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葳蕤》
灵感源《世界奇妙物语-时间的女神》
「我对你爱意葳蕤,生生不息。」
第一章《铃兰》
御影玲王第一次见到那个个子很高、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白发少年时,是七岁。
准确来说,是在他七岁的生日宴上。
尚且年幼的玲王被妈妈牵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眼前熟悉透了的宴会厅也被刻意装扮成了更加富丽堂皇的模样。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远处跟人相谈甚欢的父亲,就被迅速包围过来的人群挡住了本就不开阔的视线。
母亲得心应手的应和着众人的恭维,玲王被堵在其中,时不时还得承受来自长辈们摸头捏脸的问候。学校里关系不错的同伴们挤到面前跟母亲问好,乖巧的询问可不可以跟玲王一起去儿童区玩儿,得到同意后,离得最近的女孩子牵起了玲王...
灵感源《世界奇妙物语-时间的女神》
「我对你爱意葳蕤,生生不息。」
第一章《铃兰》
御影玲王第一次见到那个个子很高、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白发少年时,是七岁。
准确来说,是在他七岁的生日宴上。
尚且年幼的玲王被妈妈牵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眼前熟悉透了的宴会厅也被刻意装扮成了更加富丽堂皇的模样。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远处跟人相谈甚欢的父亲,就被迅速包围过来的人群挡住了本就不开阔的视线。
母亲得心应手的应和着众人的恭维,玲王被堵在其中,时不时还得承受来自长辈们摸头捏脸的问候。学校里关系不错的同伴们挤到面前跟母亲问好,乖巧的询问可不可以跟玲王一起去儿童区玩儿,得到同意后,离得最近的女孩子牵起了玲王的手,跟其他孩子一起簇拥着玲王往外走。
完全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可玲王并没有错过那个牵着自己的女孩儿在离开大人的交际圈时,看向她母亲的那个寻求认可的眼神。好像在说“看,我有很圆满的完成你和爸爸的期望,我跟玲王的关系真的很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御影玲王坐在放满了来自伙伴们的礼物堆中兴致缺缺,却还得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跟他们谈论已经失去兴趣的话题。
早就习惯了不是吗,那种眼神。就连曾经幼稚园里的同龄玩伴,都不过是大人们挤破脑袋才成功塞到自己身边、只为能跟“御影”攀上关系的人际工具。
水晶般漂亮的紫色眼眸挨个扫过环绕在自己身边、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同伴,玲王只觉得憋闷。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身边就总是围着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成年人或者是小孩子,不论是谁,看向他的目光永远善意温柔,却从不纯粹。
在玲王更小的时候,父亲对他的告诫仍历历在目,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不足三岁的孩童,不曾踏足过学校之类的“名利场”,更不会明白父亲所说的“不要相信除了爸爸妈妈之外的任何人对你表达的真心。”
可现在却完全明白了。或许在他进入幼稚园短短半个学年时就已经明白了,御影玲王是前途、名利、金钱等等一切不该跟一个小孩子挂钩的欲望的代名词,御影玲王的身边永远不会缺少朋友,御影玲王不会有朋友。
被父亲和母亲牵着手站在属于宴会主人的高台上,玲王噙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听着爸爸妈妈的致辞,在心里默默念出了记忆中的下一句。与过去几年相差无几的台词,今天也毫不例外的赢得了满堂喝彩。
然后他被爸爸抱了起来,话筒被人贴心地调整到了很合适他的高度,玲王环视着台下的宾客,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带着稚气的童声在偌大的宴会厅响起“非常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那些历练老成的大人们掌声经久不息。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以致辞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被恭维,事实上,从三岁开始,他就可以非常自如流畅的以主人的身份向来参加生日宴的宾客致辞,第一次他感到新奇外加一点小小的自豪,第二次他感到平淡和一点无趣、现在,他万分厌倦。
像背诵枯燥的英语课文一般说完了父亲为自己准备的致辞,玲王在掌声中不得不笑着回应台下的宾客。几乎都是见过的人,偶尔也能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但无一例外,都是熟悉到让他厌恶的献媚嘴脸。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和爸爸妈妈身上,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对“御影”有所图。
好烦啊。
装笑装的脸都要僵硬了。
不想待在这里。
玲王把手伸向母亲,这个永远优雅体面的女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避难所。
被妈妈抱在怀中温柔的拍抚着脊背,小手圈着妈妈的肩膀,玲王难得泄露出了属于小孩子的脆弱“妈妈,我好困,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把头埋进妈妈的脖颈,声音闷闷的,含糊着浓稠的睡意。
事实证明,向妈妈撒娇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唯一捷径。玲王维持着快要睡着的状态,眼看着妈妈跟爸爸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如愿得到了先行离开这个名利场的赦免。
离场的场面话也依旧是老生常谈,玲王离开了妈妈的怀抱,装出一副勉强打起精神的困倦模样向在场的宾客们致歉道别,然后走向了身后在台下待命的老婆婆。
转过身的瞬间,玲王看到老婆婆侧后方不远的柱子旁,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个子好高,看起来比爸爸还要高,穿着一身很休闲的衣服,跟在场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长长的额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五官倒是好看,只不过冷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那个人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那双少见的灰绿色眼睛却始终牢牢的盯在玲王身上,随着玲王的走动一点一点移动着视线。
御影玲王久违的感觉到了紧张,他楞在下台的台阶上,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是在害怕吗?
不。这种心情,跟害怕不一样。
御影玲王直直的回视着站在角落里的少年,明明是那样平静淡漠的一张脸,五官也看不出变化,对于自己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可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妈妈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但又不太一样。
御影玲王并不能准确的形容出那种眼神,但他大概明白,那应该可以被称为“心爱”。
他看到少年冲着他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做出的口型实在太过熟悉,怎么看都是“レオ”吧?是在叫我的名字吗?他、认识我吗?
耳边传来老婆婆的轻声呼唤,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玲王却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台阶上,他低低的道了声歉,只是转移了一瞬间的视线,再抬头时,老婆婆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被老婆婆牵着手走出宴会厅前,玲王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少年出现过的地方,可除了那根被隆重装扮过的圆柱,四周空荡荡的,再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是幻觉吗?坐在回家的车里,玲王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的琳琅光景,怎么也想不明白。
真的好奇怪啊,那个人。如果是应邀前来的宾客,那他不应该会出现在那个位置、如果是今晚新来的侍应生,可那身衣服也不是侍应生该有的穿着。
御影玲王仔细搜寻着过往的记忆,还是想不出跟那个人有关的任何信息。他可以确定,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那张脸。甚至在梦中,也没有过与那个人相关的片刻影象。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个人、是谁?
御影玲王又想起了角落里独剩的那根柱子,人怎么能在短短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呢?虽然听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但玲王并不相信鬼神幽灵的存在。
而且,太真实了啊。
来自那个人的炙热视线犹如锁定心脏的红外激光,紧紧的黏在他身上,不过几秒就让一贯冷静自持的御影玲王方寸大乱。
他还叫了我的名字,应该是我的名字吧…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呢?
思绪愈发混乱,玲王越来越分不清那短暂的几秒钟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场景还是情绪压抑太久催生的幻象。
年幼的身体还无法凭借意志去抗衡席卷而来的疲累,他无力再去思考,只是在视线对上车窗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清晰身影时,恍若又看到了那双震颤他心脏的灰绿色眼睛。
落在御影玲王身上的视线多到让他厌烦,可玲王却偏偏从那双陌生的眼睛中看到了让他无法承受的深沉和在意。
算了,怎样都好。玲王决定不再去纠结那片刻的虚实,靠着舒适的后座椅背,浓密纤长的上下眼睫扑闪着重合,逐渐模糊的意识最终凝成了一个让他有点雀跃的想法:
那个人看向我的眼神,是从未在其他人那里得到过的纯粹。
虽然提前离了场,到家时还是已经过了玲王平日的休息时间。
如往年相同,宽敞的客厅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礼物,同伴们送的礼物则被人贴心的放进了玲王的卧室,在绵软的厚羊绒地毯上摆放的整整齐齐。虽然空间足够大,但玲王还是觉得它们很占地方。
很碍事,也很碍眼。
御影玲王丝毫没有想要拆开礼物的心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不过七岁就已经对生活产生了满满的厌倦。更小一些的时候,也曾对游戏、漫画、无人机等等产生过兴趣,但都要不了多久,就只剩无聊。
况且,兴趣这种东西,在外人眼里,无一不是可利用来讨好御影的“投其所好”。
就好像四岁那年从幼稚园放学回家后看到的络绎不绝进出家门的陌生人、还有多到偌大的客厅都快要堆不下的各式乐高。他不过是在前两天跟幼稚园里关系不错的“朋友”提了一句最近对乐高很感兴趣…
熟悉的敲门声在背后响起,老婆婆出现在门口,手臂上搭着浴巾和睡衣,恭敬的弯着腰跟玲王说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薰衣草香的入浴剂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玲王不甚清明的神经,功能良好的按摩浴缸和舒适的水温温柔的舒缓着玲王的疲累,玲王越发困倦,上下眼皮缓缓贴合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他喜欢的浅香中平缓了呼吸。
梦中的玲王又回到了他很讨厌的那一天。原本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在幼稚园的手作课上为妈妈做了一枚很漂亮的胸章,坐在回家的车上都要抑制不住欢喜,巴不得下一秒就能瞬移到妈妈身边把胸章送到妈妈手中。
靠近家的那条路上多出来好多好多的车,有来有往,这让玲王有些着急。家里进出着好多好多人,有些他认识,大多数他不认识,但他只想快些见到妈妈。
终于站在他熟悉的客厅,而妈妈正被很多人簇拥着,玲王只能从那些身影的狭小间隙里零星看到妈妈和他一样的紫色发丝。
他这才感觉到了拥挤。虽然并没有人包围在他身边。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尽管那些堆砌如山的乐高被摆放的整整齐齐。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喜欢吗…
因为我说了喜欢吗?
可是…为什么?
被珍而重之的捧在手心里的手作胸章重重坠到了地面,落在上等的黄花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遭了。
玲王根本无暇顾及碎落一地的残片。那些人听到了,他们看过来了。
遭了。
玲王甚至来不及为自己的心意感到可惜。那些人的表情就在一瞬的疑惑后又换回了无可挑剔的笑颜,他们走过来了。
真的,糟糕透了。
玲王的身边迅速拥挤了无数张堆满笑的脸,每一张嘴巴都在温柔又善意的叫他的名字,目光赤裸裸的,向这个年幼的孩子明示着“讨好”。
母亲得体的穿过人群,似乎在跟他说些什么,玲王却什么也听不到。母亲柔软细嫩的手牵起了玲王,却又在下一秒被挣开了。
这是御影玲王唯一一次没能在外人面前维持良好的家教,他只是牢牢的盯着地面,盯着掉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的胸章,颤抖着躲开了妈妈意图抚摸他发顶的手掌。
“…对不起,妈妈,”打着颤的声音从喉口艰难的吐出,他明明没有哭,可是眼角为什么那么酸涩“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了。”他到底没有抬头,没有看那些人和那些昂贵的乐高玩具一眼,甚至没有看他的妈妈。
卧室的地毯上摆放着玲王尚未完成的作品,他已经兴致盎然的拼了好几天,只剩最后一个部位就可以完成。玲王有些颤抖的走近,跪坐在地毯上伸出手探向散落的零件,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的缩回手,然后,重重的挥向了他心爱的模型。
厚厚的地毯吸收了零件散落的声音,满地狼藉,而御影玲王颤抖着的圆润瞳孔里,满是厌恶和恐惧。
老婆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玲王挣扎着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泡着澡睡着了。还做了那个不喜欢的梦。
房间里的礼物已经都被清理出去了,玲王没有过问,就好像老婆婆也不用询问他处理这些礼物的方式。这是他和老婆婆之间特有的默契。他只知道他不会再见到那些东西了,就好像那天之后,他的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乐高。
终于松了口气。御影玲王看向床头的闹钟,十一点五十分,再有十分钟,这一天就彻底结束了。
御影玲王的七周岁生日,终于例行公事一般走完了所有流程。
坐在床边,玲王失神般看着落地窗外的模糊夜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自己说出那句听到耳朵都要起茧的“生日快乐。”
御影玲王,生日不快乐。
阳台半掩的窗帘外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撞到落地窗后直直的坠了下去,几乎没有声响,却还是吸引了玲王的注意。他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帘却看到宽敞的阳台上杂乱的落了一片的纸飞机。
怎么会有这么多纸飞机?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又一驾纸飞机飞了过来,落在玲王的脚边,安安静静的,似乎并不是它小小的划破了这片静谧夜色。
是从下面飞过来的。
意识到这个,玲王快步跑到阳台的边缘,隔着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围栏看到了半空中又一架正向着他飞来的纸飞机,还有更远一些的路灯下,那个头发都被路灯温暖的橘黄色灯光染上暖意的白发少年。
是他。
怎么是他?
真的是他。
御影玲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他的词汇并不匮乏,可这种直触心灵的冲击,真的可以用短短的词语表达出来吗。
他只知道,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他震惊、他欣喜、他庆幸、他…怎么哭了?
眼泪无声的从眼眶中漫出,时间却似乎定格在了此刻。
星子莹莹,夜风微微,隔着无法言说的距离,玲王看清了那个人怀里和周边的地面上数不清的纸飞机,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看清了那个人明亮的眼神中给与他的无限疼爱与温柔。
他看到那个人微张的嘴,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玲王却看清了,他说“玲王,不要哭。”
时间仿佛又恢复了流动,御影玲王这才手忙脚乱的擦拭起脸上缭乱的泪痕,可眼泪却还是一滴接着一滴的跑出来,像是坏掉漏水的水龙头,怎么也擦不干净。
视线朦胧里,玲王看到那个人微微弯起一点的嘴角,安慰他说“玲王,没关系。”然后蹲下身把怀里和地上的纸飞机全都装进一个很大的纸袋。遥控飞机的嗡嗡声在安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犹如重型机车的轰鸣、一声又一声碾过玲王的神经。
大脑无法思考,御影玲王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熟练的操控着手柄把遥控飞机一路送向了他的阳台。
直至越过阳台围栏,玲王才发现那个大大的纸袋背后还严严实实的藏着一束鲜花。当飞机稳稳地盘旋在他上方时,那捧花束也在徐徐下落,直至停留在御影玲王的胸前被他抱了个满怀。
好香。
是一束开的正盛的铃兰。
那人似乎松了口气,遥控飞机又开始缓缓上升,御影玲王抱着花却心乱如麻,他有好多话想说,无数疑问堵在心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又看到那人清晰的口型,在对他说“玲王,稍微往后面站一点。”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大约往后退了五六步的距离,遥控飞机也跟着他前进了相同的距离,玲王看到那人浅浅的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出了最适合今天的那句话。
那人张口的同时,玲王的头顶也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哒”,顷刻间,无数的纸飞机伴着各形各色的鲜艳花瓣从上方飘落,缓慢的飞舞着,御影玲王站在其中,像是沐浴了一场特别且盛大的烟花雨。
眼前是繁密纷飞的花瓣和纸飞机,御影玲王紧紧抱着怀中的铃兰,在这场只为他一人表演的“烟花雨”中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人开合的嘴巴、对他说“玲王,生日快乐。”
一切都是那么出乎寻常。
一切都是那么动人心魄。
视线被热泪所模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扭曲成了让御影玲王心跳如擂鼓的动人模样。
他快要看不清了。
可他顾不得。
细嫩的小手挡住了那双染了红的漂亮眼睛,带着温度的水液从柔软的掌心一路向下,滑过胳膊,留下一道又一道微凉的水痕,直至被睡衣衣袖掩埋。微弱的呜咽在寂静的夜晚传开,顺着风越飘越远,也不知是否会落入旁人的耳朵。
当哭声渐止、玲王再度睁开双眼面向这个不寻常的夏夜,只看到遥远却明亮的繁星,温暖却孤独的路灯,还有脚边被风微微吹动、意图翻飞的花瓣和纸飞机。
而那个送给他这份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生日贺礼的白发少年,已经随着这场“烟花雨”的落幕、一同消失了。
御影玲王想他是有点失落的。
他还没有真正同那人说过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阳台满地的花瓣和纸飞机不是假的,怀里的铃兰花真的很香。
御影玲王又不觉得失落了。
他抱着花束蹲了下去,捡起一架离他略远的白色纸飞机,高高的举过头顶,让它尽情徜徉在盛夏皎洁的月色。然后,他发现,这架白色的纸飞机里似乎写着些什么。
不止是这一架纸飞机,也不止是白色的纸飞机。起初只是好奇,然后是试探,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被精心折起的各色纸飞机变成了一张张带着明显折痕的方形纸片,而每一个被折起的内里,都被人烙上了相同的字迹。
短短一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那是玲王听到厌烦的生日贺词,是御影玲王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自己说出的话。
可是现在,他却完全厌恶不起来了。
床头的闹钟指针即将指向十二点,今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御影玲王的七周岁生日,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例行公事。
玲王双手捧起那些被他拆开还有没来得及整理的纸飞机,连同夹杂其中的花瓣一起大力拋向空中。落英缤纷,而那架最先被玲王发现并拆开的白色纸飞机正正飘落到玲王的掌心,折痕内里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レオ,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御影玲王把纸片小心翼翼地举到眼前看了又看,然后把它紧紧捂在胸口,夏夜温柔,心跳鼓噪。
他想,这是迄今为止收到的最棒的生日礼物。他无比雀跃。因为遇到了一个很奇怪、很有趣的家伙。
他终于可以真心真意的对自己说:
御影玲王,生日快乐。
(ps:铃兰的花期并不在8月。之所以选择铃兰,是因为它的花语「百转千回,只为与你相遇。」就当是凪诚士郎为了御影玲王,特意培育的8月铃兰吧。)
《私有》
(上)
12月7日,凌晨两点,伏黑惠刚刚结束袚除诅咒的任务。情报显示今天的任务对象是一只二级诅咒,上头只派了他一个人来处理。但情报并不准确,轻松解决掉二级,刚想打电话给伊地知先生过来善后,身后却升起强烈的诅咒气息,压迫感十足,是特级。
几乎搭上了半条命,玉犬的爪牙终于撕碎了难缠的特级,凶猛的啃食着地上的残躯。制服上沾染了大片血污,有诅咒的,也有他自己的,即便早就习惯了战斗,现下浓郁的血腥也呛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抬手擦拭脸上未干的血,伏黑惠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伊地知,却发现对方已经打来了几十通电话和未读消息,按下回播键,只响了一声,耳边就传来了打着颤的焦急问询。简单说明了情况,拒绝了伊地知把车...
(上)
12月7日,凌晨两点,伏黑惠刚刚结束袚除诅咒的任务。情报显示今天的任务对象是一只二级诅咒,上头只派了他一个人来处理。但情报并不准确,轻松解决掉二级,刚想打电话给伊地知先生过来善后,身后却升起强烈的诅咒气息,压迫感十足,是特级。
几乎搭上了半条命,玉犬的爪牙终于撕碎了难缠的特级,凶猛的啃食着地上的残躯。制服上沾染了大片血污,有诅咒的,也有他自己的,即便早就习惯了战斗,现下浓郁的血腥也呛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抬手擦拭脸上未干的血,伏黑惠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伊地知,却发现对方已经打来了几十通电话和未读消息,按下回播键,只响了一声,耳边就传来了打着颤的焦急问询。简单说明了情况,拒绝了伊地知把车开过来的请求,伏黑惠让他等在原地,独自拖着负伤的身体慢慢走动,在寂静冷萧的冬夜里,让寒风吹散他周身浓重的血色。
不知道是哪里的骨头断了,每走一步都刺痛他疲惫的神经。啊,差点儿忘了给五条老师汇报任务。伏黑惠拿出手机,点进被任性的大人强制置顶的头像,突然意识到,今天没有收到五条悟的关怀信息。
伊地知站在车前,看到走近的伏黑惠,提前帮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进宽敞的后座,前方开车的伊地知似乎很不安,一脸的欲言又止。伏黑惠知道他的担心,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表示他已经给五条老师做了汇报。至于伤,身体早就习惯了疼痛,比起治疗,现在的他更想回去睡觉,况且已经很晚了,他不想打扰家入小姐的休息。
再三跟伏黑惠确认了明天上午会去家入小姐那里治疗,伊地知才终于放松了些神色,专注的看着前方空旷的道路。
车辆在快速平稳的行进,靠着柔软的坐垫,伏黑惠无聊的刷着手机。没有收到五条悟的回复,应该已经睡了吧。昨天一早被五条本家紧急召回,虽然没有说原因,但肯定不会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脑海中回忆起不成熟的大人一边敷衍的回复着家族那边的消息、一边不停地向自己着抱怨本家的无趣和家里那些老橘子的古板,最后索性挂在比他矮了一头的学生身上,揉着伏黑惠刺翘却触感柔软的黑发,嘟囔着抱怨“如果不姓五条就好了啊,好想像惠一样,拥有一个自由的姓氏。”
‘无赖的大人。’伏黑惠悄悄在心里吐槽,把自己相对瘦小的身躯从五条悟怀中脱离,义正辞严的开口“请您不要说这种不切实际且不负责任的话。”“欸?怎么这样说,惠一点都不了解悟先生的痛苦呢。”
伏黑惠并不打算跟不靠谱的成年人讨论‘五条’这个姓氏等同的巨大利益和优势,他当然也明白这些东西附带的同样巨大的压力和麻烦。他只是一如往常的平淡“五条老师,请认真履行属于您的职责。”
手机又响了几声,大概是本家那边的人又在催了,五条悟在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把手机收回口袋,伸手拉过站在他身旁的伏黑惠,帮他整理并不凌乱的衣领。温热的指腹不知有意无意蹭过少年纤细白净的脖颈,有些痒,但伏黑惠并不想躲开。
头顶传来五条悟带着笑的声音“惠今天有任务吧,真讨厌啊,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二级诅咒,为什么会有只能在夜间袯除的设定啊,居然要牺牲少年宝贵的睡眠时间,睡眠不足可是会长不高的诶。”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伏黑惠堪堪把那句‘那么五条老师您是怎么长到一米九的’咽了回去,就算问了,也只会让这个自大的家伙更加臭屁的说些‘人类最强的五条悟大人在长高这件事上肯定也是最强的’之类的话吧。幼稚又恶劣的高个子。
在脖颈乱蹭的手再次抚上伏黑惠的发“老师这次应该不能陪着惠一起去处理任务了喔,惠要是感到寂寞,就多给老师发些消息吧,老师很期待哦。”明明是怕自己在本家无聊吧。伏黑惠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脱离五条悟的手掌,失去柔软触感的大手还保持着把玩发丝的姿势,举在半空中虚握了两下。
又一阵铃声响起,嗯嗯应了几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五条悟伸手抚上伏黑惠精致小巧的脸颊,轻轻蹭着少年莹白软嫩的颊肉“虽然只是二级,惠也一定要小心,不可以轻敌哦,要是受伤悟先生会心疼的。”
伏黑惠在五条悟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身影,那双湛蓝的眸子过于专注温柔的看着他,那么认真、那么坚定,他感到脸上升腾起一阵莫名的热。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捏了下他小巧尖削的下巴,然后放开了少年微红的脸颊“好啦好啦,老师真的得走了,那些人催命一样,烦得不得了。”
伏黑惠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到自己即将消失的倒影,尚未完全发育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自己快要被风吹散的声音“五条老师,一路顺风。”
五条悟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6号的上午十点,在此五十分钟前他才离开高专。汇报行程般跟伏黑惠说着自己看到了谁,上了哪辆车,行驶在哪条路,遇到了几个红灯,拐了几次弯…事无巨细。聊天页面的最后是他告诉伏黑惠已经到了五条本宅,马上就要去见那些讨厌的老橘子,“好烦啊,一点都不想去,想惠,想见到惠,想去找惠。”
伏黑惠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完了来自五条悟一个人多达百条的消息,又出于什么心理给他发了一个从他那里收藏的安慰抱抱的表情包。屏幕上可爱的布偶猫猫伸着两条前腿被配上了抱抱的文字,孤零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伏黑惠并不喜欢用表情包,他总是觉得只要把想说的话说清楚就可以了,表情包是没有必要的东西。但对表情包尤为喜爱的五条悟大人在听到伏黑惠小朋友这么不可爱的说法后夸张的罗列了一连串的反驳。
一会儿说这么温柔善良可爱有趣的悟先生怎么会把惠养成这样一个冷淡无趣的孩子;一会儿又说表情包才不是没必要的东西,明明是能够更好更直观的表达情绪的超好用的东西;再后来又说自己身为小惠的监护人,现在非常担心小惠以后会没有办法跟别人好好相处从而被忽视孤立;最后则表示这样的男孩子会不受欢迎的哦,虽然我们小惠超级漂亮又可爱,但好看的外表也不能完全弥补性格上的冷漠和无趣,时间久了只会把喜欢小惠的人越推越远。
伏黑惠当时只想着,如果要他像五条先生一样,如一只花丛中最耀眼的花蝴蝶每天招摇过市,那他宁愿一辈子不受欢迎。
再往后看就只有伏黑惠单方面发给五条悟的寥寥无几的消息。晚上九点十分:准备已就绪。晚上十点:前往任务点。凌晨两点二十分:诅咒已祓除。伏黑惠说不出现在是怎样的心情,胸口闷闷的,有些烦,有些急,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平时自己没能及时回复老师的消息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伏黑惠出神的盯着屏幕上五条悟的头像,一黑一白两只小小的玉犬扒在同样小小的伏黑惠的膝头,脸上都是溢于言表的欢喜,是他第一次成功召唤出玉犬时拍的。他问五条悟这个头像用了这么多年不会看腻吗?五条悟把照片放大给他看,说“这是我第一次在小惠脸上看到这样幸福的表情,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照片哦。如果记忆可以延续,那我下辈子肯定还会用这张照片当头像的。”
他突然想到了位于东京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客厅的电视墙上挂着一张同样的,但放大了很多倍的照片。
当初把照片挂上去时,小小的伏黑惠还闹了好一阵别扭。怎么看都觉得羞耻,但没心没肺的大人总是抱着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让小伏黑惠像照片里那样再笑给他看,遭到小孩的拒绝后还要没完没了的撒娇,嘟囔着‘明明笑起来那么可爱为什么不愿意多笑笑呢,虽然小惠不笑的样子也超可爱就是了。”
坐垫很柔软,车里的温度非常舒适,暖乎乎的包裹着伏黑惠过度消耗了咒力和体力的身体,复杂的情绪来回撕扯着他不甚清明的神经,让他愈发疲累。
困意一发不可收拾。
抬起乏力的手指,伏黑惠努力睁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小心翼翼的戳弄着屏幕,最后按下发送键,发出了这个凌晨的最后一条消息“生日快乐,悟先生。晚安,祝顺利。”
手机屏幕还亮着,伏黑惠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梦。聊天页面的另一个头像似乎闪动了一下,不多久屏幕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默和寂静。
恍惚听到过虎杖和钉崎的声音,听不清楚却却吵的他头疼,好像还有开关房门和听不出来的一些声响。
伏黑惠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从床上坐起,懵懵的发了会儿呆。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缓缓扫视一圈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宿舍。
恍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半开的窗帘,大片的白涌入伏黑惠惺忪的睡眼,翠绿的眸子好似胧着一层薄薄的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庭院里的积雪。
雪…啊,说起来,今天凌晨的确是下雪了。
他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好像是伏在某个熟悉的肩头,被人稳稳的抱在怀中,屁股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托着,胸膛贴着胸膛,是遥远的记忆里那个人最喜欢的抱小孩的姿势。
湿冷的空气从宽大的领口钻了进去,夹杂着几片随风潜入的雪,刺激着伏黑惠刚从温室中抽离的身体。轻声嘤咛着抗议突如其来的冷,揽在他后背的那只手轻轻拍哄着怀中受不住冷的小孩。胸膛传来的暖让怕冷的小孩着迷着渴望,循着本能去更加贴近。
好像有过短暂的清醒。
长翘浓密的睫毛上点缀着点点斑白,脸颊传来丝丝凉意,伏黑惠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白和模糊遥远的黑。
下雪了啊。
好美,也好冷。
伏黑惠想抬头去看抱着他的人的脸,可身体的伤痛和浓重的困乏把他圈禁在这片天地中唯一的温暖里,动弹不得。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随之而来的是不同于雪融化在皮肤上的湿痒,很暖,很热。左耳也被轻轻触碰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浸入了温热的水中,酥痒、潮湿,泛着红,透着热,热的他慌乱心悸。
身体不受控的颤栗,他挣扎着试图从陌生的感官里清醒逃离,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附在他耳畔沉吟低语辗转爱意,又好似来自于长空虚无缥缈相隔遥遥。
他听到声音的主人悄声唤着他的名字,带着足以溺死他的温柔“小惠乖,睡吧,睡着就不会冷也不会痛了。”
意识混沌不清,被风雪打湿的上下眼睫紧密贴合,伏黑惠溺在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低语中,不可遏止地坠入了更深更沉的梦。
已经过了十一点,伏黑惠划过屏幕上一连串的未读消息,还是没有收到五条悟的回复。不安的情绪又开始蔓延,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节都渐渐泛白。
不对劲,他想不明白。
敲门声响起,紧跟着虎杖悠仁明显压低的声音“伏黑,你醒了吗?”简单应了一声,伏黑惠穿上被放在枕边的制服外衣,打开了门。
高专宿舍的供暖设施过于完善,让他几乎忘记了现在正是严寒的冬季,而且还刚刚下过一场雪。被厚实的门板挡在室外的冷空气在开门的瞬间争先恐后的肆虐着呼啸而来,拍打在毫无防备的伏黑惠身上,让怕冷的少年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房门重又关闭,伏黑惠把自己刚刚受了冷的身体包裹进厚实的冬衣,坐在床边,逐条翻阅并回复那些从昨夜到现在未读的消息。虎杖反坐在窗边的转椅上,眼神紧盯着伏黑惠,来回上下扫视了几遍,突然开口“太好了,你的伤都恢复了!”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一顿,伏黑惠这才反应过来,身体的确已经没有了跟特级战斗后留下的伤痛。
明明还没去家入小姐那里接受治疗,还有昨夜里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绮丽…
仿佛被击中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一句带着颤的声音“伤…什么时候”“啊,说起来,伏黑你还不知道吧。”虎杖注意到伏黑惠眼下的乌青,明显还没休息好的样子“今天早上八点我和钉崎来找你,可是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钉崎认为你处理完任务发现时间太晚就直接回家去住了,毕竟伏黑的家跟任务地点都在市中心,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就看到伊地知先生和家入小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家入小姐的手上还提着急救箱。”
虎杖越说越激动,一双手攥紧了身前皮质的椅背“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毕竟平日里治疗都是在医疗室进行的,而且最近的任务也都没什么难度,结果却从伊地知先生那里得知你居然遇到了特级诅咒还受了很重的伤。”
他顿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端坐在床边伏黑惠,确认他的伤的确都已经被治好了,才又心有余悸的开口“我和钉崎都吓坏了,想跟着家入小姐进去看看你,却被拦着说乙骨学长和狗卷学长正在等我们,让我们赶快出发去往各自的任务地点。”
虎杖揪着自己的头发,趴在椅子上叹气“怎么可能放的下心啊,做任务的时候都集中不了精神,等我解决完诅咒赶回来时,家入小姐和伊地知先生正站在你门外低声谈话,看到我回来,交代我你过度疲劳需要睡眠和补充能量,让我十一点之后再来叫醒你。”
听完虎杖的解释,伏黑惠莫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原来是这样。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有我房间的钥匙?”“嗯?这个啊,是从校长先生那里拿到的。据伊地知先生所说,为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夜蛾校长那里有高专所有房门的备用钥匙。”合理的解释。伏黑惠点了点头,该回复的消息都回复完了,唯独从来没有消停过的置顶杳无音信。
虎杖的电话突然响起,是钉崎打来的,说她刚做完任务正在回高专的路上,也不知道伏黑现在怎么样了。虎杖打开免提,把手机递向伏黑惠,示意他讲话。
看到虎杖的动作,伏黑惠有些迟疑,试探着开口“你好,我是伏黑。”电话那头怔愣了几秒,随即传来钉崎带着怒意的吼声“啊,你这小子!真是,让人担心死了啊!发现特级也不寻求支援,居然一个人…”愤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鼻音也重了些“你别忘了你现在也还是个一级咒术师,搞不好真的会没命的!家入小姐的医术再怎么高明也不能起死回生,拜托你,稍微惜命一点可以吗?!”
伏黑惠一时语塞,看着通话界面有些出神,虎杖接过话替他打圆场“毕竟事出突然嘛,对了,伏黑的伤都已经痊愈了,你也可以放心啦。”“切,本小姐才不关心这些。”“什么嘛,明明刚才还担心的快要…”“啰嗦!”
打断了虎杖的话,钉崎重重哼了一声“伏黑,你在听吗?”“嗯,在听。”“你们两个现在就出发去银座,我们等下在那里集合吃午饭。还有,伏黑,你请客。”“哈?”“这是你对于让我和虎杖不能专心做任务的赔礼。”
人很多,到处都排着长长的队,明明不是休息日。餐厅里坐满了人,一年级三人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从高处的落地窗能看到这个繁华的城市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别致景色,透着一种安然的静谧。伏黑惠托腮看着雪缓缓下落,又被风轻轻吹起,在空中打着旋起伏飘飞,是雪特有的舞。
虎杖吃掉了一枚餐盘里的寿司,含糊着抱怨“啊,又下雪了,出门时没有带伞啊。”遭到了钉崎的一记白眼“又不是下雨,带伞干什么。”“欸?下雪也是需要打伞的吧,虽然不是雨,但也会淋湿的。”被钉崎毫不留情的吐槽“果然是个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的直男高中生,怪不得不受欢迎。”
两个人因为下雪时该不该打伞争个没完,钉崎罗列着影视剧中永远都不会缺席的下雪场景,男女主角总是在热闹繁华或四下无人的雪地中相遇、分离、重逢,然后热烈的奔向彼此紧紧相拥或隔着纷纷扬扬的飞雪遥遥相对,一笑释然。在漫天雪花飞舞的镜头里,一举一动都昭显着浪漫。
“伏黑,你说,下雪该不该打伞。”虎杖突然把话题抛向他,企图得到支援。“这个要看个人习惯,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说法。”伏黑惠浅浅呡了一口还散着热气的咖啡“不过,我是不打伞的。”在虎杖和钉崎堪称惊讶的眼神中,伏黑惠淡定的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继续看窗外的纷繁飞雪。
与浪漫无关。伏黑惠不会在下雪时打伞,他怕冷,也不怎么喜欢冬天,寒假期间如果没有出门的必要,他甚至可以一直宅在家里躲避严寒。但他喜欢雪。每当看到雪从遥远的高空缓缓下落,伏黑惠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雪是冷的,但他却总能从中觉出无法言表的熟悉和温暖。
他喜欢踩在雪地上绵软的感觉和咯吱的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广阔天地间无限放大;他喜欢回头看他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并不整齐的脚印,深深浅浅的,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被雪填埋,掩盖掉他走过的痕迹;他有时还会仰躺在无人的雪地上,落雪打湿了他过于长翘的眼睫,他闭着眼感受身体一点一点沉陷,却从来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掩埋。
铺天盖地的雪,铺天盖地的白,是和某个人一样的颜色。白色的雪在他翠绿的眸子里自由飘舞,伏黑惠想,他喜欢雪。白色的雪落在他被冻红了的脸颊上,融化成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水珠,伏黑惠想,他喜欢白。
“说起来,今天是那个混蛋教师的生日呢,你们的礼物准备好了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关于伞的争论,钉崎突然提出的新话题拉回了伏黑惠不断飘远的思绪。
五条老师的生日…
“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五条老师昨天回本家了,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来。”虎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伏黑惠“伏黑,老师今天回来吗?”“啊?…我不知道。”“欸?他居然没告诉你?”
伏黑惠突然觉得有些烦闷,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从昨天五条老师到本家开始,我就没再收到他的消息了。”“啊嘞?这也太不正常了吧。难道是在搞什么惊喜?像是突然从箱子里出现吓我们一跳之类的?可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伏黑惠和钉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起了交流会那天突然从箱子里冒出来的虎杖,同时摇了摇头。
这才不是什么惊喜。
如果他真的做这种事,那这次绝对要揍他。
天色晦暗不明,回到宿舍后伏黑惠给伊地知和家入硝子发消息道谢,含糊着打探五条悟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也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昨晚是伊地知先生把他背回宿舍的,伤是早上家入小姐来宿舍治疗的,从头至尾,没有一丁点儿五条悟的身影。
伏黑惠透过明净的窗看庭院里又厚了几分的积雪,他明白,昨夜模糊却过分真实的记忆中来自那个人的温暖与柔情,不过是一场荒唐、甜美的幻梦。
他明白,却不想清醒。
三人的小组群里虎杖说他现在在食堂,问伏黑惠和钉崎想吃什么帮他们带回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虎杖敲响了伏黑惠的宿舍门。收拾完食物残羹,伏黑惠一脸黑线的看着虎杖从他那个超大容量的背包里拿出了好几个精心包装过的礼品盒。
“这是?”“给五条老师的生日礼物。”“怎么这么多?而且为什么拿到我这儿?”虎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些是我和钉崎还有前辈们的。我在食堂遇到了前辈们,他们听说五条老师今天不在学校,就把礼物都拿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哈?给我干嘛?”“因为乙骨前辈说‘惠有五条老师家的钥匙’,还有‘虎杖你还不知道惠和五条老师住在同一栋公寓楼啊’这样的话。真的吓了一跳啊,因为伏黑你从来不跟我们说家里的事,对我们真的很冷淡呢。”
看着在书桌上堆起来的礼物,伏黑惠别扭的小声解释“那是因为没什么可说的。”心里暗暗腹诽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和五条老师不止住在同一栋公寓楼,而且还住在同一间公寓,并且已经住了九年了吗,这种事,绝对不要再多一个人知道。
门铃声打破了过道里安静冷萧的空气,没有回应。不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却还是皱着眉头把纤长的食指按上了冰凉的指纹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玄关处的感控灯紧跟着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柔柔的笼罩着伏黑惠透着凉气的身体。房间里很暖,却并没有人近期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进入十一月,公寓就开始供暖了,高昂的物业费保障了不管任何时节房间里都冷热适宜的舒适。他没有开灯,客厅朝南那边是整面的落地窗,能看到黑夜里点亮繁华都市的斑斓灯火。窗前空荡的摇椅已经被人铺上了厚厚的绒毯,承载着太多关于他和五条悟的回忆。
摇椅是在他住进来的第一个冬天五条悟特意找人装上的,伏黑惠很喜欢从这里去观察这座对他而言尚且陌生的城市。
不忙的时候,五条悟总喜欢抱着他坐在摇椅里晒着太阳,讲些对于年幼的伏黑惠来说过于光怪陆离的故事。后来长大一些了,伏黑惠就不让大人抱了,但厚脸皮的家伙总是毫无距离感的挤过来,把小孩按在怀里撒娇着说自己好累,小惠陪我睡一会儿吧。
为什么每次都会妥协呢?即使知道很多时候都不过是狡猾的大人随口扯的谎话。他才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孩,但每次五条悟一开口,他就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伏黑惠坐进摇椅,眼前是他已经看了九年的风景,身后却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体温。他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了,这里一点都不温暖。
把礼物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抬头就看到了电视墙上放大的照片。“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照片哦。”脑海中擅自回响起五条悟的声音,伏黑惠坐在沙发上五条悟常坐的位置,正对着照片上自己放大的笑脸“这是我第一次在小惠的脸上看到这样幸福的表情。”
他努力把自己陷进宽大的沙发,房间里明明很暖,但少了那个人的体温,就莫名觉得冷。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只是少了一个人就显得那么空旷、寂寞。
幸福吗?伏黑惠想,他是幸福的。
六岁那年夏天在家门口的小巷子里遇到的奇怪大人,傍晚昏黄的光在地上投出大人长长的影子。六岁的伏黑惠站在他的影子里仰头看到他白色的发,看到他弯下腰一手拉下漆黑的墨镜漏出湛蓝的眼,然后蹲下身跟矮小的孩子保持着平齐的视线,他听到那人用轻快却不容人质疑的声音跟他说“你就是小惠吧,从现在开始你就属于我啦。”然后向小孩伸出手,噙着一脸灿烂的笑,活脱脱像个用糖果诱骗单纯小孩跟他走的人贩子“我叫五条悟,是小惠的新监护人哦。”
伏黑甚尔以十亿的天价把他卖给了五条悟,他只是一个没有母亲、父亲也常年失联的伶仃小孩,他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却也知道那是他一辈子也够不到的高昂价目,他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会买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奇怪的大人相处。五条悟总是撒着娇抱怨小惠对他好冷淡,小惠是不是不喜欢悟先生,每次都能从冷着脸的小孩那里得到一句别扭的不是,然后再把小小的孩子抱进怀里,继续撒娇让他对自己更亲近一点。
五条悟对他很好,早晨精致的便当,睡前轻柔的亲吻,宽阔有力的肩膀,安稳温暖的怀抱,层出不穷的惊喜,无以计数的礼物…是他过去六年未曾从父亲那里得到过的一切。
五条悟教他咒术和体术,握着他小小的手摆弄成各种形状,一路牵着他走进陌生新奇的世界,为他规避一切危险,直到他成长为准一级咒术师,仍不放心的陪着他去处理甚至连等级都还评不上的诅咒。
就如家入硝子说的那样,五条悟过于宠溺自家的小孩。哪怕伏黑惠进入咒术高专成了五条悟名义上的学生,嘴上没边的大人被成熟的小孩严令禁止跟其他人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有办法停止五条悟对伏黑惠过多的关注和明晃晃的偏爱。
五条悟看向他的目光永远专注温柔,他在那样目光的注视下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强,他会成长为能和五条悟并肩战斗的伙伴,会成长为像五条悟一样温柔强大的咒术师。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悄然走过了九年。
岁月并没有在五条悟年轻俊朗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见证了初见时还不及大人腰身的小孩如今只肖稍稍抬头就可以碰到年长者精致尖削的下巴。
至今的大半人生,满满当当全是五条悟的身影,伏黑惠比谁都清楚,五条悟是他一切幸福的源头,他越发贪心,伏黑惠想,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五条悟。伏黑惠想,他可能真的被五条悟宠坏了。
五条悟、五条悟、五条悟…伏黑惠从不断翻涌的记忆中回过神,五条悟已经跟他失联两天了,而且今天还是五条悟的生日。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音信全无。
他很不安,五条家的事情他无从探知,只能安慰自己,作为现任家主的五条老师在本家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勉强打起精神,伏黑惠纠结今晚是否要留下来过夜,他不想再麻烦伊地知,可这里冷清的他快要待不下去。
他突然想到回家途中钉崎打电话来拜托他去取的蛋糕还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不放进冰箱可不行。伏黑惠起身去拿,可爱的粉红色草莓蛋糕,上面是四个Q版的翻糖小人,都穿着大差不差的蓝黑色制服,前面是打闹着的粉发少年和橙发少女,隔了一点距离,后面跟着冷着脸的黑发少年和笑容满面放慢脚步与少年齐行的白发大人,是一年级首次全员到齐那天在六本木时的情景。
那天的他因为没能上场而闹别扭,小小的情绪被太懂他的大人尽收眼底,然后用五条悟特有的方式缓除了少年的不悦。后来才知道,那是五条悟在那一天里所能找到的,短暂的冠冕堂皇的与他独处的机会。
伏黑惠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把蛋糕小心的放进冰箱,四个可爱的翻糖小人在冰箱顶灯的照耀下更加生动。当时也是这样暖黄的光,六本木是,多年前的小巷子里也是。伏黑惠想这个蛋糕肯定很甜,是悟先生喜欢的甜。
悟先生喜欢的…对了,喜久福!前些天五条悟还跟他提起过今年喜久福会推出全新的冬季限定,发售日也和以往不太一样,是哪天来着…伏黑惠不经意瞥见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的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手机,快步奔入寒冷的冬夜。
十一月中旬,五条悟去往北海道出差,伏黑惠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刚回到宿舍就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他说北海道下雪了,好想让惠也看到。于是电话变成了视频,五条悟那张过于帅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身后是熙攘的长街和久违的雪。
“五条老师,您的工作还顺利吗?”“托小惠的福,很顺利哦,过两天就能回去啦。”他看到五条悟勾起的嘴角“惠有想念老师嘛?”虽然对方戴着墨镜,伏黑惠依然能感知到五条悟炙热的视线,他微微错开眼小声回答“并没有。”“好过分,老师可是一看到雪就想到小惠了,还特意为小惠拍了好多照片,都是五条悟大帅哥和雪的合照哦!”
伏黑惠感觉自己的眉头跳了一下“谢谢您,但是比起合照我更想看单纯的雪景。”听筒里传来五条悟刻意拉长的声音“欸,那要怎么办呢,不如…”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五条悟的声音又轻快起来“我等下打电话给伊地知让他送惠来北海道吧。”“请不要开这种任性的玩笑,也不要麻烦伊地知先生,我还有训练和任务。”“少训练一两天也没关系啦,任务嘛交给别人做就是了,小惠不用担心,学校那边老师会去说的。”
伏黑惠盯着屏幕里幼稚又任性的大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您这样也算是老师吗?哪有老师主动要学生翘课出去玩儿的?”“诶?不行吗?”五条悟捏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种行为是否可行“恩…那我就不是惠的老师,监护人,监护人总可以了吧。”“负责任的监护人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五条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委屈巴巴的撒娇“可是人家真的很想让惠来看雪嘛,明明那么喜欢,隔着屏幕看得见却摸不到,惠也会觉得遗憾吧。”伏黑惠心里软绵绵的,他看到了屏幕的小窗口里自己润绿的眼睛和发梢下红热的耳朵,错开视线后轻声开口“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五条老师,谢谢您。”
喜久福的店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伏黑惠站在队伍中,想起五条悟出差回来那天,把一大堆从北海道带回来的伴手礼和一袋毛豆生奶油口味的喜久福一起塞到他怀里,感慨果然还是东京的喜久福最好了,虽然北海道的巧克力和马铃薯也很甜。
五条悟很高兴,他神采奕奕的跟伏黑惠讲述刚才去买喜久福时,店员小姐透漏给他的秘密:今年会推出全新的冬季限定,而且会在初雪那天发售哦。“真是太好了啊,惠喜欢的雪和我喜欢的喜久福同时降临什么的…”他的视线透过眼罩细细描摹着少年精致漂亮的五官和越发挺拔的身姿,舌尖悄悄舔舐过牙龈,“就好像,命定一样。”
五条悟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好期待啊,到时候,惠陪我一起去买吧。”伏黑惠回味着五条悟口中所说的命定,没有拒绝“如果您那时也在东京的话。”他听到任性的大人任性的宣告“那就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到东京下雪之前,拒绝一切出差工作。”
不知不觉已经排到了点单窗口,从店员小姐手中接过全新包装的喜久福时,伏黑惠听到店员小姐用温柔的声音跟他说“所念之人亦会如初雪蹁跹而至。”他怔愣了好久,直到身后的一对年轻情侣轻声提醒了一句,才缓过神。
伏黑惠端详着手中漂亮的纸袋,红、黄、白、绿,四种颜色的梅花跃然纸上,花瓣上缀着点点斑白,纸袋上方一面印着喜久福的商标,另一面则是店员小姐刚才说的那句话,看来是新品的宣传语。
袋子里装着四枚喜久福,分别是红豆、玉米、白薯和绿豆生奶油的口味。表皮的糯米上洒满了对应颜色的糯米粉,据说是掺着梅花汁子调出来的,糯米粉上面覆辙一层薄薄的白砂糖,最上面点缀着几片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让他想起了从中国的古诗集里看到的一些词句:寒梅覆雪,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雪下的更大了些,伏黑惠把包装袋紧紧护在怀里,他知道五条悟有多期待喜久福的全新限定,他想完好无损的让五条悟看到新品的别出心裁,他默默祈祷着悟先生一定要在赏味期限内回来。
快十点了,总是拥堵的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车辆,行人却依旧热闹。与白天不同,他走在喧嚣的街头看不到高处深深的积雪,雪夜笼罩下的银座被霓虹灯染上华丽色彩,闪烁着,让他看不清眼前的白。
伏黑惠并不觉得五条悟会如虎杖所说,突然出现给他一个不该被称为惊喜的惊喜,可命运就像是偏要给他开一场讨厌的玩笑。
直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伏黑惠小心护着怀中的纸袋穿过林立的商业街无心为路边琳琅的店铺驻足,却在路过五丁目时被莫名的熟悉感吸引而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视线穿过面前三三两两的结伴人群,穿过飘飞如絮的绵密白雪,看到了晴海街对面被包场的高级餐厅里临窗坐着的五条悟,还有坐在他对面陌生却美丽的女人。
是约会吧。跟一个女人单独的约会。
烛光、红酒、玫瑰,失联了两天一夜的五条悟此刻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在生日当晚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悠闲地共度晚餐。不,或许只是对伏黑惠而言陌生罢了。
他看到女人从包中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盒递给五条悟,领带很漂亮,精心搭配的蓝白配色很衬五条悟身上高价定制裁剪得体的浅灰色西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人起身走到五条悟身边帮他换上了新送的领带。
女人个子不是很高,穿着高跟鞋也只堪堪到五条悟的肩膀,五条悟微微弯着身让女人的双臂可以圈住他的脖子,温柔的为他系上领带又仔细整理好领口的每一处褶皱。
这一幕对于伏黑惠来说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他从冷脸的操作者变成了可悲的旁观者。
五条悟不喜欢穿西装,也一直系不好领带,他总是嫌麻烦,每次遇上必须穿西装的场合都要撒娇磨着伏黑惠帮他系领带。第一次这样做时他才六岁,虽然学习了系领带的方法但还没有实际操作过,被五条悟托着屁股抱在怀里,笨拙的摆弄着他不熟悉的东西,费了好长时间才打出一条完美的领带。
站在镜子前,五条悟非常满意的看着伏黑惠的杰作奖励了怀中的小孩一个大大的亲亲,惹得伏黑惠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从五条悟怀中脱离,羞愤的警告五条悟如果再这样做以后就不帮他了。不过,后来系完领带就奖励一个亲亲也成了他们约定成俗的习惯。
现在五条悟让他帮忙系领带时已经不需要弯腰了,而他打领带的技术也早已炉火纯青。不过…伏黑惠看向对面举止亲密的两人,跟以往他帮忙系领带时不同,五条悟乖乖站着任由女人动作,完全没有乱动或者故意弄乱衣服,让简单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得复杂麻烦。原来五条悟不是对谁都会恶劣的戏弄,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绅士又温柔。
伏黑惠看到女人纤细白嫩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五条悟整齐的衣领,他想,以后应该不会再需要他做这种事了。
路边停下一辆车,五条悟挽着女人从餐厅走出来,他终于再次看清了五条悟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带着温柔的笑微微颔首与身边窈窕风姿的女人亲切交谈。伏黑惠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对他来说过于残忍的词语:佳偶天成。
一起生活了九年,伏黑惠早就习惯了自己永远是五条悟的首选,五条悟的臂弯、怀抱、疼爱、宠溺从来都是他的,可现在,这些都已不再是他的专属。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五条悟也会恋爱、结婚、生子,而他所拥有的一切以后还会分给更多除他之外的人,对五条悟来说比伏黑惠这个被监护人、学生更亲密更重要的人。
门厅处的侍应生递来一把伞,五条悟接过后把伞微微向女人那边倾斜,挡住了漫天纷扬的雪花,任凭急骤的雪片落在他暴露在外的左肩,浸湿了他名贵的西装。
伏黑惠突然意识到,五条悟没有开无下限,他为什么不开无下限?他明明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开无下限的。
隔着宽阔的街,伏黑惠终于想起了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事实,五条悟不只属于他。不,伏黑惠想,五条悟从来都不属于他。
钉崎说,下雪时不打伞才浪漫。街道上年轻的恋人在雪天里淋着雪漫步,坚信着在四季的冬天里以雪白头的两人最终也会在人生的冬季白头偕老;街对面那把倾斜的雨伞静默的笼罩着伞下高大绅士的男人和依偎在男人身边优雅玲珑的女人,尽职尽责的为他们抵御着不该打扰到他们的严寒。
伏黑惠喜欢雪,也喜欢白,他一直认为浪漫与雪无关,却在这个东京初雪的夜晚生平头一次弄懂了什么是浪漫。
原来浪漫真的与雪无关,原来下雪时,打不打伞都浪漫。
走到车前,女人抬起手轻轻抚上五条悟落了雪的左肩,温柔的为他扫去衣服上的点点莹白,车门打开了,女人仰着头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五条悟亲切的弯下腰,让女人能贴近他的耳朵,亲密耳语。
伏黑惠第一次在大雪里迷了眼,视野里一片模糊,隔着宽阔的街道和缭乱的白雪,他看不清女人的唇有没有碰到五条悟轮廓姣好的侧脸,却又看清了女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浮着一层暧昧的红。
伏黑惠想起了视频那天屏幕里他润绿的眼睛和红热的耳朵,那时的他还搞不清楚自己刻意闪躲的视线和黑发下无法遮挡的红,现在却明白了,明明那么喜欢,看得见却摸不到的,是时隔一年、遥遥千里之外悄然降临的冬雪,是几天未见、却从未断联特意陪他看雪的五条悟。
伏黑惠想,他喜欢五条悟,比喜欢雪和喜欢白加在一起还要喜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伏黑惠对年长他十三岁的他的监护人、他的老师、他的恩人产生了不该有的爱意。
五条悟对他总是举止亲密,这是从两人相识起一直延续至今的习惯、五条悟似乎没有关于他收养的孩子已经从六岁的幼童长成了即将年满十六岁少年的认知,一如从前那般对他毫无距离,疼宠爱护、这些年来五条悟没有喜欢过谁更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他也不曾作为长辈对正处于青春期的伏黑惠做过任何有关情、爱、性方面的教导。
这也导致了伏黑惠懵懂无知的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文文莫莫的走到今天,才终于清晰了这场旷日持久、湮没无音的深爱。
一辆长货车缓缓驶过,视线消失的前一秒,伏黑惠脑海中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烂俗的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反向车道的货车开过时,女人也依依不舍的坐进车里离开了。
五条悟独自站在路边,烦躁的扯下被精心系上的领带,上面和女人身上一样的香水味道让他厌烦。他把伞和领带一起丢给等在一旁的侍应生,任由雪片被风吹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试图感同身受他怕冷的小孩在这场茫茫风雪中独自承受的严寒与无助。
眼前有缭乱的雪、零星的车、熙攘的人,六眼却怎么也寻不到上一秒还站在对面的那个脆弱单薄到几乎要被风雪所压垮的孤独身影,代替少年站在那里的,只有一个没有被雪打湿分毫的纸袋,还带着少年残余的体温。
伊地知说晚饭后伏黑惠带着学生们的礼物去了公寓。雪夜严寒,伏黑惠怕冷,大概率会留下过夜。五条悟怎么也想不到这场被家族精心安排的约会会被伏黑惠目睹,更心痛他的小孩在他讨厌的寒冷夜晚特意跑出来只是为了给他买喜久福。
六眼捕捉到街道上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小身影时,五条悟几乎崩不住脸上以假乱真的笑,却只能装作无事与对面的女人假意周旋。他欣然接受着女人的亲昵,脑海中却全是伏黑惠为他系领带时认真专注的神情,而为他系了无数次领带的小孩就站在几米之外的风雪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清透的绿色眼睛被蓄满的泪染上了消不去的红。
那是他在梦境和幻想中肖想了无数次的绮丽颜色,最终却以这种方式攀上了那张漂亮到不可方物的脸。
五条悟眼看着他的小孩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哀绝,从来都游刃有余的世界最强生平头一次感知到了何为失去。他会失去伏黑惠,他正在一点一点失去伏黑惠。
事实上,从妥协的那一秒开始,他就走上了失去伏黑惠的道路。但现实永远让人措手不及,被神眷顾了二十九年的天之骄子,终于也被神所戏耍。他还在为不久的将来,如何让小孩能尽量平静的接受离开自己回归禅院这一事实而绞尽脑汁的计划和安排,可今晚的意外却把他一切的预设撞的粉碎。
他以为他可以接受失去伏黑惠,他以为只要惠能获得幸福,他可以去做一个卑微的、任人摆布的人偶,可他低估了他对惠的爱,或许,也低估了惠对他的感情。
原来失去不是嘴巴一张一合的轻描淡写,失去是把血液从身体里完全抽离的生不如死,失去是把五脏六腑从胸膛生生扯出的窒息。
原来失去伏黑惠这么痛。
五条悟眉眼低垂,静静地盯着地上孤零零的纸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眶却红了。
他蹲了下去,像九年前初次见到小孩时那样。他用指腹小心的擦拭着落到纸袋上的雪,如同拭去少年漂亮的眼睛里将落未落的泪,然后把纸袋仔细的护进怀里,如同护住他放在心尖上爱了九年的小孩。
没人知道,在二十九岁生日这天,不可一世的世界最强咒术师,独自在银座纸醉金迷的黑夜里,在寒冬飞雪缭乱的街道边,抱着一家甜品店的包装袋,全身被雪淋湿,哭的像一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