知道周泽楷是怎么进来的,网吧的侧门夜间上锁,只开正门,他就坐在门口登记、收钱,一整晚,连个周泽楷的影子都没见过……
他马上意识到了,心脏又被握了一下,快步跨到窗前。
这间屋子原本是做储物间的,面积很小,窗户是最原始简单的推拉窗,单扇,没有安全锁,挂着破烂的百叶窗帘,他晚上值班白天睡觉,不想屋子里太亮,那扇窗帘从来不动,住进来怎样,现在还是怎样,积了一层灰。此时扇叶升到窗框上方,清光泻入,成了唯一的光源。使得屋子仿佛一个微型的模型,融融地滑入盆景的水中。这是他后知后觉发现的。
窗户开了一道窄小的缝隙,沁凉的空气持续地从外面压进来。叶修扒着窗玻璃,用力拉开,身子探出去,向下张望,直看到楼底,片刻直起身,“砰”得关上窗,回头看向周泽楷,“你从这儿爬进来的?”
他脸上带着薄怒。压低的声音让那怒意显出饱满的质感。陈果的网吧是栋老屋,传了两代,房龄几十年,墙壁上楼层间管线纵横,有几处踮脚的地方,以周泽楷的身体素质,从下面翻上来不是很难。可那也太危险了。
“你疯了?不小心摔了怎么办?”大门是干啥的,走门不行么?带着钱来难道他还能不给他开台机器上网么……
质问一层叠一层地推出去,周泽楷上前,一把将叶修抱住。截断了他的话。
健壮的胸膛强硬地挤上来,叶修被顶着,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再无退路,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周泽楷抬起右臂,从叶修颈子后穿过去,他的手很冰,像一块冰放在叶修皮肤上。叶修陷入怀抱中,动弹不得。环绕他的手臂肌肉展示出的力量足以消融一切挣扎。粗重的呼吸在胸口振动,敲打,在耳边呼啸,又到唇边,拂热了叶修的面。
他的唇齿被次第撬开,犹豫了一下,便完全被动了,只能张着口,任由周泽楷翻搅,用力到深俊的轮廓都变了形。
然后周泽楷放开了叶修,也只是从那张唇上离开而已,身子还跟叶修挤在一起。
他微微俯下的视线,始终紧紧吸附着叶修,星河在他眼中汹涌,那复杂的目光中,隐含着责备、也有落定和归位。
彼此的唇离得太近了,两张契合的剪影,每一丝轻微的颤动都是致命的。叶修稍稍抬起脸,周泽楷又不顾一切地压下去,两双唇再度吸在了一起。
周泽楷说话了,又好像没说。我是疯了。
【周叶】三三 64(完结)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周泽楷来北京比赛,他没有占公家便宜。他在离叶修家不远的酒店订了一间房,先跟队友一起回去,再独自出去,像他做过很多次那样。
半夜,当隔壁房间的住客在走廊里唱着歌走回房间、并且把房门用力摔上时,叶修睡的那边床头柜上手机铃声大作。如果用卡通化的表示,就是手机突然跳起来,身体兀自急促地来回摆动。
铃声走过一半时长后,叶修拿脚心蹭了蹭周泽楷的小腿,饱蘸浓厚睡意的嗓音低低地催促道,“你手机响了,快接。”
周泽楷像一个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梦游似的抬起上半身,还闭着眼睛,手臂越过叶修去摸桌子上的手机。把手机贴到叶修脸上前还贴心地帮忙滑开接听键。
窗帘拉得严实,卫生间的光从门缝下渗......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周泽楷来北京比赛,他没有占公家便宜。他在离叶修家不远的酒店订了一间房,先跟队友一起回去,再独自出去,像他做过很多次那样。
半夜,当隔壁房间的住客在走廊里唱着歌走回房间、并且把房门用力摔上时,叶修睡的那边床头柜上手机铃声大作。如果用卡通化的表示,就是手机突然跳起来,身体兀自急促地来回摆动。
铃声走过一半时长后,叶修拿脚心蹭了蹭周泽楷的小腿,饱蘸浓厚睡意的嗓音低低地催促道,“你手机响了,快接。”
周泽楷像一个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梦游似的抬起上半身,还闭着眼睛,手臂越过叶修去摸桌子上的手机。把手机贴到叶修脸上前还贴心地帮忙滑开接听键。
窗帘拉得严实,卫生间的光从门缝下渗出来,使得屋里的色调一如被稀释了的黑墨水,周泽楷能看到侧身躺在他眼前的叶修,眼睛困顿地睁开一道缝,像小心翼翼地推开的一道细小的门缝,然后门被大风咣当撞开了,重重卷到对面墙上,叶修也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周泽楷跟着坐起来,一只手轻轻按在叶修肩上。他听到叶修严肃地应了两声后说,“我马上到家。”
叶修挂了电话立刻起身手脚并用地穿衣服,周泽楷不言不语,跟在叶修后面。二人走出酒店打了辆出租车,坐进车里,车子应声弹了出去,叶修才跟周泽楷说,“家里阿姨打电话,我爸突然晕倒,我妈和叶秋都出差了,小区里值班医生说可能是脑出血,让赶紧送医院,已经打了120,咱们现在回去。”
“好。”周泽楷点头,路边街灯投下的黄芒急速又接连不断地甩到叶修脸上,他的脸在这些变形的光影色块中看起来也有些扭曲,周泽楷握住叶修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别着急。”过了一会儿,叶修镇定下来,也点点头。
二人刚到家,救护车也跟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蓝影子赶到了。叶修把随车来的医生和担架引上楼,看着医生蹲在地上给他爸做基础检查。需要把病人缓慢地平移上担架,还好周泽楷也跟着来了,要不然人手不够。众人护着单价小心下楼。叶修收拾了几件他爸的衣服,让阿姨留下看家,先通知叶秋,等他到医院看看,由他来跟他妈说。
叶修跟周泽楷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闪着令人不安的红芒,在那红芒下,叶修一直注视着正前方。他爸紧闭着双眼躺在担架上,身形依旧是高大的,面容却一夜间变得枯败,呈现出一种青灰色的病容。他回家之后,叶秋把爸妈的身体状况和近年习惯,一一告诉叶修,叶修才知道他爸从45岁以后,诊断出高血压,常年服药,有时到秋冬换季或降温,会出选眩晕的症状。
救护车畅通无阻地在市内奔袭,在医院白炽炽的环境下和时隐时现的消毒水气味中,叶修忙前忙后,做CT,会诊,紧急手术……天光大亮,叶父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送回了病房。
医生告诉叶修他爸需要做手术时,举着CT片子指着出血点给他分析,送来的及时,出血量不大,手术问题不大,微创的,叫他不必太担心。叶修得到确切消息,先给叶秋说了,让他别着急。至于他妈那边,叶修为了将惊吓降到最低,等他爸顺利做完手术,才给他妈打电话。
叶母和叶秋,一个在天津,一个在武汉,都是得了消息紧急往回赶,叶秋早上七点半的飞机,叶母由司机开车送回来。叶母比叶秋到的早,她到时晨雾还没散透,周泽楷也还没走,和叶修一人一张椅子,也是一人一边坐在病床前。
叶父的规格,住的是套间病房,叶母从外间走进来,坐的位置正冲着门口的周泽楷先看到了,站起身来,叶修跟着周泽楷的反应回头望去,见是他妈,也站起来。
“妈,这是小周”,叶修赶紧把病床前的位置让出来给他妈,自己站到另一面,周泽楷旁边,“昨晚他和我一起把爸送来医院。”
叶母心系病人,只是略向周泽楷微笑下,点下头,就俯下身去仔细端详叶父。叶父仍在昏迷着,吊着消炎药水,右侧头顶创口处,包扎着,一根细细的引流管伸出来,缓慢地引出脑中的残血。
叶修先前在电话里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和他妈说了,这会儿又忙继续安慰他妈,“放心吧妈,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要躺几天,把血引流出来就好了,也不会有后遗症。”
叶母是做学术研究的,她自己会根据现有的条件进行判断,并不怀疑叶修故意隐瞒病情,报喜不报忧。她彻底定下心来,才又抬起头,盯着周泽楷,仔细看了一会儿。
“小周是吧?”
“阿姨好。”周泽楷的口气很显郑重。他看叶母,眼角和嘴角已经爬上了细细的皱纹,那是没有任何干涉、自然老去的样子,皮肤却仍然很有光泽,带着一串长珍珠项链,干练的短发,得体的套装,很有些令人望而生畏的严肃。这样的人有这种本事,在她望着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能在短期内将对方的来历和目的算清楚,以方便自己拿出什么态度。
叶母和蔼地笑道,“昨晚麻烦你了,谢谢你。”
周泽楷先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说,“应该的。”
“这么说你叶应该一晚没休息吧?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事。”周泽楷搭着腔。
病床上,这间房里重中之重的地方,传来一点响动,叶母忙俯下身贴近了去看,谨防着叶父不要乱动,影响创口。她调整了药水的流速,又把被子往上拉。
时间也不早了,周泽楷确实该跟着战队回去了,叶修拍了他一下,话是看着他妈说的,“妈,那我先把小周送出去。”
叶母点了下头。
他们向外走了一段,走出脑科病房的走廊,来到病区和电梯间相接的廊桥上,金灿灿的太阳从晨雾中冲出来,挂在远处的天际线上,周泽楷先停下脚,看向叶修,问道,“你行吗?”
本来他俩说好,周泽楷生日的时候正好比赛完,去周边新开的度假村玩一天,叶父在手术室里,叶修和周泽楷坐在外面,叶修说,他要在医院陪床,不能和周泽楷去玩了。周泽楷很理解,他只是怕叶修护理起来太辛苦,医生说叶父手术后要平躺几天。
叶修捏捏口袋里的烟盒,这几天在医院烟是不能抽了,他把烟盒塞进周泽楷风衣口袋里,传递什么精神似的,“当然行了。”顿了顿,又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个家也该我尽尽责任了。”
周泽楷点点头。“给你买早餐。”
“外卖。”
“算了吧,外卖又上不来,我现在还不饿,等下叶秋来了,我俩交接班,我再去吃。”
正说着,叶秋从电梯里走出来,见落地玻璃旁站着的这俩人有些眼熟,这不是他哥吗?那不是周泽楷吗?周泽楷怎么在?还是他爸卧病的关键时期,难道他在外面出差的日子,周泽楷和他爸妈见面了?
周泽楷正好转过身要走,看到叶秋,路过时点下头打了招呼。
叶父单位要派人来医院护理,叶修拒绝了。他直接住在医院,半个月后叶父出院,恢复得很好,大儿子这番尽心尽力,叶父看在心里,嘴上没说什么,对他态度软化不少。叶修回来也有两年了,叶父对他,不再把他看成一个一事无成游荡人间的无用废材,但要说对他多亲热,也未必,任何关系的亲热,需要的都是心灵上的沟通。父子二人只有吃饭时间见面,共同话题几乎没有,不像叶秋,从亚太政策到中东战略,什么话题都能陪他爸聊两句。
叶父出院后又过了半个月,一天晚饭饭桌上,叶母突然挑起话头,“你那个朋友……”她没点两兄弟的谁,叶修自觉抬起头。叶母继续说,“就是你爸住院,和你一起在医院帮忙的那个。是你在哪里认识的朋友?”
叶修把一块鱼腹肉掂下来,放到他妈碗里,“小周也是打荣耀的。”
叶母默然点头,想来大概是出了那个圈子,叶修还能在哪交到朋友?“是你的朋友,人家还帮了忙,这几天找个时间,叫来一起吃个饭吧。”
叶秋的话脱口而出,“他又不住在北京,叫他来吃饭,不太方便吧。”
叶母的目光落到叶秋脸上,“你哥这朋友你也认识?”
叶秋低头,在他的碗里数米粒似的,“哦,跟着我哥见过面。他还来过咱们家呢,不过当时妈不在。”
琢磨着会不会被叶修瞪,叶秋抬起头。没有,叶修很平静,奸情曝于前而不变色,专心致志地喝汤。
“就是那年你回来那次?”叶父这时插入母子三人的谈话,他手术那晚一直昏迷,没见到周泽楷,但是叶秋提起来这件事,倒让他想起几年前,是有个男孩和叶修一样回来。
他爸问话,叶修就说了,“是的。”
“你们关系比较近,那更应该叫来吃顿饭,不过他不方便就算了。”叶母说。
“那倒没什么不方便的”,叶修接话,露出思索的神色,“……这周末吧。我叫他来家里吃饭。”
吃完饭兄弟俩躲在楼梯后面,叶秋小声说,你真要把他叫到家里来?叶修正常声音说,对啊。叶秋小声说,你疯了。叶修正常声音说,我没有,只是吃顿饭,你在想什么?叶秋小声说,为什么是这周末?叶修正常声音说,这周末联盟开会啊,我也要去。
到了周末,各战队队长齐聚联盟总部的会议室,少了几个叶修认识的人,多了几张叶修陌生的面孔,还没退下来的队长们,许久未见叶修,免不了有一番聒噪,这种感觉倒是叶修非常熟悉的。
周泽楷从上海来托运了一堆礼品,他本可以到了北京现买,坐飞机不方便,谁也不会因此怪他,只是他自己不同意,好像那样显得不够重视似的。但叶修很不满,还得帮周泽楷拿东西。
算起来这是周泽楷第三次踏进叶修家大门,这次终于可以坐下来。他们大包小包提进门的时候,两个阿姨正轮流进厨房端菜出来摆桌子。客厅里,主人客人一番寒暄。周泽楷很用心地寒暄,生怕叶母把他不爱说话当作不懂事的表现。
叶父不苟言笑,叶母客气而疏离,叶秋还是那个叶秋。从周泽楷在客厅坐下,到一顿饭吃完,表面上看,每一个环节都完全符合叶母说的“因为你帮了我们家忙,所以叫你来吃顿饭,不要客气”。周泽楷也完全不去想,这顿饭是不是鸿门宴?叶家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和叶修的关系,又不打算直接问叶修,所以叫他来再观察一番?抑或直接揭穿他们的关系再把他赶出去?
这是他早晚要面对的,迟来早来都一样,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替叶修小小地准备了一下。
吃过晚饭,叶父上楼休息,手术伤元气,快六十的人了,还是需要好好景仰。
叶母留周泽楷喝会儿茶,听着只是例行的客套,不妨碍周泽楷顺竿爬。周泽楷和叶修母子三人刚在客厅坐下,叶家隔壁的阿姨来串门,聊了两句,叶母突然问周泽楷会不会打麻将。
周泽楷说,会一点。叶母又问了,川麻会不会?他们虽然是北京人,更爱打“血战到底”,复杂好玩趣味多。周泽楷还是说,会一点。
这就可以了。叶母说,会一点不要紧,让叶修给你在背后指点一下,只要脑子灵活,上手很快的。叶修是前年学会的,似乎所有游戏的原理殊途同归,叶修学会没多久就打遍小区无敌手,赢到后来叶母周围的麻将搭子,都不跟叶修玩了。让叶修又一次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所以叶母才打了周泽楷的主意。
叶家地下室整一层装成休闲区,还有叶秋的健身房,最里面的地方摆着一张麻将桌。四人围着四面坐下,缺的那只脚叫叶秋来凑齐,叶修则分配给周泽楷了。
叶修刚看了半圈就不看了,周泽楷看起来技术还行,也不太需要指导。就是人家打牌,一定要叫牌,既为了热闹,也方便别人知道牌面,周泽楷不叫牌,他悄无声息地把牌打出去,别人还要伸脖子看看他打的啥。
叶修到处溜达,去厨房吃块水果,去客厅喝口水。转了一圈回去,问问战况,他妈暂时输着。四个人每人手边放着一沓扑克牌,当临时的筹码,最后打完才算钱,叶母那摊最少。叶修又站到周泽楷背后,看他的牌面。轮到周泽楷摸牌,他伸出手,带了一张牌回来。牌握在手里,目光在已经码好的牌上逡巡,很犹豫的样子,最后心一横,把刚摸到的牌放了出去。
“哎!”叶修想抬手拦周泽楷,怎么能打那张呢,点炮了!他手还没抬起来,周泽楷迅速地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动作快,而且轻,又在桌子下面进行,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与此同时,叶母高兴地推倒眼前的麻将,拿过周泽楷打出的那张八万,放到自己做好的牌面末尾,“胡了,七对!就等你这个绝章了。”
实际上呢,周泽楷不仅会打麻将,技术还相当之好。曾经有一次轮回出去团建,晚上经理提议打麻将,还把老板也叫来了,周泽楷真没跟老板客气,一人吃三家,赢了两万块,从此后经理再也没叫他打麻将。
鸡贼。叶修暗道。
这顿饭后,叶修还和周泽楷讨论过,他爸妈到底有没有看出来。说到最后,问周泽楷怕不怕。周泽楷说不怕。叶修话锋一转却又说,你当然不怕了,又不是你给扫地出门。说得好像他离家出走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过年前叶修在上海接了个活,巧了,叶秋也要去上海,两兄弟坐同一班飞机,叶秋本来有人接机,正好周泽楷来接叶修,就给乙方省点事,蹭了叶修的车。他们到时已经是中午了,天气预报中一长串连绵不断不见天日的阴冷天气才开始第一天,叶修说想吃火锅,他们去吃了海鲜火锅。叶秋也去了。
奶白的汤在锅里滚着,叶修夹起一片象拔蚌放在锅里涮(点这道菜的时候叶修还说,今天为什么要吃的这么浮夸啊,发奖金了?)。叶秋说,你直接吃啊,很甜。叶修说,我不吃生的。没几分钟,叶秋又说,哥你别光吃那个椒盐玉米啊!叶修又说,我觉得这个最好吃。周泽楷很沉稳,旁边剥虾的服务员小哥目光荡来飘去,意味两兄弟在说相声。
吃完饭叶秋就跑了,晚上苏沐橙要从杭州过来。这样的午后似乎只有闷头大睡才不算辜负。周泽楷不让。周泽楷拖着叶修去看车,他的车被他妈要走了,他得买辆新的。
中高档以上的汽车牌子,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叶修从一家4S店,试到另一个4S店,摸摸这个,坐坐那个,感觉不到任何区别,反正区分舒适度的是钱,又不是牌子。最后周泽楷买了一辆六十多万的奔驰SUV。叶修虽然没觉得周泽楷会买那些站着趴着的牛牛马马,但相较于其他人,尤其是黄少天韩文清谁的,仿佛去赶大集的时候买了辆三轮车般的低调。
新车还要过几天才能提,他们又上了自己的旧车。上车后,周泽楷递给叶修一张银行卡。
“干嘛?”叶修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卡面还挺新,光洁亮丽。
“怕你被赶出门。”周泽楷一副很当真的口吻,为叶修的未来担忧。
“怕我被赶出门也……”叶修意识到了什么,转向周泽楷,“这里面有多少钱?”
“两千。”周泽楷如实说。他也不想做出直接甩卡这种,看似酷炫实则有几分油腻的行为,他没有北京户口啊!只能让叶修自己去买了。
叶修不会以为卡里只有两千块。也不会以为周泽楷就是烧包得送个房子给他玩。这意味着,周泽楷已经做好了以后的打算,在他出生的这座城市,和他一起生活。
“看来,你已经做好攻坚的准备了?”叶修玩味地笑道。
周泽楷过去的确这么想过,总能磨到叶修的父母也接受的那一天。但当他意识到叶修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他已经胜利了。当然,取得父母的谅解仍然是重中之重。叶修选择他,他也不能让叶修太为难。
晚上周泽楷去参加队里的活动。叶修去高铁站接苏沐橙。他仍像过去和苏沐橙一起生活时那样,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行李,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好像他们刚结束一天的训练,苏沐橙又不想吃食堂。
苏沐橙说天好冷,要吃火锅。说着拿出手机给叶修看她放在收藏夹里的一家西班牙火锅。叶修中午吃了港式火锅,晚上吃西班牙火锅,一下午从南海到地中海,比飞机跑得还快。
袅袅的热气在餐桌上盘旋,叶修把自己那只鳌虾也放到苏沐橙碗里。苏沐橙一手按着虾头,一手捏着叉子,把虾肉漂亮的卷出来。“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叶修不怎么饿,吃得很慢。
“问你就是这么说。”
“那确实挺好的嘛。”
苏沐橙在桌子对面甜甜地笑。
从饭店出来,在推开门的那一瞬,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副刻意加重了渲染的油画,有着温润柔和的质感。在夜墨黑的底色上,灯光的色彩更加明艳,相伴走过的人那欢快的情绪也是一种色彩,流泻而出,轻渺地漂浮在云上。
他们也走进这不断流动的油画里,像提起裤脚,步履轻盈地踩着翻卷的浪花和细软的沙。说话呼出的白气和香烟烧起的白烟在前面交汇。转过拐角,路边沿着荧光线画好的车位密密实实停了一长串的车。
“你跟周泽楷说了来接我们?”
“对啊。”叶修摘下烟。
“他车停哪了?”苏沐橙四下看着。天黑前,她和叶修从这里走过,天黑后再回来,却觉得是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第一片雪花落在肩头,迅速融化。更多的雪花掉下来。
叶修倒是转过来一下就看到周泽楷了。
周泽楷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和断断续续却又流淌不息的车带,他也看到了叶修。他从驾驶座下来,一辆车挡住了他,是一个白色的色块遮住了他,他在色块后出现,朝着叶修越走越近。
叶修身后,地铁的出口,光在膨胀、从深处渐渐浮上来。像一只充满了的气球,脱离了束缚,轻飘飘地不断上升,奔向他永远不会失约的月亮。
完。
这篇就这样了,迟到总比不到好是吧。不管怎样的到法也比不到好是吧(。)
下篇文国庆后开始写,比较犯病,直接上AO3了,到时链接不发过来,大家随缘看吧。
【德哈】A Letter
※德哈向哈利生贺24h 6:00
哈利面色沉肃,看着眼前桌子上的信。
粉色信封,红色漆封,瞧着很像情书吧——但它来自德拉科·马尔福,哈利·波特的在校死对头,一个斯莱特林。
罗恩做了判断:“很显然,哈利,这是挑衅。”
哈利道:“我不觉得这是马尔福的挑衅方式。你知道他的,这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冲到你面前挑衅你,对吧?你杀了神——伏地魔!有脑子的人不会再这么做!他也不能再去教授面前搬弄是非,战争英雄和马尔福家的,教授不会再信他!”
罗恩清了下嗓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最偏心斯莱特林的教授不在了,对吧?斯拉格霍恩绝对偏心你...
※德哈向哈利生贺24h 6:00
哈利面色沉肃,看着眼前桌子上的信。
粉色信封,红色漆封,瞧着很像情书吧——但它来自德拉科·马尔福,哈利·波特的在校死对头,一个斯莱特林。
罗恩做了判断:“很显然,哈利,这是挑衅。”
哈利道:“我不觉得这是马尔福的挑衅方式。你知道他的,这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冲到你面前挑衅你,对吧?你杀了神——伏地魔!有脑子的人不会再这么做!他也不能再去教授面前搬弄是非,战争英雄和马尔福家的,教授不会再信他!”
罗恩清了下嗓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最偏心斯莱特林的教授不在了,对吧?斯拉格霍恩绝对偏心你。”
哈利摇摇头。
“别提这个了。”
赫敏从旁路过,几本书在她身边叠成一摞,整齐地飘着。
“新生人校该学这个。”她随意地说,“这样就不用背书包了,还记得三年级吗?那时候我真是累得要死,我喜欢知识进入我的脑子,但它们给我的肩膀带来负担是不必要的——你们在看什么?”
她往哈利面前的桌子瞅了一眼。
“一封情书?”
哈利立刻道:“这是马尔福给我的。”
赫敏挑眉:“马尔福给你的情书?”
哈利几乎要跳起来:“不是!怎么可能?”
“拆开看看。”赫敏说,“到底是什么,你看了才知道,对吗?不能只是这么对着信封瞎猜。”
哈利如何不知道。
他拿起信封,对着漆封犹豫。
红色的蜡液,裹着星点般的金粉,是马尔福的品味,也迎合了哈利的喜好。
哈利就那么看了几秒,不知怎的,有点舍不得把它弄坏。
哈利清了下嗓子:“有……拆信刀吗?”
罗恩有些惊异地看着他:“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东西。”
哈利不自在地伸手去揭漆封,信封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光滑细腻,漆封明明牢固地定在上面,却是一碰就开,完完整整,里面的信纸还喷了香水。
罗恩犹疑不定:“也许……这是马尔福帮别人转交给你的情书?”
哈利缓缓展开信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信纸上是十分漂亮的花体,花得太花,好几个词哈利和罗恩凑一块都看不清,疑心是什么用词华丽的辱骂。
但有一句是能瞧准的,“诚挚邀请哈利到帕笛芙夫人茶馆一叙”,落款也清清楚楚写着马尔福的名字。
罗恩沉默了。
哈利更沉默。
马尔福说得不清楚,但粉色的信封,帕笛芙夫人茶馆,这一切只能让人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约会。
罗恩震惊道:“马尔福疯了?”
哈利道:“这肯定是个阴谋。”
罗恩立刻赞同:“显而易见,他可能在里面安排了克拉布和高尔,你一进门就把你揍一顿……”
“克拉布死了。”赫敏提醒。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罗恩说,“但他真的没有鬼魂留在霍格沃茨?”
“显然,他从没出现在开学典礼或者什么地方,不是吗?”
“也许他因为自己死得太蠢所以不敢出毁了的有求必应室。”
“也许这就是重点,有求必应室毁了,他只能在里面孤独地徘徊。”哈利说,“但是这不重要,好吗,我不在乎克拉布。”
哈利晃了晃手里的信纸。
“这个东西,我拿他怎么办?”
罗恩的注意力立刻被扯了回去。
“更可怕的,马尔福在里面安排了扎比尼和帕金森约会,你一进去,就有记者拍照,明天,丽塔·斯基特那个女人就会在《预言家日报》上写你仗势欺人横刀夺爱——”
“打扰一下,男孩们。”赫敏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们讨厌马尔福,我也不喜欢马尔福,但是,重回霍格沃茨后他的作风已经变了,对吗?至少,他现在非常清楚不该捉弄哈利·波特,那会让刚从威森加摩脱罪的他的父亲再次面临指责。”
“他是变了,但他该变到给我写情书吗?!”哈利终于激动起来,“这是一封!马尔福的!情书!开头写着我的名字,结尾写着他的名字,中间邀请我去霍格沃茨情侣最喜欢去的约会茶馆!”
“所以这还是挑衅!”罗恩说,“如果你为此发怒,那他就会说这只是一个玩笑,如果你当真,他就会理所当然地嘲笑你!他仍然无法跟你和平共处,我的意思,我们没人想跟他和平共处。所以,这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对你使用的手段了,对吗?”
哈利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罗恩说得很对。
确实,重返霍格沃茨后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历经生死,他和马尔福之间的小打小闹已经算不上仇怨。马尔福也没再怎么样,开学晚宴上两个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马尔福只是冷淡又倨傲地看着他,用不是敌人的平和,但也不是朋友的生疏态度,对他点了下头。
但哈利没有回应。
事实上,他完全没想到马尔福会回霍格沃茨,更想不到马尔福会跟他打招呼。
但他不是故意不回应,毕竟无论如何,马尔福在庄园里没有指认他,在有求必应室也试图阻止克拉布杀他,他领这份情。
只是,哈利刚要也点个头回应,马尔福就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超前走了。
这让眼前这封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情书更扑朔迷离。
“也许我……我还是会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利说。
“我一进门就质问他,然后听他的解释,看他说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如果他是认真的,我就告诉他我们不可能,如果他是开玩笑,我就告诉他这不好笑——我完全不发火,他也掌握不到一点主动权。怎么样?”
罗恩觉得这个应对非常得体。
而赫敏不是很想说话。
但她还是指出:“男孩们,也许你们都忘了另一个选项——忽视他!哈利,你不必去。”
“嗯……”
哈利犹豫了。
“呃……”罗恩看向哈利,“是啊,其实你可以……”
“但那是马尔福?”哈利小声说,“谁知道他……万一他藏着什么他爸爸授意他的阴谋,就像那个日记本。也许我这次不去,他还会有别的招数。”
赫敏摊手,站了起来。
“随便吧,反正罗恩刚才也默认你一定会去,只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的区别。等你的消息……希望你不要带个男朋友回来给我。”
赫敏带着她的书走了。
哈利有些郁闷地看向罗恩:“妈妈是什么意思?”
罗恩迷茫地看着哈利:“我不知道,孩子,爸爸也没弄明白。”
无论如何,哈利有了决定,就会做。
霍格莫德周到来时,哈利去了帕笛芙夫人茶馆。
有些奇怪,当他去往茶馆时,不停地遇到从茶馆方向走回来的人。
霍格莫德周不是刚刚开始吗?这些人的约会已经结束了?
哈利带着疑问走了一半的路程,突然有人喊住他,问:“哈利,你也是去帕笛芙夫人茶馆吗?”
哈利点了下头。
“是。”
“有人约你?”
“嗯……是。”
“那你们可以换个地方了。”那人耸肩,“有人包了场,我们都是被打发回来的。”
“哦,谢谢。”
那人走了,哈利却不知道还要不要往前。
包场,这似乎是马尔福的作风,但是更可能的,这事是扎比尼做的,马尔福借着一封疑似情书,会同时耍他和扎比尼两个人——毕竟扎比尼的女朋友是帕金森,据说她和马尔福交往过一段时间。
那还要不要去?
哈利沉思了几秒,把魔杖握在了手里。
他不信马尔福会把他怎么样。
德拉科有些神经质地审视着房间的装饰。
帕笛芙夫人坚定地拒绝了他换掉粉色蕾丝桌布,所以他能发挥的空间实在有限,但这意味着他会更在细节上下功夫。
比如——
“那个气球。”德拉科说,“你看它是不是有一点歪?”
布莱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只在你眼里。”他不客气地说,“我们都觉得这非常好了。”
“以及你非常过分。”潘西说,“你是在让你的绯闻女友帮你装饰一个约会现场。”
“绯闻女友。”德拉科强调,“我枕过你的腿不意味着别的,我当时就和你说了我跟你没有可能,我还劝你不如回头看看布莱斯……”
“一个花花公子!”潘西说,“他爱我的方式是不停地跟其他女孩谈恋爱!”
“那是你们的事。”德拉科说,“再说你想和我谈恋爱不是为了刺激他?”
德拉科一顿。
“你们两个是这种水平,布莱斯,你给我出的主意真会有用?”
布莱斯耸肩。
“我不保证。”他说,“你知道有谁和波特谈过恋爱,秋·张,金妮·韦斯莱,我之前就提醒你了,她们都是女的。”
德拉科不容拒绝道:“这个就别提了。”
“好吧,当然。这里是英国,就算他不接受你是一个男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他看起来不是那种恐同的人。如果他拒绝你,相信我,一定是因为你是德拉科·马尔福。”
德拉科有一点沮丧。
他再次审视房间的装饰,再次询问:“那个彩带是不是也歪了?”
布莱斯叹了口气。
“到底是为什么?你的喜欢……我不觉得突然。以你对波特的针对程度,不是仇恨就是热恋。我只是觉得你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告白,你甚至不该反应过来自己喜欢他。”
德拉科静静地瞥了布莱斯一眼。
“马尔福庄园至今都有黑魔王生活的痕迹。”他说,“我到现在都不愿意去餐厅吃饭,即便我母亲已经把餐桌和所有餐具都换了一遍。”
“然后你发现自己喜欢波特?”
“然后我发现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是错的。”德拉科说,“我也看清了即便是我父亲,也不过是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左右摇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我从前鄙薄的路呢?”
“所以这是利益选择?”
“如果你一定要从利益的角度来说这件事,那成为波特的恋人,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能给我的往后人生带来相当的回报。”
德拉科顿了一下。
“但谁说感情不是利益选择,谁保证真心就与利益无关?如果你否认,就回去问问你妈妈。”
“好吧,好吧。”布莱斯说,“我又不是没问过。”
“答案是?”
“潘西!”布莱斯喊了一声,“我妈妈是怎么对你说的?”
潘西优雅道:“好的感情应该是能赢得足够利益的投资,比如,布莱斯,你那死去的七个父亲。”
布莱斯点头,再次看向德拉科道:“瞧见了吗?如果我那天死了,告诉傲罗是潘西干的。”
德拉科点头:“顺便一提,虽然还没有结果,但我的遗嘱已经把波特列为继承人了。”
“直接从婚姻开始?你有点太……”
“只是给出我的诚意。”德拉科说,“这是马尔福的方式,我父母结婚前不也是这样?大家把利益摆在台面上,才能给感情留出纯粹的余地。”
他突然歪了一下头,然后抬手理了下领带。
“他来了。”
布莱斯往门口看了一眼。
“你用超感咒了?”
“我在给他的情书里放了一个小咒语,只要他靠近我,我就能感觉到。只是一点小心机,以免我措手不及。”
德拉科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从后门走吧。”
“行吧。”布莱斯起身,“潘西?”
潘西没动。
“我想留下看戏。我打赌波特进来会先丢你一个咒语。”
“他可以,反正这周围没人。”德拉科说,“他想跟我打一架也不会上新闻头条。”
“你说他会在遗嘱里写你的名字吗?”
“我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德拉科若有所思,“我恐怕他会写让韦斯莱揍我一顿什么的……他更接近了。”
德拉科撵人。
“快滚。”
布莱斯去碰潘西的手腕,潘西甩开他,兀自走了。
后门关,前门开。
哈利·波特捏着魔杖,气势十足,看着西装革履的德拉科·马尔福。
他当然会先看到德拉科·马尔福。
这不是哈利·波特第一次看马尔福穿西装,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马尔福穿西装好看。为了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惊讶,哈利立刻去看房间里的装饰物,熟悉的粉色类似桌布,不熟悉的装饰气球和彩带,还有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
这似乎是个真正用心装饰了的约会地点,而且只属于他和德拉科·马尔福。
房间里甚至只摆了一套桌椅。
哈利忍不住问:“你把其他桌子都弄哪儿去了?”
德拉科道:“你就想问这个?”
哈利道:“当然,我更想问你给我的那个东西——”
他准备把那封信拿出来丢在马尔福面前,但超出想象的场面让他无措,一抬手,就把魔杖露了出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但是已至此,哈利对马尔福的警惕戒备已经彻底暴露,他索性准备直接开口质问马尔福那些让人难懂的花体究竟写了什么,不料马尔福竟然露出笑容。
“所以,你答应我了?”
哈利:“?”
马尔福道:“虽然我觉得直接交换魔杖太快了,但你已经拿过我的魔杖一次不是吗?而且,既然你来了,就意味着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对吗?”
该死。
哈利想。
那些他看不懂的花体,那些缀在一起缠绵悱恻的笔画,真的写了一些情诗。
哈利结巴道:“不,我其实……我其实是……”
德拉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失落。
哈利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他怎么也不能承认自己根本没看懂最关键的告白的句子。
于是哈利大声道:“对!你说得对!我确实想,我是说,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他把魔杖收起来。
“但从魔杖开始太快了,所以——让我们先吃饭吧?你都准备了什么?”
阿不思两眼发亮地看着他金头发的父亲。
“你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是的。”德拉科说,“这也是我时常告诉你们不要用花体写信的原因。”
斯科皮有些遗憾道:“但是它们很漂亮!”
“非常。但除非你确认另一位也能看懂。”
斯科皮嘟嘟囔囔了什么,转身去拉阿不思的手,有些困了。
这是两个因食死徒反扑失去家庭的巫师小孩,德拉科和哈利在二十五岁的时候领养了他们,因为他们有着与彼此那么相似的样貌。
德拉科抚摸两个孩子的额头,阿不思眨着眼,怕他难过似的小声问他:“我怎么感觉哈利以前不喜欢你?”
“哦,是的,但这是一些恋爱技巧。”德拉科也小声说,“适当的装傻非常有必要。”
阿不思咯咯笑了。
“我明天会告诉哈利。”
德拉科摇摇头:“另一个技巧,不要觉得你的恋人愚蠢。他只是一时被唬住了,我敢打赌,他当天回去就反应过来了。毕竟,你知道,你赫敏阿姨是多么聪明的巫师,没有她弄不明白的事。”
阿不思也困了,但他努力睁着眼,重复道:“赫敏阿姨!”
“是的,谁想吃赫敏的小蛋糕?”
阿不思道:“那是罗恩叔叔做的……”
“罗恩做给赫敏的,所以是赫敏的小蛋糕。”
阿不思像斯科皮一样,嘟囔了什么,然后睡着了。
德拉科为他们留了一盏夜灯,然后走出房间。哈利就站在外面,气势十足,看着穿着睡衣的德拉科·马尔福。
“我看懂了!”他小声喊着为自己辩解,“我认出了你写的每一个字,之所以误会,是因为我觉得你在耍我!”
德拉科便假装自己没有听罗恩说起过他们当时是如何辨认那些被扭曲的字母,只是走上前,搂住哈利的肩膀。
“对,确实是这样,轮到你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你尽管纠正我。”他说,“但是现在,孩子们已经睡了,亲爱的,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了?”
——THE END
拖着病体画完了……!!!是光生贺漫画《各怀鬼胎》的日后谈小短篇!!!!因为实在想在生日后赶紧画出来就拼命潦草画了下!!!做了无料B5折页在CP30随本发,我印厂明天出门前会给我印好!!没拿到也不要紧,下一本再录会收进去der~
【2号更新,印厂滑铲失败,现在找不到还上班的快印店了所以这次发不了折页了!】
这下我在展会自己发无配paper的愿望也实现了!!!真滴太拼了滑铲终于结束了我要好好玩乐【马上就要出门
拖着病体画完了……!!!是光生贺漫画《各怀鬼胎》的日后谈小短篇!!!!因为实在想在生日后赶紧画出来就拼命潦草画了下!!!做了无料B5折页在CP30随本发,我印厂明天出门前会给我印好!!没拿到也不要紧,下一本再录会收进去der~
【2号更新,印厂滑铲失败,现在找不到还上班的快印店了所以这次发不了折页了!】
这下我在展会自己发无配paper的愿望也实现了!!!真滴太拼了滑铲终于结束了我要好好玩乐【马上就要出门
【丁真×牛在在】塞上牛羊空许约
[1]
牛在在没想过丁真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矮石墙下,远处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星光映照在海面上,为海水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随着波浪的起伏而闪烁不定。夜空中是繁星点点,夜空下是紧挨坐着的两个少年。月光似乎将丁真较黑的肤色都抹得白了些,衬得他脸上那期待的表情更直白。牛在在侧过脸,回望丁真诚挚的眼神,笑着说,“好啊,那一言为定哦!想不到吧,都是因为你的名头太响亮了,我可是已经好奇理塘好久了呢,以后肯定要去的啊。”
“真的吗?”丁真惊喜地叫,“你不可以骗我。”
牛在在潇洒地一甩头,“一定一定!爷们,要!言而有信!”他想了一会儿,又对丁真眨了眨眼...
[1]
牛在在没想过丁真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矮石墙下,远处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星光映照在海面上,为海水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随着波浪的起伏而闪烁不定。夜空中是繁星点点,夜空下是紧挨坐着的两个少年。月光似乎将丁真较黑的肤色都抹得白了些,衬得他脸上那期待的表情更直白。牛在在侧过脸,回望丁真诚挚的眼神,笑着说,“好啊,那一言为定哦!想不到吧,都是因为你的名头太响亮了,我可是已经好奇理塘好久了呢,以后肯定要去的啊。”
“真的吗?”丁真惊喜地叫,“你不可以骗我。”
牛在在潇洒地一甩头,“一定一定!爷们,要!言而有信!”他想了一会儿,又对丁真眨了眨眼,“诶,那你到时候,可得给我来点儿最高待遇。”
“没有问题。”丁真自豪地点头,“我一定带你好好认识认识理塘。”
牛在在从没去过川藏地区,虽然他还不认识甘孜理塘那种较为偏远的地方,但他认识理塘丁真,而且是很早就认识了,比“认识丁真”前还要早一些“认识丁真”。
大巴车上柔软的座椅,在四周散发淡淡的皮革味中,十几个年轻小伙子初次见面。南腔北调的口音,高沉不一的嗓门,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寒暄中,那个肤色比旁人亮黑的藏族少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多数时间都望向窗外,一声不吭,像与车内的哄笑声剥离得干干净净。他不知道如何加入这片嬉闹,所以干脆一言不发,放弃参与那片嘈杂。然而,虽然他放弃了与嘈杂搭话,嘈杂却没有放弃主动出击。就在一群人吵嚷着认关系的时候,嘈杂里忽然爆发出一个惊喜又热情的声音。
那是牛在在的声音。如一颗烟花嗖地飞上云霄,冲破混乱的男声,在丁真耳边粲然炸开。
牛在在当然早就认识丁真了。不光是牛在在,在场所有人其实都认识他。2020年,是丁真的19岁。那个藏族少年充满野性、却又青涩的笑容出了圈,一夜爆红,“鲜衣怒马少年郎,无人不识理塘王”。同样是2020年,是牛在在的23岁,是他仍旧不温不火的一年。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即使很早就开始做自媒体,牛在在固定的平凡颜值摆在那,客观说来,他也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出众的帅哥,自然没有理由享受大红大紫,只是在2021年参加了选秀节目后,名气才略微有了些水花。好在他做自媒体也有一股坚持的劲头,也慢慢地积攒下两百万的粉丝,算是一个微火的博主了。
可惜圈子里的规律就像铁一样冰冷。凡是火了的公众人物,无一例外会在红利后迎来大量反噬。网友吐槽他作为选秀嘉宾时的歪瓜裂枣,唾骂他作为自媒体博主时的哗众取宠,接下来估计马上要抨击他参加冷门综艺时的各种举动了。从外表到行为,从独白到互动,多才的网友必定还能继续找各种角度,甚至从空气里凭空挑出刺。
哪里有顺风顺水的红,哪里就会立刻引来铺天盖地的黑。
牛在在的性格倒是乐观,既然都曝光在公众下了,这些挫折肯定是难以避免的。流量就是钱,黑红也是红,谁会和钱过不去呢。牛在在曾经还美滋滋地幻想过,我这张脸要是能因为“普”得离谱而拉到更多广告金主,我可要分分钟就去整成大丑八怪。
车里那个角落的藏族少年和牛在在截然不同。让他火起来的恰恰是那张脸,那张曾经惊艳全网的俊朗面孔。丁真的形象几乎全国无人不晓,可牛在在的名头呢,若是说出去,估计只有“这谁啊”“没听过”的敷衍回答。
那是四岁之差,地域之别,民族之异,命运之分。
但其实他们也有共同点,就是那条铁一样的定律:有红,必定也会有黑。牛在在不仅认识他的“红”,当然也认识他的“黑”。那些乱七八糟的梗,电子烟,说藏话,妈妈生的,测你的马,一眼顶针,联合国的演讲,拿倒的字典……那些二创鬼畜、百万调音的播放量与评论数高得惊人。泛滥的“黑”与正经的“红”混在一起,让这个活得像传说一样的藏族少年形象更加模糊不清,虚实难辨。若牛在在只看到官方为他打造的正面形象,或是网友玩梗的负面形象,可能“丁真”这个人物还更简单易懂些。偏偏他正负交织,黑红相缠,这个网络大手新捧之人的形象便从扁平变得立体,平白的面容就这样精细起来,复杂得无法以寥寥几语就能概括。
所以牛在在不仅认识他,其实心底里还对丁真有一丝好奇,尤其是在亲眼见到真人后,那份好奇更是猛烈。毕竟近在眼前,可又彼此陌生。牛在在注意到他的好奇对象,正老实地缩在车上一个位置上,默默无言地端坐着,明明处在一群人中,却无所适从得像是孑然一人。在一堆“我认识你”“我们是同学啊”的喊声中,他好像瞥见在那个传奇少年的脸上,有一丝一览无余的落寞。没有什么会比眼下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更激发人的探索心情。于是牛在在也不管什么后果,坐在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里嘻嘻地笑着,弯起眉眼,指了指丁真,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
“我认识他!”
其实也不完全是“不假思索”。他出声的一个原因确实是好心,就是为了让局促的丁真不那么尴尬,而第二个原因呢,自然就是他出于不同理由的另一类好奇心了。除了“想要亲识风云人物理塘王”,还有个比较常见的缘由。和一堆中国人里突兀地出现一个老外一样,而当在一群汉族人里出现一个少数民族时,不出意外,这人或多或少会吸引周遭的目光。不过在这辆载着“岛屿少年”的大巴车上,所谓“少年”也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就算心里存有好奇,也没有人会流于言表。大多数人想的是,虽然现在互相疏离,但没必要着急,反正未来住在一起都要相互认识的,眼下谁也不愿意主动找最不熟悉的那个人搭话,况且最不熟悉的那位还是其中最火的人,到时节目播出这段后,说不定自己还会被观众扣个“蹭热度”的帽子,口碑猛降,那可惨了。而牛在在这种性子直爽,有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外向“e人”,本来对少数民族就好奇,又是难得一见的网红,怎么能不趁机熟络熟络呢。
当他看见那个格格不入的丁真听到他主动打的招呼后,本来安静茫然的表情,忽地闪出一层惊喜的光。丁真咧着嘴,挥手也指了指牛在在,有些腼腆地也笑了两声,算是一个友好的回应。
妈呀,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牙齿可真够亮的啊,比照片上好看多了。牛在在有些艳羡地想,要是这牙我也有该多好,那我肯定可以拉到牙膏之类的甲方爸爸了。
那样夺目的明朗笑容,在初见时还有些放不开的腼腆,可在他们渐渐熟悉之后,这样的腼腆不知什么时候就渐渐消失了。车上初见那次,牛在在说是说认识他,其实也仅限于单方面的“认识”,而不是“熟识”,但经过岛上一段时间的相处,牛在在忽然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丁真好像自然而然地缠上他了。其实对丁真来说,节目中每个嘉宾都是年纪大一些的哥哥,但他偏就更喜欢依赖牛在在,如同一只小鸟,在郁葱森林中独独认准了一棵树当成了家,从此再也赖着不走了。
牛在在猜测,大概是自己比较能闹,性格本就不甚安分,加上长期做自媒体的职业习惯,在节目中面对镜头完全不存在放不开的问题,总是展现出欢脱的那面。像他这种闹到能让妈妈担心“死”在外面的调皮儿子,就算作为90后,也硬是能把自己塞进00后年轻的队伍里去,偶尔幼稚起来竟也毫无违和感。而丁真不仅是个00后,比岛上身边大多数人年纪都小,成长的环境又是长期封闭的理塘山野,所以总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样子。来到嵛山海岛后,不可避免地对周围一切感到陌生。就在这种环境下,有一个总是笑容满面的哥哥很早就与他搭话,不吝地给予关心,不怕尴尬、不觉疏离地陪他一起玩闹,这不论放谁身上,高低都得感动个无以复加。人在处于陌生的环境时,总会本能地紧紧抓住他所认定最安全、最渴望、最值得信任、最可以接近的伙伴。
丁真也不例外,所以他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缠上来了。缠得黏黏糊糊,缠得形影不离。
而牛在在完全不介意被他缠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想缠,一个乐于被缠。牛在在每每想到这一点,都会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这算什么,算双向奔赴吧。
面对牛在在,藏族少年脸上淳朴的笑容很快就少了初识的腼腆。在他们共同做鸡笼钉木板的时候,丁真甚至能顺手把他的板扔了,一旁的黄浩特都差点吓呆了,而他清楚地知道,丁真不过是故意在表现他的“幽默感”罢了,像害怕被冷落而不停向大人索要关注的孩子。牛在在没把丁真突兀的举动当回事,倒是黄浩特瞪眼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小玩笑,不是播出事故的冷战吵架。
然而没过多久,也轮到牛在在呆了。不过是被惊呆的,而不是吓呆的。
因为他发现丁真这人很厉害,好像什么活都会,而且还特别擅长,干活时看上去毫无压力,做着做着甚至悠闲到可以吹口哨,要是牛在在边吹口哨边干活,保不准下一秒是否会不小心咬到舌头。牛在在不止一次怀疑过,难道是丁真那本“倒版”的字典里,没有“不会”俩字?
丁真干完活还要努力装出一脸轻松到不屑的样子,跟牛在在东拉西扯,唇枪舌战,只不过是小学生玩的水枪,幼儿园闹的对战罢了。牛在在与他有来有回地斗嘴之时迟钝地醒悟过来,丁真才是个真正的年轻男孩子,自己再怎么挤进00后的队伍、强行与丁真齐肩并行,也做不到丁真性格里那样浑然天成的纯朴。丁真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大男孩,会得意,会炫耀,会用他会的“得意和炫耀”来主动招惹他熟悉的人,脸上丝毫没有遮掩,清清楚楚写着“我来烦你其实是想让你来跟我玩”。牛在在这种心直口快的人,也藏不住想法,直接对丁真夸出了口,“你太可爱了!”
真的是挺可爱的对吧,这肯定不能说我有滤镜吧?牛在在一段密集夸奖出口后突发想象,哎,我这什么语气呢,怎么这么像逗狗呢?我把丁真当什么了啊。牛在在手上仍在邦邦邦地敲着木板,却鬼使神差地偷眼去瞄丁真。藏族少年低着头,一头茂密的黑发正对着他,专注的表情自然地融在背后晴朗的天光中。
行吧行吧那就逗呗,牛在在收回目光,愉悦地想,狗狗嘛,确实挺可爱的是吧。
所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理在这里也适用,牛在在会逗丁真,丁真也会逗他,而牛在在觉得逗丁真可以称作“逗狗”,那么丁真逗他就可以称作……
“逗牛”啊?
早知道当时不起这个艺名。牛在在半是懊悔半是好笑地想,我怎么知道几年后,真会跟逗牛骑马的少数民族有交集,这绝对都是缘分。他知道出身于大自然的丁真不仅会逗他这个“牛”,也确实熟悉真正的牛啊羊啊马啊之类的动物。那天他们望着山坡上的马时,牛在在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这类动物,只好朝山坡上那庞然的动物指指,不太确定地问丁真,“诶,它有反应诶!这个是叫马的吗?”
丁真素日的乖觉在面对牛在在时总是不翼而飞,非要什么都唱个反调。“对,”他压着快要乐得起飞的嘴角说,“也可以叫牛。”
幼稚吧,就说幼稚吧。牛在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而后望着山坡上的马,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那个马会摔下来吗?”
丁真却没有看马,而是转过头来盯着牛在在,惬意地抱着手臂反问,“逗牛”的语气比逗狗还悠哉,“你会摔下来吗?”
牛在在猝不及防迎上丁真故意凑近的脸,结巴了一下,“我,”他无奈地摇头笑笑,“我不一定。”
“那马也不一定。”丁真连姿势都没变,含笑的目光仍然黏在牛在在脸上。
牛在在对上他的眼神,忽地也默契地笑了出来。他们肩挨着肩,极目远眺山坡翠绿的景致,个头一高一矮,衣服一深一浅,肤色一黑一白,两个年轻的背影轻碰在一起,颜色在岩草斑驳的灰绿中略显突兀,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牛在在记得在丁真红得发紫的日子里,上网冲浪时也刷到过关于介绍他的短视频。画面中是比面前的小山丘更广阔无垠的草原,藏族少年那时候的口音还非常浓,用普通话磕磕绊绊地介绍,大家好,这是我的小马丁真,我是丁真。不对,不对,哈哈……这是我的小马珍珠,我是,我是丁真。他面对镜头,边说着话,边轻轻歪过头,亲昵地贴上了小马的侧面,珍珠被风吹得凌乱的鬃毛飘飘然,若有若无地抚在他脸上。他那张略黑的脸上挂着一个羞涩的笑容,在刺眼的烈日下,闪着自由和干净的光芒。
“诶丁真,”牛在在有些羡慕地问,“你有养过马吧,那你对马应该很熟吧,骑马好玩吗?什么感觉呀?快快快,说说看咯。”
丁真想了想,认真描述起来,“就是骑了一匹马的感觉。”
学普通话什么不好,居然学废话文学。牛在在气笑了,“丁真!你这,你要不自己听听看你说了啥啊!”
“好吧好吧。”丁真赶忙改口,重新组织着语言,“就是,大概就是和一个伙伴一起玩的感觉。”
对于活得自在且粗糙的康巴藏族们来说,他们自小与牛羊为伴,共同生长在那片蓝天白云之下,高山峡谷之上。他们都是那片天地孕育的孩子,所以他们和它们是平等的,牛羊牲畜的意义于他们而言,远超于汉族人所认为可以任意宰割的牲畜,它们更像一类跨越物种的朋友。它们有生命,有灵气,有感情,有一双和那些藏人同样饱含纯真的眼睛。
“哦,所以……”牛在在弯着眉毛笑起来,夸张地挤了挤眼,扭过身子撞了一下丁真的肩膀,“你会骑朋友吗?”
丁真从来没学过这种牛在在新发明的词组,一个动词乱接一个不匹配的名词,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他理解了很久,才把“骑”这个动作和“朋友”这个东西联系起来。他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应该,应该是吧。”
牛在在玩心正上头,又故意激他,“那你会不会骑我?”
他再次愣住了。牛在在一心要报丁真刚才“逗牛行为”的仇,在找到了他普通话的漏洞后乘胜追击,有模有样装出一副气势嚣张的样子,“会不会嘛,会不会?”
“什么?”丁真的语言库被牛在在搅得一团乱,张开嘴又闭上,啊了半天也没有下一句。牛在在得意于扳回了一局,刚要说点什么不痛不痒的损话逗他两句,没想到突然却又被丁真打断了。
“会。因为,你是我的,”出乎意料的是,丁真这次居然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神情,无端配上变得极其坚定的语气,“因为你就是我的、我的朋友。”
藏族独有的口音不能简单归类于南方或是北方,丁真虽然经过几年普通话的学习,比刚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时候好了很多,但吐字仍然不甚清晰,说出“友”字的时候很奇怪,总是有种口腔里含着一口气似的腔调。然而他这个异常坚定的语气,此时仿佛冲淡了他口音的别扭,牛在在只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又有问题,又没毛病,又难听,又动听。牛在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吞进了一口气,这口奇怪的气息蛮横地噎进了胸腔,化成一团鼓鼓囊囊的憋闷窝在心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什么意思,这感觉好熟悉。他在没来由的惊慌中,居然还有心思胡乱联想,难不成山坡上的空气中有空心菜。而且按现在这个感觉,大致估计一下,应该已经到“咽了一半卡在喉咙里”的地步了。
算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应该不怎么重要。估计只是水土不服的生理反应吧,毕竟眼下没有什么能比“丁真异常认真地回答了自己随口开的玩笑”更有意思了。牛在在捂着嘴笑起来。丁真困惑地皱起眉头,浓黑的眉毛至少有一半躲进了白色的帽檐下,“你笑什么啊?”
那时刚进节目组没多久,福建还没完全入夏,斜阳没有六七月份那么毒辣,只是柔和地洒在这片潮湿的土地上,空气也只是雾蒙蒙的。阳光均匀地铺在起伏山坡的碧丛间,灰岩中,让本就连续的优美山线看上去更加绵延无界。牛在在忽然潇洒地甩开捂嘴的手,对着空寂的山坡放声大笑,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瘦削的身体像要被岛上的风吹得摇晃起来。丁真有点慌了,怕这位牛朋友的两条腿还不如马朋友的四条腿站得稳当,开始真心担忧牛在在会不会“摔下来”,于是下意识展开手臂,悬在牛在在的腰旁护住他。
牛在在眼睛不大,此刻乐得都眯成了一道缝,身边白衣短袖的藏族少年在眼中变得狭小不全,在他错密的睫丛里看不明晰。往后一瞥就瞅见丁真防备的手臂,牛在在大大咧咧地推开,“笑你呀,”他笑得声音有些颤抖,“笑你太可爱呗!”
山坡上的微风拂过面庞,吹得牛在在的思绪似乎都波动起来。那些曾经刷到的恶搞视频,官方发布的精修照片,仿佛全都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他脑海里、满目中,只剩下面前这个鲜活的男孩。牛在在顺顺气,咳了两声,歪过头,似笑非笑地问丁真,“那你又笑什么?”
丁真连忙去摸摸自己脸,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也高高地吊了起来,嵌在脸颊的肌肉上。牛在在看着丁真那“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也能跟着傻乐”的表情,直接上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不许笑了,样子好傻。”
丁真任凭牛在在的手在他脸上捣乱,听话地收敛起他不要钱般随地大小绽的笑容,抿了抿嘴,语气平静下来,“我家里那边,就是我们川西那边,很多很多马,也有很多的牛。”
牛在在等了半天下半句,才发现丁真已经说完了,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丁真把帽檐往下拉了一下,半张脸隐入阴影,看不清楚是什么神情,“所以你以后,你也可以来我们这里看看。”
现在大家都还在福建海岛上呢,闽北到川西太远了,现在到以后也太远了,牛在在知道这种随口的邀请多半就是个客套话,于是眯起眼笑笑,随口答应,好好好,我听丁老师的,必去打卡!
牛在在没想到,他曾经以为是丁真客套的邀请,现在居然成了丁真执着的“要求”。
就是在眼下这个普通的夜晚,牛在在从外面回来,无意中抬头时,惊讶地发现夜空繁星不要钱似的洒得漫天都是,东闪一块西亮一片的,可太漂亮了吧!他第一反应是把丁真拉出来一起观赏,于是立刻拔腿往院子里冲,一路跑一路大喊,丁真丁真丁真出来看!出来看好东西!丁真还没答话,孙丞潇先从屋子里吼出一句牛在在,你嘴上长了个丁真吧,怎么一直喊个没完的啊!牛在在笑容满面地看着一路小跑出来的丁真,叉着腰神气地朝屋里回道,对啊,你才知道吗!
屋里立即收了声。
好了,看来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牛在在心不在焉地想,哎呀丁真怎么这么慢啊。
当丁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时,牛在在已经转身大踏步走了,丁真最后落下的右腿还没站定,左腿又不自觉地迈出去跟上去了,无缝衔接得熟门熟路,熟门熟路得令人心疼。他早就习惯了,面对牛在在这样性格鬼灵精怪的哥哥, 常常跳脱得好像会瞬移。丁真记得他从鱼排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那一排高矮不一的身影,结果才眨了眨眼,那个矮到“出类拔萃”的身影居然已经奇迹般闪到眼前了,仿佛有魔法一样。不过事后想了想,应该不止是牛在在跑得快,他自己也出了一份力⸺⸺牛在在跑过来,他也飞奔过去,两个人一对磁铁似的,不由自主就吸上了。
原来是因为物理,不是因为魔法。丁真在心里默默记着,我应该要多相信科学。
磁铁之一牛在在领着丁真走上那片小沙滩,手臂往后一撑坐上那堵矮厚的石墙,又拍拍旁边,招呼丁真挨着他坐过来。丁真听话地照做,刚要问什么事,牛在在就抓住他的短袖,往自己那边扯了扯,同时仰起头,伸出手直指夜空。牛在在兴奋地嚷嚷,丁真你看你看你快看,好多星星啊!
丁真也有样学样抬起头,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福建宁德东南海域的嵛山岛为闽东第一大岛,岛上旅游开发虽然不够健全,游客稀少,经济滞后,但也正是这座海岛风光秀丽的原因之一。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刺眼的光污,海域夜空的颜色墨黑得纯粹,而非浑浊的乌黑。丁真眨巴眨巴眼,仔细辨认,才看出广阔的天幕上点着密麻的星光,但是颜色十分浅淡,甚至近乎透明,好像有人在天上不小心碰倒了一只玻璃杯,里面的水散漫地洒开,渐渐延展出一条虚幻铺开的曲道,浮在海岛的山湖草石上空,梦在银河的蜿蜒绚烂之间。
一切显得那么安宁,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只是丁真也静止久了,仰起的脖子开始有些发酸,可他在余光里觑了身旁的牛在在一眼,后者却仍然保持仰着头的姿势,微微张开嘴,像马上要为这旖旎绚丽的景致爆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也可能是已经被惊到忘记要感叹吧。
夜风拂过耳边,海洋特有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江南人住西北几年还是会时不时流鼻血,北方人待东南几年还是会受不住夏季的闷热,自小生长在空气稀薄、干湿分明高原上的丁真,即使已上岛生活了几个月,仍旧有些不习惯。
高原。思乡之情此刻如石墙下涨落的潮水,猝不及防地涌上来。川西的高原啊。他有多久没回去了呢,祝毕日晓的赛马有多久没参加了呢,他的小马珍珠会明白很久没见到主人的原因吗。成名后在外许久的丁真忽然回忆家乡,回忆起那片壮美辽阔的高原。那里没有蔚蓝无际的海洋,只有波澜壮阔的雅江。那里没有大小多样的渔船海产,只有地高天寒下的青稞小麦。那里没有海与天相辉下的银河,只有漫山经幡作衬的星空。
“我家那边的那个星星更多,更亮。以后,我可以带你到川西,到甘孜那边看看的。”丁真认真地开了口,甚至认真到有些严肃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所以牛在在说,好啊,那一言为定,我可好奇理塘很久了呢。所以丁真说,没有问题,我一定带你好好认识认识理塘。
牛在在确实已经好奇理塘这个地方很久了。他好奇丁真自小成长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好奇他成名前自由的生活,好奇他在家乡里真实的一面,好奇他流利藏语里的意思,好奇他经过的每一条道路,踏过的每一寸草地,养过的每一头牲畜,走过的每一段轨迹。从网上的形象,到现实的模样,从初见的那面,到熟知的今天,牛在在一直心怀好奇。
他好奇有关丁真一切的一切。
“嗯,那我想要多认识一些我不怎么熟悉的东西,让我想想有什么好玩的。”牛在在歪过脑袋,漫天的星光立刻从他脑后的天幕透了出来,正一闪一闪亮晶晶。他像被丁真那自豪的小表情传染,语调也欢快起来,“对对对,我要试试骑马骑羊骑牛!怎么样,能不能带我?”
丁真板下脸,装作一本正经,就别说骑牛了,我还能请你吃牛肉。咦,请牛吃牛肉。他被自己开的这个谐音玩笑逗乐了,竟然自顾自地傻笑起来。他边捞起家乡的记忆,边继续高兴地说,“对了,我们那边,有个那个牦牛肉干,你,牛,能不能吃牛肉干?”
“好吃吗,会不会很硬啊?我听说好像很难嚼的。”
“不是不是,硬的是野的牛,那个不能杀的。”丁真摆摆手,“但理塘有养殖的,养的就是可以吃的,而且现在已经有好多好多了*。”
牛在在不太了解理塘那边经济什么情况,也没再问怎么养殖,人工放养还是工厂流水怎么的,这些跟丁真本人关系不大,他也没兴趣了解,只是随手抹了抹眼睛,微笑着说好好好,那你可得记住了啊,以后,我吃不上就找你算账!牛在在又故作愤怒地握拳锤上石墙,我就……嗯,我就朝全理塘大喊,丁真这人不守信,大家千万别跟他玩!
丁真悠哉悠哉地抱起手臂,好心地提醒他,不能乱喊的,我觉得你会缺氧。
笑了一阵,两人的声音渐渐落下来,像是要配合宁静的星夜,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相视无言。牛在在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神,转而抬头望天。默默无言了许久,久到丁真以为牛在在是不是就这样在海风习习的星空下睡着了。于是他轻轻转过脸,一眼瞥到牛在在仍然仰着头,忽然生出些许担心。
他会不会脖子酸得难受?
于是丁真自然而然地伸长手,绕过他的肩膀,仿佛要给予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然后揉了揉他的后颈。然而,温热的手掌心下,他感觉牛在在后颈的那块肌肉忽然僵了一下。牛在在没有挣开,只是缓慢地侧过头,怔怔地望过来。
他的眼里有微光闪烁,忽明忽暗,晃进丁真的眼瞳里。
丁真在研究未知的事物上,颇有一股执着的劲,所以他立刻就想观察清楚,是什么东西不断地发着光,映到了牛在在的眼中。他毫不犹豫地凑近牛在在,努力睁大眼睛,恨不得贴上那双晃着未知微光的双眸。如水的月光带着海面似的波纹,柔和地打下来,蔓延开的阴影缥缈地掩上牛在在鼻梁以下的肌肤。牛在在一动不动,好像远看之下,这座伫立在大海中这座海岛,宁静清秀,温润可爱。丁真突然发现自己靠太近了,月光都被自己挡住了,于是赶紧挪着身子退后一点。借着瞬间明亮许多的光线,丁真终于看清牛在在的眼中光源是什么。
那是丁真自己挂在左耳上的银白耳环,在夜幕中一摇一闪,与星光交融在一起。
哦,原来他眼里发光的是我。他探明了原因后,总算心满意足,正准备再往后坐一点,拉远两人不知何时已不足咫尺的距离。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牛在在忽然抬臂,迅速按住丁真那只忘记从他后脖上移开的手。
牛在在虽然骨架小,长得也不高,瘦瘦小小一个,成天在众人面前到处蹦哒,但这一刻,他按住丁真手背时的手劲却大得超常,箍得丁真隐隐发疼,让他下意识想赶快收回手,甚至强烈地渴望让自己整个人都缩回去,缩到一个没有那么局促、不会如此逼仄的安全位置去。
丁真和牛在在的那两只手,一粗糙一细嫩,一黝黑一白皙,一坚硬一柔软,从每个方面来看都是相反不合的,此刻却紧密地交叠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不剩一点空间。他们这样肢体相触的动作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一次的嬉闹玩笑,插科打诨时里,多少都带点诸如此类的碰撞推搡。他与他在院子幼稚的拉手转圈,他对他的公主抱,他把他当“玩具”的举动,他在他崴脚时毫不犹豫地背负,玩笑间他直接用手肘捂住了他嘴的反应,他为他涂防晒霜时故意揪他耳环、在他脸颊上近乎缠绵的揉搓,他穿着淋湿的雨衣冲进来,却又怕弄湿他的轻揽,他们缠绵得仿佛被牵在一起的搓绳子⸺⸺这个虽然没有直接相触,可丁真边搓手心的绳子,边笑嘻嘻地看着他时,他仿佛感觉到双手正被丁真捂紧,放在他宽厚的掌心里轻抚,摩挲,发热,发烫……过去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瞬间,真要一一列举,牛在在一时还想不起来。这在过去的日子里,太过于习惯,太过于正常,太过于享受,甚至在不知不觉间,他还有些过于依赖了。
而且,不止过去。因为现在,牛在在的掌心下,就是丁真青筋交错的手背。
那手背和丁真本人一样,由于从小长期接受高原上强烈紫外线的辐射,晒得比汉族人明显深了一个层次,彷如久经风沙的黑岩,衬得藏族少年本就清澈的眼神又多一丝明朗。那双清澈的眸在漆黑的夜晚中、海风的轻抚下,直白地盯着他。那只有力的手,时轻时重地按在他后脑勺处头发上,然后这只手、这双眼的主人,凑近,凑近,最后停在两人额头几近相贴的距离。牛在在的心绪不受抑制地慌乱起来,每根神经仿佛在瞬间闪出火光,即将全系统崩溃,脑海里徒剩空白。可当他颤抖着、试探着,将自己的掌心覆上丁真的手背时,丁真忽然哎呦一声,同时迅速将手抽出去,而后挺着腰往后挪了一大段。他还是那样干净淳朴的眼神,好像根本不知道牛在在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只是长出一口气,“不摸了,不帮你按摩啦。”
丁真在道歉时总会习惯性地双手合十,“我以为你脖子抬久了也酸的。我捏疼你,你就要跟我说啊。”
牛在在即将崩盘的大脑顷刻停止了胡闹,又老老实实地继续打工了,好像从来没有如方才那样肆无忌惮、那样酣畅淋漓地闹过一次罢工。他慢吞吞放下手时,好像也彻底放下了一身力气,甩掉了适才心底骤然产生的失重感。
吓死了,只是想帮我按摩啊,那我真是谢你了啊。
可刚才那样盯着我猛看又是什么意思呢?牛在在有些无奈地想,最后自暴自弃地摇摇头。
算了,丁真纯真到总是令人误解的眼神,他其实早也习惯了。
那次他们一起给鸡窝缝保温的膜,牛在在靠在栏杆上,左手帮丁真捏着门上外露的那截绳头,正准备找剪刀剪断丁真手上打结的线头时,丁真却二话不说,突然握住牛在在白皙的手,猛地探头咬上牛在在捏在手上的那截绳子,上半身动作大得仿佛要朝他扑过去,蹲起的姿态像一头进攻的捕猎者,干脆利落的动作倏然流出一丝野意。牛在在被他毫无征兆的行为一惊,慌得四下转头摸剪刀,都没来得及担心丁真会不会一个走眼,咬岔了位置而误伤自己的手。
这什么野孩子,怎么动手动着动着就动上口了啊,咬到我怎么办嘛!牛在在急火攻心,慌张之下,喊什么都没过脑子,四岁之差直接消除了,“有,哥,有剪刀!”
他不止一次喊过他“丁哥”,但那只是外号,就像对一个不知年龄的陌生男性都会喊,小哥,大哥,小哥哥,大哥哥⸺⸺噢这个比较少叫,毕竟已经二十七岁,这把年纪了,要是还这样喊人,听起来貌似不太合适。可对丁真那一声“哥”,或许是牛在在被逼得本能地害怕起来,害怕丁真那随意的行为咬错了位,咬过了界,咬出了伤。
牛在在边喊边想把手抽出来,可在他喊完那句话后,丁真却缓缓抬起眼,目光顺着牛在在那只左手一路上移,上移。纤细的指尖,分明的关节,白皙的手背,细瘦的肘臂,圆润的肩头,横斜的锁骨,修长的脖颈,滑动的喉结,尖削的下巴,惊异的表情,最后准确地聚焦在牛在在秀气的眉眼,定定地停住。丁真的牙齿已经咬断了那根绳子,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依旧安然地盯着他,像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力,源源不断地向他释放安抚的气息。丁真的眼瞳里有笑意,有从容,有淳朴,有乖觉,有幽默,有野性⸺⸺来源于大自然的,当代人所稀缺的、好奇的、崇尚的野性。
不要担心。丁真仿佛在用眼睛对他说,我不会咬到你的。
别说“咬”这种微不足道的伤害了,或者干脆就别说伤害了,丁真怎么可能伤害他。丁真甚至会在他受到伤害时,不管不顾地在第一时间帮助他、照顾他。他锯木头划到手时,丁真紧张到一把扔下手里的活就凑到他面前;他扭伤脚时,丁真固执地抓牢他的手,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输送给牛在在,让他不再疼痛。
丁真怎么会允许自己咬到他呢,牛在在想,我可真是杞人忧天。
然而当牛在在对上丁真投射过来那样直白而纯真的目光时,他却猛然眩晕起来,耳鸣声仿佛一根尖锐的细铁丝,直直地从耳道戳入,穿破他的大脑。视野中铺满不规则的缤纷色块,斑斑驳驳,迷迷登登,面前那个蹲着的藏族少年的身影轮廓时糊时清,好像全然融入眼中迷幻的景象里。牛在在醉于恍惚的意识中,在摇摇欲坠的不实感里骤然惊醒。丁真好像⸺⸺
好像已经咬到他了。
用他那样炽热的目光咬的。
始作俑者丁真丝毫不知道牛在在的脑子里已然混成一团乱麻,仍然叼着绳子,厚脸皮似的对牛在在笑笑,笑得还很青涩腼腆,一点都不像个厚脸皮。丁真还咧开嘴笑着说,牙齿就是这样干的呀。
就是那漫长又短暂的一瞬间,牛在在这几个月以来,胸中总是憋闷难受的那口怪气,突然就通透了。那是他心中封闭许久而毫不自知的怪气,饱蘸了酸甜苦辣,如挟着暴雨的台风气势汹汹地压过海境,一股脑地浇入胸腔里,将心脏蚀得抽疼,灼得刺痛。
牛在在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在他差点被咬到,慌慌张张喊着“哥”、到处摸剪刀时,并不是害怕丁真咬错了位、咬过了界,而是害怕当丁真在凑得那么近、抬眼望向他时,他眼里坦荡荡的平静,会清楚地映照出牛在在内心深处的那一念过界。他不是责怪丁真动作野蛮、简单粗暴,而是他下意识的示弱,是他不自知的哀求,是他一晃神的慌乱,是他醒悟时的恐惧。那一声“哥”是无可奈何的,那细细描摹般的眼神是亲密无间的,使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被丁真死死咬住了。
躲避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牛在在自嘲地想,我还是接受现实吧,咬死就是咬死了。
很多问题就算相熟后也不方便问出口,所以牛在在自始至终都不清楚,丁真到底有没有满口脏话,会不会抽电子烟,是不是大字不识,配不配宣传家乡,能不能永远纯真。他也不清楚丁真是不是真如屏幕里所展,镜头下所现,营销号所言,摄影师所拍,新闻中所写,官方所打造的,就是那完美而死板的人设。
但是牛在在清楚丁真在他面前的模样。
那个藏族少年总是那样悠然,幼稚,可爱,纯粹,能干,热心,总是对他一片赤诚,一片真挚。他眼中的丁真只是普通的康巴汉子“丁真珍珠”,而不是火遍各大平台那单调的ID“理塘丁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亦真亦假的,他根本不在乎。脱离包装与粉饰,没有吹捧和抹黑,牛在在只关心身边这个鲜活的藏族男孩,关心他每天过得如何,悲伤还是快乐,难受还是舒服,自由还是禁锢,痛苦还是幸福。
牛在在已然明白,他早已于不经意间,无可避免地被他亲眼所见、亲身接触的,这样真实的丁真珍珠,咬上、咬住、咬定、咬死了。他心甘情愿地让那口白牙穿刺过胸膛,且再也难以松口。丁真漂亮锋利的牙齿嵌入的是绳子,那样丰富而野性的眼神却仿佛咬在牛在在的肌肤与肉体上,咬断了他的心弦,破开了血管的口,撕裂了筋肉的伤,流通了那股怪气。
好了,咬在心巴上了。牛在在遗憾地想,放任脑中想法乱飘,藏族同胞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呀。
就是漂亮到有点儿费我。牛在在最后这样总结。
丁真是个永持好奇心的大男孩,一有问题就迫不及待地要解决,分不清南北青菜的称呼要当场搜,不认识一些陌生的汉字要马上查,从来不留隔夜的问题,不放过任何没懂的事物。牛在在曾私下总结过,丁真就是这样纯真又执着的少年,认定的事情非做不可,渴望的答案不懂不休,如果没有及时解决,最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他冥思苦想后,延迟地想通,要么是他不够感兴趣,忘了个干净。
不过后来,丁真怎么都没想通,为什么那个满天星斗的夜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天,并且当他顺手帮牛在在揉了揉脖子之后,牛在在忽然有些颤声地表示,很晚了,想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干活呢,而后急急忙忙地跳下墙跑了,急得好像丁真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牛在在不得不迅速落荒而逃。他也怎么都忘不了,牛在在那比刚坐上石墙时莫名疲惫许多的脸色,连眼中反射的光在这段对话的时间里,好像都摔了个粉碎,因破碎而闪得更加频繁,犹如沙滩外波光粼粼的海面。
[2]
台风马上就要来了,那一夜海风的凉爽不复存在,天气开始闷热起来。黄昏时分,半轮红火的残阳昏昏欲睡,正伏在四面环绕的海岛山陵上,磨磨蹭蹭地往下滑落。摄像机在调试收拾,幕后制作全组在远处后方忙着收工休整,岛上人员正协助节目组为应对台风做防备工作,其他嘉宾不在节目状态中,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娱乐。玩手机的,刷视频的,给女朋友打电话的,整理形象以备晚上直播的……在岛上待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十三个“少年”亲身经历了福建入夏的过程,接下来又要亲身体验福建凶猛的台风。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沉甸甸水汽拥上小岛,灌入他们的住所,好像要把整排房子都泡发了。台风前的天气压抑得肺都喘不上气,院子里到处都湿漉漉的,傍晚越来越热,难以流动的沉闷空气似乎要把所有人都逼进室内。事实上,它已经这么干了,但没干完整。
还遗漏了两个人。也就是阶梯上那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面朝夕阳,背靠小屋,身处庭院,两人随意地坐在院子门前的台阶上。
拜这闷热的空气所赐,小院子里没有他人经过,没有枪炮雷管般无时无刻瞄准的镜头,没有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没有摄像机无处不在的镜头。海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隐隐从半空传来,四下发着精神十足的规律虫鸣,几乎要将他和丁真的对话声埋没。
这场面要从牛在在一个人去拍落日说起。他拍完回来准备进屋时,正好看到丁真岔着腿,摇晃着膝头,悠闲地坐在房子门口的台阶上刷手机。牛在在想悄悄走过去,恶作剧地拍一下他的左肩头再突然从右后方跳出来吓唬他。然而他走近时才隐隐听见,丁真似乎正无意识地哼着歌。
牛在在听不懂。
那是藏语歌。牛在在是汉族人,一点都听不懂藏语。这么多天下来,牛在在总结出来,藏族之间互相沟通,好像都更喜欢发语音、打视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打语音电话,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打视频,就像丁真在云南的时候,也会心血来潮地想与他在窄小的屏幕里见面,然后迫不及待把异地的晴亮天空送进他的眼里。丁真也经常与藏族的朋友联系,说起藏语时带有一点卷舌音,语速还特别快,牛在在听不懂,却莫名觉得有趣,他想,果然亲耳听过后,才算是明白小学课文里大致描述的“藏族姑娘和小伙说话时声音叽叽喳喳,十分热闹”是怎么个场面。
这讲话速度太丝滑了吧?牛在在从好奇里渐渐又多出一丝崇拜,藏语好神奇哦。
牛在在曾经问过他,你的名字用藏文该怎么写呀?丁真示意他打开手机备忘录,然后自然地拿过他的手机,在新标签页写下一行飘逸的藏文。牛在在还没调侃出口“我居然拿到了丁老师的电子签名”,丁真又在旁边写了一行什么,有弯有直,有横有点,同样的飘逸,同样的飞扬,同样的看不懂。牛在在问丁真这啥啊?不会是骂人吧?丁真摇摇头,把手机怼到他面前。
“这个,”丁真轻轻点着那行漂亮的文字,“是你的名字。”
牛在在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手机,当着丁真的面,将那则新笔记保存,收藏,截图。顺手做完这些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轻声对丁真说,对了,其实我不叫这个啦,我本名呢叫易扬藩。你能不能记住?
丁真立刻掏出手机,说好啊,那你能不能也在我备忘录里写一下,我一定会记的。
牛在在经常听到他唱歌。当他听见丁真异域风情的腔调,婉转悠扬的旋律,忽轻忽重的吐词,他老是会想起丁真对他养的小鸡十分上心这件事。丁真经常对小鸡唱歌,唱的是普通话,几乎想到什么唱什么词,有些词语不能乱组丁真也不知道,根本没过脑子,或者说过了脑子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鸡鸡”?牛在在听到后,内心又无语又想笑。这个词是可以在节目上乱念的吗!
但不管唱的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藏族人的确很爱唱歌,有意无意都会来两嗓子,不自禁地哼出来,好像连自娱自乐都可以那么愉悦,那么快乐,为生活解闷。丁真唱的藏语歌,跟他发布那些录音版本的汉语流行歌全然不同,那些歌经过各种修音,再来一番营销,也能借丁真的名头捞到不少钱。但牛在在听到他随口哼的歌曲,却是完全发自肺腑。悠扬的声音从心底涌上来,并非多有技巧、多么好听,但入耳时,就是能让人感受到难以描述的自然舒适。
网络上那些针对丁真唱歌的恶评,牛在在早就见过了。作为网络博主,他当然知道,如果那些丁真随口哼歌的画面多播出一些,肯定又会有人要喷“难听”,会有人要喷“这么难听还能红”,会有人要喷“人都红了还敢唱这么难听”,会有人要喷“我唱的也难听我怎么不红”。
红与黑总是如影随形,不分彼此。
可牛在在也没忘记那条网络铁律,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流量。至少有人在闲得慌时,会以谩骂丁真为乐,有人骂说明有热度,对于做自媒体的人来说,没人骂可比有人骂难受多了。所以牛在在内心承认,他最初对丁真并非单纯的好奇,其实里面还掺杂了一缕羡慕。
只要是人,看到另一个人,用最简单的方式以及常人无法拥有的运气,就得到了普罗大众难以得到的东西,难免会产生难以抑制的羡慕之心。
牛在在天性开朗,也没有什么太过的攀比和明显的嫉妒,一开始也只是对丁真怀有简单的羡慕,以及占了上风的好奇。他可以把这种羡慕之情压下来,可太多人不是这样想的。他们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丁真一个从不发达高原旮旯来的藏族,不用读书,不用上班,不用内卷,怎么可以仅靠一副皮囊,一个笑容,一张镜头下俊野的脸,一双看上去纯真的眼,就顺利走入大众视野,轻而易举地赚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钱财呢。
丁真签约的公司平台等等,只在乎他是黑是红,只在乎他的黑与红能引来多少流量。他们都拿他做噱头,做看点,做话题,做卖点,红过气了就适当曝点黑,黑过头了就再营销点红,丁真的形象并不是他自己的形象,而是任人捏造。至于他脱去包装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面对谩骂与夸赞时的心情,根本无人在意。
幸好他识的字还不太多。牛在在竟然替丁真生出一丝庆幸。丁真啊丁真,千万别看,是恶评,真的是恶评。
丁真珍珠,应运而生,他是如长枪短炮的镜头之下的网红,是资本顺流之下的一个产物。由于成名时候捧得太过完美,而那些黑料又是大众唯一能了解他真实一面的资料,仿佛一件完好的旧衣服上出现了一个破洞。于是人们便一拥而上钻入洞中,将破洞越扯越大,衣服越撕越烂。
听起来还挺解压。
于是越来越多人汇入嘲讽的洪流中,放肆地嘲笑着。他们对他羡慕嫉妒恨,但更多人其实在恨自己不是他,恨自己没有他的命。于是他们将妒忌变为嘲笑,企图在不公里找到一点公平,在嫉妒里释放一点戾气。他们笑他说脏话的模样,笑他的懵懂姿态,笑他的答非所问,笑他的别扭口音,笑他的直白脏话,笑他的严重烟瘾,笑他和人设截然相反的表现,笑他一切能让人发笑的地方。
他们没见过丁真镜头外的样子,他们不知道,在丁真抛开令人发笑的别扭口音、模糊不清的吐字,切换成自己熟悉的语言后,那份不自信迅速消失了,好像灵魂重新被躯壳的主人掌握住,他回到了他最习惯的模式、最舒适的状态。一说藏语,一唱藏歌,他就好像回到了成名前,回到简单的生活中,回到鼓励小马奔跑的赛场上,回到那一望无际的高山草原。紫外线强烈的阳光沐浴着他的肌肤,照耀他简单的快乐,聆听他豪放的歌声。
但牛在在见过了,而且熟悉了。
时光不能倒流,一夜成名后不能全身而退,身上披了无数人设形象的丁真,在这个热度不高的小糊综艺里,在这座不发达的小海岛上,在扬着尘土气息和咸湿空气的小院子中,在夕阳拖拖拉拉往下坠的那一刻,却随地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坐在与牛在在相距没多少的地方,毫无顾忌地放展歌喉,做回真实的自己。在丁真的潜意识中,他认定自己可以在牛在在面前放心地做回自己。
遗憾的是,牛在在实在听不懂,拼了老命也听不懂。
无所谓,听不懂就听不懂,听得到丁真在身旁就行。牛在在放弃吓唬丁真的念头,大踏步走过去,也一屁股坐下来,只是动作过大,大腿不小心磕到台阶边缘,疼得他差点冲着丁真的耳朵就是一通鬼叫。他缓了好半天,强行平复平复龇牙咧嘴的浮夸表情,尽量一脸若无其事地坐下。他拉了拉丁真的手肘,“丁老师太松弛了吧!台风快来了,还这么悠哉悠哉的,怎么天天都在哼歌呢。”
丁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从小就这样,平常习惯唱几嗓子了。牛在在找准一切机会夸他,是吗,难怪这么好听,都唱的什么啊?
“就是对那个,马啊,羊啊什么的,”丁真不知不觉睁大的眼里,仿佛眼前出现甘孜州理塘县辽阔的山原,“都有唱,都能唱。”他又看了牛在在一眼,语气明显变得更加自豪,“有嘴就行的。”
他大概把“唱的什么内容”听成了“对什么唱内容”,牛在在被他那答非所问的样子逗乐了,“我知道呀,我就知道你行的。你看,你还经常对我养的鸡唱歌呢,哎,你说,那些鸡再被你熏陶下去,它们也都该会唱了吧?”
“不会的吧?”丁真顿时觉得这个描述的画面感很好玩,可惜听起来不太现实,“应该不行的。我还骂过它们,我说要炸它呢,可它们到现在也没有会骂我。”
这不是废话嘛,它们要能骂人那还得了。牛在在故意板下脸,嘴里却胡言乱语开着玩笑,“你怎么可以骂小鸡呢,太欺负弱小了!谁给你的权力?人有人权,鸡也是有鸡权的!”
“我当然有权力。”丁真得意地说,“我看那个抖音,看到有人说,我是鸡爸, 你是鸡妈,我这就是管教孩子。很合理的。”
牛在在一听到那句“鸡爸”,吓得差点跳起来要去捂丁真的嘴,人都腾空了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在录制过程中,结果姿势没来得及调整,一屁股狠狠跌坐下来,好死不死,正好撞在刚刚大腿磕上的地方。这次可完全失去表情管理了,牛在在痛得面目狰狞。丁真赶忙去扶他,手迅速放上牛在在的大腿揉了揉,“干嘛了,看到什么了?不要那么激动。”
牛在在心里咬牙切齿,还不是怪你乱说话!好啊,又乱组词,这节目迟早被你干封了。什么爸爸妈妈,什么……等会儿。
“……爸爸妈妈?”牛在在心情复杂地复述了一遍。
丁真以为他没听懂,又放慢速度重复了一遍。牛在在只觉浑身发痒,脸颊滚烫,可是迎上丁真清澈的目光,又无计可施,坐在台阶上如坐针毡,度秒如年。丁真仍然没有停,好像铁了心准备把网上看到的一切都分享给牛在在。
牛在在赶紧叫停,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别再说啦,我都,我早都刷到过了。
他有些心虚,表情似笑非笑起来,自己抽着张脸也觉得特别扭。他蓦地想起丁真生日那次,他的表情估计也是如此尴尬。五月初为丁真生日准备礼物的时候,牛在在费力半天,敲敲打打锯锯拉拉,眼睛里还不小心飞进了两块毛糙的木屑,疼得他拼命挤眼睛,好不容易才搞出几根规整一些的木条,可都怪自己一时“逗狗”心起,先来一句你没劲儿,再叠一句这个拿手都可以,最后盖一句拽什么,激得丁真非要逞强,连掰他好几块材料。牛在在脸上一秒内流转过缤纷的神情,脸色简直姹紫嫣红,五官都随着心痛的程度加深而越挤越难看。
他在心里狂骂自己,你说你惹他干什么啊!
当丁真特意将一分为二的材料举到他眼前的时候,牛在在真是心如刀绞。就算看不见自己的脸,他大概也知道那时的表情肯定完美诠释了“欲哭无泪”,眉头与眼睛皱在一起,好像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醋,酸得他拼命在脑子里把这辈子所有高兴的事情都回忆一遍,才勉强稳住即将喷涌的情绪。
之前有个夜晚,大家一起睡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牛在在无聊,不客气地坐到丁真床边,侧过身,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当时好像是聊到一个什么玩笑,牛在在记不清了,只记得讲着讲着,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然而丁真直愣愣地盯着他,没有给出一点反应。要知道,开玩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笑,那可是标准的尴尬场面,大眼瞪小眼,僵笑对呆脸。 但牛在在脸皮厚,冷场了而已,冷得只是小场面,还是他俩之间的小场面,他也没当回事,反而琢磨是不是自己哪句普通话表述有问题,让丁真消化不清意思了。于是他问丁真,你是不是又没有听懂啊?行行行那我给你解……
丁真却突然截住他的话头。
“你的眼睛,我觉得,弯起来,很,”丁真微微仰起头,漆黑的瞳孔直白地望进牛在在的眼底。他又探出指尖,轻轻戳了戳牛在在的眼皮,“很帅。很好看的。”
牛在在打量了一下丁真比他更深邃的眉眼,刻意地垮起个脸,哼哼唧唧说哎呦我可没你的大双眼皮帅呢。哎你知道吗,我以前参加过一个选秀节目,还有人说我鬼迷日眼贼眉鼠眼的啊我天,气死我了,可是我还真就找不到反驳的证据,真的,网友的嘴太牛了,我还真没见过能这么精准概括我的。好吧,我这么实话跟你说吧,眼睛和身高都是我超级大缺陷,唉,为什么啊,眼睛又矮,身高又小……不是,嘴瓢了,哎你笑什么你别笑了,你难道不是也经常这样说话吗!喂!不许笑听见没啊!丁真直接忽略了牛在在的命令,眼尾都挤出了褶子,边笑还要边坚持表态,不会难看,你眼睛不会矮,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丁真吹捧他吹得天花乱坠,牛在在表面仍然鼓着嘴说丁老师肯定又在嘲讽人,天天不学好,现在都学会“吹牛”了,完蛋了完蛋了。可他却感觉胸口里驻留的那口怪气好像渐渐胀了起来,还像长出片片轻薄的翅膀扑棱起来,在心房的壁笼里漫无目的地撞来撞去。而当牛在在看着丁真拽里拽气地一块接一块掰他的木材时,他知道五官团挤的情况下,自己的眉眼也是这样弯起来的,看起来像一个绽放的笑容,可内心却是碎了一地,他感觉自己这表情比笑,比哭,比哭着笑、笑着哭、哭笑不得还要奇葩。他胸中那口怪气此时散发滋滋的酸涩,好像腐蚀了五脏六腑,却慢慢生出一丝灼烧后的麻痒,最后竟品到了一点微不可见的舒爽,仿佛一口气闷了一瓶烈酒,晕头转向,不省人事。
而丁真就是捏着酒瓶子,温柔地撬开他的嘴,将烈酒灌入他咽喉中的那个人。
从演技效果的角度来说,牛在在作为表演系出身的艺术类学生,对于丁真无意中破坏了他所有制作材料这件事,他的“强颜欢笑”演得还不错。何止不错啊。牛在在心里哀嚎,坏了,由于演得太成功了,没想到对方没看出来他的心痛,所以演得太失败了。不行,不能是我的错。他想。必须都怪丁真,表演都白学了!谁来同情我,同情我马上要抽筋的脸啊?
牛在在努力掌控脸上自作主张别扭的肌肉,哄小孩般敷衍了两句,飞速转移了话题,“好吧好吧知道啦,别唱了啊孩子他爹,赶紧去准备防台风啦,后院好多东西还没加固呢。”
丁真啊了一下,有些迷糊地说忘记掉了,对台风实在不太熟悉,就容易想不起来。
“我猜川西那边肯定都没有见过台风吧?”牛在在指了指天空,“福建的台风可恐怖了,能把你吹到天上去,还能把房子都吹跑呢,你信不信?”
“不知道。”丁真摇头,还是没说清楚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模棱两可地应答,“不过我家那里风也很大,但也只是感觉凉凉的,不会把房子吹跑的。”
牛在在笑出了声, 伸手拍了拍丁真微翘的黑发,“那可真好,理塘的风很懂事嘛。”
丁真忽然一把捉住牛在在揉乱他头发的手,抓下来轻握住,随意地捏玩着他的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以后真的会到四川理塘来玩吗?”
台风来临前,天边的云总是比平常更绚烂。那壮阔的天空中,羽状的高云被残阳涂上一抹暗沉的红,染了几乎半个院子,地平线下隐约放射出数条红蓝相间的光束,霸道地横扫整片天空。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铺在丁真的侧脸,仿佛烧红了他半张脸,黝黑的肤色都鲜艳起来。
牛在在出神地看着丁真俊朗的脸,好半天才捡起不知道擅自出走到哪儿去的理智,思忖丁真的问题。去啊,怎么不去呢,面前的藏族少年可是四川文化旅游大使,大使都发话了,不蹭白不蹭好吧。
可是,等节目结束以后,自己真的会不远万里、不带目的、不怕高反地去吗。就算以后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很多许诺的事情,必定加个词语,“以后”。可“以后”到底是什么样的,谁又能预料。以后下了岛,录完了节目,他们各散东西,分道扬镳。以后,他要继续活跃在各平台上,宣传他那偏远而美丽的家乡; 以后,他要继续面对自媒体行业的镜头,录制更多创新的、抽象的、搞笑的生活短视频,做好他的博主,平平淡淡地接广告赚钱。他们只不过在共同建设一个风光秀丽的小岛时,又共同建设了几个月的情谊,其乐融融,却转瞬即逝。
在“以后”的相约下,时间和距离都是经不起细思的问题,牛在在甚至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以后。他们那些触碰或许也不会更多,不会更进一步了。那些聊得火热的微信消息,占满长屏的通话时间,相视一笑的默契,互碰互撞的玩笑,你推我搡的打闹,以后大概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节目的结束、夏天的收尾、必定的分别,而再无下文。他们只有美好的现在,以及一眼望到定局的未来。
幸好,牛在在满意地想,感谢自己的心态是那么的豁达,幸好本人心大!爷们!要!心!大!
就算没有“以后”,至少还有“现在”,既然有了“现在”,那还是得好好把握一下的啦,想胡说八道什么,想夸下什么海口,想口头沾文旅大使的光,那就趁“现在”赶紧蹭呗。人还在面前呢,不蹭白不蹭,瞎考虑什么以后,咱乐观的人就要走一步享受一步,明天的事情后天再说,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以后再说,约定就是要现在许诺,至于是否会落空,那还是以后再考虑吧。他想,人呢,就是应该活在当下的嘛。
牛在在笑了,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
“会的。”他说,“我当然要去。”
可你刚刚犹豫了。丁真居然小心眼起来,找茬似的。刚刚,你的这里,他故意探出食指,戳了戳牛在在的左胸口,不说话。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院子外,远方悬着的夕阳此时彻底坠入海平线下,只露了一小半金红的余晕。夜幕即将降临,又是熟悉的墨黑,天水相接,海空合一,夜空也渐变为深海的颜色,蚕食海平线上悬着的那抹残缺的红火,蚕食他们在海岛上待在一起的一天,又一天,吞下他们共处的过去,将他们一点一点推向明天,推向后天,推向以后,推向未来,那不能确定的未来,不可预测的以后。
在想以后。
“在想你以后带我去理塘的日子。”
这次,牛在在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丁真好像松了一口气,冲牛在在得意地点点头,这才把手指头挪开,转头又自顾自地哼起歌来,歌声飘扬在暴风雨前宁静的晚霞里,悠扬而自在。
云团一点点散了,暮光渐渐黯淡了。台风“格美”马上就要来了。海岛上,风力强,危险大,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全都集中在学习台风天的应急措施上,他们很快就没空再纠结这种暂时无关紧要的问题。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风平浪静,这果决的许约,仿佛被沉闷的水汽彻底浸没得悄无声息,不知以后何时会再次提起。
【fin】
*理塘县是全国120个、四川省10个、甘孜州5个纯牧业县之一,牦牛产业是农牧民赖以生存的基础产业。
被绿茶美女系统绑定后二皇子崩人设了
李承泽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应对假死归来的范闲时,他绑定了绿茶美女系统
李承泽是真想让范闲死在北齐。
这个想法纯度极高,半点不掺水分,即使他对范闲心里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思。
然而事与愿违,范闲活了,不仅活了,兴许是由于他这次北齐经历的故事性,还气势盛大地使得一群人拥在一起迎接他回来,李承泽自然在此列。
李承泽带着点遗憾,又在心底幽暗处松了口气。
他一向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管...
李承泽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应对假死归来的范闲时,他绑定了绿茶美女系统
李承泽是真想让范闲死在北齐。
这个想法纯度极高,半点不掺水分,即使他对范闲心里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思。
然而事与愿违,范闲活了,不仅活了,兴许是由于他这次北齐经历的故事性,还气势盛大地使得一群人拥在一起迎接他回来,李承泽自然在此列。
李承泽带着点遗憾,又在心底幽暗处松了口气。
他一向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管是那几近于无的善良还是野心、恶毒,李承泽不会逃避,因而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放松时,忍不住笑了下。
这种柔软的情绪不过一瞬,李承泽右手执着红楼的书卷,另一只手捏了一粒带着水珠的葡萄,眼神却放空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他很清楚接下来他和范闲不会和平,也许是不死不休,李承泽慢慢的将葡萄放入口中,牙齿轻阖,酸甜的汁水瞬间盈满口腔。
这酸涩似乎经过了喉咙,缓缓的流入了血液,他的心脏也被带的沉闷。
伺候的人进来通传时候已经不早了,该准备出发了,李承泽今日穿了件哑金色的衣裳,领口的白色纹理如同春日舒展叶片的花朵,衣料整体皆有暗纹,衬出了他身份的尊贵又不会过于高调,只让人觉得他有一种娇矜的好看。
李承泽面不改色出了门,脑瓜却转得飞快。
他和范闲见面该怎么做?直接撕破脸皮?不——这肯定行不通;怀柔政策,这应该已经是目前这种情况下仅能走的路,可李承泽,对此实在悲观,范闲大约是不吃这套的,他往日对范闲的温言软语还少吗。
正当他陷于苦思之际,一道平板却佯装娇弱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绿茶美女系统已选定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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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泽皱着眉,看向了离他最近的范无救,一身黑衣,留着络腮胡,身高体阔,腰上挎着一柄长刀。随后移开视线,应当不是他。
这道声音来的古怪又突兀,李承泽琢磨了一会儿,再没听见,便先放下,着眼于当下的危机。
自范闲离了南庆去往北齐时日已不短,但此人热度不减,归来时仍旧是朝廷的焦点人物,李承泽左右一看,大臣排排站好,恭谨地垂手,将士身穿黑甲,蓝底金边的旗帜垂落,盖住了一截杆。两边整齐摆放着的锣鼓新刷了红漆,好一场盛大的仪式。
而后李承乾满面带笑,一手牵着分别数载的李成儒,另一边便是范闲。
范闲离他不远,一身玄色衣裳,皮质袖口窄窄收起,腰间并无翡翠、玉石装饰,只有金属扣子冰冷地贴在布料上。
他瘦了许多,飞扬的少年气被埋藏在了千里之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眉毛平直地压着眼睛,唇上有些微弧度,眼珠却暗沉的黑,显得他愈发英挺沉郁。
李承泽似乎没有察觉到范闲眼中的冷意,面带笑容走上前去,动作亲密态度热络地握着范闲的手腕,他的衣袖宽大,盖住了他与范闲的手。
范闲微微挑眉,反手握着李承泽柔软的手,轻轻地加大了力气,他见李承泽皱眉,却仍旧用着那副虚伪的真诚语气,对他说:“久未谋面,你瘦了。”
那么真诚,似乎是真的想他。
那么虚伪,想要他死的也是他。
更不要说用王启年家人、范思辙威胁他等种种恶行劣迹。
范闲心火旺盛,恨不得掐着这人脖子,看他在临死之时口中能否吐露真话。
李承泽并不知晓范闲的想法,只是见不言语,亦不放开他的手,他试图抽开手,然而他半分武功也没有,在范闲面前不过蜉蝣撼树一般,李承泽顶着一旁太子窥探的眼神,正准备开口。
那一道怪异的声音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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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定攻略目标*根据因宿主行为情绪波动值最大判定]
[绿茶攻略值满条,解锁神秘大礼包]
情绪波动值?李承泽若有所思。
那厢范闲已经放开了李承泽的手,声音冷淡:“有劳二殿下记挂,范闲多有感念。”
这是他与范闲之间相处的舒适区,笑盈盈的面纱下两把淬毒的匕首对着彼此的致命处跃跃欲试。
李承泽抬手,预备作揖,然而那道声音使得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绿茶美女守则:和老公有仇不能隔夜,要当下解决,没有什么是两滴眼泪解决不了的]
[请宿主根据守则消解攻略对象愤怒值*如果三十秒之内不根据守则采取行动,新手保护期内系统会有提供演示教程,新手保护期后,会采取适度惩罚]
李承泽自幼聪颖,教习过他的师傅无一不夸奖他天资过人,入朝堂更是和一群长在心眼上的人交流,这是李承泽第一次怀疑自己理解的能力是否不够。
老公——在太监面前落泪?况且他和哪位太监有仇?
李承泽莫名其妙,他自然不可能按照那声音行事,正思考见,三十秒钟弹指流逝,李承泽本来准备放下的手猛的放到了范闲的手臂上。
微凉的衣物让李承泽手指轻颤,然而动作不过停滞一瞬,紧接着,他便紧紧地抱住了范闲,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
旁边原来一副坦然自若的李承乾瞪圆了眼,见鬼的看着李承泽,大皇子亦是倒抽一口凉气,更不要提余光看见此情此景的文武百官心中如何愕然。
李承泽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脸颊蹭在范闲的胸口处,还没开口说话,眼泪珠子便圆滚的从眼角落下,像小水龙头一样浸湿了范闲的衣服。
范闲在李承泽抬手时便警惕地看着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抱住他可怜兮兮地哭泣。
范闲这人,在现代是接受了许多年男女平等的思想教育,可并没有磨灭他根植于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李承泽这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示弱方式,让范闲心尖若有似无地颤了颤。
他哭了好一会儿,范闲却没什么动静,李承泽吸了吸鼻子,眼皮被泪水染得一层薄红。
李承泽没有注意到范闲犹犹豫豫在他腰间徘徊的手,他和范闲拉开了点距离,手却抓着那块被他弄湿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开口:“自从你离开京都以后,我日日夜夜想你…”
想我?是想我死吧。范闲想,但是李承泽哭的发红的眼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让谢必安给你送个信过去,可你也不回,让我好等,你终于回来了,安全回来就好,我惦念小范大人得很,如今你回来,总算潦慰相思。”
李承泽声音半点也不掩盖离得近的人大概都听到了,范闲被李承泽的话气的齿冷,那封信、催命符一样的玩意儿,居然也叫李承泽堂而皇之地提起。
可只消一眼,想起李承泽那为他流的泪。
怒火转瞬消弭。
范闲自嘲,平日里如何标榜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被美色迷的头晕转向的庸俗之人罢了。他移开视线,侧开脸,声音也不似刚刚一般,而是软了许多,“多谢殿下挂念。”
一旁的李承乾远比范闲震惊,突然见李承泽如此做派,差点没把自己作为太子的体面丢的一干二净,和李承泽这样争斗十余年,他还能不知道李承泽的性格,像这样落泪……他视线狐疑在两人间打转,满腹疑问藏于心中,准备回去向他姑姑请教一二。
李承乾阴阳怪气道:“方才我见了范闲,也是说他瘦了。”
说完却不见李承泽有所反应,神色恍惚地瞅着范闲。
载着贵客的那车自城门外驶进,北齐的使臣跟在马车后面,乐曲奏响,锣鼓喧天,一派热闹的景象。
他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应和这场景的寒暄着,李承泽本以为要和范闲明里暗里过招,但是那名为“绿茶美人系统”的古怪玩意儿打乱了节奏。
或许是——李承泽借着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水渍”,他不认为那是眼泪——已经完成了系统所说的任务,他也不用被控制着做那等姿态,但李承泽却突然觉得,还挺有用。
他试探地靠近范闲,用从前同范闲说话的腔调:“早知小范大人和大哥一同回来,我该给你准备些礼物。”
范闲像是应激一样:“殿下在路途之中送的礼物我都记下了。”那记仇的样子生怕李承泽看不出来。
然而李承泽下一秒眼眶一红,肩膀塌着,眼皮一撇,“我就知道小范大人还记我的仇,是我的不是,可是我如今,是真心同小范大人好,小范大人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李承泽抬手,衣袖挡住了他半张脸,似是用衣角擦泪。
然而一双狐狸似的眼珠转动。
——范闲的弱点了。
他拿捏住了
心中如此想,眼却愈发红,眼眶已经湿润,泡的眼皮肿胀,倘若范闲嘴里真的说个“不”字,李承泽当真能扒着范闲衣服再大哭一场。
范闲果然没说什么话,而是抿了抿唇,步伐变大朝前走去。
李承乾冷笑道:“二哥如此低三下四未免失了皇室子弟的体统。”
史家镇那事儿,他已经推到了李承泽身上,本想借机让范闲和李承泽一刀两断、反目为仇,没想到范闲居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半句狠话都不曾对李承泽讲,真是纸老虎一只,也不知道是什么章程。
李承泽冷笑相对:“自是比不过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李承乾:“……”
他错了,李承泽还是那个李承泽。
半点没变。
本来该散的散去,然而庆帝降了道口谕,召众人去宫中。
范闲听了,无奈叹气。
欺君之罪是免不了了,今天必定得吃一番苦头。
李承泽在一旁,做出十分担忧的模样,范闲一开始并没有看见,李承泽心想总不能白做吧,便大声叹气,吸引了范闲的目光以后,握着对方的手,“小范大人今日必然安然无恙。”
色字头上一把刀。
饶是知道李承泽心中淬毒,且庆帝今日这一关也必不好过,可被李承泽这双柔软的手握着时,他忍不住心中一荡。
然而面上却得愈发紧绷,口中仍旧说:“不敢烦劳殿下关心。”
李承泽并不在意范闲僵硬的语气,绿茶系统“叮”地一声,提醒攻略值+5,他便知范闲颇为受用。
不过,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那个系统将目标锁定为范闲,又以“老公”代指,民间向来有此说法,以“老公”代指净根的内侍。他不由得朝范闲身下看了一眼,这般神通广大的东西,居然可以控制他的行动,而且,据他观察,这系统的声音只他一人能够听见,想必不会出错。
思及此处,李承泽不由得眼含怜悯,未曾料到范闲居然有此隐疾。
也真是够可怜的,看来他以后还是少针对一下这人。
庆帝的家宴从来不只是吃饭而已,每一次都叫人战战兢兢,深刻的体验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李承泽对此早已是厌烦不已,可是他要争,就得忍,就得受。
他们兄弟几人除了太子与范闲都已经到了,范闲是被庆帝叫去谈话,李承乾则是要端着自己太子的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下一任皇帝似的。
桌上摆了瓜果,有一盘摆着青紫二色葡萄,李承泽随手捏了一粒塞进嘴里——这处吃饭的地儿开阔得很,迎面对着湖泊,一座拱桥横在上面,绿叶枝条垂荡,在湖面上暗影横斜,远处山川层峦,挨着天上的云朵。
李承泽不得不感叹他爹平日里打扮的不着边际,但还挺会享受,他从袖中摸了个金饼,瞅着湖水,打水漂玩儿。
他和这两个人关系不错但是也没有多亲密,看李承儒与李承乾两个人招呼就足够,直到太子进来,让大皇子不要行李,那虚伪做作的样子让他冷笑一声,等太子给他打招呼的时候,李承泽头也不回,抬了抬手当作回应。
他估摸着范闲肯定要遭罪,和心眼同步的,李承泽在讨好别人这方面脑瓜转的也格外快,他在果盘上取了一个梨,藏在广袖之中。
随着一声“陛下到”,庆帝走了进来,衣裳随意一穿,头发倒是难得输得整齐,李承泽忍不住冒犯陛下,心中想,就庆帝那一副样子,倒在抱月楼门口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接济,还好意思说他坐没坐相。
念头刚起,李承泽深觉失敬,心里头又给庆帝上了几炷香以做弥补。
不出李承泽所料,范闲被内侍扶着进来,像庆帝这样看似宽容实则暴戾的皇帝,怎会将欺君之罪轻轻放过,饶是范闲事出有因,也得受了廷杖再说。
也就是范闲,换了他和李承乾,不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李承泽给范闲留了位置,笑着拍了拍坐垫,让范闲坐到他旁边。
庆帝对李承泽在京城中的东西也知道几分,饶有兴趣地看向范闲,见范闲还真坐了下去,挑了挑眉。
李承泽借着矮桌的掩护,把藏在袖中的梨递给了范闲,侧脸低声说:“专门给你留的,我对你好吧。”
哪有这样的,人受了伤,他给人家一个水果,还追问,我对你还不好吗?
李承乾在对面,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无耻做作!
庆帝倒是觉得好笑,只觉得李承泽和之前对待范闲有些许变化,不过不影响大局。
然而范闲也确实最吃这一套,他一手接过梨,心想,李承泽确实在北齐和长公主狼狈为奸,可是这些事情他也没有证据,拿出来也不好使。他瞥了眼李承泽,察觉到他的注视以后温温柔柔的朝他笑,不如……等他私底下解决,教训李承泽,让他往后不再犯也就是了。
范闲的脑回路实在过于曲折,不同于常人,不过李承泽听到攻略值+5的提醒,便心满意足了。
他实在好奇,这天外来物所说的奖励到底是什么。
能把皇位直接奖励给他吗?
即使不是,总该差不多哪里去吧。
庆帝问起范闲在北齐的传奇经历,范闲便说了,只是隐去了李承泽那一块儿,庆帝并未太过追究他的含糊其辞,他最在意的是神庙。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庆帝对北齐是势在必得,太子在一旁溜须吹马,夸他爹腹有乾坤、雄才大略。
李承泽低下头,怕自己笑出声来。
往日里他和李承乾一块儿的时候还察觉不出来,今天就李承乾一个,跟个哈巴狗一样。
幸而他对庆帝还有敬畏,这才忍住。
家宴顺利结束,出宫的路上李承泽提议,要不让他扶着范闲走,他现在对这个绿茶系统正在兴头上,于是抓紧一切机会增进攻略值。
内侍好一阵犹豫,看向范闲,范闲已经伸手,靠着李承泽。
没走一会儿,李承泽就发现了这是个苦差事,他与范闲虽身高相仿,然而范闲却是个实心的,十分沉重,他负重前行,实在坚持不下去。
但他也不能直接把范闲扔了吧。
李承泽脚下趔趄,居然被范闲这个患者一手捞住。
李承泽正要借机自己身体不适把范闲扔给内侍——
[系统检测到英雄救美行为]
[绿茶守则:需在此时给予老公正向反馈,鼓励他再接再厉,保证老婆不受伤,毕竟美女只吃**不吃苦。]
李承泽:……
李承泽再一次陷入了迷惑?
什么玩意儿。
他发觉自范闲来了京都,这世上难懂的事情真是多。
至于正向反馈,李承泽经历过一次,就对这系统的性质有九分的了解,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过李承泽并没有动作,而是窝在范闲怀中,等待时间过去。
他需要再验证一次。
三十秒钟。
范闲迟疑地看向李承泽,他微羞地笑起来,拽着范闲的衣服。
“哎呀,我真是笨手笨脚的,要是没你,我可怎么办呢?”
🙏🏻
【岁岁长相见·三愿/06h】五十弦(上)
须知:本篇为端午节贺文,背景人设取自前文《君去来兮》,全文1.7W字,OOC致歉
那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在范闲说完一个从未听过的节日当晚,李承泽做了个堪称古怪的梦。
梦里他身处激流,被水流裹挟的七荤八素。他意识模糊间想起范闲说起的那个节日——端午。他说是在他们仙境为了纪念某个跳江殉郭的忠臣所设立的节日。他当时听的不认真,还批判了这位臣子空有一腔孤勇,换做是他,那煌帝要是不听劝,他要么造 反要么就请辞游山玩水去了,怎么可能为了个昏君衰郭去死。
范闲打趣他一点都不忠君爱果,他问起范闲的选择,那小王八蛋嘿嘿一笑,说他也是乱臣贼子预备役。
被水呛得险些归西的时...
须知:本篇为端午节贺文,背景人设取自前文《君去来兮》,全文1.7W字,OOC致歉
那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在范闲说完一个从未听过的节日当晚,李承泽做了个堪称古怪的梦。
梦里他身处激流,被水流裹挟的七荤八素。他意识模糊间想起范闲说起的那个节日——端午。他说是在他们仙境为了纪念某个跳江殉郭的忠臣所设立的节日。他当时听的不认真,还批判了这位臣子空有一腔孤勇,换做是他,那煌帝要是不听劝,他要么造 反要么就请辞游山玩水去了,怎么可能为了个昏君衰郭去死。
范闲打趣他一点都不忠君爱果,他问起范闲的选择,那小王八蛋嘿嘿一笑,说他也是乱臣贼子预备役。
被水呛得险些归西的时候,李承泽心下疑惑,莫不是范闲口中的屈愿前辈听到了他二人的大不敬,特地过来给他的颜色看看——若真是如此,就该范闲和他一起在水里泡着……
意识昏沉之际,他忽然听到有人跳入水中,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熟悉又生动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那眉那眼,分明是范闲不假,但却好像更年轻活力一些,眉眼也没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算计神色,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留着一头极其利索的短发,身上也穿着他前所未闻的服饰。
见鬼了,范闲怎么变成这副古怪样子。
那位奇装异服的范闲径直游到他身边,一把将他薅出水面,不等李承泽开口,这位范闲大声道:“这位coser老师!你大节日的干嘛跳江啊,你在cos屈愿吗?!倒也不必如此还原吧!他亡郭了你也亡了?!”
“我……”李承泽刚要开口,只听范闲继续道,“你什么你,你们私宅就是抽象,二次元的命都是租的吗?说跳就跳,屈愿见了你都能气活。”
“范闲,你到底在说什么?!”李承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只能听眼前这位酷似范闲的青年对他一顿驴唇不对马嘴的抱怨。
“谁范闲啊?”范慎一愣,“我叫范慎。”
这次换李承泽愣了,范慎?倘若他没记错,范闲说他在仙境时候的名字,似乎就叫范慎来着。
难不成眼前之人是另一世界的范闲?是他所说那万年前的世界?
“这里是仙境吗?”李承泽被范闲拽上河岸的时候,微微蹙眉问。
范闲趴在地上拧身上的水分:“老天,你套个古装真当自己穿越了?这里不是仙境,这里是二十一世 纪,是科学和Marx引导的郭家!”
“你说话太冲,我不喜欢。”李承泽很少听范闲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神色略微不虞。
“大哥,我救了你一命唉,你居然第一句话不跟我说谢谢,还嫌弃我说话冲?!”范慎咬咬牙,“真是个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遇上你算我倒霉。”
“不准走。”李承泽一把拽住范慎的胳膊,“如你所见,我不知这里是何地,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我只认得你,你可不能不管我。”
“你认得我?我名字你都记不对好吧!”范闲本想一把甩开眼前这古装怪人的手,却见他白皙的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眼皮被水泡的湿润,抬眼瞧人的时候说不上的漂亮俊秀,不像是个普通神经病,起码也是个漂亮的神经病。他一向很有爱美之心,打算看在这人样貌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份上,再劝他两句,“大过节的你别发神经了,我很忙的,没空陪你演脑蚕剧,我看起来很好耍吗?”
“我没有要耍你的意思。”李承泽望着他,“我所言不假,我非你现世之人。”
“你有病吧!”范慎吓得后退两步。
“你觉得我在骗你?”李承泽笑着握住他的手,“你该信我,我怎么会骗你呢?”
眼前之人既像只狡猾的狐狸,也像条艳丽的毒蛇,定眼瞧人的时候,简直跟个妖精似的。范慎本来应该义正言辞反驳此人的神经病做派,但话到嘴边,还是愿意听这人给他狡辩两句。
“你最好编的有理有据一点,不然我立马抱紧送你去神经病院。”范慎警惕的望着他。
李承泽从来没见过范闲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样子,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当范闲之前的你是这幅样子?”
范慎:“?”
见范闲一脸茫然,李承泽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的来历和背景。其中的故事范慎越听越皱眉,直到听到故事结尾时,范慎面如菜色道:“朋友,你是不是被期末周逼疯的中文系学生?我不笑话你,你故事编的挺精彩,要是能写出来,一定能火。”
“我没有骗你呀。”李承泽眨眨眼,他觉得还没有进化成范闲的范慎十分的青涩好骗,“我所言句句属实,你怎么不信我,可真让我伤心。”
范慎看着李承泽调笑的神情,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脸烧,他咳嗽了两声:“你要没骗我的话,你是个煌亲郭戚出身的公子哥喽?”
李承泽点点头,额发的水珠顺着他的动作甩到范慎脸上,他亲昵的替他擦干净,语气温柔,“是呀。”
范慎觉得被眼前人擦过的皮肤像是要着火,他咳嗽了两声,居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还是李承泽温柔的提醒他:“你要问我什么吗?”
范慎这才如梦初醒,微红着脸颊道:“我期末有篇论文是关于古代文学,你……也算半个古人吧,能不能给我参谋参谋。”
“哦,你有事要求我办呀。”李承泽笑眯眯的望着他,拿手指勾住范慎的手腕,“那你是邀请我去你家做客的意思了?”
眼前的范闲看起来比他更局促一些,他脸越发烧红:“你不是说你是别的世界来的吗?你也没地儿去……”
“我没说不去呀,你解释这么多作甚?”李承泽笑意愈甚。
他可太喜欢这个没有进化成范闲的范慎了,远不如范闲老奸巨猾,逗起来格外舒心,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反将一军。
“……跟我走吧。”范慎没再看他,低着头往前走了。李承泽好笑,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没几步,范闲不知为何绊了一下,李承泽以为是他太过羞怯紧张,抬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他感觉到眼前临界于青年和少年的人肢体有些发抖,但范闲还是摇摇头:“没事……老毛病。”
李承泽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也无意深究范闲的反常,便一笑了之。
这个世界的范闲看起来算是家境还算优渥,他住在一座层层高叠的房屋之中。一路走来,范闲跟他介绍这个世界的新奇事物,像个聒噪的小麻雀,很像他在另一个世界送给他的小雀。
他默默的听着,这些东西范闲给他说过许多遍,但百闻不如一见,只有真实看见了他才理解范闲怎会那样与众不同。
只是他在这里大梦三生,那他的范闲呢?也在梦里吗?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范慎在沙发上放下背上的电脑包,回头却见那怪人正用一种温柔又眷恋的视线注视自己。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你对我一见钟情?”
李承泽一愣,转而失笑:“我对你一见如故。”
范慎笑起来,李承泽很少看见范闲会这样放声大笑。他的那个世界礼 教森严街机分明,不见天子不视君,人全君授,岂能容下一个格格不入的范闲?但是这个时带不一样,一路走来,行人神情怡然,不必担忧朝不保夕的生计。他想起范闲跟他说过的话,他说他来自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那里没有煌全压迫,人人都为自己而活。
就是这样的仙境,才能养出那样桀骜不驯的范闲。
“你刚从河里出来,要不要洗个澡?”范慎闻了闻身上一股腥臭味的体恤,转而问眼前的怪人。
李承泽眯着眼,朝他摊开胳膊:“好呀,你给我更衣。”
“我?”范闲指着自己。
他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你们古代少爷使唤人这么理所当然吗?!新时带没有努力,凭什么啊我!”
李承泽笑着说:“凭我对你一见钟情,一见如故?”
范慎捂着脸:“你真的是穿越来的古人吗?说话怎么这么不害臊……”
李承泽:“!”
有命活就是好,有生之年他都有机会听范闲对他说自己不害臊。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听见。
“算了算了,算我心善。”范慎几步上前,小心的帮他脱湿漉漉的广袖长袍,“照你的说法,那你身上的可都是文物啊,出去卖得好几个小目标吧。”
李承泽听不懂范闲的用词,但他从腰上解下一块玉扣放到范闲手里:“这个比衣服值钱,送给你,当是我在这个世界给你的见面礼。”
“你好大方啊,不愧是煌帝的儿子。”范慎笑着对他说。
“这个房子只有你一个人住吗?”李承泽看着范闲笨手笨脚的给他解身上复杂的盘扣。
“嗯,我父母死的早,一直就我一个人。”范闲顿了顿,转而一笑,“我都习惯了一个人。”
李承泽微微张口,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范闲没告诉过他,他在另一个世界无父无母,过得这样孤独。
在范慎的悉心指导下,李承泽终于学会了被称为浴缸的洗浴工具。但他还是装作不会的样子故意使唤范慎给他开水龙头递洗浴工具。久而久之,范慎也不耐烦了,他一把撑在李承泽的浴缸旁:“来,大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使唤我。”
李承泽握着自己及腰的长发,无辜道:“我以前从来没自己动手洗浴过。”
最早之前是府里的侍女给他洗浴,后来换成了范闲,他从来没亲自动过手,但他对此觉得很理所当然,毕竟当了煌帝的儿子,学不会骄奢淫逸岂不是不务正业?
“行!算你是真少爷!”范闲一屁股坐到他浴缸旁,任劳任怨的拿洗发露给他搓洗长发。
“大王,你这啥时候能回去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情况算嘿户,芹菜知道要给你当逃犯办了的。”范慎将打出的泡沫均匀的涂在李承泽柔顺的长发上。
李承泽趴在浴缸里神情舒适:“你别让衙门的人知道不就好了?”
“啊?我不会得养你一辈子吧!”范慎捂着嘴,“我自己都还在上大学呢,你这就让我背上贷了,大王,你怎么忍心啊?!”
“黄粱一梦,谈何一辈子?”李承泽懒懒地回,“不会赖着你的,你放心。”
沉默半响后,范慎轻声道:“也不是不行……我一辈子很短的……”
“嗯?”李承泽没听清他的话,问了一声。
范慎将毛巾糊到他脸上:“大王,洗好了,该轮到我洗了!”
“你的衣服我放洗衣机洗了——也不知道你那绸子会不会被我洗抽丝了,真洗坏了你可别怪我啊。”范闲给他找来一套他们这个时带的衣服,“你先将就穿我的吧。”
“哦。”
李承泽迷迷糊糊的往浴缸外跨,却听范闲发出了一阵尖叫,“大王,你也太不见外了,好歹等我出去再说啊。”
李承泽心想自己什么地方没被你看过,他已经够见外了,要换成后来的范闲,他洗澡的时候那厮都得钻进来胡闹不可。哪成想当范慎时候的范闲竟然如此腼腆。看来时光真是一把杀猪刀,磨刀霍霍向范闲,竟然将这样害羞的人逼成了后来那副没羞没臊的样子,真是令人可叹。
“都是男人,你在怕什么?”李承泽赤脚从浴缸中跨出,站定在范慎面前。
范慎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他飞速瞥了一眼,只见这怪人乌发蜿蜒在脊背上,骨肉匀称,漂亮的像个水里钻出来的妖精一样。他顿时觉得大脑一片模糊,眼前一片重影,差点晕过去。
“你穿件衣服吧,哪怕是品如的呢!”范慎闭着眼把手里的外套盖在李承泽身上,触到他光滑的PIFU时,没忍住摸了一把……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摸,不愧是骄奢淫逸养出来的封剑小老财。
李承泽却歪歪头:“品如是谁?我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
“是……”范慎无从解释,只好瞎扯,“是我女神,你别管,我要洗澡了。”说着他把大王推了出去,两人要是再呆下去,他真要怀疑他岌岌可危的性取向了。
李承泽被范慎推出卧室也不恼,他披着外衫,饶有兴致的打量范慎房内的陈设。范慎的有些习惯和他后来认识的范闲一样,比如喜欢把衣物胡乱扔的习惯。他以前只觉得烦心,现在却觉得亲切。他捡起范慎扔到地毯上的外套,不知为何却闻到了一缕夹杂着酒精的古怪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他耸了耸鼻子,叠好他的衣服放在了坐具扶手上。
范慎走出浴室的时候看见这位封剑王朝来的大爷半倚在他的沙发上,微眯着眼像是在睡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来熟的人,范慎叹为观止。
“大王?大王?”范慎推了推李承泽的肩膀。
“嗯?”李承泽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望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上未擦干净的水珠,他下意识伸手给他擦掉,“你这么急干什么,头发都没擦干。”
范慎脸一红,却没再避,“我头发短,擦不擦得干都没事,反而是大王你——你头发都把我衣服弄湿了。”
李承泽笑起来:“你怪我?”
“我没有。”范慎下意识道,等脱口而出后他才后悔,他转移话题道,“我教你用吹风机吧,别感冒了。”
李承泽却摇头:“我不学,我要你给我用。”
范慎愣了愣:“大王,你怎么这样不见外,你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分子吗?”
李承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拿话刺范闲:“不是谁都有资格服侍我的。”
“怎么着?我还得谢谢您给我机会呗。”范慎被气的无语了一下,但他对这个怪人总是格外包容一些,倒也没有计较他的少爷毛病,而是从抽屉里摸出吹风机,调成最小档的热风给他吹头发。
自打父母车祸离开后,这所三居室就很少有人气。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也并不知交遍天下,他最大的爱好莫过于读书打游戏,高中毕业后他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大学,活得简单又乏味。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样,在这样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固定路线里,他鬼使神差的想在河堤旁走一走,谁知抬眼一瞥,却瞧见波涛之中的一点人影。
那人身穿一袭繁复的暗红长袍,不像是个正常人,可就算是神经病,他也不愿意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他纵身一跳,拉住了那抹绯红的人影。只见这人素白面孔,清俊五官,他莫名呼吸一窒,就好像在某个时空里,他的心跳莫名与另一个人重合了一瞬。
他怎么会觉得这人这样眼熟呢?
很快他就在心里笑了一下,难不成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可这人分明是个男子,他更不是贾宝玉,也没有通讯录癖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被拉住的人睁眼的那一瞬,他哑口无言。
他觉得他何尝不能是通讯录。
这人是个神经病也没关系,他是正常人就好。
他方才问这人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倒不如是在问自己。
“在想什么?”李承泽掀开眼皮,打量着范慎的神色。他太了解范闲,也因此了解范慎,因此他每一寸不同寻常的神色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范慎收起心思,岔开话题:“在想大王叫什么名字,认识这好一会儿,你光惦记着拿我当太监用,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承泽。”李承泽轻声道,“我叫李承泽。”
“范慎,我叫范慎。”范慎吹干了他的长发,将吹风机随意扔在一旁,想起了李承泽刚睁眼时称呼他的名字,心下有些不快的补充,“我不叫范闲,也不认识什么范闲。”
“你不高兴?”李承泽望着范慎的表情。
范慎下意识揉揉脸,难道他很明显吗?他已经是同龄人里惯会隐藏自己的那一类人,却在这个名叫李承泽的人面前依旧无所遁形。
“我和你,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范慎忍不住发问。
李承泽挽起长发,有几缕发丝垂在范慎胳膊上,引起一阵瘙痒。他听见李承泽叹息一样吐出一句话:“谁知道呢。”
当真是个妖精,又聪明又勾人,像条艳丽的毒蛇,保不准就咬人。
范慎没再问李承泽,他从冰箱里摸出一些零食摆到李承泽面前:“尝尝我们这个世界的土特产吧。”
李承泽随意挑了几样东西拆开,只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不和我胃口,还有没有别的?”
“你嘴怎么这么挑,就吃一口你拆什么拆。”范闲吐槽他,“锅里还有我刚蒸的粽子你吃不吃,本来是给我当晚饭的,现在分你一半。”
“什么是粽子?”李承泽终于来了兴致。
“粽叶包的米食,你要甜的还是咸的。”范慎从厨房端出一盘粽子。
“不知道,我得先尝尝,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什么?!尝一尝?谁吃你剩饭!浪费食物可耻!”范慎瞪大眼睛。
“你吃呀。”李承泽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我是垃圾桶吗?!”范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把那盘粽子摆到李承泽面前,“你们封剑老财就是会使唤人。”
还好李承泽没有给他当垃圾桶的机会,只见他拿着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挖着粽叶里的粽子,吃的又慢又细致。范慎一口干了三个粽子,他才吃完一个。范慎还等着洗盘子呢,所以他忍不住发问:“大王,你怎么吃这么慢。”
李承泽慢吞吞的放下勺子:“怕你不够吃呀。”
啊?
不是说古代统治街机都蛮横无理高高在上吗?怎么李承泽如此平易近人,还担心他个平头老百姓饿着肚子。
范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对李承泽的态度有些急躁,便摆摆手:“大王你慢慢吃。”
是夜,范慎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异世贵客安置了家里的一套客房。房间很久没有住人了,有股淡淡的霉味,看上去异常冷清。
李承泽不喜欢这种死板的气味,很容易让他想起在宫里的时候。那里的气氛也是这样,寂静又陈旧,像是一具缓缓腐烂裹着华服的尸体,让人作呕,却又逃不出那一方天地,只能跟着那具尸体一起腐烂。
“我不要住在这里。”李承泽裹着柔软的毛毯,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
“怎么?不是一觉醒来五百平的大床您睡不惯?”范慎调侃他。
“没人气,我喜欢热闹一点。”李承泽淡淡道。
范慎无语:“街上热闹,要不你去睡?”
“我也不喜欢太热闹。”李承泽歪着头靠在门框上。
范慎望天:“你想睡哪儿你直说吧。”
李承泽不客气道:“我要睡你卧房,还要盖你被子。”
范慎沉默:“少爷,冒昧的问你一句,你睡我的卧室,那我呢?”
李承泽笑的很无辜:“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我家。”
“哦。你也知道这不是你家呀!”范慎抓狂,“我凭什么把我卧室让给你,我欠了你的吗?”
“当然。”李承泽缓缓走到他面前,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你欠我良多。就算是以后的你欠的债,我也要现在讨回来。所以你就要无条件对我好,知道了吗?”
范慎不敢摇头,生怕他说个不知道,眼前这位封剑遗老就得叫人将他拖出去砍了。但他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时带啊,他一个封剑遗物凭什么这样对自己趾高气扬,他刚要言辞拒绝,却见李承泽忽然将脸贴到他面前,静静的盯着他看。
这算什么?美人计吗?!李承泽为了个卧室这么拼?!范慎慌乱的往后退,却被李承泽抓住手。
“别动,你的睫毛要掉进眼睛了。”李承泽抬手拂过他眼眶,动作轻柔的像一只蝴蝶拂过眼睫,熟稔又理所当然。
“你躲什么?你以为我要和你亲近?”李承泽忽然笑起来,他很少看见范闲会这样慌乱。
“我没——”范慎连忙摆手。
下一秒,范慎唇上一软,他大脑宕机了一瞬。却见李承泽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来不及躲了?”
范慎落荒而逃,直到后背抵在客房的门板上时,他才觉得心跳如雷。他眼前不断涌现起李承泽的面容,一会儿是他湿漉漉的站在自己面前,一会儿是他眼神含笑给他擦掉脸上的水珠,最后画面定格在李承泽那张薄凉湿润的嘴唇上。
他捂住自己的胸膛,感觉自己在做一场荒唐的大梦。
世上怎么会有李承泽这样会拿捏他的人,他懂自己的一呼一吸,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更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坏。
他真是疯了,像那种古怪离奇的人,他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呢。
他低头苦笑一下,想必李承泽就是他普通而短暂的一生最后翻涌的波涛,可惜他已经是岸边的枯石,无法随波而去了。
——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范闲活动着筋骨从客房中走出来,却见自己的卧室房门紧闭,听不见一丝动静。
艹,昨天的一切不会是他做的梦吧。医生也没告诉他这病还会发癔症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他的卧室门:“李承泽!”
他的卧室窗帘紧闭,没有一点光线,隐约能看见他的床上被子微微隆起,一截漆黑的发丝倾泻在他的床单上,像是一条蜿蜒的溪流,莫名让他心悸。
原来不是梦,昨日当真有个异世而来的客人与他结缘。
范慎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那人明明气质阴郁,嘴唇怎么这么软。
“什么?”床上的人似乎被他惊扰,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有气无力的撑坐起来,“在我的那个地方,你这样直呼我名字,是要砍头的。”
范慎一把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闯入卧室,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卧室。他的眉目被太阳晒得有些看不清轮廓,他感受着阳光温润干燥的温度,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扭过头和李承泽开玩笑:“那你找人砍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是你的话无妨。”李承泽缓慢的从床上下来,他穿着范慎找给他的宽松体恤,一截纤瘦的脖颈从衣服中滑落,他毫不在意的拉起领口,挑眉问,“你这样年轻,为什么不想活了?”
范慎微微笑起来,眼神落寞,李承泽终于从这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他所熟识的那个范闲的影子。
“大王,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有过轻生的想法,而且……”也不是他不想活。
“我以前也想过死。”李承泽坐在松软的床铺上,新奇的把玩着床头立着的小玩意儿。范慎好奇的追问他,“然后呢?”
“有个混账让我别丢下他,我就咬牙活了。”李承泽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物件,“这是什么?”
“这叫闹钟,我们用来记录时间的,到点了它就会响,提醒你该起床了。”
“你们真是富有巧思,这种事找个下人叫你不就好了吗?”李承泽问。
“你还当这是你那时带,大家都有人全的,你想使唤人得看人乐不乐意呢。”范慎从他手里拿下闹钟,“别看这老古董了,给你介绍别的好东西。”
这个世界的范闲还有一副少年心思。他带着李承泽一点一点介绍这个世界的构成,他讲的杂乱无章又头头是道。他讲发达的科技,他说他所在的郭家已经推翻封剑注意将近一百年了;他讲人明的生活,他说这个世界人人平等,天下为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讲郭家之外的山川大海,他说地球辽阔,陆地之外是海洋,海洋之外又是陆地,世上有很多个郭家,讲着不同的语言;他说天圆地方是假的,地球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宇宙,月球上不住仙子,嫦娥和广寒宫只在古人的臆想中……
他讲了很久很久,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所见所闻都讲给李承泽听,而李承泽就在旁边默默听着,是个完美的人形树洞。
范慎好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听烦了吧。”
“不会,你之言语已超过我生平所见所闻,我喜不自胜。”李承泽感慨道,“当真是仙境不假。”
“你呢?你的那个世界如何?”范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骷髅人骨,累累血山,除你之外,再无留恋的必要。
李承泽摇头:“不好,我的那个世界要吃人,活人进去,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只会留下一套疲惫的壳。”
“没有快意恩仇一剑逍遥?”
“只有圈地为牢一生受禁。”
“你也过得不好?”范慎轻轻地问,“你都是煌帝儿子了,也过得不好吗?”
“我若不是煌帝的儿子,反而还会过得好一些。”李承泽失笑,“我曾经杀了很多人,在你们这个世界算是罪恶滔天,我亦手足相残,骨肉相食,我是罪无可恕之人。还好我也不曾在意,死后阎罗地狱十八殿,是非功过,由他们评说吧。”
范慎静静的望着他,李承泽嘴上说不在意,眼睛却很悲哀。不知道是在悲自己的命运,还是悲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命。
“你别怕,没有任何科学研究表明人死后有阎罗殿。”范慎宽慰他。
“哦,那你用所谓的科学解释一下我的存在吧,我本以为是一枕黄粱,怎么今早醒来后还在这里?”李承泽淡淡的问。
“这个……”范慎卡壳了,“这个科学怕是赶不上趟。”
李承泽挑眉看着他。
范慎嘴硬道:“科学不能,文学能啊,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①’。究竟是你在做梦梦见了我,还是我在做梦梦见了你,兴许你醒不来只是因为我还在做梦而已。”
“诡辩是你的强项。”李承泽懒散的躺在沙发上,看着那名曰电视机的玩意儿播放画面。
“这个时带不好吗?你为什么想着要梦醒。”范慎忽然问。
“这个时带很好,只是没有他。”李承泽毫不避讳的回。
“他?”范慎问。
“是那个让我活的人。”李承泽望着眼前人熟悉的面目,“那个时带很差,有他我才觉得春光明媚但求一活;这个时带很好,没他我却觉得世间颜色总差一分。”
范慎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悲伤。他以为像李承泽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把谁放在心上的。可是在素昧谋面的世界,有人悬于他的精神,指引着他往地狱而去——那人就那么好,好到让那样厌弃那个时带的李承泽甘愿怀恋?那他昨日的一吻算什么?算他昨天住在这里的房租吗?好一个薄情寡义的封剑遗老!这是拿他当狗耍啊!
“李承泽,你今晚还住这里吗?”范慎不虞的看着他。
“嗯。”李承泽懒懒的掀起眼皮。
“那就交房租!”范慎欺身按住他,低头吻上那人薄凉的唇。
管他心里装着谁,能留下这人的躯壳也算是他范慎的本事!
他本以为李承泽会反抗他,谁知道那人环住他的腰,主动加深了这一吻。这次换成范慎骑虎难下了,亲了一会儿后,他硬着头皮装作不在意的从李承泽身上起来:“唉,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怎么鬼上身了。”
李承泽倒在沙发上捧腹大笑。
范慎被他笑的脸皮一烫,落荒而逃了。
世上怎么有李承泽这样的人?心里明明装着那个他,又在这儿跟他又亲又抱。哦,对了,古代不是讲究三妻四妾吗?李承泽心里有别人不代表不贪图自己的年轻美貌啊!封剑贵族何其可怕,人人都是榴莲,心尖尖上长满了人,他李承泽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典型代表!他一个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应该狠狠的批判李承泽这种陈世美行为!
范慎在厨房里狠狠的摔了下碟子。他要告诉李承泽,以后要是再想和他亲近,必须把心里的人腾干净了,要不然……也得他是大房!
沉默了一会儿,范慎给了自己一巴掌,李承泽是封剑遗老他脑子也跟着回旧社会去了,什么大房,他要一夫一妻制。
“吃饭。”晌午时分,范闲冷脸端着一碟子菜放到餐桌上。
李承泽慢悠悠的渡过来,望了他一眼:“你脸怎么肿了?”
“打蚊子打的……”
“哦~我以为是你恼羞成怒自己扇的呢。”李承泽好整以暇的坐在餐桌前,用筷子给范慎夹了一筷子菜,“补补脑子,我觉得这个世界将你养的不太聪明。”
“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范慎不高兴道。
“我没说不喜欢你这傻样啊。”李承泽笑着说。
“啊,哦。”范闲木木地叨了两筷子菜,总结道,“你说你喜欢我?”
“是啊,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亲近?”李承泽托腮望着他,好像在叹息他的智商。
“你——”范闲放下筷子,“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吗?就那个他!”
“哦,原来你是在意这个。”李承泽笑眯眯道,“可是我现在喜欢你啊。”
“你怎么能这样朝三暮四!”范慎叹为观止。
“你再说一遍。”一直和他笑脸相迎的李承泽忽然垮了脸色,眉眼淬上了寒霜。
“……不是吗?”范慎嘴硬道。
“上下两辈子,原来你都是个混账。”李承泽刷的摔了筷子,拂袖离去,留给范慎一个生气的背影。
什么意思?什么叫上下两辈子?明明是李承泽先耍他的,为什么他先生气了!真是恃宠而骄!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临了还给他摆脸色看!范慎觉得李承泽有些无理取闹,将筷子一摔,扭头钻出了家门,去图书馆做作业去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日暮西方,太阳像个摊开的咸鸭蛋一样铺在天际,不远处的城中河被照的波光粼粼,像铺了一河床的钻石。范慎不由停住了脚步,夕阳怎么会这么美?他死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美的夕阳吗?
他静静的坐在河堤旁,夏风拂过他的额发,他的心一片宁静。他想起了昨天刚去医院领到诊断书的时候。犹记上中学是他还嘲笑楼上的同学肌无力拧不干衣服上的水,害得他被晾干的衣服湿哒哒的。谁知道天道好轮回,年少时的戏言如一把利刃插入他命运的咽喉。医生确诊他患有肌无力,并且病情将无法控制的恶劣下去。
也就是说,他来这人间一趟,夕阳和晨风都不属于他,余生等待他的是漫长的冬季。
他不知道那一天如何到来。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并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甚至还扶老太太过马路,还救落水的封剑遗老,还替同学答到作弊。他以为他是个好人,人们都说好人自有好报,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终老一生,命运却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真难过。
他把自己蜷缩在河堤旁的石崖边,把脸埋进膝盖上,视线浓缩成小小的一块,只能看见自己裤缝间透出的一小块干涸的土地。
片刻后,土地湿润了,但他是不会承认他哭了的,一定是下雨了。
“你把我丢在房子里,自己却在河边缩着,你不知道我很生气吗?”
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范慎下意识抬头,却对上李承泽带着些怒意的五官。他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望去,以他家的楼层,只要站在落地窗前面就能看到河边的自己。李承泽是看见他在这里,特意下来找他的吗?
这个世界对他这么陌生,附近人潮汹涌,街道车水马龙,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你……”李承泽对上范闲脸上的光景,原本满腔的怒意云销雨霁,他蹲在范慎面前,拿袖子抹除他脸上的湿润。
“我没哭……”范慎把脸埋在自己胳膊上。
“你没哭,是下雨了。”李承泽抹掉他脸上不断涌出的水珠,他心想,这个世界的雨下的真大啊,连不可一世的小范大人都下湿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生气。”范慎抽噎着说,“你不远万里,隔着岁月长河和我相见,我应该让你高兴的。”
“我很高兴,我没有生气。”李承泽冷着脸和他说。
“你没有!”范慎看李承泽一脸生气的说自己高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明明超级生气!”
李承泽一把捏住范慎的脸:“你怎么这么讨厌!”
范慎的眼睛还在流泪,他说:“你别讨厌我。”
李承泽不知道范慎在难过什么,但他不喜欢看到这张脸狼狈。他轻轻的回答:“我没讨厌过你。”
我恨过你,想过你死,想过死生不见,唯独没想过讨厌你。
——
那天傍晚,范慎带着李承泽缓慢的走在河岸旁。他们去吃了冰激凌,还有晚市的小烧烤。李承泽一点也不像影视剧里的那些穿越人士一样慌张无措,反而适应度良好,看到街边摆摊卖端午节红绳的摊位,他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范慎舔着抹茶味的冰激凌,含糊不清的说:“辟邪的。”
李承泽理所当然:“去给我买一根。”
范慎一愣:“你信这个?”
“少管我。”李承泽扭过头,去看天际消散的云霞。
范慎勾唇一笑,跑到摊位前,给他买了一根带着小猫脑袋的红绳。他觉得李承泽就像一只养不熟的猫,你对他不好他挠你,你对他好他也挠你。但是挠的不疼,刚好够人心痒。
拿到了红绳,李承泽却没有戴,他把红绳揣到了口袋里,指示范慎去给他再买一支冰激凌。
范慎被他使唤的团团转,忘了伤春悲秋,也忘了生气,更忘了捍卫他身为二十一世纪新人类的人全。他只记得夕阳很美,李承泽逆着光朝他笑,柔软的发丝被风吹上他的脸颊,他的心如旷野。
他宁肯死在这样的黄昏。
后来,范慎和李承泽聊了很多自己的事。
聊的最多的还是他的文学梦。他说他六岁观百家,阅览群书,是文学系冉冉升起的新星。假以时日,他必定一文动天下。到时候他让李承泽做他笔下的主角,过五关斩六将,做旷世英雄,做逍遥剑客,做坐拥天下的一方明君。李承泽说当煌帝不好,他不要当煌帝。范慎便改口,那就不当煌帝,就在江湖游荡,最后位极人臣,贤妻在侧,子女孝顺,在桃花源里颐养天年。李承泽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在范闲的帮助下,李承泽在这个时带越来越游刃有余。他剪短头发,穿着和范闲同一款式的衣裳。他们一起在范慎的学校里散步。他们看过春雨夏荷,秋月冬雪,一起依偎在这宽广的人间。他们相敬如宾,谁也没说爱,谁也不提当日那一日黄昏。偶尔范慎会在他眼前掉眼泪,他还没成长成后来的范闲,有时也会害怕死亡的降临。李承泽在深夜里擦掉他眼角溢出的眼泪。他想,范慎好能哭,哭的那样伤心无措,也哭的他束手无措。
他低头抹掉范慎的眼泪,又咸又苦。
这个世界的范闲没有绝世神功也没有滔天全势,他只是范闲原本的模样。他会怕,会懦弱,会孤独,会依偎在自己没有温度的怀抱。
望着范慎依赖的眼,李承泽有时会害怕,倘若范慎死了,他该何去何从。这个世界这样大,怎么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范慎呢?
范慎安慰他:“承泽,这个世界会容得下你,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李承泽点头又摇头,最后把手盖在范慎永远潮湿的眼睛,让他不要说话。
后来范慎重病不起,李承泽就带着他的课本,在课堂上面不改色的答到。回来的路上,风雪不停,他站在名作医院的建筑群前,心静如渊。
是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②
偏他命不久矣,缠绵病榻。
李承泽忽然有些憎恶这个世界,偏偏让他来,偏偏让他走。
回到病房里,范慎越发瘦削了,李承泽望着他清瘦的身形,静静的坐在他床边。他记忆里的范闲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他永远年轻,永远势不可挡,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在那个时带与他争锋,强大的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他以为,他会永远坚如磐石。
可是千万年以前的范闲不是范闲,他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
“上课很无聊吧,有没有睡着?”范慎望着他,他的肢体已经不支持他可以活蹦乱跳的在李承泽身边忙前忙后了。
“你们的老师讲红楼,讲到了宝黛相会,那样精彩,我睡不着。”李承泽拿手指钩他的手指,笑容一如初见。
“真可惜,他们才重逢,可是很快,很快,我们就要告别了。”范慎朝他眨眨眼。
“不可惜,我们也重逢。”李承泽握着范慎的手。
“我们什么时候重逢?”范慎费力的吐出音节。
“万万年以后。”
“你不要骗我。”范慎眼睛泛着水色。
“我不会骗你。”
“你到时候要让我当大房。”滚烫的眼泪从范慎眼中滑落。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有过小老婆?”李承泽拿手指擦掉他眼角的泪水。
“范闲是谁?”范慎执拗的问。
李承泽没想到范慎一直在意这个事,他笑了一声:“是你。”
“是万万年后的你。”
范慎望着他:“我们重逢后我说了什么?”
“我不记得,留着你以后再和我说一遍。”李承泽亲昵的把手放在他额头。
“你真小气,为什么不早来几年。”范慎睁着眼睛,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你,我在那个世界等了很久,你不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恨这个世界。李承泽,我不想死啊。”范慎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渗出来,滚到枕头上,也沾湿了李承泽的掌心。
“别害怕,你死之后,我来陪你好不好?”
“你不回你的南庆了?”
“其实我早就分不清这到底是我的梦还是你的梦了,可是梦里的你这样伤心,我只想让你高兴。”李承泽轻轻的说,“你死之后,会来到南庆,你会遇上许多人,有人爱你,有人恨你,有人视你为眼中钉,有人视你为天上月。你会是我大庆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你会是一笔动天下的小范大人。你在江湖驰骋,在庙堂逢迎,你一生全势滔天,煌全之下舍你其谁,你的一生都将波澜壮阔,无比精彩。”
“不好……”范慎哽咽着说。
“怎么不好了?”李承泽温声问。
“你都没有说你在哪里。”
李承泽将脑袋枕在他贴满各种心电感应器的胸口,良久以后,他才道:“我在你身边,你低头的影子是我,镜中的倒影也是我。”
“这下好了,我再没有要恨的了。”范慎满足一笑。
“你年少失孤,青年重病,一生孤独,为什么不恨?”李承泽望着眼前人满足的神情。
“本来该恨,可你在我身边,我忽然就不想恨了。”
“李承泽,你会为我流泪吗?”范慎气若游丝的问。
“我会为你高兴,死也是一种解脱。”李承泽笑着看着他,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就红了一圈,“早知道你这样狼狈,就不来见你了。”
“大王,你好心狠。”范慎调侃他。
“我向来如此,不曾改变。”
“眼泪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范慎,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范慎笑意惨淡:“也好,你哭起来一定不好看。”
李承泽也笑。他在这异世庄生梦蝶,他以为他是庄生,他以为他可以轻易从这场荒唐大梦中抽离,他以为天底下没人比他更无情,他以为他会无动于衷笑看命运拨齿。可是梦里的蝴蝶是范闲,他忽然就不忍心看他被命运嘲弄最后死的这样憋屈狼狈。他在这个世界读唐诗三百首,读宋词元曲,读他没见过的大好山河。他以为人生辽阔,他要随鲲鹏而去,却不曾想还是让范闲绊住了脚步。
望帝春心托杜鹃,范慎的心该托给谁,万万年后的李承泽吗?
杜鹃鸟无情。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此情……他看不懂分毫。
病房里走进了几个医生,他们的手里拿着可注射的针剂。神情肃穆的问:“范先生,我们即将注射药品,感谢您对医疗事业的支持,您的器官将带给其他人新生,他们将带着您的遗愿活下去。”
“那就好。”范慎费力的吐出一句话,冰冷的药剂推入了他的脉搏,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渐渐的衰弱下来。
视线被剥夺的前几秒,他看见一抹血红的颜色被李承泽系在他的手腕上,憨态可掬的小猫装饰正朝他笑。
有雨滴落在他脸上,潮湿一片。
雨下的可真大啊。
他也忽然笑了。
李承泽,我有没有告诉你,你比那天的黄昏更好看。
我宁肯死在那日黄昏里,正如死在你的眼睛里。
我们新世界重逢。
【六便士】(十)
儋州地处海南,空气总咸湿。
李承泽从机场一下车,便受不住这千里之外的十八线城市的乡风。海风刮过他的脸,吹的他脸颊生疼。范闲便拿衣服遮他的脸颊,搂着他去坐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一路上,范闲指着沿路的风景。这条路他年少时走过很多遍,公交车摇啊摇,摇过他的小初高的学校,他骄傲的跟李承泽吹嘘他年少时被挂在荣誉墙上拿奖的文章。李承泽说他王婆卖瓜,却在目光触及那篇文章时略微失神,他说范婆的瓜还挺甜;他们又路过喧闹的街道,来往的学生嬉笑打闹,范闲说他上学的时候很调皮,天天招猫逗狗,范建从他一年级开始被老师问候到了高三,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有次范建喝醉了,他说叶轻眉的儿子就该是这样自由自在。......
儋州地处海南,空气总咸湿。
李承泽从机场一下车,便受不住这千里之外的十八线城市的乡风。海风刮过他的脸,吹的他脸颊生疼。范闲便拿衣服遮他的脸颊,搂着他去坐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一路上,范闲指着沿路的风景。这条路他年少时走过很多遍,公交车摇啊摇,摇过他的小初高的学校,他骄傲的跟李承泽吹嘘他年少时被挂在荣誉墙上拿奖的文章。李承泽说他王婆卖瓜,却在目光触及那篇文章时略微失神,他说范婆的瓜还挺甜;他们又路过喧闹的街道,来往的学生嬉笑打闹,范闲说他上学的时候很调皮,天天招猫逗狗,范建从他一年级开始被老师问候到了高三,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有次范建喝醉了,他说叶轻眉的儿子就该是这样自由自在。
范闲突然有些难过,他笑着和李承泽说:“他们人人都见过我妈,只有我没机会见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人。”
李承泽靠在公交车的扶手边,轻声说:“我五岁那年见过一个女子,柳叶眉杏仁眼,穿着一身鹅黄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来祝陈主管生日快乐。想必是你母亲叶小姐。”
范闲眨眨眼:“她长得漂亮吗?”
李承泽笑:“你长得和她很像。”
范闲摸摸自己的脸,羞涩一笑:“你们都这么说,那一定是很像。”
公交车到站。范家人老远就站在楼下等他们。正上高三的范思哲一脸苦大仇深,放了暑假的范若若朝他们挥手。范建故作矜持的咳嗽两声,柳夫人欣喜的往前走了几步:“快!傻儿子,你哥和嫂子回来了,快叫人啊。”
范思哲睡眼惺忪:“是,锅和饺子好,我是范西哲。”
柳夫人:“……”
“哎呦,丢死人了,快上去睡觉去!”
“咳咳,你们回来了,这就是——承泽吧。”范建故作深沉的扫了两人一眼。
李承泽将范闲手里大包小包的礼品薅过来递到范建面前:“叔叔您好,我是李承泽,初次见面,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请您原谅。”
“没想到还是和那家伙当了亲家。”范建捋了捋胡子,“但你看着没你爹讨人厌——”
“好了好了,爸,我们坐了一早上飞机,先进去坐坐呗。”范闲朝他爹挤眉弄眼。
“嗯……那就进来坐坐吧。”范建留给他们一个深沉的背影。
范闲和李承泽做口型:“我爸是stronger,过两天他就不装了。”
范若若兴奋的搂住范闲的胳膊:“哥哥哥,我保研了!”
范闲拍拍她脑袋:“好!很有志气,但现在工资不归我管了,让你嫂子给你爆点金币以资嘉奖。”
范若若期待的看向李承泽,后者笑眯眯的转了她一串零,范若若瞠目结舌:“那个,我最近没有买房的意思,嫂子这钱都够我京都首付了。”
范闲:“资本家身上拔一根毛都比咱老百姓腰粗,别大惊小怪,收着呗。”
李承泽眨眨眼,说别客气,要真想感谢我可以聊聊你哥哥的风流往事,他爱听。
范闲跳到两人中间:“唉——男女授受不亲,你俩不准单独相处。”
范若若一愣,李承泽给她比了个手机的手势,她悄悄笑了,回比了个OK。
范闲的家里并不富丽堂皇,四室两厅,每个孩子一人一间房。装潢是木质的,一打眼看过去温暖又干燥,一点也不像李家那一栋又一栋华丽的坟墓。
饭桌上,范思辙喋喋不休他在学校里发展的卖烟卡大业,气的柳夫人拿筷子敲他的头;范建简单问了几句李承泽的状况后也松下了神色,主动给他掏了一叠已经有些皱巴的红包,一看就是准备了很长时间没来得及送出手;柳夫人也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从包包里摸出一小块玉牌,说是给三个孩子的配偶一人一块,这块几个月前就该送给他,只不过因为两家积怨,没能去参加婚礼;最后范闲从一个古旧的盒子里掏啊掏,从里头摸出一只木雕的小猫,他羞涩一笑,说这是他小时候雕的,心想要送给他未来老婆,连范若若要他都没给……
这一切的事物对李承泽来说都是崭新的认知。
儋州远在千里之外,但有些东西却远比京都城罕见。
比如说饭桌上的笑脸,和热闹的交谈。没人聊股票和证券,也没人理会股市动荡了几个百分点,只有人关心萝卜白菜几斤几毛,楼下超市有没有新菜品。
难怪一无所有的儋州能养出范闲这样有趣的人。
夜里,柳夫人给他们俩铺好松软的床铺。她一边铺一边絮叨:“范闲这孩子,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们,还是陈萍萍先生告诉我们的。我和你爸本来想带着若若和思辙去看你们,可是我堂妹,也就是李家的柳夫人来消息说李家的那位准备留你爸在南庆集团办事,你爸好容易撇开京都的人,只怕这次一去京都就回不来儋州,这才没有去。孩子,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错,孩子结婚都没来看看。”
“姨妈,没什么错不错的,一家人有什么好埋怨的,李家办的商业婚礼有什么可去的,连饭都吃不饱,脸都认不熟。”说着范闲看向李承泽,“不过您倒是错过新郎官在自己婚礼上大打出手的英姿……”
“哎呦。”范闲捂着被李承泽掐了一把的胳膊,“不说了不说了。”
柳夫人看着他俩笑:“那你们休息,有事叫姨妈,就当自己家一样。”
柳夫人刚走,范思辙就偷偷摸摸钻进来:“哥,快开学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怎么办。”
范闲:“怎么办,让姨妈知道大办特办,你小子等死吧,看爸抽不抽你就完事儿了。”
范思辙欲哭无泪:“哥,帮我写点吧,还有嫂子,咱仨一起写,一定能三支笔,三个奇迹。”
范闲挑眉:“你咋不找若若?”
范思辙撇嘴:“我咋不直接去死。”
李承泽被逗笑了。他大手一挥:“来,我帮你写两笔。”
当夜,范闲和李承泽爷青回,帮着范思辙熬了一大夜赶作业。第二天三个人盯着黑眼圈齐齐坐在饭桌前。范建默了默:“你们三个昨晚上外头偷菜去了?”
范闲嘿嘿一笑:“在知识的海里小游了一圈。”
李承泽若有所思:“我中游。”
范思辙畏畏缩缩点头:“我大游。”
其余人:“……”
次日,范建看着范思辙卷子上出自三人风格迥异的字气的吹胡子瞪眼:“范闲范思辙,你俩的狗爬字怎么好意思跟人在同一张卷子上的!你们没有廉耻心吗?!”
范闲和范思辙被无差别攻击了一顿,李承泽躺在沙发上叹气:无敌就是这么寂寞。他突然有些感谢他爹的无差别精英教学,让他在书法这块远超范闲十八条街。
半月时间匆匆而过,在范若若不舍的眼神和范思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目送中。两人带着范建和柳夫人的殷切注视离开了儋州市。
坐在飞机上,李承泽忽然问:“这一行不去见你妈?”
范闲望着窗外的风景:“陈叔说,我妈说她会变成世间万物,想她时就抬头看看云,她也会看着我们的。所以那块石碑压不住我老娘潇洒的灵魂,我去看那破石头有什么用。”
“原来她一直在你身边。”李承泽失笑。
范闲望着天边云彩的目光绵长:“是啊,她一直在她爱的万物身边。”
她是自由的,不被任何人束缚,包括死亡。
——
年末下了一场冬雪,也就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南庆集团的法务部主管陈萍萍走马下任,他将位子交给了范闲。
临告别前雪依旧下的那么大,陈萍萍笑着看他与叶轻眉相似的眼:“我在南庆这么多年的积累都交给你了,范闲,好好将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拿回来。”
范闲眼眶微湿。陈萍萍已经瘦的只剩一把枯瘦的骨头。他早在十数年前就差出患有胃癌,只是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等叶小姐的孩子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等到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他总算是弯下了那永远挺立的脊背。
“孩子,但行前路,莫问前程。”
“我去找你妈妈了。”陈萍萍拍着范闲牵住他的手,语气和蔼,像是之前无数次的道别一样。
“您可不可以不去?”范闲笑的比哭还难堪。
“孩子话。”陈萍萍望着他笑,“我很想你妈妈,想了很多年,我早晚是要赴这个约。”
“也会有人赴你的约。”陈萍萍笑意温和,“人总要有自己的路要走,孩子,你长大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小,笑起来真像你妈妈,血缘真奇怪,明明在此之前我和你素未相识,但我还是觉得你和你妈妈一样亲切。我没有妻子和孩子,只有你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范闲,未来的路要保重。”
范闲点点头,送走了这个如师如父的人,他轻声说“好”,一钵黄土落下,他将陈萍萍葬在了叶轻眉的身侧。
那就是那一天起,他开始逐渐拼凑当年的真相。他剥丝抽茧,在董事长眼皮子底下熬过了两个春秋,终于在某年隆冬,找到了南庆集团深埋多年偷税漏税的大漏洞。
整整五亿美金,在范闲的媒体造势下,南庆股市动荡。
这栋牢不可破的高楼大厦终于裂开了一个缝隙。
“原来当年的陈萍萍并没有将税务抹平,而是当做一个定时炸弹交到了你手里。”办公室内,董事长平添几分老态,他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永远生机勃勃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一如当年的往昔。
“北齐集团已经开始大幅收购南庆降下的股票,您觉得明天过后,南庆还姓您吗?”范闲终于有资格坐在董事长对面,也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对面的老人。
“我不会输,只是损失部分市值而已,你当真以为自己赢得了吗?”董事长好似嘲讽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但我总要试一试。”范闲神色平静,“或许南庆可以转危为安,但您不会有以后了。”
董事长神情微顿:“什么意思。”
“陈叔当年策反了您大夫人身边的人,听说大夫人愿意指认您是杀害我母亲的教唆人之一。”
“那女人疯了?”董事长眯眼。
“她没疯,只是我给了她想要的。”范闲笑。
董事长冷笑:“你能给她什么?”
“李承乾会如你所愿成为南庆的继承人,你不是最喜欢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今自己成为自己儿子的垫脚石的滋味如何?”范闲戏谑的问。
董事长沉默:“大权旁落,老二他肯?”
范闲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谁都为了权利的巅峰六亲不认。在当您的属下之前,李承泽他先是个人,有血有骨的人,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去争这些虚名。”
董事长叹气:“我竟输给了一介妇人之口。”
“你不要瞧不起芸芸众生,阿尔法也好,欧米伽也罢,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人生也包括拉下一个高高在上的伪神仙。”
“范闲,你等这一天有多久了?”董事长忽然问。
“很多年。”范闲笑了起来,“我始终觉得忘恩负义的人,是要遭报应的。董事长,你的报应就是我。是你养虎为患,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小看身边的每一个人。”
“没有陈萍萍,你赢不了我。”董事长倨傲道。
“可我身边偏偏就是有陈萍萍李承泽这些曾在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承认吧,你身后空无一人,是你亲手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我只是一阵迟来的风。”范闲也站起身来,言语冷冽。
“你以为老二站在你身边,他就是真心对你的?”董事长忽然也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吗?你就没发现自打你到他身边,他就再也没亲自动过一次手就达成了目标。到今天为止,所有的风险都被你承担了,而他躲在你的羽翼下坐山观虎斗,他是在利用你借刀杀人啊。”
“岳父,他是我爱人,他躲我羽翼下不是应该的吗?”范闲一笑了之,“我是个自私无情的人,如果要做他的刀,我愿意磨平部分锋芒。”
“当然,这些话不是您这样彻底薄情寡义的人能懂的。”
“天凉了,该让李氏破产了。”
说罢,范闲转身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窗外,骄阳正好,一片云彩略过天际,在空中长久驻留。它的影子投射在范闲脸颊,像是一层温柔的纱。
范闲深深望了那云彩一眼,却见云彩身后又缓慢的聚起另一大朵云彩。两片云就这样晃晃悠悠的飘远了。
范闲轻声呢喃:“保重。”
——
后来,南庆前董事长在狱中自杀。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李云睿彻底疯了,被李承乾送到了李氏名下的精神病院治疗。
李承乾继承公司的第一天,就想花重金把他二哥薅来公司看他耀武扬威。李承泽当着全公司的面评价他“狗窝里藏不住剩馍”后潇洒离去,视年薪千万为粪土,一心拿着私房钱盖图书馆去了,声称自己要做个图书馆馆长。
这让李承乾瞠目结舌,这跟斗了十几年的情敌忽然告诉你他是个gay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当他发现李承泽真的老老实实盖图书馆去了后他还有种飘飘然。这导致他在公司大会坐在权利之巅的位置上,依旧有种不真切的错觉。
会议结束,他思索片刻,叫住他的嫂子:“范闲,二哥已经连续半个月没给我使过绊子了,他是病了吗?”
范闲感慨:“你比我还SM,李承泽是什么训狗大师吗?一天不收拾你你就浑身不舒服。”
李承乾也觉得自己贱出奇了,甩了自己俩嘴巴子,回办公室反省自己的神经去了。
——
范闲和海棠朵朵第一次真刀实枪的干架是在北齐集团大门口。
彼时南庆老董事长刚下台,范闲负责和北齐接触业务。刚一入门,海棠朵朵就神秘兮兮的跑过来:“范闲,事情了了,你是不是该跟李老二离婚了?”
范闲警惕的问:“你干什么?”
“唉,司理理实在对你一往情深,一心想要你拱她呢,要不你离了娶她?”海棠朵朵理所当然道。
“那李承泽怎么办?你什么脑回路?!”范闲瞪向海棠朵朵。
“本来我也不喜欢男性欧米伽,但如果非要人替你接盘的话,范闲,我也是可以的。”海棠朵朵一脸大义凛然的拍拍胸脯。
“你在这儿等我呢!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要睡我老婆!”
海棠朵朵笑:“不是你刚开始说借他给我玩玩儿吗?不算数了?”
范闲嘴硬:“我自己都还没玩儿够。”
“哈哈!我就知道你要说这话!”海棠朵朵刷的掏出手机,录下了范闲刚才说的话,她洋洋得意:“让利三成,不然发给你老婆”说着她把手指点在发送键上。
范闲:ಠ︵ಠ凸
海棠朵朵:( ̄y▽ ̄)~*
“我让你三舅姥爷!”范闲撸起袖子就要干她,两人撕打起来,海棠朵朵一个误触,将录音发了过去,两人愣在了原地。
海棠朵朵:‼(•'╻'• )꒳ᵒ꒳ᵎᵎᵎ
范闲:<(。_。)>!!!
沉默是再别的康桥。
两人眼睁睁看着李承泽在手机那头回了个“六。”
海棠朵朵笑嘻嘻的安慰范闲:“他说六唉,六六大顺,他原谅你了。”
范闲:“……”
“海棠朵朵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当夜范闲顶着一对熊猫眼回家,海棠朵朵彪悍异常,俩人难分胜负,给各自送了一对半永久烟熏妆后被保安拉开了。李承泽正坐在客厅等他,见他回来,李承泽挑起眉头:“哟,这不是玩玩哥吗?怎么不出去玩儿,反而回家了?”
“宝贝儿~”范闲黏黏糊糊的坐到李承泽旁边。
“滚远点,别让芹菜以为我家私藏熊猫。”
“我不滚,你快私藏我~”
李承泽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低头轻笑:“范闲,你别仗着我对你有意思,你就这样恃娇而宠。”
范闲立马收起嬉皮笑脸:“我真错了,是我嘴贱,你别不理我,结婚证我已经烧了,你想离也没办法了。”
李承泽说他怎么找不到结婚证了。
“你当初真是要玩玩儿我?”李承泽忽然问。
范闲觉得这个话题是送命题,送的他的命。
“承泽,我没爱过人,我轻贱说爱,总拿欲望当说辞。”范闲垂下头,“其实我第一眼就喜欢你。”
“就算你让保镖一脚干碎了我家的门板,我也觉得你超辣的。”范闲黏糊糊的爬到他身上,想要亲他。
李承泽对上他乌青的熊猫眼,没忍住,笑的昏天暗地。
范闲:“……”
范闲:海棠朵朵你不得好死!
——
大概是某次深秋的夜晚,范闲迷迷糊糊的睡在被窝里。李承泽带着一身寒意钻进了他的被窝,他一边钻一边把冰凉的手贴在范闲的脖子上。
范闲被冷的一激灵,下意识攥住了李承泽的手往热源处送,“你怎么出去了?”
“隔壁领居奶奶家的向日葵开的灿烂,听说你妈喜欢向日葵,我问奶奶买了一大束,就插在你放在茶几上的花瓶。”
范闲迷迷瞪瞪:“茶几上拿来的花瓶啊。”
“就是那只cos青花瓷的花瓶啊。”李承泽掐他的脸。
“cos青花瓷……哎呦卧槽!”范闲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它那哪里是cos青花瓷,它是正主啊,我爸托我买来的,我正准备给他的,据说是康熙年的老货色,被花这么一插,它老骨头不会散架了吧!”
“这么贵的东西你就这么瞎放?”李承泽捏他的手,“不能怪我,我给你重新买。”
“我怎么敢怪你。”范闲失笑:“你就是砸了听个响都行。”
中午范建来的时候,只见他心心念念的大花瓶被潦草的摆在桌子上,上面插着一大束灿烂的向日葵,花开的很艳,像把太阳装进了花瓶里。范闲手忙脚乱的要拔花:“爸爸爸,花是我放的,有什么你冲我来。”
“拔它干什么!你个混小子!”范建打了范闲一下,他怀恋的看着那一捧向日葵,“我记得有年老陈过生日,你妈就抱了一大束向日葵送给了老陈,我从来没见过老陈那样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以为他的表情都是面无表情和似笑非笑呢。”
“留着吧。花瓶就是用来插花的,等这把花谢了我再来取花瓶。”范建让范闲把花放回去,“我从前说你妈就跟个向日葵似的,光从哪边来,她就向哪边走。老陈说不是,他说你妈就是光,我们才是向日葵,有她就个个扬个脸盘子笑,没她就大眼瞪小眼,斗个地主都打架。”
送走范建后,范闲失笑:“原来我妈这么有趣。”
李承泽拨弄着花瓶里的花:“你也有趣。”
“谢谢你。”范闲搂住李承泽,“好漂亮的向日葵,giegie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旁人都有?”
李承泽笑:“除了你,再没旁人了。”
“以后也只给我一个人。”范闲眨眨眼。
李承泽任由佛手柑的香气席卷他的腺体,他欺身坐在范闲身上:“那么范闲是我一个人的还是旁人都有的?”
范闲一愣,转而一笑:“范闲是李承泽的限定款。”
李承泽笑了一声:“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是皇帝的儿子,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要争皇位,后来我遇上一个很像自己的人,他诗写的很好,冠盖满京华。我第一眼就欣赏他,可是我与他道不同,他好像步步要致我于死地。我忽然有些难过,我怎么就不能完完全全拥有一个人呢?就是梦里也不行。”李承泽语气清淡,“我妈喜欢看书,她爱我,但更爱她的圣贤书,我爸不必多提,身边的必安无救也是尊敬大过知心。最后是你,你那么狡猾,我可不敢保证百分百抓住你。”
范闲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脸:“我甘心俯首称臣,只要你别离婚,你想怎么抓我都行!”
李承泽眨眨眼:“当真?”
范闲失笑:“我好像爱上了你。”
“爱这个字太重,我好像最多喜欢你。”
范闲把额头抵在他的心上:“你不用说话,我听得见。”
我听得见你心底的不甘和呐喊,风月和不羁。我捞你如泥中月,从此你高悬天际,不要染尘埃。
李承泽,你去追月光。
我来捡六便士。
番外:聊赠一枝春(一发完)
看文须知:君去来兮番外
全文:1.2W
半原作向,与剧无关
正文:
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时节。
不入江南地,何处谓天堂。上次告离江南,此地还未见春色光顾,如今再见,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烟雨蒙蒙,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片轻纱下,一片平湖宛如一面铜镜,映出天地间的绝色。
范闲从小舟船舱中钻出来,他伸手在湖面上鞠了一把水,他连忙招呼船舱内的另一个人:“李承泽,春江水暖呀,你不出来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磨蹭着从小舟中挪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鸟笼,闲闲的挑逗着笼中的小雀。听到范闲的话,他坐在船舷上,打开了木质的小笼子,小雀翩然飞出,点着湖面飞了一圈后落回了李承......
看文须知:君去来兮番外
全文:1.2W
半原作向,与剧无关
正文:
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时节。
不入江南地,何处谓天堂。上次告离江南,此地还未见春色光顾,如今再见,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烟雨蒙蒙,整个江南笼罩在一片轻纱下,一片平湖宛如一面铜镜,映出天地间的绝色。
范闲从小舟船舱中钻出来,他伸手在湖面上鞠了一把水,他连忙招呼船舱内的另一个人:“李承泽,春江水暖呀,你不出来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泽才磨蹭着从小舟中挪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鸟笼,闲闲的挑逗着笼中的小雀。听到范闲的话,他坐在船舷上,打开了木质的小笼子,小雀翩然飞出,点着湖面飞了一圈后落回了李承泽肩膀。
见状,范闲眼馋要逗小雀,却被它叨了一口,他努努嘴:“明明是我送你的,干嘛咬我,它是个愤怒的小鸟。”
李承泽从袖子里摸出片金叶子放他手里:“这是给你的医药费,别骂它。”
“你偏心到天上去了。”范闲叹为观止,“你不把它关到笼子里,它要是跑了怎么办?”
李承泽拿手指沾了水给小雀梳理羽毛:“跑了就跑了啊,难不成我还要追回它吗?”
“换我我可不会让它跑。”范闲意有所指的摸摸李承泽的头发,笑着蹲到他膝边,把下巴搁在他腿上,“承泽,你会跑吗?”
“这问题你问了八百遍。我跑了你又能怎样,掘地三尺?还是拿个笼子把我关起来?”李承泽抚摸范闲的脸颊,他这位便宜弟弟有副好皮相,笑着看人的时候眼底水光潋滟,比江南的湖水都多情。
“你非笼中鸟,关了你你就活不长了。”范闲叹气。
“你听起来还挺遗憾?”李承泽纤细的眉头高高挑起。
范闲摸着鼻子笑了笑,一头拱到李承泽怀里,挤掉了那只小雀的位置,惹得小东西绕着他的脑袋叽叽喳喳的乱飞,疯狂的叨他的头发。范闲立马装模作样:“承泽,你快看它啊,它咬我。”
明知道范闲是装的,但李承泽还是象征性的顺了顺范闲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伸手赶了两下小雀。
小雀立马悲痛欲绝,在范闲窃喜的神情里失魂落魄的钻进了笼子里,留给两人一个孤独的背影。
李承泽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范闲的头发:“满意了?”
范闲搂紧了李承泽的腰,把脸贴在李承泽的胸口,听着他绵长的心跳声,轻轻点点头。
王启年划船来接两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尊容:他家大人娇弱无比的把脑袋扎进二殿下怀里,一双手爪子不老实的解二殿下腰带。他解开一枚玉扣,二殿下就不厌其烦的扣上一个。王启年有点看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趣。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表示他闪亮登场。
李承泽把范闲的脑袋从怀里撕出来,朝王启年打了声招呼。
范闲占便宜似的摸李承泽袖筒里露出来的半截胳膊,忙里偷闲的问王启年:“老师没过来?”
王启年心想让你老师看见你这伤风败俗的样子可不得了,迫于生计,他到底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费老云游四方去了,江南别苑一切都好,淑贵妃娘娘也好。”
“昂……”范闲瞧了一眼王启年,忽然道:“我在京都差点见阎王,你倒是在江南养的心宽体胖?”
王启年面不改色心不跳:“王某岂敢啊,实在是忧心大人安危,每餐积食,所以才长了些烦恼肉……唉,都是负担呀。”
范闲:“……”
两人此来江南最大的目的是拜会淑贵妃娘娘,是以船一靠岸,范闲立马规整自己的衣冠打扮。他不是没见过丈母娘,实在是上一位丈母娘彪悍异常,他来不及发挥人情世故,长公主就已经视他为眼中钉,两人一度剑拔弩张,关系不是一个林婉儿就能修复好的。后来长公主被他所杀,也生生断了他和婉儿的情分。所以这次,范闲谈不上一回生二回熟,反而心中坎坷异常。
任谁知道儿子喜欢上了男人,男人还是二婚都会接受不了的。不过他和李承泽都是二婚,两个人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范闲苦中作乐的想。
“你紧张?”李承泽握着他汗津津的手,眼睛微眯,“你又不是没见过母亲,你紧张什么?”
范闲站在江南别苑外,急得转了一圈:“上次和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承泽问。
“上次是求娶婉儿,淑贵妃娘娘只能算走亲戚,现在是……”范闲打了个磕巴,“现在是和你在一起,淑贵妃娘娘可不就成了我丈母娘了?”
“哦,上次是求娶婉儿啊……”李承泽松开范闲的手。
范闲一愣,转而笑起来:“唉,你吃醋了?你不也有结过一次婚,咱俩扯平——”
李承泽踢了他一脚:“我和灵儿那是先帝赐婚,哪里轮得到我反对,别和我说话了,我不想听。”说罢李承泽冷着一张脸踏进大门。
“哎哎——承泽?二哥?宝贝儿?达令?”范闲急忙追上李承泽的脚步。
这几天李承泽从范闲那里知道了不少仙境的词藻常识,一听这话,他脸上染上一层薄红:“范闲,你别太轻浮。”
李承泽常年足不出户,所以肤色极白,陡然染上一层绯红,倒像是一支覆盖白雪的红梅,白里透着红,俊气又艳丽。要不是在淑贵妃门口里,范闲真想凑上去亲两口。
这次李承泽大概是真生气了,敲开淑贵妃房门后,他甚至都没给范闲让座,自顾自给淑贵妃请安问好。还得是范闲有眼力见,见李承泽请安,他也扑通一跪,以表诚心,他只希望两人关系暴露的那一天,淑贵妃能看在他今日头磕的诚恳的份上能少抽他俩巴掌。
见两人行此大礼,淑贵妃吓了一跳,她儿子她还能理解,范闲又是抽了哪门子风。她放下手里的书,“啊,范大人何故行此大礼,该是我和承泽谢谢你才是……”
范闲捂着脸羞涩一笑:“娘娘,礼多人不怪,您不知道,我一向是个比较有礼貌的人。”
淑贵妃默了默:“你以前不是连先帝都不跪吗?”
范闲嘿嘿一笑:“当时年少无状,娘娘莫怪。”
李承泽嗤笑了一声:“油嘴滑舌。”
范闲立马凑到淑贵妃身侧:“娘娘,晚辈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天地可鉴。”
淑贵妃不是什么活泛的性子,闻言只得“哦”一声。
范闲再接再厉:“娘娘您不知道,晚辈此来江南,心中所感甚多,记起了一些梦中遗篇,听闻娘娘是江南人,还请娘娘过目一番。”说着范闲从怀里摸出一本诗集放到了淑贵妃桌子上。
淑贵妃眼睛微亮,翻看了几页诗集,赞叹道:“还以为你封笔后就无缘再读此等诗句,不成想你又作了这许多,可见小范大人与文学一道才思泉涌,实乃罕见。”
那诗集有些眼熟,李承泽想起来了,那诗集似乎是他前些日子一字一笔抄的,不成想被范闲借花献佛了。不然就范闲那破烂字,能够上给人送礼?就是拿去烧灶都窝心。他气的又踹了范闲一脚。
范闲被踹了也不生气,朝李承泽眨眨眼,一副讨巧的模样。
李承泽失笑,范闲总有本事让他一边生气一边忍俊不禁,就像那只聒噪的小雀一样,烦人又可爱。
“你俩来了,我这里也没备下什么东西。”淑贵妃收下那本诗集,笑容真切了不少,“正好快到晌午了,不如留顿饭?”
李承泽还没开口,范闲先应上了:“好啊,正好晚辈学了几道江南菜,做给娘娘尝尝鲜。”
说罢范闲自告奋勇,执意要去厨房露一手,淑贵妃拦都拦不住,看人走出门口后,她才恍惚道:“范大人素来如此热情吗?”
热情吗?
李承泽摸了摸脖子上的斑驳痕迹,范闲能有现在的热情,怎么不算是他卖身求荣换的。以前的范闲为人总是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薄纱,爱恨都不真切,他很少对人好也很少对人坏,像是局外人一样。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范闲和他一样工于伪装,后来也证实了他的猜想,范闲其人远不如外表温和无害和羞涩腼腆,那人底下的无情狠辣绝不输自己。只是现如今两人关系不一般了,范闲才透露出几分亲近来,但李承泽总不会忘记范闲本性是怎样的狡诈。
所以他笑了笑:“母亲觉得他如何?”
“不论人品,范大人当真有副水晶般的玲珑心思。”淑贵妃淡然道,“不过,他对你不错就好,其余之事,我也无意深究。”
“母亲?”李承泽讶异出声。
淑贵妃垂下眼帘:“他手上带着你的戒指,你从不将贴身之物送人,就是叶家姑娘你也不曾将其给她。”
“瞒不过您。”李承泽笑了笑。
“你可知他对你真心与否?”淑贵妃问。
“儿子不知。”李承泽照实道。范闲是镜中人,正如范闲看不透自己,他也猜不透范闲的心思。
“心存怀疑你还与他如此亲近,倒是罕见。看来,你倒是真心了?”
“儿子也不知。”李承泽哑然。
“你心思深,反而多烦恼,许多事不必非要有个答案,尤其是人之真情。”淑贵妃温和道。
“儿子受教。”李承泽微微点头。
午膳时,范闲将自己做的几道菜搬上了餐桌,淑贵妃不是什么看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范闲做饭确实有一手,她尝了一口后,味道相当不错,心中难免生了几分真切的好感。
眼看母亲对范闲的态度大有松动,李承泽却恍惚起来,范闲总共做了三道菜,一道梅菜扣肉,一道糖醋鱼,一道醪糟汤圆,餐餐都是李承泽的口味,可见范闲确实用了心思。但他却心生不安,他总想起两人针锋相对时的光景,范闲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呢?母亲让他不必事事追求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思。毕竟范闲变得实在太多,仿佛两人你死我活的过往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母亲说的对,他心思太深,难免多烦忧。只是他烦忧了二十多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心中猜忌。
“承泽,怎么不吃啊,不合你胃口?”范闲支着下巴望着他。
李承泽略一思忖,找了个借口:“芝麻汤圆有点甜。”
“哦——”范闲起身。
李承泽愣了一下:“你干嘛?”
“你不是说汤圆有点甜吗?我让厨房少放点糖,再给你端一碗。”
这本来就是李承泽随意瞎掰的借口,范闲这样当真,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干咳了两声:“你坐吧,我不吃了……”
淑贵妃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娘娘您看看,他还挺见外。”范闲笑嘻嘻的端着他的碗出去了。
“他当真对你不错。”淑贵妃放下手中的筷子。
“人心易变,谁知道呢。”李承泽心中微悸,却还是坚持范闲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昔日他追求婉儿时,不也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吗?范闲总有本事让人喜爱,也总有本事让人难安。
“罢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多干预,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就好。”淑贵妃朝儿子淡淡一笑,“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李承泽送走了母亲,坐在饭桌前陷入了沉思。
很快范闲端着一碗汤圆进来了,他看了看周围:“你娘走了?”
“嗯。”
“你娘吃的也太少了吧,合着你这胃口是遗传?”范闲把汤圆端到他面前,笑着道。
“嗯。”
“怎么了,不高兴?”范闲坐到他身旁,耐心的问。
李承泽摇头:“没有不高兴。”
“明明就有——”范闲细数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他没干什么让李承泽上火的事儿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李承泽放下了筷子。
“好好好,没有没有。”范闲双手投降,关系越近他才越发现李承泽的脾气多少是沾点娇纵的,合着以前的温柔体贴都是装的。
不过还不错,别人哪里见识过李承泽耍脾气的样子。范闲乐观的想,自己怎么着也是头一位呀。
“哦,对了,婉儿最近要成亲了,是朝中新贵,据说对婉儿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婉儿才松口嫁他。老三问我要不要同意他俩婚事,我心想婉儿单纯性子软,难免被骗,等我看看那厮再说。听杨万里说那新贵过两日要来江南视察水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谋参谋?”
李承泽抬眼看他:“你是以前夫的身份参谋的吗?”
“啊?”范闲一愣。
李承泽从桌边站起来:“人家婉儿成婚,林家还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倒是操碎了心。”
“唉,承泽,我不是那个意思。”范闲拉住李承泽的袖子。
“你不是那个意思,有人是呢个意思。你说老三为何要问你的意见?他自己没有脑子吗?”李承泽反问。
“自然是因为……”范闲卡壳。
“自然是因为怕你介怀,是不是啊范大人?”李承泽笑意冷清。
“他真是你的好学生,当了皇帝还这么听你的话。”李承泽从他手里扯出袖子,“我困了,想去睡觉,你去忙你的吧,记得好好给婉儿参谋参谋,实在不行还有你……”李承泽意有所指的望了他一眼,“……对吧?”
范闲:“!!!”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真就参谋参谋,我保证,我对婉儿只剩兄妹情意!而且她还记恨着我呢,自打和离后她跟我是一面都没见过,你要信我啊承泽。”范闲急忙拉住李承泽的手。
“哦,原来如此,她要不恨你,你们就不会和离了吧。”李承泽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拂袖准备离去。
“这是什么话,你给我说清楚不许走!”范闲一把按住李承泽,他手劲太大,李承泽吃疼的蹙眉,“混账,放手。”
“我不放!”范闲也失了笑意,冷冷地扣着他的手腕。
范闲果然装不住了。
这人嬉皮笑脸久了,他差点都快忘了他杀伐果断时的样子了,还好范闲现在的神色冷冽如旧,像极了来送他自裁的那一日。他甚至已经感受到当时酷似庆帝的玩味笑容出现在范闲脸上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一条毒蛇重新爬上自己的脊梁。
这个认知终于让他这些天沉溺于范闲或真或假的温柔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现如今攻守易型,他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就算李承平恢复了他的身份,他如今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哪里能和权倾一世的范闲相提并论,倘若有一日范闲厌倦了他,等待他的难保不是一杯毒酒,届时母妃又该怎么办才好。范闲从不缺少威胁人的手段,只要他有一日看自己不顺眼,或许他会重新变成之前那个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范闲。
他烂命一条可以陪着范闲玩到底,母妃不行,她好不容易从深宫脱困,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不能太快得罪了范闲。
他硬是忍下这口气,扬起一张和煦的笑脸,温柔的朝范闲笑:“安之,你弄疼我了。”
看见李承泽陡然戴上的假笑面具,范闲嘴角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没有了。他捏住李承泽的下巴:“别对我笑的这么假行吗。”
李承泽:“……”
范闲继续道:“我最不喜欢你这样对我笑。”搞得好像李承泽很怕他一样,因为他记得,李承泽对庆帝就是这样笑的,他不喜欢李承泽这样笑,那一点都不像李承泽本人。
李承泽恢复了面无表情,挑眉问:“装不住了?”
气氛陡然凝固。
仿佛这些天的相濡以沫只是梦幻泡影,任风一吹,露出的还是两人的森森旧疤和阴暗底色。
“你在试探我?”范闲眯着眼看他。
“是。”李承泽大方承认。
“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范闲冷静的问。
这个问题让李承泽难以回答。范闲眼底隐忍的痛色刺痛了他的眼睛,好像有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明明先动手的人是范闲,他为什么又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来。
“不回答?”范闲语气有些落寞。
“你想要什么回答?”李承泽扭过头,范闲落寞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忍去看。
“你不信我,我也不要什么回答了,反正我要的样子你都能装。”范闲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李承泽站在原地愣了愣,他以为范闲至少会和他发一通脾气的,就像以前他因为李云睿和他作对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没有。
望着范闲离去的背影,李承泽心中怅然若失。
他看向桌上新盛的醪糟汤圆,汤圆已经凉了。
汤圆不算很甜,但凉了的汤圆不好吃,吃完最后一颗汤圆的时候,他模糊的想着。
——
“你说说他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我想要什么答案!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我对他不够好吗?!”
“老王你说句话啊!!!”
一进府邸,范闲一把将外套扔到地上,之前和李承泽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敢乱丢,因为李承泽看不惯他乱扔东西,现在好了,李承泽不在眼前,他想怎么就怎么丢。这么想着,他把鞋也踢飞了,大刺刺坐到椅子上,一脸不耐烦。
以往李承泽只是有小性子,他还觉得饶有情趣,但当李承泽诚心试探他,他才觉得扎心,更扎心的是他这么长时间真心交付,换来的居然是李承泽的猜忌。
“我?我能说什么啊大人。”王启年打着哈欠回。
“要不,我帮您骂他两句?”
“你敢——我都没骂他!”
“您看您——”王启年耸了耸肩,“我看啊您这就是活该。”
“我怎么就该了,难道不是他疑心太重吗?”范闲神情不虞。
“也不怪人二殿下,您这样式桃花不断,对谁都甜言蜜语的,搁谁能放心啊。”王启年吐槽道。
“他难道就用情专一吗?叶灵儿先不提,贺宗纬手底下的范无救可是为了他没少刺杀我,这事儿我还没告诉他呢。他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他和范无救这么主仆情深?”范闲神色微冷。
王启年默了默:“估计怕您杀了范无救吧。”
“我是那种人?”范闲惊讶。
王启年难以启齿:“您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楚吗?谢必安可不就是您动的手。”
“你的意思是李承泽怕我?那他这么些日子在我身边还真是曲意逢合,够委屈他的!”范闲嗓音冷淡。
“我可没这么说……”王启年淡定的砸了个核桃,“我在这劝劝你,我看啊那二殿下捉摸不透,和他交往,您大可不必当真,等腻歪了甩开就是。”
“我偏要当真。”范闲一字一顿道。
王启年很少看范闲这么执着于情爱一事,不免疑惑道:“您认真的?”
“我看上去很不认真?”
王启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如今究竟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副薄情寡义的尊容啊,范闲隐隐崩溃,他明明记得在趟京都这场浑水前,他也算是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来着,他还扶过老太太过马路呢!怎么到这个时代,他居然成了负心汉的代言词!
这该死的封建王朝,吃人的旧社会!难怪要反帝反封建!
“大人,你在京都那些日子,二殿下日日在檐下望着门口出神,王某以为,纵然二殿下心思七分作伪,也总有三分担忧是真心的。”
“只有三分吗……”范闲语气淡淡。
王启年好笑:“像二殿下这样心思深的人,能有三分已经实属不易,大人是不是有些贪心了,您私认为您对他有几分真心?”
范闲良久不回话,等到王启年砸了两枚核桃后,他才开口:
“七分。”
王启年差点砸到手:“当真?”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只不过你和他都不信,这么一看我还挺失败的。”范闲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剥核桃。
“这么长时间来,我总觉得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他对我,只怕三分都不曾有,就算非要有,也是我范闲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范闲冷笑一声,“倘若真是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摊牌,拿他母亲威胁他,让他这辈子都捆在我身边,是死是活都由我做主。”
王启年思索片刻:“您要是这态度的话,难怪二殿下对您产生怀疑。”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和我离心?我做不到。”范闲剥了一小碟核桃,一口一个吃的嘎嘣作响。
“您要用真情感化他呀。我和我夫人就是这样。”王启年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尽管我家夫人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彪悍,但我还是对她不离不弃,百般呵护,你看这不,现在她打完我都会问我疼不疼了,这就是质的飞跃啊。”
范闲:“……”
“我才不干那舔狗勾当呢,我要让李承泽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人。”范闲拢了拢碟子里剥了半天的核桃,推到王启年面前。
王启年受宠若惊,“大人?您这是给我吃的?”
“还想挺美,你给李承泽送过去,我要噎他两下小惩大诫。”范闲一本正经道。
王启年抽了抽嘴角:“这就是您的骨气?”
“还不快去啊你。”范闲恼羞成怒。
——
屋内,李承泽翻了一页书,心情略有烦乱。桌子上摆着一碟核桃仁,是王启年刚送过来的。据说是范闲让他送来的。他有些不明白了,范闲明明那么生气,又为何给他送一盘核桃。难不成是下毒了?
他摇着头笑了笑,不论恨到什么程度,范闲倒不至于要他的命。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动静,李承泽手下动作一顿,警惕的拉开窗户:“谁在这里?”
“殿下……”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承泽微微一愣,对上一张故人的面孔。
他想起那日长街飒飒,谢必安立于他身侧,拱手牵引,长街尽头的范无救向他告辞,他说殿下前路无知己,烦请保重。他低头说好,后来谢必安身死,八家将折损殆尽,只留下最开始和他告别的范无救得以求生。
如今,多日不见,范无救鬓发斑白,眉间风霜相逼,哪有告别时的潇洒义气。
“好久不见,无救。”李承泽拦住了范无救要行礼的手势,“如今你我已经不是主仆,不必行礼。”
“您真的还活着?当今皇帝重新开封王府属下还不信……如今见到您…您受苦了……”范无救哽咽片刻,眼眶微湿,“我以为大东山一变,殿下当真去了……我日夜兼程,回来却只见了您棺椁一面,是属下无能,让您受委屈了……”
“我没事,反而可惜了必安和你,跟着我功不成名不就,还丢了性命。”李承泽自嘲般笑了两声。
“您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区区性命何足挂齿,先前一别,属下已然糊涂一次,这次断然不会眼睁睁看范闲那小儿折辱于您!”范无救忽而道,“殿下,跟属下走吧,我殿后,您先逃。”
“什么?”
“属下听闻您还活着之后便屡次探寻您的下落,可惜范闲这小人百般遮掩您的踪迹,这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殿下您的下落,怎会再让您受辱?!还请殿下跟我走,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让您逃出江南。”范无救言辞恳切。
“无救,你先进来吧……”
“范无救,是不是我之前放过你太多次,让你活腻了,才让你如今执意找死啊?”
两人身后,范闲不知何时翩然转出,好整以暇的看着窗边的主仆两人。
一见范闲,范无救立马应激,将李承泽挡在了身后:“殿下!快走!”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走得了吗?”范闲手里拎着一串喜好的葡萄,小心的放在碟子里,他紧盯着范无救身后的李承泽,“承泽,你不过来吗?”
范闲如今离大宗师只差一步之遥,又岂是一个范无救可以抗衡的。谢必安已经跟着他送了命,又何必搭上一个范无救呢?
李承泽轻轻推开挡在他身前的范无救,“我无妨。”
范无救看着李承泽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自己追杀了大半年的敌人,声嘶力竭道:“殿下!”
范闲不客气的搂住李承泽,语气微冷:“昔日你为旧主寻仇,投于贺宗纬门下屡次和我作对,置我于死地,我赞叹你为主报恩颇有古风,是位忠义之士,所以才屡次三番的放过你。如今你主子好端端活着,你又何必带他亡命天涯?”
李承泽眼眸微睁,这些事范闲未曾和他提过。
范无救提刀在前:“我不知殿下受了你什么胁迫,但我今日,一定要给殿下拼一条生路!”
“无救,我是自愿的,你不必如此……”李承泽叹息道。
范无救一脸悲痛欲绝:“殿下,京都传言您已成澹泊公禁LUAN,流言种种!您不必再骗属下心安,范闲此人,卑劣异常,您一定是被他胁迫折辱,才出此言!”
“什么?”李承泽看了范闲一眼,“京都竟有如此传闻?”
“天地良心,真不是我传的!天下读书人最好写些旖旎乱闻和无名野史,市面上甚至还有杜撰我与海棠隐婚在外,生了仨大胖小子的传闻呢!”范闲举手发誓。
李承泽敛起眼睫:“没有海棠赋,怎会有海棠情,天下之事没有空穴来风,安之,你好自为之吧。”
闻言范无救立马道:“殿下让你好自为之!还不快速速放开殿下!”
李承泽范无救一个攻心一个攻身,范闲一个头两个大,当真起了几分火气。
“你明知我要留他在身边,还妄图带走他,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见范无救执迷不悟,隐约有电灯泡的嫌疑,范闲眼神越发冷冽,摸向后腰的匕首。
李承泽一把按住他的匕首:“你若杀他,黄泉地府,我和你再续缘分。”
范闲一愣,指着范无救:“倘若他要杀我呢?!”
“先帝已死,世上谁能伤你。”李承泽松开按住他的手。
“李承泽,你对我难免太无情!”范闲咬牙切齿,见李承泽低头不看他,他朝范无救大呵,“来!我且与你一战,赢了你带他走!输了你留下这条命!”
范无救目光坚定:“我必拼死一搏。”
李承泽望向范无救:“你何必呢?”
范无救却朝他一笑:“殿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命相付。”
见范无救执意如此,李承泽只得作罢。他太知道执念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劝动一个决心如此的人。以前,他从不干涉他人生死,这也是他的无情之处。先帝也正是因此,才选他做了那无情帝王路磨刀石。
但他如今不是石头了,他拉住范闲的手,语气带了令人可笑的几分讨好:“留他一命,算我求你……”
看着李承泽央求他的样子,他倒情愿李承泽一生孤高自许冷眼孤决,也好过他为了旁人舍弃自尊。范闲只觉得心底难受,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武器。他想质问那个宁折不弯的李承泽去哪里了,却恍然发现自己也是磨去他骨头的一份助力。他不许李承泽死,也不许李承泽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庆帝有什么区别呢?
庆帝让他向死而生,他让李承泽向生而死,他从来没问过李承泽的意见。
他想起他送给李承泽那只小雀时,李承泽略带惆怅的眼神。他明知李承泽如今只能依靠他而活,他又为何要送他笼中鸟雀?
这难道不是折辱于他吗?
爱人是这样爱的吗?
他不懂,但他下意识不想再成为让李承泽厌恶的人。
“好……”范闲答应了李承泽的要求。
这一战,他必输。
任由范无救的长刀没入自己腹部时,他这样想着。
有时候输才是赢,看着李承泽陡然失色的脸庞,范闲得意的想着。
瞧啊李承泽,你就是既恨我又爱我。
他们注定无法像旁人一样相敬如宾,掺着血和憎恶的爱才是他们的感情基调,他和李承泽之间只有一个选择,要么爱,要么死。
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李承泽,如果非要你死我活,那也一定要李承泽亲手决定他的生死。
“住手!”李承泽喝止范无救惊讶之下还欲再刺的动作,范闲笑嘻嘻的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欣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你看,我没食言吧。”
“你是不是疯了!”李承泽一把揪住范闲的领子,朝不明就里的范无救下达指令,“去找最好的大夫。”
范无救回过神来:“殿下!”
“快去!”李承泽冷呵。
范无救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去。
看范无救这个架势,怕是真得给自己请个黑无常过来医治,还好他往刀上撞得时候找了角度,虽不致死,但吓吓李承泽这个门外汉刚刚好。范闲倒在李承泽怀里为自己的机智暗暗得意。
“李承泽,你不是不相信我真心吗?现在我输了,你可以选择跟他走,我给你选择。”范闲不顾自己的伤口,亲昵的贴着李承泽的耳边说话。
“你混账。”李承泽狠狠地掐住范闲脖子,“你这么想找死,不如死在我手里!”
范闲把手盖在他手上:“用点力,你这样杀不了我。”
“你到底想怎样?”李承泽脱力的趴在他身上,“你什么都有了,还要从我这这个孤家寡人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信我爱你。”范闲扣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多疑善思,但请你相信我。以前是我荒唐,屡屡对你威胁试探,叫你心神难安,从此以后我不会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说过,你就是个疯子!”李承泽清秀的脸拧成一片。
范闲得意的笑:“为卿而狂,死而无憾。”
回应他的是李承泽低头的一吻,这一吻唇齿生血,纠缠难分。
——这是李承泽第一次主动吻他。
老王建议的那些细水长流的温情戏码不适合他和李承泽,他们就要不死不休,他越放肆,李承泽就越安心,他越疯魔,李承泽就越坦诚。就要歇斯底里的爱和恨,才能觉察出李承泽伪装皮囊下的三分真心。
他所求不多,只要三分足以。
“我选你。”一吻终毕,李承泽的唇瓣染着血,像是磨牙吮血后的艳丽野兽。
范闲有些眼花缭乱:“我没做梦吧。”
“范安之,我的真心不多,你若要,便拿去,有一日你不要了,也别再还给我。”李承泽语气狠厉,手却在细微颤抖。
他妈的,大获全胜,他范无救一个木头桩子拿什么跟他比!
范闲狠狠地将李承泽抱在怀里:“我要是辜负你,我不得好死。”
“好极,若有那一日,你就得不得好死我才放心。”李承泽慢慢的拥上他的脊背,回抱住他。
范闲眼睁睁看着带着大夫来的范无救石化在原地。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你家殿下,我罩的,懂?
范无救你这辈子都没戏,提升提升双商再来和他斗吧。
——
“老王,你是没见我昨日那一番操作,转败为胜,丝血反杀。”病床上,范闲拍着胸口感慨。
王启年默默道:“是啊大人,谁家好人为了跟相好怄气往人刀上撞?”
范闲眯眼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都不知道昨晚李承泽对我态度有多好,嘘寒问暖,半夜都惦记给我掖被角,今早还特意亲了我一口。值了,太值了,范无救真是我最佳僚机,要不是他,李承泽高低得跟我生半个月闷气。”
“啊,这僚机是何物啊?”王启年不解的问。
“啧,就是助攻,助攻……”范闲给他举一反三,“像你当初飞鸽传书告诉我李承泽喜欢我这件事也是一种僚机的行为。”
王启年更不解了:“不是大人,我啥时候给大人您传过这种八卦的信了,我传的明明是江南别苑的平安信啊。”
“什么?除了你还有谁会给我传信,那分明是你的字迹。”说着范闲从书里摸出那张密信放到王启年手中。
王启年大吃一惊:“呵!还真是王某的字,可王某确实没写过啊,您想,人二殿下就算虎落平阳,到底也是公子王孙,那我也不敢得罪胡乱传话啊。”
“等等。”范闲思索片刻,“当时在东夷接触到你信鸽的人都有谁?”
“我和大人的传信都是机密,只有我啊……”王启年忽然又补充道,“哦,二殿下当时还帮我喂过鸽子,他也算一个。”
范闲一愣,忽然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王启年一头雾水。
“你说怎么会有人表白表的这么费尽心思啊。”范闲笑着说。
王启年默默吐槽:“您也挺费心思的,哦,不对,还费身体……”过了会儿王启年才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说这信是二殿下传的?”
“是啊,他于书法一道颇有造诣,模仿他人字迹不算难事,我又不是专门鉴定字迹的,还真就把我也忽悠过去了。”范闲握着纸条痴痴的笑。
王启年:“……”
“您二位之间真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唉,这叫情趣……”范闲重新把纸条压回去,心情十分美丽。
——
“殿下,您当真要留在江南?!”范无救惊恐道。
李承泽点了点头:“江南是个好地方。”
“江南是个好地方,但范闲可不是个好人啊!我昨日明明没有捅到他,是他非往我刀上撞的!”范无救一想到这儿就来气,范闲这不是故意要构陷他吗?
“嗯,我知道。”李承泽继续点点头。
“知道您还留在这等奸滑之徒身侧?!”范无救不可思议道。
“无救,我明知如此还留在他身边,你就没想过原因吗?”李承泽忽然问。
范无救直的感天动地:“您受他胁迫!”
李承泽也不指望范无救能读懂气氛了,他摆摆手:“罢了,无救,你这方面无慧根我不强求你明白,”李承泽语气微顿,又道,“只是,以后别惦记杀范闲了,留他一命和我终老吧。”
范无救默默片刻:“属下不明白,您为何对他如此青睐。”
李承泽微微一笑:“人总不可避免关注于与自己相似的人,你就当范闲是我孤芳自赏时的镜子吧。”
范无救哑口无言:“殿下,若您是自愿的,属下也无话可说,若有一日您反悔了,属下一定拼死救您。”
李承泽笑意温和:“无救,多谢你。”
范无救弯下腰行礼:“士为知己者死,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属下万死莫辞。”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还是要多谢你,世上能为我的死报仇的没几位,你是其中之一。”李承泽扶起他的胳膊。
“殿下……”范无救略微哽咽。
“京都无事,我身边还缺个护卫,不知你可胜任?”李承泽笑着问。
范无救忽然想起初见李承泽的那一日,京都一场大雪,寒冬岁月,滴水都成冰的日子,他裹着潦草麻衣初来京都。天气那样冷,李承泽却亲自出门迎他入府。这位世人评价伪善虚伪的二殿下在寒冷冬夜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你的刀法很好,可愿来我麾下做客,若你届时想走,我必备千两白银送你一程。”
京都大雪纷飞,二皇子殿下就这样在屋外和他一起淋雪。
他便将头磕到雪地里,奉他为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李承泽邀请他的话,他依旧难以拒绝。没有谁能忘记雪中送炭的恩情,哪怕经年过去,他也无法忘记那日雪夜李承泽与他相赠的誓言。
范无救如当年那样跪倒在地:“属下悉听殿下吩咐。”
“不必多礼。”李承泽再一次扶起了他。
范无救咬牙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多谢你了,无救。”
——
“你要把范无救留在身边?”
是夜,范闲惨遭噩耗,久久难以回神。
李承泽躺在他身旁,半眯着眼假寐:“不用担心他杀你,他很听我话的。”
“不是,那他一天瞪我八百眼怎么算?”范闲噘着嘴问。
“算他有毅力,我都做不到一天到晚盯着你看。”李承泽朝范闲眨眨眼,然后伸出胳膊勾住范闲的脖子,“你不同意吗?”
“不同……”
话音未落,李承泽仰头亲他的唇,笑容狡黠,“真不同意?”
范闲:“!!!”
“不同意怎么行!他对你可是一片忠心,忠肝义胆!范某拜服。”范闲立马改口,笑着搂李承泽的腰。李承泽没有拒绝他,贴在了他的胸口,手指卷着他的发丝玩。
“唉,承泽,我记得你书法不错,你能模仿我的字迹吗?”范闲忽然开口问。
李承泽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字太丑,模仿不来。”
“那老王的字呢?”范闲促狭的笑。
李承泽没有回答,默不作声的从他身上起来,扭头睡到了枕头上:“困了。”
“你看你,一心虚就困了,你就是不想理我~”范闲扒拉着李承泽后背,笑着亲他后颈。
“给我留点脸吧。”李承泽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怎么不自己说呢,还非要借王启年绕一圈。”范闲搂着他问。
“那你怎么不先和我开口?”李承泽玩味的问。
范闲轻声道:“我不敢。”
我怕自作多情,我怕你眼里没有我,我怕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怕我执意留下的只有你的空壳。
我怕你和我没缘分,所以三缄其口,只敢拿恨做伪装。
我是胆小鬼。
李承泽听到他的回答后,闭上了眼睛:“安之,我也不敢。”
范闲嗤笑:“算我们有缘分。”
李承泽笑道:“我们的缘分是你求来的,范闲,遇见你很不错。”
范闲眼眶微酸:“我也是。”
我们都是胆小鬼,还好命运仁慈,得以让我与你相逢。
“明天就要立夏了,时间可真快……”李承泽轻轻感慨。
“无妨,已经赠我春风和煦,承泽,往后四季,我都陪着你。”范闲也在他耳边轻语。
困意袭来,李承泽又迷迷瞪瞪说了些话。
范闲一一都应了。
夏意将至,问君聊赠一枝春,见江南圆月,何处不团圆。
夜已深,范闲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梦里的李承泽总算不会再留给他一个咫尺天涯的背影。
他就在触手可及的今天和明天,随春风入梦,和夏风而去,此后年年岁岁,他们两个孤独的人纠缠在一起,直到视茫茫,齿松动。
君去来兮(完)
疼,太疼了,疼的好像浑身被大卡车碾过一样。范闲从冗长的睡眠中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装横,还有范若若担忧的脸颊。他只记得自己醒过一次,挣扎着让王启年给李承泽报了个平安。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如今这副被包成木乃伊的样子,模样和当日的郭保坤有一拼。
“哥!你醒了,怎么样,还能说话吧!”范若若见他睁开眼睛,忙不迭问候。
“能是能。”范闲勉力挣扎要从床上下来,“但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我要去见一个人。”
范若若急得把他扶回去:“你再乱动伤口都要裂开了!什么人非得让你现在去见!”
范闲安抚的拍拍范若若的手:“重要的人。”
“小姐——有客人要见大少爷。”范若若的婢女忽......
疼,太疼了,疼的好像浑身被大卡车碾过一样。范闲从冗长的睡眠中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装横,还有范若若担忧的脸颊。他只记得自己醒过一次,挣扎着让王启年给李承泽报了个平安。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如今这副被包成木乃伊的样子,模样和当日的郭保坤有一拼。
“哥!你醒了,怎么样,还能说话吧!”范若若见他睁开眼睛,忙不迭问候。
“能是能。”范闲勉力挣扎要从床上下来,“但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我要去见一个人。”
范若若急得把他扶回去:“你再乱动伤口都要裂开了!什么人非得让你现在去见!”
范闲安抚的拍拍范若若的手:“重要的人。”
“小姐——有客人要见大少爷。”范若若的婢女忽然进来道。
范若若又气又急:“什么客人,我哥都这样了还见什么见,让他改日再来。”
婢女回:“他自称是咱们府的远房亲戚,说叫范彬彬……”
范若若秀丽的眉头拧成一片:“范彬彬?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府上还有这一号亲戚……”
“若若啊——”范闲一把拉住范若若的胳膊有气无力道,“他就是我要见的人……”
“可是你身体……”
“见了他,我死也无憾。”
范若若红了眼眶,前几日范闲躺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形象还历历在目,“哥,我去带他进来就是,说什么死不死的。”
“别哭了,去吧,哥没事。”范闲还像小时候那样拍拍范若若的脑袋。小姑娘望着他惨白的脸色,抹着眼泪出去了。
等待的那几分钟,大概有几世纪那么长,范闲静静的数自己的心跳,数到第三百七十六下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推开,他等的人面覆斗笠,身穿一袭青袍,站在他几丈之外,像是一支清瘦的竹,平白生在他眼里,从此满目青翠。
“江南离京都这么远,一路风尘,你这么娇气,我以为你不会来。”范闲展眉笑了起来。
“小范大人武功盖世聪明绝顶,我以为你不会伤。”李承泽摘下脸上的斗笠,他脸颊虽然清瘦,但神色清亮异常,笑起来终于不似往日沉闷,平添了几分潇洒舒朗。
原来不做石头的李承泽,是这样一副面目。
“君子死知己,提剑入燕京,旦伤无妨。”
“燕京?是你所说的化外之境?”
“是。”范闲重新躺回塌上,笑着说,“承泽,我找到神庙了,我的黄粱一梦,再也醒不了了。我虽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把真相赤裸裸摆在眼前时,我还是格外难过。”
“神庙之中,有你的答案?”李承泽敛袍坐在范闲对面。
“神庙,是我半乡。”范闲笑意悲凉,“我跟你们说的化外之境,便是我真正的故乡。”
“我就知道地僻千里的儋州何以养的出旷世奇才的小范大人,就得是仙境,才养得出你这号人物。”李承泽恍然大悟的笑起来。
“可惜那已经是千万年以前的故事,你知道吗,你离真正的范闲,横跨了数十载乃至万载春秋。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起,我便分不清我到底是谁?我是叶轻眉之子范闲,还是万年前的范慎。我的经历告诉我我应该随遇而安,但我的记忆却不允许我忘了过去。”范闲合上眼睛,“我杀了你们这个时代的皇帝,所有人都以为我大逆不道弑君弑父,可是在我的时代,人人生而平等,何以有皇帝一说,我明明是自由的,可是在这个时代,我却有诸多枷锁捆在我身上。”
“承泽,你的牢笼是皇宫,而我的牢笼是这个时代,如今你自由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举世孤独啊,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范闲苦笑着叹了一声。
“所以你留我一命给你作伴?”李承泽轻轻的问。
“我没和你说过吧,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一见如故,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范闲望着李承泽。
“我本来以为我懂你了,如今,却又不懂了。”李承泽微微叹气。
“你呢?千里赴京都,你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范闲凝视着李承泽。
“人生难得糊涂,我清醒了二十年,如今想做个糊涂人,小范大人也不必事事刨根问底。”说着李承泽朝范闲微微欠身,“你且珍重,京都实非良地,我来就是和你道声谢。”
“慢着——”范闲从塌上挣扎下来,踉跄着拽住李承泽的衣袖,“我不当糊涂人。”
李承泽伸手扶住他:“你伤口裂开了,你妹妹见了是要怪我的。”
“该死的,王启年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范闲也懒得管伤口不伤口了,慌不择言道。
李承泽抬起一双笑眼:“你消息这么快?”
范闲洋洋得意:“你说完这话第二天,王启年就修书给我,我硬是等到回信才敢昏过去的。”
“哦~”李承泽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范闲摸不准他在笑什么,略带尴尬的拉住他胳膊:“二哥,这边问一下,你的喜欢不会是欣赏的别意吧?”
“我说是呢?”李承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范闲一指窗子:“那我从这儿跳下去!你这辈子都别想看红楼新章了。”
“你要从一楼跳下去?后果这么严重?那我还是喜欢你好了。”
“哎呦,你要真这么说我还怪不好意思的。”范闲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好好休息吧。”李承泽拍拍范闲的手。
“等等,你去哪儿?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现在就要弃我于不顾了?承泽,你个负心汉。”范闲死命拉着李承泽的手不松开。
“我没有要走啊。”李承泽眨眨眼,像只狡黠的猫。
范闲觉得自己要被钓成耐克了。
“我不是你的娈童爱妾吗?我哪敢离开大人?”李承泽抚摸着范闲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轮廓。
王启年这个大漏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他说了。范闲连忙双手起誓:“我断然没有折辱你的意思,都是王启年嘴上没个把门的开的玩笑,你要是生气了,我替你去收拾他。”
“哦,我倒成了给大人解闷得了。”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剧情,但范闲的情商远比贾宝玉,他羞赧一笑:“那我给二哥当娈童爱妾,范某不挑的,哪怕给二哥当个托碑的王八也行啊。”
“我没有那么多气要生,你休息吧。”李承泽笑着回。
“你去哪儿?”范闲多疑的问。
“若若姑娘给我收拾了一间厢房,我去休息啊,总不能还让我住你的暗室吧,那里太黑了,我不喜欢。”
“怕黑啊,咱俩一起睡不就好了?”范闲笑嘻嘻道。
“安之,你为人还挺不害臊。”李承泽感叹。
范闲欣然接受了这句夸奖,试探的搂了一下李承泽的腰,看他没反应,笑嘻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下李承泽有反应了,照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推开他去屏风后更衣了。范闲偷着瞧了一眼,更的还是他的衣,他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塌上,绕有兴趣的盯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次日一早,范若若登门拜访,她径直推开了范闲的卧室门,嘴上问道:“哥——咱家啥时候有个亲戚叫范彬彬啊,昨天我让他住厢房,结果他今早就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
范若若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只见他哥蹭的从床上跳下来,刷的拉住了帷幔,遮住了范若若的视线。然后好整以暇的挡在范若若面前:“哎呦我的好妹妹,进屋前敲敲门呗。”
“我以前不敲你也不说什么啊。”范若若不高兴的努努嘴,又问,“今早那亲戚不见人了,你可别怪我不留客啊。”
范闲摸摸鼻子:“哦,以前是以前,现在若若你最好还是敲敲门,——那个亲戚你甭管了,哥知道他在哪儿,你去吃早饭吧,别饿着自己,哥会心疼的。”
“什么和什么啊。”范若若一头雾水,余光却瞥见范闲身后的床帐里隐约漏出一只瘦削的腕子,瞧不出男女,她惊讶道,“哥你床上有人啊?”
那截手腕倏的缩了回去,范闲忙不迭拉住她:“若若你是不是起太早看错了?”
范若若很自信自己扛枪狙人的5.0视力:“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蒙我,有人就有人呗,你和嫂子和离都半年了,爹和姨娘都希望你能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这是好事啊。”
“真的不给我介绍介绍吗?”范若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范闲,范闲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哥?”范若若央求道。
范闲叹气:“等会儿尖叫的时候声音小点,家里人都还睡着呢。”
范若若:“?”
范闲走到床边,轻声问:“我妹妹要我介绍你呢,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沉默片刻后,床帐后伸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范若若瞧见一道清瘦的人影端坐在帷幔后,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朝她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柔声道:“若若姑娘,好久不见。”
“啊!!!”
那天范府上打鸣的公鸡光荣下岗了,因为有人代替了它的职位。
“二……二…二殿下?!”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后,范若若结巴的看向她哥。
范闲点点头,伸手拉好了李承泽歪歪斜斜的寝衣:“如假包换啊,还不打招呼?”
范若若如梦初醒:“臣女范若若拜见二殿下……”
“若若姑娘不必多礼,听说你和弘成不日就要完婚了,弘成与我素来交好,以后就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李承泽伸手扶住范若若将要行礼的姿势,十分亲切道。
范若若觉得自己的灵魂还神游天外,她木木的“哦”了一声。范闲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若若你听我说,首先二殿下没死,其次你哥似乎断袖了,最后……”范闲也觉得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他默了默,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哥现在也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要不试着理解一下?”
“哦……”范若若接过茶杯,呆愣愣的应了一声。
范闲惆怅道:“坏了承泽,你把我妹妹吓傻了。”
范若若:“……”
整整一上午,范闲现身说法举一反三才给范若若解释清楚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范闲心生感慨,还好他妹妹范若若天资聪颖,不然换成范思辙或是郭保坤早就CPU烧冒烟了。
半响后,范若若懵然道:“男嫂子也是嫂子,就算嫂子是二殿下,就算嫂子是当今圣上的二哥,就算……”雷点太多,范若若就算不出来了,她诚恳的握住范闲的手,“哥,回头让爹知道你指定得挨顿打,要不你还是抽时间跑了吧。”
李承泽奇道:“你不先劝劝我和你哥分手吗?”
范闲捏李承泽的手,让他别瞎说。
范若若回答的很认真:“只要是哥喜欢的人我都支持,就算是哥喜欢一只猪,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哎哎不至于不至于。”范闲捂住范若若的嘴。
李承泽轻笑一声:“原来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是这样相处的,倒让我开了眼了。”
范若若一本正经道:“那倒也没有,我哥揍范思辙还是挺狠的。”
爱之深才责之切,李承泽笑着摇摇头,兀自回内室去了。
见李承泽似乎有些伤怀,范闲叹气:“若若,我还有点事跟承泽谈,你先去给爹和姨娘请安吧。”
范若若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来:“哥,西厢房还收拾吗?”
范闲连忙道:“不必收拾,千万不必收拾。”
范若若乖巧的应下,扭头走了。
送走范若若后,范闲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径直朝内室走去。李承泽果不其然卧在了小窗前的塌上,他就是这样,走到哪里躺到哪里,不像个公子王孙,倒像个逍遥散人。倘若没有庆帝在,他当真会是一方游人散客,游历万水千山,临了做个富贵闲客。
“京都风大。”范闲把披风盖在他身上,望着李承泽素白的小半张脸出神。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如飞絮一般随风起舞,最终落在白墙前的一株老梅上,树枝上的殷红便越发红的惊心动魄,无端端让人想起血的颜色。李承泽靠坐在窗前,伸手去接飞舞的雪花,不知是不是北风多情,竟没有一片能落在他掌心。他把被风吹凉的手塞回袖子里,半蜷缩在塌上看雪。
“先帝死后,我最近经常梦到一些故人。”李承泽闲闲的敲着窗边的实木,语气飘渺无踪,“最多的还是太子,梦里可真奇怪,我不记得他和我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却总记得他小时候抱着个兔子叫我二哥的傻样。那时候他真的不聪明,既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了解人心诡测,给他个甜枣他就叫二哥,稍微假以厉色他就嚷嚷着要去告诉皇后。”
李承泽长叹一口气:“我以为我会恨他,但他死后,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可恶来,我总觉得他可怜,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哪怕他是先帝要磨的刀,他也是一柄钝刀,磨不快,却会磨碎。”
“有时候我在想,倘若没有生在皇家,我和太子会不会也能跟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就算偶有争执,也不会真的较真生气,喝一场酒吃一顿饭,天一亮,我还是他二哥,他也还是我弟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范闲替他揽了一把雪花,团成个雪球放在他手里,“人总对已失去的东西追悔莫及,与其说你怀念太子,倒不如说你期待另一种可能性。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承泽,往前看,故人也好故事也罢,都比不上未来重要。”
“你放下过去了吗?”李承泽拨弄着掌心冰凉的雪球。
“我没啊,我是看你不高兴,劝劝你嘛。”范闲理直气壮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好词。”李承泽从小几上取下一方墨缓缓研开,“不失一抄,回头我替你修书成册,兴许能给你的澹泊书局再添一笔。”
范闲笑容羞赧:“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古人苏东坡苏老爷子的词。”
李承泽还是抄下了那句词:“文墨不分古旧,传承者也不论是书还是人,你能在这个时代让那些遗旧的古章重现,就是你小范诗仙的功劳了。”
“不难过了?”范闲替他挽起略长的袖子。
“你不是说了吗?诗酒趁年华,过去之事,你我都不必再提。”李承泽吹干宣纸上的墨水,将其铺在桌面上。范闲见他的字迹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字?”
“当然了,我让弘成送你的前朝诗集,是我亲手抄录修订的。”李承泽支着下巴看他。
“当时我和你也就几面之缘,你送礼可真有诚意。”范闲感叹道。
李承泽一笑了之:“刚入京都时,我真的很欣赏你,谁知走一步错一步,之后的你我也再没闲谈的缘分,那册书,也成了我闹的笑话。”
范闲心头一沉,他没想到李承泽送他的这本书如此意义重大,原来京都一面,李承泽当真想过真心待他。可是他深陷阴谋诡计,将那书册束之高阁,从未深究过李承泽的心意。
“抱歉。”范闲哑然,“我不知道。”
“别说你,我当时也不知道啊。”李承泽放下手中的毛笔,“如果你不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你不用和我道歉,最对得起我的人就是你了。”
“你说过,我对你总是苛责。”范闲微微垂下头,“我承认,我以前对你不好,你不用宽慰我。”
“你都这样说了,那你确实对不起我。既然如此,你去外面给我折一支红梅来谢罪吧。”李承泽指向窗外。
范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展眉一笑:“花意争春,先出岁寒枝。折梅赠你,望你今后如沐春光。”
李承泽颔首而笑:“你之前说要回江南的事可还作数?”
范闲从窗外折下一枝红梅,递到李承泽眼前:“游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江南是个好地方,自然作数。”
“这便是我此来京都要找的答案。”闻言,李承泽接过他手中的红梅,隔着窗杦整理了一下范闲凌乱的额发:“范闲,我不想死了,你说的四海八荒,带我去看看吧。”
范闲低头握住他的手:“好,我们往桃源去。”
李承泽懵然:“何处是桃源?”
范闲但笑不语,在他眉心落下了极轻的一个吻。
屋外风雪势微,远处露出几分清明的天色。
至此京城春意渐来,天光大盛。
范闲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名作桃花源记。那武陵人无意撞入桃花源,大梦黄粱后却再也找不到桃花源的入口。他当时心想这武陵人可真无聊,干嘛非要找那桃花源?凡间多热闹,人来人往,百家烟火,那不知魏晋的元谋人生活有什么好的。
后来长大了,经历了许多琐事,终于疲于应对那些人情世故,再后来身患绝症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在人群中尔虞我诈,朋党交错,他恨不得将一颗心掰成两半用。只有在寂静的夜里,他才能短暂的想起那些遥远的回忆,他无端想起年少时学过的课文,心想现在有艘通往桃源的船,他一定不会犹豫。
直到如今尘埃落定,他才又恍然大悟。
何处是桃源?
处处是桃源。
此心安处是吾乡。
(end)
后记:新近第二季开播,总觉得剧情人设不尽人意,某才疏学浅,文笔疏漏,谨此粗章献上,以圆我心中的故事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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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番外《聊赠一枝春》正在动笔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