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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❶伪父子 年上 20岁年龄差❷车祸后遗症 心脏 腰椎❸殷政严X司殿与❹时间线：失-拙-偿 建议复习一遍失再看本篇情节更连贯）

 

年后开工的第一次董事会，一屋子人还没从酒池肉林里回过神，没几个在状态，头两个议题就拖了一上午。

 

殷政严在会议桌最前面那张椅子里坐了将近三个小时，腰椎僵痛得像被钉进了钢板，连换个坐姿都很困难，到最后只能绷着腰背咬着牙硬挺着。散会之后还被几个大股东在背地里挑眼，说他妄自尊大，出门送客的礼数都不懂。

 

出门送客，他倒是想。

 

助理把几十尊大佛安排妥当，回来发现老板还站在会议室里，走近才看见殷政严手撑着桌边，另一只手抵着后腰，眉心紧拧着，侧脸脖颈都浮着一层薄汗。

 

“殷总，用不用给陈医生打个电话？”说着就要掏手机，被殷政严抬手拦下了。

 

“不……咳……”呼吸被繁杂的烟味侵占了许久，胸口涩涩地泛着闷疼，殷政严开口时没忍住一阵低咳。

 

司殿与搬出去住的这些天，殷政严胸腔里那个器官极不安分，最近这些天夜里总心悸着惊醒，要坐起身才能舒服些。

 

还不如先前那小混蛋三天两头跟他歪鼻子瞪眼摔桌子的时候。

 

殷政严有些潦草地拿掌根按揉了两下胸口的位置，似乎不太乐意被那个器官牵扯精力。

 

“没事，我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有文件的话下午再说，午餐也不必送。”

 

会议后半程要两个小时后才开始，殷政严回办公室吃了几粒镇痛，等腰上的痛意不那么磨人，便进了里间休息室打算眯一会儿。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又重新起身靠坐在床头，胸腔里紊乱的搏动依旧没有得到缓解，牵扯得肋骨间都隐隐作痛，呼吸被沉沉地坠在胸腔里，他张开嘴巴才勉强能深深喘口气。

 

殷政严回到办公桌前，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虚汗，他身上有些脱力，拿起西装外套翻药盒的时候手微微有些抖，开盖的时候失手打翻了药盒。手边的水杯空了，他便取了两粒药直接咬碎了压在舌底，左手撑着桌沿，右掌抵在胸口，几分钟后，粗重的呼吸才和缓下来，面颊上因缺氧而泛起的血色渐渐褪去，只剩一片泛着青的惨白。

 

他又缓了一会儿，撑着桌面缓缓坐下，拾起药盒整理桌上散落的药片。药品被分类放好，最后还剩两个空着的格子。

 

殷政严握着药盒回想了一下，竟然一时想不起缺的是什么药。

 

这两个来月，司殿与大包大揽了照顾病人的一切琐事，虽说纰漏百出，但用药这些小事，殷政严早就不必费心，一时间重新让他事必躬亲，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些天药吃得勤了才越发觉得，那小混蛋也不是只会惹是生非。

 

由奢入俭难，这话也算在他身上应验了。

 

殷政严闭着眼睛，手肘撑在桌上，指节抵着额头，半梦半醒间，脑子里都是司殿与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埋头在茶几前看医嘱数药片的样子，很严肃，很专注，却莫名有些冒傻气。

 

“……少爷……少爷！您先别进去！老板说他要休……”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来人阴沉着一张脸径直走到殷政严办公桌跟前，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扔到了桌上。

 

“我就这么碍你的眼吗，殷政严？”司殿与在殷政严身边待得久了，连发火时压着嗓子一字一句说话都语气都有些像他。

 

助理不自觉背后一凉，嘴巴绊了一下：“殷……殷总，对不起，我没拦住少爷……”见殷政严抬了下手，助理如蒙大赦般地退出了办公室，在门外都仿佛还能听见那小魔王的声音。

 

“凭什么擅自给我更改实习意向？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在国内待着？”

 

殷政严没抬头，司殿与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紧接着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质问，殷政严猛然间被他吵醒，心脏有些不舒服，心悸激起后背一片冰凉的潮意，有些耳鸣，他眉心折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抬手摁了下胸口，缓了两口气喉咙里才勉强能发出声音。

 

“你在说什么……”

 

司殿与不知道自己搬出去后，殷政严这两天状态这么糟，见他不肯抬头看自己，以为殷政严又要随意糊弄过去。

 

“装傻是吧？”好像怕对面的人赖账，司殿与重新按亮了桌上的手机屏幕，“我明明投的项目管理部，为什么收到的是海外事业部的入职通知？”

 

这个学期课少，空闲时间很长，司殿与便琢磨着干些正事。他刚被殷政严赶出门，不乐意跟他开口，便自己投了殷政严公司旗下一个子公司的实习，原意是想早点儿接触公司项目了解运营模式早点儿上手，好替殷政严分担一些工作上的事，这人却一把给他摁到了海外事业部，这个部门一大半的人都要长期在国外跟项目，这不就是想方设法地把他往外推？

 

殷政严低着头缓了一会儿，思维才逐渐清晰。那天子公司的经理拿着司殿与的投职简历来找他，殷政严看见司殿与投了项目管理部，这家子公司是和母公司经验范围重叠度最高的，殷政严大约猜到了司殿与的心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眼神扫过他的留学经历时，随口问了一句今年海外事业部是否设置了实习职位，想来是那位子公司的经理会错了意，才自作主张为司殿与调配了岗位。

 

这事儿还真不怪这小混蛋发火。

 

殷政严从邮件页面中抬起头：“阿司，这件事是我大意了，我没想要给你调岗的。”

 

“如果不是你授意，公司哪个人敢给我换部门？”司殿与甚至不介意殷政严随意安排他，但他不能变着法儿地赶他走，“我都听你的搬到研究生公寓去住了，已经不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这样都不行吗？”

 

殷政严叹了口气，听他这么说颇有些无奈。

 

开学之后，司殿与新的学科项目立项，事情太多，殷政严不想他每天开完研讨会大半夜从学校赶回来还要第二天一大早赶回去，就为了看看他当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殷政严推心置腹地跟司殿与谈过，在他那儿全都变成了让他走人的借口。

 

殷政严让司殿与到外面住，只是不想让他整天被自己生病吃药这些琐事所累，不想让他每天过得那么紧绷，不想让他活得束手束脚。

 

司殿与是头鹰，不该羁身高墙。

 

“我说了，等你忙完这阵子就让你回家。”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司殿与紧跟着反问，他伸出左手，反手伸到殷政严跟前，“你真的会让我回家吗？”

 

司殿与左手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那枚本该安稳躺在殷政严书房抽屉里的戒指。

 

“你明明找到了……你明明早就找到了……如果我没有去找东西，它是不是一辈子也到不了我手上了？”司殿与的下颚紧绷着，声音不自觉哽了一下，“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意这枚戒指……”

 

殷政严顿了一下，大概现在说什么在对方看来都像是狡辩，于是实话实话道：“我知道，也没有不想还你，只是想过些日子再给你的。”

 

“在抽屉里放着说想要还给我？”司殿与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笑对方拙劣的借口，“殷政严，你不是把我当孩子，你是把我当傻子。”

 

司殿与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抬手扔向殷政严，殷政严偏了下头，戒圈中央立体镂空的凸起在他脸侧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印子。司殿与的呼吸顿了一下，冲到嘴边的话却没有咽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想养就养，不想养了就丢，我是你的狗吗？”满心的憋闷酿成了灼烫的烈酒，不会释愦消愁，只会两败俱伤，“我还是那句话，你省省吧。”

 

司殿与说完转身便走，殷政严想叫住他，心头却猛地一跳，刺痛从胸口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殷政严狠狠攥住了胸前的衣料，身体越发得僵硬，只能眼看着办公室的门被狠狠拉开又重重合上，耳边一阵嗡鸣……

 

那天过后，司殿与没再回家，只是照旧会每天询问殷政严的用药情况，但电话都是直接打到老宋那里，他也从来不讲自己的情况，问完想问的就挂，等殷政严终于忍不住叫人去看看他，司殿与的退学申请已经交上去好些天了。

 

殷政严找过来的时候司殿与正在跟一群导师同学聚餐，殷政严把他拉进一间没人的包间，也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

 

司殿与喝了酒有些上头，却也知道这人这个时候急匆匆找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两人谁都不肯先开口，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无声对峙着，仿佛谁站得久谁就赢了。最后当然是殷政严先站不住，今天是他车祸之后第一次开车，商业街附近又堵成一锅粥，腰背僵痛扯得腿上都失了力，最后停车的时候差点踩不住刹车。

 

虽然是殷政严先扶了一下手边的桌子，但还是司殿与先败下阵来，错身走去门口，找到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开了暖风，回来又给他挪了把椅子过来。

 

“你坐下再瞪我。”司殿与说。

 

殷政严看了一眼椅子，扶着桌沿没有动，他现在腰背的肌肉像是灌进了水泥，动一下仿佛就要扯着腰椎碎裂开，根本坐不下。

 

“固执。”见他不肯坐，司殿与自己扯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混不吝似的趴在椅背上抬眼看殷政严，“问吧，憋着干什么。”

 

“申请什么时候交的？”殷政严声音有些哑，明显在压抑着怒气。

 

“那天从你办公室出来之后。”

 

“为什么？”

 

“反正有你在，两家的公司你都会看着打理的。如果你非要跟我离婚，那我就把手里的产业都卖了，左右也没有公司要我管，我学什么工商管理。”

 

殷政严知道司殿与说的是醉话，却依旧忍不住跟他动气：“司殿与你不疯不傻的，能不能做些成年人会做的事！”

 

“我不疯不傻的，做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你担着？你怎么担？用你那一根筋的驴脾气？”

 

“你不让我管你，那你也别管我，我什么脾气都跟你没关系。反正咱们都要离婚了，你还操这老妈子的心干什么。”

 

殷政严被这喝多了的小混蛋气得耳鸣，胸口也隐隐作痛，一口气憋在胸口，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面前的人身形一晃，司殿与吓了一跳，看见殷政严扶上胸口的右手，酒瞬间就醒了大半。

 

司殿与踹开椅子上前扶住殷政严，摸他贴身的衣袋找药，隔着衬衣都能感觉殷政严身上冰凉的潮意，心里一阵懊恼，他跟个心脏有问题的人逞什么口舌。

 

司殿与喂殷政严吃了药便打电话让老宋来接人，他原本想跟着一起回家，却被殷政严哑着嗓子警告。

 

“退学申请不撤回来别让我看见你。”

 

司殿与看他状态实在不算好，也没强行跟上车，只嘱咐了老宋几句就关了车门。

 

司殿与原本没醉，出来晃了一圈被风吹得有些上头，回来就直接冲进了洗手间。最后还是他大导把他从马桶旁边捡走，到旁边酒店给他开了间。

 

司殿与半夜醒了，起身去找水才发现他刚才吐了自己一身，衣服被简单清理过，却依旧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味道也不好闻，好在他现在酒没完全醒，感官还不算灵敏，不然肯定又得去抱着马桶搜肠刮肚一番。

 

司殿与渴得厉害，按亮了手机便踉跄着脚步满屋子找矿泉水，他没开灯，被书桌旁的矮凳一下磕到小腿，整个人跌到地毯上，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眼眶是湿的，喉咙却干得连吞咽都困难。

 

司殿与放任生理眼泪淌过鼻梁，晕开在嘴唇上，他便伸舌头去舔，还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跟之前他醉酒之后，殷政严喂给他的淡盐水差不多味道。

 

从他十六岁第一次喝酒，之后每一次他喝醉酒回家，无论多晚，只要殷政严在家便都是他亲自照顾的。殷政严会把他从头到脚打理干净，连牙齿都会给他刷干净，然后再抱上床去吹头发，睡前会给他喝杯温水，有时是淡盐水，有时是蜂蜜水。

 

他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的，殷政严一直会准备两杯水，只是看他醉的时候更乐意喝哪杯。

 

那人只是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是对他从来都稳妥又细致，就算是如今一身支离病骨，殷政严也从没让他受过什么委屈。

 

司殿与上瘾般地舔着嘴唇，舔到舌头都有些发涩，才终于不得不承认，现在根本不是殷政严孤家寡人没人管，是他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是他被惯坏了。

 

离了殷政严，到哪儿他也活不好自己。

 

司殿与那天半夜还是回了趟家，老宋在殷政严的房门口挡着不让他进去，司殿与也没硬来，只是低低问了一句：“我把他气得不轻吧？”

 

“先生吃了药，回来就睡下了，别多想。”老宋拍了拍司殿与的背，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以后有话好好跟先生说。”

 

殷政严刚才到家的时候神智都有些不清醒，脸色白得泛青，呼吸急促又紊乱，吸了一会儿氧才没那么喘，只是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有些脱水，睡过去之前还没不忘嘱咐老宋，就算司殿与回家也别让他进屋里来，他刚发过病，不想吓到他。

 

司殿与在殷政严的房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房间，十几分钟以后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行李箱。

 

不等老宋开口问，司殿与便解释道：“我又收拾了点儿有用的东西，打算带去学校。”

 

“嗯，现在就走吗？天都快亮了，回房睡一觉再走吧，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司殿与摇摇头：“不在这儿碍他的眼了。辛苦您守他一宿，如果很不舒服一定送他去医院，要么就叫陈荡过来看看，别让他自己硬撑着。”

 

司殿与林林总总交代了不少事，临走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殷政严吃了药睡了一宿状态不见起色，天一亮老宋就把陈荡叫来了，陈荡给他用了药，殷政严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下午才彻底清醒过来，脸上却依旧满是深深的倦意。

 

老宋把饭给殷政严端进了卧室，而后便一直立在一旁。

 

殷政严喝了几口粥，便注意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就说。”

 

老宋本想等殷政严吃了饭再说，现在也不好再拖，就把凌晨司殿与回家收拾行李还有跟他交代的话都跟殷政严和盘托出。

 

“为什么不早说……咳……”殷政严放下勺子，情绪起伏让他心率有些快，眉心狠狠皱在一起轻咳了几声，“让人查他的行程记录。”说完便想去换衣服，起身时眼前一黑。

 

老宋上前扶他：“您别太勉强。”

 

殷政严闭着眼睛抬手示意：“我没事，去查。”

 

几分钟后，老宋握着手机回来。

 

“少爷定了到中海市的高铁票，还有一张凌晨一点中海国际机场飞索马里摩加迪沙的机票。”

 

殷政严心头一紧，司殿与不可能不知道索马里在打仗，这小疯子就是故意的。

 

“他退学申请撤回来了吗？”殷政严问。

 

“没有，少爷那边还没有进行操作。”

 

“混蛋他！我看就是平常把他惯坏了！”退学不打电话不回家，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出诚心做给他看的。

 

老宋接着道：“您别急，少爷没动家里的车，如果已经动身了现在人应该就在高铁上。”

 

殷政严让人买了高铁票跟机票，收拾妥当上了车才给司殿与打了第一通电话。

 

“司殿与，高铁下次靠站你下车，我只说一次，天亮之前回来。”

 

听筒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怎么办呢？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

 

“那你就……”

 

“殷政严，”司殿与打断了他，“你怎么还没死心啊？还没死心想让我乖乖听你的话……从小到大，我好像总是在违背你的意愿，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你说往东，我绝对往西。你说留下，我偏要走，你赶我走，我又赖上了。呵……你说咱俩谁有毛病啊？以前我觉得是你有毛病，现在觉得是我自己病得不轻，所以我决定改头换面向善从良了。你以后终于不用再给我收拾烂摊子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寄出去了，你应该明天就能收到……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就是，我放过你了，殷政严……没什么事那就再见吧！”

 

“司殿与，你敢……”殷政严这几个字用力到几乎压进了唇齿。

 

他说完对面顿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挂断了，再打过去便一直是关机状态。

 

殷政严坐的最近的一班高铁票，勉强赶在登机时间之前到了机场。

 

好在索马里是落地签，殷政严到了机场就过安检进了候机厅，他带的几个人在航站楼里找，老宋在监控室调监控，但这偌大的机场，找个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由中海备降本站前往索马里摩加迪沙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KJ0216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4号登机口登机。这是KJ0216次航班最后一次登机广播。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司殿与到最后也没有上那架飞机，殷政严松了口气，延着墙边往回走。他心脏刚发过病，今天醒来没怎么吃东西，腰上也钻心地疼，他步子很慢，脚步也虚浮得厉害，几乎是走几步就要抵着墙喘一会儿。机场明亮的灯光由四面折射过来，晃得他眼前一阵模糊，殷政严晃了晃脑袋，腾出一只手，蜷起指节在后腰上狠狠捻了一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快到出口的时候有架饮水机，殷政严就是在那儿把人找着的。

 

初春的季节，这小疯子只穿了一件T恤，抱着手臂蹲在饮水机旁边，撇着嘴，眉眼也耷拉着，眼神不知道落在哪块地上，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儿。

 

司殿与不知道蜷在这儿发了多久的呆，连殷政严走到他跟前都没有回过神。殷政严不太弯得下腰，拿指尖轻轻点了点司殿与的头顶，他声音喑哑得厉害，被空旷的候机厅拢回耳边，几乎只听得到气声。

 

“冷不冷啊，小混蛋……”

 

司殿与抬起头看见殷政严没什么血色的那张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司殿与不确定殷政严会来找他，蹲在这儿的一整个晚上，司殿与十五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也许那个人烦了厌了，也许他是真心想赶他走的，司殿与甚至真的有一瞬间动过上飞机的念头。

 

好在，好在……

 

司殿与孩子气地向上伸出两只手，声音冻得有些发抖，已然带上了哭腔：“抱我，腿麻了……”

 

殷政严摇摇头，但伸出了一只手给他：“腰疼，抱不动你。”

 

司殿与撇撇嘴，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起身便一把搂上了殷政严的脖子。殷政严被他带得腰上一痛，差点跪到地上，后背靠上墙才勉强稳住两人的身子。

 

“死刑犯还有缓期吧？你怎么能一杆子打死我？”

 

“瞎说什么，谁给你判刑了。”

 

“那为什么不还给我……”司殿与把头埋在殷政严的脖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着跟那天一模一样的话，“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意那枚戒指……”

 

“我没有不还给你。”殷政严脱了外套裹到了司殿与身上才重新把人抱在怀里，“送出去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回来。”

 

他怎么舍得不还给他。

 

司殿与撤开一些看着殷政严的脸，泪眼婆娑地问他：“真的吗？”

 

殷政严笑着眨了下眼睛：“真的。”

 

司殿与收回左手举到殷政严眼前：“哪儿呢？”

 

殷政严抬起右手覆到司殿与的左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右手抬起时司殿与的无名指上还真的戴回了他的婚戒。

 

那天晚上，殷政严跟着司殿与找了半宿都没找着，第二天司殿与有事出去，殷政严又伏着身子跪在院子里找了大半天才把戒指找回来，那天司殿与直接在朋友家里外宿，不知道殷政严因此腰疼到一宿没睡。没有立刻还给他是因为镂空的纹路里渗进了污泥，他找专人清理了一下，正好过两天就是司殿与生日，想跟生日礼物一起给他。

 

老古板难得想玩儿次浪漫，没想到还弄巧成拙。

 

司殿与低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才放心地收回手。

 

“不去索马里了？”殷政严故意问他。

 

“你不再赶我走我就不去。”

 

“离婚协议书呢？”

 

“当然是骗你的，我死也不跟你离婚。”

 

司殿与的眼眶泛着红，眉眼间具是理所当然的坚定跟坦荡，殷政严盯着司殿与的眼睛，那双眼底的潮意便漫上他的心头，化开了一片酸涩的愧意。

 

他没有想过放弃司殿与，但他确实曾主动放弃了他们的婚姻，那何尝不是一种背叛，他百口莫辩。

 

殷政严抱着司殿与，拇指轻抚他的后颈，低低念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说什么？”司殿与没听清楚。

 

殷政严没再说话，只是把司殿与抱得更紧。殷政严的身体这些天被他自己折腾得狠了些，此刻实在有些撑不住，司殿与感受到殷政严压到他身上的重量，下意识站直身子，小心护着他的腰背。

 

“连退学申请都交上去了，司殿与你怎么敢的？”

 

“反正你会给我撤回来。”司殿与大言不惭，声音里的鼻音还没褪。

 

“胡闹，”连训人的话殷政严都说得温吞没什么中气，“等着回去扫院子吧。”

 

“只要你别再赶我走，我每天给你扫院子。”

 

“这话可说你说的。”

 

“……殷政严你故意套我话！”

“你不也是挖好了坑等着我往里跳吗？”

 

“谁给你挖坑了？”司殿与开始装蒜，“你要是不来我已经去索马里了，我又不是不会用枪，到了那肯定吃得开。”

 

殷政严抱着司殿与，呼吸越来越浅，眼前灰蒙蒙一片，像铺了层雾，思维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却依旧听得出司殿与说的不是些什么好话。

 

“嗯……别去……不准去……”他声音越来越低，眨眼的频率都慢了下来，“哪儿都不准去……”

 

司殿与突然肩上一沉，就感觉身前的人完全卸了力，靠他的手臂撑着才没有整个人跌下去。

 

“殷政严！”司殿与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手腕，脉搏还算平稳，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稍稍回落。可此刻握着殷政严的手，司殿与才发觉他骨节瘦得戳人，明明他搬出去之前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机场位置偏，救护车开过来很浪费时间，老宋给陈荡打电话沟通了一下殷政严的状况决定还是打车到最近的医院。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陈荡又给老宋打了电话，司殿与直接让老宋开了免提。

 

“你们从哪个机场出来，最近是哪个医院？……”

 

听那边动静像是在收拾东西，司殿与赶紧说：“你别忙活了，我们现在在中海。”

 

“什么？你们去了中海？”扩音里的陈医生激动得几乎破音，“他那个破心脏刚用了一次西地兰，醒了他就去中海了？没晕在半路算他命大！”

 

“他……来找我。”司殿与声音低了下去。

 

陈荡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跟司殿与脱不了干系，一气之下把先前殷政严交代过不让他说的话全都抖落了干净。

 

“你搬出去之后，殷政严这些天状态都不太好，昨天从你那回来心脏还发病了，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在搞什么！不能他装没事儿你就真当他好人一个吧？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是你不听劝非要整天从学校过去看他，他那个身体根本离不开医护，他不想折腾你所以才出了院。你知道吗？你不知道。车祸还伤了脊椎上的神经，这医生也没法子，神经痛都是晚上才发作得厉害，他每天夜里疼得睡不着觉你总该知道吧？还有他肺里的旧伤……”

 

陈荡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哪里好，值得这人为他这么劳神费力，最后挂电话之前，故意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我说这位少爷你行行好吧，我好不容易给他保住的命，不是用来给你这么折腾的，再这么搞下去，大罗神仙来了也治不了他。”

 

司殿与自始至终闷闷地听着，喉咙仿佛被那桩桩件件的指责跟质问扼住，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殷政严明明就靠在他身上上，司殿与却觉得肩膀空落落的，整颗心渐渐收紧成一团，胸腔里也空了好大一块，被冗余的涩意塞满。

 

司殿与攥了攥殷政严的手，神经质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叫出声音，好像只是跟自己确认一下身边的人是谁。

 

因为低血糖和低血压，殷政严意识很沉，却在司殿与开口之后轻轻回握了他，不是惊动，是实实在在的收紧和抚触，几秒钟后才放开，像回应，也像安慰，帮他抚平心脏上的皱褶。

 

殷政严在急诊挂上水就直接被推到了普通病房，体征恢复正常感官也跟着变得敏锐，腰处的神经痛让他不自觉皱着眉，蜷着身子，脊背都弓起来。

 

医生说他白天用了药，心脏现在负荷不了神经性镇痛，等天亮才能给药。

 

司殿与让老宋跟他们一起休息去了，他自己搬了把椅子趴在殷政严的病床边。

 

屋内只留了盏床头的壁灯，迷迷蒙蒙地映出一片苍白色。折腾了一夜，殷政严体力透支得厉害，他意识没有清醒过来，甚至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一茬一茬地出着冷汗，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顶着皮肤，泛着青白。

 

司殿与捋开他的手指放到自己手里，殷政严便转而攥着他的手掌，力道大得他的骨头都有些疼，这人身上又该是什么感觉。

 

司殿与另一只手伸到殷政严的后背，用指头轻捻着他腰处的几节脊椎，捻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司殿与手腕小臂都有些酸了，可他另一只手被攥住的力道依旧未减半分。

 

司殿与想去叫医生，但他其实知道叫医生也没有用，于是走到病房门口又生生折回来床边。

 

司殿与抿着唇看着病床上的人，突然就觉得有些无力，他想，尽管殷政严瞒了他许多事，但这人还是了解他的。

 

眼睁睁看着殷政严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而束手无策，这让司殿与有与他一同溺水般的错觉，他救不了他，甚至也救不了自己。

 

他招架不住。

 

司殿与回过神来便去洗手间洗了热毛巾替殷政严擦身体，拿棉棒喂他喝了水，然后又俯下身去给他揉腰揉后背。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于是便什么都做，一刻不停。

 

快天亮的殷政严才放松了身体，呼吸平缓地睡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在外面睡不安稳，没睡两个小时就醒了，医生来查房，各项指标基本恢复正常，只是被神经痛磨得精神不太好，脸色惨淡淡的，眼窝比平时更深了一些。

 

床边站着的某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底乌青一片，再配上他嚣张跋扈的气质，像是刚去哪个巷子口打过一架。

 

“你一宿没睡吗？”殷政严靠在床头问。

 

“嗯，睡不着。”司殿与刚趁医生查房去医院食堂买了份粥上来，这会儿正在调小桌板。

 

“去沙发上睡会儿吧，我自己吃就可以。”殷政严说着动了动身后的靠枕。

 

司殿与没说话，替他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殷政严确实有些饿了，拿起勺子便一口口吃起来，见人一直杵在旁边，便问：“饿了？要不吃点儿再睡？”说着就去拆另外的餐具。

 

司殿与伸手按住他，顿了一下，说：“我喂你吧？”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就算是之前照顾殷政严的那两个月，司殿与也从没做过喂人吃饭这种事，但他好像并不是不想做的。

 

“我喂你。”司殿与换了个陈述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殷政严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好手好脚的，你喂我还不如我自己吃得舒坦。”

 

昨天在车上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了陈荡的几句话，司殿与又这样守了他一夜，殷政严大概猜得到司殿与的无所适从是因为什么。

 

“怎么了？吓傻了？昨天不是还说要去索马里扛枪吗？”殷政严故意逗他。

 

“嗯……暂时不去了……”司殿与一宿没睡，脑子转不快，口条也没平时利索。

 

“你坐那。”殷政严指指自己脚下。

 

司殿与打着哈欠一屁股坐了过去：“干嘛？你再不吃粥都凉了。”

 

“张嘴。”

 

“啊？”

 

趁司殿与犯迷糊的空档，殷政严把一勺粥喂进了他嘴里。

 

“吃，吃饱了去睡一觉。”说着他顺手用手指蹭掉了他嘴角的米汤，“睡饱了就带你回家。”

TBC.

  

  

（今天和男朋友吵架了 化悲愤为悲愤 所以输出也很悲愤 就这玩应叭 记得红心蓝手评论 上一篇纵没点的给我补去！！一群不听话的坏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