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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园|单向暗恋|轻松

*一句话简介：谁偷了我的牛奶

*含微量豪雨、澈汉

*2.8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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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发现门口的牛奶不见了。

角落里写了“每日鲜奶”四个字的纸盒里躺着一根孤零零的吸管，吸管旁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五月，北城的暑气初显，路边的梧桐树看起来比十几二十岁的人还有生命力，枝叶繁绿，在街道边撑开一片树荫。

A大北门处，有学生骑着单车离开。

文俊辉踩着树影走出校门，和骑单车的人擦肩而过，宽松T恤的袖口随风晃了一下。

 

街边有一家烘焙店，黄油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淡淡的，很甜。

文俊辉脚步一拐，走进烘焙店旁边的便利店，出来后，手里就多出一个购物袋。

 

汽车慢慢压过斑马线，红绿灯对面的幼儿园门外站满了接小朋友的家长，说话声不断。

留着蘑菇头的小男孩背着书包从门口跑出来，差点撞在文俊辉身上。文俊辉笑着对一旁道歉的家长说了声没事，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四百米，就是梧桐小区的大门。

 

A大建校早，离北城的老城区不远，挨得最近的那一片小区，旁边就是梧桐大道。

对于那些由于种种原因不想住宿舍的A大学生，这片小区是他们的租房最优选择。

文俊辉现在就住在那儿。

 

太阳往西边下沉，小区门口的保安托着下巴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文俊辉经过保安亭时，他掀起眼皮看了文俊辉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打瞌睡。

北城兴种月季，楼下花坛里的花在这个时节开得最好，一朵一朵簇拥在一起，像是夏天的冒号。

文俊辉拎着袋子经过花坛，顿了一下脚步。

同时，花坛后那个带着尾巴的身影动了动。

 

傍晚的阳光把皮肤烘烤出热意，文俊辉收回目光走进楼道。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后，一只黑猫从花坛后钻出来，大摇大摆地散步。

楼道里很安静，上楼的脚步声以及塑料袋的摩擦声也就格外清晰。最后，声音停在了四楼。

站在401门前，文俊辉和往常一样弯腰要去拿角落纸盒里的牛奶。

可当目光触及到纸盒子上惹眼的“每日鲜奶”四个艺术大字时，所有动作都顿住了。

 

慢慢地，文俊辉从盒子里捏起那根孤零零的吸管。随后，他转头朝身后空无一人的楼道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向手里的东西。

两道好看的眉毛轻轻皱着，文俊辉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和手机，一边开门，一边给牛奶驿站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梧桐小区6号楼401室的顾客，请问今天的牛奶配送了吗……哦，好的，已经送到了呀……好的，谢谢。”

电话挂断，文俊辉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放，转身去提袋子，空荡荡的牛奶纸盒落在眼中，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有人拿了他的牛奶。

说得直白一点，有人偷了他的牛奶。

 

徐明浩正在煮拉面，房间里都是食物的香味。

文俊辉换好拖鞋，把袋子放到茶几上，从里面挑出几样东西，和小厨房里的徐明浩说道：

“你要的饼干还有乌龙茶我放在茶几上了。”

徐明浩正往锅里倒调料包：“噢，好，你吃面不？”

文俊辉打开冰箱，把速冻水饺放进去：“给我夹一碗吧。”

徐明浩应了一声好。

 

文俊辉和徐明浩是合租室友，也是同校同学，虽然专业不一样，但关系很好。用徐明浩的话说，就是关系很铁。

当初为什么要出来租房，文俊辉的理由很简单，他接受不了大澡堂，他要独立卫浴。徐明浩的理由更简单，为了清静。

于是两个人在校园墙上的帖子下一拍即合，从大一到现在，当了将近两年的室友。

 

把从便利店买的东西收拾好，文俊辉走进厨房：

“楼下的月季开得特别好。”

“嗯，”徐明浩从壁橱里拿出两个碗，“确实好看，我打算明天去楼下速写，练色彩。”

看着咕噜噜冒泡的面汤，文俊辉有些心不在焉：“那你画完送我一张。”

徐明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动作麻利地用筷子捞面，说：“门口那个放牛奶的盒子才给你免费设计完。”

盒子上那充满艺术气息的“每日鲜奶”四个字，可不就是徐明浩的手笔。

 

说到牛奶盒子，文俊辉就想起了自己不翼而飞的牛奶，他站直身子，告诉徐明浩：

“今天有人偷我牛奶。”

徐明浩手里的筷子一顿，看向文俊辉。

文俊辉抬手冲他比划盒子的形状：“牛奶盒里，空的，就给我留了根吸管。”

徐明浩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还真有人偷牛奶啊？”

“嗯，估计是哪个爱贪小便宜的人顺手拿走了，楼道里的监控也坏了。”文俊辉吃了暗亏，声音有点闷。

徐明浩扬了扬下巴，示意文俊辉把面端出去，“那你要不还是装个牛奶箱吧，带钥匙的那种，牛奶驿站不是有么？”

装牛奶箱是要额外费用的，文俊辉当初想着小区里大多是同校学生，偷牛奶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就没有装。

“再看吧，如果明天那个贼还偷，我就装一个。”

事不过三，是由有没有第二次决定的。

 

吃完面，徐明浩回房间关门画画，文俊辉在厨房洗碗。

水龙头缓缓流水，洗洁精味道的泡沫在橡胶手套上晕开，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暗下。

把干净的碗筷放回壁橱，收拾好厨房后，文俊辉准备去丢垃圾。

此刻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数字七，从阳台的玻璃看过去，晚霞的光将要散尽，整座城市已经步入蓝调时刻。

 

文俊辉换上运动鞋，拎起垃圾袋下楼。

花坛里的月季被厚重的靛色笼罩着，微热的空气慢慢贴上裸露在外的皮肤。

太阳已经沉下楼宇间的地平线，蓝色和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交织融合，温柔又绚丽。

风吹来草木的清香，路灯亮了。

这时候，属于夏天的味道突然浓烈起来。

 

昏黄的路灯光芒下，文俊辉清楚地看见全圆佑蹲在花坛边。

一只黑猫在全圆佑身前，正埋头在一个不锈钢小碗里喝着什么。

 

梧桐小区楼下的那些流浪猫，没人的时候“喵喵”叫，一旦有人经过就慢慢地往花坛后面躲，总是一副傲娇不理人的模样。

文俊辉刚搬进来的时候，曾经带着一根火腿肠兴冲冲地去找猫玩，结果差点被挠出两条抓痕。

当时的文俊辉扔下火腿肠跑回公寓，心有余悸地和徐明浩说，还是学校里的猫好，受过高等教育知识熏陶的果然不一样，脾气都要更温和一些。

徐明浩那时候正在削铅笔，他一边削铅笔一边告诉文俊辉，那是因为学校里的猫没日没夜地被学生投喂，都快胖成球了，还想挠人？怕是跳起来都够呛。

总之，小区里的猫不待见文俊辉，文俊辉也没再理过它们。

 

看见那只曾经攻击过自己的黑猫在全圆佑面前乖顺的模样，文俊辉有些诧异。

既诧异猫的态度，也诧异全圆佑喜欢猫这件事。

 

这样想着，右脚不小心踢到一块小石头，石头骨碌碌朝路灯下全圆佑的方向滚过去。

蹲在花坛边的人听到动静，那张英俊好看的侧脸偏了下角度，镜片后的目光直接朝文俊辉看过来。

 

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是文俊辉的那一刻，全圆佑愣了下神。

随后，他搁在膝盖上的右手动了一下。但幅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早在全圆佑看过来之前，文俊辉就移开了落在他和猫身上的目光。

天边的靛色逐渐向墨色过渡，晚风轻轻柔柔拂过，卷走皮肤上残留的燥热。

文俊辉拎着垃圾袋，微微低着头从全圆佑身后快步经过，一直走到垃圾桶前面，把垃圾袋稳稳当当地扔进去，然后原路折回。

这一次，全圆佑看着猫，没有再看文俊辉。

 

一直到文俊辉走进楼道，他们都没有一个眼神交错，也没有打一句招呼。

 

毕竟又不熟，话也没说过几句。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文俊辉边上楼边想。虽然全圆佑转专业过来后，他们成了同班同学，但除了每天在同一所教室里上专业课，两个人实在没有交集。

哦，还有，全圆佑也住在梧桐小区，但这不影响他们的毫无往来。

 

唯一一次说过话还是在一年前，突降暴雨的某一天，文俊辉好心借给了全圆佑一把伞。

 

和不熟悉的大学同学在路上偶遇的话，还是装没看见比较舒服，半生不熟地打招呼实在会尴尬。

文俊辉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并以此来缓解全圆佑看向他那一眼后他硬着头皮装瞎时心里的负罪感。

 

说起来，全圆佑在他们这一届算是很有名气的了，长得好，学习好，曾经以专业第五的成绩选择转专业，而且还是平转，接着就在新专业的第一个学期考出专业第三。

可惜他不太爱说话，整个人酷酷的、冷冷的，除了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没见过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往来。

即使是“生人勿近”的气质，但A大表白墙从来不缺全圆佑的名字。

 

文俊辉隔着距离看全圆佑，觉得全圆佑这种人近乎完美。

再看他自己，虽然表白墙上喜欢他的人也不少吧，但他成绩没有多出色，也没什么大志向，平时除了研究做饭，就是在学校西洋乐队弹弹钢琴，

A大那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没有谁非得认识谁。

所以下次再偶遇全圆佑，非必要情况下，文俊辉还是会装没看见。

 

401的门打开又关上，楼道重新陷入安静中。

6号楼外的月季花坛边，一人一猫还在原地没动。

 

全圆佑侧头看着6号楼楼道窗口溢出的灯光，一直到声控灯熄灭。

又过了一会，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半个头，清冷月光洒落在错落楼房之间。

“喵——”，黑猫抬起头，满意地舔了舔嘴角的奶渍。

全圆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黑猫的耳朵，他的声音落在风里有些模糊：

“下次再和他打招呼吧，他好像又没看见我。”

 

-

早晨六点五十，文俊辉房间里响起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音。下一秒，被窝里就伸出一只手往手机屏幕上一按。

于是，公鸡打鸣还没打一半就被生生掐断。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地板上。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分钟，还躺在床上的文俊辉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他猛然睁开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机按亮屏幕——

一句“我的老天”还没说出口，文俊辉直接翻身下床奔向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洗漱。

 

文俊辉讨厌早八。

尤其是每次他因为要迟到而鸡飞狗跳时，旁边房间里没有一节早八的徐明浩却还在和周公下棋，他对早上八点要上课这件事的厌恶就更上一层楼。

偏偏这节课的老师事儿多，对点名互动这件事情有独钟。

 

从桌子上随便拿了一袋饼干，文俊辉抓起书包就出了门。

路边的早餐店冒着腾腾热气，生煎包的香味诱人，说话有浓浓外地口音的店主在招呼客人，梧桐树下还有老大爷在打太极。

文俊辉看准对面蓝色的一排共享单车，小跑过马路，掏出手机扫码。

 

就在文俊辉点开软件的时候，全圆佑穿着连帽衫，骑着自己那辆山地车，从文俊辉面前经过，他的车把上还挂着一杯豆浆。

文俊辉没有抬头，自然没看清是经过的人是谁，只是余光注意到一闪而过的那杯豆浆，于是脑袋里飘过一句：也不知道那人喝豆浆加不加糖。

“滴”的一声，车锁打开，电子女声欢迎文俊辉骑车，文俊辉没等她说完，蹬着小蓝车就往学校方向赶。

 

上课前最后一分钟，文俊辉成功到达教室。

只是在打开教室门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有一丝僵硬。

放眼望去，除了第一排还有空位，后排座位被坐得满满当当。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文俊辉别无选择地在授课老师的眼皮底下坐下。

 

这时候，教室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全圆佑走进来，肩上背着一个黑色斜挎包。

视线在第一排扫过，全圆佑走到文俊辉旁边的空位上，然后坐下。

上课铃恰时响起来。

 

全圆佑在身边坐下的时候，带着清冽薄荷味道的气流擦过耳边，文俊辉有一瞬的不自在。可是很快，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从包里把黑色套皮的平板拿出来，文俊辉一边奇怪今天的平板怎么变轻了，一边掀开套皮。

当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时，文俊辉愣了半秒钟，然后“啪”地一下把黑色封皮扣了回去。

讲台上的老师扫了眼文俊辉，文俊辉立刻低下脑袋。

 

听到旁边的声响，全圆佑停下开笔电的手，微微侧目。

文俊辉右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挡着嘴，肩膀正细细抖动。

在笑什么？

全圆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角和裤子，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他今天早上出门前喷香水确实多喷了一下。

 

文俊辉在笑他自己。

越想越觉得好笑，文俊辉最后索性在桌底下拿着手机给“平板”拍了张照，然后发了条朋友圈并配文道：

【我以为我带的是平板】

过了一会，文俊辉下拉刷新，刚睡醒的徐明浩给他留下评论：

【你当初把这镜子买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一天】

 

没错，文俊辉的平板和折叠镜都是黑色封皮的。

出门前被揣进包里的带来上课的不是平板，而是那面明澄澄的镜子。

 

讲台上老师正在激情分享自己儿子的留学经历，没有平板不好摸鱼，文俊辉只能从包里掏出那本在二手群买的但实际上不知道已经几手的课本。

翻了两页课本后，文俊辉觉得手里握只笔似乎更好，可是他没带中性笔。

转过头，权顺荣就坐在身后，文俊辉用口型问他：“带笔了吗？”

权顺荣朝文俊辉一笑，特别可靠的模样，就在文俊辉以为他带了的时候，他举了举手里的贴着老虎贴纸的无线鼠标，答道：

“没有，电子笔都没带。”

文俊辉收起期待的目光，把头转了回去。

 

台上的老师翻了一页PPT，全圆佑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手指一直在键盘边缘轻轻地敲着。

话筒前的那张嘴一张一合，说了很多，但他只零散听进去几个字。

 

文俊辉托着下巴，望着大屏上的PPT默默走神。突然，面前被人伸手轻轻搁下一只笔。

那只指节修长好看的手收回去后，文俊辉偏头看向全圆佑。

全圆佑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语气淡淡道：“我带了笔。”

 

很简单的四个字，甚至都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看着全圆佑的侧脸，昨天傍晚的记忆却浮现出来，文俊辉心底升起一种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愧疚。

并且愧疚逐渐占据上风。

 

伸手拿起那只笔，文俊辉上半身朝全圆佑靠近了一些，为了展现自己的真诚，他眼睛睁得比平时要圆，也更亮，声音轻轻道：

“谢谢你。”

全圆佑喉结动了动，点了下头作为应答，没再说话。

 

后来的上课时间里，全圆佑敲键盘记笔记，总是打错字。

权顺荣坐在后一排，目光扫过全圆佑的屏幕看得一清二楚，在全圆佑连续打错五个字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学霸的拼音貌似也不太好啊。

 

三节课结束后，文俊辉立刻把笔还给了全圆佑，并且再一次认真说了“谢谢”。

全圆佑接过笔，声线和之前是一样的低沉平淡，“没事，不用谢。”

话说到这里，也确实没什么可以继续说的了，两个人都沉默地收着东西。

 

权顺荣收东西很快，把包往肩上一甩，拍了拍文俊辉：

“收好了吗？走吧。”

文俊辉嗯了一声，拿着包站起来，从连排座位的另一侧和权顺荣一起离开。

 

文俊辉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后，全圆佑也背着包从座位上离开。

走廊里的人声有些喧闹，有不少人守在教室门外等着教室的老师下课。

全圆佑从人流之中穿过，走下楼梯。

 

离开教学楼，和晃眼的阳光打了个照面，全圆佑径直走到树荫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朋友圈里，文俊辉那条配字图片下面有很多共同好友都点了赞，还有人留了评。

全圆佑的手指在那颗爱心图标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全圆佑找到树荫底下自己的车，离开了学校。

他中午还要去做兼职。

 

A大校园超市里，文俊辉和权顺荣站在冰柜前挑饮料。

“过几天应该就会发通知征集毕业晚会节目了。”权顺荣手指甩着校园卡卡套的环扣说道。

“嗯，但这种都是为了收集个人报名的，我们又不用竞争上台。”文俊辉应道。

“是这么说没错，诶，你们乐团开始排练了吗，除了学校的大晚会还有学院自己的小晚会，节目要多备几个。”权顺荣拿了一瓶可乐。

“还没呢，”文俊辉纠结着拿橙汁还是椰汁，“有人还在赶期中ddl，下个礼拜开始练习，知勋是这样说的。”

 

李知勋是A大学生艺术团的主席，和文俊辉权顺荣他们同一届。

A大的学生艺术团，包括西洋乐团、民乐团、街舞队还有阿卡贝拉队等，每年毕业季，大大小小的毕业晚会开始操办的时候，学生艺术团作为现成的表演嘉宾，忙得就和在学校里开巡演一样。

 

“哦，你们下个礼拜开始练习啊，那我——”权顺荣眼睛一亮。

文俊辉直接打断他：“你别来，小心李知勋嫌你吵，还拿吉他砸你。”

权顺荣一点不怕，甚至还带着笑：“他砸我我也喜欢。”

文俊辉被他这句话呛得直起鸡皮疙瘩，“那真是……方圆五十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的大情种。”

权顺荣扬了扬脑袋，说道：“话别说那么绝对，指不定有人也很喜欢很喜欢你呢，就像我喜欢知勋一样。”

“谁啊？”文俊辉立刻满脸狐疑地反问。

“我不知道啊，我就这么一猜。表白墙那么多人点你名，总会有的。好了好了，买漫画去，你等下没课对吧。”

“……没有。”

 

从超市出来，花坛边围了几个女生在逗学校里的胖橘猫。

橘猫“喵”的一声，瞬间拉走了文俊辉的思绪。

权顺荣注意到文俊辉慢下的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没事，走吧。”文俊辉收回目光，拽着权顺荣书包上的老虎挂饰示意他往前走。

 

全圆佑去兼职之前先回了一趟公寓。

拉开门，一声响亮的笑声刚好从沙发的方向传来。

全圆佑皱了下眉，把之前被崔胜澈随手扔在茶几上的耳机扔回到崔胜澈身上：“把耳机戴上。”

崔胜澈后颈靠着沙发扶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全圆佑：“你怎么就回来了？”

全圆佑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包放在椅子上，略微提高声音应崔胜澈的话：

“我新找了一份兼职，回来拿点东西。”

短视频的声音还在继续，崔胜澈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笑着摇了摇头，故意逗全圆佑：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叫——落魄少爷惹、人、怜。”

最后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话音落下，全圆佑没接话，房间里也没传来任何动静。

公寓里一下安静下来，崔胜澈抬头看了眼全圆佑房间的方向，心想全圆佑等下该不会出来揍人吧。 

 

过了半分钟，全圆佑拿着手机从房间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崔胜澈眼神打量着全圆佑，觉得他应该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全圆佑已经被崔胜澈调侃了快一年，早就不把崔胜澈的话当回事。

“那你要给我送钱吗？”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刺。

 

“我要真给你钱，你会收吗？”崔胜澈笑着，心里早就摸透了全圆佑的脾气。

“不会。”全圆佑干脆地答道，弯腰换鞋。

 

没人说话，视频外放的声音突兀起来，崔胜澈看了眼全圆佑的背影，最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你要不还是和你家里人好好谈谈吧，不给生活费这招太狠了。”

全圆佑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直起身子，“我不会先服软的。”

 

崔胜澈坐在沙发上和他对视，过了几秒，崔胜澈叹气：“你性格这么犟，以后怎么谈恋爱？怕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不肯先开口表白，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额角猛地抽动了一下，全圆佑慢慢蜷起垂在身侧的手指。眼神沉了下去，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带着威胁的意味：

“你别忘了，我随时都能去告诉尹净汉，你当初为了追他，是故意喝醉酒——”

“好了好了好了，”崔胜澈就怕全圆佑来这一手，急得站了起来，“我就随便说说，你全大少爷怎么会有爱而不得的时候呢？哎，你兼职是不是要迟到了，快去快去，注意安全啊。”

在崔胜澈殷切的目光下，全圆佑转身，开门离开。

 

防盗门在身后关上，全圆佑站在并不宽敞的楼道里，没有挪动脚步。

肩膀动了动，全圆佑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只是想一想文俊辉和别人谈恋爱的场景，他的心脏就嫉妒得快要爆炸。

 

全圆佑兼职的地点在距离梧桐小区三公里外的一家二手书店，他主要在那里整理书柜和库房。

除了这个，他晚上还要去一家连锁快餐店兼职。

可本来以全圆佑的家庭条件，他完全不需要靠打工，甚至可以让别人给他打工，不然崔胜澈也不会开玩笑喊他大少爷。

只是全圆佑所有的生活费，包括银行卡，都在两个月前被停掉。

因为他瞒着家里人转专业这件事被发现了。

 

东窗事发，两边人谁也不肯妥协，最后进入了冷战期。

全圆佑没了经济支撑，就必须要自己养自己，还要在生活条件上做出妥协。

租房的时候，全圆佑直接付了四年的租金，自己一个人住一套公寓。

可现在为了省钱，和房东商量后，他找了个合租室友摊房租，这个室友就是比他大一届的崔胜澈。

 

青年路，几个外国留学生骑车从槐树下经过，街角的二手书店门前，一串风铃正在轻轻地晃。

中午时分，店里看书的大多是老人还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全圆佑带着手套，身前围着书店的围裙，蹲在角落的书堆前慢慢地把一本本旧书表面的灰拂净。

 

“那个，您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全圆佑回头望过去。

 

权顺荣和全圆佑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四目相对，权顺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全圆佑挪开目光，把手里的书放下，神色如常地站起身：

“需要什么帮助吗？”

 

“呃……”权顺荣迅速整理好表情，说明来意：“我和你们店长订了一套二手漫画，过来拿。”

全圆佑点点头，店长走之前和他交代过这件事。

“我去给你拿，稍等。”

 

三分钟后，权顺荣拎着一套漫画站在书店收银台前扫码结账，文俊辉没进店，坐在门口的长椅边等他。

全圆佑站在收银台后，目光穿过书店玻璃上艺术贴纸的空隙，落在长椅的方向。

 

小票机嗡嗡吐纸，全圆佑捏住小票一角，“呲啦”一声撕下来，问权顺荣：

“要小票吗？”

权顺荣摆摆手，“不用了。”。

 

店外树荫下，文俊辉原本正在低头刷手机，突然听见权顺荣喊他。

文俊辉抬起头看向拎着书的权顺荣，“这么快？”

“你猜我看到谁了？”权顺荣直接跳过了他的问题。

权顺荣一脸神秘兮兮，文俊辉思考了几秒，眼珠一转，趁权顺荣不注意，蓦地站起来歪头朝书店里看过去。

由于动作太猛，他还跄了一下。

 

全圆佑就抱臂靠在收银台边，将门外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目光相遇，他抬手扶了下眼镜。

 

看清全圆佑的那一刻，文俊辉瞳孔微缩，很快，就慌乱移开目光到一旁的权顺荣身上。

权顺荣贴心地帮文俊辉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包，随后两个人默契地抬脚离开，权顺荣边走边说：

“惊讶吧？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也惊讶。”

 

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依旧存在，文俊辉没有回头，只能转移注意力道：

“全圆佑为什么会做兼职？”

权顺荣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拍，附和说：“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他给我结账的时候，手腕上那块表你知道有多贵吗？”

文俊辉摇头，权顺荣报了个数。

换算一下，那块表可以抵文俊辉再读十五年大学的学费。

 

心里对全圆佑兼职的原因生出纷乱的猜测，文俊辉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权顺荣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刚才我和他对视了。”

“你动作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拦住你。”

“不是，我是想说，我还没和他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文俊辉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怪圈。

 

-

下午五点，全圆佑从书店回到公寓。

崔胜澈依旧躺在沙发上。

 

门一开，崔胜澈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全圆佑，神色严肃宛若将要进行一番审问逼供。

“我有个事要问你。”

全圆佑看都没看他一眼，心情看起来不算好，“你说。”

 

“你是不是有暗恋的人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全圆佑手一抖，钥匙掉在地板上，“哗啦”一声，响亮又刺耳。

 

崔胜澈一下就什么都懂了。

他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拉回全圆佑的思绪，“难怪呢，你今天上午突然和我急眼。我越想越不对劲，果然是被我说中了。”

 

全圆佑弯腰，抓住地上的钥匙捡起来，甩下一句“说中了个屁”，抬脚就往房间走。

崔胜澈来了兴趣，根本不肯轻易放过全圆佑，全圆佑走他也跟着走。

“你少狡辩，你告诉我是那人是谁，我帮你参谋参谋。实在不行，我替你告白，就说我哥们喜欢你，你必须跟我哥们在一起，怎么样？”

全圆佑走到门边，一只手抵住门，不让崔胜澈进来。

“不怎么样。”

他冷着脸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全圆佑暗恋人这件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因此崔胜澈坚持不懈，他站在门外没走，插着兜隔着门板问全圆佑：

“你加上人家微信了吗？”

门内无人应答。

 

崔胜澈“啧”了一声，继续输出：“真可怜，连微信都没加，现代科技的福利你是一点也没享受到啊。”

他话音刚落下，面前的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全圆佑拧着眉毛看着崔胜澈，压下心里的怒意，咬牙切齿道：

“我、有、他、微、信。”

 

“哦。”崔胜澈拼命忍着笑，继续不咸不淡地问全圆佑：“那你有和人家聊过天吗？”

全圆佑的面色僵硬了一瞬。

印象中他和文俊辉的聊天界面，除了两句打招呼的“你好”，就什么也没有了。

凄凄惨惨，截图都截不满一张。

 

“嘭——”，全圆佑再一次关上了门。

崔胜澈毫不收敛地哈哈笑着从全圆佑门前离开。

 

北城的空气不算好，有没有晚霞往往要碰运气。

崔胜澈大三课少，保研对他来说又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和尹净汉出去的时候，他就一直待在公寓里。

傍晚六点半，全圆佑在崔胜澈揶揄的目光中出了门，去上选修课。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天色要暗沉很多，高楼天台边的天空灰蒙压抑，就像春季时的沙尘天气。

全圆佑加快速度，一路骑进A大校门。

 

文俊辉坐在教室侧边上学术写作课。

窗外的海棠树早就谢了花，绿叶挨着玻璃轻轻擦过，天边褪去了灰色，一抹橘色慢慢晕开。

 

老师在台上拿论文举例子，论文的名字叫“大学生翘课行为对未来职业有何影响”，文俊辉听了一会，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

“晚霞”两个字出现在了过去十五分钟的每一条朋友圈里。

徐明浩也拍了照片，配文说：【史诗级的晚霞】

 

文俊辉转头朝窗外看去，海棠树叶挡住了大半玻璃，而这间教室的玻璃又朝东。

什么也没看见。

挣扎了不到一分钟，文俊辉决定翘掉半节课去看晚霞。

他起身，猫着腰走向后门，从空了近三分之一的教室离开。

 

赤橙色的余晖洒满了一整条长长的走廊，文俊辉加快脚步，到最后，他跑了起来。

每一个追逐晚霞的人都是在和时间赛跑。

 

走廊尽头有一扇门，外面是已经荒废的露天楼梯。

文俊辉跑过黄昏的影子，在晚霞消散前，推开了那扇门。

 

滚烫的余晖跳上了指尖，文俊辉推着门，缓缓走到露台栏杆边。

眼前，火烧云翻卷奔涌，从天际喷薄铺陈开来，空气里盛着一片橘子海。

 

文俊辉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搭在栏杆边，很想要对着落日的方向大喊一声。

大脑在这样的景象下已经失去了敏锐的思考能力，文俊辉真的慢慢举起手，作喇叭状围在唇边。

就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三秒，文俊辉笑了一声，最终放下手。

突然，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就这样，那张被余晖镀了一道柔边的精致面庞撞进了全圆佑眼底。

 

全圆佑没有想到文俊辉也在，不错眼地看着露台边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文俊辉，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嗨……”

文俊辉飞快抬了下手，主动和全圆佑打招呼。

实际上，他有点紧张。

今天上午就已经存在的愧疚感和中午书店门前那份尴尬叠加在一起，害得文俊辉心跳加速。

同时，他又在等全圆佑的反应。

 

自己昨晚遇到全圆佑装没看见这件事不厚道在先，但全圆佑今天上午却还借笔给自己。

所以，全圆佑人还是很好的。

和他打招呼的话，他会应的吧……

 

“嗨。”

全圆佑发音很短促、但很清晰地应了一声。

他的音色偏低沉，这一声落在橙色夕阳下，在文俊辉听来，莫名有一丝温柔。

 

在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被当作陌生人的擦肩而过之后，全圆佑终于朝文俊辉走了过去。

 

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从一开始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靠近，最后融在一起。

一小片夕阳落在手背上，文俊辉悄悄偏头看了一眼全圆佑的侧脸，他在慢慢升温的氛围下先开了口。

 

“你也来看火烧云哦。”

“嗯，朋友圈里很多人发，我就来看看。”

“那你……也是在这栋楼上课吗？”

“嗯，井老师的课。”

“这样啊，我还没选过他的课。”

“下次可以选选看，讲得挺好的。”

“好啊。”

……

 

风把全圆佑额前的头发吹开，他站在文俊辉旁边，看向霞光漫绮的天空。

微风、晚霞、心动、缺一不可，无可替代。

这是史诗级的浪漫。

 

而全圆佑第一次对文俊辉心动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天。

那时也是五月份，学校里的黄月季刚刚开花，他还没有转专业。

 

-

在北城生活的大部分人，都不会习惯带雨伞。

这里的天气预报似乎并没有那么准，偶尔预报一两场雨，也只是阴天，不见一滴雨水。

所以当那场雨急急落下的时候，教学楼的台阶上站满了抬头望天的学生。

 

年轻人们的聊天声混在一起，杂乱喧闹，人群里隐隐传来几声“让一下”。

全圆佑侧身从人群中挤出来，看了一眼屋檐外急促的雨滴后，抬手把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然后拿起肩上的包挡在头顶，朝着雨幕，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下台阶。

身后人群中有认识的人喊他的名字，人群一阵骚动。

全圆佑充耳不闻。

 

雨腥味萦绕在鼻尖，雨势不小，挡在头顶的包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淋湿，黏在皮肤上。

可是小区楼下那只黑猫昨天生了病，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闷头朝校门的方向赶去。

 

鞋子踩过水坑，溅起水珠。

快要靠近校门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着急传来：

“同学……同学！你等一下我！”

察觉到有人正向他靠近，全圆佑放缓脚步回头看过去。

下一秒，一把雨伞挡在他头顶，同时，一具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

 

因为奔跑的缘故，文俊辉的衣服上同样有被雨打湿的痕迹，但和全圆佑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边喘气一边看向全圆佑，刚刚在路边看到有人淋雨跑过，他觉得这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急事。

把手里的伞柄往前一递，文俊辉喘着气开口道：“伞给你，你别淋雨了。”

 

雨水从伞外飘进来，落在皮肤上一阵凉意，全圆佑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水痕，看着文俊辉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很干净，灰暗天空下，让他想起家里养的那只活泼漂亮的布偶猫。

“那你呢？”雨珠滚进眼睛里，全圆佑用力眨了下眼睛，没有接过雨伞。

 

这一次，文俊辉直接抓住全圆佑的手把伞柄塞到他手里，指着不远处的门卫室说：

“我先去门卫室那边躲雨，这种骤雨过一会就停了，我反正不着急。”

话一说完，他不作停留地扔下全圆佑朝门卫室跑过去。

 

手心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全圆佑皱眉看着文俊辉的背影，心底难得划过一丝慌乱，他想要喊住文俊辉：

“伞怎么还你？”

 

“不用还了，我还有！”

雨水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文俊辉回头朝全圆佑笑了一下，大声道。

隔着雨幕，看见那双眼眸浅浅弯起，全圆佑感受到心脏跳动的余颤顺着血液蔓延过全身每一寸皮肤。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枚初月。

 

文俊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卫室的小门后，全圆佑再也看不到。

但是那场五月的骤雨、被雨淋湿的减速带、还有那把画着太阳笑脸的透明雨伞，都和文俊辉这个人一起，悄无声息地印在了全圆佑心里。

 

全圆佑撑着伞离开学校，从梧桐树下快步走过。

他步履不停地往前走，护栏边柏油马路上汽车在雨幕下也往前行驶。

红绿灯下，地上那个白色的单向箭头被雨水打湿，落在全圆佑眼中。

他不能转弯了。

 

-

借着楼道里声控灯的光，文俊辉下意识看向牛奶箱。

但牛奶箱里没有任何东西，因为他下午去上课前就已经把送来的牛奶拿进了冰箱。

 

从冰箱里把鲜奶拿出来，文俊辉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

徐明浩不在公寓，他一个人坐着，有一种过分的安静。

 

点开朋友圈，手指时缓时急地滑动，偶尔在屏幕上点两下，他看到有人在遗憾错过了今天的火烧云，连张照片都没拍到。

文俊辉也没有拍照片，但他一点也不遗憾。

和全圆佑一起站在栏杆边看晚霞，虽然还是有点尴尬和紧张，但他心里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当当，而全圆佑又长得好看，身上的薄荷味道也很好闻，文俊辉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

回忆被翻开，那种身边存在另一个人的温度的感觉再一次拨动着感官。

 

是因为晚霞的温度影响了磁场吗？

文俊辉回想起来，全圆佑似乎很想靠近他。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文俊辉一口气睡到十点半，起床后直接去小区外的牛肉面馆吃午饭。

牛肉的香味还有特调辣椒油的香味混在一起，文俊辉的肚子叫了一声。

“要一碗牛腩面，葱花香菜都加。”

 

付完钱，文俊辉握着手机找位置坐。

店里要么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要么就是三四个人占一桌，文俊辉只好去问角落里那个一个人坐的男生能不能拼桌。

 

文俊辉走过去，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觉得眼熟。

这个人好像昨天还一起和他看晚霞来着。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文俊辉走到桌边，看着全圆佑抬起头，看清是自己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点惊讶。

他忍不住朝全圆佑笑了起来。

 

全圆佑眨了下眼睛，搁在桌边的手悄悄蜷了一下，“当然可以。”

文俊辉的脚步在原地停了一秒钟，最后在全圆佑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店里没开空调，厨房传出的热气烘得空气有些热，全圆佑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抬眼看向文俊辉，开口主动道：

“你也住在梧桐小区。”

这句话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文俊辉眉头一动，缓缓点了下头，心里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如果全圆佑下一句说“我经常在小区看见你”之类的，他要怎么接？

他们现在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承认之前不熟的程度。

 

但全圆佑没有说那句话，而是继续以日常聊天的语气问他：

“你是和别人合租么？”

“嗯。”文俊辉心里那点不安消散下去，“和同届美院的一个同学住一起。你呢？”

“我和崔胜澈住一起。”全圆佑一边答一边观察文俊辉的神色，“崔胜澈，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了，他是学生会主席啊。还是尹净汉男朋友。”文俊辉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全圆佑看他这样，嘴角实在没忍住弯了起来，“你和尹净汉很熟？”

但这次文俊辉摇了摇头，说：“很熟倒说不上，他是校学生会文体部部长，我们艺术团每次要办什么活动都要和他们沟通，渐渐也就混熟了。尹学长这个人虽然爱开玩笑，但办事很靠谱的，对大家都很好，整个学生会应该没人不喜欢他吧。”

 

听到了某个关键词，全圆佑想了想尹净汉那张脸，突然有些庆幸崔胜澈已经把这个隐患给追到手了。

崔胜澈，干得好。

 

“你是在西洋乐队对吧？”

“嗯！”面端了上来，文俊辉去拿筷子的手一顿，用力点了下头，“你知道我在西洋乐队？”

全圆佑在牛肉面的热气中错开文俊辉的目光，说：“去年毕业晚会，你上台独奏过一次，我当时在台下。”

“啊，这样哦，但是……”文俊辉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我独奏是在学院的毕业晚会上，你那时候还没转专业吧，怎么会来看我们学院的毕业晚会？”

全圆佑差点被面呛到。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应该要说校级毕业晚会上的乐队合奏的。

 

但全圆佑面上神色不动，在心里迅速理好逻辑，随口编了个理由：“崔胜澈拉着我一起去的，他那时候还在追尹净汉，想去找他，尹净汉不是和你一个学院么。”

文俊辉记得那场晚会尹净汉的确在，但他当时因为要上台了很紧张，没注意崔胜澈有没有来，于是只好顺着全圆佑的话点头，“哦。”

 

小店门外，老大爷骑着一辆二八式悠悠经过，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时间安静流逝。

 

周末过去了，文俊辉待在公寓里，牛奶也在门外好好的。

于是装牛奶箱的事再一次被他抛之脑后。

 

新的一周，新的周一，每个人都和元气满满这种词毫无关系。

文俊辉出门前，徐明浩刚好从房间开门出来。

看到徐明浩的脸色，文俊辉吓了一跳。

“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画画。”

徐明浩挂着黑眼圈，没什么精神地回了一句，走到桌边拿杯子接水喝。

 

“不要总熬夜，很容易猝死的。”

文俊辉给徐明浩留下温馨提示，戴上耳机转身出了门。

 

阶梯教室的红墙外有几个人在停单车，文俊辉低着头正在回信息，没看路。

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文俊辉。”

文俊辉停下脚步回头，全圆佑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车钥匙，肩上还是那个黑色斜挎包。

他朝文俊辉走过来，身高腿长的，在身后莎士比亚铜像的衬托下，十分赏心悦目。

 

“你差点就要被绊倒。”

全圆佑走到文俊辉面前，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伸手指了指文俊辉身前的台阶。

文俊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了一声，耳尖渐渐染上浅红色，解释道：“我刚刚在回信息，没注意看路。”

 

刚刚权顺荣给文俊辉发信息，说有要事相商，让文俊辉快来坐他旁边。

跟着全圆佑一起走上台阶，从教室后门推门进去。文俊辉的视线锁定中间靠左的位置上权顺荣惹眼的白色后脑勺。

权顺荣新染了白色短发，染完就在朋友圈发自拍说自己是白虎。

李知勋在那条朋友圈下留了评：【你是人。】

不管权顺荣看到那条评论的心情怎么样，文俊辉看到的时候和徐明浩两个人一起笑了五分钟。

 

文俊辉挨着权顺荣旁边的位置坐下，全圆佑坐在文俊辉身后那一排。

“我的新发色怎么样？”权顺荣对着文俊辉左右转了转脑袋。

“很好看。”文俊辉点头。

权顺荣这才松一口气，“那我后天就去约知勋一起吃饭。”

“为什么非要等到后天？”文俊辉不解。

“后天是五二零啊，你单身你忘了很正常。”权顺荣这话落在文俊辉耳朵里贱嗖嗖的。

文俊辉撇开脑袋“呵”了一声，“说的和你不是单身一样。”

“那我不是有追求对象吗？”

“本质还不是一样的。”文俊辉摆摆手，眼看两个人就要开始互相扎刀子，及时止住了话题。

 

他们的对话声不算太小，全圆佑坐在后排，听了个大概，只是他一直假装在低头玩手机。

文俊辉后知后觉地朝全圆佑的方向看过去时，只看到了他平静的侧脸。

应该没听到吧？文俊辉转回去，悻悻地想。

 

三秒后，全圆佑的嘴角慢慢勾起。

此时如果崔胜澈在这里，他看到全圆佑的表情一定会说，你看，这人又在暗爽。

但没办法，文俊辉单身这件事对全圆佑来说，确实挺爽的。

 

文俊辉在下午收到了李知勋的练习通知。

学校各学院六月上旬陆陆续续就会开始办毕业晚会，李知勋让乐队里的人今晚排练室见。

另一边，学生会文体部发出通知，开始征集毕业晚会节目。

说来很巧，A大毕业晚会的日期恰好定了在文俊辉生日那一天。

 

-

锁好琴房的门，文俊辉背着包坐电梯下楼准备回小区。

校园里拿着花牵着手的情侣随处可见，文俊辉绕开一对又来一对，和俄罗斯方块似的无穷无尽。

 

路边的花店今天无比忙碌，修剪落下的花叶还没来得及清扫。

文俊辉手里拎着一袋牛角包从花店前经过。

 

这一天对于文俊辉来说本来应该是平常稀松的。

如果门口的牛奶盒里不是空空荡荡的话。

 

把牛奶盒拿进屋里，文俊辉给牛奶驿站打电话。

“喂您好，我想装一个牛奶箱……哦，要下周才能上门啊……也有可能下下周？好吧……倒时候能装了麻烦您给我个电话。”

电话挂断，文俊辉吐出一口气，重新把牛奶盒放了回去。

 

说实话，这种隔一段时间偷一瓶的偷法，让文俊辉格外不爽。

如果能抓住那个贼，他一定、一定给他好好做思想教育！

气死了！

 

徐明浩还没回，文俊辉一个人生了会气，就开始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拍得无聊乏味，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瞌睡。

脑袋狠狠一点，文俊辉从迷糊中清醒，看了眼窗外的亮起的灯光，决定下楼吹吹风。

 

声控灯亮起，文俊辉穿着拖鞋走出楼道。

夜风习习，吹得人很舒服，路灯下的花坛深处，传来几声猫叫。

 

健身器材附近的长椅边，下象棋的大爷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大爷，文俊辉挤不进去，又怕磕着碰着老年人，脚步一拐，站到旁边看人打扑克。

打扑克那几个人里有文俊辉面熟的人，都是A大学生。

为首的那个看到文俊辉过来，语气熟稔地和他打招呼。

文俊辉在旁边坐下，看了一会后，索性跟着玩了起来。

 

“诶，俊辉，篮球队队长你认识吗？”旁边的牌友悄悄凑过来问文俊辉。

文俊辉一手单牌，正被上家的对子打得憋屈，漫不经心地应道：“不认识啊。”

“哎呀，就是那个。”

牌友说了几个特征，文俊辉想起来了。

“喔，他呀，怎么了？”

 

“他今天在表白墙放话说他要追你。”

 

上家打了一手对K，文俊辉差点脑子一抽把2扔出去，反应过来说了一声“不要”后，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表情皱成一团：

“他没事吧？社死还要带上我？”

今天下午在琴房练了一下午琴，文俊辉没怎么看手机，现在只觉得无奈，还隐隐有点暴躁。

 

“哎不对，他是匿名发的，但是和他关系好的都知道是他放的话，现在只在私底下传篮球队队长要追你。”

文俊辉闻言表情更加皱巴了。

得嘞，社死的只有他一个。

 

“你要是认识他或者他身边的谁，就告诉他，我不喜欢他。”

终于有机会把手里的单牌出掉，文俊辉狠狠甩了一张6，心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把表白墙这种东西炸了。

 

“拒绝总得给个理由。”

文俊辉想了想，不喜欢能有什么理由，喜欢才有理由可说，于是随口说了一句：

“我不喜欢黑皮体育生。”

 

旁边的人被他的回答逗乐了，笑着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对面的人出了一条顺子，文俊辉看着牌，更加随意地答道：

“我喜欢……喜欢……白皮高知男吧，7到K！”

 

“高知男？戴眼镜那种？”

文俊辉抽空思考了几秒高知男应该是什么形象，觉得戴眼镜可以，就点头：“嗯，戴眼镜。”

“然后冷冷酷酷的，不爱说话？”

文俊辉觉得这也符合，就继续点头：“对。”

“是不是还得身高一米八以上？”

“那当然！”文俊辉用力点头，对方肯定不能比他矮，起码身高要差不多。

 

说着说着，文俊辉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起来，他转头问道：

“我们学校有这样的人吗？”

这下，换旁边的人面露惊奇了：

“怎么没有，当然有！”

 

“谁啊？”

“全圆佑啊！”

 

文俊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真巧。

 

“难道俊辉……你暗恋全圆佑吗？”

这句话和雷劈一样在文俊辉耳边炸开，他牌都差点没拿稳，脸憋得通红地否认道：

“我没有，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你说话真是吓死人啦。”

 

这之后，文俊辉思绪就一直飘忽不定，连输五局后，他起身告辞说自己回去休息了。

小区灯火通明，中心小广场这里甚至可以说热闹。文俊辉慢慢朝6号楼走去，人声越来越远。

文俊辉想着刚才的事。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描述越像全圆佑……

可能全圆佑属于那种比较经典的类型吧。

 

走到花坛边，文俊辉脚步一顿。

刚刚脑海里还想着的人此刻就蹲在花坛前，喂猫。

 

文俊辉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一条落在脚边，全圆佑一直在等他出现，所以早就注意到他的靠近，只是看文俊辉想东西想得入神，也就一直没开口喊他。

和文俊辉对视一眼后，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昏黄路灯下，文俊辉看着全圆佑的面容，心脏开始奇怪地加速跳动。

他压下那种怪异感，故作轻松地朝全圆佑走过去，“你在喂猫？”

“嗯。”全圆佑双手垂在身侧，点头，眼神在路灯下柔和得融进晚风里。

晚风拂过月季花。

 

黑猫趴在花坛边，脸埋在碗里，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发出细碎声响。

面对这只前科猫，文俊辉没敢靠太近，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看着猫，问全圆佑：

“他在喝什么？”

“牛奶。”

“哦。”

 

看着猫喝牛奶喝得幸福享受，文俊辉想起了自己被偷的牛奶。

“你喜欢猫吗？你好像……经常喂猫。”

全圆佑和他一起看着黑猫进食，说：“嗯，我家里养了一只猫，搬到这里之后看这些流浪猫可怜，就会喂些吃的给它们。小区里除了我应该还有别人也在喂猫，牛奶就是别人放在这的。”

 

这时候，正在喝奶的黑猫突然抬起头看向文俊辉。

文俊辉被那双发着淡光的眼睛盯着，心里升起危机感，上次差点被挠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应激反应。

文俊辉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和全圆佑告状：

“这只猫在我面前可凶了，去年还差点抓了我，害得我去打了一针疫苗。”

黑猫看着他“喵呜”一声。

 

闻言，全圆佑皱起眉头，“它的攻击性是要强一些，你当时没事吧？”

“没事。”文俊辉摇摇头，在黑猫的目光下又退了一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个，我先上楼了！”

说完，文俊辉朝全圆佑摆了摆手说再见，跑进了楼道里。

 

上楼的时候，文俊辉心想：

这猫怎么和成精了一样，盯得人心里不舒服。

 

开门进屋，文俊辉打开手机，权顺荣和徐明浩都给他发来信息——

那张表白墙的截图。

权顺荣还带了一个嘻嘻的表情包。

文俊辉一点都不嘻嘻。

 

路灯下，全圆佑看着黑猫喝完了牛奶才起身要走。

走之前，他看着猫，语重心长道：

“你怎么欺负他呢？他很好的，不是坏人，是我很喜欢的人。”

“下次不可以凶他了，乖。”

 

插着兜慢慢走进6号楼旁边那栋楼，全圆佑打开公寓的门，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尹净汉和崔胜澈。

尹净汉在全圆佑喂猫之前就来了，来串门的，当然，主要是串崔胜澈的门。

 

全圆佑神色自如地越过他们，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就靠着门边喝了起来，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沙发边的两个人聊天。

“你今晚不用去兼职吗？”

尹净汉问全圆佑。

“不用。”全圆佑摇头道：“我有事，换了班。”

“这样啊。”尹净汉没问全圆佑有什么事，他靠在沙发上，舒服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欸，和你们说个八卦。”

崔胜澈立刻来了精神，“什么？”

“校篮球队那个队长啊，说自己要追我们西洋乐队的钢琴手。”

 

客厅里响起一声刺耳的易拉罐被捏扁的声响。

全圆佑脸色难看极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后。

“他怎么了？”

尹净汉凑到崔胜澈身边问他。

崔胜澈盯着全圆佑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又点头。

尹净汉皱眉照着他肩膀拍了一下，力度不轻不重。

崔胜澈看向尹净汉，声音有点委屈：

“我可能知道，但我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全圆佑看着他俩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压抑和嘲讽的情绪慢慢在胸中膨胀。

那个篮球队队长他记得，除了篮球打得好一点，长得高一点，其他地方全都平平无奇。

这样的人，文俊辉怎么可能会喜欢？

 

留下正在窃窃私语的崔胜澈和尹净汉，全圆佑转身回房。

十分钟后，全圆佑收到来自尹净汉的信息：

【那个篮球队队长长得没你好看，哥哥挺你一票】

 

-

时间一下就到了五月底。

文俊辉的时间几乎被课程还有乐队练习占满，天气也越来越热。

在路上碰到全圆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你什么时候和全圆佑熟起来了？”

早晨，徐明浩一边冲麦片一边问文俊辉。

 

“就，最近。”

文俊辉低头咬了一口夹心吐司，回答得含糊。

 

徐明浩看文俊辉一眼，不置可否，“是吗？”

他在阳台收袜子的时候看见楼下全圆佑和文俊辉在聊天，虽然看不清表情，单光看文俊辉的肢体动作也知道文俊辉很开心。

徐明浩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中午下完课，文俊辉顶着太阳从教学楼走出，往食堂赶。

路走到一半，他突然被人喊住。

转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位扬言要追他的篮球队队长。

表白墙放话之后，这是文俊辉第一次和他碰面。

 

不远处，全圆佑就挎着包站在台阶边。

教学楼的红墙边树影婆娑，全圆佑沉着脸看着文俊辉和篮球队队长一起走远的背影，握着背包带子的手越收越紧。

 

下午在书店，全圆佑时不时走神，店长忍不住走过去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全圆佑摇头说没有，深呼吸一口气后，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小区楼下。

 

和前两次一样，黑豆，就是那只黑猫旁边花坛的草丛里倒着一瓶牛奶。

全圆佑一靠近，黑豆就一边用爪子挠着牛奶瓶一边朝全圆佑喵喵叫。

全圆佑会意，捡起那瓶奶，打开，把奶倒进碗里。

空瓶子他没有立刻丢掉，而是放在一边。

 

猫开始喝奶，全圆佑托着下巴静静看着它，和它聊天：

“这瓶奶是谁给你的，你记得那个人吗？”

黑豆不理他。

 

“算了，你就知道吃。”

全圆佑起身，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抬头看向周围。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不远处正看着他和猫的文俊辉。

文俊辉的表情很奇怪。

 

文俊辉确信花坛边那和牛奶瓶长得和他丢掉的那瓶一样。

 

五分钟前，发现冰箱里的鸡蛋告罄，文俊辉下楼去买鸡蛋。

走出楼道，就看到全圆佑蹲在那里喂猫。

文俊辉眉眼一弯，要喊全圆佑的名字。

但花坛边搁着的牛奶瓶实在太眼熟。

心脏咯噔一跳。

 

无声地朝花坛的方向走近两步，直到牛奶驿站的贴标映入眼帘，文俊辉停住了脚步。

据他所知，梧桐小区订牛奶的人家只有十几户，更何况是同一种奶。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文俊辉略显僵硬地走到全圆佑身边，先是看了眼喝奶的猫，又看了眼全圆佑。

全圆佑抬眼看着他，没说话，眼里的情绪让文俊辉看不懂。

但文俊辉此刻已经进入福尔摩斯模式，没有深思全圆佑的异常。

 

“你上次说牛奶是别人给的，是谁给的啊？”

文俊辉开口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牛奶已经在旁边了。”全圆佑就这样一直看着文俊辉的眼睛。

他看见文俊辉的目光很快地朝旁边瞟了一下。

“哦……”

 

全圆佑收回目光，看着花坛边探出来的那朵红色月季，低声开口道：

“我今天中午看到你和另一个人一起走，那个人不是权顺荣吧。”

 

此时的文俊辉盯着那只黑猫，眯了下眼睛。

所以牛奶到底是猫偷的，还是其他人偷了他的牛奶去喂猫？

 

全圆佑轻轻碰了碰文俊辉的手背，文俊辉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不是权顺荣，是篮球队的同学。”

 

然后就没有人说话了。

全圆佑紧抿着唇，文俊辉眼神四处乱晃。

两个人心思各异，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

六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儿童节那天晚上，全圆佑骑车驶过梧桐大道，在依旧大亮的天色中到了商业街。

把车在餐厅门前停好，全圆佑走进去，到员工休息室换衣服。

他和餐厅里的同事不怎么熟，换好衣服就一个人站在一边等经理过来通知开工。

 

侍应生的衣服做工和款式一般，但穿在全圆佑身上，很好看。

崔胜澈和尹净汉有一次为了看全圆佑适应得怎么样，偷偷摸摸跑到这家餐厅吃饭。

当时崔胜澈一看到全圆佑，就压着声音和尹净汉说：

“还好当时我拦着他没让他去酒吧端酒擦桌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儿童节，大多是一家人带着小孩来用餐，店内桌子坐得满满当当，门外拿号等待的人排起长队。

全圆佑端着盘子，稳步从过道侧身而过。

 

“欢迎光临。”

门口响起迎客口号，“两位请进。”

 

全圆佑专心给一桌客人布着菜，放下最后一个盘子，他折起桌边的点单票道：

“菜上齐了，请慢用。”

座位边的小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看全圆佑要走了，开口用稚嫩的嗓音说：

“哥哥你好帅啊。”

全圆佑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

桌边小孩子的父母乐得合不拢嘴。

 

全圆佑转身朝后厨走过去，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淡下。

可当目光扫到角落里那桌的时候，那抹笑直接僵在了嘴角。

 

全圆佑面色一沉，大步朝角落走去。

 

文俊辉刚刚按下点餐铃，远处就走来一个白衬衫黑马甲的侍应生，身形高挑，走起路来还特有气质。

下一秒，看清楚走过来的人是谁后，文俊辉的眼睛慢慢瞪大。

 

全圆佑面无表情地走到文俊辉桌边，脊背笔挺，手里拿着餐盘抵在住旁边，他目光向右下方扫了一眼文俊辉对面坐着的篮球队队长后，开口道：

“两位是点好单了吗？”

 

篮球队队长老实坐着，觉得这个侍应生服务态度真不怎么样，看自己那一眼和骂人似的，但是看起来怪眼熟。

他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板，上下打量着全圆佑。

 

可全圆佑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文俊辉身上。

文俊辉在全圆佑的注视下，心脏那一块莫名有些发慌，就像做错了事被抓现行。

可是……

文俊辉看一眼坐得板正的篮球队队长。

他和别人吃个饭为什么会怕全圆佑看到？

 

文俊辉垂下目光，拿起一旁的勾画好的点单表递过去，“点好了。”

全圆佑接过，两个人指尖相触，文俊辉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温热。

看着全圆佑俯身用铅笔圈起打勾选项的动作，文俊辉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倾身过去问全圆佑：

“你……你吃饭了吗？”

全圆佑笔尖一顿，摇了摇头。

文俊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全圆佑出声把点好的菜重复了一遍，确定菜单后，他目光沉沉地望了一眼文俊辉，拿起单子离开。

 

等全圆佑走远了，篮球队队长才反应过来：

“我去！那不是全圆佑吗？”

文俊辉从全圆佑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向篮球队队长的眼神里有警告的意味：

“你别到处说。”

篮球队队长愣愣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会的。但是全圆佑家里不是有钱……算了，和我没什么关系。”

文俊辉看着桌上的玻璃杯发呆，全圆佑为什么会出来兼职呢？

 

那顿饭，文俊辉和篮球队队长两个人面对面各吃各的。

篮球队队长在玩手机，文俊辉一直在看全圆佑。

非常和谐。

 

全圆佑顶着角落里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回到后厨，他把盘子放回回收处，使劲压下心里憋着的那股气。

那个什么队长，追人就这个态度吗？

一直坐在那玩手机，完全就是把人当饭搭子，礼物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全圆佑实在忍不下去了。

 

吃完饭，文俊辉没有在店里看到全圆佑，本来想再等五分钟，但看到店外排队的人，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知道饿着肚子等饭吃的滋味有多难受。

在店门口和篮球队队长分道扬镳，队长又给他道了一遍歉：

“实在对不起啊，给你惹麻烦了。”

“算了，这件事情就翻篇了，以后记得别挑我。”

文俊辉摆了摆手，离开。

 

夜幕下，城市的霓虹灯点亮热闹街道，文俊辉慢慢往小区走。

晚风让人沉醉，文俊辉不想毕业晚会、不想被猫偷走的牛奶，满脑子只想全圆佑。

时间还算早，全圆佑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很晚才会回来啊。

 

文俊辉站在一家大盘鸡店前停住脚步，掏出手机给全圆佑发微信。

【你几点下班呀？】

发完还加上一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过了十分钟，等文俊辉走到了小区附近那家幼儿园门口，全圆佑的回复才发来：

【十点半】

文俊辉想了想，回了一句：【你路上注意安全】

全圆佑没再回复，估计在忙。

 

文俊辉踢着小石子慢慢往前走，小区门口的保安坐在保安亭后哼歌，“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流泪……”

经过楼下的花坛，没听见猫叫，但那个不锈钢小碗还在原来的位置，路灯落在碗沿留下光圈。

手机突然响起来，文俊辉边接电话边上楼：

“喂……牛奶驿站啊……后天就能来装牛奶箱……好，你们后天来吧，我下午都在家……嗯，好。欸，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

 

电话挂断，文俊辉透过楼梯间的窗口朝楼下望了一眼。

不好意思了，小黑，以后你再也喝不到我的牛奶了。

 

晚上十点一十五，全圆佑背着包从餐厅出来。

这个时候的北城依旧车流不息，年轻的男男女女走过马路，留下一阵笑声。

晚风轻柔抚摸额发，全圆佑拿出手机，点开和文俊辉的聊天界面，看着那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看了很久。

 

全圆佑给崔胜澈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声，被对面接通。

 

“喂，刚刚在打游戏，怎么了？”崔胜澈散漫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来。

“你在公寓吗？还是和尹净汉出去了。”

“我在公寓呢。”

“行，我待会回来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啊这么重要，还一定要当面说。”

“确实很重要，不当面说我怕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挂了。”

 

半个小时后，公寓内。

“借钱好说，你要多少？”崔胜澈靠在冰箱旁边，大方应下。

全圆佑伸出一只手朝他比了个数字。

崔胜澈看着全圆佑的手势，说了一个数，“行啊，我现在就转给你。”

“不对。”全圆佑打断他掏手机的动作，“后面还要再加两个零。”

 

崔胜澈扭头看向全圆佑，目光仿佛要把全圆佑的脸盯出两个洞。

“你开什么玩笑！你买结婚戒指吗？什么东西要这么贵？！”

 

“那个东西，它确实便宜不了，因为很大。”全圆佑努力解释道。

崔胜澈思忖片刻，狐疑道：“你要买车？”

“不是。”全圆佑摇头，明明是求人，语气却一点也不松软，“你就说你借不借吧。”

 

崔胜澈被他的眼神盯得没办法，那个钱他确实有。

最后，崔胜澈略显心烦地甩了甩手，同意了：“我给你。”

末了，他还不忘挤兑全圆佑：“你再要多要一点，我就该从我的老婆本里给你扣了。”

 

这时候，全圆佑的表情才轻松下来，“你放心，我之后会带利息把钱还给你。”

崔胜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脖颈，“少和我见外，谁要你的利息，明天去银行把钱打给你。”

“谢了，哥。”

 

-

昨天一整晚都没有再等到全圆佑的信息，重新起个话题文俊辉又纠结不定要说些什么。

于是第二天早上八点的课，文俊辉差点又迟到了。

拉上书包拉链前，他反复确认自己拿的是平板而不是镜子，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出了门。

 

同样的路口，文俊辉扫码骑车的时候，全圆佑从他旁边经过。

这一次文俊辉看清了是全圆佑，他的车把挂着一袋鸡蛋煎包，香得不得了。

全圆佑似乎没有看见文俊辉。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远去的背影，抬起的想要打招呼的手过了几秒后，默默放下。

 

十五分钟后，文俊辉气喘吁吁走进教室，教室里依旧只剩下第一排有空位。

全圆佑比他先到教室，坐在靠墙的位置上，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他旁边已经有人了，文俊辉只好在中间的空位上坐下。

 

上课铃响之前，文俊辉悄悄侧过头去看全圆佑的方向，却只看到了全圆佑冷淡散漫的侧脸。

收回目光，文俊辉又往后扫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看见权顺荣。

 

权顺荣睡过了头，上完了一节课才姗姗来迟。

他趁着下课从后门摸进来，在文俊辉旁边坐下。

文俊辉给他递了张纸，让他擦擦汗。

 

原以为就这样无事发生，结果，第二节课上课，授课老师点了权顺荣的名：

“这位同学，上节课我好像没看到你呀，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权顺荣：……

 

文俊辉忍不住低头憋笑，权顺荣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这时候，侧边似乎有一道目光投过来，文俊辉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全圆佑根本没在看他。

下一秒，还在走神的文俊辉就被老师叫起来：

“旁边这位同学，哎哟，长得好看的呢，你说一下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吧。”

 

文俊辉根本没听课，他看着PPT大脑飞速运转，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的废话，专挑笼统词讲。

老师让他坐下。

 

下课后，权顺荣拽住站起身的文俊辉：

“晚上艺术团开会。”

“几点。”文俊辉问。

“八点，记得要到啊。”

文俊辉点了点头，再看过去的时候，全圆佑已经不见了。

一股不可名状的失落瞬间充斥心间。

 

下午，琴房。

一声混乱的杂音乍然响起。

 

琴谱上那首曲子一整个下午就没弹顺畅过，文俊辉气得拍了琴。

刚刚用力拍过琴键的手还泛着疼，文俊辉忍着疼，窝囊地开始查看琴键有没有被自己弄坏。

确定琴键安好后，文俊辉站起身来，琴凳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从玻璃窗向下望，楼下的月季已经有了颓势。

可明明夏天才刚刚开始。

 

文俊辉没再练下去，背着包回到小区。

就在他打算回到房间舒舒服服躺下的时候，却发现今天的糟心事不止一件。

牛奶又不见了。

 

文俊辉开门，丧着脸和徐明浩说了这个消息。

徐明浩看着他，惊讶道：“你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文俊辉不说话。

徐明浩有点慌了：“你别难过，我再去给你买一瓶？明天就装牛奶箱了，不会再丢了。”

结果文俊辉却突然激动起来：

“我要去抓贼！”

 

徐明浩还没反应过来，文俊辉就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要开门，等徐明浩想要拦住文俊辉的时候，文俊辉已经跑了。

“你去哪？！”

楼道里回荡着徐明浩的喊声。

 

今天的牛奶是镶了金吗？突然这么难过……

徐明浩站在401门前，百思不得其解。

 

文俊辉气势冲冲地走下楼，开始到处找猫。

垃圾桶旁边没有，假山后面没有，树上也没有。

突然，围墙那边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文俊辉脚步一转，立刻走过去。

 

角落的杂草丛里，那只黑猫半蹲着，正在用爪子挠着一瓶牛奶。

文俊辉大着胆子凑过去看，果然又一次在瓶子上看到了牛奶驿站的贴标。

 

“小猫贼，是不是你干的？”

围墙边，文俊辉故意压着声音凶巴巴地质问黑豆。

黑豆没理他，专心致志和牛奶瓶作斗争。

 

文俊辉顿时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今天一天下来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累积到了一个高峰。

鬼使神差地，文俊辉也不怕了，直接朝那瓶牛奶伸出手去。

 

流浪猫最是护食，见文俊辉要动它的食物，“蹭”的一下就从地上弹跳起来。

一声响亮的“喵——”之后，黑豆朝文俊辉扑过去。

上次差点被挠的阴影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文俊辉也不管抓不抓贼了，当即就怂了气势，转身撒腿就跑。

 

“救命——”

文俊辉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道。

 

回头朝身后的黑猫看过去，炸毛的黑猫离自己越来越近，文俊辉小腿开始打颤。

这时候，前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到我这里来！”

 

6号楼前，全圆佑拧着眉，急急朝文俊辉跑过去，他的山地车没来得及停稳，“咣”地一声倒在地上。

 

看见全圆佑的那一刻，文俊辉好比看见了救命稻草，拼命朝全圆佑的方向跑过去。

“啊啊——”

文俊辉不顾形象地扑到全圆佑身后。

 

手掌紧紧揪着全圆佑后背的衣服，薄荷味瞬间冲进嗅觉感官刺激着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文俊辉细细发着抖。

“别怕。”

全圆佑一只手护着文俊辉，另一只手挡着黑豆朝文俊辉跃过来的身形。

 

“不可以咬人！”

全圆佑盯着黑豆，色厉内荏道。

 

黑豆又“喵呜”一声，似乎对全圆佑护着文俊辉这件事很不爽。

它看着全圆佑身后的文俊辉，不断绕着圈走，想要找准时机扑向文俊辉。

 

就在两人一猫僵持的时候，头顶突然掉下来一根鱼肠，就落在猫的旁边。

嗅到了食物的味道，猫立刻撇下全圆佑和文俊辉，去咬那根鱼肠，接着，头顶扔下第二根鱼肠，这次扔得很远。

黑豆嘴里叼着一根鱼肠，屁颠颠地朝第二根鱼肠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来。

 

文俊辉松开全圆佑后背被自己抓皱的衣服，抬头朝楼上看去。

徐明浩就靠在阳台边，手里还拿着第三根鱼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你喊得那么大声，整栋楼都听见了。”

徐明浩这句话明显是对文俊辉说的，说完笑了一声，潇洒转身回屋。

 

听到徐明浩的话，文俊辉耳朵尖开始一点一点变红。

两个人之间一时没人开口，全圆佑仔细观察着文俊辉的神色，眼里还有担忧。

 

慢慢冷静下来后，文俊辉飞快地瞟一眼全圆佑，在全圆佑开口之前先告了黑豆一状：

“那猫偷我的牛奶，瓶子有牛奶驿站的标。我打电话问了牛奶驿站，整个梧桐小区只有我订的是那一种。我发现后觉得气不过，就想要找猫理论，谁知道猫的脾气那么差，还想挠我……”

在全圆佑的目光注视下，文俊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过了一会，就在文俊辉以为全圆佑还要不理自己的时候，一声低低的笑声响起。

文俊辉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全圆佑正笑着看着他，肩膀因为憋笑轻轻地抖着。

 

“嗯，是猫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

全圆佑压下嘴角的笑意，对文俊辉说。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柔和的眉眼，心里那股气一下就通了，嘴角也跟着微微弯起。

然后，他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全圆佑的小臂，轻声道：

“你不生我的气了，对吧？”

 

嘴角的笑意淡下去一点，全圆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文俊辉眉头轻轻皱起，反驳道：“可你明明不开心了，昨天在餐厅的时候，你就不开心了。”说完，他又戳了一下全圆佑，补上一句：“你不要不开心。”

 

嘴角的笑意完全淡去，全圆佑压下心里想要握住文俊辉那只手的念头，再次开口嗓音有些哑：

“你和那个篮球队队长在一起了吗？”

 

他话音落下，文俊辉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立刻摆手否认：“怎么可能？！”

“你们昨天在一起吃饭，他之前还说过要追你。”

“那是误会、误会，”文俊辉语速加快，看着全圆佑，认真道：“表白墙那件事是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后来选的大冒险，还要限时一个礼拜，所以昨天时间一到，他就来找我道歉然后请我吃饭。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吗？”文俊辉看着全圆佑的眼睛，一点一点试探。

 

全圆佑和文俊辉对视了几秒后，挪开了目光。

气氛已经在变化。

那是一种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般的朦胧暧昧。

 

十七点的阳光燥热，小区里的柿子树枝叶葱茏，那辆山地车还倒在地上。

 

“我不太喜欢那个人，所以也不想你和他待在一起。”

全圆佑说。

 

“你……你很在乎我吗？”

 

风吹过，全圆佑呼吸一颤，慢慢转头，看向文俊辉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亮干净，里面装满了期待和忐忑。

 

全圆佑点头。

“是的，我很在乎你。”

 

那一刻，全圆佑很想问文俊辉，你呢？

但转念一想，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他做的这些，不就是为了求证这个答案吗。

 

后来他们告别得很匆忙，文俊辉转身走进楼道的脚步不算太稳，急急忙忙之间不忘回头快速再看一眼全圆佑。

浅夏悠悠，文俊辉的耳尖别了一朵晚霞。

 

全圆佑目送文俊辉离开。

半晌，他走到树下扶起山地车。

 

把车停好后，全圆佑的情绪反射弧才终于彻底到位。

他靠在车边用手掌遮住脸，慢慢地笑了起来，心里最柔软那块地方像泡在蜂蜜罐子里。

同时他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为自己接下来将要走向文俊辉的每一步。

他不能出错，也绝不会回头。

 

（ps.圆哥就是故意不理俊的，试探他在不在乎自己）

 

-

徐明浩发现文俊辉这几天很奇怪，动不动就走神，然后抱着手机傻乐。

 

“最近是不是太热了？”

徐明浩拿着一瓶乌龙茶走近躺在沙发上的文俊辉。

文俊辉闻言，搁下手机，抬头看一眼空调，“还好啊，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

 

“不用，我是以为你脸这么红是被热出来的呢，关心你一下。”

文俊辉喉咙一哽，意识到徐明浩在调侃自己，随后，他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暧昧期都是这样的……”

徐明浩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文俊辉，转身回房间。

 

徐明浩走后，文俊辉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手机屏幕里，是全圆佑刚给他发来的信息：

【后天毕业晚会结束后我可以一起去给你过生日吗？】

 

文俊辉的回复是：【当然可以啦】

 

A大毕业晚会当天下午，学生艺术团所有人都在练习室排练。

昨晚的彩排效果不错，尹净汉在台下看完全程，给每一个节目都献上了来自文体部长的热烈掌声。

 

这次毕业晚会，尹净汉相当于总导演，忙得脚不沾地。

就这样，他还有空跑到练习室来和李知勋聊天。

李知勋自己也忙得很，乐队整体演奏效果他得一遍一遍抓，就把尹净汉一个人晾在一边。

尹净汉倒也自得其乐，东转转，西转转，最后直接坐在椅子上看着文俊辉弹琴。

文俊辉感觉到尹净汉一直盯着自己，他转头过去，尹净汉就朝他一笑，于是他也朝尹净汉一笑。

 

过了一会，等文俊辉不再管尹净汉的视线，把注意力集中放在指尖的琴键上时，尹净汉终于找准机会，掏出手机迅速拍了张照片。

一张照片五十块，他这就卖给全圆佑，忙不能白帮。

 

 

临近晚八点，天边最后一点靛色消退。

这几天已经有班级开始拍毕业照，喷泉广场前放着巨大一个毕业快乐的立体标语，公告栏处贴满了毕业晚会的海报。

路灯下的林荫道还有市集活动，礼堂里更加喧闹，侧边排着长队领荧光棒。

 

后台，文俊辉正在深呼吸，一旁的权顺荣也在深呼吸。最后两人相互打气别紧张。

开头是合唱队上场，西洋乐队的节目在中间位置。

文俊辉紧张不仅是因为要上台，还有节目开头需要他独奏导入。

台下都是校领导学院领导，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难免会心跳加速，手指发颤。

 

艺术团的化妆间里人声不断，李知勋过来拍拍文俊辉肩膀，但其实他也紧张。

突然，化妆间的门被拉开。

崔胜澈、尹净汉、还有全圆佑三个人走进来。

 

崔胜澈颇有点领导来慰问的风范，让大家别紧张，放轻松，彩排特别好。

尹净汉和全圆佑就站在他后面听他讲。

 

可全圆佑的目光不安分，四处寻找文俊辉的身影。

很快，他就在重重人影后抓住了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道视线。

文俊辉坐在椅子上，探出半个脑袋，努力让全圆佑看到自己。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全圆佑弯起嘴角，朝文俊辉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泛起酥酥麻麻的暖意，文俊辉会心一笑，眼睛也亮亮的，像是倒了一片星星。

紧张感好像下去一点了。

左手食指轻轻点着右手食指，文俊辉在心里把琴谱又过了一遍。

 

半个小时后，A大新一年的毕业晚会准时开始。

欢呼声，鼓掌声从台前传到幕后，气氛相当好。

 

临上台前，徐明浩也给文俊辉发了短信，让他不要紧张，自己会给他录直拍的。

文俊辉摸了摸胸口，笑了一下，长呼一口气。

 

西洋乐队上场了。

舞台聚光灯打下，文俊辉穿着黑白礼服，胸前打着领结，坐在钢琴凳上，微微垂眼望着黑白琴键，脖颈曲线优美。

灯光落在他发梢，泛着柔光，就像一尊完美的神像。

 

台下学子满座，全圆佑坐在那中间，看着灯光下的文俊辉。

目光穿过礼堂和舞台，他只看向文俊辉。

 

指尖落在琴键上，如蝴蝶翻飞。

音符流淌而出，奔向炙热跳动的心脏。

心跳声是火车轰鸣，撞进夏天的眼睛。

 

夜色渐深。

毕业晚会最后在校长致辞中完满落幕。

 

拍完大合照，艺术团还有学生会一大堆人开始张罗着给文俊辉过生日，当然，主办人还是尹净汉。

全圆佑也在，他就站在人群之中，偶尔和其他人一起笑一声，但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文俊辉，眼里有挥之不去的笑意。

 

全圆佑已经笑了一个晚上了，崔胜澈悄悄推了推他胳膊肘，提醒道：

“表情收敛一点，知道你爱看。”

全圆佑收起嘴角笑容。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海底捞走过去。

徐明浩和李知勋走在前面，权顺荣挨着李知勋，崔胜澈和尹净汉两个人走在人群中间。

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走过马路，这一刻谁都没有烦恼，像是没有明天一般大笑着。

 

文俊辉放慢脚步，直到和队伍最末的全圆佑并肩。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文俊辉脚底踩过一片梧桐叶，发出细微声响。

 

“你今天弹得很好。”全圆佑侧目望着文俊辉的眼尾，语气轻柔。

文俊辉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嘴角悄悄翘起，“嗯，我也觉得。”

肩膀处的衣料轻轻摩擦，路边的梧桐听见了他们所有的轻语。

 

 

文俊辉以前一直觉得在海底捞过生日很社死，但今天这么多人陪着他，还疯疯癫癫的，他也跟着亢奋起来，笑得嘴角都酸了。

桌上摆着几瓶啤酒，文俊辉没多喝，只喝了两口，酒主要被崔胜澈包了。

文俊辉看见尹净汉瞪了一眼崔胜澈，崔胜澈才终于把酒换成了饮料。

 

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文俊辉靠在座位上，微笑着看着其他人聊天玩游戏。

一旁的全圆佑看他不说话，凑过去问文俊辉：

“是不是喝了酒身体不舒服？”

文俊辉懒懒地晃了晃脑袋，“没有，就是有点撑了。”

说完，他还朝全圆佑甜甜地笑一下。

全圆佑喉咙轻轻滚动，没再说话。

 

另一边，权顺荣强烈建议玩“我爱你”游戏。

他那点心思谁都看得出来，李知勋就坐在他旁边，他就是想对李知勋说我爱你。

剩下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都点头说好，就玩这个。

 

一句句语气各异、口音各异的我爱你在桌边响起。

文俊辉眨着眼睛，目光从桌边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然后，他缓缓直起身来，拉住一旁全圆佑的胳膊。

全圆佑转头看向他。

文俊辉凑过去，开口道：

“我爱你。”

声音不大，足以淹没在其他人的吵闹声中。

 

可此刻的全圆佑，除了那句我爱你，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大脑轰鸣，全圆佑狠狠怔了一秒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避开文俊辉的目光。

他目光慌乱，无处遁形。

心脏微微发热，指尖发着抖，全圆佑用力闭了下眼睛。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文俊辉始终握着全圆佑的胳膊。

“我爱你。”

他甚至又说了一遍。

 

最后一点克制分崩离析，全圆佑努力平稳住呼吸，再次看向文俊辉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种隐忍的占有欲，他贴近文俊辉耳边，轻声道：

“和我走，好不好？”

文俊辉的大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醒过，他点了头。

 

全圆佑握着文俊辉手腕站起来的时候，尹净汉看了他们一眼，适时开口：

“俊辉喝了酒不舒服，圆佑先送他回去，我们继续，继续。”

 

全圆佑朝尹净汉微微点了下头，没理会桌边那些朝他和文俊辉投过来的目光，直接带人离开。

他们离开后，崔胜澈和尹净汉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徐明浩叹了口气，权顺荣不明所以，去问李知勋，李知勋推开他，说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夜色如水，晚风拂过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

文俊辉手腕被全圆佑牢牢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几乎要融入血液之中。

他们在大街上奔跑。

 

带着薄荷味的风钻入口鼻，文俊辉问全圆佑：

“我们去哪儿？”

 

全圆佑回头看向他，眉眼在摇晃路灯光芒下下带着一种特别的明朗。

“去琴行！”

 

文俊辉不懂全圆佑为什么要带他去琴行，但他愿意跟着全圆佑走。

“你喜欢我吗？”

文俊辉问道。

 

也许是那一点酒精在作祟，文俊辉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问出口的那一刻，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心脏砰砰跳。

 

全圆佑停下了脚步。

文俊辉喘着气看着他。

 

下一秒，马路边的红绿灯处，绿灯亮起。

车流压过地上的白色箭头，朝前驶去。

前方城市的灯火闪烁通明，车辆川流不息。

 

前方是美好的、明亮的。

 

全圆佑对上文俊辉的双眼。

时间走过一秒、两秒……

全圆佑伸手，用力将文俊辉抱进怀里。

 

全圆佑抱得太用力了，文俊辉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他没有推开全圆佑，而是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甚至还轻轻回抱住全圆佑的腰。

身体相贴，心跳的频率一下一下被清楚感知。

 

“我好喜欢你。”

下巴埋在文俊辉脖颈处，全圆佑闭着眼睛，尾音在颤抖。

 

风吹得眼眶处渐渐湿润，文俊辉呼吸急促了两下，笑了起来。

在夏天夜晚的大街上和喜欢的人奔跑、拥抱、告白。

真好。

 

 

十分钟，琴行里，文俊辉扒在玻璃上看里面那架三角钢琴。

他越惊叹，全圆佑越懊恼。

“对不起，我只要了琴行大门的钥匙，忘了拿琴房的钥匙。”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只能隔着玻璃看琴，摸不到琴。

 

文俊辉一点也不介意，他已经看懵了：

“你真的要送一架琴给我？”

 

这个牌子的琴，被称为每一个钢琴人的梦中情人。

完美，但贵。

 

全圆佑闻言，很认真道：“是你的生日礼物，我一直在想，如果要送你礼物，那第一个一定要是一架钢琴。”

“为什么？”

文俊辉的手还被握在全圆佑手里，他笑着问全圆佑。

“因为我很喜欢你你，还有你弹钢琴的样子。”

 

全圆佑三句话不离喜欢，文俊辉耳朵上的红根本消不下去。

“去年学院毕业晚会，你是不是一个人来看我独奏了？”

文俊辉问。

“……嗯。”全圆佑只犹豫了一瞬，就承认道，“你问了崔胜澈？”

文俊辉点头，过了几秒，他再次开口，声音轻了很多：

“圆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全圆佑缓缓移开目光，看向玻璃后那架精致的钢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在一年前的某一个下雨天。”

 

回忆里那个淋雨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文俊辉脑袋里那根弦突然被狠狠拨了一下。

……如果说全圆佑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他，那他这一年下来，每次和全圆佑擦肩而过，每次偶遇却装看不见，岂不是……

伤透了全圆佑的心。

 

文俊辉看向全圆佑的眼神染上了一点心虚，以及愧疚。

他好像老是对全圆佑感到愧疚，文俊辉脑袋里闪过这个想法。

 

下一秒，在情绪变动的余热中，文俊辉一鼓作气，掰过全圆佑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以前，你在路上看到我的每一次，都可以来和我打招呼，你喊我的名字，朝我走过来，我就会向你走过去。”

全圆佑被亲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看火烧云那一天，虽然是我先喊的你，但是是你朝我走过来的，就是因为这样，才有现在的我们。”

不要站在原地，要沿着箭头往前走。

 

全圆佑点了点头，看着文俊辉的嘴唇。

“好，那你可以再亲我一次吗？”

 

文俊辉懵了，“啊？”

 

“不对，应该是我亲你。”

全圆佑嘴角弯起，下一秒，他捧住文俊辉的脸，压了下来。

 

琴行里的灯光昏暗，两道身影叠在一起。

文俊辉被压在玻璃上，一只手腕被全圆佑按住，另一只手搭在全圆佑肩头。

 

两个人接吻动作生涩，唇齿厮磨间，牙齿偶尔磕到嘴唇，有点疼。

文俊辉轻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全圆佑短暂地松开他的唇，抬眼撞进那双湿漉漉的、动情的眼睛。接着，全圆佑低头含住文俊辉下唇，慢慢吮吸、舔咬，极尽暧昧。

文俊辉微微仰着头，闭上眼，彻底沉溺。

 

一个小时后，文俊辉带着被亲肿的嘴回到公寓。

徐明浩刚好从浴室出来，看到他回来，面露惊讶：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刚打算锁门呢。”

 

“第一天交往就夜不归宿，好像不太好。”

文俊辉干巴巴地解释道，脸上还有点尴尬，说完还嘿嘿笑了一声。

徐明浩被他逗乐了，“好了好了，你洗澡吧，我睡了。”

“嗯，好。”

 

洗完澡出来，文俊辉躺在床上，空调舒舒服服地吹着，他拿起手机，和全圆佑说：

【晚安】

全圆佑回复得很快：【晚安】

 

窗外月色朗朗，月季花沉眠。

 

-

全圆佑和文俊辉在一起这件事在社交圈里传得很快。

权顺荣知道的时候正好刚练完舞在喝水，然后他差点被水呛到。

 

“什么？！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权顺荣眼睛难得瞪那么大。

说完，他瞟了一眼旁边的李知勋，心里有点悲凉：

唉，被文俊辉弯道超车了。

 

全圆佑把自己那辆山地车换了，换成了一辆后座可以载人的单车。

他换车那天，立刻就载着文俊辉一起从学校回梧桐小区。

崔胜澈站在阳台上，目睹了一切。

全圆佑买了新车，但是欠他的钱还一分没还。

算了，等他有钱了会还的。

现在的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换衣服去找尹净汉吃饭。

 

清晨，全圆佑骑车往学校方向赶，文俊辉坐在车后座，慢悠悠地晃着腿。

后座的人手里捧着一袋豆沙包，腕上还挂着一袋。

往嘴里塞了一个豆沙包后，文俊辉口齿含糊地问前面的全圆佑，“你吃不吃？”

“嗯。”全圆佑说，“给我一个。”

于是文俊辉捏着一个豆沙包绕过全圆佑的肩颈，递到骑车的人嘴边。

全圆佑微微偏头，咬了一口豆沙包，忍不住笑着说：

“太甜了。”

“毕竟你喝豆浆都不加糖。”

文俊辉一脸“那没办法”，耸了耸肩。

 

车轮碾过路边的落叶，说话声渐渐远去。

道路尽头，阳光透过树荫撒了满地。

 

梧桐见夏，绿荫冉冉。

 

（完）

番外在彩蛋，免费粮票就可以解锁

○本章含澈汉

○电竞选手佑 × 咖啡师/画手辉

○非常非常想要大家的评论⁽⁽ଘ( ˙꒳˙ )ଓ⁾⁾

○提前两天祝圆佑生日快乐。我们圆佑要开心要幸福呀！

═════════════════

  

  

  

  全圆佑家附近有一家名叫Carat Land的小店。

  住在这里的好几年里，全圆佑从未见过它开门营业，以至于几度怀疑它倒闭了。但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几年来都未曾更换过门面。每次路过夹在24小时便利店和私人发型工作室中间以红色卷帘门示人的Carat Land，“经营不善倒闭了无人接盘”还是“老板有钱毫不care营业额”的两大观点都会在脑子里激烈对冲，成功让全圆佑对这间店的好奇心与日俱增。

  

  

  今天早早地拍完了战队宣传照。

  好吧其实也不早，拍完已经下午了，但是平时这个点大家才到排位最难磨有点疲了的时候。

  经理看着在镜头下脸都僵了都扯不出一个正常笑容、手脚无处安放的小兔崽子们，内心在咆哮——白搭了化妆师精心做的造型和你们这一张张人神共愤、宛如女娲毕设的脸！

  看着拍完后瘫成一堆比训练了一天还狼狈的孩子们，经理一边感谢摄影师不厌其烦的努力付出让他们战队终于有了几张能看的照片，一边心疼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的孩子们，大手一挥给队员们放了半天的假。

  

  于是全圆佑现在正喜滋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于是全圆佑瞥到了正在开门营业的Carat 

Land。

  于是全圆佑沉思了两秒，好奇心果断打败理智，转身向Carat Land 走去，伸手推开了玻璃门。

  

  随着挂在门把手处铃铛的清脆声音响起，吧台后忙碌的身影转了过来，“您好，请问想要来杯什么？”

  暖融融的灯光下，文俊辉站在吧台后，带着浅浅的微笑，眼里盈满笑意的望着他。

  “Hello？”全圆佑条件反射的伸出右手朝他挥了挥，有点懵。

  “俊，是熟人吗？”正当全圆佑脑子一团糨糊愣在原地时，一个温柔的声音让全圆佑回过神来。说话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留着到下巴的柔顺长发。但根据全圆佑对声音的判断，这估计是为男士。

  “这就是我室友，圆佑！”文俊辉一边向男子介绍一边又转向全圆佑。“圆佑，喝什么？”

  作为一个只喝过队里统一购买的速溶咖啡的人，全圆佑对着那张并不太大的菜单纠结了很久也不知道要选哪一个。

  “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扭蛋机，20元一次，扭到什么喝什么。”长发男子看着他犯难，好心建议道。

  “当当当，克拉扭蛋机，克拉岛的特色哟～”文俊辉指了指全圆佑左边。待全圆佑点头后，便从围腰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放在全圆佑手心。

  咔咔咔几声，随着扭动按钮的旋转，一个圆圆的扭蛋咕噜咕噜的滚了出来。

  

  『                  

                        澳白

  

       生命可以随心所欲，

       但不能随波逐流。——宫崎骏

                                                          』

  

  “啊，澳白啊。圆佑你先喝点水，我给你做。”文俊辉倒了一杯水放在全圆佑面前，转身开始捣腾咖啡机。

  全圆佑默默地把自己缩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双手拿起玻璃杯开始小口小口的抿。

  长发男子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男子，两人面前摊着一堆机票火车票，看着像是熟人，不是刚旅游回来就是出了差。另一个男子穿着一件宽松的蓝色卫衣，在不经意抬头的瞬间，全圆佑看到了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和白皙的皮肤，不得不感叹，作为一个男生，有些……可爱。

  “诶，澈哩，几点啦？”

  “五点半了诶，快快快，把这里贴完赶快回去了。晚上想吃什么？”

  “嗯，还没想好。知秀最近不是回来了吗，好久没见他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要约他的话我们一起去唱k吧！现在就定八点场的还来得及。再一起喝会酒，多好！”

  “诶，澈哩呀，我的电量现在就百分之十了，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嘛。你说作为老板，让他的员工连轴转在天上飞了一个月刚落地还拉着人家开夜场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啊？”

  “我不是跟你一块儿的嘛。算了算了，等会儿回家就早点休息吧。”

  两个人的谈话一字不漏的钻进全圆佑的耳朵。原来是上司和他的怨种下属啊，全圆佑在心里默默为长发男子打抱不平。

  

  咖啡机的轰鸣声逐渐停了下来，全圆佑转过头，文俊辉已经倒好了浓缩开始打奶泡。

  “嘿嘿，接下来就是作为咖啡师的快乐了，圆佑，看好了，我给你露一手！”

  绵长的牛奶打着圈汇进咖啡里，深色的浓缩渐渐变成卡其色，随着奶泡的堆叠，一个爱心逐渐成型。

  “全先生，您的澳白好了。注意有点烫哦。”

  咖啡被推到面前。咖啡独有的醇香和牛奶的甜香交汇在一起，让全圆佑想到了每次回家桌上留的奶味饮品。

  全圆佑掏出手机，给咖啡拍了张照。旁边伸来一只手，把手机抢了过去。

  ”诶，圆佑你要拍照都不提前给我说，我这个拉花歪了诶。“

  “没有没有，我就是第一次喝有拉花的咖啡觉得很新奇。”

  照片里液面正中心的爱心有些歪歪扭扭，但是独有一份笨拙的可爱。全圆佑拿起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

  温热的牛奶中和了咖啡豆略微的苦味，只留下醇厚的余香。

  ”啊，tasty！“全圆佑忍不住感叹。

  这句话不知道出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在场的三个人愣了半晌，一起发出了如雷的爆笑。全圆佑的某位好室友甚至发出了疑似格格巫的奇怪声音。

  全圆佑尴尬的端着咖啡，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俊，你的朋友声音怎么比我还低。全先生，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刚刚真的很好笑哈哈哈。“蓝色卫衣的男子已经笑得扑到了长发男子怀里，长发男子也笑得直不起腰，频频梳理着耳侧不断滑落的碎发。

  长发男子拍了拍蓝卫衣的肩膀，“澈哩，刚好我们差不多弄完了，回去了吧。”

  “哦哦哦好。俊，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室友，这杯我们请了。和朋友玩开心哟，先走了拜拜～”

  “哦对了，俊，明天就是克拉岛三周年了，我们准备叫上知秀他们一起聚个餐，带朋友一起来玩吧。”

  三两下收拾好东西，蓝卫衣揽过长发男子的肩，跨出了店门。

  随着铃铛的轻响，店里安静下来。

  

  ”你好像和他们很熟诶俊尼。“全圆佑拿着咖啡，又抿了一口。他拿着咖啡的手几乎没有放下过，但杯里的咖啡只消下去了一点点。

  “长头发的是克拉岛的老板，叫尹净汉，穿卫衣的那个是他爱人，崔胜澈。如你所见，净汉是胜澈哥的组员，他俩才出差回来。店里的所有咖啡豆都是他们两个人亲自挑的。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还能对这里这么上心，我很佩服他们呢。补充一句，你室友的工资就是这两个人发的。“

  “原来你是个咖啡师啊，完全看不出来啊。不过怪不得你做的奶味饮品这么好喝。”

  文俊辉一边擦拭吧台一边回答，“其实谁能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就像圆佑，在成为职业选手之前，有想过会以它作为职业吗？但是我们Carat Land取名的深意就是希望无论你此刻在做什么，你都是像shining diamond一样的存在啊！”

  全圆佑点点头。”对了，说起店名，我之前一直以为这里是卖珠宝的来着。“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感叹的人了。只能怪净汉太有艺术细胞了。”

  

  看着文俊辉在吧台后忙碌，全圆佑提议帮忙。

  ”来吧，反正要打烊了，收拾完就一起去吃东西。”

  ”这么早打烊？”

  “克拉岛特色。九点半上班，六点下班，周天休息，多少人渴望的工作时长啊。不过我一直觉得是不是有点太佛系了，但是净汉哥说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单为了赚钱才开的店。”

  全圆佑终于明白了总是周天回家的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它开业。全圆佑帮忙拖了地，文俊辉也刚好洗好了咖啡机和杯子，悄悄从冰箱里顺走了一瓶崔胜澈冷藏的可乐，文俊辉放下了红色卷帘门。

  随着门把手上的铃铛清脆的响起，属于

Carat Land的一天在晚晴中落幕。

  

  

小剧场：

 

  文俊辉内心OS：

  净汉哥果然是大魔法师，一杯咖啡换来一个免费劳动力。

  

  全圆佑内心OS：

  赶快收拾完俊尼就能赶快下班啦！

  

  尹净汉内心OS：

  好累啊！作为老板（和老板的家属），差旅费的发票为什么还要自己贴！

  

  崔胜澈内心OS：

  终于回家了！净汉累了好可惜，不过比起自己开心，还是净汉休息好更重要，嗯。知秀还是下次再约吧。

  

  Joshua：？

  

══ To Be Continued ══

  

  挂个请假条：

  下周月考，周六不放，延后一天更新。（我们周天讲完卷子应该要放一天假吧？）

  

  请大家多多点赞谢谢！大家的喜欢是我创作的动力！

    

医生圆✖️作家俊

轻松日常向，全文1.4w+

一点点澈汉

1.

“您好，请问饭团需要加热吗？”

“需要，谢谢~”

 

凌晨两点，这是全圆佑这个月第六次在这个便利店遇上身前这个正在排队的金发男人了，而今天才14号。

 

这座城市的便利店多得让人眼花，平均每两百米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牌子，门口的迎宾铃不知疲倦地响着。

在这个背景下，以这种频率出现在同一家便利店，除了身后小区的住户，就是它马路对面的医院职工了。

 

全圆佑是后者。

 

他是刚刚进到这家医院入职的，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选择学医，毕竟以他的成绩，如果学个金融，他应该早就在华尔街任职赚美金去了，而不是费劲巴力地挤进医院，然后上来就被“新人入院要先到急诊锻炼”的规定派到急诊值三个月班。

他其实不是因为什么治病救人的崇高理想，也没什么攻克疑难杂症的科研壮志，当然也不是为了赚钱。他只是喜欢观察人，擦肩而过的人、地铁同乘的人、一起等电梯的人，总之就是各种陌生人。

然后得出一个简单的观察结论，有时候是对方的性格，有时候是猜测对方正在经历什么事、处于什么情绪。

有什么用途吗？没有。他不用这些猜测去做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也并不以此为凭据跟别人拉近关系，不在任何地方分享，甚至不写进日记里。他只把这当成一种休闲小游戏，就像消消乐一样。

 

没人在日记本里写消消乐进度。

 

而医生几乎是和陌生人交谈最多的职业之一，他可以在交谈中验证结论的正确度，就像每一关消消乐最后结算的星星点数。

 

而眼前这个频繁偶遇的漂亮男人，已经让他卡关很久了，别说验证结论，他连分析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医院的食堂实在难吃，所以全圆佑的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几乎都会在便利店解决，昼夜颠倒的急诊医生，一天要在不同时间段光临个五、六次，而遇上“他”的时间也五花八门，有时候是正常的早饭时间，“他”来挑挑选选，最后选择全圆佑认为最好吃的加厚培根三明治；有一次是下午两点半，“他”买了冷藏区剩的最后一份公认最难吃的茄子拌饭，毫无难色；还有比如现在，凌晨两点，“他”来买虾仁饭团和多加辣的关东煮。

会同时买蔬菜沙拉和大桶可乐、辣炒年糕和柠檬刺身；会毫不犹豫地拿起甜品区最贵的小蛋糕（——是全圆佑攒够三十颗星星之后奖励自己的那款，而拜“他”所赐，全医生已经很久没能买过了），也会在饮料区纠结很久最终选择买一送一的酸奶；裤子是某奢牌当季新款，上衣和鞋子却是最常见的运动品牌。

作息成谜，饮食习惯成迷，消费观成迷。

 

最成谜的还得是性格。

 

在和其他顾客逛到同一片区域挑东西时，“他”会先绕开，等别人挑完再来，像个十足十的社恐；但结账时又会直视收银员的眼睛，微笑着声音洪亮地说“谢谢”，完全不扭捏。纠结薯片口味的时候眉头皱得像在拆弹，一些时候又思维跳脱到让人接不上话。

 

比如现在，全圆佑正冥思苦想试图找到通关角度，结果一个没留神踩到了人家的鞋子，急忙道歉，顺便借机作弊似的看向对方的脸。

 

好漂亮，全圆佑想。

 

过去五次的相遇，全圆佑其实并没有看清过对方的脸，而称之为“漂亮男人”则只是因为“他”过于优秀的身材——完美的腰肩比、被牛仔裤勾勒出的臀腿、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的半截锁骨，身材漂亮得像雕塑，以及那一头耀眼的金发。

第一次吸引全圆佑视线的就是这头金发，他当时还草草下了结论，心想这人应该是个性格张扬的人。此刻他终于有机会看到对方的五官，突然觉得，和这张脸比起来，金发只是并不喧宾夺主的点缀。

 

“不好意思，您没事吧。”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看对方的表情，正好对上那人探究的眼神，全圆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

“哇！你的鞋底完全不脏诶！”

 

？？？

全圆佑闻言愣住，低头一看，对方的白色帆布鞋上确实没留下痕迹。

 

这话实在太像阴阳怪气，可对方的眼神又是实在的真诚。

原来探究的眼神是在探究他的鞋底吗？

 

“谢……谢谢。”

……

你在谢什么啊全圆佑？

 

 

2.

等全圆佑结完账出门，金发男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全圆佑叹了口气，摇摇刚才莫名宕机的脑袋，穿过马路回去值剩下的夜班。

剩下的六个小时急诊部平稳得出奇，中间只来了两个喝醉的患者，安排在急诊输液室吊水，全圆佑自从进到这家医院就没遇到过这么平稳的夜班。

但莫名的心不静。

 

医院的办公电脑连个扫雷都不给安，全圆佑烦躁地把每个桌面图标点开一遍又关上，最终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

说是日记本其实并不严谨，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没有什么私密的个人情绪，只是记录了他遇到过的印象深刻的病例，严格来说更像一本工作笔记，否则不会大喇喇地放到办公区域的抽屉里。但全圆佑坚持认为这就是他的日记本。

全圆佑把日记本翻到新的空白页，犹豫了一会儿又从右往左合上，然后重新翻开最后一页，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蓝黑色的圆珠笔，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字：

 

他。

 

等早上交班的大夫来交接的时候，全圆佑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已经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涂涂画画：画了一只猫，又画了一个月亮，本来画的是满月，但越看越像太阳，只能在旁边又画了一个月牙，出神的时候又无意识地填上了几颗星星，一双帆布鞋，一个路灯，一组简易数独，还有一个意义不明的三角形。

文字也很多，在「他」旁边小小地写了一个「漂亮」，在下一行写着「“哇！你的鞋底完全不脏诶！”」旁边还笨拙地画了表示眼睛亮闪闪的颜文字。

期间还写了「要不要搭讪？」然后下一秒被无情划掉，可以从下笔力度看出主人的坚决。

 

靠搭讪套话，这和给消消乐充钱有什么区别？

 

没人会给消消乐充钱。

 

3.

第七次偶遇比全圆佑想象中来得更快，只不过不是在便利店，是在急诊诊室。

全圆佑今天是白班，眼看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来换班的崔胜澈甚至都已经到更衣室换完衣服了，突然从门口单脚蹦进来个人，眼熟的身高和身材，眼熟的金发，以及辨识度极高的那张脸。

 

全圆佑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放着日记本的那格抽屉。

 

“不好意思，请问哪位大夫能帮我看一下我的腿？”

 

“还有十分钟下班，圆佑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在一旁的崔胜澈破天荒地要提前上工。

 

崔胜澈此人在院内算是传奇，顶级医学院校的硕博连读毕业，年纪轻轻就能做胰腺癌手术的主刀，是老院长费了很大的劲挖来的人才。换届之后新院长试图改革制度方便以权谋私，被崔胜澈站起来当着全院职工的面怼了个哑口无言，但崔哥专业能力又太强，实在不好把他放给别的医院，于是就被流放到了急诊，但普外那边有什么要紧的手术还要求他跟台。

崔哥一点多余的便宜都不愿意给医院占，平常宁可用这早到的十分钟闲聊天都不会提前上班。

 

这反内卷先锋突然的热爱工作让全圆佑有点意外，把目光从男人受伤的脚腕上移开，抬头看了看崔胜澈盯着男人腰间的眼神，全医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还是我来吧，我本来就是干骨科的，省得你打电话请骨科会诊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驳，就转过头问还在单脚站着的男人：“挂过号了吗，”顺手指了指身后的治疗床，“坐。”

“挂过了。”男人把挂号单递给全圆佑，然后单脚蹦到治疗床旁边坐下。

全圆佑先看了一眼姓名栏，然后确认似的念了一遍名字：“文俊辉，是吗？”

“是的。”

 

“怎么受的伤？”

“在家跳舞的时候崴的。”

全圆佑走向文俊辉，弯腰抬起他的脚腕——巧了，还是他前天晚上踩过的那只脚——轻轻按了按：“这样疼不疼？”

“嘶……有点疼。”

 

看着对方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的样子，完全不像只是“有点疼”，全圆佑叹了口气：“我是医生，你得跟我说实话，要不然会误诊的。”

“啊啊啊，不好意思，其实还是挺疼的。”

“你这个情况还是要拍个片子，你有没有家属陪你一起？射线室还有段距离。”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蹦过去，您开单子就行。”

 

一般情况下，患者都这么说了，医生就没什么多管闲事的必要了，顶多借他一个轮椅。

全圆佑看了看文俊辉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脚腕，手不自觉地摸上抽屉，又看了看身边的崔胜澈，道：“我带这位患者去检查吧，哥你刚说后面交给你，那就谢啦。”

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墙角的折叠轮椅，示意文俊辉坐上来，文俊辉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翘了翘嘴角：“那就谢谢您啦医生！”

 

X线和CT结果显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没有骨折也没有严重脱位，只是周围软组织肿得厉害，为了避免韧带进一步损伤，需要打个石膏固定三周。

全圆佑扶着文俊辉到处置室，示意他坐到治疗床上，自己在柜子里翻找石膏绷带。

“医生，我这个石膏非打不可吗？”文俊辉盯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

“你如果有信心三周脚腕一动不动不用力的话也可以不打。”全·冷酷·圆佑医生。

“啊……”

 

处置室的护士出去交班，全圆佑靠自己翻找齐需要的东西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文俊辉突然开口：“那还是打吧，我仔细想了一下应该做不到。”

……

合着你安静这么半天是在考虑可行性吗？

 

“你要不要把裤子脱了？”

“啊？”

“我的意思是……”

“我不是只有脚腕受伤吗？要全腿都打？那我还是靠自己坚持三周吧！”

……

“石膏很厚，打完这裤子就脱不下来了，你是现在脱掉还是等回去自己把裤子剪开？”

全圆佑放下手里的纱布，拿出最快的语速解释完，然后就靠在离治疗床三米远的桌子旁，把眼神藏在镜片后面看着文俊辉，等他做决定。

文俊辉今天穿的裤子是普通的商场开架品牌，价格很便宜，只不过前段时间因为有位年轻演员穿过而导致了粉丝大规模购买同款，不过品牌补货很快，并没有出现一件裤子哄炒到天价的情况。

 

他大概率会选择剪开。

全圆佑想，视线逐渐移到了裤子主人的脸上。

他嘴角上面有一颗痣。全圆佑又想。

 

“嗯……那我还是脱掉吧。”

“？？那你等下怎么回家？这裤子到家把裤脚剪个口就可以了。”全圆佑注意他上身只穿了件T恤，并没有外套。

“其他裤子的话倒也没什么，但这条是朋友送的，剪坏了他会很伤心的。”

但总不好光着腿出医院，俩人都沉默了一阵，然后同时开口。

 

“借你一件我的外套吧……”

“或许你们这病号服能借我一下吗？”

……

 

他这个想法好像更合理一些，全圆佑想。

“医院的病号服不外借的，我正好回宿舍取东西，你等我十分钟吧。”说完一阵风似的就拉开门走了出去，留文俊辉一个人在处置室跟对面的人体骨架面面相觑。

 

全圆佑一路奔回了宿舍，拿了件衣架上挂着的最长的风衣，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烟草的味道。脸色不虞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打游戏的室友，全圆佑又打开衣柜找了条裤脚宽松的运动裤，一手一件出了宿舍。

等他回到治疗室的时候发现文俊辉正在和骷髅架子比身高，看样子是自己单脚蹦过去的。

“圆医生你回来啦，真是太麻烦你啦！”

“……你挺能蹦。”

“确实，我朋友也说我很能跳。”

“我对你靠自己能保持三周脚腕不用力这件事表示怀疑。”

“哈哈哈，所以这不还是决定打石膏嘛~”

……

 

没再纠结跳跃能力的问题，文俊辉在「裹着烟草味的风衣光腿过马路」和「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换裤子」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前者容易让人产生太多有伤风化的联想。于是全圆佑背过身去让他先换，换好了才终于开始打石膏。

全圆佑弯着腰低头卷绷带，文俊辉则偏头看着他，半晌，突然开口：“圆医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全圆佑的手一顿，不知道他说的是六次中的哪一次，面上却没动声色：“我姓全，全圆佑。”顺便用右手敲了敲左胸前的胸牌。

“哦~我听刚才那个大眼睛医生叫你圆佑，我还以为你姓圆呢。”文俊辉略微往前靠近了些，探头看他的胸牌，这人估计是近视没戴眼镜，只顾着凑近，完全没发觉已经越过了社交距离。

全医生做了次深呼吸。

 

“哇你的工作照不如本人帅呢！”

 

全圆佑长得很帅，他自己从小就清楚，除了他自己有眼睛家里有镜子之外，还来源于从小到大身边人各种形式的夸奖，来自长辈老师夸赞的语气、学生时代爱慕者告白时羞涩的语气、竞争对手话里带刺的语气、朋友之间插科打诨的语气。

但从没遇见过这样，来自陌生人的，坦荡的语气。

全圆佑离他很近，看得清楚他眼睛里没有调侃，也没有暧昧，只是坦荡而单纯地陈述事实，全圆佑并没有应对这种夸奖的经验。

 

“谢……谢谢。”

原来他的嘴角是有两颗痣。

 

“我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在便利店，鞋底很干净的那位！”同款磕磕巴巴的道谢唤醒了文俊辉的记忆。

全圆佑则有些好笑地想：原来真的不是阴阳怪气，他是真心夸赞我的鞋底。

“对……不好意思踩到你的鞋了，裤子就当做是赔礼道歉吧。”

“诶~借裤之恩这么大，怎么能和踩了一脚鞋相提并论，何况你又没踩脏。”

……

借裤之恩又是什么鬼。

 

打完石膏后文俊辉单脚在地上蹦了蹦，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能靠一只脚蹦过马路*，一路蹦回家，但是被全圆佑列举的四条理由驳回。

第一，晚高峰这条马路车很多；第二，医者仁心他不能看着自己的患者做这么危险的行动；第三，既然借裤之恩太大那就用送他回家来当做踩鞋的致歉礼吧；第四，世界这么大既然相遇了就是缘分。

文俊辉被这套一二三四搞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就被全圆佑搀着到了小区门口。

这人从进了小区就一路打招呼，从门卫叔叔到遛狗阿姨，甚至儿童区还有两个小孩冲他大喊“门俊飞快来一块玩”。

到了楼门口，又遇上了好心的邻居阿姨，全圆佑只好松开手把接力棒交到了邻居手上，不过走之前文俊辉叫住了他：“圆yi……佑，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之后我在你值班的时候去拆石膏，顺便把衣服还给你。”

 

加上微信之后，全圆佑目送文俊辉进了电梯，然后才转身离开，一路攥着手机回了宿舍，一声“圆佑”叫得他短短一段路好几次险些同手同脚，回宿舍都躺下了又诈尸似的跑回急诊值班室把自己的日记本拿上，被崔胜澈逮到揉搓了好一阵头发。

躺在床上，枕头左边是日记本，右边是手机，全圆佑像是做了什么投资决定一样纠结了好一阵，终于选择把手伸向右边，拿起手机，打开了文俊辉的朋友圈。

 

这才不是氪金，这是由于卡关太久系统自动掉落的小道具。

 

——————————————

*参考<CALL CALL CALL>李老师过马路

 

 

4.

全圆佑不再把日记本放在公共区域了，短短几天，最后一页纸上又多了很多内容，一页16开纸放不下，正反面也放不下，于是索性重新买了个小本子，小到可以塞到衣服口袋里随身带着，然后把原来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撕了下来，在那个“他”字后面工整地写上了“文俊辉”三个字，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夹在了新本子里。

 

文俊辉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权限，全圆佑能看到他注册微信以来的所有动态。这人爱好实在是多，相册里有在做各种各样事的文俊辉，画画、射箭、插花、滑雪、跳舞，最多的是做饭，很奇怪，半个月去六次便利店的人竟然热爱做饭。

 

全圆佑的小本里多了一些奇怪的符号，这次是从第一页开始记的，比如一把弓箭、一个滑雪板、一束花、几个动作不明的火柴人、还有一栋小房子上飘着一朵云——文俊辉的朋友圈画作简易复刻。

但全医生的消消乐依然卡关，他无法从这些痕迹中分析出文俊辉的职业、性格、人际关系，唯一的结论依然是：他是个奇怪的漂亮男人。

这太笼统了，连一星过关都算不上。

 

全圆佑有些挫败，总结了一下失败原因，感觉还是需要面对面地交谈才能更好地分析这个人。

系统道具什么的，果然不靠谱，骗人氪金的。

 

全医生在便利店蹲点了四天也没有见到人，在第五天突然反应过来，对方现在是个腿脚不便的患者，应该不会一天到晚跑便利店的。

——虽然他确实嘱咐了好几遍不要乱动，倒也不必这么谨遵医嘱吧。

 

全医生正在反思自己作为医务工作者怎么会有这种有损医德的想法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打开一看，竟然是文俊辉发来的消息。

 

……

原来加微信的作用不只是看朋友圈，还可以聊天啊。

 

我的脑子真是要送去修理一下了。

全圆佑想。

 

[全医生，我是不是还有两周就能拆石膏啦！你哪天上班，我去找你]

[今天才第5天，你的石膏要16天之后才可以拆。]今天怎么不叫圆佑了？

[哦……那第二十一天你上班吗]

[那要到下个月了，排班计划还没发，等确定了我告诉你。]

[那好吧。]

 

文俊辉看着聊天记录扁了扁嘴，洪知秀在旁边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了俊？”

“最近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但他好像并不想和我交朋友，”一边说着，一边把聊天记录递给洪知秀看，然后又锤了锤胸口，“没关系！交朋友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强求！”

聊天记录很短，连着系统自动的[你已经添加了WoNWoO，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一起，总共也没超过一页，洪知秀三秒就看完了。

“我看不一定哦~在我看来他对俊还是很关心的”

“嗯？怎么说？”文俊辉拿起桌上的橘子，两下扒开，分给洪知秀一半，另一半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他是医生吗？看起来还是急诊的，每天要接收很多病人的，但能秒回你，还记得清楚你今天是第五天，说明他对你印象也很深吧。”

“啊还可以这么理解吗？这上面有我们加好友的日期耶，会三十以内加减法就能算出来吧？”

“呸……文俊辉这橘子这么酸你是怎么一口吞的？”洪知秀被酸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诶？没有很酸啊，这是你刚刚带过来的。”

文俊辉歪着身子去够茶几另一边的糖盒，被洪知秀按了回去，然后叹了口气，站起来把糖盒拉过来打开递给文俊辉。

“这个，这个芒果味的好吃，你吃一块压一压。”文俊辉在盒子里扒拉半天，选出一块橙色包装的糖递给洪知秀。

“俊尼，受伤了就老老实实养病，不要总想着照顾别人。”

“嗨，这算什么受伤，崴了一下脚而已，”文俊辉晃了晃打着石膏的那只脚，“而且医生已经吓唬过我啦，我最近都没有去楼下喂猫的。好吃吧这个糖？”

“嗯~好吃的。”

 

陪文俊辉吃完了午饭，洪知秀又费了好大的劲把他按进沙发拒绝他刷碗：“我刷完就走了，你好好养病。胜宽被知勋按在录音室录音了，那边音源催得紧，我是先录完我自己的部分赶过来的，净汉去外省拍戏了，怕他担心就没跟他说。”

“嗯~本来也没想告诉你们，你那个视频电话打的太突然，要不然我肯定能把石膏藏好。”

洪知秀动作很快，说话的功夫两人份的餐具就已经洗好放到沥水篮里了，边擦手边从厨房走出来：“藏什么藏，胜宽因为你没告诉他已经有点伤心了，你等他收工好好撒个娇吧，”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知勋叫我回去收个尾，我就先走了。给你买了很多速冻方便料理的东西，已经码进冰箱了，拿出来一蒸就行，你不爱叫外卖，现在便利店也去不了了，就先别自己鼓捣着做饭了。”

“好的Joshua妈妈！”

 

怕洪知秀担心，文俊辉没再挣扎着去门口送客，只是在客厅大声说了再见，听到门关上的一瞬间就快速单腿蹦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看着冷藏和冷冻两扇门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文俊辉的眉毛往上飞了两公分：“这哥真是……也太怕我吃不饱了。”

 

 

5.

全圆佑最近有点吃不饱。

自从那天突然想通了文俊辉不能自由下楼之后，医院对面的便利店就变成了他智商欠费的耻辱柱，不愿再去。

现在是他在医院食堂吃的第三顿，全圆佑看着面前的芹菜炒苹果陷入沉思，虽然点菜没戴眼镜是他的错，但罪不至此吧。

遂拍照发了个朋友圈，配字：这日子没法过了。

 

文俊辉在等火锅煮开的时候点开了朋友圈，赫然看见一盘苹果炒芹菜映入眼帘，再一看发布人：全圆佑。

这人的朋友圈之前是三天可见，自从加上好友之后也没发过动态，文俊辉还以为他被分组屏蔽了，原来没有。

看了看刚刚煮上的火锅，以及托洪知秀的福下个月都吃不完的涮菜，文俊辉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全医生，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

[图片]

 

文俊辉家的门打开前一秒全圆佑正在想：我有这么饿吗好像是有总不能是被文俊辉勾引过来的他只是正常地邀请我来吃饭毕竟谁看了那盘芹菜炒苹果不觉得男默女泪呢但我也答应得太容易了吧万一他只是客气一下呢天呐他不会感觉我是个随便的人吧

 

但门已经开了，来不及反悔了。

 

文俊辉是单脚蹦着过来开门的：“全医生你来得刚刚好，火锅刚好煮开了。”

全圆佑看着他一蹦半米远的动作，差点职业病又犯了，想了想毕竟是来人家家里做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需要换这双拖鞋吗？”全圆佑指着鞋柜旁放着的一双兔子拖鞋，倒是男生的尺码。

“啊啊这个是我朋友的，我给你找一双新的吧，不过其实不换也行的，毕竟你鞋底那么干净。”

文俊辉快蹦到餐厅了，又一步一步地蹦回来，全圆佑犹豫了半秒，然后伸出手扶住了单脚站着找鞋的文俊辉：“我来吧，你告诉我在哪里。”

 

文俊辉被全圆佑一路扶着到了餐厅，虽然只是轻轻托住了手肘，但他总觉得还不如不扶，靠近全圆佑的这半边身子好像有点麻了。

文俊辉感觉从门厅到餐厅的几步比中学体测一千米还累，逃也似的扶住餐桌，示意全圆佑坐到对面。全圆佑看着突然空掉的手，感觉有点可惜。

 

“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我还没往里面涮东西，你快看看想吃什么！”

火锅里确实只有正沸腾着的汤底，文俊辉微信发给他的图片里只有一份辣锅，而现在眼前的锅子已经换成了一半红一半白的鸳鸯锅，看着眼前堪比自选麻辣烫的菜品种类，全圆佑有点失语。

 

并不是口头客气一下，原来是真心来邀请我吃饭的。

居然有人可以为了突然到访的客人做到这个程度吗？

全圆佑想。

 

“全医生你是不吃海鲜吗？还是只是觉得剥虾麻烦？”文俊辉看着全圆佑右手边一动没动的一盘虾。

“叫我圆佑就好。我不怎么吃海鲜的。”

“哦~圆佑很酷呢。”

“嗯？因为不吃海鲜就很酷吗？”

“对啊，就像圆佑的标签一样，这样朋友们看到海鲜就会想起‘啊圆佑不吃这个呢’，圆佑在朋友们心中应该是存在感很强的那个类型呢，很酷。”

全圆佑已经做好准备听文俊辉又会说出什么脑洞大开的理由了，比如“像你这种猫相男竟然不吃海鲜，真是猫猫中的异类”之类的，结果被突如其来的真挚歪理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镜被火锅的热气熏得起了雾，全圆佑摘下眼镜往后仰了仰：“那俊辉呢？口味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文俊辉右手拿起纸巾递给对面的人，左手调低了电磁炉的功率，又把锅子转了一圈方向，动作行云流水得仿佛是大脑自动驾驶，嘴上还不忘回答问题：“我吗？我没什么讨厌的食物，酸甜苦辣都能吃，臭的也能吃，反正就是很好养活的类型。”

……臭的也能吃是什么意思？？

 

“对了，你那个苹果炒芹菜味道怎么样？”

“……我没吃。”看到消息就被勾引过来了的意思。

“浪费食物是会下地狱的。”猫猫垮脸。

“可是我们医院食堂真的很难吃啊。”猫猫垮脸22。

 

文俊辉看着桌子上远超过两人量的食材，突然也有点底气不足。

“有了！圆佑你这段时间都来我家吃饭吧！”

“嗯？”

“朋友前两天给我带了很多吃的，我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你来陪我消灭它们，算是避免了我浪费食物，这样就功过抵消啦！”

看着这人一脸“我可真是个天才”的自豪样，全圆佑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估计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于是俩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做了饭搭子。

全圆佑觉得说是“饭搭子”其实不太准确，毕竟是他单方面去蹭饭，文俊辉又不许他自己带食材过去——原本就是为了不让冰箱里快满出来的食物浪费，于是全圆佑主动承担起了刷碗的任务。

 

有一次文俊辉在餐厅边扒柚子边陪他刷碗，突然来了一句：“圆佑你真的不是直男诶。”

“啊？”

全医生在手术室连台八个小时都没抖过的手差点把锅甩出去。

“网上说~叫直男刷碗，他就只知道刷碗，但圆佑知道连锅一起刷呢”

“……你少上点网。”

 

 

6.

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那种情况：系统突然大发慈悲送了一堆道具来协助通关，结果你因为道具太多而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全圆佑现在就是这个状况，不知道是起源于一盘芹菜炒苹果还是一条裤子，总之全圆佑突然获得了一大堆道具。

 

每天同桌吃饭的时间加起来说短也不短，全圆佑第一次发现两个陌生人，两个对彼此都感兴趣的陌生人，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原来有这么多内容可以聊。他知道了文俊辉的职业原来是小说家，朋友圈里的那么多爱好只是为了体验生活，这样才更容易写出故事。

“拉开弓箭要用多大的力，在滑雪场摔跤有多疼，一支舞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上台不慌。这些我总不能埋着头瞎写。”

“有时候一些职业没办法一个个体验过来，所以就通过和别人聊天来了解。比如便利店的凌晨班一般是大学生兼职的，门卫叔叔年终竟然也要做述职，小孩子之间也会为了友情吃醋，受阿姨们喜爱度最高的狗是泰迪，而年轻人投票第一是边牧。”

 

哈，和陌生人搭讪，原来文俊辉才是消消乐氪金玩家。全圆佑想。

 

托文俊辉的福，全圆佑最近经常能吃到他那个三十星奖励小蛋糕，是文俊辉微信拜托楼下的便利店老板留的，他去文俊辉家的时候路过便利店一起带上去，两个人分着吃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全医生最近过于安逸，已经很久没有纠结过他的消消乐进度问题了。

 

但随身小本子上多了很多内容。

从最开始的:

「1.很重视友情的类型，怕弄坏了朋友的礼物对方会伤心。

2.他嘴角有痣，两颗，脸颊上也有一颗。

3.有忍痛的坏习惯。

4.发消息不喜欢加句号，但情绪低落的时候会。

5.几乎没什么难过的表情，特别开心的时候嘴会变成TypeC接口。」

 

到后来索性放弃了编号，语气也越来越话痨:

「原来是作家，百度了一下‘JUN’的词条，获奖经历好多。最开始竟然是写儿童读物的，后面转型写小说也很成功。这几天用午休时间看完了一本，文俊辉真厉害。」

「原来送裤子的朋友就是最开始那位带货的演员，出道剧是俊的原著改编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歌手朋友，对哦文作家也算文娱圈的人。」

「原来作息成迷的原因是灵感来了会忘记时间，不过最近因为要配合我吃饭，作息已经正常很多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打扰他工作。」

「原来臭的东西是指螺蛳粉。今天试着吃了一下，我好像也可以接受。不过崔胜澈跟我换班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去消化科帮忙了。没关系，他没品味我不怪他。」

「原来染金发是为了体验头皮到底有多疼。金发很适合他，但他以前的黑发照片同样漂亮，发色只是点缀而已。」

 

文俊辉也能看到全圆佑的全部朋友圈了，只不过以前的朋友圈文俊辉都看不大懂，大部分是什么骨科论坛的链接，一看就是一些社会生活，要不然就是一张游戏截屏，配字「艾欧尼亚大师局阿狸五杀什么水平？」

 

但全医生最近朋友圈更新频率骤增，大有从年更变成日更的趋势，内容逐渐由直男自娱自乐向变成了热爱生活P-log向。

 

「看哭了。」

配图是文俊辉最新出版的书封面，是自己买的。

文俊辉在评论回他：感谢全老师做出的销量贡献。

 

「猫中如果有教导主任，应该能在这儿逮住不少小情侣。」

配图是文俊辉小区门口的流浪猫们正在吃饭，是文俊辉托全圆佑带下去放到他跟小猫的“老地方”的。

文俊辉评论：这片猫都是我罩的，教导主任猫也得给我面子。

 

当然最多的还是和文俊辉一起吃饭的照片，文俊辉看到全哥把小巧玲珑的虾饺拍得好像一屉大白馒头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圆佑啊，要不然以后我拍完发给你吧？”

全圆佑开心应下。

 

 

7.

巴掌大的本子禁不起全医生最近这路絮絮叨叨的写法——原本也并不是打算这样事无巨细地写进去的。

看着已经用到最后一页的本子，全圆佑敲了敲额头，最终还是按下笔尖，落笔：

「今天是拆石膏的日子，和他说好了今天不用来医院，我晚上过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就拆了。之后还能去他家吃饭吗？应该可以吧，“借裤之恩”还没还完呢……以后我买菜也行啊。」

 

看了眼手机，马上要到下班时间了，全圆佑磨磨蹭蹭地写完交班本交给夜班的同事，但还是没想出来以后光明正大地赖在人家家蹭饭的理由。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全哥决定更新朋友圈。

「最近刷鞋刷得很认真。」

配图：一张两只脚努力内翻展示鞋底的照片。

没过一分钟，朋友圈的红点亮了，全圆佑激动地点进去，发现是同门学弟的评论。

「21级骨科-崔瀚率：马蹄内翻足？」

……

你们姓崔的都是没有品味的家伙！

 

刷新了两分钟，红点又亮了，这次有两条消息，终于是那个猫猫头像了。

全圆佑点进去，一条是猫猫头的点赞，另一条是猫猫头的评论：「回头~」

 

全圆佑回头，发现文俊辉正站在急诊室门口，冲他晃了晃手机。胸口轻微的有点起伏，应该是一路蹦过来累的。全圆佑赶紧迎上去，轻车熟路地托住文俊辉的前臂：“不是说晚上我过去拆吗？你自己蹦过来多危险。”

“有始有终嘛~”文俊辉就着全圆佑的手，往墙边的折叠轮椅蹦去，示意他打开。

 

全圆佑被这四个字搞得莫名心情不好，不情愿地扶他过去，打开轮椅，推着他进了处置室。

 

拆掉了石膏，全圆佑低头检查脚踝的恢复情况，文俊辉往后躲了躲，被全圆佑抓住小腿一把拽回来：“躲什么？还疼？”

“不是，不疼了。我就是感觉这脚三周没洗了，味道应该不太体面。”

“跟我还讲究什么体面。”

说完之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了。

这话说得有点模糊的亲昵感，文俊辉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话，全圆佑则是感觉按照偶像剧的演法，这时候确实应该有个沉默的升格镜头。

 

正沉默着，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崔胜澈穿着私服闯了进来：“我就说我钥匙落这儿了，”转头一看，“诶？是你啊崴脚的那位。”

文俊辉也冲他笑：“又见面了大眼睛医生。”

 

全哥心情又不好了，事情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文俊辉和崔胜澈三个人，一起走在去文俊辉家吃烤肉的路上，崔胜澈一边走一边感叹“太好了明天刚好休假今晚可以好好喝一顿了”，全圆佑心想：你一个被流放的为什么会有假期啊，又想：吃什么烤肉就应该吃螺蛳粉让俊认清这个没品味的家伙。

总之就是不开心。

按照他们俩人的说法，他俩在那次急诊之前就见过一次面，不过时间太久了彼此都没敢认。

全圆佑心想我和俊在那天之前还见过六次呢，加上这些天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

 

进门之后全圆佑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占了自己的拖鞋，文俊辉家的拖鞋都是有主人的，有兔子头的、橘子的、白色猫猫头的、还有一双有点贵妇风格的，全圆佑脚上这双是唯一一双正常的会客拖鞋。文俊辉看着鞋柜想了两秒，把那双兔子头的拖鞋拿下来递给崔胜澈：“你先穿这个吧。”

 

准备食材的期间，崔胜澈一直在文俊辉身边围着他说话，全圆佑几次挤进去两人就突然沉默了，问刚才在聊什么也不说。

“圆佑你去餐厅把餐具摆一下吧，胜澈哥切完这块肉我们就开饭。”

三人份的餐具能摆多长时间，全圆佑来回来去摆了五遍，崔胜澈也没切完肉。

他这次没再自找没趣，绕到客厅，发现沙发上有个纸袋子，里面放的是他借给文俊辉的那条裤子。全圆佑拿起客厅桌上文俊辉的书，翻了半天但一页都没看进去，脑子里都是文俊辉在医院说的那句“有始有终”。

 

很烦。

 

崔胜澈终于切完了他的肉，三个人在餐桌坐下。

“圆佑你要喝什么？”文俊辉问。

“给他一瓶啤酒吧，他刚来科里的时候聚餐，两杯红酒下去人就倒了。”

全圆佑知道自己酒量差，也不爱喝酒，没在这事上逞能，接过文俊辉递过来的啤酒，手指还碰到了文俊辉的手，像是不小心，也像是故意的。

把啤酒倒进杯子里，全圆佑没和任何人碰杯，兀自喝了一口。

不好喝，啤酒也是苦的。

文俊辉后知后觉全圆佑好像有点不开心，但又不知道从何而来，但直觉没选择陪崔胜澈一起喝白酒：“我酒量也很差，跟圆佑一起喝啤酒吧。”

 

崔胜澈虽然喜欢喝酒，但并不是在酒桌上灌醉别人的性格，也没强求，原话是“喝酒，讲究的就是每个人都恰到好处的气氛”。而且这位是自己喝白酒也能喝得很尽兴的类型，开饭以来几乎都是他在说、全圆佑偶尔搭腔、文俊辉在旁边勤劳地烤肉，才十几分钟过去崔胜澈就已经开始搂着全圆佑称兄道弟了。

 

“我说你小子天天朋友圈那些好吃的从哪来的，原来是来俊辉家蹭饭啊。”

全圆佑抿了口啤酒，没接话，心里道：俊什么辉，怎么就俊辉了。

 

文俊辉看着对面这人喝啤酒都要用抿的，心下对此人酒量约莫有了个估量，转身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就听见崔胜澈说：“科里护士还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道你谈没谈，不过我跟她们说感觉像，我看你天天拿个小本在那写日记。”

“不是日记……是游戏攻略。”

“什么游戏还能让你专门写攻略？塞尔达？”

 

门口突然响起了密码锁开门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门开了，脚步声随着愤怒的声音一起走向餐厅：“呀！文俊辉我拖鞋呢？受伤都不告诉我，现在我拖鞋也收起来了，你胆子大了是……”

崔胜澈听到这个声音，端着酒杯的手直接愣在了半空，尹净汉一路奔到餐厅，看到意料之外的人也直接噤声，空气中只有烤肉“滋滋”的声音，是全圆佑想要的八个机位沉默升格。

 

文俊辉用眼神示意全圆佑坐到自己身边来，给这位暂时哑火的兔老大腾个位置，但全圆佑被半杯啤酒搞得智商下线没看懂，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倒是身边这位喝了两杯白酒还依然神志清醒的朋友站了起来。

“净汉呐……”

尹净汉被久违的声音拉回了神智，看了一眼在场还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于是强迫自己把余光从崔胜澈身上撕下来，转向文俊辉。

“怎么回事？”意思是解释一下现在整个状况。

“哈兔老大你回来啦我的脚已经好啦你看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两位是我今天去拆石膏的时候遇到的医生正好有空就邀请到家里了我什么都没说哦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再吃点烤肉这里有你爱吃的板腱肉。”

 

文俊辉怎么突然练起rap了，下一部书准备写嘻哈帝国吗？全圆佑晕乎乎地想。

 

“……我要吃隔膜肉。”

“我去买！”崔胜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门口。

“你喝酒了，我开车载你吧。”

 

 

8.

半个小时后，全圆佑已经撑得要扶墙了，也没见买肉的两人回来。

“俊，我吃不下了，剩下的等他们回来再烤吧。”

“他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文俊辉看着要剩下的半桌食物叹了口气，想着用辣酱腌过的肉也没办法喂猫，全圆佑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皱眉。

“俊尼下一本书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嗯……可能会写和医院相关的故事？之前听你聊起很多大众对医生的刻板印象，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现在是骨科了解的差不多了，想要通过胜澈哥了解一下普外科？”低头咬了咬牙说了句带刺的狠话，扎没扎到对方不好说，全圆佑自己先被扎了个够呛。

 

文俊辉终于明白这人从傍晚一直以来的低气压从哪来的，有些好笑地歪头看他被镜片挡住的眼睛。

 

“全圆佑。”

文俊辉从来没叫过他全名，全圆佑被这陌生的称呼惊得抬起了头，本就为数不多的酒气散了一半。

“你不是很喜欢观察别人吗？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迟钝？”

另一半也散了。

 

全圆佑抬头望向文俊辉，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没有生气，全圆佑也并没有见过文俊辉真的生气的样子，不光是生气，伤心、难过、委屈，这些负面情绪好像都没在文俊辉脸上出现过。

 

好不甘心啊。

全圆佑想。

他还有这么多种文俊辉没见过呢。

 

“你怎么知道的？”

“你踩我鞋那次就知道了。一般人踩了别人的鞋都是只顾低头道歉的，谁会先关注对方的脸啊。”

 

所以当时那个探究的眼神说到底还是在探究我啊。

全圆佑想。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用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

 

“我……职业使然，平常更多的是我在观察别人，聊天也是别人说我听着的时候更多，圆佑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聊自己的人。”文俊辉把全圆佑剩的半杯啤酒倒进自己杯子里。

“也做过一些采访，但大多数都是问我写作的灵感从哪来，怎么写出的大热IP，问我怎么看待书里的角色，问我下一部书写什么，问我心中的某某角色应该让谁来演。”

“即使是朋友也很少能接受我全部的冷笑话，听我讲我是怎么收服小区里最恶霸的那只狸花猫的，听我分析小朋友的爱恨情仇，听我怎么靠自己不查菜谱煮出好吃的猪脚汤。”

“这些我自己都觉得很无趣的事，圆佑都会认真听，所以我……”

“不无趣，”文俊辉听到全圆佑说。

“即使无趣我也想听，因为很可爱。你讲收服野猫的时候得意洋洋的样子很可爱，讲第一次射中十环的时候手舞足蹈的样子很可爱，讲第一次钓鱼结果不懂收杆像笨蛋一样空手而归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的确有观察别人的习惯，最开始我以为你是我的困难关卡，但后来发现不是。俊其实比大多数人更简单，更容易了解，我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更多关于俊的事情。”

 

“困住我的不是关卡，是你。”

 

“所以……”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对方抢白，全圆佑愣住。

 

文俊辉伸手起开一瓶啤酒，冲着全圆佑举了过去，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自己灌醉！”猫猫叉腰。

 

全圆佑想起这猫酒柜里成排的威士忌瓶子，伸手把啤酒瓶从对方手里夺下来。

“宝贝，你还是直接灌醉我比较简单。”

 

 

9.

“你从下午开始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那你先说‘有始有终’什么意思？”

“本来是想说，以后不要以医生和患者的身份见面了，就以朋友的身份相见吧。仪式感你懂不懂？”

“我试着懂，但是现在赶紧把我备注换成男朋友。”

 

 

10.

“所以你的书都没有爱情线，是因为你从来没谈过恋爱？”

“我的书都是大开大合的复仇戏码，爱情只会耽误我拔刀的速度！”

“再说一遍？”猫猫炸毛。

“……没谈过行了吧！27岁纯情处男很丢人吗？！”猫猫炸毛22。

 

“文作家，我给你增加一点写作经验吧好不好。”

“什么？”

“要接吻吗？”

 

11.

“所以圆佑你果然不是直男。”

“文俊辉我就知道你那天是在试探我。”

 

 

12.

全圆佑最终还是没禁住文俊辉的撒娇，把消消乐攻略上供给了猫猫大王。

 

“别的我都能理解，这个三角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倒着的？”

“你买的虾仁饭团。”

“圆医生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盯着我看。”

“……是你的身材。”

 

 

13.

“所以尹净汉是崔胜澈的前任？？？”

“前任加现任吧准确来说。”

“怎么这么确定他们能复合？”

 

“净汉哥和他是大学同学，本科期间就在一起了，后来净汉哥研究生毕业前被星探挖走了，演了我那本书的男二号。我是在杀青庆功宴上看到胜澈哥的，净汉哥喝多了靠在他肩膀上，胜澈哥一小口一小口的给他喂水，我路过的时候净汉哥冲我挥挥手打招呼，胜澈哥就也跟着冲我点点头。”

 

“后来他们分手了，净汉哥每次来找我喝酒的时候聊起他，我都会想起当时那个场景，然后我想：他是他的龙虾*。”

 

“那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他为什么冲你献殷勤？我就没见过这哥提前上工。”

“可能是为了想从我这打听点净汉哥的情况吧。不过我嘴很严的。”

“那他为什么冲你眉来眼去的。”

“什么眉来眼去的，他是在看我的裤子！那是净汉哥送我的，裤腰那里有一个他亲手粘上去的小猫，净汉哥自己的那条是个小兔子。全圆佑你换个爱好吧真的……”

 

—————————————

*他是他的龙虾：原梗出自《老友记》，龙虾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是若利君的单人回合~~~已交往多年后的故事

#他带你去见了他的妈妈，还有AD队员间的秘闻，以及一些关于你对不能经常吃上牛岛若利这块好肉的控诉（？）

#笨蛋情侣，同系列单篇：

【牛岛若利x你】关于牛岛若利的初次

-01-

 

 

 

  今年开春的时候，我被牛岛若利带回家去见了他的母亲。

 

 

  他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可白鸟泽作为私立的贵族学校，和他一起从中毕业的我自然不可能没见过世面。在按响门铃前牛岛还担心我会紧张，他安慰我已经和家里人打了招呼，见面后也不用太过拘束，要是有哪里让我感到了不舒服，直接告诉他就是，他会带我走的。

 

 

  “可那是若利你的家人啊，我要是没办法好好和你的母亲相处，你夹在中间会很为难的吧。”

 

 

  门内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在确保打扮没有任何问题后，我收起了随身携带的化妆镜看向身旁的牛岛若利，很好奇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和我交往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这似乎格外简单。

 

 

  牛岛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话，我微微一怔，随即就弯起了嘴角，脸上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般的神色。

 

 

  虽然早有预感牛岛的家里条件非同一般，但等真的亲眼见到这一切的时候果然还会让人心里暗暗惊讶。青石板铺出的道路径直通向里屋，而过道两旁则铺满了白色的小石子，修剪照养得当的绿植和花卉穿插在前院中安静生长，整间宅邸都静得不可思议。后在穿过后院的枯山水庭时时不时能听见惊鹿落下清脆声响。

 

 

  茶室外的石灯笼上覆有一层薄薄的青苔，石蹲踞旁放着一柄竹制的水瓢。我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考验从现在开始了，牛岛在我身旁本想轻声提醒什么，但我却先他一步，按照规矩不慌不忙地做完了洗手和漱口的工作。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放松的眉宇却是对我行为无声的肯定。牛岛的母亲静静地看着我们，在确保一切无误后几人才进入了茶室。

 

 

  茶室的布局传统又古典，壁龛上挂着的立轴想也知道必然是价值不菲的真迹，而一旁的插花则是室内为数不多鲜亮的颜色，障子并未拉上，稍一侧目就能瞥见茶庭外的景色。我和牛岛近坐在他母亲的左手边安静地看着对方制茶的动作，白炭在风炉中静静燃烧，现在天气还未完全回温，泉水烧开后哪怕茶釜还未启盖也能瞥见雾状水汽。

 

 

  “会制茶吗？”

 

 

  这还是自从见面后，牛岛母亲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母亲。”

 

 

  牛岛皱了皱眉，似乎有话想说。

 

 

  “会的。”

 

 

  我礼貌地答复，并没有错过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意外。

 

 

  “那能麻烦你过来帮我一下吗。”

 

 

  “当然。”

 

 

  这时候的怯场只会让人觉得刚才的回答是在逞强。我利落地起身，在茶架前再次坐好。牛岛母亲递来了茶碗，我视线一扫台面，用茶匙从茶罐里取了三勺茶粉放进碗中，又拿柄勺从茶釜中舀水，往茶碗里只注入了半碗茶水，最后才茶筅搅动沸水和茶末。

 

 

  茶水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我制好一碗茶的功夫，牛岛母亲已经泡好了另外两盏茶。茶末慢慢沉底，沫饽浮起，茶汤渐渐变得浓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女人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

 

 

  “做得很好。”

 

 

  “……承蒙关照，我还差得远。”

 

 

  我泡的那碗茶最后摆在了牛岛的面前，这反倒让我感到了一瞬的不安，茶碗被他转到了背面，我一边喝着自己手里的茶水，一边观察着身旁他的反应。

 

 

  “味道…还好吧。”

 

 

  “能得到母亲的认可，你大可对自己再自信一些。”

 

 

  牛岛难得打趣我的反应，我撇撇嘴，趁他母亲转头的功夫偷偷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侧腰。

 

 

  之后的谈话少了几分紧张的氛围，我们开始了普通的交谈，作为母亲，女人的确有权力知道和自己儿子交往的女孩是个怎么样的人。对于牛岛母亲的一些询问，我礼貌地一一作答，挑不出错的态度和仪态让她的神色也逐渐缓和，交谈时对方露出的浅淡微笑也让我暂时放下了悬着的心。

 

 

  “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若利现在已经开始参加国际赛事，之后很可能还要代表国家参加比赛。”

 

 

  “你有一直在他背后扶持他的觉悟吗。”

 

 

  牛岛的母亲突然话锋一转，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落下，不愧是大家族的管事的长女，看似不经意的询问，话里却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压迫感。

 

 

  “抱歉，我想我得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我的意思是，和若利结婚后你会选择把重心放在家庭上吗。”

 

 

  我背脊一僵，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展开……结婚什么的，对于现在的我们会不会还有些为时尚早？

 

 

  牛岛皱了皱眉，在我沉默的时候，他先将温热的掌心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先前我已经和您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吧。”他的态度坚定，目不转睛地与自己的母亲对视，“我不需要她在背后付出什么，她可以保留现在这份喜欢的工作。”

 

 

  “但是若利——”

 

 

  “我应该有选择自己未来妻子的权力吧。”

 

 

  牛岛不容置疑的声音却让我倍感错愕，他看上去那么理所应当，好像最后能和他结婚的人只会是我一样。这话一出，就连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都不自觉抬手挡住了因为惊讶而有些失仪张开的薄唇。

 

 

  “……你、你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种事啊…若利君？”

 

 

  我支支吾吾地开口，看向他时脸颊上正泛着一阵轻薄的红晕，羞涩绯红一路从耳尖蔓延至脖颈，抬起的指尖好像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结、结婚什么的——”

 

 

  “……这样吗？”牛岛迟疑地眨了眨眼，像是没搞明白我的不知所措是因为什么，“我本来以为我们一开始的交往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

 

 

  “若利君。”我的耳根热到发烫，自己现在整张脸算是完全红了，“你应该记得你向我提出交往请求的时候是在高中对吧。”

 

 

  “嗯。”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

 

 

  他将我的疑问改成陈述。

 

 

  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必要的冷静，茶室的氛围不再像几分钟前那般紧张，牛岛的母亲轻轻地将和果子推到我的面前，神色渐缓，“抱歉，这孩子想事情的方式从以前起就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

 

 

  “哪里…我早该习惯了才是。”

 

 

  我们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喝了口热茶，经过了短暂的思忖，我也想清楚了自己的回答，再看向眼前这位清冷貌美的年长女性时，心已经变得平和了不少。“我会在背后支持他的。”似乎察觉到这不是我全部的答案，牛岛的母亲静默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但我也不会放弃现在的工作。”

 

 

  “我要嫁的是牛岛若利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家族。”即便对方在听见这番话的时候蹙起了细眉，我也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如果牛岛家要求每一个嫁进家族的女性都放弃自己的事业将重心放在家庭，恕我不能苟同。”

 

 

  “有件事你说得没错，牛岛家挑选新娘的要求确实很严格。”沉默良久，牛岛的母亲在看向我时眼里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深意，“但我们也不会逼迫对方辞去自己的工作。”

 

 

  “我妈妈其实是董事长来着的。”

 

 

  牛岛若利随意地说道。

 

 

  “欸？！”

 

 

  我相当震惊地转头看他。

 

 

  “说起来还有些惭愧。”牛岛的母亲似乎被我的反应逗笑，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重新为我们续上了茶水，“你知道我和这孩子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吧。”

 

 

  “是、是的。”

 

 

  “我和若利的父亲在年轻时被对方的理想所吸引，当初不顾家里的劝阻，我执意和他在一起，直到后来他因伤选择了退役，为了我入赘进牛岛家。”说起过往发生的事情时，女人漂亮的脸上流露些许复杂的情愫，她抿了口碗里的热茶，才缓缓续言，“但那个时候的我性子过于要强，总习惯独自做出决定，工作和家族的事分走了我太多的耐心，长期以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和他之间隔阂已经太深了。”

 

 

  “当然现在的我们早已释然了这一切。若利这孩子喜欢的类型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你很像当初年少时的我。”她眼里的温情好似有水光在流转，我呼吸一滞，从未想过牛岛母亲的言下之意竟是如此，“所以我只是希望望自己的儿子和他未来的妻子不要重复当年我和他父亲的老路。”

 

 

  “这是我作为过来人为数不多能给予的经验。”

 

 

  “若利就拜托你了。”

 

 

  女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垂下视线，突然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前，朝我微微倾身使了个礼。

 

 

  这顿时让我如坐针毡，只能赶紧下意识地回敬了晚辈应有的礼仪，牛岛在我身旁做出相似的举动，他与我无声对视，然后扬了扬嘴角，笑容很浅，但足以让我动心。

 

 

  从他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了黄昏，我们并肩行走，靠近对方那侧的手则是紧紧地牵在一起。早春的寒意在这个时间点变得格外显著，一钻进车里牛岛就开了暖气，我如释重负地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总感觉当初第一回看他打职业联赛的时候都没像今天这样紧张。

 

 

  “若利君你真的是吓死人了…突然说结婚什么的，我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牛岛应了一声，俯身凑过来替我系上了安全带。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

 

 

  意料外的沉默让他的动作骤然一顿，牛岛抿了抿唇，看向我的眼里透着几分惊愕。我几乎要被他的反应逗笑，为了避免这家伙待会跟我闹脾气，只能赶紧仰头亲吻了他的嘴唇。牛岛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我之前提醒过他的事，听话地闭上了眼。他沉浸于唇上传来的微弱吮吸感，呼吸交融间，牛岛若利忍不住拿回了主动权，他的手掌轻轻地护在我的颈后，既是作为支撑，也是为了打消我脱逃的念头。

 

 

  我们亲了很久，直到两个人呼吸都不再平稳，牛岛坐回位置上的时候他的脸还是红的，我笑着调侃他的故作冷静，他却毫不羞恼，只是温柔地看着我——要不都说真诚是直球派的必杀技呢——只是短短一瞬我便溃不成军，只能慌慌张张地扭开红透的脸看向窗外。

 

 

  车子被人发动，车窗外的景色连成了一片，我们准备去吃提前预定的怀石料理，从这过去的车程大概要二十分钟，车载音箱播放的音乐是我和他喜欢的乐团演奏，我下意识地哼哼着歌曲的调子，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我直视着前方的道路，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等下回若利你拿出戒指和我求婚的时候我就好好地答应你。”

 

 

  牛岛若利简短地嗯了一声充当回应。

 

 

  “说好了？”

 

 

  “说好了。”

 

 

 

-02-

 

 

 

  AD那天刚打完和立花的比赛，在更衣室的时候，大家正因为刚赢得了胜利轻松愉快地闲聊着，他们说起关于昼神福郎和他长跑多年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友，平和岛感慨着青春飞逝，罗梅罗则表示他还没参加过日本的婚礼，几人聊得热火朝天，牛岛微笑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在换掉身上的队服时，一没留神他挂在柜门上的外套掉在了地面，口袋里的钱包不偏不倚地滑到了星海的脚边。

 

 

  “你可别把钱包这种东西神经大条的放在上衣外侧的口袋里好吗？万一不小心被小偷拿走了或者掉在路上了怎么办？”

 

 

  平和岛在这时开口，说不会有小偷想不开把牛若当作偷窃目标，影山点头认同了这事，毕竟对方可是身高一米九二的日本重炮。星海懒得理会他俩，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包，才发现无意间摊开的夹层里有着一张女孩的照片。

 

 

  怎么说呢…这种莫名有些眼熟的感觉。

 

 

  “牛岛你有女朋友了吗？”

 

 

  星海在递还钱包时突然开口，休息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神色如常的牛岛若利。

 

 

  “嗯。”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牛岛接过钱包的动作骤然一顿，不解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平和岛的声音一下拔高，“我们可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啊。”

 

 

  “啊…抱歉。”牛岛阐述着理由，“主要是你们没问起过，我也没有主动分享自己私生活的习惯。”

 

 

  他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实在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昼神凑到星海身边，好奇地询问对方是怎么突然得出牛若是有女友的结论。

 

 

  “他钱包里有照片啊。”星海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浪漫的。”

 

 

  “只是放习惯了。”牛岛坦然地说道，连脸都没红，“有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毕竟她很漂亮。”

 

 

  这番话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大家都靠到了牛岛若利的前面，星海满脸复杂，严重怀疑对方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害羞。被队员围起来的牛岛不急不慢地从钱包里抽出了恋人的相片，照片上的女孩还穿着白鸟泽排球部的制服，明明只是普通的打扮，却的确漂亮得清秀脱俗。

 

 

  “欸？对方是高中生吗？！”

 

 

  “你在想什么啦。”听见平和岛震惊的话语，昼神无可奈何地用肩膀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一看就是旧照片吧，若利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影山稍稍思忖了会，“我想起来了。”大家把视线转向了他，“她是牛岛前辈高中时排球部的经理，那个高高瘦瘦的女生。”

 

 

  牛岛点点头，“这么说起来你确实记得她。”

 

 

  “的确是个美人。”

 

 

  影山简短的评价获得了牛岛若利的认同。

 

 

  昼神不由自主地感慨，他的视线直直地与牛岛对视，在得到允许后，他拿过了那张照片仔细打量起来，“那你们也谈了很长的时间啊，这都毕业多少年了。”

 

 

  “最近刚带她去见了我的妈妈。”说起这事的时候牛岛好像突然来了精神，眼睛一下变得炯炯有神，“实话说我也在考虑结婚。”

 

 

  AD一众看了看昼神手里的相片，又默契地扭头看向牛岛若利，更衣室里保持了莫名的死寂。巴西的至宝在这时一拍手掌，似乎完全没觉察到身旁微妙的氛围，天然愉快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Great, I got to attend two Japanese weddings！”

 

 

 

-03-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牛岛若利是对自身欲望不怎么重视的人，他就是个排球笨蛋，可能青春期的梦里就只有排球。

 

 

  这么一想当初想方设法才把他留下来过夜的我实在是要命的可怜，但错不在我，全全在他，牛岛若利听不懂那些邀请背后的言下之意。本以为好不容易有了初次之后上道就该顺理成章，可我很显然还是低估了他的定力，总感觉只有当我主动说起的时候，牛岛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

 

 

  这当然只是同居生活中的小插曲，我想他可能只是更加重心放在了排球上，反正除此之外我们俩的感情顺利，我实在没必要揪着这种事情不放，搞得我好像有多不好满足似的。

 

 

  最近事业正好处在上升期，上头委派我出差，为期一周，签下单子年终奖的提成就能再翻一倍，我兴高采烈地接了这活，回到家才发现问题所在，牛岛这周在外比赛，他下周回家，可我却下周出门，满打满算我们足有小半月没法见面。

 

 

  他在电话里支持我的工作，声称会在家里等我回来，我心里一软，好言好语地又陪他聊了好一会天，并行动力拉满提前预定了三周后郊区的温泉旅馆，表示签完这一单生意就请假和他一起出去休息——牛岛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而我一抬眼才发现阳台落地窗倒映着的自己脸上也露着傻笑。

 

 

 

 

  和我一起出差的下属佩服我的办事效率，上午刚签完合同就订了下午回程的机票，称赞我真不愧是业绩考核排名第一的前辈，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心想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不明白什么叫做家里有着回家的诱惑。我放了她两天假，以来补偿她和我在外奔波的辛苦。

 

 

  曾是我大学前辈的上司满意地听完了我的汇报成果，刚想说些什么漂亮话就被我抬手打断。我将合同推到她的面前，双眼一眯，不容置疑地开口宣布，“你最最最最喜欢的小宝贝也要请几天假，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可别找我。”

 

 

  “年终奖我记得呢，你也别忘。”

 

 

  靠在办公椅上的女人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就那么急回去找你的宝贝男友？恩爱也要有个限度吧好不好。”

 

 

  “现在已经是未婚夫了。”

 

 

  我在出门前炫耀般晃了晃手里不知何时带上的戒指。

 

 

  家里的客厅没开灯，可牛岛平时外出穿的鞋还放在鞋柜里，他的拖鞋也不在门口，我想了想，觉得他搞不好是在补觉，所以并没有贸然出声，反而摸着黑慢慢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可等我走到了房间门外，却听见了一点不对劲的动静，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喘息，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瞬变得僵硬，整张脸在听见屋里的声音后算是红了个彻底。

 

 

  现在是算怎么回事？

 

 

  牛岛若利在卧室里做什么呢？！

 

 

  我怎么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下真是进退两难，我决定暂时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同手同脚地回了厨房，先给自己烧了壶热水。几分钟后，或许是听见了客厅里的动静，牛岛若利顶着一头相当毛乱头发走出了卧室。我本来想装作无事发生和他打声招呼，可刚抬头一对上他那褐绿色的眼睛，涨红的面庞就已经出卖了一切。

 

 

  “欢、欢迎回家…”

 

 

  “啊…我回来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扭开头不敢再去看彼此，气氛一下尴尬到了极致。

 

 

  玄米茶的香气在餐桌漫开，我和牛岛若利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手里各捧着一杯茶水。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他率先打破了僵局，试图让我和他对视，“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我就——”

 

 

  “打住打住打住！！！”我一边捂着烧得通红的脸颊，一边疯狂地在脑袋边上挥手，试图用这种不切实际的物理方式阻止牛岛若利的话钻进耳朵，“我知道你刚刚在干嘛了，不用再说一遍！”

 

 

  “好的。”

 

 

  他乖巧地闭上了嘴。

 

 

  我红着脸，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不好，道歉的话才到了嘴边，却又看见了牛岛若利眼神里的理解。

 

 

  “好吧，我得说这多多少少让我感到了一点惊讶。”

 

 

  “我觉得好像不止一点——”

 

 

  “嘘！”我紧皱着眉，要是此时自己的脸没有像喝多了那样红，这看上去可能会更有威胁性一些，“让我一个人好好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好吗，若利。”

 

 

  牛岛点了点头，把桌上散装的仙贝零食推到了我的面前——他知道食物能让我恢复冷静。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没有做这些事的兴致…”我纠结着措辞，吞吞吐吐地开口，“就、有时候做也只是为了发泄……让身体稍微释放一下压力…之类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牛岛皱起了眉，“我也是男人。”

 

 

  “你看吧！！”我再次负罪感满分地捂住了脸，“就是你这个表情啊——会让我觉得牛岛若利只是个排球笨蛋。”

 

 

  “……实话实说。”他叹了口气，尽量委婉地控诉。“这说法很伤人。”

 

 

  “若利…”

 

 

  “但我们确实没怎么讨论过有关这方面的事，我想当下或许是个机会。”

 

 

  “哦天哪。”我小声嘀咕，强迫自己的视线不要四处飘移，“好极了，那我们是要开始上生理健康课了吗，牛岛老师。”

 

 

  牛岛若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表明了插科打诨扯开话题的方式并不好使。

 

 

  “有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说明。”

 

 

  “我们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做几次的具体原因是因为我担心你累。”

 

 

  他的话差点让我被刚入口的茶水呛死。

 

 

  “哈？！”我红着脸为自己辩护，“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累了？！”

 

 

  “所以你想做。”牛岛眯起眼，该死但却精确地一语中的，“你觉得我们可以更频繁些？”

 

 

  要命，这个话题真的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我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掌心，“在目前的基础上，每周再增加个一两次我是能接受的。”沉默大概持续了两秒，我埋在自己的手中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的话，具体情况另谈。”

 

 

  牛岛轻声笑了起来，“我们应该早点讨论这事的。”

 

 

  “的确。”我无精打采地哼哼着，“等等、那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我的身体吃不消这个。”

 

 

  “——你不记得了。”他抿了抿唇，有点尴尬地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对于我们第一次的后半程，你还有印象吗。”

 

 

  “呃。”

 

 

  我并不擅长和他撒谎，牛岛若利叹了口气，也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脸颊浮现的热度。

 

 

  “而且就以我们过往为数不多的几次经验来看，每回做完你都表现得很恍惚。”

 

 

  “我那是——”

 

 

  我的脸一下通红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又被迫咽了回去——自己总不能明说事后恍惚的原因是因为先前的过程太刺激了吧——拜托，我又不是牛岛若利！那种难为情的话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总之你不用担心。”我红着耳尖，勉为其难地挤出了自己的声音，“我很好，真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我起身走到牛岛面前，在他惊奇的目光下，咬唇缓慢地跨坐在他的腿上。可这么做实在很挑战自己害羞的底线，牛岛直勾勾的眼神简直是种另类的折磨，我不得不先用手掌挡住了他双眼的视线，这才顺利的让自己的屁股地压上了他的大腿。

 

 

  “你要…做什么。”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问吗？”

 

 

  当牛岛将我的手腕往下拉的时候我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他眼里的期待多少让我感到了一点慰藉，这说明他并非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询问也只是为了让猜想得到确认。

 

 

  “拿出点魄力好吗，牛岛选手。”

 

 

  我叹了声气，俯下身体吻住了他的脖颈，报复性地吮出一个吻痕，那是个货真价实的印记，先前为了避免被他的队友看见，我一直有意避开在这种明显的地方留下瘀伤，但只有今天，我想尝试在他的身上留下点什么。

 

 

  “我正在诱惑你呢。”

 

 

  这话说出来可能要比想象中更难为情一点，但看着牛岛若利脸上逐渐涌现的红色，我突然就不后悔自己刚才的这个决定了。

 

 

  不管如何，现在是成年人的晚饭时间。

 

 

 

-04-

 

 

 

  等到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牛岛已经晨练回来并在厨房准备两人份的早餐了。

 

 

  我拖着宛如被压路机碾过的身体狼狈地挪动到浴室洗漱，一边刷着牙一边打量着自己身上遍布的吻痕，心情微妙，整个人就是有种好像给什么野兽叼进嘴里咬了一圈然后又吐出来的感觉。

 

 

  没有说牛岛若利是大型野兽的意思。

 

 

  真的。

 

 

  还好今天不用工作，我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进客厅，刚在位置上坐下牛岛就递来了温好的牛奶。

 

 

  “…还好吗？”

 

 

  “你指哪个？”我抿了口杯子里的牛奶，笑着抬眼看他，“身体上可能有点小累，但是吃得很饱，不用担心。”

 

 

  牛岛放下手里的餐盘，想了想，他皱着眉伸手过来掐了一把我的脸蛋。

 

 

  我习以为常地受着，反正也不是真的疼，等他在座位上坐好的时候，才用脚尖报复性地踢了一脚。

 

 

  “痛。”

 

 

  “胡扯。”

 

 

  日本的原装重炮会怕这个？

 

 

  我们提前预定的温泉旅店就在市郊，开车过去要不了太久的时间，牛岛和我都很喜欢泡温泉，这种完全被热水浸泡的感觉很好，也很放松。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瞥见了他往背包里放套子的动作——万众瞩目的牛岛选手和他手里的拿着的安全套——这一幕辣到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还在喝水，没对准的杯口直接导致了倾倒出的水液弄湿了上衣的布料，但我却完全没有在意的心思，牛岛发现了但却并没有指出我的慌乱，从我站着的角度，能够看清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可以？”

 

 

  “嗯、嗯。”

 

 

  我几乎被他的调侃击败。  

 

 

  

 

 

 

  

 

 

 

后话：

1.一些AD更衣室里没写到的琐事：星海觉得牛岛试图和他证明自己女朋友是个大美女的行为有点像是在炫耀且有点毛病，影山认为对方确实是个美人，牛岛选手内心os：你是懂审美的影山。事后某天你带着好吃的上门，星海瞬间被美食俘获表示美女你好，牛岛此刻os：你看我说了吧，影山冒头：星海前辈你要是因为吃的东西改口那就不是真的心意，牛若震惊扭头。

2.星海：我要逃

3.牛岛坚持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后来假期也带你去美国见爸爸啦

4.再后来逐渐对床事抱有平和态度的两人，会认真讨论做法，也会尝试新的方式（唔）

5.下周会更新及川和他的大明星女朋友！！下周快的话更新两篇，因为期中有个小假期！

 

 

佑灰，现背，ABO

信息素：全圆柚子x文俊honey

私设有，7k+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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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分化了。

时机还不太好，是在李知勋工作室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他开始只是觉得头晕，于是下意识低头观察起碗里的饭——土豆没发芽，肉也很新鲜，应该不是食物中毒。

然后他对面的权顺荣突然动了动鼻子，疑惑的说：“有谁在吃甜品吗？闻到一股甜味儿。”

甜品没找到，但是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工作室里唯一的Alpha——权顺荣突然往外撤，还因为动作太大撞到桌子，在门外眼泪汪汪地说：“不是，这好像不是吃的的味道啊！”

是信息素的味道。

李知勋抬手往文俊辉头上一摸，滚烫。

而文俊辉本人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我是发烧了吗？”

“什么发烧，你要分化了。”李知勋一个箭步关上工作室的门，然后隔着门板冲权顺荣喊：“快给公司分化部打电话！”

全圆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极度震惊的。原因无他，文俊辉已经二十多岁了，出道这么长时间，任谁想都会认为他的最终分化性别就是Beta。除此之外，文俊辉从来没表现出任何Alpha或者Omega所有的一些特征，也毫不受信息素影响。

然而现在文俊辉要分化了。

他饭都没吃，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去公司的分化隔离房。李知勋在里面陪护，而崔胜澈跟权顺荣正在门外等着。

崔胜澈看见他，惊讶道：“你外卖不是刚到？已经吃完了？”

全圆佑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结果看到当事人正端着碗吃饭。

李知勋身为一个Omega，为了不受影响要穿防护服，声音就闷闷地：“我真是服了你，人家躺在这都是担心自己分化性别，你倒好，躺在这想的是自己饭还没吃完。”

“担心有什么用，分成什么是什么。”文俊辉心大无比，而且已经想好晚餐菜谱了，“WOOZI~我晚上想吃火锅。”

“不行，你现在要吃清淡的。”李知勋无情的说，“而且说不定晚上你就疼昏过去了，只能打营养针。”

文俊辉试图讨价还价：“我保证我晚上还醒着，我想吃火锅。”

全圆佑：……

全圆佑收回视线，问道：“俊他……”

“不清楚。”崔胜澈知道他要问什么，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纪才分化的……净汉跟经纪人去联系医院了。”

李知勋也不能在隔离房里久待，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其他成员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大家共同对文俊辉分化一事表示出活久见的共识，并且担心起会不会有额外的并发症什么的——毕竟高龄分化，没准跟高龄产妇一样有着相当高的危险系数。

而当事人自己显然一点不担心，坐在床上笑眯眯的冲着玻璃外挥手，还豪迈的一拍胸脯，表示自己状态相当好。然后弟弟们无处安放的搞笑天赋又冒了出来，隔着玻璃演哑剧文俊辉看，两边都笑的前仰后合。

医院的人匆匆赶来把文俊辉拉去做检查，崔胜澈也跟着去了。全圆佑没理由跟着去，只能跟随大流回到练习室。

外卖已经凉了。全圆佑魂不守舍的坐在那，一点食欲都没有，活像要分化的是他。

“你觉得俊尼会分化成什么？”

“Omega。”

全圆佑下意识说完才觉得不对，一抬头看到了尹净汉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原来你想俊尼分化成Omega。”

全圆佑有点慌乱，想解释：“不是，哥，我……”

“让我想想。”尹净汉在他身边坐下，“如果俊尼分化成Omega，除了打抑制剂之外最好是有个Alpha暂时标记，我们队里合适的Alpha……”

全圆佑窘迫的打断他：“哥……”

“好像就只有你了。”尹净汉不为所动，“对吧？”

全圆佑不说话了。

尹净汉叹了口气，“那万一俊尼分化成Alpha或者Beta，你要怎么办？”

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出“你要怎么办”，全圆佑没法回答——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喜欢文俊辉。他说不清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也许在小绿屋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栽了——他什么都说不清，时间太久了。所以就算日常有刻意收敛，露出端倪被人察觉也不意外。

他也不是没想过告白。只是好巧不巧，语言都还没组织完就突然发起高烧，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变成了Alpha。

他的顾虑多了起来。他一直在等文俊辉分化，结果文俊辉一直没有分化——没分化就是Beta。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另一半大概率也会是Beta，反正基本不会是Alpha。有时候他卑劣的想，要是文俊辉分化就好了，如果分化成Omega，甚至是Alpha，有信息素的加持，他都更有勇气去坦白。

然后现在文俊辉居然真的分化了。

他现在好像是干渴的旅人被天降苹果砸中，比起惊喜，更多的是措手不及的发懵。

尹净汉摸出手机递给全圆佑，全圆佑低头，上面是崔胜澈报平安的消息。大致意思是文俊辉目前还好，就是根据以往经验，分化过程可能要持续三天。而医院的解释是，文俊辉这种体质很特殊，可以不用分化做一个Beta，但只有一辈子清心寡欲才能不分化当个Beta。

全圆佑脑子难得慢了一拍：“什么意思？”

“……”尹净汉看他一眼，“意思就是，俊尼分化了，所以他肯定有个很喜欢的人。”

全圆佑不知道他这一天是怎么过的，从昨天尹净汉找他聊天后他整个人就很乱，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文俊辉的分化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晚上，弟弟们实在担心，组团去医院探望。等全圆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文俊辉隔离房旁的陪护房了。

医院配置非常人性化，每个隔离房旁都会配一个陪护房，中间是玻璃墙，隔信息素不隔音。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挤了十来个人，在玻璃前张牙舞爪，里面文俊辉也在手舞足蹈，一时说不清到底谁来看谁。

全圆佑被挤在角落里，只能看到文俊辉的头顶，一动一动的，挺有活力。声线也没什么异常，抑扬顿挫，还带笑。

“俊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挺好的，不用担心！”

“吃饭了吗哥？吃的什么？好吃吗？”

“营养餐……哇真的好难吃，没有味道。”

弟弟们的担心被很好抚慰，陪护房也不能一直塞这么多人，崔胜澈就组织大家还有什么话赶紧说要准备回去了。于是全圆佑又被人流裹挟，在踏进医院十分钟后终于看到了文俊辉的正脸。

文俊辉看到他的瞬间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着，抿着嘴唇，有些不自然的跟他对视。

瘦了。他的第一反应是。

只是两天时间就明显清减一圈，病号服挂在身上堪称空荡。

后面的弟弟还在催促，全圆佑仓促之间只来得及问一句：“疼吗？”

文俊辉笑着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他知道分化有多疼，那是一种断骨抽筋似的疼法，而文俊辉要经历三天。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全圆佑的眉间还是皱的，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忙内看到了，奇怪的问：“怎么了哥？”

“……嗯？没怎么。”全圆佑含混一句，就见崔胜澈走过来。

“你晚上有事吗？”

全圆佑不明所以，“没事，怎么了？”

“俊尼这里最好还是有个人陪着，净汉说你可以。你可以吗？”

“可以。”全圆佑不假思索地说，然后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快，掩饰性补了句，“那我上去了。”

他又回到了陪护房。

文俊辉正坐在床边，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是他十分诧异：“圆佑？你怎么回来了？”

全圆佑解释道：“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不过这话单说出来属实有点暧昧，文俊辉错愕一瞬，随即说：“其实没事，我……”

“又没关系。”全圆佑看着他，“我分化的时候你也守了我一个晚上。”

文俊辉笑意滞了一下，然后咬了咬嘴唇，显得有点无措：“也没什么……嘶。”

这声抽气声音量很小，非常克制，但全圆佑还是听见了。他快步上前，几乎贴在玻璃上焦急问：“怎么了？”

刚才探望的时候再怎么装作没事，现在也被打回了原型。文俊辉坐在床边，几不可见地发抖，手指紧紧抓着床单，脸和嘴唇跟四周墙皮一个颜色，整个人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与活蹦乱跳的样子判若两人。

全圆佑心脏一下子揪紧，连按铃都忘记了，直接跑出去喊医生。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检查完松了口气：“这是分化时期的正常疼痛，没办法，只能自己扛过去。你这孩子也是，之前问你也不说，疼要说出来啊，知道吗？就算跟你聊聊天也能转移下注意力呢。”

全圆佑就听到文俊辉语气中带点不好意思的笑，轻飘飘顺着说了句“啊，疼。”

他心里霎时涌出一些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在胸腔内横冲直撞着。

怎么不喊疼呢？

全圆佑自己心里问完，又突然恍惚的想，文俊辉好像确实没喊过疼。不止如此，他也没见过文俊辉掉眼泪——演唱会上眼角湿润的一点莹光仿佛已经是极限了。

他从没在文俊辉身上感受到非常负面的东西——悲伤、痛苦、彷徨，哪怕是最难熬的时候。就算有点苗头也会被迅速转化成无厘头化解，文俊辉从不表现出来，也不跟别人说。

全圆佑的目光无意识的跟着医生转出去，又转回来，就看到文俊辉正在看他，虚弱，依赖，又有点小心翼翼。

他轻声问：“怎么了？还很疼吗？”

“还好啦。”文俊辉依旧这么说，“我可以忍住的。”

全圆佑胸腔中的热流一下子上涌，将喉咙堵的又酸又涩，声音都哑了三分：“那你要不要休息？我就在这里，不舒服就喊我。”

“好。”文俊辉乖乖应了，翻身上床，盖好被子，又对他说：“你也早点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全圆佑无声点头，然后关上灯。

他坐在陪护房的床边，隔着夜色跟玻璃墙盯着文俊辉出神。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着，总之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呼吸很轻，令人放心的样子。

也只有开玩笑的时候才没心没肺的，一旦真有什么事，文俊辉总是知道怎么不给人添麻烦。

明明是那么开朗活泼的人，却令人意外的内敛，像一棵包容而隐忍的树。

可是。

“俊尼分化了，所以他肯定有个很喜欢的人。”

全圆佑倒在床上，闭上眼，长长吁了口气。

你喜欢的人是谁，是我吗？

你的痛可以忍，你的眼泪可以忍。那你的喜欢呢？

你的喜欢也可以忍吗？

第三天的晚上，文俊辉分化成了Omega。

他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恢复情况也比较好，医生嘱咐了大半天的注意事项，放人出院。

崔胜澈说会有人来接他，他站在医院门口，刚开始找，就听到滴滴两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驾驶位上的人居然是全圆佑。

文俊辉踌躇着伸出手去，还没碰到后座的车把手，副驾驶的门一下子开了。他只好收回手，坐进副驾驶位，借着系安全带低头平复一下心情。

短短两天，加起来已经是近期他跟全圆佑独处最长的时间了。

他本来没想过自己会分化，经过医生的解释，他也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分化的原因。而现在，他跟这个原因并肩而坐，中间没有玻璃墙，他们两个的第二性别还在生理上互相吸引。

他能感受到全圆佑看了他好几次，他也看了全圆佑好几眼，但他们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很奇怪，他跟全圆佑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不应该没话讲的。

行至半途，文俊辉终于开了口：“你吃饭了吗？”

全圆佑摇头：“还没有。”

文俊辉指了指路边的便利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我也没有吃晚饭。”

文俊辉从医院解放出来，终于可以不用吃没有味道的营养餐，但也不敢一下太过放肆，站在柜台前挑了几串不辣的关东煮。

全圆佑拿了一份杯面，需要泡开。文俊辉就说：“我出去等你。”

时间太晚，街上并没有人，文俊辉站在路边，一颗一颗咬下关东煮上的丸子。

其实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的痛感还在，医生说还要几天才能彻底消失，这就像是大龄分化的后遗症。不过总比分化的时候要好，这种程度他可以忍受。

哪怕是最疼的第二天晚上他都忍了过去，最多是坐起身来，看着陪护房内全圆佑模糊的影子。

他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倒不是为了故作坚强。一方面是从小太小接触社会习惯了，更多的是要是他表现出来，关心他的人也会跟着难受，他不想他们难受。

他的忍耐上限向来很高，包括对全圆佑的感情。

年少的感情是朦胧无状的，等他终于认清时，全圆佑已经分化成了Alpha。他等着自己的分化，然而最后就连忙内都分化完成了，他还是个Beta。

而Alpha是要跟Omega在一起的，这不是铁律，却是对Alpha来说的最优解。

这也没关系，他向来看得很开，反正他不受信息素影响，他可以长久的、安静的一直看着全圆佑。

结果他现在变成了Omega。

也许该感到高兴，但他心里很乱。就好像赶鸭子上架，被命运推搡着前进，毫无章法。再确切点形容的话，要是他忌口好几年，突然可以吃螺蛳粉了，就算再怎么喜欢，也是会胃痛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视频通话请求。他按下接通，几张挤在一起的脸顿时冒了出来。

“俊哥！你怎么样！”

“文俊尼，不要勉强出院啊，要不要再多待几天观察下？”

“需要我们去接你吗！”

“手里拿的什么！是还没吃饭吗！”

弟弟们汹涌的关怀密密麻麻砸过来，音轨重叠加上还未痊愈身体乍然被音量刺激耳边发懵，他一下子有点听不明白弟弟们在说什么，心里一慌，下意识转头——

全圆佑正从便利店走出来。

“怎么了？”全圆佑快步走过来，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替他回：“我们吃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去。”然后直接挂断了。

文俊辉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久久不语。

全圆佑问：“不舒服？”

文俊辉摇摇头，“没事。”

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浸入骨血成为习惯了，不是他用思想或是用心就能控制得了的。他刚来韩国感到无助的时候会找全圆佑，现在也一样。

全圆佑不知为何追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文俊辉往外走了几步，将空纸杯扔进垃圾桶。一阵风吹过，有片粉色柔软的花瓣落在手背上。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路边那些高大郁葱的行道树上已经开出了零星的花。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开花了。”

没过多久就是演唱会。原本按文俊辉的情况可以请个病假，但奈何本人坚持，最后还是上了台。

全圆佑蹲在舞台边，喝了口水。

他跟文俊辉最近的关系只能用正常来形容，不亲密却也不算疏离。文俊辉对他的态度堪称坦然，坦然的交谈，坦然的开玩笑，坦然的有分寸感。他们之间有顺理成章更进一步的条件，却也自动划出一条透明的楚河汉界。

他去找尹净汉，尹净汉说：“我有试探过他愿不愿意让你暂时标记一下，毕竟他这个情况，抑制剂的剂量都得是普通Omega的两倍，他……”

全圆佑心都提起来：“他拒绝了？”

尹净汉说：“他没有说话。”

没有编舞的歌向来都是自由发挥，成员们结伴作鸟兽散，跑向舞台的每一个角落。全圆佑放下水瓶，站起身来。

有成员路过他跟他击掌，也有成员停在他旁边一起唱歌。他大脑放空，几乎是靠条件反射才正常完成所有互动。

一首歌很快结束，音乐一停，世界都空荡起来。全圆佑站在那里，目光漫无目的的四处游弋。

冥冥之中，他突然心神一动，转过身去，在对角线的尽头看到了文俊辉。

文俊辉在看他。

安安静静的，好像还带点腼腆的笑。

音乐再次响起，欢快的前奏迅速将会场填满。大屏上不知切到了谁在搞怪的画面，哄笑声此起彼伏。舞美切换，连空气都变得五彩缤纷眼花缭乱。

他们隔着偌大的舞台，隔着绚烂灯光，隔着人声鼎沸，眼里只有彼此。

不是。全圆佑想。

疼可以忍，眼泪可以忍，但是喜欢是忍不住的。

此时此刻，在哪里，做什么，旁边有谁，是否会被镜头拍到，都不重要。

他情不自禁张开双臂。

于是文俊辉向他跑来。

最后这个拥抱还是没有实现，因为文俊辉半路被夫胜宽劫走了。但相比遗憾，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也许是舞台上情绪起伏太大，文俊辉的信息素有点失控，一下舞台就躲进化妆间让忙内帮他拿抑制贴。全圆佑理所当然的抢了过来，把忙内拍走。

文俊辉看到进去的人是他，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圆圆圆……”

全圆佑锁好房间门，把抑制贴放在口袋里。“净汉哥问你你没有说话，我想自己来问你。”他慢慢走近，“抑制贴的作用有限，你知道我可以帮你。”

他们俩虽然表面上还能进同一个厕所，但眼下性质跟孤男寡女也差不多了。文俊辉信息素透过失效的抑制贴冒出来，全圆佑当即闻到一股淡淡甜香。

原来是蜂蜜，全圆佑想。他只听权顺荣说是甜味儿，也没有向文俊辉求证，毕竟信息素的味道是非常隐私的事情。

Omega的信息素无疑会影响到Alpha，更何况眼前是文俊辉。全圆佑难以自制的往前走，清新的水果香气在房间内炸开，跟甜而不腻的蜂蜜气味纠缠在一起。

文俊辉脸颊泛红，有些站不住了，喃喃道：“柚子味儿……”

全圆佑看着他：“你喜欢吗？”

“我……”文俊辉闭了闭眼，然后好似突然清醒过来，飞快从全圆佑口袋里摸出抑制贴贴到自己身上，然后头也不回打开门锁跑了出去，只留下句“WOOZI刚才好像找我有事。”

“……”

全圆佑只好也贴了一个在自己身上。化妆间里的味道渐渐散去，他连续几个深呼吸才缓缓平复下来，随即给李知勋发了条消息：【俊去找你了吗？】

李知勋的回复很快：【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想听答案一还是答案二？】

全圆佑怔愣一会儿，试探着回：【答案一？】

然后就见李知勋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个科普页面的截图，标题赫然是《猫咪闻到就想逃跑的味道》，下面第一条就是：柑橘类水果味，包括柚子，橘子，柠檬……

全圆佑：“……”

昨天还看到文俊辉在快乐的吃柠檬。

全圆佑几乎可以想象到文俊辉煞有介事在搜索框输入这些字的表情，哭笑不得的问：【那答案二呢？】

李知勋录屏了几条语音消息发了过来，是文俊辉的声音。

【其实我预想中的最好情况是，我跟圆佑都是Beta。】

【Alpha和Omega都受信息素的影响，如果以后有什么变故，我听说解除标记比分化还要疼。说实话分化确实还挺疼的。】

【我不想圆佑再经历一次——至少我不想，他分化的时候昏迷了一整天。】

全圆佑默然，内心五味杂陈。

手机震动两下，是李知勋本人的评语。

【你们两个，一个看着理性的感性派，一个看着感性的理性派，但两个都是大傻瓜。】

全圆佑在深夜的练习室再一次逮到了人。

大概是双子座的特性，文俊辉的反应总让人猜不透。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躲得比谁都快，现在看到全圆佑进来，虽然有些意外，但没有跑。

全圆佑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躲我。”

“我没有要躲你。”文俊辉靠着墙角，语气有点自暴自弃，“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躲你。”

全圆佑缓步走近，文俊辉果然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看着他。他在文俊辉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比在化妆间还要近，连呼吸都融在一起。

“你是因为我才分化的，对吗？”

文俊辉无意识咬了下嘴唇，“是，但你不用有负担……”

全圆佑轻声说：“WOOZI已经告诉我了，你只想如果我不喜欢你之后我会怎么样，怎么不想你会怎么样？”

“我不会怎么样。”文俊辉坦率的说，“只是再疼一次而已，我忍得了。”

“可我不想你忍着。”

全圆佑认真道：“你可以有脆弱的时候，你可以发泄，你可以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靠近我。”

“就像我想靠近你一样。”

文俊辉永远招架不了直球。他心里一慌，潜意识带动肌肉记忆让他迅速看向全圆佑，但全圆佑正是让他慌乱的源头。

然后全圆佑看破了这份习以为常的求助，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怜惜，轻轻抱了抱文俊辉。淡淡的柚子香气弥漫开来，文俊辉这才知道，原来信息素不是只影响欲望，还能让人安心。

“我以前只是守着一棵树，等它开花。但我忘记了，如果我不主动浇水，别说开花，树都要枯死了。我不能让树枯死，我要让树开花——俊啊。”

全圆佑上前一步，将文俊辉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困在墙角：“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文俊辉眨眨眼，眼睫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然后他紧紧抱住全圆佑，轻而坚定的吻上对方的唇角。

翌日。

夫胜宽迈进练习室，动了动鼻子，疑惑的问：“你们谁在练习室偷偷喝饮料啦？怎么一股蜂蜜柚子茶味儿？”

太爱娇妻文学了（就是霸总小说）

我决定写一篇娇夫文学献给我的宝剑川露娜小姐

就是那种：

山口忠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被老板的女儿问出包养的话。

山口忠茫然地问道：“不好意思，您是说……包养吗？”

宝剑川小姐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手上精致的美甲钻在灯光下晃人眼睛：“是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山口忠更加茫然了，直到宝剑川小姐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家公司是我爸爸的。”

她诚恳又高傲地解释给对面男人听：“未来就是我的，而在这里工作的你，”

“显然也是我的。”

#还是那点高中生之间小情侣贴贴的故事，双箭头ing

#及川：iwa酱你完了，你要坠入爱河了

#谁懂啊！关于小岩身上的适婚感，结了婚绝对是顾家的好男人！！

-01-

 

 

 

  小时候的我始终坚信能和公主在一起的从来不仅只有王子，哪怕骑士也一样能行，只要公主自己喜欢，选谁都没有问题。彼时在我身边的岩泉正手持着那时男孩们流行的木头短剑，颇为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疑惑，他问我没和王子在一起的公主还算得上是公主吗，我想了想，点点头，回答他‘算’。

 

 

  因为公主在嫁给王子之前就已经是公主了。

 

 

  及川觉得我们俩奇怪，他手里拿着排球忍不住吐槽，说我和小岩一个既不是公主，一个既不是骑士，干嘛要去想这些事情，有这个时间就应该来陪王子殿下打打排球。

 

 

  岩泉气得就拿木剑去追及川，他俩在公园开始追逐，我蹲在沙坑边上看着这幕，锐评及川彻这番狼狈的模样也不像王子殿下。

 

 

  后来我初中搬家，离开了童年的玩伴，直到三年后父亲工作外调结束，我又顺利考上了青叶城西，这才重新回到了宫城。

 

 

  我回来这件事算惊喜，开学典礼那天，岩泉在分班结果上看见了我的名字，他火急火燎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而我本人正坏心眼地站在他的身后吓了他一跳。虽然这三年中我们没有中断联系，但面对面的打招呼还是第一次。

 

 

  盯着那张万分熟悉的面孔，我根本抑制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岩泉和三年前相比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侧脸的线条少了几分小孩的钝感，个子也比先前长高了一点。我一步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伸手比了比相差的身高，岩泉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腰杆，视线从上至下地落在我的脸庞。

 

 

  及川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我们，他稍微迟疑了几秒，随后也成功地认出了我。童年的玩伴再次相遇，总会有些想聊的事情。他俩当初在北川第一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如今考入青叶城西，大概率还是会继续加入排球部打球。

 

 

  在得知这三年来我和岩泉并没有中断联系这件事后，及川露出了尤为复杂的表情，他看了看小岩又看了看我，然后问我们这样真的正常吗。

 

 

  我没觉得事情有哪不对，岩泉和我抱有一样看法。及川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哭丧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

 

 

  “有没一种可能我也算你的幼驯染。”

 

 

  “为什么除了新年祝福和生日祝福就没再和我说点别的什么话了。”

 

 

  我恍然大悟，岩泉则是发出嘲讽的嗤笑，让及川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及川彻没吭声，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心想他才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分明是小岩。

 

 

  “总感觉和及川分享我在那边的日常有点奇怪，也不想太打扰你嘛。”

 

 

  这完全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对这几年没怎么主动联系另外位玩伴的解释。服务生在这时候先上了一杯麦茶，岩泉很自然地把饮料先推到了我的面前。

 

 

  “哈？！那给小岩发就完全不会有这种担心吗？”

 

 

  我咬着吸管颇为认真地想了想，“不会。”

 

 

  “因为小岩说不介意的。”

 

 

  “嗯，我不介意。”

 

 

  话音刚落，岩泉就给予了肯定。

 

 

  及川的表情难看得就像吃了隔夜馊掉的饭菜，他小时候就觉得这两个人搞不好是老天看不惯他的优秀才会被派遣他们出现在身边折磨自己的。等第二杯麦茶上桌，他不管不顾地就把杯子抢过来猛喝一口，岩泉都懒得看他，结果却像提前知道及川一定会被茶水呛住一样给他第一时间递去了纸巾。

 

 

  “出现了！是超级小岩！”

 

 

  我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笑得前仰后合。

 

 

 

  开学以后，及川和岩泉果不其然进入了排球部，我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弓道，有时候部活结束早了还会去看看他们训练，但通常不会停留太久的时间。岩泉看见我会简单地打个招呼，我们俩虽然同在一班，但座位隔得较远，他平时更多和班里的男生待在一块，只是偶尔我会和人群中的他对上视线。

 

 

  那天中午我忘带便当，正在苦恼到底是去食堂还是自动贩卖机随便买点东西应付一下午饭的时候，岩泉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就不可爱的棉布包。

 

 

  “没带午饭？”

 

 

  “早上起迟了。”我老实巴交地回答，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看他，“昨晚打游戏的我有罪。”

 

 

  “事到如今别去怪昨天的自己啊。”

 

 

  岩泉盯着我的眼睛，鼻息轻哼，用手里的棉布包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给你我的。”

 

 

  “等等——”我一下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用啦，我会去食堂的。”

 

 

  “少废话，赶紧吃就是了。”

 

 

  班里有其他男生在喊他的名字，岩泉扭头回应了他们一下，然后才转过身继续和我解释，“我要和那几个家伙去便利店，你正好帮我把便当吃掉吧，这样也不会浪费。”看我终于愿意收下他的便当盒，岩泉这才松了口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揉了揉脖颈，有点不自在地补充：“我自己随便做的，味道可能有点微妙，要是有不喜欢的菜也别勉强，扔掉就好了。”

 

 

  我双手合十，试图挤出一点感动的泪水，“小岩以后一定会是个会做饭的好爸爸。”

 

 

  “说什么傻话呢…”

 

 

  岩泉满脸复杂地看着我，抛下这句话后便匆匆和同伴离开了教室。

 

 

  我怀着感恩的心解开了棉布包的绑带，便当盒是普通的便当盒，男孩子们惯用款式，但盖子下的饭菜却意外丰盛，有炸得金黄的猪排，也有漂亮形状的玉子烧，洗净的西兰花上还浇着照烧酱，整体食物的分量大概是我平时吃得两倍，该说真不愧是小岩的胃口。

 

 

  前座忽然伸来了一双筷子比我更快地尝到了松软的玉子烧，我一抬头，发现好友正像只仓鼠一样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用怀疑间谍的目光盯着我瞧，筷子在她手里变成了审问的工具，她抱着自己的便当放在了我的桌上，整个人也跟着转了过来，“坦白从宽，你和岩泉什么关系。”

 

 

  我往嘴里塞了口沾了酱汁的米饭，筷子挑挑拣拣，从好友的便当盒里夹走了一根小香肠，听见她的询问，这才轻轻地扬了扬眉毛，露出了显净几分轻挑的笑容，半真半假地开口道：“实不相瞒——”

 

 

  “小岩是我孩子未曾谋面的父亲。”

 

 

  本来要回教室拿钱包的岩泉一在门口听见角落座位的这段谈话后愣是硬生生地刹住了已经迈出半步的脚。

 

 

  他捂着脸，大概保持了这个姿势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找朋友借钱解决午饭。

 

 

 

-02-

 

 

 

  今年生日的时候，小岩用他平时攒下来的零花钱和压岁钱送了我一套全新的羽箭，我收到时连手都在抖，生怕一个没拿稳让箭筒掉在地上。

 

 

  “不至于吧…去年你不是也给我寄来了我先前一直想要的那个耳机吗。”

 

 

  “那不一样…”

 

 

  我泪眼汪汪，不知情的路人看了估计都会以为我是被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生恐吓了。岩泉觉得我的反应太过夸张，这是因为他并不清楚一套好的羽箭对弓手的重要性。大赛将至，我邀请他去看我那天的比赛，他答应的爽快，说及川也会同行。

 

 

  比赛当天我换上了弓道服，显摆似的出现在岩泉面前，他帮我提东西去休息室，并肩行走的时候，我总感觉他的视线好像一直在往我这里撇。

 

 

  “小岩是觉得我扎高马尾的样子很新鲜吗。”

 

 

  我一语道破了他的异样，落在脸侧注视感烟消云散，岩泉的眉毛拧了起来，再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他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有这么明显吗。”

 

 

  “你都看了我好一会了，别小瞧女生的直觉啊。”

 

 

  他稍稍沉默了几秒，才和我道歉。

 

 

  我当然不需要他的歉意，只让他要好好盯着赛场上的我。分别前岩泉习惯性地和我碰拳，就像小时候会做的那样。我们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出了声。

 

 

  “好怪。”

 

 

  “也是。”他弯着嘴角附和，“毕竟不是小时候了，你们女生间互相打气应该也不是这样做。”

 

 

  我本来想说小岩这样就很好，可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人是及川，他在场馆门口迷了路，试图靠幼驯染的感情打动岩泉让他过来接自己。通话被这头挂断，为了及川彻的安全，我只能抓住有限的时间劝岩泉冷静。

 

 

  “那比赛加油。”

 

 

  岩泉最后在场馆门口找到了及川，他皱着眉，不太爽快地给了对方屁股一脚。及川猛地踉跄，还好身为二传手的平衡感帮他稳住了身子，都不用回头他都能猜到是谁踹的自己。

 

 

  “打扰你们亲亲热热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及川刻意加重了最后的几个音节，岩泉听得眉头一跳，竟然没有多说什么，这反倒让及川始料未及，他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幼年的玩伴。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岩泉撂下一句狠话，但及川却笑得快抑制不住肩膀的颤抖。他们在看台上注视着场下的赛况，将近两米长的日本弓被少女稳稳握在手心，拉开弓弦的手几乎看不见颤抖，直到黑色的羽箭射中靶心，场馆内才响起了掌声。

 

 

  在宣布结果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去找身后观众席岩泉的影子，留给我环顾四周的时间不多，感谢及川先生激动的挥手，让我顺利在离开前看见了他们。我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几下，岩泉一的视线直率地落在我的身上，他的眼里只有我，这是我最喜欢的眼神。我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自是立刻就得到了回应。

 

 

  看着场下的女孩接受颁奖，及川一边鼓掌一边瞥向身侧的岩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揶揄，“她一比赛完就在找小岩你啊。”

 

 

  及川彻有意无意地指出了这点，他本以为岩泉会有些恼羞成怒地挥拳让他别开这种玩笑，但对方在最后都只是露出了那种正在稍加思忖的表情，岩泉的视线跟随着台下女孩离去的背影，半晌，才莫名其妙地咂了咂嘴，用询问‘待会该去吃些什么’的语气，坦然自若地反问：“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这回轮到及川成了哑巴，主要是小岩漂亮的回击打出了一套完美的沉默效果。经验丰富的二传手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那一点也不可爱的幼驯染即将坠入爱河，而恋爱对象则是他另外一位童年玩伴——及川先生很郁闷，只是区区小岩，凭什么能这么得意！

 

 

  离开场馆，及川站在路旁看着他们二人谈话，偷偷摸摸把前置摄像头对准了岩泉的脸。他刻意放大了镜头，想将好友此时此刻的表情保存下来，只可惜相机画面里的那个人忽然把视线转向手机后面的他，及川怀疑自己两腿的关节生了锈，不然怎么会对岩泉杀气腾腾的靠近无动于衷。

 

 

  “救命——”

 

 

  青叶城西一代传奇二传手的陨落。

 

 

 

03.

 

 

  周六的时候我准备去商业街的体育用品店看看，却在路上偶遇岩泉一和他同队的队友。松川和花卷在看见来人是我的第一时间就憋笑着不顾当事人意愿把岩泉推到了我的面前，他今天穿着普通的无袖T恤，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顺畅的小臂肌肉线条，我的目光在上面微妙地停留了会，才像往常一样和他对视。

 

 

  “这么巧。”

 

 

  “嗯。”

 

 

  岩泉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放轻语调，他忽然顿了顿，转过身对背后那几个总是发出怪声的家伙们摆出了虚张声势凶狠。

 

 

  “出来买东西吗？”

 

 

  结果和我说话时就恢复了常态。

 

 

  人形态的哥斯拉吗。

 

 

  我不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见岩泉疑惑地歪头，才赶紧回答：“之前一直用的握具和弦有些损耗，想出来看看新的。”

 

 

  谈话似乎到这里就没有了继续的必要，但岩泉并不想这么快的把人放走，他急切地想要找到新的话题，手更是先一步地挽留了本要离开的对方。松川他们在后面的笑声更明显了，完全符合这个年龄段男高中生们喜欢起哄的特性，岩泉被这几人的嘘声弄得面红耳赤，但这同样也帮他下定了邀请的决心。

 

 

  “要一起吗。”

 

 

  “嗯？”

 

 

  我的脸颊正因为岩泉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而微微发烫，他却毫无察觉，仍旧用那双透亮锋利的眼睛盯着我，“今天正好帮后辈出来挑新的排球鞋，你是要去街边的那家体育用品商店对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我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因为小岩等待的表情实在过于有趣，他看起来比我想象得更加紧张，短短几秒，视线便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坚定。我绕过他去看后面那几个男生，除了同年级的松川和花卷，的确还有两个不怎么眼熟的身影，“我跟着会影响你们吗？”

 

 

  “不、不会！！”

 

 

  被另一人推着出来回答的藠头男生在回答时差点咬到了舌头。

 

 

  “既然这样那就打扰了。”

 

 

  重新回头去看岩泉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他松了口气的模样，我眯起眼，手背在身后，稍微凑近了他一点，然后又装作无害地摆正姿势——及川说我在某些方面有着和他一样的坏心眼，我并不否认这个评价，但这种‘坏心思’一般都是在针对岩泉。

 

 

  我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体育用品店所在的方向走去。我和岩泉打头，其他人跟在身后。小岩一直是怕热的体质，他今天身上这件无袖T恤的手臂开口要比一般款式来得更宽，也只有在并肩行走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才能瞥见他手臂下若隐若现的侧肌曲线——搞什么啊，岩泉一他也懂得什么叫做绝对领域吗。

 

 

  我坚持认为这种穿衣风格和不穿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这种话显然不能和小岩本人明说。

 

 

  体育用品店的冷气开得很足，时间充裕，我们决定按照顺序先去帮金田一他们看看合适的排球鞋。他们聊的关于排球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自然没办法插进话题。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安静，岩泉收起了和松川几人聊天的笑意，快步走到我的身边，眉头稍稍蹙紧，“抱歉，是不是有点无聊，早知道我先陪你去买弓具用品了。”

 

 

  “没事啊。”我眨眨眼，有点意外他竟然能注意到我的反应，“和小岩待一块又没什么不好的，听你们聊那么多，搞得我下次都想去看你们的正式比赛了。”

 

 

  岩泉被对方的笑意击中，心跳暗自加快，“那就来。”

 

 

  我低头稍微思索了一会，然后抬头问他，“我来的话小岩会很期待吗。”

 

 

  这应该算犯规。

 

 

  岩泉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展开，以他对自己幼驯染的了解程度，这几乎是她草率设下的一个拙劣陷阱，而岩泉偏偏除了往下跳就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慢慢涨红了脸，将‘期待’两个字艰难地从牙关挤出。

 

 

  “好孩子应该好好把话说完整的。”

 

 

  我还在试图得寸进尺。

 

 

  岩泉忍无可忍地在我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红色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颈，可他却束手无策，“你少和混蛋及川学那种说话方式。”

 

 

  疼倒是不疼，我反而因为他的接触露出笑容。小岩和我在这头的对话并没有特别小声，以至于等我们二人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松川和花卷已经快因为忍笑把脸皱烂了。

 

 

  等买完了所有的东西，差不多也到了傍晚，太阳临近下山，室外的温度也不再那么逼人。岩泉没想到这几个家伙竟然会一致改变晚上聚餐的主意，每个人都说临时有事，稍微想想都知道这种巧合不可能发生。

 

 

  “再打扰你们两个可能会遭神罚。”花卷说出了实情，他拍了拍岩泉的肩膀，用很小声的音量在人耳边低语，“别再多问了好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跟人家约会去。”

 

 

  “哈？”

 

 

  “那就这样，明天学校见！”

 

 

  混蛋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四周突然变得安静，岩泉忽然为此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的衣摆在这时被人轻轻地拽了下，扭过头，才发现乖顺站在他身后的人。

 

 

  “所以要去约会吗。”

 

 

  不顾岩泉脸上的惊愕，我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询问。

 

 

  “少用那个词。”

 

 

  岩泉被我彻底击败，他捂着红透的脸，根本搞不懂我到底知不知晓‘约会’的真正含义。他手里一直提着我刚买的握具和弓弦，小纸袋在快步行走时偶尔会撞上他的大腿发出声响。我努努嘴，还是小碎步跟上了他，心满意足地欣赏对方少有露出的窘迫。

 

 

 

04.

 

 

 

  今年情人节，我准备了两种巧克力。

 

 

  义理巧克力送给弓道部的可爱后辈们还有身边的好友，至于唯一的本命巧克力，则仍旧在抽屉里好好放着。

 

 

  及川在午休的时候又无意提起了他今天满橱柜的巧克力和情书，我和岩泉早就习惯他爱显摆的毛病，见怪不怪地分享着彼此便当盒里的食物。他对此不满，吵着问我怎么没有送他巧克力的打算，排球部的主将兜着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睛，哪怕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饭团，也毫不影响他本人耍赖。

 

 

  “小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及川。”

 

 

  我语重心长地劝诫，岩泉把头扭到一边，憋笑憋得连肩膀都在颤抖。

 

 

  “好过分！我又不是小狗！”

 

 

  及川内心受创，差点倒地不起，我早就猜到了这个发展，只能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秘密武器。

 

 

  “好耶！是本命巧克力吗！”

 

 

  他兴高采烈地接过了用黄色丝带系紧包装的巧克力饼干，却刻意地深究了礼物背后的含义。

 

 

  “是义理。”我残酷地戳破了及川幻想，“我说你啊，既然已经收到这么多的巧克力了，怎么每年都还想要我的。”

 

 

  “因为好吃啊。”及川当着我的面解开了丝带，往嘴里丢了两块烤的酥脆的饼干，他的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理所当然地宣布：“超级好吃的，情人节可是我唯一能尝到你手作甜品的机会。”

 

 

  “要是你给我钱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天天给你做。”

 

 

  “才——不要，你是想把我喂成胖子吗。”及川朝我做了个鬼脸，接着忽然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安静的岩泉，“话说没有小岩的份吗？”

 

 

  “我只带了一份在身上啦，谁知道你真的这么馋。”

 

 

  这是个相当合理的说辞，岩泉不动声色地瞥了我眼，似乎并没有把这段谈话放在心上，但我的心跳却因为短暂的对视猛地漏了一拍，拼尽全力才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下午去参加部活前，我在教室里找到了岩泉，说希望今天放学能一起回家。他没怎么想就同意了这事，然后和我告别，离开的脚步要比平时稍快一点。

 

 

  我拎着挎包按照约定在第三体育馆门口等他，如果及川知趣，他就应该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个道理，既然好处已经收了，就没有不做事的道理。岩泉和我碰面的时候还穿着排球部的队服，运动服的拉链被他拉开，能看见内搭青色的短袖。

 

 

  “及川那家伙去找教练了，好像是要商量接下来比赛的安排。”

 

 

  我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默默捏紧了手里挎包的提带。

 

 

  夕阳下我和岩泉并肩行走了一会，他既没有主动找我要今天午休时没拿到的巧克力，也没有谈及任何有关情人节的事宜，平静得就像之前每一天的日常。

 

 

  “小岩你今天有收到女孩子送的巧克力吗？”

 

 

  我盯着远边的晚霞，没去看身旁岩泉一的眼睛。

 

 

  “…有倒是有。”他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答复给的很快，“但我最后都婉拒了。”

 

 

  “为什么啊，喜欢小岩的应该都是很可爱的女生吧。”

 

 

  这句话说完，我还是条件反射地瞟了一眼岩泉，发现他正也往我这看，眼神交汇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言而喻的爆发。

 

 

  “你问我？”岩泉哼笑一声，我们垂在各自腿边的手背随着行走的动作偶尔会产生若即若离的触碰，短短几秒，却像有过电的感觉涌过头皮令全身酥麻，我们默契地保持着这样的接触，没有一人有退怯的想法，“你确定要问我？”

 

 

  我停住了脚步，皱着眉看向他，岩泉比我迟了一会才停住了步子，他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对视的眼里好像有几分按耐不住的笑意，“怎么了？”

 

 

  他甚至学会了明知故问。

 

 

  我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拿出了挎包里的巧克力，不是充当义理礼物的巧克力饼干，而是正儿八经的手作巧克力，用丝绒质的红丝带细致包装，郑重其事地塞进了他的手心。

 

 

  “给你。”

 

 

  “和前两年一样的义理巧克力？”

 

 

  “不是啦。”我仍旧蹙着眉，妄想控制住过快的心跳，尝试无果后，才认命似的叹了声气，天色恰好从黄昏转变成夜幕，再抬起眼看向岩泉的时候，那点仅剩的犹豫也不见踪影，“是送给小岩的本命巧克力。”

 

 

  “要给我心怀感激地全部吃完啊，知道吗。”

 

 

  岩泉强压着嘴角的弧度，想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但年少人的喜欢就算不用言语也能从其他方面展现。他把巧克力好好地放进了背包，承诺会感恩戴德好好地吃完。我们继续并肩往家的方向行走，岩泉的手指缠绕着我的指尖，指腹的触碰就像带有魔力，我一点点涨红了脸色，但仍旧鼓足了勇气，一边走路一边和人小声坦白。

 

 

  “我喜欢小岩哦。”

 

 

  “嗯，我也是。”

 

 

  “欸——好狡猾，要好好地说出喜欢啦！”

 

 

  “这种话应该等到白色情人节的时候我再和你说吧？！”

 

 

  “小岩保守的像个老头子…”

 

 

  就像他所说得那样，下个月十四号的时候，我真的收到了来自岩泉一情人节的回礼。

 

 

 

05.

 

 

 

  岩泉一的厉害之处就是在哪怕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也能十分可靠。

 

 

  对于我这句看起来好像是在夸奖他的评价，岩泉礼貌地点了点头。

 

 

  “还好高中考回了这里啊，要是等到以后再遇见，搞不好你已经被其他女人骗去结婚了。”

 

 

  “为什么是骗？”这只是我们日常无厘头对话的一部分，岩泉对他没搞懂的部分表示困惑，但他很快又接着说话，“我觉得这点事你倒不用担心。”

 

 

  我看着身旁男友，用挑眉的方式也表达了自己的困惑，他连想都没想，就帮我补充了解释，“就算是等到大学，哪怕是工作以后我们再重新相遇，我也肯定会喜欢你。”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岩泉，不明白他怎么能做到说出这种程度的情话却毫不害羞，“欸？！”

 

 

  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岩泉别扭地错开眼神，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因为你以前说过能和公主在一起的不止只有王子，还有骑士。”

 

 

  “我、听、不、懂、啊！小岩！”我抓住岩泉的手臂，迫切地想要知道在这句话之下更深意义的答案，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之前几年被我尽数错过，它藏得很深，十年来我都没发现任何端倪，直到现在，我终于隐隐看见了它的尾巴，这次抓住了机会，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它跑掉。

 

 

  “我的意思是——”

 

 

  岩泉一转过身无可奈何地捏住了我的两颊，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鼻尖蹭着鼻尖，自身的表情再也没法藏住，淡淡的红霞爬上我和他的面庞，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岩泉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曾一直被他藏在心底，那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和话音一起落下他的亲吻。

 

 

 

06.

 

 

 

  而后又过去了很多年，我和岩泉经历了高三的毕业，大学短暂的异地，托福成绩出来的我在分别两年后独自前往了美国给了他一个惊喜，紧接着我在那里继续读完了大学和研究生的课程，在工作开始的第一年就受到了来自岩泉一的求婚。

 

 

  他也算符合了我当初对他一念完书就会被某个坏女人骗去结婚的猜想。

 

 

  只不过现在那个坏女人就是我自己。

 

 

  盯着那张薄薄的婚姻受理证明，我到现在都还没能晃过神，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得结了婚，顺便还改了夫姓。

 

 

  彼时已经是我丈夫的岩泉一跟在我的身后轻笑着安慰我。

 

 

  他说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想了想，觉得这倒也是。

 

 

  顺带以后和别人介绍小岩，就可以用‘这是我先生’那样的口吻了。

 

 

  “好奇怪，绝对别那么说。”

 

 

  只是他看起来还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

 

 

后话：

1.虽然不愿意承认，如果硬要安角色的话，及川果然会是王子殿下呢（可惜公主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岩泉骑士！！

2.认识的契机：小岩拿着木剑赶跑了没栓绳的大狗。ps：及川当时在一旁被吓出了豆豆眼➡蛋花眼

3.属于是全员都在磕他们队伍严厉父亲的cp了，很喜欢一些男高中生们的起哄，都知道对方的心意暗戳戳地整活

4.小岩故事还会有后续的吧，会写写大学同居结婚前的故事

5.感觉他是那种相当正派的，拿出戒指，一板一眼问你要不要嫁给他的类型。

＊岩泉一

＊正文9000+

＊ooc属于我，感谢喜欢。

  

  

  我疑心岩泉一要和我分手。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身边本属于岩泉一的位置现在躺了个一米五的巨大泰迪熊玩偶。我将手机的亮度调到最暗，无意义地浏览着推特，忽然想到这熊是高中时岩泉一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于是迁怒地一拳砸在它软乎乎的肚子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无法缓解我的情绪，就像和我吵架的岩泉一——

  只会强压住自己的不解，包容地让我冷静。又或是有时候我的无理取闹超出了他的包容范畴，他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我们都冷静一下”来制造一场冷处理。

  

  两天前我和他大吵一架，正处于保持距离、让我们双方都冷静的时期。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和他吵架，只记得我真的有很生气。我想岩泉一大概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毕竟当我将泰迪熊摆在我身边，让岩泉一去睡客卧的时候，他的脸色真的不算好看。

  

  恋爱多年，争吵摩擦是难免的，但我一直都觉得那是一种特别的沟通方式，出发点也是为了爱和维护关系。所以吵架的时候轰轰烈烈，事情翻篇了就过去，也不会担心这些矛盾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这一次不一样，岩泉一好像真的会和我分手。

  

  “嘎吱嘎吱——”

  

  家里铺的是木地板，再加之夜里安静，岩泉一就算再刻意放轻动作，还是将木地板踩得嘎吱作响，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想如果我们租的不是每月八万九千日元的房子，而是买下一亿两千日元的住宅，那大概岩泉一就不会将木地板踩出声响。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我下意识做贼心虚般地将手机锁屏并压在枕头下方，做出熟睡的模样。但我听着脚步声渐远，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今天关上了主卧的门。

  

  想到岩泉一不会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地和我讲一大通晚上关着灯玩手机的各种坏处，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岩泉一大部分的时候都果断利落，不爱说太多的话，可关心我的时候却絮絮叨叨，关切的话能说上个一小时也不见重复。啰嗦的程度有时候让我仿佛回到了被家长看管的青春期。

  往往这种时候我就学着及川彻的样子，大声地喊出“阿一你是我的妈妈吗”，而岩泉一就用两根手指按住我的后脖颈，用吻表达自己的不满。

  

  客厅的灯被岩泉一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从主卧门的缝隙里钻进来，代替了先前的手机屏幕，成为室内唯一的光源。

  

  我摸出手机开始计时。

  

  果不其然，一刻钟过去，我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而后是门锁落下。

  

  我掀开被子，披上毛茸茸的冬季睡衣外套，赤着脚往外走。

  拉开主卧门，空无一人的客厅还亮着灯。岩泉一打开的是客厅的射灯带，柔和的光倾泻而下，将两个人的家照亮。

  

  皮质沙发就是这样，坐过之后就会留下下陷的印记。我一眼扫过去，就能知道刚刚岩泉一反常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岩泉一喜欢坐在长沙发的左侧，也就是靠门的那一段。他说这样万一有人破门而入，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将我护在身后。

  我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发笑，笑得身子倒在沙发上，头枕着岩泉一的大腿，觉得好笑又感动。于是我向他伸出双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就着这个的别扭姿势与他接吻。

  

  我用手触了一下皮面，还有岩泉一的余温。

  

  本想坐在长沙发上，可当我的屁股刚贴上冰冷的皮面，又立刻站了起来，将自己缩在单人沙发里。还带有另一个人的余温，好像每次看恐怖片时我缩在岩泉一怀里的感觉，好安心。

  

  我是从我们吵架这天的晚上发现岩泉一半夜会起床在客厅坐一坐又出门这件事的。

  

  他在吵架前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无从知晓，可从发现的那天起，我对这件事就格外在意。或许是吵架之后有些敏感，我总是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又一遍遍在心里加工，让这些没有根据的事情变得合乎逻辑——

  

  就像我开始想岩泉一半夜出门是不是去见别的女人，而每天晚上睡得昏昏沉沉的我就什么也没发现。

  

  岩泉一内敛，稳重靠谱，对待爱情专一，这是我知道的事情。可我还是会冒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想这不应该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和同一个人谈了七八年恋爱却仍然没有结婚，这是不是意味着关系就会维持现状，这是不是意味着彼此的感情已经在积年累月的时间里被磨灭变淡？

  所以就算是岩泉一，也说不定会爱上另一个人吧？但他又太重感情，想提分手又说不出口，于是每天半夜一个人枯坐在客厅里煎熬。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闷闷的，有点呼吸不过来。咬住自己的手指，我不愿再多想，可眼睛眨了眨，竟真的有落下眼泪来。

  

  这样好像太矫情，我抽了张纸胡乱地将眼泪擦去，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

  

  其实这两天我都想直接问岩泉一为什么要这样做。可等我起床了，岩泉一早就出门工作；等晚上岩泉一结束工作回家了，我看着岩泉一疲惫的脸，询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租九万八千日元的房子不是什么非常优越的地段，我和岩泉一出门工作都得地铁通勤。家离我的工作地点要近一些，岩泉一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上下班的交通上。

  

  他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很煎熬、很辛苦，有时候我想劝他别这么拼，就算他现在辞职，我的工资薪水也能承担得起房租，能够承担得起两个人的生活开销。

  或许我会辛苦点，或许我们的生活质量会略微下降一些，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心疼岩泉一胜过这些完全不重要的东西。

  

  但岩泉一显然不这样想。他不太会说漂亮话，不会将自己有多么爱我挂在嘴边，也不会像那些油嘴滑舌的家伙将“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大的房子”的许诺轻易说出。

  但从我们认识开始，岩泉一就像是沉默的大树，用自己的躯干和枝叶将我庇护，希望能够为我遮风挡雨。

  

  踏实的家伙从来都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最好的。还在念书的时候，一起吃甜筒总是会把长得更漂亮、看起来更多的那一个给我；去美国念书了，岩泉一用奖学金买了他能所负担的最贵的戒指给我。

  那枚戒指现在还被我套在指尖，素白的银圈，只镶了一颗小小的天然钻石。

  

  我说其实奖学金可以存下来，买戒指的钱可以用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旅行。但岩泉一摇了摇头，说去旅行的钱他可以再挣，但戒指一定要给我买，这是代替他笨拙的嘴许下的承诺。

  

  那我又说其实可以不用买钻石，不过是一块营销出来的碳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一向缺少浪漫细胞的岩泉一反驳了我，他说明明我看到钻石的时候开心得眼神发光。他说能让喜欢的人高兴，这就是钻石的意义。

  

  确实，我嘴上那样说，但我也喜欢像钻石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

  

  但比起钻石，我更喜欢闪闪发光的岩泉一。

  

  这样的岩泉一也会在七八年的时间长河中不再爱你，想要和我分手吗？

  我又想流泪了。

  

  冬天的夜晚太冷，我打着赤脚走出来，这时候光裸在外面的脚被冻得冰冷。我挪了挪身子，用毛茸茸的睡衣外套将脚也盖住。

  

  岩泉一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我闷闷不乐地想。

  想说要不然看一会儿手机打发时间吧，想起来自己走出来时没有拿上，又不想再走一遍冰凉的地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样干等。

  

  岩泉一每天夜里坐在沙发这个位置上，会想些什么呢？

  

  单人沙发的朝向对着阳台的门，白纱窗帘被规规矩矩地束好，客厅的暖黄色灯光照亮阳台，我和岩泉一洗过的衣物挂在外面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正对着的这条裙子好像是接岩泉一从美国进修回来时我穿的那一条。从正面看只是一条简简单单的白色连衣裙，但背部是镂空的，穿上去会露出一大片肌肤。

  

  我记得从美国回来时，岩泉一在到达大厅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克制不住地笑起来，冲过来将我一把抱起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才发现按在我背后的手触感微妙。

  等他看清我背后镂空露出的皮肤，那张思念成疾得偿所愿的俊脸一下子沉下去，不高兴地用宽大的手掌遮来遮去，却怎么也遮不全。

  他不愿限制我的穿衣自由，可又真的会升起占有欲与醋意，只得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所有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男性。

  

  这很正常，高中时期岩泉一穿无袖短袖的时候我也会气鼓鼓地看着他，天再热也要抱住岩泉一的胳膊，宣告我对他的主权。

  

  我真爱看他因我吃醋的可爱模样。失笑，我挽住岩泉一的胳膊，告诉他可以放下我束起的长发，这样披散的长发会遮住后背。

  岩泉一却说那样夏天会太热，他不想我难受。

  

  岩泉一的解决方法是晚上按着我吻遍了我后背的每一寸，让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穿那条连衣裙，露出后背紫红的吻痕。

  

  这样想来我们竟然也有这么久没做过了吗……？岩泉一居然能禁欲这么久吗？

  

  我越发觉得岩泉一可能不再爱我，强硬地将眼神从阳台挂着的连衣裙移走，盯着沙发前的茶几发呆。

  

  黑色大理石台面，明明是大气优雅的设计，却被我贴了几个哥斯拉贴纸。哦，旁边还有几张钢铁侠的。

  明明当时贴的时候很喜欢，现在看却觉得好不搭。我伸出手将贴纸抠了条边翘起，但时间太久太难撕，倒是让我的指甲翻起了一小层。

  不疼，但足够烦人。

  

  我叹了口气，去环视这个住了好久的家。

  

  每月八万九千日元租金的公寓，一厅两卧一卫，听起来好像会很大，但实际上每一块占地面积都不大。不大但温馨，我和岩泉一两个人住下足矣。

  

  刚搬进来时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大理石茶几是我们一起置办的，岩泉一的哥斯拉手办柜也是我们去挑的，更别说我们逛了好久的seria挑了一大堆可爱但无用的餐具——

  摆在餐桌上的那个西瓜模样的小碗，岩泉一想要吃饱得盛三四次饭。

  

  买下的时候岩泉一不是没有提出过委婉意见，可他看着我幸福的模样，于是就柔和了表情，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任劳任怨地提着两个购物篮跟在我身边。 

  

  简单的家一点点被填充丰富，我们用爱的经历填满这个家的每一处缝隙。

  

  我想如果等会儿岩泉一回来，面对我给出想要分手的回答后，我大概会连夜收拾好东西搬出这个家。尽管房租交到了今年年底，而眼下才刚刚一月上旬，但我想分手后我不会想要继续住在这里。因这个家有太多曾经的回忆。

  

  ……不想和岩泉一分手。 

  

  下定的决心开始动摇，我猛然发现自己人生的空隙好像已经被岩泉一填满了太多。

  喜欢岩泉一这件事情好像早就被刻进我的生命线，成为天平上和呼吸吃饭喝水同等重量的砝码。

  

  从北川第一就认识，按部就班地升入青叶城西，高二那年正式开启恋爱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明明不过二十几年的人生，回想起来竟有一半多的生命都与他纠缠。

  

  我到现在依然会为那个放学后红着脸在你面前弯下腰，郑重地喊出“请和我交往吧”的楞头青所心动。

  那天是我们留下来共同做值日。岩泉一走到我面前鞠躬告白时，手上甚至还沾着刚刚擦过黑板时留下的粉笔尘。而我手里还捏着块往下滴水的湿抹布。 

  傻乎乎的，呆头呆脑，直来直去，好似也没有什么浪漫细胞，只懂得将赤诚的爱意双手奉上，虔诚得不可思议。

  

  现在网络上好像都说什么“真诚是自杀技”，但我因岩泉一这个人，而固执地认为真诚仍然是必杀技。

  不然只是对岩泉一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而已的我，怎么会被打动答应从而接受他的表白？又怎么会在从那一刻到现在的时光中，被无数个真诚的表露而感到无数次心动？

  

  心动的感觉只是一瞬，人总是会对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产生心动的瞬间。难能可贵的是在生活中为同一个人产生频繁的心动，而那些短暂频繁的心动瞬间又足够支撑你和他长久地走下去。

  

  我想说，要不别问岩泉一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了吧。

  万一他的回答是，是。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智能门锁启动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验证通过的机械女声，岩泉一回到了家中。

  

  大概是困得很，再加之我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岩泉一在玄关蹬掉了鞋，直接按掉了客厅的灯，摸黑想要往卧室里走。

  竟真的是没注意到被单人沙发靠背遮住身影的我。

  

  阿一……是笨蛋吧？

  觉得他疏忽的模样也可爱得很，我屏住呼吸，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岩泉一下意识地进了主卧，一边小心地脱去外衣，一边往床上摸索。先是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

  他顿了顿，将熊放到床下，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先前泰迪熊的位置。

  

  胳膊往另一侧一伸，本以为自己睡熟的爱人会被搂紧自己的怀中，但岩泉一却摸了个空。

  顿时困意全无，岩泉一翻身坐起，急忙按开了床头的灯开关，动作之大让床都发出了一声嘎吱的怪声。

  

  枕头和被单都是冷的，没有余温。

  

  岩泉一的心脏都漏跳一拍，呼吸不由得一滞，手心冒出点细汗来。

  

  他抓着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就往外跑，急匆匆地拨打女朋友的号码，后悔前天为什么要和爱人吵架，后悔自己出门前为什么不到主卧看看人还在不在。

  

  还没等他跑出主卧，熟悉的铃声就从枕头下方传来。岩泉一停住，将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攥在手里。

  

  被走出主卧的岩泉一手机手电筒的光晃了下眼，我急急忙忙地用手去挡，嘴上下意识娇气地数落起岩泉一的不是。

  

  男人将木地板踩出一阵阵怪声，带起一阵凉风。

  

  被抱了个满怀，我拍打着岩泉一的胳膊，希望他能够松些力道——

  保留着健身习惯的岩泉一仍然有着非常优秀的身体。此时他手臂肌肉绷起，像是要把我揉碎揉进他身体般地抱住我，两条手臂勒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

  

  还没等我先去问岩泉一是不是要和自己分手，他却先颤着声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不知道岩泉一刚刚有多么恐慌，我拧着眉扭着身子，从岩泉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胸肌上：“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呢。”

  

  不等岩泉一开口，我索性将想说的话全部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这几天晚上从家里跑出去，是不是去找你现在喜欢的人了？”

  “我不要和阿一分手。”

  “因为我最最喜欢岩泉一了！”

  

  岩泉一没有反应，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这个家伙。

  

  会不会我的话增加了岩泉一的负担呢？会不会成为禁锢他的一道枷锁呢？

  明明自己已经在掉眼泪，我却故作释然地拍了拍岩泉一的胳膊，开解他，也开解自己：

  

  “没事的啦，毕竟爱情的感觉是流动的，所以得两个人都做出改变才行。你只是先我一步改变，而我现在跟不上你的步伐啦。”

  “果然谈了七八年恋爱还没有进一步的关系发展，还是不行啦。”

  “反正……分手谈恋爱，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有负担哦。”

  

  搂着我的胳膊收紧了些，好像我会从他的怀中逃跑一样。下一秒岩泉一难得强硬地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低下头和我接吻。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唇舌的纠缠间，岩泉一第一次不留情面地咬了我，凶恶地啃咬缠磨，将我的嘴唇咬破，淡淡的铁锈气弥漫。眼泪也混杂了进去，苦涩地晕开。

  

  直到我疼得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岩泉一才仿佛回过了神，过激的动作一止，随即是一贯的温柔。他舔了舔我的唇瓣，像是在为他刚刚的行为道歉。

  

  “我没说要分手。”他将头靠在我的颈侧，声音发闷，“你也不许再说那些讨厌的话。”

  

  ……我当然也不想说。

  没有谁会真心实意地将爱人拱手相让，真心实意地让对方和别人去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吧？

  或许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但我显然还没到那种境界。

  

  我侧过头去看岩泉一的脸。

  面容俊朗英挺的男人此时微微阖着眼，眉毛还不高兴地纠缠在一起，唇线抿得平直，像一只和主人闹脾气的闷闷不乐的大型牧羊犬。

  

  好像没有说谎哦。

  

  “那你每天晚上去客厅坐一会儿又出门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在我肩头无声撒娇的岩泉一一顿，粗硬的头发扫过我的颈侧，痒又有那么点细微的痛。

  

  岩泉一其实并不太想说出原因，那样好像会显得有点逊，没那么帅气。可他觉得如果此时自己不说出口，后果会更加严重。

  

  “我在想六年前的事情。”他说。

  

  “六年前的事情？”

  

  “对。我们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但那天是周中，只能在学校的天台简单地度过。你给我做了炸豆腐和汉堡肉便当。”

  

  “啊！想起来了！担心阿一吃不饱，我往里面塞了好多好多米饭，差点连便当盒都盖不上呢！”

  

  “……其实当时吃得快要吐出来了。但是一想到是你给我做的，贯彻着死也要全部吃完的决心，全部吃光了。”

  

  好傻哦。

  

  我还是第一次听岩泉一说这件事，被逗得笑起来，侧过头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我们就在天台坐了坐。你坐在我左边，牵着我的手向天空许愿，说你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我维持现状。”

  

  啊，我好像懂了点什么。

  

  “但是就和你说的一样，不是吗？'爱情的感觉是流动的，所以两个人都要做出改变才行'。”

  

  “我是想说……你会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在我看来是一件根本不必担心的事情。但此刻，我去看岩泉一颤抖的睫毛，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阵阵心跳，我发现岩泉一真的有在担心这件事。

  

  这个在高中时期鼓舞队伍，用进攻稳定军心带领队伍的自信王牌；这个有时候会有点幼稚但更多时候稳重靠谱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茫然不知所措，怀疑自己的时刻。

  

  一向坚毅的人动摇时的模样最诱人，我用指尖抬起他的脸，去吻他闪烁着忐忑的眼。

  

  “怎么会呢。”

  

  “我说想要和阿一维持现状，是说想要和你在一起，可以为了你，为了伴侣间未来会遇到的各种困难去努力。”

  

  “想要维持现状，想要永远被岩泉一真诚地全心全意地爱着。想要同样地爱着岩泉一。”

  

  没有浪漫细胞的家伙有被我的话所打动，石头剪刀布规则里，布能够赢过石头，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他眼里闪动着动情的光芒，柔和漂亮得不可思议。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每天晚上跑出家去吗？”

  

  岩泉一闻言露出了点尴尬的表情，吞吞吐吐地：“也不完全是。”

  

  “那还有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像汇报工作那样，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做如实交代——

  

  岩泉一想等合同到期后就换掉现在这个月租九万八千日元的房子。他说求婚的时候希望自己除了求婚用的戒指外，还能够将一份房产的登记识别情报交给我保管。

  

  他不敢贸然向我求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他无法给我足够的保障。

  

  “公寓的信箱里总是被塞满一亿两千日元的房产广告，我看了看，或许你会喜欢。”

  “……会喜欢，和我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这件事。”

  

  但一亿两千万对目前的你们来说额度太大，不切实际。岩泉一看过了很多地段，问了好几个房产中介，攒了很久的钱，算来算去，大概能在今年年底买下一套小小的房产。

  

  爱情往往因纯粹的无用之美而有了超越性，同样的，爱情一旦碰上鸡毛蒜皮的世俗之事就容易变得支离破碎。

  恋爱时彼此的思考与独立，甚至小小的坏脾气都可以是彼此可爱的地方。但走进更长久的生活里，这些爱诞生的地方好似更容易变成爱消磨的开始。那些东西变成了伴侣间的烦恼，对方的问题变成了另一方的责任，倾诉也容易变成单方面的指责。

  

  岩泉一想，他不愿将这些事情说给爱人听，因担心他的想法变成施加在对方身上的枷锁，美好的愿景变成伴侣心底沉重的负担。

  那样太可怕，他情愿将所有的事情担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于是他在我面前展现出自然的那一面，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打定主意单抗到底的男人深夜却睡不着，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客厅去沉思。

  想抽烟，又怕影响到我，岩泉一选择走出家门，靠在门边生涩地点上烟，借着烟草继续思考。

  

  岩泉一说这些的时候贯彻了自己一贯直白的语言，不加修饰，像深黑色的土地。

  

  可真诚的爱意流露最打动人。我听得想流泪，攥紧了岩泉一的手指。

  

  “但我觉得你应该说给我听。”

  

  “你既然明白这件事，就应该知道我也需要为此做出改变才行。岩泉一奔跑的速度太快，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的话，说不定我就要被你甩在身后看不见了。”

  

  “……那岩泉一就会跑得再快一点，多跑一圈也无妨，我总是要追上你的。”他说。

  

  死脑筋的岩泉一，死扛到底的自尊心又上来了吧。我暗自吐槽。

  

  “所以你这样持续了多久，每天只睡这么几个小时身体吃不消吧？”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也没有很久，还不是因为你让熊太郎代替了我的位置。”

  

  岩泉一认真地将那只泰迪熊玩偶称呼为“熊太郎”，并闷闷不乐地和它争宠。

  

  “那是因为你要和我吵架啊！”误会解开，我那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又冒出来，无赖般赖在他的怀里，故作委屈地埋怨他。

  

  说到这里岩泉一的眉毛皱起来，不赞同地看着我，帮我回应起吵架的原因：“关着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就着这件事情，岩泉一絮絮叨叨地念起来。从为什么会对眼睛不好讲到要我多吃胡萝卜，又从我不爱吃胡萝卜引申到不可以挑食。研修过运动营养学的家伙几乎要引用几段论文来告诉我相关的好处与坏处。

  

  我苦着脸皱起眉，用指尖戳他结实的小臂肌肉。

  

  “啊，抱歉。说这么多一定听烦了吧。”他停下来。

  

  其实倒也不是。只是比起吵架后讲道理，我更愿意希望岩泉一能够用我更能接受的方式去表达。

  

  “岩泉一先生可以吻我吗，”我问他，“那样的话我明天可以多吃一点胡萝卜。”

  

  他一愣，随即是温热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你看，如果你这样说，我就不会和你吵架。晚上关着灯玩手机这件事也一样，你可以用一个吻的代价让我放下手机睡觉。”我说。

  

  “你说得对。”岩泉一认输。

  

  随即是一个吻落在我的颈侧。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的吧。”聪明的家伙很快学会了这一招，并向我使用。

  

  我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不愿起身，娇气地说赤脚踩在地板上会冷。岩泉一就好脾气地将我一把抱起，将我抱回主卧的床上。

  

  熊太郎孤零零地躺在床边的地板上，黑色塑料的眼珠子安静地注视着我们，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岩泉一将熊太郎和他的哥斯拉毛绒玩偶塞到飘窗上坐好，而后躺在了我的旁边。一只胳膊搭过来，将我拥入怀中。

  

  闹了一晚上，现在被岩泉一搂在怀中，热乎乎的又好安心，我合上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那家伙却将脑袋凑过来，小声地问我：“……明年一月份结婚可以吗？”

  

  岩泉一是笨蛋。我确信。

  

  “可以可以。别说什么明年一月份可不可以了，就算明天结婚都可以……”我有点想发脾气。

  

  可一个吻落在我的眉心。

  

  “可以用一个吻……换你现在不要生气吗？”

  

  ……可以。

  

  我将脸埋在岩泉一的胸前，再一次投降——

  

  真诚笨拙的岩泉一对我来说是必杀技，但狡猾的岩泉一也是。

  

  我不再会担心岩泉一会不会想要和我分手。

  

  在看《爱在黄昏日落时》的时候，我对其中一句台词印象深刻：“我不想变成那种人，在52岁时离了婚，落着泪，承认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的伴侣，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完全被吸尘器吸走一样，一片空虚。”。

  

  我想我绝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是岩泉一的话，我会在繁琐的生活中敏锐地察觉到每一个爱他与被爱的瞬间，而那些瞬间足够支撑着我们去面对漫长的人生旅途。

  

  End.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来一篇可爱的恋爱喜剧！

*全文1.46w，我收住字数了！！

《不说为妙》

1.

 

“学姐，我想和照岛交往。”

 

正在检查器材的三咲学姐“哦”了一声，然后几秒钟之后，她僵硬地转过身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哈？！”

 

我很好心地说道：“我说，学姐，我想——”

 

“等等，我听力很好，你不用重复。”三咲学姐制止了我，她用好奇的目光将我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是，你怎么会喜欢照岛……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好，但是，完全看不出来你喜欢照岛这种类型的啊！”

 

“因为……”

 

我正准备跟她阐述我想要和照岛交往的理由，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听到器材室门外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这个声音让我和三咲学姐不由得回头看了过去，于是我们就一起看到了坐在地上，倒吸着气说着“疼疼疼”的少年。

 

三咲学姐下意识地看向我，而我则是冷静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照岛君？”

 

“啊。”

 

被点名的照岛游儿惊呼一声，从地上飞速地爬了起来：“到！”

 

……搞什么，我又不是老师。

 

“那个，刚刚你听到了——”我想要问他是否听到了我刚才和三咲学姐的对话，然后就看到眼前的少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变红了。

 

好吧，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毫无疑问，他就是因为听到了那句“你喜欢照岛这种这种类型的啊”而不小心摔倒的。

 

2.

 

三咲学姐问道：“照岛，你怎么会过来？”

 

照岛回过神来，立刻解释道：“哦哦，我恰好看到你们搬东西过来这边，就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哟，很有眼力见嘛。”三咲学姐赞许地说道，然后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觉得我喜欢照岛，所以在提醒我去看他乐于助人的优点呢——嘴上对照岛充满嫌弃，但实际上还是很爱护学弟的嘛，三咲学姐。

 

被夸奖的照岛有些受宠若惊：“诶，但我还没开始帮忙？”

 

“你现在就可以帮忙。”三咲学姐坚定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东西没拿，照岛你就留下来帮她整理一下东西吧。”

 

很好，如果不看她临走时对我比划的“加油”的手势，真的是毫不刻意的离开。

 

“啊？好的。”照岛应声道。

 

虽说是白天，但器材室里不见光，比不得亮堂堂的体育馆。而且现在正是夏日，闷热的、昏暗的室内，两个人独处——学姐，你真的是对照岛的人品非常放心啊！

 

“那个。”照岛有些局促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跟我搭话：“我——”

 

我有些诧异，因为仅凭外表判断，我以为照岛是一个性格比较狂野的少年，毕竟他既戴耳钉，又有舌钉。而且我也看过他的比赛，他在场上的表现非常自由奔放，怎么他在我面前意外的挺拘谨啊……难道这人竟然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鉴于照岛应当是想问我他能做些什么，但我觉得在整理东西之前，我必须得跟他好好地聊一聊之前的话题，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我开口说道：“照岛君，你认识我吗？”

 

“咳、咳！”照岛猛然咳嗽了起来，他连连摆手，着急地说道：“认识，认识的！而且你在隔壁班，我经常会见到你。”

 

……事情变得麻烦了。

 

没想到体育社团的学生也会关心学习，我原本还想说如果他不认识我，我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可是他竟然知道我是谁。完了，得知完全陌生的女孩喜欢自己，和隔壁班认识的女生喜欢自己，感触绝对截然不同！

 

“其实，关于三咲学姐刚才所说的话——”

 

我想要解释的话戛然而止。

 

为什么他又迅速地脸红了！给我厚起脸皮啊，照岛游儿！！

 

3.

 

在诡异的沉默里，照岛突然非常认真地对我鞠了个躬：“非常感谢你的喜欢！”

 

做什么，做什么，怎么一副对观众席感谢的姿态？

 

还有，怎么听起来他这像是要拒绝我的意思啊？！明明我都没有表白诶。而且我只是对三咲学姐说说而已，我对他真的没有什么打算表白的非分之想。

 

总感觉有些头疼，条善寺排球部这群人好像都是不能听人说一句完整的话的人设。

 

“但很抱歉，我现在并不能答应你。”

 

果然是要拒绝我啊！！

 

我欲言又止。

 

不，欲骂又止。

 

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觉得、那个，交往是非常慎重的事情，尤其、尤其是……总之，我希望我们能够再多加深一些对彼此的了解？”

 

诶——他似乎格外紧张，完全没有平时在球场上跟队友们嘻嘻哈哈的那种从容自如感，这种又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的特别，让我感到非常新奇。

 

还有，我本来还想过如果他很轻浮地答应了我，该怎么和他解释。结果我完全想多了，他竟然是个纯情又认真的人吗？

 

……不对，他也完全想多了！

 

由于我心底的真相只会让现场的情况更糟糕，所以我点了点头：“好的，照岛君，请多指教……但能不能请你先站直了再说话？”

 

“哦哦。”照岛从鞠躬状态中恢复过来。

 

然后少年站直了身体，走到我身边，随手拿过我准备去拿的小型收纳筐，摆到了高一些的架子上：“这样应该可以吧？”

 

我怔了怔：“可以的。”

 

但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想拿那个，又怎么知道我想把它放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呢？

 

面对我的疑惑，照岛也有些困惑：“什么？我就是感觉你想这样啊。”

 

不是吧，我感到不能理解。居然真的有人只靠本能行动吗？感觉我上一次见到这种还是邻居家的笨蛋狗狗……

 

“非要说理由的话。”他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道：“大概因为我进门的时候你在看架子，然后我站直的时候，你在看收纳筐。”

 

“哇哦，这么一听，我很聪明耶。”

 

“……”

 

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人，大概率和笨蛋狗狗没有什么区别。

 

4.

 

我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笨蛋的手臂。

 

照岛惊得打了个激灵：“嗯嗯嗯？”

 

“照岛君——”

 

“到！”少年下意识地说道，声音在无人的器材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大约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喊我照岛就可以。”

 

“称呼的事情等会再说。”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了解什么的，先从交换联系方式开始吧。”

 

5.

 

照岛欲言又止。

 

照岛一脸为难。

 

真有意思，心直口快的照岛游儿露出了如此犹豫的表情。但是，就算他和我想象中的性格不太一样，那他此时的表现也未免有些奇怪，毕竟他在三咲学姐面前表现的很镇定。

 

……啊，不会是还想拒绝我吧？不是，他凭什么！

 

我警觉地看着他：“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他瞪大了眼睛，表情既无辜又慌乱。

 

“那就给我嘛。”我说。

 

可能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被拒绝，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决会搞得我很没有面子。因此，我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那么一点撒娇的意味。

 

照岛怔怔地看着我：“可是……”

 

器材室外忽然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扑通”声。

 

我和照岛一起错愕地回头，结果看到了条善寺排球部的其他队员们坐在地上喊痛的场景。

 

我：？

 

照岛：……

 

我瞄了照岛一眼：“你的队友们在做什么啊。”

 

照岛深觉丢人，他走过去质问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二歧：“午休时间过来练习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合理。

 

土汤：“发现器材室这边有说话的声音，然后过来看看也是很正常的吧？”

 

确实，也算正常。

 

母畑：“听到自己熟悉的队友跟女孩子说着非常让人误会的对话，因为惊吓而摔倒同样也是正常的吧！照岛——你小子！不要在这么神圣的体育馆做这种事情啊！！”

 

……啊？

 

我和照岛一起愣住了。

 

6.

 

我飞速地回忆了一下我和照岛的对话。

 

「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

 

「那就给我嘛。」

「可是……」

 

我捂住脸，在无声的尖叫里感受到了自己脸上骤然升高的温度。

 

可恶啊啊啊，这群笨蛋不会以为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对照岛索吻吧？！

 

……虽然那的确是我的最终目的。

 

7.

 

没错，我虽然对照岛没有什么想要表白的想法，却有着另一种非分之想。关于我没能对三咲学姐说出口的“我想和照岛交往的理由”其实是——我非常好奇和打舌钉的人接吻是什么样的感受。

 

实践出真知。

 

可是不交往就不能接吻，不然简直太过分了。

 

但是如果照岛知道我想跟他交往只是因为我想亲他，肯定也会觉得很过分。尤其是我这个想法显然不是贴贴级别的，那得是热吻级别。

 

所以我很难对照岛进行解释我的好奇心。

 

因此，真相不说为妙。

 

只是单论这番对话，我不至于会感到羞耻，但问题是我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的羞耻感成功翻倍。

 

看到我深觉不好意思的模样，照岛游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发出了一声哀叹，然后把队友们从地板上挨个捡了起来……准确说是狠狠地揪了起来。

 

“我们只是在交换联系方式！”他说。

 

“……诶，原来只是联系方式吗？”饭坂说道。

 

“这话也不对啊！”母畑大喊道，“以前都是我们问别的女孩子要联系方式，现在是照岛被女孩子要联系方式，可恶，照岛，你背叛了组织——”

 

照岛连忙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焦急，似乎是想确认我会不会在意。

 

哦，其实我只觉得他们非常吵闹。

 

“你们小点声啊，人家女孩子听见他的黑历史会生气的。”沼尻小声说道。

 

“就是要让她听到啊，让她知道照岛的真面目。”东山说道，“你见过照岛之前那么扭扭捏捏的样子吗？而且这么好的女孩子想给他联系方式，他开心都来不及吧？”

 

“居然还推辞，简直太过分了！”

 

是的，确实非常过分呢，我在心底表示赞同。

 

照岛：……

 

“你们是笨蛋吗？！”他忍无可忍，自暴自弃地大喊道：“那是因为我有她的联系方式！”

 

全场陷入安静。

 

8.

 

在一片寂静里，我首先确认了一件事，嗯，很好，现场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女生，很好，所以这个“她”确实是在说我。

 

但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我并不记得我曾经被照岛搭讪过。

 

可是照岛没有理由说谎，这应该是实话，而且这样他之前表情纠结的原因也得到了解答。

 

照岛估计是怕交换过联系方式之后，我在添加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已经躺在了我的列表里，他又要手忙脚乱地进行解释，所以想要在之前就先跟我说一声。

 

但道理有点说不通，要是照岛真的和我有过面对面的交集，我肯定会对他有印象的吧？

 

染发、耳钉、舌钉，长得也不错，有着如此张扬的外貌少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给过联系方式……除非他不是从我这里得到的。

 

人总是在豁出去之后才会回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照岛显然也是如此。愣了几秒在之后，少年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他赶在队友们反应过来七嘴八舌之前，迅速地回身冲到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腕。

 

诶、诶？

 

“我们出去说！”他这么说着，拉起我就跑。

 

等、等等！我踉跄了两步，在努力跟上照岛的同时，不忘回头对其他人喊了一句：“整理工作——就拜托你们了！”

 

“不是吧？！”众人大叫起来，“照岛，你好奸诈！”

 

虽然他拉住的只是我的手腕，但不得不说，如此富有青春气息的奔跑一旦出现在体育课与运动会之外，就会有种私奔的感觉。

 

然而，私奔是既刺激又浪漫的，被运动系的男生拉着逃跑则是非常狼狈的！

 

“够、够了吧，没有人追过来……”我气喘吁吁地提醒他。

 

少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猛然在一个树荫下停住了脚步，导致我差点撞到他身上。

 

然后我就听到他喘着气小声地说着些“得救了”“这群家伙看我回去不收拾他们”之类的嘀咕，直到我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

 

照岛他惊讶地回过神来，好像这一刻才回想起来，他还拉着我的手腕。只见他倏然睁大了眼睛，然后松开了我的手臂，双手合十，非常愧疚地对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一时情急！请绝对不要生气！”

 

被拉手腕倒是没什么，毕竟又不是牵手，而且照岛没什么恶意。但生气多少还是有点的，毕竟我的体力可不如他好，毫无准备之下突然被拉着跑了这么一段距离，我累得够呛。

 

“……果然，你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我点评道。

 

9.

 

我心想，照岛不是刚继任主将吗？他完全可以把其他人撵去练习啊，为什么就非得落荒而逃呢，怎么一点威信都没有啊。

 

笨蛋看起来有些委屈：“哇，你怎么骂我，你不是对我、对我那什么吗？”

 

……救命，他竟然是纯情到连“喜欢”这个词都很难说出口的类型吗？！

 

以及，我对他本人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我喜欢的只是他的舌钉！

 

算了，沉默是金。

 

我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既然照岛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聪明，那么我就不要去在意他的举动了，毕竟笨蛋的想法总是难以预测，我不能和他计较。

 

不过，我确实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于是我拿出手机，打开Line找到通讯录，然后递给他问：“哪个是你？等等，你可不要乱翻啊。”

 

“我才不好奇你通讯录里到底都加了什么人呢。”他说。

 

哈，他最好是。

 

照岛确实没有乱翻，他规规矩矩地找到了没有备注的那一栏，还真让他翻出来了一个我没什么印象的好友。

 

我点开聊天，然后神色一凛，因为我发现我们上一次对话竟然是——

 

一笔转账记录？！

 

不是，我和照岛之间的关系，居然是金钱关系吗……

 

真相是这样的，在去年入学后没多久，照岛就在初春的冷空气里遭了殃，不幸得了重感冒。因为感冒还坚持练习，导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所以直接被学长赶回家了。然而在回家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地不小心摔倒了，磕破了手，只好惨兮兮地去药店买绊创膏。

 

在药店选好东西之后他才发现，他没带钱包。

 

照岛不死心地又拿出了手机，然后发现手机账户里也没钱。

 

正当他觉得自己非常倒霉到简直不能再倒霉的时刻，神明眷顾了他。危难之际，救世主小姐从天而降，帮他付了钱。

 

……咦，我吗？

 

10.

 

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做过这种事。

 

我恍然道：“原来那个男生是你啊。”

 

当时照岛还没有染头发，又因为感冒戴了口罩，说话的鼻音也很重，和现在天差地别，难怪我没有把这件事和他对上号。

 

不过我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伟大，而且我帮助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当时我恰好从他身边拿着东西路过，瞥见地上蹲着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气息的少年，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流浪小狗的尾巴。

 

然后我发现那个拿着绊创膏的男生和我一样都穿着条善寺的校服，所以我知道他和我同校。最后则是根本原因，那天我心情很好，钱包里也有富余的钱，于是我就发挥了一下同学爱：“这位同学，请问需要帮忙吗？”

 

“简直是天籁之音。”照岛说道，“我本来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方便还钱，但你因为急着离开，就跟我说不用还了，我当时就在想——”

 

嘿嘿，他肯定是想说我人未免太好了吧？我弯了弯嘴角。

 

“应该再请你帮忙买盒碘伏棉签的。”

 

我：？

 

11.

 

“……毕竟你人看起来很好嘛。”见我沉了脸色，照岛非常机灵地补充道：“反正我都是要还钱的，多借一点也没差别。”

 

哼，现在才想起来夸我，晚了，我已经记下了一笔账！

 

照岛后来找到了我的同班同学，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在好友通过之后默默地还上钱，然后就没再和我说过话。

 

原来如此，我没有清理列表的习惯，所以倒把他的账号一直留了下来。但是话说回来，他当时也没跟我自我介绍，就只说自己是来道谢的……

 

等一下，有个问题尚未解决！

 

我看了一眼照岛在解释过后如释重负的模样，以及他从把我拉出去之后，那就没有从耳朵上消失的红色，心底“咯噔”一声。

 

糟糕，如果我没有猜错——照岛游儿，他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对我那么一点意思啊！

 

大事不妙！

 

12.

 

“没想到你虽然不记得我了……却对我有好感。”照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太奇妙了。”

 

大约是因为我“喜欢”他这件事让他感到很开心，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难以抑制地笑了两声，看起来傻乎乎的。

 

很好，我忘了，现在的情况是他以为我对他有意思。

 

我顿觉头疼。

 

照岛应该只是因为我帮过他，所以对我有超出同学的好感，但这样的好感显然没达到让他在去年就追求我的程度，因而他后面也没有跟我怎么说话。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误以为我喜欢他，那么在这个基础上，他对我的好感绝对会死灰复燃、愈演愈烈！

 

“……是挺奇妙的。”我强装镇定地说道。

 

三咲学姐如果在这里，肯定会说这不是挺好的。在她看来，既然我想跟照岛交往，而照岛好像对我有好感，这简直是双向奔赴嘛——但问题在于我动机不纯啊，跟这种纯情DK有感情上的牵扯，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的真诚！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照岛用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我不由得看向他：“请说。”

 

只见少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就是不看我。片刻之后，他低声问道：“话说，你、你觉得我哪个地方比较好呢？”

 

“……”

 

恕我直言，我现在比较喜欢他闭嘴的时候。

 

不对，如果他闭嘴，那我就完全没希望看见舌钉了。

 

于是我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喜欢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照岛：？

 

“所以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尤其是大笑的时候。”我微笑道。

 

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但是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傻啊。”

 

嘿，原来他也知道。

 

“确实，像个笨蛋。”我点评道。

 

照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但是，如果我恰好就喜欢笨蛋呢？”我笑眯眯地问道。

 

“……”

 

瞧见了没，这才是在逗他呢。

 

13.

 

成功地让纯情笨蛋闭嘴之后，我打算回教室，虽说我们现在在树荫下，但夏天的室外可比闷热的器材室更难熬，我可不打算陪他一直在外面待着。

 

然而照岛游儿忽然叫住了我，他问：“你是在意笨蛋这种类型，还是……我？”

 

好问题，他好像突然聪明了起来。

 

但是，首先不要把我讲得好像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样，其次，我不喜欢笨蛋。

 

“有什么区别吗？”我问。

 

“当然有。”照岛说道，“如果是前者，那我现在应该庆幸啊。”

 

诶？

 

“你看啊，笨蛋这种生物，这个世界上要多少就有多少，刚刚那个体育馆里就有一堆。”照岛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毫不客气地评价着他的队友们：“但你并不在意他们……这不就是应该欢呼的事情吗？嗯，值得在放学后买雪糕庆祝一下。”

 

我被他的话惊到了，因为这话说得他好像是什么幸运笨蛋一样，以及被我在意会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我还以为你会先否决我，说你挺聪明的呢。”我说。

 

“诶？”照岛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确实觉得我挺聪明的！”

 

那他不就不属于笨蛋了吗？也不属于我“在意的类型”。

 

“所以我想，如果原因是后者，你觉得我是笨蛋——”照岛想了想，然后向前一步站到了太阳下，任由耳钉被日光照耀的光泽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眯了眯眼睛，看到他笑了起来，神情中透露着从容和洒脱。

 

“那我继续保持不就好了！”他说。

 

14.

 

在我宕机之前，我意识到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我喜欢笨蛋，那么……照岛游儿愿意做笨蛋。

 

15.

 

我倒吸了一口气，捂住脸一路狂奔回了教学楼。

 

完了完了完了，我真的摊上大事了！

 

在我找到三咲学姐“诉苦”之前，我的手机上先收到了照岛发来的消息，他跟我说明天下午放学后他们有场练习赛，问我能不能来看。

 

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先给那个没有备注的账号改了个备注，然后回复他：「提醒你一句，期末考试快到了。」

 

排球部今年的表现特别好，在前段时间的IH大赛上打入了四强，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去进行练习，准备去春高好好玩上几场。

 

先不说我没有加入体育社团，就算是那边的学生，也要和所有人一样去面对考试。

 

三咲学姐之前说完全没想到我会喜欢照岛这种类型，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我惊讶于照岛居然关心学习这方面，然后认识我一样，原因如出一辙——在我们这届的开学典礼上，我作为入学第一名，担任了新生发言代表，算是个名副其实的优等生。

 

人嘛，不能有一些刻板印象，我完全可以喜欢照岛这种类型，虽然我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大家都是条善寺的学生，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喜欢什么的只是假设！

 

我就是觉得，不能用成绩或者爱好什么的去划分一切。

 

打舌钉或许代表叛逆，但优等生一定就非常完美吗？成绩与人品又不挂钩。而且也没人能想到，我这么一个品学兼优、乖巧可爱的好孩子，在感情方面并不怎么认真吧，惦记着的是人家的舌钉。

 

说出去简直人设崩塌……不说为妙，不说为妙。

 

照岛回复了我一个惊恐的表情，显然他并不擅长学习，因为我的这句提醒想起了被考试支配的恐惧。

 

唉，我就说照岛是笨蛋吧，如果他聪明一点，这时候完全可以问我有没有时间帮他补补功课，和我拉近距离，增进了解。

 

我这么想着，然后就看到照岛发来的消息：「虽然我知道你对待学习很认真，但是连下课的时候都在做题，肯定会很累吧？我们的比赛真的会很让人感到放松哦，不如来看一下吧！」

 

“……”

 

这家伙这时候不应该说，优等生也需要愁功课吗？然后我就说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保持好成绩的。再然后我就可以在去看比赛的时候告诉他，我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的，他必须对我感恩戴德。

 

是的，我是打算去看的。

 

毕竟优等生用应对考试拿来做说词，是相当拙劣的借口。

 

……为什么变成关心我了啊。

 

16.

 

我用勉为其难的语气告诉照岛，如果到时候我不忙，我可以过去看看。他发了个高兴的表情，这不由得让我感叹，他的心思未免太好猜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放学的时候我被老师叫走去帮忙了，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赶到体育馆的时候，第一局已经临近结束。

 

也许是因为排球部前段时间的佳绩，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之中有谁的人缘特别好，考试之前大家都想来放松一下，在二楼围观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多。

 

说实话，我稍微有点犹豫，如果我站在靠后的位置，我怕照岛以为我没来，毕竟我在开场时并没有出现。鉴于伤害纯情DK的心灵是一件非常罪恶的事情，所以我说着“借过、借过”，迎着其他人惊讶的目光，花了一会工夫才找到了视野不错的位置。

 

当我站定的瞬间，我抬头看到照岛正好完美扣下了最后一球。

 

啊，其实他不需要染发和打耳钉，本身就蛮耀眼的。

 

在条善寺的队员们为第一局的胜利欢呼的时候，我身边也响起了掌声。我听到大家纷纷说着“新主将表现不错嘛”“要再拿下一局哦”之类的话，想着我要不要拍张照证明我来过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的呼喊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了看台上。

 

“照岛学长好帅！”

 

“……”

 

哦，看来今年一年级的课业不是很重呢。

 

身旁的队友们推了两下照岛，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看台挥手：“嘿嘿，谢谢夸奖！”

 

然后他就和我对上了目光。

 

哼——原来人缘挺好的人是照岛游儿啊，看来他也不是非得要我来看这个比赛。大约秉持着这个想法的我的表情似笑非笑，十分危险，导致少年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

 

我趴在看台上，托着脸，语调平静地喊道：“照岛君——”

 

“到！”他下意识地喊道。

 

全场：？

 

……噗，他怎么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可爱的反应，怎么还心虚起来了？是以为我要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吗？这么紧张。

 

“刚刚那一球，很帅气哦。”我笑着说道。

 

17.

 

照岛眨了眨眼睛。

 

照岛又眨了眨眼睛。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我听到母畑大喊道：“救护车！！”

 

……天干物燥，易流鼻血。

 

18.

 

照岛捏着鼻子狼狈地跑出去处理了，我本来以为三咲学姐会追过去，没想到她对我招了招手——我想了想，叹了口气，放弃了我占到的好位置，决定跟过去看看。

 

在离开看台的时候，我已经感受到了周围其他同学打量的目光。

 

三年级和一年级的学生虽然不一定认识我，但也会因为刚才的场景对我产生好奇，更不用说是知道我成绩的同级生们了。毕竟我在我们这届是常年位列第一的好学生，虽然我觉得公立学校的考试并不难。

 

刚才照岛跑出去的时候是低着头的，这种做法非常正确，因为流鼻血不宜仰头。在水池边找到少年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用打湿的毛巾冷敷鼻部了，而且还在用冷水不断地拍打前额，看来他清楚如何进行紧急处理，难怪三咲学姐放心他自己过去。

 

我忍不住说道：“某人叫我来看比赛，结果自己现在却上不了场。”

 

照岛闻言，先关了水龙头，才抬头看我，然后我发现他用毛巾按着鼻子的样子看起来更傻了。“啊、唉！”他发出了不爽的声音，隔着毛巾，闷闷的：“可能是因为这两天有点上火。”

 

很好，虽然我也不认为是我那句话的缘故，但聪明人可能会借此耍赖让我负责，笨蛋只会给自己找理由。

 

照岛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不是想了解你嘛。”我最擅长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让你看到了我这么丢人的样子。”他懊恼地说道。

 

怪可怜的，我心生怜悯。

 

流鼻血之后暂时不能运动，教练肯定叮嘱过他不要急着回去，因为他回去了也没办法上场。所以我安慰他道：“但我如果不来，就看不到你那么帅气的表现了呀。”

 

“诶——那我现在在你心底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少年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帅气的？”

 

“为什么语气这么不确定啊！”

 

“帅气的笨蛋。”我确信地说道。

 

19.

 

“下次。”照岛说道，“下次一定要让你看到我带领大家拿下两局的样子。”

 

“可是我听三咲学姐说，你们平时都是练2v2。”我说，“这样子你也算是带领吗，没有威信的主将大人？”

 

“……”

 

照岛沉默了几秒，眼神里的懊恼加剧了。看着他被水打湿的额发，我忽然想要问他一个问题：“照岛，你觉得需要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交往呢？“

 

他昨天拒绝的理由说是交往应该慎重，希望我们能够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起初我以为是他自作多情，后来我发现他对我有一些好感，所以他应当是因为面对的人是我，才表现出了少年人的纯情和郑重。

 

“呃、呃，水到渠成的时候？”照岛犹豫道。

 

我抱着手臂，不高兴地看着他：“意思就是，我必须被动地等你表白？”

 

“诶？表、表白——”

 

“有时候吧，郑重对待虽然很好，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说不定我过几天就喜欢别人了呢。”我故意说道。

 

欣赏着照岛看起来有些慌乱的神情，我问他：“还流鼻血吗？”

 

“……好像不流了。”他拿下毛巾，又摸了摸鼻子，看来紧急处理十分到位。

 

“刚才感觉心寒吗？”我又问道。

 

“嗯、嗯？”

 

“很好，这说明我把你的鼻血吓回去了。”我笑眯眯地说道。

 

“……”

 

再次沉默了几秒，照岛把毛巾甩到了水龙头上，然后他走近我，向前倾身。他紧盯着我，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我说——你真的，很喜欢逗我玩啊。”

 

20.

 

“后悔了吗？”我冷静地说道，“我就是这么一个有些恶趣味的人，跟你印象里那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小姐，跟所有人眼里听话的优等生，是截然不同的。”

 

“……后悔？”照岛茫然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话一样，他哈哈大笑，让我有些担心他把鼻血再笑出来。

 

因为距离非常近，我看到了那枚导致这个故事开始的舌钉。

 

“你要笑到什么时候啊。”我不高兴地说道。

 

“哈，我明白了。”少年止住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只是一个听话的人啊。”

 

什、什么？

 

不，不可能，他肯定只是说说而已，他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三咲学姐说我要和他交往，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恶劣。

 

“哦？那你说说看。”照岛说道。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少年向前一步。

 

我再次后退。

 

于是，等到我准备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后背已经抵到了树干上。

 

——这是在进攻啊，这小子。

 

虽然我的信条是不说为妙，但是，我还怕一个笨蛋不成？

 

“因为我想和打舌钉的人接吻。”我用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酷的口吻说道。

 

照岛怔住了。

 

哈哈，他肯定会觉得我这个人非常轻浮，这局是我赢了！而且不同于他的真诚，我能把这种理由说得那么平静，对他而言简直和当头一盆冷水没什么区别吧？

 

然后照岛“哦”了一声：“这样啊。”

 

不是，这是什么反应？？

 

21.

 

“你的关注点比较特别，明明我的优点有很多……”照岛说道，“干嘛？怎么表情那么奇怪。我这次能听出来，你不是在逗我。”

 

就因为不是在逗他，是认真的，才会显得我更奇怪吧？

 

“嗯——哼——还好吧。”照岛游儿说道，“打舌钉的人那么多，你却只对我有好奇心，这不是说明我很特别吗？”

 

……好自信的逻辑！

 

“就觉得，还好我打这个了，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耍酷，有时候吃东西还会遇到一点麻烦。”照岛说道。

 

面对他这种自顾自跟我抱怨起舌钉的缺点的做法，我一时失语。

 

“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个舌钉打的很值！”他说。

 

“哦，所以呢？”我语出惊人道，“要接吻吗？”

 

“……哈？！”

 

先前还保持着进攻姿态的少年瞬间就红了脸，他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把我堵到了树干上，只要伸出手，就能够把我困在那里，让我无法逃脱。

 

“好危险的话，好危险的场合……”他喃喃自语道，然后后退了一步：“不是，顺序不对啊，我们还没有交往，还没有牵手、拥抱，怎么就——”

 

“甚至还没有告白。”我补充道。

 

“不对，你跟学姐说过喜欢我的。”照岛不服气地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只是喜欢舌钉。”我说。

 

“虽然癖好很奇怪，但那也是我的舌钉，又不是别人的，你就是喜欢我。”笨蛋突然聪明起来，进行了一些无理取闹。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理所当然地就接受了我的反差人设，我开始有点相信，也许他喜欢的不是表面的我——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退让了一步，问他：“那要交往吗？”

 

接吻的前提是交往。

 

交往的前提是……表白。

 

“如果你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听话的人，那么请说出你的理由吧。”我命令道，“现在、立刻、下一秒，照岛游儿，对我表白！！”

 

之前连“喜欢”这个词都非常难以开口的照岛：……

 

22.

 

在我和照岛第一次产生交集的那一天，我之所以心情很好，是因为我刚达成在和一个我非常尊敬的学长交往的成就。他是那种我觉得表里如一的人，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照岛知道这件事，因为他追出去的时候，听到了我在跟学长打电话。

 

所以照岛在加上我的好友之后，没有跟我再说多余的话。那时候的他想，救世主小姐那么优秀，成绩好，人也善良，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什么都不说总感觉有些遗憾，但他的好感势必会对我产生困扰，所以啊，不说为妙。

 

但在这件事之后，照岛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了我，所以他知道我在下课的时候都在学习。

 

他说，他第一次发现我似乎和他印象里的那种好学生不一样，是在书店的漫画区偶遇了我，虽然我戴了口罩，但他把我认出来了。

 

见我选了好几本少女漫画去结账，他走去书架那里看了看，发现是出到第十几本的连载漫画。通常购买连载漫画的人一般都是一直在看系列故事的读者，所以——

 

“你不是那种书呆子。”照岛说道。

 

他感到很新奇，原来优等生也喜欢看少女漫画，而且长期在看。

 

“但这只能证明我有不想告诉别人的爱好。”我说。

 

于是照岛又说了一件事。

 

他说在上一个春假里，他偶遇过我。

 

我瞪大了眼睛，没办法再继续保持冷静。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

 

23.

 

为什么我说成绩好不代表人品好呢？当然是因为这是经验之谈。

 

我只说我的上一位男友是学长，但没说他大我多少，其实在我和他交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大学生了，因此我们最初的恋爱是网恋模式，非常柏拉图。虽然在暑假见过，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什么亲密接触，也没有约会几次，他就被父母带回老家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对我的穿衣风格提出了一些看法，希望下一次约会时，我可以穿一些露肤度比较高的衣服，又夸我皮肤白皙，如果能够染发就更好了。

 

于是在春假那次见面，我按照他的说法进行了精心打扮。

 

我不喜欢染发，总感觉这种事情会损伤我的发质。而且我和学长的交往是暗中进行的，如果我突然公然染发，肯定会引起父母的怀疑，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我买了那种用来cosplay的假发，戴上去效果还不错。

 

趁父母不在家时我用这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装扮出了门，我敢打赌，就算同班同学现在站在我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我，因为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很遗憾的是，这次约会导致了我的分手。

 

学长根本不是我喜欢看的少女漫画中的纯爱派，他上次之所以没有和我亲密接触，是因为我的穿衣风格不符合他的喜好，他感觉没办法下手。现在我的模样非常符合他的期待，所以他只想拉着我去情人旅馆。

 

“……你放手！”我生气地说道，“把外套还给我。”

 

“哎呀，穿成这样不就是给我看的吗，衣服再少一些也没关系吧。”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我愤怒地说道。

 

“好啊，然后让你爸妈过来，看看你打扮的是什么样子，你看他们信我，还是信你？”

 

“……”

 

如果我穿的是学生制服，说不定会有路人以为未成年遇到了麻烦，过来帮忙，但今天这副打扮让人无法判断年龄和身份，再加上往前走一条街就是情人旅馆，我很难对别人求助。

 

见我一时失语，学长伸出手，试图做一些变本加厉的动作：“来，跟我过去吧，我会让你明白柏拉图其实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放手——”

 

“不要再欲擒故纵啦，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才不是，我是口是心非，但那只是傲娇，我明确说出口的拒绝，自然是拒绝！

 

我恨一些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地把女生的拒绝和暧昧挂钩。

 

正当我觉得自己非常倒霉到简直不能再倒霉的时刻，神明眷顾了我。危难之际，救世主少年从天而降，把对方拉开，挡在了我身侧。

 

“你没听到她说放手吗？”染着张扬的发色的少年，语气凶巴巴地说道。我探出身体打量他，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的黑色的耳钉，还有他为了装作混混恐吓学长的时候，故意吐舌露出的舌钉。

 

——邻班的，照岛游儿。

 

24.

 

我非常好奇和打舌钉的人接吻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只限和照岛游儿。

 

25.

 

本人是口是心非症晚期患者，如果不是因为意外被照岛听到了我和三咲学姐的对话，那么没人能发现我对我的救世主少年抱有好感。

 

我以为表里如一的人其实表里不一，那么照岛呢，看起来非常仗义的他，会帮助陌生女孩的他，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你，如果不是你开口和我道谢。”照岛说道。

 

“……啊，你一定觉得我当时非常愚蠢吧。”我说，“被男人欺骗，被险些拉到那种地方，还被威胁，我简直蠢到家了。”

 

“嗯？但这不是那个混蛋的问题吗？”照岛皱着眉头说道，“我只听到你在让他放手。”

 

“这么明确的拒绝，也只有那种精/虫/上/脑/的大色狼才会误以为是欲拒还迎吧？”

 

“……”

 

虽然我起初并不知道我的列表里有照岛游儿这个人，但在我知道之后，我给照岛的备注是一句非常绕弯子的话。

 

「言わぬが花。」

 

「说不出口的话，是花。」

 

这是字面意思。非常巧合的是，日语中的用来代指“花开”的「咲」从字形上来看，关上口不说，就是开花——也许那句谚语就和这个字有关系，因而形成这种奇怪的逻辑。

 

毕竟这句话的正确翻译是——

 

「不说为妙。」

 

26.

 

和三咲学姐成为朋友是必然，对三咲学姐说的那句“学姐，我想和照岛交往”也是实话。

 

看起来乖巧，实则叛逆的我，对他生出了非同一般的想法，但那是我不愿意轻易说出去的，珍藏在心底的花。

 

……我想我喜欢他。

 

27.

 

照岛游儿说，他看到我离开的时候虽然还算镇定，也相信我肯定会看清这个男人和对方一刀两断，但我离开的背影在颤抖。他觉得任何女孩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在精神上受到创伤，所以需要一段时间去恢复。

 

“短时间里，你肯定不会再想谈恋爱。”

 

于是，不说为妙。

 

28.

 

我说照岛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不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吗，你怎么还挺聪明的，想法还挺细腻的，是因为家里有姐妹的关系吗？

 

他说对啊，他家里有两个姐姐呢！

 

好吧，还真是。

 

然而说完之后，少年又觉得不妙：“坏了，我忘了你喜欢我笨蛋的一面……完了，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我了吧？”

 

现在倒是把喜欢这个词说得很顺口了……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顺势跟我提交往呢？”我搞不懂，问他。

 

“你会相信你突然中彩票吗？”照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得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啊，先拒绝才是最保险的。”

 

原来他觉得一下子跟我达成交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跟我拉近距离，以后慢慢互相了解，我还是有可能会喜欢上他的。他自以为自己当时把话说得很好，还给了我台阶下呢！

 

“……”

 

完全没发现呢！

 

29.

 

“所以，要交往吗？”我问，“虽然我这个人很喜欢救助流浪小动物，像帮过你的那种事情，我做过不止一次。但是今后呢，我会只专注于你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是你的狗一样啊！”

 

“我倒没那么说，但也不是不行。”我笑眯眯地说道。

 

“你性格是真的有点恶劣。”照岛吐槽道。

 

“不喜欢吗？”我问。

 

“……”

 

照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出来：“嘿，优等生，怎么这么不自信啊。”

 

见我鼓起了脸颊表示不满，他认真地说道：“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才要行事慎重，因为喜欢才会紧张和小心翼翼。

 

“而且，就算你表里不一，但你之所以帮助我，也是出于善良。请不要擅自否认你自己的优点，表面的你、真实的你，都是你的一部分。”照岛说道，“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

 

“……昨天晚上回家是不是就在练习这段话？”我问。

 

“啊？你怎么知道——”照岛捂住了嘴，慌乱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接吻？”我问。

 

照岛：？！

 

30.

 

“做这种事情的前提是交往！”他喊道。

 

呀，因为害羞而有点微恼呢。

 

“好的。”我也认真起来，看着他说道：“照岛同学，既然你这么聪明，难道没发现我曾经去看过排球部的比赛吗？”

 

照岛呆住了。

 

哈，果然是笨蛋。

 

如果我没去看过他的比赛，我怎么会知道他在比赛场上是什么样子呢？怎么会知道他在我面前格外紧张呢？

 

只是我总躲在靠后的位置，他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再次重申，本人是口是心非症晚期患者，只要我不明确说出喜欢或者是拒绝，我经常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我非常感谢他的帮助，但至于喜欢上他，则是在后续一点一滴的注意里。

 

如同他对我那样。

 

“我喜欢你。”我说。

 

31.

 

不说为妙。

 

说了也妙。

 

32.

 

哎呀，他怎么又流鼻血了！！

 

33.

 

由于有了体育馆那一幕的铺垫，我和照岛的交往虽然让很多人跌破眼镜，但到底给了大家一些心理准备。

 

唯一一个问题在于，在交往一个月之后，照岛才鼓起勇气问我，能不能牵我的手。

 

啊、啊，照着这个进度，我什么时候能亲到他，又在什么时候能够弄明白和打舌钉的人接吻是什么感受呢？毕竟对于我这位在我面前过于纯情的男朋友而言，普通贴贴接吻和热吻，显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必这么小心，他绝对是在长期的暗恋里，把我想象的太完美了。

 

“才不是呢。”照岛说道，“首先，你的性格一点也不完美。”

 

哦。

 

“其次。”照岛拉着我的手，红着脸和耳朵，看着另一侧的方向说道：“就是因为很喜欢，所以才要好好珍惜吧……不是你说过的，那什么，是花吗？”

 

我又不是花，心意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照岛微恼着说道，“去买漫画吧——因为男朋友喜欢看漫画，所以最近会经常公然去买漫画的优等生大小姐。”

 

“好哦，真是乖狗狗。”我说。

 

“……好恶劣，再说我咬你哦？”

 

“你咬啊。”

 

“啊啊啊，烦死了！”

 

END

 

 

距离白布那篇过去三个月啦，好久没写排乙一发完了，太忙了太忙了。

这篇还是去年八月时的构思，当时就跟朋友们说我要写照岛，写点不费脑子的笨蛋恋爱（喂），但直到最近才收拾心情，断断续续地写完了这篇。

对照岛的理解都是我个人的看法，本人偏爱纯情DK（于是结尾也没亲到哈哈哈哈）。虽然他在动漫里有和同伴对清水学姐进行过搭讪，不过在遇到日向之后迅速就转移了兴趣，感觉他就是那种外向少年，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也不是很执着于这方面的男生。

有人说喜欢是忍不住想要亲近的，但我偏爱“喜欢会好好珍惜”的观点，我讨厌真的很轻浮的人。

另外我真的很喜欢条善寺，真的是个很欢乐的队伍！

说起来标题这句还是我之前想写赤苇篇《三流小说》积累的，不过没用上，没想到文艺的标题拿来给笨蛋用了哈哈哈。在女主视角上也做了一些误导向，嘿嘿，性格方面也算一点新尝试。

总之这篇我写得很开心，希望你们看的也开心！

为了写这篇，我甚至下巴上冒了个痘呜呜呜，所以看完之后如果喜欢的话，希望你可以稍微留言说点什么，但是婉拒【纯表情】哦~

09 讨厌的男高中生

须磨是晒黑的地方，不是游泳的地方。

宫治躺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桃子的邀请。

“治……其实是不会游泳吧？”桃子就躺在他的边上。

天气太热了，她把半边脸贴在凉凉的木头地板上，“游泳很凉快的……你想啊，热热的身体，浸在凉凉的水里，游啊游啊，从水里起来之后，身体就像个移动空调，吹来的风就是冷冷的……”

沉浸在凉飕飕空调幻想中的桃子，被宫治的一只大手捞回了现实。

“可恶啊，治……好热的……”粘粘乎乎的声音在宫治的心房上震来震去。宫治手上又使了点劲，把桃子细细碎碎的声音全部吞进自己的胸膛。

讨厌的男高中生，有着全世界最热烘烘的胸膛。还有那热烘烘的鼻息，从额头一路钻到衣领，替代治君本人抚摸着桃子的身体。

用手也可以的，用治君的手来摸摸桃子也是可以的。桃子想要和治君变成黏在一起的汤年糕，一起被吃进嘴里，被翻来覆去地研磨、搅碎，分不出谁是谁。

看上去硬邦邦的胸膛，原来也是软软的。

她伸出舌头，隔着宫治胸前薄薄的运动衫，来来去去地摩挲着那片广袤的胸膛。运动衫很快被从桃子嘴里流出来的津液给濡湿了。

待到她的手也抚摸上宫治的前胸，他却突然绷紧了身体，那对弹性良好的胸肌，一下子变成硬邦邦的，趾高气昂的。

“真讨厌啊……”桃子把身子往上送，软软的嘴唇凑到宫治的下巴上，一下，一下地啄着他的下颌线。

“真的讨厌吗？”宫治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耷在桃子背后的那只手，上上下下地抚着桃子一节又一节的脊椎。长了指茧的手，最后落在那富有弹性的内衣带子上，轻佻地捻着内衣的边缘。

“不……很喜欢啊，很喜欢治君的……好想把治君塞到我的身体里……然后再也出不去……”桃子越说越起劲，宫治越搂越紧……

“我说，我说啊，我不说话不要当我是死人啊！”独占三人沙发的宫侑突然从竹席上暴起，“不要恶心我啊！两个人都是！”他们真的忽略自己太彻底了！

宫治凑近桃子，亲了一下她的耳朵。他的手从桃子身上松开，大剌剌地伸在空气中。

“吐出来，桃子送的棒冰和西瓜都吐出来。”

“烦死了！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谈恋爱吗！谈啊！请谈！”宫侑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对着天花板生气。

桃子嘿嘿笑了笑，又不要脸地伏在宫治的胸前窸窸窣窣。

大家都看过阿凡达的吧。

治和桃子，现在就像纳美族的一对有情人，非要用贴来贴去的方式来交流。

治的胸膛，有两截颜色，桃子用手指抚摸那条边际。她身上也有，一周前留下的。她们周末去海水浴场游泳了。

空气太热，被阳光直射的海水竟也像热熔胶一样附着在人们的皮肤上。桃子游了两趟，再也打不动腿了。

治也懒洋洋的，干脆一起躲到背阴的墙后。墙上凸起了一排排冲脚的水龙头。治买了棒冰，两个人一边冲脚一边舔着棒冰。

海水浴场的棒冰是又咸又甜的海盐味。蓝丝丝的色素冰块里还夹着片柠檬。粗粝的舌面像砂皮，一圈一圈地打磨着冰面。

好奇怪的味道，桃子很喜欢，从不挑食的治却不是非常稀罕。

“小猫！”治蹲下身，引诱着带着项圈的小猫。

小猫不会浪费粮食，肥嘟嘟的脑袋一伸一缩地舔着棒冰。

“桃子，你看它像不像你呀？”宫治一手给小猫递着棒冰，一手托着下巴，一幅笑眯眯的样子。

“我说，不要什么肉嘟嘟的小动物都觉得像我行不行。”桃子含着棒冰稀里糊涂地回答着。她的脚倒是很干脆，轻轻一抬，就把宫治踹得像个倒地的达摩。

“喵～”小猫蹲坐在地上，看着被踹倒的宫治就地扒拉着桃子的塑料拖鞋。

被桃子推两下，他一点也不生气，有时候甚至还很想笑。

跟桃子在一起的时候，宫治的世界好像不再有输赢。

不用非要赢过她也可以的。因为桃子从来没想赢过自己。

虽然现在正是暑气最重的日子，但是有的人的夏天快要结束了。

一垒侧是稻荷崎高中的应援看台，黑乎乎的，大中午的太阳打在身上，拷问着桃子和穿着黑色应援服的每一个人。

眼睁睁地看着支持的队伍从第一局一直落后到第九局，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治君坐在她的边上，一边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掉眼皮上的汗水，一边盯着显示屏上的球数指示灯。

九局下半，稻荷崎现在还落后一分，一出一二垒，两好三坏，满球数。

打击区上的四棒是三年级的前辈，那位大腿比小太还要再粗一圈的前辈。前辈腿上的腱子肉，背负着大家的希望。

垒上的选手都离垒包有些距离，随时准备按照教练的暗号发动进攻。

好像小山一样的四棒前辈，挥了三记大棒。最后一次挥棒，球棒轻轻擦到了这颗变化球，却只打出一颗内野弹地球。

电光火石间，大家好像硬生生地吃了球场上的空气给的一记拳头，稻荷崎被捉了个双杀，出局了。

小和背对着球场，脑袋飘舞着白色的带子，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地捂在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脸上。

桃子也开始眼泪汪汪，用裹在肩膀上的湿毛巾抹了抹眼睛。她转过头去看宫治。

啊……治君怎么哭得比她还惨呢？

桃子伸出手，虚抱着治，安慰着他。

小和刚平复完情绪，把捂着脸的手松开，就看见治和桃子抱在一起。一下子更伤心了，为什么比赛不对他好，也没有女生对他好呢？

痛痛快快流了一场眼泪的宫治，上学校大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副模样。他和桃子又坐在了一起。桃子被车的轻微颠簸给哄睡着了。

治把手放在桃子的手和她的大腿之间。

对桃子的迷恋，在这个夏天变得这样浓烈。他真是不思进取呀，比起排球，好像更想和桃子在一起。

虽然也都有参加训练，但是时间一久，侑会看出来的吧。

宫治看着桃子柔软的脸庞，心中暗下决心。不能被她的美色所耽误，他要找点生活中除了桃子以外的乐趣！

可是，临到下车的时候，桃子的脸色还是这样红红白白，她好像一冷一热就中暑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这可不能抛下桃子。

治君刚才下的决心，一下子就被他理直气壮地抛到脑后。哎，桃子这样的女朋友，正需要像他这样靠谱的男生来照顾。

是以宫侑打电话催宫治回家吃饭，宫治勉为其难地表示实在没空。

哈？你小子饭也不吃了？

宫侑的眼乌珠都要弹出来了。

哎呀，桃子中暑了，我把桃子送回家，顺便在桃子家里吃饭吧。桃子的奶奶做菜很好吃的。

这么装模作样的说辞，除了确实想气一气宫侑，也多少有些真心的成分。不过，也没有想到桃子的奶奶临时出门了，桃子家里，今天只有一颗中暑的桃子。

宫治简直苦中作乐，对付着吃了两碗茶泡饭，倒也任劳任怨地随桃子使唤。生病的桃子颐指气使地让治君帮她端茶、置水、递手机、当靠垫的。

别说被差使，只是一想，桃子家里只有他和桃子两个，宫治的这颗心呀，就像倒映在茶水缸里的月亮，摇摇摆摆又皱皱巴巴的。

中暑的人不好再吹冷空调。不过好在到了傍晚，气温也降了下来。

宫治又出了趟门，去附近的药店给桃子买点退暑药。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小条街道的商业街。他特意在便利店的杂志架前吹了好一会儿空调，直把自己吹成一个冰清玉洁的宫治，才施施然地回到桃子家。

出门在外的桃子奶奶现在已经回家了。宫治在家门口刚好碰见了要进家门的奶奶。他也不好再留了，把装着药的塑料袋递给奶奶，就有些空落落地回家了。

晒了一天太阳了，他还是打算走回去。

裤袋里的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

是桃子发来的信息。

最喜欢治君了♡

什么嘛……早就知道了……

晚风和着最后一缕夕阳，醺醺然地促狭着治的感官。

宫治呀，宫治，你没救了，你真是个只想着恋爱的男高中生！

他无不惆怅地这样想着。

/现实向1.2w字一发完

/流水账

“俊尼是大明星。”

*

二零一五年十月，星期日。上午天气晴，午后下了雨，气温骤降。

全圆佑午睡醒来找水喝，看到文俊辉正在自己对床玩手机。

他走到厨房，开了一瓶凉水，咕咚咕咚咽下去半瓶。

 

宿舍很安静。今天是休假日，他们的回归期结束了，新专辑筹备中途给了他们十天假期，大多数成员都回家了，回家前抽签，抽到他，留下来，看宿舍。

其实宿舍有人看。文俊辉家远，回不去。但成员们觉得这样有点欺负四哥。

不欺负四哥，就欺负六哥。

他们俩关系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全圆佑喝掉半瓶水。他看着剩的那半瓶尚冒着冷气的、冰凉的矿泉水瓶，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要生场病，好让文俊辉主动跟他搭一句话。

 

凉水浇头，顺便去阳台发了一个小时呆，回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太清醒了。头疼，脸热，但是不困，晕晕的。他走进客厅的时候文俊辉刚好出门，宿舍阿姨在做晚饭了，阿姨说他们两个不能回家，怪可怜的，晚上破格给他们炖排骨。

“你干嘛去了？”

文俊辉的头发稍微有点儿长了，染成棕栗色的，遮了半边儿眼睛。

“外面下雨了？”他摸了摸队友肩膀上半干的衣服。

他的眼睛很大，眼白很多，睫毛似乎把刘海扑棱得一抖一抖。

也可能是因为全圆佑现在看什么都一抖一抖。全圆佑想不通，晕乎乎地说：“没干什么啊。”

文俊辉拧起眉，走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搁到了他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全圆佑看到他的眼睛睁的更大，黑色的眼珠里慢慢装满了担忧和焦急。

“怪不得觉得冷。”

全圆佑说。

心里想：得逞了。

 

全圆佑在宿舍生病一般都是文俊辉照顾。文俊辉很会照顾人，而且他照顾人的时候很安静，不像尹净汉会一直找人聊天，也不像洪知秀那样细心太过，更不像崔胜澈那样根本不会照顾人。

全圆佑躺在床上，手里捂着文俊辉塞给他的热水袋，心里想，他这三个哥，好像确实没有一个省心的。

今天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阿姨做完饭就走了，文俊辉和全圆佑都没告诉她全圆佑生病的消息，怕她担心，也怕她留下来住。

阿姨留下来住气氛会很尴尬，文俊辉不知道怎么和她聊天，全圆佑更不知道。

前者是因为语言不通。阿姨说方言，说快了他就听不懂，而且不好意思让人家重复一边。后者是因为真的不知道，他社恐。

文俊辉把食物盛出来，然后端到全圆佑床前，和他一起吃。

全圆佑经常生病，小到普通感冒，大到急性肠胃炎。而且很瘦，一米八，只有一百斤出头，练习生时期他就经常去医院，十四五岁，小脸煞白。当时宿舍只有文俊辉，他上语言学校回来，就来照顾他。

所以，如今文俊辉已经知道怎么照顾他了，甚至连他生病时候该吃的药都如数家珍。全圆佑饭前吃了三种，饭后吃了两种。然后非常有良心的和文俊辉一起收拾饭桌。

晚饭后，他们看了一部电影，文俊辉吃了一支冰淇淋，给全圆佑倒了一杯热水。

凌晨两点关灯睡觉。文俊辉回他隔壁床躺下，全圆佑看着他侧对着自己玩手机，犹豫了半个小时，才赤脚下了床。

 

文俊辉听到他的声音，自动往床里面挪了挪。

“冷么？”

文俊辉问。

全圆佑点点头又摇摇头，翻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锁骨上。

文俊辉身上一直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即使靠这么近，也只有宿舍的洗衣粉味道若隐若现。

文俊辉拍了拍他的胳膊。

全圆佑忽然想到他们练习生时期，传纸游戏，自己莫名其妙地跟他的那个吻。

想了一会儿，文俊辉皱眉：“你是不是发烧更严重了？”

全圆佑：“……没有。”

 

/

 

二零一六年初，文俊辉没能回家过年。全圆佑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回家呆几天，家里父母很喜欢他。文俊辉答应了。

那段时间年末演出特别多，他们前前后后赶了很多场，为了在镜头面前混脸熟。

文俊辉瘦了特别多，在待机室换衣服的时候能看到皮包骨，崔胜澈吓了一跳，以为他生病了，文俊辉就开玩笑，问他换衣服看自己干什么。

新年，全圆佑和妈妈说，给文俊辉做了一大桌子菜。辣的比较多，他们都喜欢吃辣的。

两个人对着辣的小脸通红，又灌进去好多啤酒。

饭后哥哥给他们送水果。拿了很多零食，说是爸爸刚刚出门买的。说看文俊辉太瘦了，得多吃，不然扛不住工作。文俊辉有点拘谨，脸红红的，全圆佑就看着他乐。

喝多了，文俊辉忽然开始给谁打视频。全圆佑凑过去，听到了徐明浩的声音。

全圆佑的心顿时变成了一杯被剧烈摇晃过的可乐。

 

他们在用中文交流，全圆佑听不懂，他感觉自己有点儿傻，这么听着很傻，这么看着也很傻。

更何况，文俊辉说着说着，忽然哭了。

他看着文俊辉哭，却因为语言不通，不知道他哭是为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傻透了。

 

文俊辉那天真的喝多了，挂掉电话就不清醒。他喝多了不会吐，妈妈睡前看了他们一眼，给他拿了点醒酒药，全圆佑让他吃了，然后拉着他去睡觉。

文俊辉不去，好容易把他抱上去了，文俊辉忽然抱住了他。

他嘀嘀咕咕，说的韩文中文都有。全圆佑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但听不懂他说的中文。

不过文俊辉抱得很紧，他的眼睛红红的，他的脸也红红的。他闭着眼睛，他的眼睛好看极了。

在那一刻，全圆佑仿佛被谁蛊惑。

他低下头，封住了那张一直在说着他不懂的语言的嘴唇。

 

第二天，文俊辉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

 

二零一七年，换宿舍，公司找他谈了一次话，话里的意思是，粉丝们似乎很喜欢看他和珉奎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他开始是真的没懂。

 

巡演开始以后他就和文俊辉住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打游戏。他喜欢跟文俊辉呆在一起，即使这样会让他想到那年那个不清醒的吻，会让他怀疑自己对这个长得相当好看的朋友是不是产生了点不该产生的感情，他依然喜欢跟文俊辉呆在一起。

在公演舞台，安可，他看到文俊辉朝自己走过来。

他想，我真想亲他啊。

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再然后，他走过他，强装镇定地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回首尔以后他没法和文俊辉住在一起了，但宿舍都在一起，他们也算形影不离。只是有工作的时候他几乎见不到他。

他们组合人真的很多，如果他在这一头，他几乎看不到另一头。

而文俊辉就在另一头。

他和珉奎的个人活动似乎莫名其妙地变多了，无论是舞台，还是杂志拍摄。他跟珉奎关系一直很好，没有人不喜欢热情的大狗狗，他们可以一起打游戏，即使金珉奎并不太喜欢打游戏。

同时，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俊辉有点躲着他了。

 

某天个人行程，他和珉奎要单独去外地住一天，凌晨三四点，他洗了澡，感觉自己有点饿，出门找吃的的时候看到金珉奎的房间还亮着灯，于是没有多想，推门而入。

金珉奎吓了一跳，立刻挡住了电脑屏幕。

这是全圆佑第一次看到两个男的做那种事。

 

“哥，你听我解释。”金珉奎吞了吞口水。

全圆佑完全呆了：“所以，你是……？”

金珉奎完全蔫了，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我是。”

“而且，”金珉奎苦笑道：“在公司通知我要和哥炒作以前，我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件事冲击性太大了，甚至全圆佑都感觉自己不饿了。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保密，然后机械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闭上眼睛，就是文俊辉的脸。

毫不夸张地说，他之前完全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喜欢男人啦，喜欢女人啦，喜欢、或者不喜欢啦。

他是爱豆，他可以到三十岁都不谈恋爱，组合正在上升期，他不急着考虑这些。

但不代表，他真的不需要考虑这些。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文俊辉，就在这张酒店的床上。醒来以后他一身的汗，热的好像自己快要蒸发了。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这种事。

但不是他第一次梦到文俊辉。

床头手机响，他正对着床上的污渍不知道怎么处理，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就按了接通。

“你今天回来吗？”文俊辉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刚刚睡醒：“阿姨问你想吃什么。她说你的生日快到啦……”

“对了，”他又说：“我好像还没有问：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过了两三秒，全圆佑没说话。

文俊辉：“喂？你在听吗？”

他不知道，听到他的声音，全圆佑差点把手机扔了。

 

/

 

二零一八年，文俊辉躲他躲得更严重了。

公共行程对不上，组合活动他们两个站的都特远，文俊辉拍的杂志跟他没关系，他拍的工作完全不会请文俊辉。

不过镜头下还是一样的，有的时候有空了，文俊辉会钻研点刁钻的饭菜，只是不是给他吃，是给徐明浩吃的。

刚开始的时候，色香味总有一味不全。可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会过来等半小时，只为了蹭他的一口。

那段时间他身体不太好，肠胃炎反复发作，文俊辉却没多少时间照顾他。组合活动特别多，他们天天跑行程，有天全圆佑半夜出来喝水，看到文俊辉正在卸妆。

他只卸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描得如同狐狸。全圆佑走过去靠在他的桌子上，文俊辉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怎么醒了？”

“我渴了。”全圆佑说。

文俊辉笑了笑，叮嘱他说：“别喝凉的啊。”

 

那时候其实距离文俊辉回国很近了，他们应该有连续三个月见不到面。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段时间全圆佑特别粘文俊辉，出门吃饭的时候偶遇成员，李硕珉打趣说全圆你怎么又跟着文俊，全圆佑还没说话，文俊辉就侃大山说：“因为全圆变成了我的猫咪啊。”

李硕珉愣住：“你的猫？”

文俊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

他回手揽着全圆佑的肩膀带他回宿舍。全圆佑一直没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文俊辉那一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心跳的快要死了。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不少酒，喝完第二天有行程，行程再然后文俊辉就要走了。世界好像把分别定的相当局促，让他们没有办法好好珍惜时间。

全圆佑喝了很多。他歪在文俊辉的床上，文俊辉说你该睡了，他摇头。

他把头靠在文俊辉肩头上。文俊辉就笑了，小声说：“怎么，你又要亲我么？”

全圆佑愣了一下。

他听到了。

但他假装自己醉倒了。

 

第二天去行程，出发前，文俊辉给他塞了一盒草莓酸奶。

 

然后三月未见。

文俊辉再回首尔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明确的感受到，他变得沉默了。

 

/

 

二零一九年夏，北美，酷暑。

巡演到北美，天气热的根本不讲道理，且早晚温差大的几乎不像是同一个地区。到墨西哥的时候全圆佑直接晕了，他水土不服，前一天晚上吐的快虚脱，第二天上舞台，只跳了几场，就直接倒了下去。

他晕倒的时候，文俊辉正在前头表演。耳边聒噪的音乐响声，然后被剧烈的心跳声淹没。

再醒来，是文俊辉握着他的手。

 

“还行吗？”文俊辉问他。

他化着很夸张的妆，跳了好几支舞，现在已经花了一点点，但还是很好看。

头发毛茸茸的，他这几天消耗太多了，看上去瘦的骨节分明。

全圆佑想：好像不太行了。

他笑了笑，回握住文俊辉的手，轻声道：“文俊，你说，我会死在这儿吗？”

然后他支起上身，咬住了文俊辉的嘴唇。

 

那场表演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当时亲文俊辉的时候屋里只有几个当地请的医生，不过幸好，他们所有人都对他的举动心照不宣但权当为无。

其实文俊辉下意识要揍他来着，但迟迟没有拳头落下来，全圆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他憋的通红的脸，还有紧紧闭着的眼睛。

 

“你喜欢我吗？”

全圆佑听到自己说。

“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

 

那场全圆佑再上台以后特别疯。即使他没有听到文俊辉的回答，因为下一场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导演问他可不可以上，不可以的话他们想办法弥补，全圆佑握着文俊辉的手臂坐起来，说，我可以。

直到结束，他真的没有再倒下去。

 

整个巡演他们都很尴尬，队内出了好多事，好多人生病了，大家状态都不好。他们忽然成为了队伍里的主心骨，文俊辉在照顾所有人，就像当年coups回家，文俊辉照顾所有人一样。

他知道这个时候文俊辉没有心情和自己讨论这种事情，可每一次他们在舞台上擦肩而过，心里的失落依然像海边岩石气孔里吐出的泡沫，迅速而密集地将他淹没。

 

他忍不住回头看他，看着他，看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手。他很想牵住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跟他做那种只有在电脑里看到过的事情。

想回到2015年的宿舍。他生病了，可以赖在他的床上睡觉。

可他不能。

 

有的时候全圆佑痛恨自己的龌龊，他们在唱歌，他们在表演，团队心血造成如此盛况，眼前灯海如瀑，可他却在想那些事情。

 

于是，他给自己划定一个界限，告诉自己，不可以靠的他更近了。

像是一个半径。

这是仅属于他的环月行动。

 

俊尼是大明星。

他只要看着他就好了。

 

巡演戛然而止的时候，那个文俊辉特意回国的综艺播出了。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假装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地去看他。

他看到文俊辉突然变得安静的原因。那个他听不懂的语言的综艺，被蹩脚的翻译成了他的语言，还有那些即使语言不通也如此鲜明的恶意。

那段时间文俊辉又病了，他在巡演即将结束的时候生病，然后回首尔又病，每天笑嘻嘻的打针吃药，大半夜在卧室里咳嗽。胜宽心疼地差点掉眼泪，问他怎么样，怎么吃药也不见好，文俊辉偏偏不正经，叉着腰说，怎么不好了？我已经完全健康了呀。

他嗓子已经哑得听不出是他的声音了。

晚上他再次咳嗽。全圆佑摸进他的卧室，发现他已经烧得不太清醒了。

 

这应该是全圆佑第一次照顾生病的文俊辉。凌晨一点，全圆佑看着打上点滴的文俊辉靠着自己的肩膀打盹。

那么大一个人了，长手长脚，生病的时候样子却乖的像一只猫。

全圆佑就想到，文俊辉回到他的国家的那段时间，有天早上，凌晨四点，他忽然接到了文俊辉的电话。

二零一八年的冬天，本来是每天都有和成员打电话的，但那天，文俊辉就是忽然给他打过来了。

 

他接过来，听到电话那头的啜泣声。

声音很低。

“俊尼？”全圆佑问。

那头没有回复。

通话二十四秒，电话挂断了。

 

文俊辉打完点滴的时候刚醒。他不发烧了，全圆佑去交了医药费，然后领着他往宿舍走。

打针的地方是一个离宿舍很近的诊所。他们走着来，走回去。

文俊辉对他还是有些尴尬，他在踢石子。

走着走着，全圆佑朝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文俊辉愣了一下。全圆佑握住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我有的时候在想，”全圆佑忽然说：“怎么我就不是中国人呢？”

 

“怎么我就不能完全的了解你，怎么我就听不懂你说的任何一种语言、怎么我就不会说你的母语。为什么我没法出生在你的国家，过你过过的生活，懂你的一切习惯。”

“我只有日复一日地在揣度你的喜恶里度过，我怕我不够了解你，我又怕，我了解你了以后，会发现你更喜欢的是别人。”

他顿了顿，却笑了，接着说：

“不过我又想，那你就去对他们好吧。你对别人好，我来对你好。你给别人什么，我全都一个不差的也送给你。”

“我想对你好。”他说：“我喜欢你，我想了好久，我确定，就是想要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文俊辉没说话。

但这是他认识全圆佑以来，听到他一口气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

 

文俊辉没说话，两个人就都没再说话了。全圆佑拉着他的手一直走回到宿舍，楼下，透过透明的单元门，看到胜宽和vernon正等在那里，不过似乎是头挨头地睡着了。

文俊辉忽然站定。

“那……”全圆佑听到他说：“要试试看吗？”

 

“不行再说。”

文俊辉站定，他看着他，脸色有点儿苍白。

“我们试试看吧。”

 

/

 

二零二零年，大吵了一架。

原因都忘了，似乎是很小的一点事，但吵得很凶。自出道以来团内最少发火的两个人针锋相对，把所有人都搞蒙了。他们那天真的差点打起来，全圆佑转头就走，文俊辉踢了下桌子腿，桌子塌了。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吵起架来就会冷战，很难和好，更很难说和。那场架吓得队内几个小孩近一个月都在看眼色生活，胜宽一天晚上跟文俊辉睡，一天晚上跟全圆佑睡，但也没用。两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上镜看着都那样，队友才发现，他俩平时表现的也太不熟了。

可明明他们关系很好的啊。

都拒绝和好。幼稚到吃饭时候抢最后一块辣白菜，洗澡的时间也完全错开，平时总坐一趟车出席活动，现在一个跟着胜澈，一个和净汉一辆车。

 

某天，文俊辉半夜看完小说出门上厕所，听到李灿屋子里有人在哭。

他走近，听到是胜宽，哭着说，万一俊哥真的生气了，到时候回中国了怎么办？

他说：我不想他回中国。

 

那天晚上，文俊辉愣了很久。

他开始想要和好了。

 

其实要不是情侣关系也不至于吵得这么凶。就是太熟悉了，习惯对方接纳自己的一切了，于是就忽略掉了对方也会累，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文俊辉敲全圆佑房门，没人应，他有点尴尬，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做，一回头，看到全圆佑正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一个小时前，尹净汉看着全圆佑冲进冷水里浇湿，一脸不可理解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俊尼就一点儿没发现你这是故意的吗？”

一个小时后，事实证明，文俊辉确实一点都没发现。

 

高烧四十度，全圆佑举着手上的红绳在他眼前晃，晃得文俊辉心烦。

他出门儿拿回来六瓶烧酒，说要自己喝，全圆佑眼睁睁看着他一口气灌了半瓶，然后一把把自己扑进床铺里。

“对不起。”

文俊辉小声说：

“不该和你吵架的。”

全圆佑沉默了一会儿，手搁在他后背上，慢慢往下环住腰。

他闭了闭眼。

可能是因为发烧，他的心跳已经快得听不清了。

 

“为什么不牵我的手？”文俊辉质问他：“我们是不是试错了？”

干眼症全圆佑，那天差点哭了。

 

第二天出行程，全圆佑退烧了，但还是裹得严严实实。

今天，他依然和崔胜澈一辆车。

不过穿好鞋以后，他在玄关等了一会儿，队友一个一个路过他并对他投以不解的注目礼，就看到，文俊辉蹦蹦跳跳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还带了两瓶巧克力牛奶。

文俊辉换好鞋，他们并肩走了出去。

 

那年因为特殊情况，他们的休假时间特别多。队友里除了他们以外没几个闲得住，两人独处的空闲时间很多。文俊辉看小说，全圆佑打游戏，文俊辉做饭，全圆佑刷碗。训练的时候心照不宣地走到在练习室镜头前分道扬镳，中途休息的时候全圆佑慢悠悠地走过去，问文俊辉睡得好吗，变成了物料里模糊的一个角。

其实文俊辉朋友很多，他们旅居韩国却来自同一个国家，打电话的时候可以用母语交谈。全圆佑听不懂，知道对方是哪个团的成员，那些人似乎问文俊辉身边的人是谁，文俊辉把镜头转向他，说，是圆佑。

对方立刻严肃，用敬语对他说前辈你好。

 

全圆佑问，你们要去吃饭么。文俊辉点头，问他，“你去吗？”

全圆佑想了想，摇头：“都不熟，我就不去了。”

 

说来他的朋友真的很少，除了成员就是成员。文俊辉吃完饭回来看到他还在原来的地方打游戏，他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全圆佑张开一只胳膊环住他，文俊辉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地感觉到身旁这个人有点失落。

他们都觉得文俊辉神经大条，什么都感受不到。文俊辉有的时候觉得好笑，可又觉得这样也好。

 

他想成为一棵树。扎在一个地方，可以收留所有的过路人停靠。

 

文俊辉抱住他的腰，说，“明天跟我去吃饭吧。”

全圆佑挑眉：“算是补偿吗？”

文俊辉笑了：“嗯。”

 

/

 

二零二一年秋，多雨，一下不停。

约在外头吃饭。文俊辉约的，为了跟他和好。

 

前几天他们又吵架了，一年一度，吵得还是很凶。不过这回没让人发现，他俩单独行程的时候吵的，其他人都不在，吵得也不明显，不像上次那么爆发，都压着火气。

文俊辉情绪不对，眼圈气的红了，回家的时候没跟他坐一趟车。

再然后，文俊辉就感冒了。

 

他感冒没让别人发现，嗓子疼了几天，也没吃药，靠自己挺过去。

那段时间他们在谈续约，情绪本来就敏感，全圆佑担心他也没办法，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顾及到他们这种小矛盾。

他知道，一连几个月了，文俊辉心情都不太好。

他需要个爆发口。可能是自己正好在，那个爆发口就成为他了。

 

他感冒的事儿没瞒住，去练习室的时候说话声音不对劲，金珉奎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自己最近有点不舒服。

这句“不舒服”让全圆佑想了一整天。大半夜睡不着，还是冲出去找药店买了一堆感冒药。

他敲开文俊辉的房门，看着他吃了。

 

第二天，文俊辉就约他出去吃饭了。

 

他们和好的特别快，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发泄过来可能会好。全圆佑陪他去汉江边上转了转，两个人点了一份汤面，坐在长椅上吃了，然后各开一瓶啤酒。

文俊辉忽然说：“我妈妈前一阵子生病了。”

全圆佑一愣。

“不严重。”文俊辉接着说：“现在也好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担心她。”

全圆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鲜少从文俊辉这里听到他家里人的事情，更别提其他人。

他想了半天，抬起手，摸了摸文俊辉的头。

“下次，担心的话，要和我说。”

全圆佑看着他：“不要自己藏着。”

文俊辉点点头。

 

他忽然无声无息地掉了眼泪，用手随便擦了擦。全圆佑就拉着他，轻柔的跟他接吻。

 

回宿舍以后发现屋子里好多人都在。崔胜澈，金珉奎，尹净汉，还有胜宽和李灿。他们今晚应该要喝酒，尹净汉去洗下酒的水果，路过他就问，和俊尼和好了吗？他一愣，点头。

“你知道我们吵架了？”全圆佑把帽子放到玄关口。

“全团十三个人，谁看不出来你们吵架了？”尹净汉笑了。

“很明显么？”

“嗯。”

“好吧。”全圆佑挠头：“已经和好了。”

“和好就好。”尹净汉端着果篮往回走：“我们要喝酒，你来么？”

全圆佑摇头：“不了。玩的开心。”

 

刚刚分开的时候，他说好给文俊辉发消息的。

对方却被拉去玩飞行棋了，正给他发图片。抱歉地说，好像不能一直发消息了。

他笑了笑，回了一个“没关系”，又说，“他们正在我这里喝酒。”

 

“你喝吗？”

“喝完可以去找你吗？”

“晚一点可以。”

“好，等会见。”

 

五分钟后，全圆佑走到酒桌边坐下，说：

“玩什么？我也想喝。”

 

在他们这儿喝酒的话，他可以有借口去文俊辉的宿舍一趟。即使夫胜宽强调了很多遍自己不用他送了，但全圆佑非常坚持。崔胜澈一把把胜宽拉过来，教育他，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金珉奎嘿嘿地笑，全圆佑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不也一样。

去了以后，他可以睡文俊辉宿舍。大多数人都睡了，他们走路静悄悄的，文俊辉接了他的消息探出头，看到这么一大堆人，吓了一跳。

“喝醒酒汤吗？”文俊辉问他：“喝的话就煮一点。”

这么多人，才不要和大家分享汤喝。

全圆佑想着，没回答，推着他回卧室了。

 

他最近行程很多，文俊辉几乎见不到他。大多是杂志拍摄，文俊辉见过他拍杂志的样子，看上去生人勿近，特别不近人情。

跟这个进个门还要拍他屁股一下的男的完全不同。

文俊辉的房间里有零食，他一直没减肥，也不用减肥，肚子上没什么肉，甚至浑身上下都没什么肉。全圆佑趴在床上看着他玩手机，越看越喜欢，文俊辉反而不自在，把手机关了，说，要睡觉了。

门外有人走过。李灿问，圆佑哥呢？胜宽说，俊哥呢？李灿说我怎么知道。胜宽说，圆佑哥应该在和文俊辉呆在一起吧。

文俊辉听着耳热。全圆佑忍不住笑了，文俊辉就问他：“你都和谁说了？”

“巡演的时候。”全圆佑闭着眼睛，低声说：“跟你表白那次巡演，和coups和珉奎说了。”

文俊辉：“那会儿我不没答应你么？”

“嗯。”全圆佑懒洋洋地：“所以，我就只说，我表白了。”

“……哦。”

“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亲过你了。”

“在你家，大年夜？”

“嗯。”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

全圆佑笑了，下巴靠上他肩头，说：

 

“所以我说，我只是表白了。不过我感觉，文俊辉应该能答应我。”

 

/

 

二零二二年一月，四月未见，文俊辉回首尔了。

经纪人在楼下停车，人先提着行李上楼。明天成员们有表演，说今晚先算了，明晚给他们办个接风宴，就在宿舍吃。

结果今天回家发现屋里是空的，都在练习室，说是最后一遍训练了，尽量练熟点儿，以免舞台上出错。

放好行李就要下楼。他们俩有太多需要补习的了。经纪人直接把他们送回公司，要临时学几支舞，年末舞台多，明天的赶不上了，其他的舞台要赶上。

那天他练到深夜，学了三支舞，浑身汗。隔壁下练了，乌糟糟冲进隔壁这间小练习室来抱他们。文俊辉差点被抛起来，几个紧紧的拥抱，谁也没嫌弃对方满头大汗，抱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全圆佑最后走过来，他一直在人群外围，文俊辉张开手搂住他，全圆佑拍了拍他的后背。

“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文俊辉舒了口气，无奈道：“感觉太久没跳舞了。”

 

他回国拍戏，拍青春爱情剧。跟女演员接了好几个吻。他甚至没敢告诉全圆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心理，不过瘦了很多。

头发剃掉以后太不适合舞台了，文俊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丑的想哭，全圆佑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你一直都挺好看的。”

 

那段时间忙的简直没有记忆，每天都是舞台和练习，化妆的时候大多数都在睡觉。全圆佑在他对角玩手机，看到他要倒下来了就推一把，最后干脆让他躺自己羽绒服上。文俊辉醒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堆了四件羽绒服，五彩斑斓的，懵了好一会儿，然后看了眼自己枕的那一件，认出是圆佑的。

他就在口袋里摸了摸，里面果然有一块西瓜味的口香糖。

还是昨天在房间里的时候，他递给他的。

 

前辈说爱豆谈恋爱都在车里，文俊辉觉得不尽然，起码谈团内恋爱的就不用。他们回宿舍以后有大把时间呆在一起，圆佑喜欢找徐明浩喝茶，文俊辉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打游戏，听他们说话。

没人引导的话，文俊辉的话很少，对上他，全圆佑反而是话多的那个人。

天气太冷也是问题，二月初，文俊辉跳舞把腰闪了，那会儿舞蹈室只有他和权顺荣，且两个人正在因为跳舞变队形的事情吵架。全圆佑去宇宙工厂写词，交完功课上楼找他，权顺荣在放音乐，一看就在闹脾气，声音大的能把人震死，文俊辉靠在墙边上，一身的汗，快把T恤打湿了。

全圆佑来接他，队内吵架他从不插手，知道自己插手比不上崔胜澈发火也比不上尹净汉唠叨，所以还不如别惹一身腥。他吸着咖啡自觉顺着墙根找文俊辉，越走近，越觉得他脸色不对。

嘴唇很白，姿势有点尴尬。

全圆佑蹲下来，对着他的耳朵喊：怎么不走，你怎么啦？

文俊辉看了他一眼，冷汗顺着鼻尖淌下来。

他说：“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那天全圆佑发了很大的火，不是冲权顺荣，更不是冲文俊辉。他直接关了音响，踹走文俊辉怕自己滑下去会伤的更严重所以一直用手撑着的椅子，无视掉权顺荣才发现事情不对的慌张的脸，咬着后槽牙，轻轻地把文俊辉从地上架起来。

权顺荣慌了。他音乐放太大了。根本没发现文俊辉状态不对。他跑过来问怎么了，全圆佑没说话，文俊辉拍了拍他的肩，注意着全圆佑的神色，说，没事，他来了，你别管了。

全圆佑发火的一大特点就是不说话。

他一直不说话，旁边人就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好在检查结果没什么事，就是肌肉拉伤，按摩的时候疼的文俊辉滋哇乱叫，按摩完了就能走了。全圆佑一直等着他，医生让他去缴费，他也不走。

等到文俊辉能自己站着了以后他才去交钱。文俊辉慢吞吞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全圆佑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抱住他。

 

“那会儿真以为你要残了。”

事后，全圆佑云淡风轻地说：

“连你残了以后，我怎么给你养老都想好了。”

 

出事儿那天他们都在宿舍。全圆佑早上接的电话出门儿，晚上就通知了丧讯。崔胜澈中午的时候就去了，文俊辉到的时候医院来了好多人，很乱，什么人都有。他觉得脑子嗡嗡的，推开应急通道的门，在楼梯上找到了全圆佑。

他顿了顿，蹲下身，紧紧地拥抱他。

那会儿真忙啊，他得赶行程。全圆佑来不了，他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回宿舍见房间空了一个人，给他打电话怕打搅他，就给他发消息。全圆佑都回，但字数都很少。文俊辉下行程看手机，透过文字摸不清他的情绪，索性咬了咬牙，也没卸妆，换了个衣服，买了张去昌源的票。

到的时候凌晨四点。他在圆佑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犹豫要不要进门，结果透过窗口发现圆佑的卧室没有关灯。

他就打电话了。

全圆佑下楼，就看到了裹着一身寒气的文俊辉。

 

其实文俊辉很讨厌韩国的公共交通。人太多了，方言也多，可能走着走着他就有点儿听不懂。而且麻烦，有的人身上烟味或者酒气很重，他真的很讨厌烟酒味。

可当全圆佑走近他，他立刻在他身上闻到了那股文俊辉最讨厌的味道。

 

“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

全圆佑笑了。看着他眼皮上的亮片：“刚下行程？”

“嗯。”

“玩的开心么？”

 

文俊辉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眶。

“不开心。”

他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没有你，一点也不开心。”

他闷闷地说。

 

 

巡演再次开始了，去了好多的国家，镜头下的世界讳莫如深，环月行动重新进行。在异国他乡的时候文俊辉遇到了一个并不追星的中国人，对方问他的职业，他说是歌手，指了指不远处高挂的巨型海报。对方就笑，说，是大明星啊。然后像所有长辈一样地问他，那你谈对象没有。

破天荒的，他诚实地说有。没想到对方更惊讶，说，你们小年轻做歌手的，这时候谈恋爱，不怕到时候会分手么？

文俊辉想了想，说，也怕吧。

 

同样的问题在最初全圆佑坦白与他恋爱时金珉奎也问过他。他们聊了很多。全圆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给出了一个和文俊辉非常相似的答案。

怕分手，怕分开，怕被发现在一起过，也怕被发现分开。

可能一直以来，他们默契地减少他们相爱的证据，就是在等那么一天。可能他们本来就对这段关系并不自信：不自信他们会受到祝福，更不自信他们会很长久。

自文俊辉第一天进公司，十几岁，长头发，高鼻梁，双眼皮，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当时的练习生悄悄向全圆佑议论文俊辉，说他长得好看，又说，好看有什么用？反正最后他会回到中国。

像很多中国的前辈一样。

全圆佑本来深以为然的。

 

那天是个清晨，五点，练习室空无一人。全圆佑忘记把书包带走，于是起了个大早来练习室取书包。

然后就听到声乐室里有人唱歌。

地下室的钢琴声音有些飘了，但弹出来还算凑合。全圆佑推开门，看到中长发的中国练习生坐在钢琴面前，嗓音温和的唱着一首他听不懂得中文歌。

那年他只有十六岁。

他知道，有一天，他会走。

可他就是喜欢了。

 

那就成为大明星吧。和你并肩走到世界第一的位置上，和你一起唱歌，和你一起跳舞。即使没有人知道也没关系，至少有万人看到我们并肩而歌，至少有万人看过我曾望你，至少有万人曾经猜测。

十六岁的全圆佑曾想过，自己不要成为明星了。自己不适合。

看到文俊辉以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俊尼是大明星。

永远鲜花如海，永远有人爱慕。

他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场隐秘的环月行动。

只你共我。

End.

 #月岛单人，1w2

＃实在想不出标题了，重启人生烂梗，是个不太好概括的故事

＃或多或少ooc，小学以下文笔，多多担待

  

  

00.

她无法解释现在的状况，大概不是因为物理成绩差的原因。

校服裙被天台的风吹动，她扯住裙摆，手中被晾太久的冰棍顺着手腕融化蜿蜒而下。

到底多久没穿过膝盖以上的短裙了？

十九年是有了吧。

 

 

这件离奇事件的开头极为普通。

如同每一个工作日的早上，她被闹钟吵醒，一睁眼，屋子变了。

她试图无视明晃晃挂在墙上的乌野校服，可翻遍整个房间也没找到待会上班要穿的市政厅制服，就连昨晚赶到凌晨三点的报告也被两本字迹潦草的作业取而代之。

老妈破门而入催自己上学之前，她都坐在地上思考。

一切发生的太过自然且真实，好像那个三十五岁，在市政府上班，每天都过着重复又无趣日子的女人才是一场梦。

 

 

“啊，找到了。”

天台笨重的门吱呀着被推开，来者是同班的女生，只是她实在记不起对方名字了。

“今天你怎么怪怪的，哪里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

她干笑两声，把冰棍叼在嘴里，甩甩手上黏腻的冰水。

“我还以为你又跑去排球部那边了，害我好找。”

“找我有事吗？”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今天你值日啊！”

“抱歉，忘了。”

两人并肩下楼，她尽己所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捕捉信息。

“为什么是排球部？”

“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去排球部找我。”

“还不是因为你整天往那跑...啊对了！说起这个，他给你答复没？”

“什么？”

“昨天你不是跑去跟人家表白了？”

“？”

 

啪嗒，冰棍从她嘴里掉落。

她扯了扯嘴角，脸僵的不像话，

“我，昨天，跟谁，表白了？”

“诶？就是排球部很高的那个，呃...戴眼镜，长得很白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叫...”

 

脚步随声而止，风起，透过走廊的窗把夕阳被吹到她脸上。

茫然中带着无措，伴着那个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她第二次的十六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啊，月岛萤。”

 

 

 

01.

说到底，记忆不过是人凭感觉用暧昧的形容词编织出的，虚实几分谁也说不清。

可当那个名字确切的再次出现在生命中，还是复原了她的某些记忆碎片。

好像，确实有过那么个人。

模样已经记不清，剩下的印象只有那人瘦瘦高高的，戴副眼镜。夏天的时候，只着衬衫，喜欢把袖子挽到手肘那，脖子上挂着耳机，也不怎么爱说话。

她也答不上来喜欢他哪。

课间时，她总会站在教室靠走廊的那扇长窗那，等他从这路过。放学时，特意跑去体育馆长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假装等人，与他擦肩而过。

啊，最羞耻的还要数那个。让朋友走到他身边，然后自己咋呼着朝他跑过去。如果惹得他看自己一眼，能兴奋到连续三天睡不着...

 

这种悸动的心情放在十六岁少女身上，叫青涩恋爱。但在三十五岁的社畜看来，那毫无疑问是赤裸裸的公开处刑。

往事随着那个名字一一浮现在脑海里。她既羞耻又烦躁，不由蹲下来疯狂挠头。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跟他都没说过话，哪来的胆子告白啊。到底是自己稀烂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说...

“你要是真不舒服，就请假去医务室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道那个月岛萤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诶？现在应该排球部吧？”

“谢了。”

 

 

十六岁的她给三十五岁的自己留了个烂摊子，无比棘手的那种。

按理说这事无非两种走向，月岛要么接受，要么拒绝。可难就难在，这两种结果她都无法认同。由于精神年龄差了十九岁，她根本无法把同学当做同龄人，更别说把月岛视作异性来对待。可要是被拒绝...三十五岁大人的自尊心又绝对不允许。

于是，再三思忖下，她硬着头皮选择强行扭转局面。

 

推开体育馆大门，环顾四周，确认排球部活动尚未开始后，她才开口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月岛同学是哪位？”

语毕，众人目光汇聚到她身上，不过，又很快转到她身后。

“我是。”

清冽，没什么起伏的男声出乎意料的从后上方响起，她被吓了一跳，随声回头。

夕阳笼着他的轮廓，那是一张和声音一样，没什么精神的脸。她愣神，心中暗叹：

靠，果然是我喜欢的那种。

不过感情也仅限于赞叹，她心绪很快平息

“能占用你几分钟吗？”

 

 

体育馆，后巷。

“我就不绕弯子了，昨天我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情书二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用代词。

月岛表情有些微妙，上下打量她一番，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

“你是指这个？”

掏出情书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完全不在月岛身上了，嘴里十分流利且荒唐的解释

“这个我收回一下，给错人了，我认错人了。”

“...上面写着我名字呢。”

“那就是和同学玩国王游戏输了。”

她死死盯着情书，边敷衍边靠近，伸手抢夺的瞬间，信却被月岛高高举起。手被尴尬的晾在半空，她轻啧一声，压下不爽，趁机跳起来又抢一次，可惜运动神经完全赶不上对方。

几番尝试失败，她有些恼羞成怒

“你这小鬼搞什么啊！？”

“小鬼？”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长辈对晚辈的蔑称被敏锐的捕捉到。她暗惊，立马干笑两声，换上不情愿的笑脸

“总之，你把信给我，这事就结束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

“啊，抱歉，部活时间到了。”

云淡风轻的撂下这句，月岛走了。

望着那事不关己的高挑背影，她开始深深怀疑曾经十六岁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02.

大学毕业后，她花了三年考公。二十五岁那年进仙台市政厅工作，十年磨下来，别的不敢说，揣度人心思的本事还是有的。

因此，她很清楚，月岛之所以没把信还回来绝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意思。若非要找个理由，她只能归结于这人性格太恶劣。

开头不顺，事事不顺。

以前高中时她成绩不错，但再怎么好的成绩也禁不住十九年的空窗期。某次突击小测验，她的排名直线下滑一落千丈，甚至到了被请家长的地步。老师也是个不省心的，听得同学间流传的只字片语，便添油加醋的告诉她老妈，她成绩下降是为情所困。

在办公室门外偷听的她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漫画小说电视剧里，别人重启人生都是一路开挂逆风翻盘。她倒好，越活越倒退，照这个势头下去，别说考公了，高中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因此老妈给她报了个补习班，没错，给三十五岁的她，报了补习班。

 

那是一个放学后的周五。

去补习班的路上，某个十字路口，垮着脸等红灯的她和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女高们形成鲜明对比。

距离回到十六岁已经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每次被闹钟吵醒，她都会小心翼翼睁眼，期盼能回到那个有些乱糟糟的单身公寓。

该不会，真的回不去了吧...？

这个想法蹦到脑子里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试图物理甩出去。

一定是少了什么契机，比如漫画里主人公都是车祸这类意外才会....等等，车祸？

脑袋有些昏沉，她不禁屏息，看了看人行道上的红灯，再看看飞驰而过的车辆。

然后，试探性的，迈出一步。

 

“喂，你干什么。”

后领骤然被揪住，勒的她没上来气。忍住想剧烈咳嗽的冲动，她回头，是那张最不想看到的脸。月岛摘下耳机挂回脖子，语气依旧冷淡

“怎么，看见我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费了好大劲才压下在本人面前翻白眼的冲动，啪的一声按下通行灯，径直离开。

“这小子以前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什么叫以前？”

不小心说出口的心声被听到，她轻啧一声，选择转移话题

“不用去排球部练习吗？”

“今天是自主练。”

“所以？”

“所以翘掉了。”

 

还可以这样。

高中时她一直是乖乖女好学生，工作也选了最死板的那种，所以从未有过出格的想法。

月岛缓步前行，见她没跟上来，回头发现她正笑着看自己，眼里有光

 

“你身上有多少钱？”

“...要打劫的话，你这身板还是省省吧。”

 

 

 

03.

搜刮了1000円她还不满足，指着月岛包里的运动服笑得格外灿烂

“这个也能借给我吗？周一一起还你。”

“你，已经变态到这个地步了吗？”

“请借给我。”

月岛嘴上奚落，可架不住她跟屁股后面念叨了三条街，最后实在受不了，还是把运动服借给了她。

达到目的后她火速溜走，迅速到月岛冲她背影吐槽的那句白眼狼也没听到。

 

 

她特意绕远来到市政厅附近常去的那家烧鸟店，进门前，把运动外套上的乌野高校字样藏起来，整个反穿上身。穿上的那一瞬间，她被少年特有的味道包围。

啊，原来这外套他刚穿过啊...

月岛个子高，外套够大，足以把她包括短裙在内的校服遮个严实。

确认着装无破绽，她进门，把2000円啪的一声拍在点餐台。

“五串烧内脏两杯生啤，要大杯的！”

 

虽然服务员鼓了几鼓想质问她年龄，可大约是她举手投足间太过熟练自然，所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给她上了餐食。

 

周五是她给自己定的犒劳日。

这天下班后，她会推辞掉所有邀约，独身去烧鸟店里喝上一杯来清空一周的压力。回到十六岁的这半个多月来积攒的压力比上半年班还恐怖，所以，她压根就没考虑一个年轻女生独自在烧鸟店吃大叔套餐是多么违和的一件事。

麻烦来的很快，她第二杯刚刚开始，邻桌已经喝脸红的大叔来搭话了

“嘿小姐，一个人喝多无聊啊，要和我们拼桌吗？”

以前她从未遇到过这事，大概是现在十六岁的脸气场太弱了吧。不过她也不慌，摆手拒绝，继续啃串。可这群大叔明显是喝上头了，见她拒绝，便毫无分寸的直接上手抓住她的手腕。

尚未成年的身体完全不足以抵抗，她猛然被扯到过道，就在对方马上把她拉过去时，过道走来一人，径直从她和大叔之间穿过，迫使大叔松开钳制住她的手。

 

“你借我外套就是为了来喝酒吗？”

月岛无视邻桌大叔的咒骂抱怨，直接坐到她对面，抱胸质问。她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把脸往外套里缩了缩，嘴硬不起来了。

“不行吗。”

月岛没追问，想拿桌上剩的半杯生啤，却被她伸手打掉。

“未成年的小孩子不准喝酒。”

此话一出，不仅是气氛，连月岛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她只恨自己嘴太快，连忙把酒一口闷掉，离开前还不忘掏出仅剩的几枚硬币买了两罐外带啤酒。

 

月明星稀，夏末晚风里掺了凉意。

本想脱下外套还给跟在自己身后的主人的，可迎面风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把外套裹得更紧了。月岛也不问她要去哪，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喂，你们两个站住。”

突然，不知哪来的巡逻的安保员在路边拦住二人

“这么晚了，你俩学生在外面晃荡什么呢？”

说着，安保员用手电筒照向她手里的塑胶袋，尚未看清，月岛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跑。

他反应速度很快，不仅是安保员，连她也没反应过来。

“喂！给我站住！！”

风在耳旁呼啸，模糊了追赶声，她喘着粗气开口

“你跑什么啊？”

“你傻啊？未成年买酒被发现是要被记处分的。”

啊，忘了这茬。

反应过来的她拼命迈开步伐，可还是赶不上月岛的速度，眼看他要被自己拖累被抓。她急中生智，反抓住月岛的手，拉他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片区域街巷错综复杂，可她却了如指掌，拉着月岛七拐八拐很快甩掉了安保员。

“你等会...”

见脱离危险，月岛停下脚步，平息过后开口

“再闷头跑就要迷路了。”

“不会，”

她体力明显不如月岛，气息急促到只能往外蹦词

“这片...我熟...”

 

 

 

04.

她带月岛来到了某栋建筑的后门，整面墙爬满了常青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破旧的小门。她四下寻找并没有能垫脚的东西，只好指使月岛

“你伸手摸摸，门檐右边应该有钥匙。”

月岛半信半疑的伸手一摸，还真有把生锈的钥匙。她暗赞，幸好看门的佐藤老伯从十九年前就有把后门钥匙藏着门上的习惯。

“等等，这是哪啊？”

她开门，回头冲他一笑

“市政厅。”

 

凭着在这里十年的上班经验，一片漆黑中，她带着月岛来到未来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她熟练解开密码锁，月岛已经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提问了。

“别愣着，你随便坐。”

她向回了家一样招呼他，搞得月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吐槽。

“...你到底想干嘛。”

“处理证据。”

她指了指手里的罐装啤酒，边寻找着合适的藏匿地点边解释

“市政厅周围警戒度高，安保人员多，带着这玩意出去绝对会被记处分。”

“那你扔垃圾桶不好了...？”

“垃圾房下午四点就关了...啊，有了！”

说着，她在某张办公桌前蹲下，解开了最下层的密码锁抽屉，把酒藏了进去。目睹一切的月岛忍不住吐槽

“你倒是藏的隐秘点啊喂。”

“你懂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人就没用最下层抽屉的习惯。”

“你怎么知道？”

因为现在这位平平无奇的小员工十九年后会变成这栋楼的老领导，而她也会变成这张桌子的主人。

她当然不能如实作答。

 

一切处理完毕，二人无事发生一般走在大街上。虽然收获了几个安保员的警告，但起码没再被狼狈追赶。

一番折腾下来才发觉这离家居然那么远，天色太晚公共交通已停，他们两个又凑不出打出租的钱，万般无奈下只得步行。

短短两个小时内发生了太多，精神一松懈，她体力下降的很快，没走多远便已透支，路过某个儿童公园时，说什么也要在此歇脚。

 

“喂我要丢下你走咯。”

“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你背...”

“你做梦。”

无视月岛的威胁，她笨手笨脚的爬到玩具爬架顶端，裹紧他的运动外套，从高处俯瞰整个宫城

 

“你知道吗？这里八年后会被拆掉噢。”

 

闻言，月岛猛然抬头，心脏开始不受控的跳动。他深呼吸一口，对着高处的女生发问

 

“我知道突然问你这个问题很奇怪，”

喝了酒的缘故，女生疑惑的眼神有些涣散，风把她的头发吹在空中晃荡

“你今年，多大了？”

 

她的头发，晃在半空的腿连带着风一起停了。沉默良久，月岛没等来回应。他摸了摸头发，心中自嘲自己脑子坏掉了。

“抱歉，是我糊涂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摆手作别

“你就当没听过...”

 

话音未落，身后是她从玩具架上跳下来的声音，随即，月岛感觉衬衫后摆被轻轻扯住。

他回头，月光透过枝杈落在她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上

 

“我今年三十五了。”

 

 

 

05.

博物馆展览会前一晚，作为主管的月岛忙到凌晨才睡。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睁眼回到了十六岁。

父母，哥哥，山口，还有排球部的所有人都毫无异常。时间照常运作，唯独抛弃了他一人。

显然，他信奉了小半辈子的科学目前还解释不了现在的状况，去医院精神科和脑科检查过一切正常之后，月岛萤决定接受命运给他的第二次十六岁。

 

以三十五岁成年人的目光重新审视十六岁的生活多了些新见解。

比如老妈的唠叨不再啰嗦了

比如日向和影山变得更弱智了。

又比如，那个每天站在教室长窗前等自己路过的女生，喜欢的太明显了。

 

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她瘦瘦小小的，脸很容易红，跑起来的时候马尾总是晃。冬天时会围一条厚厚的白围巾，半张脸都埋进去，只留一双眼飘忽不定的看向自己。

还有，每次她假装朝自己跑过来的表情都很傻，若是对上那双含光的眼，她耳尖也会跟着透红。

 

月岛萤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十六岁参加排球部的时候会考虑这是否会对未来求职有帮助，成年后更甚。所以，三十五岁的月岛萤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生能在暗处看自己三年却无所动作。

 

于是，某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上学路上。

在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假装跑向自己，然后擦肩而过的那瞬间，月岛拉住了她的手腕。

雨凝成水线，顺着他的伞沿落到她的伞面，啪嗒作响。鬼使神差的，三十五岁的月岛替十六岁的自己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她人懵了，呆了几秒，才如往常一样陷入慌乱。

我在干什么，人家是十六岁未成年女高，这是犯罪啊...

这么想着，月岛松开手，刚刚被自己握住的手腕有些泛红

“抱歉。”

留下这句，月岛走了，没回头再望向那个未知姓名的女生。

只是，被雨打湿的手背，还潮乎乎的。

 

 

月岛是抱着不干扰任何人的心态过自己第二次十六岁的。所以不久后，当她把信颤巍巍递给自己的时候，他其实愧疚多于其他感情。

这封信使他进退两难。

接受则意味着自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拒绝则意味着自己将第二次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就在他为难之际，那女生却突然找上门，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看向自己的目光直接又磊落，脸也不红了。自那开始，不管是上学路上还是课间走廊，她的身影都没再出现。

月岛做不出合理解释，他越想不通就越下意识的在意她，观察她，试图搜寻些蛛丝马迹。

她认不出谁才是月岛萤。

下意识喊他小鬼。

成绩直线下滑。

独自去烧鸟店喝生啤。

对市政厅的一切了如指掌。

以及，她知道未来这座儿童公园会被拆掉。

 

虽然这不符常理，可所有信息都指向了同一个可能性。

最终，月岛带着这一丝渺茫的希望，找到了和自己一样被时间困住的同伴。

 

 

 

06.

破败儿童公园的玩具爬架最顶端，两人俯瞰着2012年的宫城，良久无言。

“我就说，高中时候我都没跟你说过话，怎么可能会给你写情书...”

这样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她长叹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在风的加持下，马尾大有散架的趋势。旁边罪魁祸首倒自在，长臂反撑在身后，侧首而望，话中带揶揄

“反正我都收到了。”

“...早知道你是这德行，我十六岁的时候就不会喜欢你了。”

“那还真是遗憾呢。”

马尾彻底散样，她干脆扯掉皮筋，任由发丝被风戏弄。

“说正经的，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月岛耸肩，表示否定，她肉眼可见的变得失落

“变年轻了不好吗？”

“好啊。可代价是我的钱没了，自由的独居生活没了，还要再经历一次高考和比地狱还恐怖的考编...”

她越说声音越小，月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

“最重要的是....这副十六岁的身体，连两杯生啤都撑不下来....”

她人跟话一同软了下来，要不是月岛眼疾手快扶住她肩膀，她可能就从这跌下去享年十六岁了。

“喂喂喂...不是吧....”

月光到底暗淡，刚才月岛一直没注意，现在她瘫在自己肩上，凑近才发现她脸红的不像话。

 

就像收到她情书那时一般，现在的月岛萤再次进退维谷。

老老实实把人送回去，她酒气大到能让家人报警把自己当成未成年罪犯。私自把人带走，那就是坐实了罪犯的身份。

月岛背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她，定在儿童公园的门口，不知该往哪走。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

幸而她没几斤，得以让月岛腾出一只手摸索出手机。一看屏幕，是她妈妈，月岛头更大了，脑子正飞速运转思考怎么措辞才能不让对方把自己当做变态呢，对方挂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信息轰炸。

好死不死，月岛解不开她的手机锁屏。

“喂，你给我醒醒。”

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月岛长叹一口气，开始认命般瞎试。接连几次失败后，也不知怎么的，一个想法突然冒出。

“别怪我自恋，只是...”

月岛小声念叨着，伸出手指，在锁屏上输入自己的生日

960927

吧嗒，伴着她均匀安稳的呼吸，和卷着她味道的风，手机解开了。

她的发丝弄得月岛痒痒的，他不由低头，看着二人叠在一起的影子，轻笑出声。

 

只是，你喜欢的也太明显了。

 

 

月岛模仿她的语气回复了短信，说今晚在同学家留宿，然后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硬算的话他确实没说谎，毕竟又没说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这周末爸妈带着老哥去爷爷家，月岛家空无一人。玄关处他摸索着开关，犹豫数秒，还是没有开灯，摸黑把她放到了沙发上。

从冰箱摸出一瓶麦茶，月岛拧开，一口气灌了三分之一。

看着那张熟睡稚嫩的脸，他不禁陷入沉思。

她也三十五岁了啊。

在做什么工作呢？

有没有男朋友？

不对，应该结婚了...吧。

思至此，月岛骤然回神，轻轻摇头把乱飞的思绪甩出脑袋，朝楼上走了几米，又倒回来

“啧，真是个麻烦啊。”

然后抱怨着，把她抱到了自己房间。

 

 

 

07.

第二天一早，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吓得她以为又变成了什么奇怪的年龄。还好月岛臭着脸踹开了房门。

她也没想到有一天看到这张脸竟然会觉得安心，长舒口气，准备躺回去安心睡个回笼觉。

“你这人不要太离谱。”

毫不留情的，月岛掀着床单把她滚到地上。她在地毯上滚了三滚，不仅没起，还大有继续在地毯上补觉的架势

“十分钟，啊不，五分钟，就五分钟。”

月岛显然没有怜悯之心，拎着后领直接把她扔到了洗手间，关门前，又递进去杯水和解酒药。

她看看手心里的解酒药，又摸了摸杯子，是温的。看来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坏心眼。

 

这本是一个平和的清晨。

她迷迷糊糊的在楼上洗漱，他安安静静的在楼下做双人份早餐，窗外薄光细风，鸟叫蝉鸣。

气氛如此和谐，直到钥匙转动锁孔，月岛明光叉腰打开大门，

“我们回来啦！！！”

月岛煎蛋的手僵住了，很不愿回头面对这一切。

“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

“家里停电了热得要死，我们干脆带爷爷一块回来了。”

老哥撤身，后面是正在换鞋子的爸妈，中间的爷爷一龇牙，笑得格外灿烂

“小萤，好久不见啊！”

这下月岛不仅是手，连脸也僵住了。

 

“嗯？怎么回事，你小子早餐为什么做了两份？”

明光无用的观察力此时显得十分多余。就算知道大家要回来，也不可能只做双份啊...带着疑问，明光再次打量弟弟，却发现那小子已经在往楼上跑了。

“因为我特别饿。”

随便扔下一句敷衍，月岛光速奔向洗手间，二话不说拎起满嘴泡沫的她就跑，赶在老哥上楼前，把人扔进了房间。

“啊，刚刚你藏了什么？黑乎乎的那么一大坨。”

明光眼尖，眯眼逼问。他背后死死抵住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哦，我的运动外套。”

“运动外套什么好藏的，给我看看！”

老哥说着直接上手，月岛借机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以此提醒屋内的她。

也不知道那个榆木脑袋能不能反应过来。

也就是一瞬，他也就是分神了那一下，便被老哥得逞。门骤然被打开，月岛暗叹糟糕

“什么嘛，我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

老哥摊手，兴趣缺缺的离开了。

 

环视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乱糟糟的床铺和大开的窗户。月岛原地愣了会，奔向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

迎面风来，吹的他眯起眼睛

“这可是二楼啊...”

 

 

单身了三十五年的女人，十六岁那年被捉奸，狼狈而逃。

虽然这句话听着很怪，但是确确实实发生在她身上了。恐怕她这辈子也忘不了老妈看到她穿着男生的运动外套，丢了一只鞋，带着满嘴干牙膏沫回家时的眼神。

这一天半发生的事情搞得她身心俱疲，不顾老妈的质疑，她反锁房门，一口气睡到了周一。

 

再睁眼，天灰蒙蒙的。

上学前，老妈嘱咐她带伞，果不其然半路雨就开始下了。她撑起伞，埋头赶路，伞沿遮住一半视线。

“喂，就这么无视你救命恩人？”

她闻声抬头，伞也跟着上扬，月岛一手撑伞一手揣兜，看样子在校门口等她很久了。见她不解，他伸手讨要

“运动服和钱。”

“啊。”

“你啊个鬼啊。”

“啊哈哈...明天保证还你。”

她心虚说完，便猫下腰要逃，却被他拉住手腕。

月岛无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手背再次被雨打的潮乎乎的，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她送自己情书的前一天。

“抱歉。”

和那天一样，他留下这句便走了。

她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看着那被雨雾朦胧的背影

“真是个怪人。”

 

 

 

08.

偶尔课间闲暇时，朋友还是会询问她告白的后续，见她耷拉着眼皮答不上，打趣的更有劲了。

“今早怎么来这么晚？”

“哪晚了？我又没迟到。”

“平时你不都是第一个到，然后在校门口等排球部那位吗？”

“......”

“啊！说起来，下节课四班是体育课，换好运动服会从我们班前面经过，你确定不去等他吗？”

“我说啊，咱们是高中生，这脑子里整天能不能不要装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们都不学习.....”

话音未落，朋友眼盯前方，十分激动的疯狂拉动她胳膊

“喂喂喂不得了了你看！”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月岛正站在以前她等他的长窗边，半依着墙，微微猫着背。

感受到她视线，他侧脸，朝她走来。那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与她擦肩而过时，长臂一抬，在她额头上贴了什么。

她下意识摸住额头，被弄得后仰踉跄半步，站稳后刚想开口骂人，看清他贴上来的东西，却骂不出来了。

那是一块大号的创口贴。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踝处从月岛家二楼爬下来时擦伤的伤口，突然理解了今早校门口他那番打量，然后笑了。

“真是个怪人。”

 

何必奢求回应呢？能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本身已经很棒了。

期待他从下个转角出现时不停掂起的双脚，假装奔向他时屏住的呼吸，还有表情，朝他跑过去的时候自己又是什么表情呢？大概只有他才知道吧。

被粉笔斑驳的黑板，明亮的长窗，清澈的笑声，这是一个混杂着书本味的夏天。

她抬头深深呼吸。

好像有点记起十六岁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月岛萤了。

 

 

还月岛运动服这事被耽搁了几天。

倒不是因为她无赖，

“你也知道作为一个学生突然向家长要1000円零花钱有多困难吧...”

把纸袋塞给月岛后，她迈着小步藏进他影子里躲太阳。

“早知道就要利息了。”

“换做工作后的我，别说利息了，还你五倍都没问题好吧。”

“哟，这么大方，难不成当上议员了？”

两人边聊边走，月岛走一步，她就跟一步藏进他影子。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未来后的自己。

“那倒不至于，也就是在政厅有个铁饭碗罢了，”

说罢，她抬头，把话题抛给他

“你呢？”

“在博物馆工作。”

“诶？那好像离得不远，为什么没碰到过？”

“大概是你长得太路人了我认不出来。”

“放屁！我以后可是个大美人！”

“啊是是是。”

月岛放慢步伐配合着她，大概自己也没发觉现在的表情是在笑。

“那，你......”

汽车呼啸而过，把月岛的后半句吞掉了，她垫脚侧耳，声音不由提高

“你刚刚说什么？”

揣在兜里的手攥紧又松开

“没什么。”

 

放学后再去补习班的生活太过窒息，她坚持了没两个月便放弃了。

当然，她自然不敢在老妈面前撂挑子，只是把课全翘了，然后把落下的功课全拜托给月岛辅导。

月岛本以为这是她打的幌子，没想到她是真学...用她的话来说，这可是关系到自己一生的，马虎不得。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月岛发现她好像真没察觉到，孤男寡女放学后约图书馆，况且还是在一方已经告白了的前提下，是多么暧昧的一件事。

他每天下午都有部活，去的迟些，到图书馆时，她已经抓耳挠腮的学半天了。她本身底子不差，稍加点拨就通，月岛教起来倒也不费劲。

就这样，一个埋头奋笔疾书，一个托着下巴闲散看书，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星月满空。

“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我以为你肯定会提什么条件呢。”

图书馆禁止喧哗，她把声音压的很低。

“嗯？你说什么？”

月岛视线一直在书上，倒也不是没听见她说什么，而是答不上来。对面的她却信以为真，起身坐到他身旁，轻轻扶上他的肩，趴在耳边

“我说，谢谢你。”

 

图书馆静得过分，本想使花招糊弄她，却不想戏弄到了自己。

清澈含笑的声音震动鼓膜的瞬间，三十五岁的月岛突然理解了那个把心思藏了三年的十六岁姑娘。

是啊，毕竟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叫人自顾不暇了。

 

说完，罪魁祸首毫无察觉的回到座位继续刷题。只有后桌目睹一切的老爷爷察觉到了，那个高个子少年手里的书，一页都没翻过。

 

 

 

09.

图书馆往南有一条长街，长街尽头是二人分别之地。

那天作别后，她走了一小段，却被月岛叫住。两人相隔的不远不近，是恰好看不清彼此面容的距离。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啊？你说什么？”

“十九年后的你....”

“风太大，我听不清。”

 

阵风骤起，卷走了一切。

 

如同每一个被闹钟吵醒的工作日，她睁眼。

试图无视散落在椅子上的市政厅制服，她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找到待会上学要穿的乌野校服。就连昨晚在图书馆写的作业，现在也被几页工作报告所代替。

她坐在地上，没等来老妈踹门，整个房间只有镜子里那个睡翘头发的女人。

她摸了摸脸上的睡痕，怅然若失。

 

 

七点四十五分，她准时出门。

市政厅死板的工作依旧无趣。

饭厅还供应着和昨天一样的定食。

三十五岁这年，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前辈，前辈！”

“啊，不好意思。”

“这份文件科长说要加紧处理哦。”

“好的。”

“怎么感觉前辈今天一整天都在发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什么的呢？”

窗外，一墙枯叶遮掩下的小门若隐若现，她迎上后辈单纯又好奇的眼神，坦然一笑

“十六岁时暗恋的那个男孩子。”

后辈还想追问些什么，但被喊走了。她暗自庆幸，因为如果对方再追问下去，她也答不上来。

为什么会梦到月岛萤呢？

如果当初真的跟他告白如今又会怎样？

也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的缘故，她开始不断询问自己，可终究没有答案。

 

后辈的嘴是个大漏勺，没几天，整栋楼都知道她想谈恋爱了。

惠子阿姨是保洁公司的外派人员，同时在多个地方工作，人脉甚广，尤爱给单身男女牵线这活。消息不胫而走，某天下午，阿姨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走廊角落，推送给她一个line账号。

“信我，你惠子姨手里的小伙子质量高得不得了。”

牛郎店妈妈桑一般的话搞得她哭笑不得。

 

其实她根本没有相亲的心思，毕竟梦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模样还挥之不去，可无奈惠子阿姨的热情实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对方话不多，加上好友后，除了最初的问候，两人接连几天都没说话。

就在她以为这事没有后续之际，某个周五下午，对方发来条消息。

是很简洁的约会邀约。

她本想照例拒绝，独享自己的犒劳日，可对方发来的地址恰好是她要去的那家烧鸟店。反正都会碰面，她便顺势答应了。

 

 

冬天黑得早，太阳一沉，天开始落雪，她把厚厚的白色围巾多绕了一圈。

拉开烧鸟店纸门，环顾四周，满屋醉醺聒噪的大叔中，只有角落的青年独身一人。

她对这次相亲不抱希望，自然也没想装样子，边走边脱下围巾和外套，站定桌前，往那人对面座位一扔，

“五串烧内脏一杯...”

 

气势汹汹的点餐在看到那人后戛然而止。

他头发长了，眼镜也换了，只是看向自己的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好，我叫月岛萤。”

 

她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10.

你今年多大了？

你也是乌野毕业的吗？

还记得十六岁那年经常在体育馆前长廊等你的女孩吗？

你知道我喜欢了你十九年吗？

明明有那么多问题想问眼前这个褪了稚气的青年，她却哽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对面的低头他翻动菜单，举手投足间的疏离感把她隔得很远。对月岛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相亲。

 

嘴里的烤串食不知味，她低着头，不敢眨眼，怕一哭就止不住。

谁来救救我啊。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求救，电话声响。

 

“喂？”

她的第一声带着哭腔，藏在嘈杂的环境里，不太明显。

“前辈救命！！前几天要你加紧处理的文件今天要交，我忘在办公室了。你还在市政厅附近吗？”

“在。”

“啊啊太好了，能拜托你帮我传真过来吗？改天一定一定一定请你吃饭！”

“好。”

 

就像那个仓促结束的梦。

她落荒而逃。连告别也没有。

 她后悔，又有些委屈。

后悔十六岁那年没跟月岛萤表白，委屈自己如果再喜欢他几个十九年就要变成老太太了。

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里，她翻着文件架，眼泪大颗往下落，所有大人的逞强此刻溃不成军。

即便如此狼狈，她还是按时把文件给后辈传真了过去，毕竟她已经不是十六岁了。

传真机的声响停了，世界重归寂静。

一切结束后，她在没有暖风的办公室哭了好久，久到月亮都藏了起来。

可太阳总会升起来的，日子还得过，她平复半晌起身要走，却被绊了一跤。

低头一看，是自己桌子最底层的抽屉。

 

「这张桌子的主人没有用这个抽屉的习惯。」

风再次呼啸过耳，她想起月岛拉她手腕的触感，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如果，如果打开这个抽屉，那两罐啤酒还在的话...

心脏跳动的声音顺着骨头传导，她蹲下，手搭上抽屉。

 

 

月岛萤人生第一次相亲是在一家不太正式的烧鸟店。去的时候，揣着她十六岁时写给自己的情书。

她变瘦了，比以前高了些。

你多大了？

也是乌野毕业的吗？

还记得你无数次义无反顾奔向的那个男生吗？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从十六岁回来吗？

 

这些话太过荒唐，他怕说出口会吓跑她，于是，只能控制着自己不看她。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走了，还是最仓促的那种。

对面座位上，一条白围巾孤零零躺在那。

月岛苦笑出声

她还是那么马虎。

 

 

 

市政厅门口路灯下。

月岛拿着围巾给她发了条消息，然后一直一直盯着屏幕，消息还是未读。

他有些失落。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喂，月岛萤。”

他闻声抬头，市政厅高耸的台阶上，她那张泪痕遍布的脸乱糟糟的。

“你想问我什么？”

“什么？”

“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你想问我什么？”

 

起初他还发懵，直到看到她手里那两罐被藏了十九年的罐装啤酒。

 

“我的问题是给你情书的答复。”

暖烘烘的路灯下，月岛一直一直冲她笑。

“你结婚了吗？”

 

 

三十五岁的月岛萤头发长了，眼镜换了，身量中的稚气也褪了。

可当她含着光的眼睛再次看向他，再次拼尽全力奔向他，月岛萤就变回了那个穿校服衬衫的十六岁少年。

 

错过再多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女啊，向前跑吧！

毕竟你看，他正朝你张手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