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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ji

【尹净汉】兔子

你知道的呀,在回忆里赖着不走的才是傻瓜

*


那是一个兔子挂件,跟在尹净汉身边很久了,我认识的。虽然一直装作视而不见,但我偶尔也会突然很想问他,这个挂件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吗?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隐隐地,我觉得我知道答案。


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地珍惜?他看它的眼神从不像只是在看一个普通挂件,背后有一层更深刻的、远超物件本身价值的东西,而我不敢揭开去探寻。


实话说那并不是一个多可爱的玩偶,我第一次看见甚至没分辨出来是个兔子,大大的耳朵并拢着,嘴巴绣线的弧度夸张地上扬,两只小眼睛藏在绒毛里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可即...

你知道的呀,在回忆里赖着不走的才是傻瓜

*


那是一个兔子挂件,跟在尹净汉身边很久了,我认识的。虽然一直装作视而不见,但我偶尔也会突然很想问他,这个挂件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吗?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隐隐地,我觉得我知道答案。


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地珍惜?他看它的眼神从不像只是在看一个普通挂件,背后有一层更深刻的、远超物件本身价值的东西,而我不敢揭开去探寻。


实话说那并不是一个多可爱的玩偶,我第一次看见甚至没分辨出来是个兔子,大大的耳朵并拢着,嘴巴绣线的弧度夸张地上扬,两只小眼睛藏在绒毛里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可即便如此,尹净汉还是宝贝得不得了,甚至别人开玩笑地多看两眼,他都要故意用手捂起来。


他朋友笑着打趣:“真小气!”


尹净汉哼一声把兔子捂得更紧:“就小气。”


我在一旁苦哈哈地想,总不能是前任送的吧。但我还是没有问,这个猜测也只是在我心里飘过,不愿再深入。毕竟,我也没有立场问这种问题——我们只不过是朋友。


还是那种不算特别要好的朋友。


我和尹净汉大学才认识,到现在也只有短短几年而已,在人生中占不上太大的分量,而我未曾参与过的他的中学时代,好像十分闪耀,我经常听到别人跟他谈论起那些跌宕起伏的青春往事,相反他在大学低调平淡的日子就没那么值得被提及,其中也包括我在内。


有时候我听他们的对话也会出神,那些都是我不了解的部分,他生活中的人和事,校门口最爱的小吃摊,小卖部经常喝的汽水,我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年纪小小却故作老成、叛逆不驯又心地善良的中学生?


我完美地错过了尹净汉最为珍贵的学生时代,命运又让我喜欢上他,不过他这样的人也实在很难让人不喜欢。


认识尹净汉是我大学时期感到最幸福的事情,他是特别好的人,会撒娇也喜欢恶作剧,同时却又很会照顾人,会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第一个察觉到来给予安慰,也会在各种尴尬的时刻悄无声息地为我解围。我们认识以来几乎没有吵过架,哪怕他有时候会突然冒出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我仍然愿意迁就他,对于那些可爱的玩闹也很乐于接受,我觉得是一种依赖。


可好像也不是。尹净汉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我曾经还为成为他鲜少朋友之一这件事暗自欣喜,后来才发现他是那种很难亲近的类型,就算熟悉起来之后也一样。他很会体察周围人的情绪,自己有烦心事却向来很少对我讲,更多的时候,哪怕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或者在难过,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默默地捏着小兔子发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只兔子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朋友,起码它能得到他全部的、毫不遮掩的心绪,而我得到的只有他强颜欢笑说出的“我没事”。每到这种时候就会被力不从心的骇浪席卷,才发现自己其实离他很远很远。


但我那时还是天真地想,人和物品应该是不能比的,我得要争取一下,至少,至少让尹净汉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情。


于是我怀抱着酝酿好久的决心和勇气约他见面,尹净汉过了一会回我消息:“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在赶教授布置的报告,等我忙完可以吗?”


我当然表示理解,狗腿地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让他先忙。


然后第二次联系他时他好像把我曾经约过他给忘记了,一边道歉一边企图萌混过关:“抱歉抱歉,我忙昏了头,一提交完报告就被拉出来玩了,等我下周一回去好不好?”


还附了一个可怜巴巴求原谅的兔兔表情包,我几乎能想到他撒娇卖乖的表情,不自觉笑着回:“嗯嗯没关系,玩得开心!”


那一整周尹净汉都不在,我无聊划拉着手机,刷到了他发的动态,是和朋友们去旅行的照片,有合照有单人照,他笑得很开心对镜头比耶,眼睛弯弯的,我看见挎包上挂着那个兔子挂件,他不管换几个包都会带着。毛绒绒的脖子上那一圈水钻小项链映着日光闪烁,它曾经断过,又被尹净汉小心翼翼地粘好了。


在这个空隙,我恍然想起自己因为喜欢他做出过很多糗事,和他买同款的笔,一个品牌的背包,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柔顺剂的味道,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于是在超市里把试用装一个个闻过去。


唯独那个兔子挂件我向来回避。和朋友出去玩时逛小众的精品店,她凑到角落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招呼我:“这好像是尹净汉那个挂件诶!你要不要买,你心心念念他的同款嘛。”


我看着那个傻傻呆呆冲着我笑的小玩偶,揉了揉它耳朵上的毛,一口回绝:“不要。”


这个兔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对他来说也好对我来说也好,那多半是别人送给他的,送的不只是一个挂件,更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心情和回忆,我才不需要。我就是抱着这样幼稚的、不知道在跟谁较劲的想法,日复一日地暗恋着尹净汉。而终于我决定向他坦白这份喜欢的心情。


周日晚上,我提前问了他明天下午要不要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他说好呀。我紧张得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将腹稿打了十几遍,第二天醒来时又在想,是不是订束花会更好些?


我提前两个小时就出门,花店还没有补货,只有漂亮的粉色满天星,隐约记得不适合告白的场合,但品相太好,让我想起尹净汉笑起来像花一样美丽的面容,还是买了下来。我心想他收到花会是什么反应?送花会不会太老套?会给他压力吗?我只是单方面的告白而已。而这一切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我接到了尹净汉的电话。


“对不起啊,今天我去不了了……”他在那头很有诚意地道歉,话落又赶紧补充,“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要不然我晚上十点之后忙完去找你怎么样?”


我愣住了好半天,他话里的诚恳让我无法生出脾气,但心里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那股勇气终究泄得一干二净。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在听筒里窜动,尹净汉大概是见我沉默不出声,以为我生气了,慌忙地想要解释,被我轻轻叹出口气打断。


“没事啦,其实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请你喝咖啡而已,你忙你的吧。”


我看着手中那一束满天星,它的娇艳像是在讽刺我的落魄,我终于如此迟钝地想起了它不适合告白的原因。粉色满天星的花语是——


甘愿做配角的爱。


太阳仍然如来时那般明朗,但我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一种细密的疼痛碾过之后,我的心情忽然像止水般平静下来,所有没能说出口的爱慕、在心里排练了一整夜的台词、还有我遥遥无期又落空的等待,都从那些被刺穿的小孔里溜走了。


我一个人慢慢悠悠晃回家后才发现尹净汉断断续续给我发了好多条消息道歉,他大概察觉到我的不开心,还拨了一个语音通话来,只响了短短几秒。


紧接着新消息弹出来:“对不起我这边结束了再亲自找你谢罪ㅠㅠ”


我还是没有回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正准备把手机关掉的时候朋友的头像闪了闪,“我看到尹净汉了诶,在这边话剧院和他妹妹一起看话剧,你告白完啦?”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这条消息顿了一瞬,然后抿了抿嘴角回道:“没有,我改变主意了。”


是的,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知道那个兔子是谁送的,就像我不知道他生命中有多少比我更重要的人,也许很多,而我永远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我并不奢求这份爱必须有回应,只是终于在此时此刻明白了,原来爱也分三六九等,原来人也有位次之分,我们是朋友,也仅仅只是朋友,在所有关系里都往后排的那一个朋友。


不过我并不责怪尹净汉,我确实来得太晚,而任何感情也都不能强求,这件事我早该明白的。配角——这是我在他人生中自登场起就注定的身份。


及时止损。老师曾经这么说过的,我如今才迟迟懂了,我想,我应该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太爱一个人总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他的一生中会有无数人留下无数的意义,也许会有我,但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其中之一,埋没,这是我最后的分类。而脱颖而出的那只兔子又代表着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逃离名为囚笼的爱吧,我不想做那把锁,也不想将尹净汉绑起来。他是自由的,我也一样。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尹净汉,他想要请吃饭弥补也被我找借口搪塞,我想就这样相互淡忘吧,渐渐从对方的生活退场,成为记忆中的过去朋友,这样也很好。终于不再围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空气是这么新鲜,可以和关系更好的朋友黏在一起,也不用再为他的一举一动患得患失。


当然也有过戒断反应,突然在某个瞬间很想很想很想他,想得要流泪,他在我的证件照上画小猫胡子,他在我课本的最后一页写笨蛋加颜文字,他递给我棒棒糖,结果从袖子里扯出十几根,用订书机订成整整一条,看到我惊讶的表情笑得很得意。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然后他的眼睛就在脑海浮现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一千万次也看不腻。紧接着是那个小小的兔子,歪歪的嘴巴对着我笑,我却笑不出来。拜托,我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诶,就这么在半个巴掌大的玩偶面前落败,实在没面。想到这里我就会停下了,我好像忽然理解了他每每盯着那只兔子发呆时,同现实生活脱离、钻进过往缝隙里喘息的那种感受。尹净汉,你那时候又在想念谁呢?


戒断反应持续了很久,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也实在是喜欢了他很久。就像深深刻在我心口的一个人,有天突然被剜去,最初感觉是痛,鲜血淋漓的痛,然后是麻木,一直不去管最终就会坏死掉。我相信继续这样划清界限,迟早有一天关于他的记忆也会在我心底坏死掉,然后彻彻底底成为我人生中的过去,回想起时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哎呀,唉。


只是总有无法计算的变量,尹净汉察觉到了这份反常的疏远,在约我见面一再被找理由拒绝后,他终于忍不住去问我的朋友。


“诶,她那天什么都没和你说吗?”朋友惊讶地瞪大眼睛。


“说什么?”尹净汉忽然冒出些没由来的慌乱,明明迫切寻找的答案近在眼前了,他在这个关头却不敢去听。


对方顿了顿,用迟疑的口吻轻轻抛出一句话,如羽毛般飘落却在他心里丢下平地惊雷:


“她不是……呃,她没有跟你告白吗?”


尹净汉从小到大都被老师家长夸聪明,但在这个时刻他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傻,心脏像被撞击的钟鼓一般重重地振动了,然后停歇的白鸽全都扑腾着飞走,什么也没留下。


他恍然想起泰戈尔的那句诗,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要错过星星了。可惜他从前不懂,沉溺在惝恍的前尘旧梦里故步自封,尹净汉一直认为那个兔子挂件是连接回忆之门的钥匙,如今才明白,是锁,封阻了他通往现实的接口。


爱具体的人、要爱具体的人,这话又是谁说的?不记得了。总之他没有做到。他把对旧时光的怀恋,移情给了身边参与过那段年岁的人,于是来得晚就变成了尚未开始已定局的败北,多不公平啊。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他甚至如此后知后觉。


哪怕再不想接受也必须认栽,在他目光飘忽的那些时刻,有重要的东西被不小心忽略掉了。那天听筒里低沉郁闷的电流声又在耳边振动,带来轻微的酥麻,尹净汉想,他才是最大的傻瓜。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掩藏着紧张的邀请,几次三番不了了之的等待,沉默背后微不可闻的叹息,这些全都有迹可循。


爱呀,爱。



我的戒断反应终于如我所想那般越来越淡,想念尹净汉时常常只能记起他叫我名字时动听的尾音,他笑得眉眼弯弯。学校凉亭旁边一小块草坪是适合午休的好地方,安静又舒适,头顶的树叶遮掉一部分强烈日光,天是一望无垠的蓝,没有云,我迷迷糊糊地躺着,透过交叠的树叶缝隙去望太阳,好闪耀呀,像他的眼睛一样。仿佛要印证我的想法,下一秒,那双熟悉而美丽的眼睛忽然代替了太阳,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起初我还以为是幻觉。


他的目光好清澈,只是多了一些无从说起的哀伤,怎么了?为什么?他在想念谁呢。尹净汉从不将这样特殊的情绪分给我,他看我时永远是笑着的,但我更希望他难过的时候,哪怕只是偶尔,愿意把眼泪和疼痛跟我分摊,而不是那只呆呆的兔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怎么还是会在幻梦里看见尹净汉,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没那么想他。


他目光浓稠得像是要凝成水滴,寄放着一场将落未落的亚热带季雨,我忍不住抬起手,触碰了他的眼睛,像我曾经一直想做的那样。


我轻声问这个分外真实的蜃影,问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净汉,你在想念谁呢?”


然后我的指尖触到了他的睫毛,他眼睫忽闪,像停留在我指尖一触即离的蜜蜂。痒痒的。


这个梦没有像浮沤那样轻易地幻灭,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惊察到不对劲,猛地坐起,猝不及防砰一下和尹净汉额头相撞。我顾不上疼得龇牙咧嘴就要把他推开,却被先一步握住了手。


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尹净汉为什么会在这?他怎么从幻觉变成了真人——


在我不知所措的惊慌下,尹净汉攥紧了我要推开他肩膀的手,然后轻轻地摁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他凑近几分,眼神像一圈波澜零落的涟漪,吓得我一个字说不出来。


咚,咚,咚。我的掌心握住了他的心跳,跳得好快,而他的纤长指节还覆在我手背上,转而嵌入指缝,紧紧扣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往回抽,纹丝不动,我从来不知道他力气这么大,他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兔子,好像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仓皇地说:“我把它送给你,你可不可以别再躲着我了?”


尹净汉没有分给它一点眼神,而是一直盯着我,用深切的目光,仿佛一个在等待赦免的囚犯。他捏着兔子的那只手在轻轻颤抖,竟然像是一副捻着指环求婚的郑重架势,我还没从他忽然出现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又见他再次开口,声线都有些不平整,却像一个倔犟的小孩在竭尽全力地坦白与诚恳。


他回答最初那个问题:“我在想念你——我现在,每天每天都在想念你。”

晚夏

当我怀抱你的脆弱

  *以23年克拉岛day3结束后为背景

  *存在ooc,随便吃吃别太较真

  *一句话佑灰澈汉

  *写给我心里最温柔的率知

  

  当淡蓝色的幕布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洪知秀感觉到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标准的营业微笑在昏暗中迅速散去,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在松弛下来的那一刻让整张脸的表情显得有点木。他仰起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飞快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还没有到彻底松懈的时候,洪知秀很清楚。今晚公司突如其来的操作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说没有情感波动肯定是......

  *以23年克拉岛day3结束后为背景

  *存在ooc,随便吃吃别太较真

  *一句话佑灰澈汉

  *写给我心里最温柔的率知

  

  当淡蓝色的幕布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洪知秀感觉到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标准的营业微笑在昏暗中迅速散去,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在松弛下来的那一刻让整张脸的表情显得有点木。他仰起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飞快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还没有到彻底松懈的时候,洪知秀很清楚。今晚公司突如其来的操作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说没有情感波动肯定是假的,但是看着伤心的弟弟们和明显生气了的同龄亲故,洪知秀便下意识地想要先去照顾好别人的情绪。所以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已经自动将自己的情绪囫囵打了包先塞到了一旁,将安抚他人作为了首要指令。

        

  今日的后台没有了往常的打闹嬉笑,脱离了粉丝视线的成员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只是在匆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迷。全圆佑尤甚,他好像又来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一脸麻木地换下演出服,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在他第三次将自己的东西放到别人的背包里面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的文俊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牵起全圆佑的手领着他到一旁坐下,轻轻抚了抚全圆佑的脸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开始帮忙收拾。

        

  也不是没有成员尝试打破这样的气氛,李硕珉和夫胜宽几度试图挑起话题,只是没有人能够打起精神来接话,草草交谈几句又归于沉寂。最后便没人再说话,稍稍平复下来的成员们有意无意地聚拢在仍沉浸于情绪中的孩子们身边,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一些年纪小的还会不时看一眼远离众人站在一旁的老大和老二,看见两人沉着脸窃窃私语又只能收回目光,更添了几分无措和焦急。

        

  洪知秀收拾得快,靠在一旁默默地看完这一切,对外界情感比较敏感的天性难免让他觉得有点窒息。他本能地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从何入手,就下意识地开始找崔韩率,便发现小孩早就挎好了自己的包,正在不到自己一米远的地方戴着耳机放空。

       

     出乎意料的,崔韩率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洪知秀的视线,歪了歪头回了一个探究的眼神,继而又抬手摘了耳机朝洪知秀走过来。

      

  “怎么了?”崔韩率用手指蹭了蹭洪知秀的手背,男孩低沉的声音让人莫名感到心安,“或许先去看看胜澈哥那边?现在应该只有你能说得上话。”

       

  崔韩率的话给了洪知秀行动的方向,他抓住崔韩率的手指,捻了捻指骨又滑入掌心轻轻捏了捏,像是要获得某些勇气。朝崔韩率弯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肯定的笑,便抬步朝崔胜澈那边走去。

       

  “Joshua?”注意到洪知秀走过来,崔胜澈止住了话头,唤了一声。洪知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便站定在尹净汉旁边:“都说什么了?”

“没,就胜澈哩一直在念叨hype和孩子们,说想要立马回去找策划谈,但是我不同意。”尹净汉顺势倚在了洪知秀身上,“虽然公司这么做确实很过分,而且最近接二连三的……但是现在立马就去肯定也不是好时机啊。”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崔胜澈抬起头,未卸的舞台妆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眉眼间的怒气和烦躁更是让整个人添了几分锋锐,“一定得跟他们说明白,不然以后就是得寸进尺。”

       

  “欸咦,那也不急在今晚……”尹净汉明显也有点焦躁,他明白崔胜澈的愤怒,他也不能接受有人这样伤害自己的弟弟们,但是就这样冲去对峙,有什么资本能和公司抗衡呢?

        

  洪知秀看着两人又要陷入僵持,抬手拍了拍尹净汉的肩:“酷普斯也是心疼孩子们,你别跟他在这个时候较劲。”又朝崔胜澈抬了抬下巴,“但是净汉说得对,这个时候除了质问我们什么都说不了。”他顿了顿,抬眼望了一圈,压了点声音,“先看看孩子们吧,他们都在等着你们呢。不是说要去喝酒吗,去跟他们讨论一下要去哪也好呀。”

       

  崔胜澈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成员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洪知秀点了点头,拉了尹净汉就朝成员们走了过去。

        

  “孩子们待会是想吃点什么呢?去哪里?”崔胜澈朗声,平静而有力,仿佛给成员们打了一剂强心剂。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成员们也都纷纷回应,你一句我一语地说着,就连原本沉闷的全圆佑和李知勋也抬起头看着,眼里有了点光亮,整个后台好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洪知秀也觉得松快了一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慢慢地溜达过每一个弟弟身边,搭一下这个的肩,拍一下那个的背,又摸摸另一个的头,再跟另外一个说两句话。总之在每个弟弟身边都停留了一会,确认完大家的状态正不断恢复,才觉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没找到崔韩率,就发现他正站在自己的背包旁边看着自己。洪知秀没来由地想起被抛弃的小动物,以为是自己一时的疏忽让小朋友更加难过,就快步走到旁边,都还没到跟前呢就抬起手想要摸上爱人的脸,却不想崔韩率主动将脸颊贴上了他的掌心。

       

   “你还好吗?”

        “现在感觉怎么样?”

         

  两人同时开口让洪知秀怔愣了一下。“我没什么,你好一点了吗?”崔韩率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接话接得很快。

        

  “什么我好一点了吗?”迎着崔韩率有点过分认真的目光,洪知秀一时间没想明白他在问什么,但还是顺着往下讲,“我本来也没什么,成员们终于有点活力了我也挺放心。收拾好了吗,可以就先上车吧。”

       

  崔韩率难得没有对他的话有任何反应,只是收敛了目光,将包提起来递给洪知秀:“可以了,我们先走吧,刚刚经纪人哥哥说车已经准备好了。”洪知秀听闻也点点头,接过了包就朝出口走,崔韩率就落了半步,紧跟着洪知秀的身后。

       

  见面会的热潮远没有散去,从上车到车驶离场馆仍有一段距离需要跟还未离开的粉丝互动,洪知秀跟崔韩率端着完美无缺的营业微笑,认真挥手和粉丝们告别,提醒她们要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直到车窗彻底关上的那一刻,洪知秀才感觉到举得有点酸疼的手和笑得僵硬的脸。卸了全身力气重重往椅背上一靠,洪知秀闭上了有点酸涩的眼睛。他感觉到身边的座位往下陷了一点,大概是崔韩率从另一侧车窗凑了过来。

        

  “Joshie?”洪知秀睁开眼,对上崔韩率有点担忧的眼神,“你真的……”

        

  “只是有点累了,刚刚的闪光灯刺得眼睛有点疼。”洪知秀笑着打断了崔韩率的话,抬眸看了崔韩率一眼,就将头枕在了小孩的肩膀上。崔韩率也没反驳,只是用手顺了顺洪知秀的头发,又往下碰了碰脸颊,最后停在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洪知秀原本是想枕着爱人的肩就这样睡一觉,但是狂欢之后的骤然沉寂让他的精神仍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他忍不住开始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震耳欲聋的音乐、欢呼,成员们尽力搞笑的每一个环节,还有那个视频。

        

  想到这里,先前因为过于担忧他人而被本能忽视的个人情感好像终于找到了时间释放,原本伪装成担忧和疲惫的难过突然之间无限膨胀,直到撑满了整个心房,让洪知秀觉得酸软和难受。

       

  他在黑暗中摸过崔韩率的手,松松地抓在手里,极缓地眨着眼睛,拼命想要把情绪压下去,但是却收效甚微。视频的每一个细节不受控地在脑海中闪过,有前两天放出的照片,有妈妈的手写信,有父母的照片……回忆和思念像洪水一样从心底往上翻涌,将洪知秀包围其中,几乎喘不过气。

       

  突然感觉到发丝有轻微的拉拽感,紧接着就是被揉了揉后脑勺,额头上传来干燥柔软的触感。

       

  “Don’t be so sad, we will have chance to back home this year.”(别太难过,我们今年会有机会回去的)

       

  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即便听过崔韩率无数次和自己说英语也抵不住这一瞬带来的震撼,洪知秀瞬间鼻头一酸,下一秒大颗的泪珠便夺眶而出。察觉到洪知秀呼吸的起伏变大,崔韩率将手附上洪知秀的脸颊想将人转过来面对着,却摸到了满手的湿润,顿时慌乱起来。

       

  洪知秀被转过来面对着崔韩率,漂亮的眼睛浸满了水汽,被沾湿的睫毛微微振颤,轻蹙的眉和下垂的眼尾,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在洪知秀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触即碎的琉璃。大滴的晶莹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也砸在了崔韩率的心尖上,一直沉稳的弟弟终于也在这时慌了手脚。

       

  “Oh……my dear……”小孩连纸巾都忘记找了,抓着袖子慌忙地擦着哥哥的眼泪,却不想越擦越多,到最后索性也就放弃了,双手捧着哥哥的脸亲了亲鼻尖和嘴唇,示意他将脸埋进自己的颈窝,用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洪知秀的背。

       

  洪知秀额头顶着爱人的颈侧,鼻腔里充满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就感觉自己像是倦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巢穴,崔韩率坚定而柔和的爱意彻底泡软了他心中的高墙,沉积已久的负面情绪倾泻而出,像是要随着不断外涌的眼泪彻底流干一样。

        

  崔韩率感受到怀中人儿小小的抽动,感觉到领口的衣服逐渐被打湿,洪知秀的呜咽产生的震动顺着胸腔震得崔韩率的心脏发麻,爱人鲜少展现出来的脆弱让崔韩率心疼得一塌糊涂。他一下一下啄吻着洪知秀的脸颊、发鬓和耳廓:“You have the right to cry like a child.”(你永远有像小孩一样哭的权利)

        

  两人的脑袋紧靠在一起,没有人讲话,安静的氛围笼罩着两人。只有洪知秀偶尔的抽噎声会小小地打破这样的宁静,但也不显得突兀,因为崔韩率的爱意包裹着洪知秀。

        

  

  小北极熊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的小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的行驶速度放缓,崔韩率将注意力从洪知秀身上转移到窗外,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宿舍。

        

  “Babe, we have arrived home.”

        

     稍微动了动肩膀示意哥哥抬起头,整理好洪知秀蹭得有点乱的衣服,抓过口罩帮哥哥带好,又拿过自己的鸭舌帽罩在他的头上,让人只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确认好不太看得出哭过的痕迹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崔韩率知道,洪知秀还没有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的想法,而他要尊重爱人的选择。

       

  到了宿舍也没什么好再避讳的,下了车崔韩率就一直牵着洪知秀的手,在他前一个身位走着,用身体将洪知秀挡住大半,隔绝了成员们和工作人员探究的视线,一路领着小兔子回到了两人的房间,让人在床上坐好,自己便又走了出去。

       

  在厨房倒好了两杯水之后,崔韩率端着水找到尹净汉:“净汉哥,Joshua他不是很舒服,我留下来陪他,聚餐我们就不去了。”尹净汉递给崔韩率一个了然的眼神:“嗯,收拾好了就早点休息。”

       

  “好的,谢谢哥。”得到回应之后,崔韩率就转身往两人的房间走,脚步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进了房间将水放在床头柜上,崔韩率发现洪知秀依旧呆愣地坐着,便走过去帮忙把口罩和帽子取下,摸了摸洪知秀的脸:“要不要先去洗澡放松一下。”

        

  像是被唤醒,洪知秀抬头盯着崔韩率的眼睛,那里面满得像是要溢出来的爱意让洪知秀觉得自己心中最后一点悲伤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乖巧地蹭了蹭崔韩率的手心,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好。

        

  洪知秀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崔韩率已经洗完了,正靠在床头刷着手机等他,暖黄的床头灯洒落在那被无数人称赞的雕塑般的五官上,带着柔和的暖意,洪知秀今晚第无数次觉得遇到这样的恋人是如此幸运。他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自从今天的视频播完之后,自家小孩就一直跟在自己周围,等待着接住彻底支撑不住的自己。

       

  崔韩率总是这样,总能一眼看穿他藏在平静外壳下的脆弱,又沉默地守在他身边,等待着洪知秀来倾诉并与他一同分担。

       

  走过去跨坐到崔韩率腿上,双手从腋下穿过将人紧紧抱住,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又抬起头来盯着崔韩率。手指尖在崔韩率背上一点一点的,偶尔小小地划拉一下,像小猫挠,惹得人心痒。

        

  崔韩率看着面前悄悄撒娇的人,就知道洪知秀的情绪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眼睛亮得像是被水洗过,双眼皮也因为水肿看起来更加明显,眼尾和鼻尖还带着红,刚吹干的头发垂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软。崔韩率没忍住伸手捻了捻爱人发红的眼尾,像是想要把这红痕擦去似的。却没想这抹红更深了几分,只得小小的叹了口气,探头亲了亲小兔子漂亮的眼睛。

       

  “You can say whatever you want.”(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崔韩率从察觉到洪知秀的不对劲之后就一直坚持用英文跟他对话,想用熟悉的语言尽量给予爱人一点安慰。洪知秀凑过来亲了亲崔韩率的嘴唇,接着就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崔韩率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予简单的回应,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已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的洪知秀,表明自己很认真地在听。感觉到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沙哑了,还拿了柜子上的水杯递到洪知秀唇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上两口水休息一下。

         

  “But I feel better now, thank you my love. ”洪知秀是盯着崔韩率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接着两人便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直到两人都微微有点气喘,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崔韩率还不满足,他捧着洪知秀的脸一下一下地亲着,从下巴到嫣红的唇瓣,再到脸颊、鼻尖、额头,最后是不再泛红的眼睛。

        

  

  小北极熊把自己所有的爱捧到小鹿面前,告诉小鹿他永远会是自己坚定的选择。

        

  

  “I will always be your dependency.”(我会永远是你的依靠)在两人相拥着准备入睡时,崔韩率低头吻了吻怀中人儿的发顶,“I love you honey, really.” 原本是惯于吞音的人,却将一句简单的告白念的缓慢而虔诚。

       

  再鲜少直接表露爱意的人,也会在爱人需要安全感的时候,坚定直白地说出“我真的爱你。”

       

  洪知秀攒出一个极为满足的笑意,又往崔韩率怀里蹭了蹭。

        

  

  “So do I, Verny.”

  

  

  

  


  手动分割

  写给率知的第一篇,我觉得他俩最吸引人的就是明明是年下却有满满的哥妹感,秀秀很多次提过小啵给了他很多的自信和情感支持。

  结合我自己对他俩的人格分析,如果说秀秀是所有人的知心哥哥,那小啵大概是秀唯一的天使,他能给这个坚强的、不哭不闹的孩子也留一份糖果。于是就写了这一篇,想象了一下镜头后他们独属彼此的温柔。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也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点赞和评论(比哈特)

晚夏

小熊和你说晚安

·瞎摸小甜饼

·写给自己异地还不让孩子们睡觉,凌晨时间秀恩爱的率知

·有乱编情节,别信

·中文对话和有些内心戏很ooc,请自行脑补韩文或者英文翻译



  随着团的发展和个人业务的增多,其实两人没少异地过,但是这大概是自两人认识以来,除放假以外,分别最久的一次。偏偏洪知秀又是养成习惯就很难改掉的人,譬如会用很久的香水、坐下来就没办法放弃的二郎腿还有睡觉时一定要抱着崔瀚率。



  其实这个毛病的养成也不完全来源于两人睡到了一张床上之后,洪知秀原本就习惯侧睡,还要曲着一条腿,便难免会夹到一点被子。只不过在身边多了一个人之后......

·瞎摸小甜饼

·写给自己异地还不让孩子们睡觉,凌晨时间秀恩爱的率知

·有乱编情节,别信

·中文对话和有些内心戏很ooc,请自行脑补韩文或者英文翻译



  随着团的发展和个人业务的增多,其实两人没少异地过,但是这大概是自两人认识以来,除放假以外,分别最久的一次。偏偏洪知秀又是养成习惯就很难改掉的人,譬如会用很久的香水、坐下来就没办法放弃的二郎腿还有睡觉时一定要抱着崔瀚率。



  其实这个毛病的养成也不完全来源于两人睡到了一张床上之后,洪知秀原本就习惯侧睡,还要曲着一条腿,便难免会夹到一点被子。只不过在身边多了一个人之后这样的小习惯被无限纵容,最后发展到曲着的腿必定要紧贴着崔瀚率的腿甚至是搭到上面去;除开枕在枕头下方的手之外,另一条胳膊则一定要放在弟弟的身上:有时候是握住对方交叠在肚皮上的手,有时候则是揽住整个肩膀。



  所以不出意外的,在崔瀚率前往巴黎的第一晚,洪知秀光荣的失眠了。像是摊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滚去了好久,就算是回忆着平时舒适妥帖的姿势躺好,洪知秀还是觉得手边空落落的。



  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蹭的有点乱的头发,洪知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自己也会因为某个人睡不着的啊!看来真的是被拿捏了…洪知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伸手从床头捞过手机,就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与崔瀚率的kkt聊天界面。出于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习惯和骨子里的要强,洪知秀并不是很想直接告诉崔瀚率自己因为他不在而失眠了。

  

  但是小鹿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痒,发个消息总是可以的吧,深夜关心自己的恋人看起来多感人啊!洪知秀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一条“在那边感觉怎么样”的问候就发了出去。



  发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一个不常使用kkt,有事更偏向于直接打电话解决的人,更何况两地之间的时差让这份“深夜问候”看起来有点过于“深”了。应该不会发现的吧,洪知秀搓了搓手机边,况且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快看到才对,说不定等到他回复的时候自己都睡着了。小鹿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想到消息几乎是发过去的一分钟之内就转为了已读,下一秒崔瀚率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都挺好的”

“这么晚了,哥还不睡吗?现在应该是韩国时间凌晨两点了吧”

“我不在,哥睡不着吗?”



  三条信息哐哐砸过来给洪知秀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这也猜的太准了吧……洪知秀在心里暗自腹诽。



“回复得那么快,verny看起来没有好好工作哦”



  洪知秀选择直接无视对方的提问并向对方扣了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刚上车准备去秀场,所以有时间看手机”

“看来哥是真的睡不着呢kkkkkk”



  这次没让洪知秀来得及狡辩,崔瀚率刚将信息发出去,下一秒就拨通了视频电话。



  洪知秀确实也想崔瀚率了,就没舍得挂断电话,可却又不想那么快承认他就是睡不着的事实。于是电话一接通,洪知秀便决定先发制人:“刚和hoshi他们喝酒去了,才回到家所以还没睡哦。”



  崔瀚率凑近屏幕打量了洪知秀一会:“可是哥的脸都没有红。”崔瀚率无情地揭穿了洪知秀的谎言。洪知秀才想起来自己只要沾一点酒脸就通红的标志特征,谎言一下子被揭穿让他叹了今天晚上不知道第多少口气。



  “现在脸倒是红一点了。”崔瀚率盯着洪知秀脸上浮起的红晕和通红的耳尖,丝毫没打算给他哥留半点面子,“所以哥真的因为我不在睡不着吗?”语调轻快上扬,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但嘴角却挂着得意的笑,眼角眉梢更是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和温柔。



  洪知秀三番五次被戳穿,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起来。小嘴向下一撇,眉尾一低,有模有样地开始假哭:“呜呜……坏Vernon,不陪我睡觉……呜呜呜,Vernon不在我旁边我就是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里都泛起一层水雾,在明黄色的床头灯下显得亮晶晶的,像极了被欺负狠的小鹿。



  崔瀚率噎了一噎,随即无奈地笑开了:“Josh……”但是轻声的呼唤并没有打断恋人的忘我演出,洪知秀在电话那头依旧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角色。“ok……那我来哄Joshua睡觉吧!“明明是弟弟,但是就像年上者一样宠溺和纵容。



  只是洪知秀并不愿意买账,都已经动了捉弄的心思,没玩够自然是不肯罢休的。“呜呜呜……没有东西抱着我就是睡不着……呜呜……Vernon哄也没有用,只听声音就是睡不着……”说到这里倒是洪知秀自己又悄悄红了红耳尖,不是因为给自己装模做样作到的,而是七拐八扭地竟然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崔瀚率很配合地装作被难住的样子:“这样啊……那该怎么办呢……”他顿了顿,突然凑近屏幕,用接近气音的声量说到:“I think we have many other ways, such as ……phone sex, right?”


  说着,板着一派正经的脸,还挑了挑眉,弄得好像真的在提建议似的。



  洪知秀顿时哽住了,脸又红了几分:“诶!别闹……你马上还要去工作……”警告似的瞪了屏幕那边一眼,“而且又不是真的睡不着……算啦,不闹了,Verny给我讲讲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呗?”说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大有就着恋人的声音入睡的架势。



  崔瀚率总觉得洪知秀在外总要学着做一位哥哥太过于辛苦,所以他也乐得惯着洪知秀这点鲜为人知的小脾气。他特地换成了英文,稍稍压低了嗓音,轻声讲着这一天来到巴黎遇见的事儿。

  

  从在飞机上遇见了非常友善的一家人讲到吃飞机餐的时候差点没注意配料表导致过敏,再到开车去酒店的时候路上看见的不知名小花特别漂亮但是没来得及拍……明明才来了巴黎不到两天,可是鸡零狗碎的很多事就是感觉都值得拿出来和恋人分享。



  洪知秀一开始还能举着手机,甚至还切出视频界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到后来只能把手机侧放在枕头上,用脸撑着,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崔瀚率一低头便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轻笑一声,打算放某个小作精去睡觉。



“Joshie,睡着了吗?”


  洪知秀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叫他,努力撑了撑眼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嗯?没呢……但是确实挺困了……”他眯了眯眼,努力聚焦想要看清屏幕上的爱人,“怎么了?Verny是要到秀场了吗?”



  “是的,我快要到了,助理姐姐说准备收拾东西下车。哥快睡觉吧,明天还得起来去练习呢。”崔瀚率看着洪知秀迷迷瞪瞪的样子,声音都困到发软了还想打起精神来跟他告别,就觉得心下一软,不自觉又放轻了一点声音,“快睡吧,记得盖好被子,等哥明天醒了再跟哥打电话。”




  洪知秀困到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几乎是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good night Joshua.”

“…good night my doll…”



  挂了电话,最后一眼看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洪知秀的ins有了更新。匆匆点进去一看,是前段时间两人在家时,洪知秀美名其曰帮他锻炼拍照技术实则抓着他当摄影师时拍的一组照片。当时洪知秀还将他的头戴式耳机戴在了沙发的靠枕上,举着问他是不是很像。



  崔瀚率略略扫了一眼,发现放出来的9张图并不是原本打算放出来的,而是洪知秀玩上头了之后突发奇想说要不来尝试一下拍所谓私房照时拍摄的。

  

  

  但是终究没有敢玩的太过火,毕竟还是担心照片万一流出对两人影响都不好,只是一些躺靠的姿势,不过配上图中人颇为暧昧的表情,也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最后拍着拍着自然是拍到床上去了,回忆起这件事,崔瀚率挑了挑眉,这哥肯定是在报复刚刚自己看的phone sex的玩笑。



  

  在最后一张图里洪知秀甚至放上的是自己用手机拍摄的抱枕特写,文案只用了一个头戴式耳机的emoji,这条韩国时间接近凌晨两点发出来的营业动态到底是给谁看的,不言而喻。崔瀚率看着那个白色的抱枕,脑袋里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洪知秀结束训练刚回到家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洪知秀没敢贸然去开门,透过监控看见是快递员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了门口。等确认快递员离开之后,洪知秀才打开门去将塑料袋拿了进来。



  会是什么呢……?洪知秀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最近没有网购了之后,停下了正欲打开塑料袋的手。他提溜着袋子转了一圈,发现了钉在袋子上的订单上,下单的号码是崔瀚率的,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先给崔瀚率发个信息问问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打开手机,几条来自崔瀚率的信息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给哥买了一点东西,应该训练回到家就能收到了。”

“可以帮哥助眠呢^_^”



  洪知秀心里腾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塑料袋,还是决定现在打开。


  

  洪知秀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只娃娃的时候,几乎是笑出了声。是一个很可爱的白熊娃娃,洪知秀知道,是那个三只裸熊里面的那个白熊,和崔瀚率很像的那个。



  洪知秀举着那只公仔拍了张照发给崔瀚率。


“Verny真的把我当小孩了吗?要我抱着娃娃助眠?”



  崔瀚率并没有如意料之中迅速地回复消息,洪知秀也不着急,洗了澡作为放松,将自己回家路上打包的饭菜热了热,解决掉晚餐之后,刚打开家中的投影仪,正准备找一部看过的电影放松一下,这才收到了崔瀚率回复的信息。


“没有把哥当成小孩,只是哥睡不着所以我找了一个很像我的朋友来帮忙哦。”

“哥喜欢吗?是昨天哥发的ins给我的灵感呢^_^”



  这回换成洪知秀立刻回拨了视频电话,对面接的倒也很快。画面刚出现的那一刻,洪知秀看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模样,还真的和那个娃娃像了个十成十。



  “哥喜欢那个娃娃吗?”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北极熊锲而不舍。



  洪知秀捞过手边的娃娃,抱在怀里,难得诚实地回答:“挺喜欢的,跟Verny真的很像。”低头打量了一下娃娃,再抬头盯着崔瀚率,“抱起来也很舒服,所以以后可能再也不用Verny陪我睡觉了呢!”脸上是得逞的微笑,像小狐狸一样。



  “安对!他只是我请来帮助哥哥睡觉的朋友哦,等我回来他就只能呆在沙发上,而且Vernon会的可不只是陪哥哥睡觉,还有……”



  眼看着话题又要滑向不可控的主题,洪知秀赶忙扯开话头,聊起崔瀚率今天在巴黎的所见所闻,和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以及今天自己经历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团队今天训练了什么内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电影也是看得断断续续。在洪知秀打了第不知道多少个长长的哈欠之后,崔瀚率忍不住提醒:“时间也不早了,哥该去睡觉了。”



  “那Verny是要挂电话了吗?”陷入困倦的洪知秀其实有点粘人,特别是在长时间无法跟恋人见面的时间里,平日里的独立也得给思念让位,下意识地渴望恋人更长时间的陪伴,哪怕只是视频电话。



  “没有,不着急。”崔瀚率当然知道爱人的那点小心思,这种细小的依赖感让他尤其受用,“哥快去床上躺好吧,我等哥睡着了再挂电话,记得抱上娃娃,给手机插好电。”



  困顿的洪知秀总是听话的,一手搂着娃娃,慢悠悠地走到床上躺好,还很乖的把被子拉到下巴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洪知秀习惯侧睡,一只手枕在枕头下面,另一只手便搂着娃娃贴在身前。他努力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不要让它们那么快闭上,懒懒地跟崔瀚率说晚安。



  崔瀚率看着洪知秀努力撑圆的小鹿眼里面都开始泛着水光,想来真的是困得狠了,轻声说了晚安,看着自己的小鹿慢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才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



  所以说分别总是很神奇的东西,原本两个人都不是恋爱中黏黏糊糊的类型,他们更喜欢彼此具有独立空间的生活。可长时间的分隔和无法跨越的时差让思念疯狂滋长,总需要一些不常有的东西来填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娃娃真的有那么神奇,后来的几天里洪知秀再也没有失眠过,即便是有一晚崔瀚率因为太忙没能给他打电话,洪知秀也抱着娃娃睡得香甜。

  

  他还找出了崔瀚率常用的一款没开封的香体喷雾,每天睡前两小时给娃娃喷上一点。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正好到了中后调,像极了崔瀚率每晚睡觉时身上残留的一点尾调气息,感觉好像人真的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崔瀚率是坐半夜的航班回来的,行程安排的突然,接到了和洪知秀一同采访007电影主创团队的活动,便匆忙定了临近的航班往回赶。到达韩国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凌晨三点,想到马上回到家就能见到爱人,小崔同学倒是没有什么困意。



  拉开门上了保姆车,刚刚在中排的座位坐好,便有一双手伸过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崔瀚率吓了一跳,但是闻到那双手带来的熟悉香气又瞬间放松下来。还没等手的主人发问,就抬手把那对纤细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哥怎么来了?那么晚还不睡觉吗?”



  恶作剧没有得逞洪知秀也不恼,拽了拽崔瀚率的手示意他坐到后排来,脑袋往弟弟肩上一搁,意有所指:“我来接另一个哄睡娃娃回家。”



  崔瀚率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去看洪知秀。用目光细细描摹过爱人的脸,悄悄打量爱人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因为疲累而脸色不好……最后定格在洪知秀亮晶晶的眼睛上,他没来由的想起前段时间在文俊辉的手机界面看到的抖音tag,上面的中文在中文课上都学过,写的是“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他一直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好像懂了。



  

  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盛满爱意和温柔,而我甘愿沉溺其中。



  

  崔瀚率知道洪知秀正在跟他做一样的事,两人相顾无言,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浅笑着盯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崔瀚率凑过去亲了亲洪知秀的眼睛,继而向下触碰嘴唇,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温情的吻,重逢在此刻才有了实感。



  回家的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只是相互靠着,感受对方的体温。手却是牢牢牵着的,连下车的时候也没松开,就这么牵着一路回了家。简单地将行李收拾了一下,崔瀚率便被洪知秀催着去洗澡,说自己已经洗过了,先去床上等着他。



  等到崔瀚率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洪知秀斜靠在床头已经快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像崔瀚率常在网上看见的那些明明困得不行却又不肯睡觉的小奶狗。见到崔瀚率出来,洪知秀打起一点精神,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崔瀚率伸过来的手,又抬手催促他去吹头发,说想要快点睡觉,自己好困。



  崔瀚率应了一声,顺手摸了摸洪知秀柔软的头发,让他先躺好,又回到了浴室,轻声关上门,调了最小风慢慢地吹头发,怕吹风机的噪音把爱人的睡意又赶跑了。



  索性头发还没有很长,不一会就吹干了。崔瀚率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洪知秀已经睡着了,手边还揽着那个娃娃,被子没有像平常习惯的那样掖好,是给崔瀚率留的位置。



  洪知秀喜欢把娃娃搂在脖子旁边,于是乎即便是因为减脂而瘦削的面庞也能被娃娃挤出一点点脸颊肉。崔瀚率觉得可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一点点鼓起来的脸颊肉,,看着洪知秀被娃娃挤得微微有点憋红的脸,比划了半天看怎么能够不把哥哥吵醒又能把娃娃抽出来。



  好不容易把娃娃抽出来,拿在手中准备放到窗台上的时候,崔瀚率闻到了自己香体喷雾的味道。轻轻拍了拍娃娃的脑袋:“之后就不麻烦你陪他睡觉了哦。”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像是知道崔瀚率回来了,洪知秀下意识地往崔瀚率身边靠,甚至在被揽进怀里的时候还很自觉地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可能是又闻到了熟悉的柠檬尾调的香体喷雾的气息,睡梦中的洪知秀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信,崔瀚率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洪知秀,用嘴唇贴了贴自己爱人的额头,用气声说了晚安,便反手摸上开关将灯关掉,也满足地陷入了梦乡。



  

  今天不用小熊代班,让我亲口跟你说晚安。

  

  

  

 ———————手动分割————————

     记了很久的梗啦,拖拖拉拉才写完,是一篇非常不紧跟时事的现背甜饼。

  特别喜欢这种生活小细节,很符合我对率知这种平淡且细水长流的感情的印象。有很多编撰以及猜测的情节,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最后祝大家七夕节快乐!没有对象哄睡觉的话可以去买一个陪睡公仔哦~(文章里的公仔形象是取材于miniso三只裸熊的那个白熊公仔,尊的很像啵崽)

  发文的时候正好日专回归,祝孩子们专辑大卖~seventeen大发!!

  

  期待点赞和评论🥰

  

   

  

haley

退相干 【少爷和我】RPS

退相干


张哲华x詹鑫 rps无差


如果将张哲华的人生制作成一部五分钟的短片,那么二十七岁之前的那二十六年和二十七岁之后的几十年都是快速播放,占据四分钟长度,浮光掠影,繁花锦簇。

只是二十七岁的那一年,会被剪辑成一分钟。那一分钟缓慢,浮动,走在路上,头上有星光,空气粘稠,时间里都是雾气,千丝万缕。而当张哲华试图回忆起那一分钟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因为时间久远已无法记起所有的细节。但有那么三秒钟,他记得,是第一场公演结束幕布放下后的三秒钟,他与詹鑫四目相对,准确地说是八目相对。那三秒他在想什么,他忘了。而詹鑫在想什么,他无从得知。肾上腺素使他耳鸣,但他知道有什么将要...

退相干


张哲华x詹鑫 rps无差

 

如果将张哲华的人生制作成一部五分钟的短片,那么二十七岁之前的那二十六年和二十七岁之后的几十年都是快速播放,占据四分钟长度,浮光掠影,繁花锦簇。

只是二十七岁的那一年,会被剪辑成一分钟。那一分钟缓慢,浮动,走在路上,头上有星光,空气粘稠,时间里都是雾气,千丝万缕。而当张哲华试图回忆起那一分钟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因为时间久远已无法记起所有的细节。但有那么三秒钟,他记得,是第一场公演结束幕布放下后的三秒钟,他与詹鑫四目相对,准确地说是八目相对。那三秒他在想什么,他忘了。而詹鑫在想什么,他无从得知。肾上腺素使他耳鸣,但他知道有什么将要发生,正在发生,已经发生。

举一个拙劣的比喻,被观测的波函数开始坍塌,宇宙无中生有,东七门的蝴蝶振翅,千山下了一场暴雪。

 

-01-

遇见詹鑫之前,张哲华已经在米未待了三个月。他称不上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最早带来的行李箱装着毛衣和外套,慢慢发现天亮得越来越早,他也只是在淘宝上下单了几件外套。温度尚好适应,忧虑和焦躁却无从掩饰。

他和很多人搭档磨合过。正如爱情和咳嗽无法掩饰,糟糕的默契比单纯饭菜口味的差距明显得多。经纪人问他,适应得怎么样。他想了想,说不错,和拍戏没什么两样,适应得很快。

这倒不是说谎。他的确只会表演,因为没有写稿能力,和几组演员一起搭档,排练现场几乎没有静下来的时候。喜剧演员们,一根针从桌子上落下,掉到地上之前也一定要造出梗把它接住。

让针掉到地上的人是可耻的。

长期以往下来他发现自己习得一种新的笑声,从胸口里沉下一口气,喉咙发声,慢慢成为条件反射。有一天和他一组的郭耘奇说,华子好高冷。他愣了一下,没有话出口,反而先笑了几声。

他这时候意识到问题。出了排练室,他给经纪人发微信,问后面有没有接戏安排。

怎么了哥,经纪人不解,最近戏不好接。

张哲华没有回复,推开门要回排练室之前碰到了一个PD,PD说明天下午还有个workshop,给没有分组的人最后一次机会。

李逗逗这时候从走廊经过,落单的人是可耻的,她说,我最可耻。等pd走开,她自言自语,李逗逗,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张哲华看了她一眼,独角戏演员是多么可怕,自己落下的针自己接,自己的梗自己圆。李逗逗也看他,问他,你搭档找得怎么样了。我有个朋友明天也要去workshop,你可以和他聊聊。

张哲华心里生出一种凄凉,但他还是答应下来,授人以搭档,胜造七级浮屠。

那天回家之后张哲华收了两个快递,分别是他买的防晒霜和防晒外套。他把快递盒丢进行李箱,连包装都没有拆开。他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微信推送告诉他,今天是小满第一天。天气微阴,米未的食堂有红烧肉,李逗逗拼单的奶茶忘记去冰,一切和所有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一样,除了张哲华在这一天遇到了詹鑫。但话说回来,每一天的相遇也都不相同,所以归根结底,这也只是和其他所有日子没有不一样的一天。

 

詹鑫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比赛。和所有的自由职业者一样,詹鑫最大的优点是他的主观能动性。他一次一次被淘汰,却乐在其中。石介甫说事不过三,没准这一次就成了呢。

詹鑫拿着布不紧不慢地擦他那副黑框眼镜,李川给他发了语音让他加油。李逗逗问他,你到哪儿了,直接来二楼的workshop吧。

詹鑫发挥他一贯的layback风格,到workshop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聊得热火朝天,社交破冰是他最不擅长的环节,他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只和李逗逗匆忙打了一个招呼。后来陆续来了几个些许眼熟的演员和编剧,詹鑫读了几次本,期间还要应对一些从未涉足晋江文学领域的专业人士的质疑。对,管家叫龙傲天,台词略微恶心,我还可以再改改……一个小时过后他开始心猿意马,对每一个对他本子提出质疑的演员提出质疑,不够高,不够白,不够帅,不够……有信念感。

张哲华过来之前他正低头在桌子底下试图收起笔记本的电源,读下本吗?张哲华问。詹鑫说,行,你自己看一下。

张哲华面无表情地拉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有五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詹鑫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冷场的人。用刘旸的话来说,他18岁那一年就已经和自己和解,他没有取悦他人的冲动,更不擅自背负不需要背负的责任。等张哲华已经看完本子第二遍,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张哲华说,挺好的,有的地方感觉编剧有点神经。詹鑫嘿嘿地笑了几声,他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张哲华的正脸,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没有李川的戾气,脸部棱角很少,几乎还是个小孩。

要不我演演?张哲华问他,我是演管家吗?还是你演管家?詹鑫说随便,你演管家吧,你帅。

寻常演员应该适应这样的赞美,但张哲华对语言中的不真诚很敏感,他有一种天真的、刨根问底的执着,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头。

他沉默了一下,说好。詹鑫和他顺了一遍情节的框架,张哲华演到一半,停下来在几个地方加了几个梗。演到最后几乎是即兴,詹鑫没有和陌生人演过即兴,这超出他的舒适范围,让梗掉到地上的喜剧人是可耻的。詹鑫常常在即兴的时候这么想,和一个人就是一个队伍的佳佳和李逗逗比,他流露的无所适从才令观众发笑。但张哲华身上没有攻击性,他愿意停下来和詹鑫一起等一个瞬间,针掉到地上,万籁俱静。詹鑫在话语和话语间找回呼吸的节奏,他停顿的时候张哲华不抢拍,只是安静地等他。

张哲华最后问他,想要组队吗?

 

这是第三个龙傲天。詹鑫想起石介甫说,事不过三。可詹鑫的三是三天,张哲华的三是三个月。

这件事并没有被张哲华用来大做文章,和詹鑫私底下相处时他们却默契地不提这些,就像詹鑫也不爱提起李川的名字。詹鑫知道这样的坚持有种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但他珍惜这种坚持。他在一段关系里不做迈出第一步的人,只是等待时间或者不可抗力把他推远或者推近。

詹鑫大部分时间并不瞻前顾后,也毫无忧虑。单立人他的同事们有人提起复读经历,说无数次在噩梦里梦见坐在考场答数学考题。詹鑫的梦却像个婴儿,从高处坠落或者踏空楼梯。他不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感到焦虑,也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后悔。詹鑫怕高、怕累、怕饿、怕死,只拥有物理性的恐惧。

直到很后来他开始反复梦见一个同样的场景。他站在舞台上,等什么开始,等什么结束,又或者在等一个人。但总而言之他等的都没有发生。每一次从这个梦里醒来,他都试图回忆自己究竟在等待些什么,可回忆一个梦又是何等困难。詹鑫想,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可如果你都无法给一个确定的答案,那又是真的错过吗?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无限的可能,并不是每一种都会发生。詹鑫却逐渐开始害怕做这个梦,他想他是害怕哪一天在梦里他会看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在习得噩梦和恐惧之前,在这个和其他所有日子没有不一样的一天,在米未办公室改造的二楼workshop里,詹鑫不假思索地回答张哲华,你就是龙傲天了。

 

-02-

艺术家是痛苦的,不遭受折磨无法创造真正的艺术。四川省青年幽默家土豆如实说。

李逗逗说,我看鑫仔就一点都不痛苦。

过来串门的青年幽默家看着坐在地上打王者荣耀的张哲华和詹鑫,叹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不会走位的伽罗詹鑫被项羽平a点死,抬起头大言不惭,因为我创造的那不是艺术,那叫快乐。你创作都不快乐,观众怎么可能快乐呢。

土豆听不懂但大为震撼,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厚颜无耻之人自然只和厚颜无耻之人搭档,张哲华说,我们就挥洒天赋就行了,对吧鑫仔。

李逗逗说他们可真幽默,真不要脸。

那一局打了整整半个小时。兰陵王杀了对面的法师27遍也无法挽救一个喜欢和项羽平a的伽罗。水晶爆开的那一刻张哲华揉了揉眼睛,问詹鑫是不是下楼去吃饭。

詹鑫站起来得太猛导致眼前一黑,他看着周围忙着写稿排练的艺术家们,问张哲华,你觉不觉得我俩有点过分。

那可不,张哲华说,你一个射手,死了15次,怎么不过分。

詹鑫放弃了,说走吧,下楼吃饭,上次回锅肉挺好吃的。

食堂仿佛是高中生活的写照,卷王如刘同连吃饭都对着电脑,普通人如李逗逗,窝在角落认真吃饭。差生如詹鑫和张哲华,刚出现在食堂,就遭受pd的无情询问,鑫仔,来食堂找灵感了啊?

可不是。詹鑫夹了一个鸡腿。pd说你看看这个鸡腿,像不像你今晚要交的第一稿脚本?詹鑫不说话了。张哲华在一边偷笑。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pd说,张哲华你明天展演准备演啥?演即兴吗?

张哲华起了一个范说,皇上,臣妾如今已经年老色衰,自然是比不得那些新人的。皇后,秀女虽好,跟你一比,那不相形见绌了吗。詹鑫接上了话茬。

Pd问,你俩当我不存在呗?

演完了当然还是要回去快乐创排。和詹鑫搭档是种与众不同的体验。第一个星期张哲华因为詹鑫别于众人的睡眠规律焦虑了很久,李逗逗说,你就当他是一个考拉,觉多且密。张哲华说,这是安慰吗?与此同时考拉本人甚至在打呼。

在詹鑫这一天第三和第四场觉的间隙里,张哲华想,他们会不会不能晋级,在这里就淘汰。但后来他又想,如果那一天没有遇到詹鑫,他现在或许都不会还在这里。

酣睡的詹鑫却不知道自己搭档的内心活动,他把自己的懒散归结于两个原因,运气好以及有天赋。话虽是这么说,说不害怕失败其实也是在骗人。但他总像一个编写拙劣的代码,在从a点前往b点的路上,无法走一条路程最短的直线,常常被沿途的其他风景吸引去了注意力,总是有很多无可避免的节外生枝。比如他在复读那一年和在楼梯上对上眼的女孩开始谈起恋爱,比如他在报考会计职业考试的路上去听了一场单立人的开放麦,比如他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和张哲华组队的同时,似乎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也在发生——

总而言之詹鑫并不忧虑。正式展演的时候他一次比一次放得更开,张哲华简直开始怀疑他是天生的演员。詹鑫很老实,说我艺考的时候分数差了那么一点,就够得上中戏。我想了要复读,但是还是觉得靠艺术吃饭不大靠谱。这么厉害?张哲华问,差了多少分啊?你差点就成我师哥了啊。也就那么一百来分吧,詹鑫说。张哲华当场表演了一个掉凳。

玩笑归玩笑,和詹鑫相比,张哲华甚至觉得自己更为焦虑。喜剧是非常主观的东西,上一次展演响的包袱,很可能到了下一场就寂静无声。对于张哲华个人来说他觉得无所谓,但那些毕竟都是詹鑫历尽没那么千辛但也花了那么些功夫想出来的包袱,他不会觉得是不是对得起观众,但总怕对不起詹鑫。

詹鑫偶尔会给他调整节奏。这是几乎奢侈的机会,讲单口的时候他几乎只有几天时间打磨一套段子。在米未他用了两个月,慢慢把张哲华调成龙傲天。剧本的雏形是和佳佳一起做起来的,先前的侧重点和底都不同。詹鑫知道有哪里不对,但修整这些细枝末节,却几乎耗费了他后续排演的所有时间。一万个演员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詹鑫拥有过三个龙傲天,很难说哪一个更适合,他想,只是在那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他遇见了张哲华,才有了最后站在舞台上的那一个龙傲天。

詹鑫把最后的剧本发给佳佳看,问佳佳的感想。她发了一首陈奕迅的老歌,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矫情,詹鑫评价。

谁知道到了正式录制之前詹鑫却是破防的那一个。在上台之前他问张哲华,如果节目被快剪了怎么办。他们这时坐在后台的幕布后面,其他的演员在试麦,导演在舞台上跑来跑去,马东和李诞在闲聊一些有的没的。真实感在这一刻才排山倒海一般涌来,詹鑫的发际线粉已经补无可补,化妆师终于走开。

张哲华说,不会,要勇敢,鑫仔。他站在一个没有灯光的角落里,詹鑫看不清他的脸,无法猜想这是否是一个玩笑,只是报以沉默。张哲华握住他的手,詹鑫记得他的手掌和自己的一样冰冷。音乐声似乎停了,马东也没有继续说话,一切都很安静,一根针掉到地上,詹鑫听见自己的呼吸震耳欲聋。他看见张哲华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开口之前李逗逗补完妆回来,张哲华松开手,坐回了他的位置。

音乐声又响起来了,马东说下一个节目是少爷和我,准备好了吗?他们的pd大声回答说准备好了,来吧。

幕布拉起来之前詹鑫最后又看了一眼张哲华,他带着金丝眼镜,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这是一个他们彼此都没有再次回忆的瞬间。因为没人再次提起,詹鑫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人的记忆最缺乏准确性,舞台下的这些时刻也没有被摄影机记录,他不问,张哲华也不提,这些就默契地变成了假的,没有人说,就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的事情都可以提。比如詹鑫在舞台上掉了一只鞋子,比如张哲华被弹回来的道具门砸了一下,比如少爷和我赢得满堂喝彩,拿了第一轮竞演第三名。

 

-03-

比保持满足观众的高期待更难的,是作为一个underdog,从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小角色,逆袭到故事的主角,还要依然保持满足观众的高期待。

深知这一点的詹鑫在第二赛段崩溃了。

张哲华一开始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后来发现这一切开始变得让人恐惧。一直到正式录制前一个礼拜,他们两个决定推翻一个已经排了五遍的本子。

他们很少排演到半夜,但那一晚他和詹鑫在米未待到了后半夜。跟拍的pd都回家了,他俩和六兽还在房间里坐着,詹鑫让六兽打车回家,等六兽走了之后,他问张哲华,如果现在开始重新排一个本子,最坏的结局是赶不上下一场的正式录制,你愿意吗。

张哲华知道詹鑫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说我相信你,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詹鑫无从判断张哲华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无奈,他面对的压力和挫败感让他也无暇去判断这些。他的本意是根据主题重新起一个本子,但却发现这行不通。李逗逗说,其实可以继续刘波和龙傲天的故事。詹鑫何尝不知道这是简单又讨巧的办法。观众喜欢看,李逗逗说,你算老几。詹鑫看到坐在地上盘着腿记台词的张哲华,但张哲华不能永远是龙傲天,詹鑫也不能永远是刘波。

在这个节目里,你们就是。李逗逗说。

 

即便决定了起新本,过程还是一场灾难。刘旸一遍遍地陪着他们磨,勉强上了一次展演,底下的笑声稀稀拉拉,詹鑫知道这笑声是给管家龙傲天和少爷刘波的,不是给警察刘波和警察龙傲天。

Pd这一段时间刻意不来他们的排练室拍镜头,张哲华说来了能拍什么,拍你薅头发吗?他抱了吉他来练习室里,但在詹鑫扣字时又不敢发太大声音,只是反复弹几个和弦。

詹鑫有时跟着哼哼,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不时会想过去。张哲华跟着和声,记忆中第一赛段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脑干。终于逗笑了詹鑫。

又改了几天的本,最后一次展演之前兵荒马乱,张哲华说,听说隔壁某某某他们昨天还在改本。詹鑫的眼睛掉进了屏幕里,说嗯。张哲华说,你是不是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

詹鑫说,要不然,咱们展演别去了。

张哲华用了几秒钟接收这个信息,但他知道,当詹鑫问一个问题,大多数时候他内心已经有一个答案。所以当詹鑫提出一个要求,他不会留下回旋的余地。张哲华说,我相信你。隔了一会儿他又说,大不了咱们聚个躬,说对不起,演不了了,然后表演一个当场退赛。然后呢,詹鑫问。然后……然后让石老板给咱们道歉。张哲华说。

詹鑫笑了,你又不是单立人的。编外人员,张哲华说。

这一茬就这么过去了。那个晚上他们安静地继续改本子,没有人提起展演,这是他们对彼此的默契。但詹鑫真的想过退赛,石介甫问,怎么不去展演。詹鑫说,保存感情,多排练,就假了,我要保留最真实的那个反应去录制。哦,懂了,石介甫说,本子太烂是吧,怎么,又准备退赛了?詹鑫说,如果不是怕耽误哲华,大概就真的退了。

石介甫说的不完全错,但詹鑫也并不完全是在瞎编。他对反复排练的厌恶一方面是来自于懒惰的个性,另一方面是他享受感情的临场性。他在单立人也逃避排练,他认为最真的东西只能发生一次,他宁愿让那一次发生在舞台上,灯光下,观众眼里,不是一片漆黑的排练室。

他的搭档佳佳对此深恶痛绝,但张哲华却无所谓,这是经受过正统戏剧训练带来的能力,张哲华可以演一万次龙傲天,每一万次的龙傲天都用一样的真心,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支离破碎。他甚至享受这个过程,普通人只能活一个人生,演员张哲华可以在舞台上活一万次,每一个宇宙里不一样的龙傲天都有不一样的可能性,每一次心碎都真实,都从普通人张哲华身上掉下一小片灵魂。

詹鑫评价他聪明,能够举一反三的演员都是了不起的,斯特拉斯伯格在龙傲天身上停留了五秒钟,张哲华因而学会了徒手接子弹、以一敌二百、用真心痊愈伤口,这些都是真的,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被张哲华耳濡目染,詹鑫以为自己会无师自通,事实却棘手得多。这时候他会偶尔怀念起和刘旸搭档,单口喜剧演员不相信相信的力量,真实和虚假没有边界,单口喜剧演员只信仰笑声。

张哲华从景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点,他在食堂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詹鑫,顺手拿了盒饭回去创排间。房间里连灯都没开,他以为没人,但差点被詹鑫的笔记本电源线绊倒在地。

怎么,黑暗里emo啊?张哲华说。可不咋,詹鑫说,全完了,想退赛,这破玩意儿观众care吗。

这是他们写在创排间门口白板上的自省之一。张哲华以为这是詹鑫从哪一本讲sketch的教科书里抄下来的。詹鑫说这是他自己总结的喜剧原理。但詹鑫补充,像这样的临场比赛,一般赛程进行到一半,创作选手就会把这些创造原理丢到一边,只要能被观众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张哲华感叹,不愧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二过米未而不入的参赛选手。

观众不care,可观众想看我们两个。张哲华说。他纠正,观众想看龙傲天和刘波两个。

我知道,詹鑫说。他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詹鑫在电脑上放了一首友情岁月,张哲华评价这是上不了番,用bgm硬凑。陈小春结束了后面居然是陈奕迅,詹鑫发指的品味让他们二人都陷入沉默。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他们两个用蹩脚的粤语跟唱,结尾的时候张哲华拿了自己的陈年牛仔外套假装是警服,送到詹鑫手里,詹鑫闻了闻,说怎么一股条子味。张哲华说,师哥,恭喜归队。这是怎么圆回来的,詹鑫现模仿了一个刘旸,张哲华笑得肩膀颤抖。

 

第二赛段快要结束之前米未通知他们去接受采访。单立人没有置装费这一说,张哲华的公司先前根本不知道他来参赛这事。李逗逗说,第一印象很重要,与此同时她戴着黑框眼镜素颜没有刘海。好歹涂个唇膏呢李逗逗,刘旸说。逗逗天生丽质,詹鑫永远在支持李逗逗的第一线。

李逗逗也许是天生丽质,但詹鑫大概率不是。张哲华自掏腰包,花大手笔给他和詹鑫买了情侣装。詹鑫收到衣服的那天大家都在,李逗逗问,要不要让米未报销。詹鑫说,我很感谢,但又觉得你在攻击我。想了一想,加上三个字,的衣品。不要刻意解释,刘旸说,解释就是掩饰。

詹鑫把衣服穿回了家之后发现他一没有熨斗,二没有滚筒洗衣机,记错采访日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无数次,索性把衣服带回了米未,寄留在了米未更衣室,蓝色外套挂在灰色套装旁边,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詹鑫哼了几句。张哲华这时来找到他吃饭,什么咒。紧箍咒,詹鑫说。好pe的梗,张哲华连配合他演一段的兴致都没有,再不去豆角都没了。他们于是熟练地躲开pd的镜头,偷溜去食堂。

采访和正式录制进行的一样顺利。詹鑫想张哲华说的没错,观众想看的是你们两个人,只要观众喜欢你们,你们从此无往不胜。

坐在后台补妆,詹鑫和张哲华接受这一天的第三个采访。詹鑫的外套被熨得很平整,他想,张哲华是怎么知道自己衣服尺码的?

 

-04-

张哲华和詹鑫决定做自己想要做的作品。

东北是他们在彼此的过去上找到的最大公约数。这不奇怪。东北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让人怀念。每一个东北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是离开东北,然后用一生怀念东北。

他们把主题定下来的时候,整个米未的东北人都很激动。土豆甚至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创排室,虽然后来他们注意到那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李逗逗也在。主题里塞了越来越多的情怀,张哲华每一天都在听二人转。詹鑫从来没有在一个sketch上迸发这么多点子,pd找了唢呐、红手绢、棉袄,把创排室塞得越来越满。

他们找了一个吸血鬼的反差,原先是詹鑫演,但发现詹鑫已经对演怪人这件事筋疲力尽。张哲华临危受命,每天跟着歌剧魅影的音乐记台词。

创排室变大了,每天都有人来人往。也会排练到很晚,他们两个肩膀并着肩膀坐着,一起排练的演员一个说南京话,一个说粤语,一锅天南地北乱炖的铁锅炖。张哲华在看二人转,詹鑫靠着他,不知不觉地觉得困了。张哲华用手掌托住他的肩膀,撑住他的重量,问他,要不要去沙发上打个盹。

詹鑫忘记自己那一天有没有睡着,但记得张哲华的手掌温度很低。和他们第一次上台表演前一样。

所以那也许是真实发生过的。詹鑫想。他没来得及再把这个念头继续下去,就睡着了。灯火通明,在米未的创排室。但他生出一个幻觉,他十五岁,在鞍山,春晚的背景声中,三姨在包饺子,二舅在和陌生人唠嗑,忘了是谁家孩子说,打车来的啊,大爷?他在这样的人声鼎沸中睡着,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二姨问,吃饺子不?

詹鑫知道自己在做梦,醒过来的时候格外恍惚。张哲华在收拾东西,说姐姐们都走了,你走不走。詹鑫从沙发上下来,睡得头晕眼花,张哲华托了他一把,又走开了。詹鑫说你手掌真凉。张哲华说蝙蝠是冷血动物,能不凉吗。

 

他们在景里排练了很多次,彩排时詹鑫会刻意跳过后半场那句陪你三十年的台词。马卓君说怎么,波儿是不是害羞了。詹鑫便模仿英子的娇羞表情,避开这个问题。幽默是另一种自我防备。

每天都有几波人来参观他们的景,张哲华有的时候把自己藏在衣柜里,趁外面的人聊得正欢跳出来吓人。詹鑫觉得有趣,加入他玩了几次。真正被他们吓到的其实也不过是张小婉和管乐两个人。

衣柜里很窄,勉强容纳他们两个人。后面还放了一些道具,张哲华一个人站着将将够好,再挤进一个詹鑫空间便显得不够用。他们肩膀抵着肩膀。詹鑫侧着头听外面人在聊什么,土豆在唱二人转,吕严的吐槽听不清,李逗逗笑得很大声。隔着衣柜所有声音都很模糊,最清楚的反而是张哲华在这个密闭空间里的呼吸。

李逗逗问,鑫仔和哲华呢?

马卓君说,刚刚还在这儿呢,大概吃饭去了吧。吕严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一个关于他们两个人有多热爱米未食堂的玩笑。

詹鑫准备退开门,却被张哲华拽住了手臂。也许张哲华在等待一个完美时刻,但完美时刻就在他们两个人的等待中错过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轻,詹鑫想,还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吗。事实是真的有,张哲华发现他的斗篷被卡在了柜子的空隙里。詹鑫只好半跪下来,和张哲华一起狼狈地和米未糟糕的道具组做生死搏斗,张哲华觉得这个情景好笑得值得为之单独创造一个sketch。

詹鑫感觉到张哲华的肩膀在颤抖。詹鑫来不及考虑这个场面的荒谬性,他们真的靠得太过紧密,詹鑫甚至能闻到张哲华须后水的味道,柑橘或者是香草味,他分辨不清。还是张哲华刚刚吃了两个橘子?他想。

靠,张哲华轻轻地骂了一句。詹鑫问,怎么了?倒是很想看看这个场面还能怎么样变得更混乱。

隐形眼镜掉了,张哲华说。他半跪在地上四处摸索,这几乎是徒劳的,柜子里根本没有一点光,詹鑫的手机也没有带在手上。詹鑫不近视,但视力也没有好到能在这个黑暗的狭小空间里找到地上一个半透明塑料片的程度。

张哲华的手指几次从詹鑫的脸旁边擦过去,詹鑫说,那不是你的眼镜,那tm是我的脸。张哲华笑得更厉害,手指几乎要捅到詹鑫的眼睛。詹鑫说你的手指上都是灰,求求你了就站着别动吧。张哲华倒是很听话,站着没有再动。詹鑫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屏住呼吸,终于在张哲华脚边找到了他的隐形眼镜。

荒谬,太荒谬了。詹鑫对这出闹剧评价道。

张哲华说,怎么办,我手指上全是灰,要不你给我戴下吧。那个时候詹鑫不知道张哲华戴的隐形眼镜是日抛,单纯地以为这幅隐形要支撑张哲华到正式录制。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够到张哲华脸上,张哲华呼吸地很轻,气息不像他的手掌温度这么低,吸血鬼居然也有呼吸,还是柑橘味道的,詹鑫的手背也变成了柑橘味道。张哲华的睫毛竖着往下长,他自己把眼皮掰开,詹鑫的手肘搁在张哲华的肩膀上,张哲华手掌撑着詹鑫的肩膀。

三厘米的距离,詹鑫想,吸血鬼的手掌,真的很凉。

这时外面有pd走过,他们同时屏住呼吸,毫无理由。等脚步声过了之后,张哲华说,做贼心虚。詹鑫说,谁是贼?德古拉傲天说,别拿吸血鬼不当贼。

被银子弹穿过心脏,在范海辛面前都毫无遮掩的德古拉傲天怎么会做贼心虚呢。只有明明带足了三个月分量日抛,却依然哄骗詹鑫在一片漆黑的柜子里给自己找隐形眼镜的张哲华才会做贼心虚。

 

-05-

人的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咒语是一种束缚,一个东西倘若无法命名,不妨说是不存在了。

没有创排的时候,张哲华会在排练室里看电影。那天看的电影里有这句话,他思考了一下,对詹鑫说,你看,我一直坚持叫你詹鑫,是有原因的。

张哲华说的没错。在米未的几个月,詹鑫丢失了他的名字,其实不光是米未。石介甫给詹鑫发了个微信截图,单立人的新人群,一半人在问,刘波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詹鑫其实不喜欢这样,但他天生好脾气,最大的坚持也许就是在正式录制的时候面对马东,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两遍。张哲华拍拍他的肩膀,说反正都是你。但詹鑫知道这不是真的。观众的感性,在延长龙傲天和刘波的生命。

四赛段的时候他们决定继续延长这个故事。李逗逗说,这就对了,和观众对着干的人没有好下场。与此同时他们不停地接受采访,直播……所有人都知道观众想看什么,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房间里的大象,张哲华和詹鑫有不说的默契,这一部分的现实被他们放到脑后,真人秀归根结底是演出,但又不能演,走在钢索上是最精彩的。

但另一方面,张哲华却有种隐秘的雀跃,还好和他一起走钢索的人是詹鑫。

詹鑫,一个普普通通的东北青年。怕高、怕累、怕饿、怕死,在word里写了两页剧本就会趴下睡十分钟。唯一不怕的大概就是别人的眼光。高三的时候决定复读,朋友都去了大学,一个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学校,被亲戚问起,他也没所谓。甚至在复读那一年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毕业之后又决定创业,他在朋友圈里发澡堂涨价通知,他的大学同学发的是普华永道年会照片。

张哲华其实觉得羡慕,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如此没有包袱,如此勇敢。每一天醒过来照镜子,看见的都是最完整最真实的自己。人都希望被别人喜欢,总会有伪装,有些人穷极一生都不知道原本的自我是什么样子的。可詹鑫不, 詹鑫是一个把自己吃透了的人,他把自我里可以抖笑料的那一部分拿出来,打磨之后拿到舞台上,变成另外一个人格。所有的人格都可以和谐共处,不会丢失最原本的那个詹鑫。

和詹鑫不同,张哲华一直在伪装,每分每秒,只要詹鑫站在他身边,他就会把身体里最好的那一部分拿出来给詹鑫看。没有人能忍受每天戴十二个小时的隐形眼镜,张哲华就可以。詹鑫和他认识了六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戴近视眼镜的样子。

张哲华躲在演员张哲华的后面。

演员张哲华不近视,不焦虑,不会因为想出来的段子被编剧删掉而不开心,是编剧詹鑫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张哲华近视、被隐形眼镜磨得满眼红血丝、演龙傲天时候会想这一句词李川会怎么念,听到詹鑫说掉了鞋带会捡到新的绳子会伤心,希望成为詹鑫除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外的最好的朋友。

詹鑫不可以,不应该知道这一面。少爷刘波会包容管家龙傲天脆弱戾气暴躁娇气的好多面,可詹鑫会吗。

 

有一个说法,在人群中大笑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第一个看向对他们最重要的那个人。

这件事是吕严讲的,讲得煞有其事。土豆说,我以为这后面有个包袱,说了五分钟,一个梗都没有啊?大家都笑了,吕严问,土豆你知道你刚才第一个看的人是谁吗?是我,吕严自问自答。

土豆有没有看吕严没人确定,但张哲华知道自己看的是詹鑫。这也不能怪他,詹鑫实在太爱逗张哲华笑。李逗逗说,张哲华,遇到你之前詹鑫没有那么爱讲烂梗,我要替全体单立人的同事和石老板好好感谢你。

即兴喜剧演员的必备练习,go ahead make me laugh,被詹鑫和张哲华执行得很彻底。詹鑫走在路上会突然停下来,说哲华,逗笑我。哪怕是在横穿马路,张哲华也会停下脚步即兴出一个烂梗,大多时候都不好笑,但只要有人说了这句话,另一个人就必须接上。这逐渐变成他们之间的默契。

后台录制,所有人都在嬉笑打闹,詹鑫问张哲华要不要吃面包,他说不要。张哲华沉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像是生气了,但詹鑫知道他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或者什么都没想。詹鑫有一种隐约的直觉,张哲华在隐藏什么,但这只是一个猜想,无法证实。他们和彼此相处的时间现在越来越长,詹鑫知道他如果想,他一定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詹鑫不愿意。

他选择逗笑张哲华,他太清楚怎么让张哲华笑了……如果有问题,笑一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个房间里詹鑫和张哲华只拥有彼此,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在短时间里如此密集的相处,难免会因为这样的经历而共生出感情,迸发出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

詹鑫说,打车来的啊, 大爷?张哲华听了这个笑话一百次,但每次都还是会笑。有人问,詹鑫也会给其他人解释,杀死一个笑话最快的方式就是解释它。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彼此。

詹鑫想,他不知道张哲华会不会也和自己有同样的疑问,当这样的经历结束了,当他们离开这个房间,回去正常的日常生活,这种感觉会消失吗?还有什么会剩下。詹鑫平常是不思考这些问题的人,也许是张哲华有些时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开始思考更多。有时他在沙发上睡着,将醒未醒的时候能够注意到张哲华投来的视线,他醒过来坐起身后张哲华又会挪开视线。

詹鑫清清嗓子,说华子,逗笑我。张哲华于是讲了个笑话。窗外下了一阵雨,房间里是青草地的味道,一切都稀疏平常。只有张哲华知道,这平常脆弱地稍纵即逝,他和詹鑫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再进三厘米,搭好的积木城堡就会瞬间崩塌。

 

节目组让他们去拍杂志照片,在一个郊外的摄影棚里。现场叽叽喳喳,闹成一片。一切绝不浪漫,房间里除了张哲华和詹鑫还有一大堆人,从头顶打下来的灯光让他们热得冒汗。

房间是橙色的,像是黄昏。黄昏不是一天中张哲华视力最差的时候,戴着隐形眼镜的张哲华甚至能看清詹鑫嘴边的痣,他伸出手来摘詹鑫的眼镜,詹鑫一动不动。动了才会让张哲华感到奇怪。张哲华在候场前的黑暗里牵他的手,在舞台上用手摩梭过他的后颈,在衣柜里骗他给自己戴隐形眼镜,詹鑫从没拒绝过,一二三木头人,詹鑫一定能赢得游戏,詹鑫搭的积木城堡永远最稳当。张哲华想,詹鑫的心是不是也是积木搭的。

在棚里拍完了他们又去室外拍。张哲华换了几套衣服,拍了很久。詹鑫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等着睡着了。摄影师说,张哲华,看我。他移开视线,直视镜头,也许是隐形眼镜戴得太久,眼睛里只有酸涩。张哲华不是独角戏演员,没法把内心戏份具象化,也不知道他此刻感受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后来张哲华想,也许他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詹鑫。

然而一个没有爱过的人怎么才会知道那是爱呢?没有见过红色的人,要如何解释红色?是太阳,是玫瑰,是血……人们注定只能挪用最接近的意象去解释——

但心跳加速是爱情吗?也可能是天气太热、灯光太晒、创排太晚睡眠不足。突然想要拥抱,是不是只是因为他在北京被隔离了太久?他见到詹鑫会笑,不见到詹鑫会焦虑,在人群中听到笑话第一个看向詹鑫。这是爱吗。

爱到底从哪里来,牵手时候的末梢神经,后颈里洗发水的味道,戴隐形眼镜时候颤抖的食指。詹鑫会做梦吗,如果每次做梦醒来时候看见的都是张哲华,那他也会爱上张哲华吗?

这些都不能让詹鑫知道。张哲华翻他们接受采访时候用过的答案之书,试了很多次,没有再得到采访时候翻到的答案。

 

-06-

张哲华有时候很感谢米未这次糟糕而混乱的赛制设置。他和詹鑫的房间现在不只有他们彼此,吵吵闹闹,若是外面下起雨来,都没人能够察觉。

他和詹鑫之间的空白被填满了,他不用再把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放在詹鑫身上,平均分散给每一个队友,他想也许詹鑫也更喜欢这样。

张哲华猜詹鑫是不是知道一些,总有零星半点的证据出卖他。但以詹鑫的个性,他或许懒得去探究这些,詹鑫不给似是而非的答案,不问徒劳的问题。但张哲华不是,他下定了决心,却还是在詹鑫说想睡觉的时候掏出手机,给他定闹钟。蒋诗萌和李逗逗面面相觑,就这么贴心吗,哲华。张哲华盯着詹鑫看,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终于满意了,他收回视线,说咱们接着继续顺本,让鑫仔睡会儿。

李逗逗总结,职业管家的专业素养。

这是一种近乎于自虐式的执着。张哲华想证明的,想要得到的,都是徒劳。詹鑫不施力,只受力,像一滩泉水,丢一万颗石头进去,最后也会归为平静。

蒋诗萌和李逗逗出去定外卖,房间里还是只剩下张哲华和詹鑫两个人。闹钟其实已经响过了一遍,被张哲华静音了,詹鑫有时自己会醒,有时张哲华就任着他睡下去。

创排间又大又空旷,张哲华咳嗽了一声,都能听到回音。他回过头去看詹鑫,怕詹鑫醒过来,又怕他不醒。

 

詹鑫没有完全睡着,他睡得迷迷糊糊,做了很多光怪离奇的梦,梦里他和张哲华在单立人的舞台上演sketch,台下鸦雀无声,一个观众说,可我们是来看少爷和我的……梦是现实恐惧的投射,詹鑫想,他知道这是个梦,却没法从梦里醒过来。

可还能感觉到张哲华的视线,他明明还在梦里。

詹鑫知道一些,知道一半,或许全都知道,他装作记不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才是藏在柜子里的那一个,有一个时刻他可以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但那个时刻被他错过了。他沉默地全盘接受,假装自己在做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一二三木头人,不要动。如果只有一个答案可选,那他就不会做错。

没有错的答案,也许平行宇宙里还有两个、三个、十个不一样的龙傲天,这些问题统统都没有对错,从来到米未的那一刻,他们就暴露在观测之下,不存在自由意志,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在星星里写好。哪怕那一天他没有在二楼的走廊遇见张哲华,总还有别的方法会让张哲华变成龙傲天,宇宙万物自有其运行的道理,轮不上詹鑫插手。

 

张哲华决定在第二个闹钟响之前叫醒詹鑫。他给自己预留了五分钟时间,五分钟里可以发生很多,足够演完sketch的第一番,讲完一段脱口秀,搭一个积木城堡,再把它推翻。

詹鑫的眼睛闭着,张哲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梦,詹鑫的梦里会有什么,大概不会有恐惧沮丧害怕和失望。

闹钟响了,音量最小一格,还是震耳欲聋。张哲华把手机关了,握在左手里。李逗逗和蒋诗萌已经出去了半个小时,窗户外面好像在下雨,也有可能只是刮风。

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这道选择题从来只有一个答案,詹鑫和张哲华彼此都心知肚明。

詹鑫睁开眼睛的时候,张哲华凑到了他面前,和他双唇相碰,短暂地吻了他。

他们用五个月的时间搭起了一座积木城堡。张哲华用三秒钟把它推倒了。

 

你是不是做梦了,张哲华直起身子,握着手机的左手因为用力而泛白。詹鑫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都没梦到。

李逗逗和蒋诗萌回来了。哲华,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李逗逗说。张哲华说,手机没电关机了。

鑫仔醒了啊?蒋诗萌说,给你带了可乐,要不要。

要,詹鑫拿手摸了一把脸,咱们继续盘本。他拉开可乐的拉环,清脆的一声,空气里一股甜味,隔着焦糖色的泡沫,张哲华对着他笑了。

 

-07-

然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依然一起创排,一起打游戏,一起在创排间睡觉。

詹鑫疑心那是不是他做的梦,张哲华仍然在后台把手臂放在他脖子后,录制前会在熄灯的时候牵住他的手,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盯着他看。夜里房间不开灯,詹鑫惊醒,墙角一只从外面飞进来的萤火虫,黑暗里一点微弱的亮光,那是张哲华看着他的样子。

录完了嘉宾赛,又一轮疫情,没地方可去。詹鑫不知道张哲华休息的时候做些什么,张哲华要找他的时候不会直接给他发微信,反而会问李逗逗。李逗逗什么都说,在镜头前也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在旁观者眼里清清白白,问心有愧的人才会觉得不清白。

但比赛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压力都很大。无事可做,只有等待,是作战前的黎明,在薄雾里等着,让人绝望。米未也越来越空,刘旸很早就回去了,李逗逗原先还来,隔了几天被弹窗,偶尔还视频,到后来只发语音。创排间里詹鑫咳嗽一声,到处都是回音。

张哲华站在窗户边上,手揣在袖子里,像东北老大爷。暖气开着,张哲华非要开窗,说闷。

今年北京会下雪吗?张哲华问。去年这时候就下了。

回鞍山天天都有雪。詹鑫说,他忙着改本子,让张哲华把窗户关了,小心着凉,詹鑫说,你要被隔离了咱俩就能退出决赛舞台。张哲华顺从地把窗户关了,那也挺好,他说。

决赛被推迟,但詹鑫定好的线下演出还是要继续。詹鑫的线下几乎不用排练,所以也没有影响。他问张哲华要不要来看,反正不收票钱,一个便宜三个爱,詹鑫说。张哲华却没说要去,可能有采访,他说。詹鑫也不在意,反正你都看过两遍了。张哲华笑了,每一次都是全新体验。

去天桥的路上反倒开始下雪了,詹鑫坐在佳佳的车里,暖气开得太大,车窗上全是雾气。佳佳问,马上要决赛了,准备好回归线下舞台的落差生活了吗詹鑫。

詹鑫没接话茬,六点的北京路上全是红灯,星星点点落在结了水珠的车窗上,远处一点影影灼灼的星光,他呵一口气,雾气遮住了光。手机响了,张哲华发了一条微信,下雪了,詹鑫点开,没回复。

佳佳一边开车一边背词,詹鑫把车窗开了一条缝。你是不是有病,佳佳说。詹鑫从车窗缝里伸出去三根手指,雪花落在他手指上,一瞬间就化了,冷得他哆嗦。要勇敢,鑫仔,第一次上台之前张哲华这样握住他的手,张哲华的手指比北京的初雪还要冷。 

场子里倒是很热,物理性的热,观众给的反应也很热。詹鑫破天荒地没有忘词,节奏对得天衣无缝,佳佳说,可以啊詹鑫,感谢米未。

中场休息的时候詹鑫和佳佳和台下的观众互动。观众进进出出,一个戴了黑色口罩黑色帽子的高个子走出去,詹鑫盯着看了几眼,佳佳说,詹鑫你怎么又在台上走神。

下半场詹鑫又恢复了本性,忘词加现挂,台下反而笑得更加大声。表演最后詹鑫认真唱了一首歌,佳佳形容,西城区陈奕迅,单立人演出保留节目,咱们只唱三分钟,多了要付版权费。

詹鑫一边拿着手机查歌词一边唱,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台下的观众在鼓掌打节拍,詹鑫认真看过每一张脸,创排果然让人压力巨大,他居然开始产生幻觉。

结束的时候全场大喊刘波,佳佳说祝鑫仔决赛顺利,拿的奖金可以考虑和单立人三七开。詹鑫留下来和观众合影,等观众走完了佳佳问詹鑫要不要蹭车。雪没停,詹鑫看了一眼微信,没有新消息,我自己打车走,他说。

佳佳回去了,詹鑫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拖拖拉拉往回走。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张哲华站在路灯底下看着他,黑色口罩黑色帽子,一米八十四,头发上落满雪花,原来不是詹鑫的幻觉。

你是不是有病,詹鑫说。毫不浪漫,没有人会对偷偷来看自己表演的搭档这样破口大骂。

张哲华点了点头,路灯太暗,但詹鑫觉得他在哆嗦,好冷啊,张哲华说。

詹鑫叫的滴滴这时候停在路边,他沉默着拉过张哲华的手,张哲华的手掌冷得像死人,詹鑫把张哲华推进了车里。车里暖气开到最大,张哲华一上车先打了三个喷嚏。詹鑫一言不发,到了米未之后他扫了支付宝,张哲华跟在他后面,一路走,雪花悉悉索索地从他身上落下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詹鑫问。反正创排间里没有其他人,灯也没开,张哲华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张哲华一直没有说话,但詹鑫看得出他的嘴唇在颤抖。冻死你活该,詹鑫愤恨地想。

也许他是恨张哲华的,詹鑫恍然大悟。他们的默契,他们的一点就通,他们的内部笑话,张哲华在上台前牵他的手,张哲华在舞台上摩梭他的后颈,张哲华在他睡着的时候吻他……一切原本可以简简单单,一切原本应该简简单单。参加完这个比赛,詹鑫的线下表演可以从三百块卖到五百块,张哲华可以从偶像剧男三变成男一,他们都收获粉丝,收获名利,然后每年春节发一个红包,说一句新年快乐。这样不好吗,不应该是这样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程序在哪一步走脱了设置,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詹鑫是不是应该告诉张哲华每一次他盯着自己睡觉目光如炬,只有死人才会注意不到。是不是应该告诉张哲华没有喜剧搭档会和彼此亲吻,因为接吻是爱人才有的权力。是不是应该告诉张哲华没有必要在搭档紧张时和他十指相扣,哪怕是在没人的黑暗里。

……是不是应该在张哲华问要不要组队的时候,告诉他他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个龙傲天。 

詹鑫平等地痛恨这所有的一切……他恨张哲华如此遵于内心,他恨推波助澜的观众看不出龙傲天誓死守护刘波只是一句玩笑,他恨火上浇油的米未为了利益让他们走到这一步田地。

我是你捡到的那根绳子吗,张哲华说。他的嘴唇颤抖。詹鑫看着他,终于知道那不是因为冷,张哲华在哭。六个月,这是詹鑫第一次见到他流泪的样子。

 

编剧詹鑫,一个普通的东北青年,三十四岁,怕高、怕累、怕饿、怕死。今天发现,比起物理的恐惧,他更害怕他的搭档张哲华掉眼泪。

演员张哲华,二十七岁,不近视、不焦虑,不失望,人生中鲜少有负面情绪,拥抱孤独,运气很差,看电视电影舞台剧从不掉眼泪,更不会爱上搭档。

演员张哲华是一个谎言。谎言底下的张哲华害怕孤独,害怕输,不勇敢,恐惧沮丧失望都一览无余,和演员张哲华唯一的相似大概只是运气差。

 

原来张哲华也在害怕,詹鑫想。他伸出手来碰了碰张哲华的脸,说张哲华,要勇敢——他知道张哲华在伤心,但他居然有些开心,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在为同一件事感到害怕。 他的那句要勇敢,不光是说给张哲华,也说给自己听。

詹鑫牵住张哲华的手,没有什么可愤恨的了,詹鑫想,唯一能恨的大概只有自己。 

搭起来的积木城堡早就塌了,张哲华以为他抢占了先机,可先动手的其实是詹鑫。

积雪在月亮底下发光,化雪的时候最冷,詹鑫在夜里被冻得哆嗦,张哲华睡在他旁边,鬓角两边的头发翘着。他从梦里惊醒,天亮了一道缝,刘同和左凌峰还在排练,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詹鑫心如擂鼓,他知道,他将被困在这个冬天里。

 

-08-

北京始终没有彻底放开,但比赛还是要办,决赛没有观众,从对着观众演变成了对着镜头演。

准备决赛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大脑里只有一片雾气,导致詹鑫没有办法再好好回忆起那段时间。生理上的痛苦反而更好,大脑和心是麻痹的,他只记得任何时候只要伸出手,张哲华总在旁边。

他们推了七八个本子,六兽起了一嘴的溃疡,天天喝粥,在走廊里看见詹鑫就绕着走。最后决定还是临时起一个新的。也没有展演,得不到反馈,每一步都是在黑暗里走独木桥,创排间里鸦雀无声,詹鑫说,能行吗。张哲华说,不行也没有办法了。

事到如今,无论是比赛,还是其他的,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最后他们拿了第三名,不好不坏,在舞台上张哲华第一次拥抱了詹鑫,马东问詹鑫有什么想说的,詹鑫哭得停不下来,什么都说不出,把话筒像手雷一样丢给了张哲华。张哲华说我想谢谢詹鑫,詹鑫哭得更厉害了。

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去吃火锅,包厢里张哲华坐在詹鑫旁边,问詹鑫想吃什么。桌子底下他们的手始终牵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不再考虑其他的了,张哲华想,心是满的,其他的情绪没有空间。他也不再害怕了,没有什么可以害怕,作战前的黎明让人害怕,因为纯粹是等待。这一刻真的来了,他只是张开怀抱去迎接,他相信詹鑫和他想的一定一样。

很多人都喝醉了,单立人的几个坐在一起,聊后续的安排。石介甫喝得最离谱,把张哲华的名字都喊错了。李逗逗和土豆都在哭,刘旸说发芽了发芽了。

詹鑫出去抽烟,北京的雪从他上一次在展演前溜出去演专场之后就没有再停过,下雪也是有声音的,仔细听才能听到。门没关紧,隐隐透出来张哲华和郭耘奇唱歌的大嗓门,不知道唱的到底是流行歌还是二人转。

夏令营结束了,詹鑫想,他和张哲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房间,留下那个房间里的大象,回到原来的日常生活里。他走了那么久的钢索,回到平地,应该感觉如释重负。可是然后呢,詹鑫止不住地想,不应该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虑,但他记得那个晚上张哲华的眼泪,他们都在害怕……只有未知才让人害怕,他们都想要勇敢,却没有勇气。

可人总会害怕,总会焦虑,负面情绪也是人的一部分。在那个封闭的房间里他们只有彼此,只能为彼此的笑话而笑,门打开后还会遇到更多其他的人,等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会发现原来他们拥有过的那些,只是因为彼此没有更好的选择?

歌声好像停了,张哲华在房间里敲玻璃,詹鑫知道他在叫自己回去。玻璃上全是雾气,只能看见张哲华一只眼睛和右手指关节,张哲华在玻璃上画了一个笑脸,初中生的伎俩。

詹鑫推开门的一瞬间眼镜上积满了水气,什么都一片模糊,但他知道他看到的是张哲华,跟他们第一次遇见时候一样,全身发光,对于詹鑫来说,张哲华永远会是房间里最耀眼的那个人。来到米未找到搭档之前,PD问詹鑫,你对搭档有什么要求。詹鑫说,我就想找个帅的。但后来詹鑫不想让张哲华知道这件事,他不羞于在镜头前承认张哲华有多帅,但他知道张哲华明白,不是只要帅气就能成为龙傲天,只有他用的真心,让他永远特别。

他坐在沙发上,听张哲华唱歌,詹鑫知道他的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但他不打算再去想了……假设性的问题每一个人都会问,每个问题只是一万个可能性当中的一种,平行宇宙里可能有一万个不一样的詹鑫和一万个不一样的张哲华,并不是每一个都会在米未相遇。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发生了,他们的人生都被永远改变了。而这些改变发生的时候,他们站在彼此的身边,这还不够吗?

 

-09-

詹鑫的线下表演从三百块涨到了六百块,后来涨到了一千块。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第三季开始播了,邀请他去做助演嘉宾,他怕演不好,没去。

张哲华演了几部电视剧,甚至演了电影,男四号,戏份不多,但票房很好。收到喜剧大赛PD微信的时候他正在片场,助理给他滴眼药水。天天戴隐形眼镜,医生说他的角膜已经被磨得只剩下浅浅一层。

单立人后台里,李逗逗看着手机,詹鑫坐在她旁边。李逗逗说好像哲华也被邀请了,我看看他去不去。过了一会儿说,啊,他拍戏,没有档期,真是个大明星。

李逗逗说话的时候看着詹鑫,好像要在他的表情里研究一些什么。詹鑫也盯着她看,李逗逗看不出什么,又坐了回去。

不是拍戏,詹鑫说,是排戏,话剧。哦……李逗逗说,你知道的可真多。 

体验过舞台的人会上瘾,反馈是实时的,不会在忘记了一个角色的半年之后强迫自己在摄像机前回忆那时的感受。舞台上的一切都做不了假,至少对詹鑫而言。

石介甫跟张哲华说,只要你来,单立人的所有舞台都对你免费。詹鑫不知道张哲华有没有来过,是不是还会带着黑色口罩黑色帽子站在下雪的路灯下,他在观众席里试图找过,佳佳说,不要走神,詹鑫。

但张哲华在另一个舞台上,两个舞台车程二十分钟,他们却没见过面。张哲华没有试过在观众席里找詹鑫,他宁愿詹鑫不来。

 

张哲华的话剧每一场都爆满,最后一场的时候邀请了多年前的原版女主角来做嘉宾。郭耘奇问他要票,张哲华说要不问问黄牛,气得郭耘奇连发了三个刘波刘海留疤的表情包。

经纪人说,给你留了五张票,你想要给谁?张哲华在微信通讯录里拉了很久,第五个名字他写的是詹鑫,后来划掉,换成了郭耘奇。

 

——人是可以像犀牛一样那么勇敢的,那怕很疼也是可以的,看你疼过了是不是还敢疼。大多数人痛过一次就缩起来了,像海葵一样,再也不张开,最后只能变成一块石头。

要是一直张着就会有不断的伤害,不断的疼痛,但你还是像花一样开着。

 

这是女主角的独白。但张哲华背得一字不差。舞台的灯光像是银河,空气里的灰尘是行星,他闭着眼睛,不是在演戏,是他真实的灵魂碎了一片,掉在舞台上,碎得悄无声息,像一片雪花,落在朝阳公园东七门。

张哲华睁开眼睛,伸开双手抱住了女主角,台下所有的人都在鼓掌。他看见了詹鑫,黑色口罩黑色帽子,朝着他微笑,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幻觉。

结束了之后詹鑫在后台等他。张哲华说,可我没有给你留票。詹鑫笑了,说你怎么这么记仇,那一次新喜剧专场我明明让石老板给你留了票。

詹鑫穿的是他买的那一套西装,深蓝色,在这个季节显得太单薄。詹鑫瘦了,换了一个发型,除此以外什么都一样。

他们在后台聊了很久,张哲华聊他后续的话剧和电影安排,詹鑫聊他新喜剧的舞台和李逗逗的新搭档,没有人提起以前的事情,不提起就仿佛不存在,他们至少还有这样的默契。

舞台的灯被关上了,外面有人在打扫卫生。詹鑫拍了拍椅子,说原来你戴近视眼镜是这个样子。

张哲华看到镜子里戴着黑框眼镜的人,一晃神的瞬间也觉得陌生。医生说角膜不太好,现在不拍戏的时候就戴框架,张哲华说,是不是挺难看的。他对着镜子推了一下眼镜,说我经纪人说,如果换成金丝的,看起来更像龙傲天。

张哲华觉得那三个字落地的时候,詹鑫脸上闪过了一个痛苦的神色,但又觉得是他多想了。詹鑫说,怎么会,很帅。

他送詹鑫出门。到了门口,詹鑫看着他,说张哲华,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张哲华不懂他在说什么,或者其实懂,但他不愿意配合,舞台上的两个演员不能各演各的,只要一个人不想出戏,另外一个人就一定要把这场戏演下去,怎么詹鑫会不懂不明白这个道理………张哲华的眼睛很酸,为什么戴着框架眼镜还会这样,是不是那片衣柜里地上捡起来的隐形眼镜划伤了他的角膜他的眼睛他的灵魂。

张哲华觉得痛,这是勇敢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不愿意缩起来,他不愿意变成石头,他宁愿痛着。

詹鑫抿了抿嘴唇。张哲华在心里无声地祈求他,求求你了,不要说透,不要揭穿,张哲华需要的只是最后的一丝体面。他握着詹鑫西装外套的手指因为用力发白,他在这一刻恨透了詹鑫,他想知道詹鑫为什么不能把这场戏演到底,他们已经在舞台上演了三生三世,在舞台下多演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年……有什么难的?他又不是每分每秒都要詹鑫配合。

詹鑫听不见他无声的祷告和祈求,詹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时候张哲华才知道自己哭了,这是他第二次在詹鑫面前流泪,他的尊严、骄傲、勇气统统粉身碎骨,害怕得牙齿打颤,嘴唇发抖。

和上一次流泪时候一样,詹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没有比这个更伤人的了。两年过去了,张哲华的时间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决赛开始就停滞,没有什么是新的,他把自己困在那个冬天。

可詹鑫却走出来了。

詹鑫用手指给他擦掉了眼泪,说张哲华,要勇敢。詹鑫把张哲华的黑框眼镜摘下来,张哲华记得自己对他做过同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们一起下定决心要把这场戏演到演不下去,但詹鑫先下台了,留下他一个人演独角戏。

张哲华还在哭,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詹鑫拿西装的衣角给他擦眼泪,最后把西装脱了下来,任衣服在张哲华手心里被拧成一条抹布。

张哲华,詹鑫用郑重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张哲华知道他要走了,詹鑫没有明说,但他就是知道。詹鑫说,你已经不是龙傲天了,詹鑫说,我把你的名字还给你——

张哲华不知道詹鑫是什么时候走的,太痛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人想要活着,想要爱,会这么痛苦。原来出戏这么痛,他想,表演老师说的,居然是真的。

詹鑫的那件蓝色西装外套留给了张哲华。他想起詹鑫在创排间里唱的粤语歌,你还嫌不够,我将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

原来詹鑫说到做到,咒语被解开了,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龙傲天。

 

-10-

但张哲华毕竟还是个孩子,哭了几场之后,逐渐也慢慢痊愈了。偶尔给詹鑫发微信,詹鑫给他发自己新写的段子,张哲华说,你看这个番可以这么翻上去。

他们真的成了每年过年会互发红包拜年的朋友。

有一年张哲华和詹鑫回到鞍山一起过年。和疫/情一样,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年初一那天早上张哲华和詹鑫约好了爬千山,他们在山顶看日出。

鞍山的雪果然和北京的不一样,詹鑫说。

张哲华说,你还记得我们决赛之前,北京下了雪吗。

詹鑫说,当然记得。

他转过头看着张哲华的侧脸,张哲华戴着黑框眼镜,很少再戴隐形,也不再揉眼睛。和詹鑫一样,他出戏了。

雪花落在他们两个的头顶,也许和朝阳公园东七门下的是同一场雪。

詹鑫知道,龙傲天和刘波在无数个其他的时间线里还会有无数的故事。在东北、在东南亚、在未来……没写出来不代表他们没有发生。

但他和张哲华的故事,在这里也许就是结局了。

在二十七岁的那一年张哲华耗尽所有运气遇见他,这是已经发生的一切里,所有宇宙无限可能性里,最好的那一种。

 

 

END 

 


舟不渡
“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

“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辰汇聚而成的高级智能,在时间和空间的旷野上,亿亿万万的可能性中相遇。

你就在这里,我就是爱你。这种荒谬就如同瀑布的水逆流而上,如同鱼罐头亲吻猫咪,如同8月有80天。就像玫瑰偏偏代表爱情,而我偏偏喜欢你。”      ——JZ周峻纬


「图源是小玖【lofter】,侵删」

“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辰汇聚而成的高级智能,在时间和空间的旷野上,亿亿万万的可能性中相遇。

你就在这里,我就是爱你。这种荒谬就如同瀑布的水逆流而上,如同鱼罐头亲吻猫咪,如同8月有80天。就像玫瑰偏偏代表爱情,而我偏偏喜欢你。”      ——JZ周峻纬




「图源是小玖【lofter】,侵删」

一个七

【榫卯】地球最后的夜晚

师生AU,新年快乐,OOC我的

别上升,有私设,杠就是你对


1.


气氛有些凝滞,几乎能听到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读秒的声音。

刘大锁没想到这孩子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


“你听话,换一个好不好”,他再三回头张望着,确认高三语文组里现在没有其他人,“这个真不行”

“为什么不行”,孙天宇低着头抠手,再用点力就要把指尖抠出个血流如注的大窟窿,“老师你答应好的,我就要这个”

刘大锁还没编出托辞,上课铃声适时响起,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松了口气,“这样,你先回去上课,我们放学再说”

孙天宇小小的“哦”了一声,点点头,乖乖转身往回走。

“内什么”

他顿住脚步。

“...

师生AU,新年快乐,OOC我的

别上升,有私设,杠就是你对




1.


气氛有些凝滞,几乎能听到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读秒的声音。

刘大锁没想到这孩子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

 

“你听话,换一个好不好”,他再三回头张望着,确认高三语文组里现在没有其他人,“这个真不行”

“为什么不行”,孙天宇低着头抠手,再用点力就要把指尖抠出个血流如注的大窟窿,“老师你答应好的,我就要这个”

刘大锁还没编出托辞,上课铃声适时响起,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松了口气,“这样,你先回去上课,我们放学再说”

孙天宇小小的“哦”了一声,点点头,乖乖转身往回走。

“内什么”

他顿住脚步。

“别抠手”,刘大锁叹口气。

“哦”,孙天宇又点点头,走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老师再见”

 

看人离开,刘大锁摊开湿漉漉的掌心,展开那张刚刚被死命握住的小纸条。

 

“我想和刘老师谈恋爱”

纸条上写。

 

救命救命。刘大锁觉得头疼。

如果不是孙天宇亲手把这张小纸条夹进作业本,又递到他手里,然后亲口承认,但凡是少了任何一环,他都绝不相信,这是班里最乖最听话的小孩儿深思熟虑一礼拜提出的愿望。

他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丢在桌上,像是被上面那一行清秀的小字烫到手。

重重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刘大锁苦恼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把那张纸条铺平,夹进桌面上那本厚厚的汉语词典。

 

如果真和还有不到半年高考的高三未/成/年搞师/生/恋。

被抓住了要判//几年啊。

 



2.


刘大锁作为一名刚刚硕士毕业步入社会的高中语文老师,凭借着自己出色的业务能力,出众的人格魅力以及出其不意的运气,进入任教学校的第一学期就被直接空降,委以重任教高三。

他接手的班级是高三十三班,理科班。总体成绩在级部稳居腰部,不上不下。每次考完试划年级排名,该有的名额也都占着,既不会被特别拔尖的班欺负了去,也不会耀武扬威的抢了别人的份儿。孩子们底子都不错,也算听话,第一周课上下来,一切有条不紊,没什么特别需要操心的。

这当然是好事,刘大锁乐得轻松自在。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学术型的严肃老师,随便得很,很快就和学生们混熟了打成一片。

 

周一班导会结束,班主任宗老师请他多留一下,有话要说。他说班里有个学生想请刘大锁帮忙多注意一下。

宗老师是物理老师,平时总在自己的上衣外套口袋里夹一支钢笔,走路带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不要打扰我搞科研的科学怪人气质。刘大锁觉得他不会是那种在背后串通一气,给不喜欢的学生穿小鞋的恶人老师。因为单从他不修边幅的造型来看,就感觉他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

“您是说谁?”,刘大锁有些不解,“咱们班的孩子们都很好啊”

“他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宗老师挠挠他那一头乱发,看上去有点为难,“你知道咱们班的第一名,孙天宇”

 

孙天宇,那刘大锁只能说很难不知道。

那个个子很高,长得很可爱,留着绸缎一样柔顺的齐刘海,戴一副黑框眼镜,虽然坐在后排但是听课眼睛永远亮晶晶的男孩子。

他几乎是所有老师都不可能不喜欢的那种学生,那种只活在刻板印象里的好学生。上课坐的笔直,积极回答问题,任何题目只要老师问了,他就一定能说出点什么,绝不会让老师晾在讲台上没人回应。

据说从高二分文理之后,但凡是给十三班上过课的老师,再去到其他班级,都会把孙天宇带来的极致授课体验挂在嘴边。久而久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他很聪明,成绩非常好,甚至可以和实验部重点班前几名的学生一较高下,可谓是十三班之光,普理的骄傲。

级部主任总说要宗老师好好稳住他,这就是要冲清北的苗子。

 

“他实在是太乖了,成绩又好又很听话,没有老师不喜欢他”,宗老师感叹道,“但是”

 

学校每学年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有一个特殊的功能——给普通部的尖子生们一个进入重点班的机会。

而孙天宇直到高三还一直留在十三班的原因。

 

“他一遇大考就崩盘”,宗老师愁容满面,把胸前那根钢笔拔出来就要放到嘴里嘬,“上学期期末考试前,我跟他说别紧张,正常发挥,结果他连加速度公式都能给我套错,好家伙,给我考个稀巴烂”

“你看,不只物理,他平均每一科都要比正常情况低20分”,宗老师把电脑放在桌上,调出一堆数据,“而且他中考也是这样,高一升高二也是这样,但凡是这种功能性的大考就”,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前划拉一下,然后翻着白眼吐出舌头。

刘大锁十分受到震动,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同事竟有这样丰富的表情和如此出色的表演天赋,于是他真诚的发问,“那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要解决问题首先要找到根源”,宗老师把钢笔插回上衣口袋里,“小刘老师你和同学们关系很好,能不能找机会问出孙天宇这种情况的原因呢?”

 



3.


宗老师的问题可谓是问到点子上了。刘大锁那会儿和孙天宇的关系并不比其他老师熟悉多少。这个孩子只有上课积极主动,下课铃一响好像立刻会有些什么社恐属性泛出来,你说什么他都只是乖乖答应,然后谢谢老师。

但是刘大锁还是接受委托,自此多留了个心眼放在孙天宇身上。

他有事没事就把孙天宇叫来办公室聊一聊,请他帮忙看看教案和新出的题,孙天宇总是客客气气的给出些很有建设性的意见,久而久之师生关系还没有太多进展,刘大锁反倒发现自己在业务方面收获颇丰。

 

那天他又和孙天宇约好晚自习课间到语文组帮他看看新的学案,孙天宇踉踉跄跄的走进办公室,一头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刘大锁吓了一跳,伸手一摸,孩子额头烫的能烙饼,脸都烧的发红。他赶紧给值班老师打电话替孙天宇请了自习假,把小孩儿送去医院。

请宗老师帮忙联系家长,但是得到的回复是电话一直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刘大锁只好自己在医院守着孙天宇挂点滴。

医院里没有空的床位,他们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刘大锁让孙天宇枕着自己的腿。点滴针扎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血管清晰倒是很好扎,指尖上是些层层叠叠的抠伤。小孩儿浑身都发烫,又不住的打着寒颤。刘大锁想去要个毯子,刚要起身就被拉住衣角。

“老师,可不可以”,孙天宇闭着眼睛,因为发冷气都喘不匀,“别走,陪我,聊聊天”

“好,我不走”,刘大锁柔声安慰道,看到孙天宇紧锁着的眉头稍稍展开,他朝不远处的护士站招招手,比比划划的要一块毯子,“天宇想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孙天宇小声说。

“孙天宇是一个特别棒的小朋友”,刘大锁接过护士手上的被子,替小孩儿包好,又把点滴架子往里靠一靠,“我来到高三十三班之后,孙天宇给了我很多帮助。孙天宇就像一颗会发光发热的小恒星,能把所有事都做的很好。如果我有一个像孙天宇这样的弟弟一定会很骄傲”

“老师的弟弟,应该要比我好的多才行”,孙天宇小小的转了一下身,又好像怕压到他的腿,很快转回原位。

“比你还好,那是要干嘛,我的弟弟又不需要拯救地球”,刘大锁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说。

他把孙天宇的脑袋扶回刚才的位置,用手撩起他额前的刘海试体温,发现已经比刚才好上一些,顺便感叹一句这孩子额头露出来挺帅的嘛,“你就怎么舒服怎么躺,不用顾及我”

“我一定要好好学语文”,孙天宇迷迷糊糊的说,“老师你好会夸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夸奖”,他勾起一个笑容,紧闭的眉眼跟着舒展开,弯成很好看的弧度。

“怎么会”,这次刘大锁很认真的惊讶了一下,“你这么乖,成绩也很好,你的爸爸妈妈一定经常夸你很以你为荣呀”

“我爸爸只会让我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孙天宇皱皱眉,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要记得自己是个废物”

“老师,我是废物,是太空垃圾,不是恒星”

“我不是恒星,不是”,孙天宇慢慢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小声念叨着,呼吸逐渐平稳,不再说话了。

 



4.


刘大锁是没有想到放学的时间来的这么快。他还坐在语文组里回忆过去,孙天宇就低着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头都不敢抬,简直像在挨批评。

“你少来,还学会扮委屈了”,刘大锁用手里的一卷试卷不轻不重的在他头顶敲一下,“试题改完没,请你吃饭”

“改完啦”,孙天宇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看他,发现刘大锁没在生气,抬起头勾起个小狗笑,伸出手去接刘大锁递来的一摞书。

刘大锁走到校门口跟传达室保安说找个学生帮忙搬东西,然后趁机把抱着书的孙天宇带出去。他们走到学校对面的小饭馆去吃饭。

 

他第一次请孙天宇吃饭就是在这里。

那天是高三第一次月考结束,刘大锁刚刚监考完拿着分好的卷子走到校门口。

月考之后没有自习,学生们都早早回家了,没想到被他在校门外捡到一个蹲在花坛边的孙天宇。他说家里人本来说好来接他但是没来,他没带手机没带钱,只好在这里等。

经过之前医院的事,刘大锁对孙天宇家里的情况大概也有了了解,反正就是没把孩子当回事,估计又是什么事在忙,打电话也未必联系得上。

“走吧”,抱着卷子的刘老师说,“请你吃饭”

“老师,能不能拉我一把”,孙天宇可怜巴巴的抬眼,“我蹲太久腿麻了”

 

那次他跟孙天宇说的什么来着?

“你能不能别这么乖呀孙天宇”,刘大锁离开学校就自动脱离老师语境,“说什么都好好好哦哦哦,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他把菜单立在孙天宇面前,“来你现在就大声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不许说随便和都行!”

 

刘大锁看着面前像几辈子没见过饭一样,看什么都想吃,疯狂点单的孙天宇,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真怀念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大家都还保留着一些拘谨和真诚。

“可以了天宇,老师还没发工资”,刘大锁抬起一只手制止他。

孙天宇乖乖把菜单交出去,胳膊拄在小饭馆油汪汪的桌面上,双手托腮,以一个花托的姿态看向刘大锁。

“看我干嘛”,刘大锁点一碗面,把菜单放回去,才分一个眼神给对面的小孩儿。

“你说话要算话”,孙天宇小声嘀咕,“说好了我一模考全校第一就满足我一个愿望的”

 

“包括但不限于帮你旷一天课,送你一样小贵的礼物,给你免一次语文作业”,他那时候说。

刘大锁仔细想想,悔不当初。

真就是数学没学好的原因呗,当时就应该说包括且限于啊,交集并集补集都弄不明白,就想着激励人家全校第一好好考试了。这下好了,出大岔子了。

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帮孙天宇克服他逢大考必崩的魔咒,哪能想到孩子这么争气,还真打败了一众实验部重点班的尖子,考了个全校第一。高三普理级部主任那几天的腰杆儿都比往日里挺拔,就差没在升旗仪式上给孙天宇开个表彰大会。

刘大锁还记得语文开考前,孙天宇在走廊拦住赶去考务室拿卷子的他,“你真的会期待我考一个好成绩吗”,小孩的掌心又湿又凉,还有点发抖,只有眼睛还亮晶晶的。

“我当然会期待,而且我相信你可以”,刘大锁帮他顺顺额前的刘海,“快进考场吧”

然后成绩出来了,宗老师大受震撼,当场就要尊称刘大锁为大教育家。

 

孙天宇不知道刘大锁的脑子里像踩着香蕉皮一样滑出了多远的弯弯绕绕,他只是托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刘老师。

“行”,刘大锁一咬牙一跺脚,“我答应你”

孙天宇惊喜的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但是有三个条件”,刘大锁伸出三只手指,“第一,在学校里要维持师生关系,我不想因为诱拐未成年被人抓走”

“第二,你要好好学习,但凡后面二模三模高考你再敢给我崩,我们就到此为止”

“第三”,刘大锁顿了顿,“什么时候你玩够了,想结束了,要提前告诉我”

听到这话,小孩儿脸上的惊喜转瞬即逝了。

“我没有在拿你寻开心锁子哥”,他看上去有点受伤,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就开始泛红,泫然欲泣的样子。

刘大锁心疼的胸口一紧,倒觉得自己像是个玩弄未成年人感情的渣男了。

“你别哭啊”,他转头想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几张纸递给孙天宇。

一只手扣在他脑后,孙天宇的脸在面前放大,嘴唇上被柔软的触感轻轻碰了一下。

刘大锁还没反应过来,孙天宇坐回自己的位子,半张脸缩进校服领子里,用纸巾偷偷擦眼泪去了。

 



5.


刘大锁觉得怎么算都是自己亏了,答应的事儿也做到了,还要落埋怨。碰的那一下虽然严谨不能算接吻,但是也是他被强吻了。

现在,还要哄着把他一顿饭前是学生,一顿饭后是祖宗的小男朋友送回学校上自习。

刘大锁从孙天宇抱着的那摞书里挑出来两本,塞给他,“喏,这是给你买的教辅,新的,快回去上晚自习吧,作业写不完又该熬夜了”

“那,抱一下”,孙天宇哼哼唧唧着贴过来。

刘大锁伸手把他搂住,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孙天宇贴在他耳边含糊不清的念叨,“这和旷课,免作业,要礼物是完全不同量级的事情”

“我走啦”,他退开几步,朝刘大锁挥挥手,“明天见”,他转身走进校园,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声跑了起来。

刘大锁看他跑到拐角处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就像个送儿子上学的爹”,他小声抱怨。

但是不管怎么说,孙天宇现在看起来很快乐。刘大锁心满意足的想。这就很好。

这样就算将来孙天宇真的反悔了,要把他一脚踢开,也算是他以身殉道,死得其所了。

 


孙天宇状态保持的很好,无论是作业、课上测试还是两周一次的小考,他都稳稳当当。

刘大锁想起自己上学时候的那个歪理,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失恋才会。果然还是有些道理。

孙天宇平时在学校里也还是很乖很听话的,顶多就是上语文课趁着和刘大锁对视的时间使坏眨眨眼,傻乎乎的笑一下。

刘大锁心里有鬼,好几天都没在课上选他回答问题。

“你惹刘老师生气了吗”,同桌愁眉苦脸的问孙天宇,“每次你举手,他都不找你,反而把我们周围一圈喊了个遍,我这周都被提问10次了”

“啊,是吗”,孙天宇脸埋在卷子里,头也不抬,嘴角却偷偷勾起来,“那我找时间去给他道个歉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同桌松了口气,“今天的化学卷子订正能借我看看吗?”

孙天宇把卷子找出来递过去,站起身来,“一会儿如果有老师来问,帮我说一下我去语文组了”

 

他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看到刘大锁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改卷子。他蹑手蹑脚的蹭过去。

“刘老师”,孙天宇把这三个字喊的黏糊糊。

“什么事”,刘大锁正翻来覆去的看着一篇作文,斟酌着应该给多少分。

“这篇也就48吧”,孙天宇凑过去看两眼,“你抬头看我一眼嘛,上课也不看我,同学们都说刘老师不喜欢我了”

“你再给我腻歪”,刘大锁写上个48,举起手里的红笔对着他,“手伸出来”

孙天宇把手递过去,刘大锁往他手上放了一把小零食,“回去给他们分分吃了”

“好~”,孙天宇把东西揣进兜里,去牵老师的左手,“我就知道老师最喜欢我”

人民教师刘大锁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还在奋笔疾书的改卷,可谓是恋爱工作两手抓的吾辈楷模。

他分一个眼神给那只牵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是有些交错的抠伤,“你下次再把手抠成这样就别拉我了”

孙天宇把手缩回袖子里,跑了。到门口又探回半个脑袋,“周末下自习陪我出去玩吧”

 



6.


孙天宇把刘大锁约去了天文馆。

小孩儿扯着他在馆里跑来跑去,最后买了两张《恒星七纪》的球幕电影票。

电影开始前的空隙,他们一起仰躺在球幕影院的座椅里,孙天宇小声跟他说话。

“你知道,太阳离地球有多远吗?”

“宝贝儿,我是文科生,今天摄入的知识量对我来说已经过载了,就别考我了好吗?”,刘大锁抬手揉揉旁边那颗脑袋,眯着眼睛偏头看他。

“1.5亿公里,太阳是离地球最近的恒星”,孙天宇看着头顶的弧形幕布自问自答,“月球是卫星,离地球38万公里,太空垃圾离我们大概只有300到350公里之间”

“你知道吗,高二升高三那次期末考试,一整张物理卷子里我唯一没扣分的那道大题,是一道天体物理题,开普勒第三定律和第二宇宙速度”

“第二宇宙速度也叫逃逸速度,当物体的飞行速度达到11.2千米/秒时,就可以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飞离地球进入环绕太阳运行的轨道,不再绕地球运行”

电影要开始了,影院里熄了灯漆黑一片。

孙天宇的声音渐渐淹没在纪录片的解说和背景音乐中,“我也好想有一个11.2千米/秒的初速度可以逃离这里,哪怕是变成太空垃圾”

刘大锁沉默着,只剩下《恒星七纪》的英语解说词一直播放。

它说到比太阳温度稍低的半人马座β星,一颗炽热的蓝色恒星。

BBC的配音太过平稳,孙天宇几乎以为刘大锁是被这一堆物理术语念叨睡着了。

 

刘大锁牵住了他的手。

 

孙天宇的掌心还是又湿又凉,指尖还是有些触感不佳的抠伤。

他只是和他十指相扣。

 

“那就飞吧孙天宇,飞的高高儿的”

孙天宇感到有人在贴近他,耳边传来刘大锁的声音。

“飞起来,把地球甩掉”

 



7.


高三的日子就是在考试和讲评试卷的循环往复间过得飞快。

刘大锁前几天为了清理办公桌,卖掉了一些作废的卷子和随堂默写的草稿纸,收获了一小笔额外收入。

而二模也在猝不及防间悄然而至。

学校里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刘大锁已经改卷改麻了,本人其实无念无想,他对十三班那几个总背不下通假字的吊车尾学生的担心远远多过了对孙天宇。反而是孙天宇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旷掉一整节晚自习,还不让刘大锁下班,一定要拉他聊天。

刘大锁明明白白孙天宇只要正常发挥根本没问题,普理就等着他再一次光耀门楣了,就只当是小孩子在撒娇,陪他聊了一节课就赶他回去上自习写作业。

 

监考完语文,他把答题纸封好交到考务室,出门被正好遇见的宗老师一把抓住。

“你下午,没有监考的话”,宗老师气喘吁吁的说,“孙天宇,医务室”

刘大锁一凛,甩开他的手就往医务室跑过去。

 

“孙天宇啊”,校医翻了翻记录,“刚给他查了一下,身上没啥事儿,就有点儿低血糖”

“他人呢”,刘大锁问。

“已经走啦,领到心理老师那儿去了”,校医把病历簿放回桌上,指指楼上,“三楼,心理咨询室”

 

刘大锁在三楼的楼梯口坐了很久,身后的门终于开了。他站起身,看到孙天宇走出来。

“我先回去考试了”,孙天宇扬起苍白的脸,冲他扯出个勉强的笑。

刘大锁塞给他几块糖,“去找宗老师,他给你留了饭,吃两口再去考”

孙天宇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跑下楼梯离开了。

刘大锁走进心理咨询室,心理老师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两杯还有余温的茶。

他敲敲门。

“你是刘老师”,心理老师说了个陈述句,“他猜到你会来,我问他今天的谈话内容需不需要对谁保密,孙天宇说可以告诉他父母,反正他们大概率只会觉得他是矫情,不会当回事儿所以没关系。但是不能告诉刘老师,因为你会难过”

刘大锁看了看她桌上的名签,尹贝希。

“尹老师,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吧”,刘大锁接过话头,“既然您已经知道他父母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他还只是个17岁的孩子,总要有一个真正会为他难过的成年人知道他的情况”

 “所以,无论是什么,请您一定要和我说”

尹贝希看着他,对着指尖沉默了片刻。

“孙天宇有轻度焦虑”,她最后还是开口,“考试的时候突然发抖,说明是有一点躯体化的趋势在。频繁抠手是一种变向的自我伤害和恋物行为,这其实是在表达他对自己不满意”

“他说每次大考拿到试卷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没有人在期待他,那这些动作的意义是什么呢”

“但是刘老师说会期待他相信他,你说他是恒星。他说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被期待,在刘老师身边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真的有机会成为一颗恒星。不仅能超越第二宇宙速度,甚至能飞出银河系”

“他现在是在用你给他的一点信心和力量,对抗前十七年人生里形成的思维定式。这很有难度,但他在坚持”

“所以你其实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尹贝希给他的茶杯里填点上些热水,“只要继续陪着他,相信他,他是很坚强的孩子,会好起来的”

 



8.


孙天宇二模也考得很不错,虽然没有一模那么突出,但是也做到了正常发挥。

他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刘大锁等在考场外面接他。孙天宇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冷汗。

“搞定了”,孙天宇笑一下,“幸不辱命”

“这话说的跟高考考完了似的”,刘大锁用纸巾给他擦擦汗,“幸好这高考没剩两个月了,要不然我都怕你像条鱼一样搁浅在哪次模考。下回老师一收卷”,他把纸巾塞给孙天宇,假模假式的用手探探他的鼻息,“诶?这儿怎么考晕一个”

孙天宇嘿嘿嘿乐了半天,把卷子装进包里,小声和刘大锁说,“我今天考英语没抠手”

 

作为奖励,刘大锁亲手给孙天宇缝了一个护身符袋,缝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指扎的全是小洞。

那段时间他都不敢喝太多水,总感觉会从指尖漏出去,像个花洒。

这世界果然能量守恒,孙天宇指尖少受的伤,是会转移到他刘大锁的手指上的。

 

他还拿着护身符去雍和宫开了光,跪在求快乐的雍和门殿和求学业的西配殿前拜了又拜,在开光室里第一排正中间的垫子上听老和尚念经,就感觉听了一整段的梵文rap。

不知道这东西对孙天宇有没有用,反正他是受到了一波内心净化。

他往护身符里塞了一张小纸条,然后送给孙天宇。他说上面写了一句咒语,叮嘱他要在考试前一天晚上看。

“反正也带不进考场,那时候拆开会有很好的寓意”

孙天宇贴身收好,点头应允。

 



9.


高考前放假三天,刘大锁陪孙天宇去国图上了三天自习。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刘大锁翻着从旁边书架上随手拿来的一本旅行杂志,“等你考完,我也就放假了,咱们一起去旅游”

孙天宇把杂志拽过来,往回翻几页再推回去,“那你只能看这几页,我没有护照”

“切”,刘大锁哼了一声,“小孩儿,连护照都没有,太没劲啦小朋友”

“对对对,我太没劲啦”,孙天宇把物理卷子最后一个数算出来,等刘大锁帮他对答案,“刘老师不会等我毕业之后就去找新的小学弟谈恋爱吧”,他做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那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这么喜欢刘老师”

刘大锁一边改他的卷子,一边假哕了一声,“你可真是个小白眼狼啊孙天宇”

“可是我就是不放心嘛,你说怎么办”,孙天宇凑上去讨一个亲吻,“要不你跟我去读个博”

“嗯?什么?谁在说话”,刘大锁假装听不见,批完的卷子推回去,脸埋进胳膊里装鸵鸟。

孙天宇看他不接招,自己乖乖低下头去订正错题了。

“看你报到哪个学校吧,今年冬天我会去试试的”,刘大锁叹口气,用手拨拨小孩儿的头发。

他看着外面擦黑的天色,“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去”

 

“等一下”,孙天宇从衣服里兜里拿出一个护身符,针脚歪歪扭扭,是刘大锁缝的那个,“今天是最后一天,我要听你念咒语”

他把福袋打开。

 



10.


用刀尖入水

用显微镜看雪

就算反复如此

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你数过天上的星星吗

 

它们和小鸟一样

总在我胸口跳伞

 



11.


刘大锁念完一遍,把纸条放回袋子里,把口系上,看见孙天宇一脸茫然。

“这个咒语出自《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绿皮书”,刘大锁觉得孙天宇呆呆的很可爱,于是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肉,把他捏的嘟起嘴巴来。

“电影里说,绿皮书要留给最爱的人”

 

房间旋转起来,接近11.2km/s的第二宇宙速度。

 

刘大锁在心里悄悄许愿。

 

孙天宇

 

飞起来

飞的高高儿的

 

把地球甩掉

 

 

 

FIN.



 

 

 

每一个没被剪进正片的作品也都是锁子和宇子的宝贝,都值得写一篇AU感谢他们把它带上舞台。

之前写过安德烈了,这次搞一篇师生开心一下。

很喜欢小垃圾,融了一点思想内核进去。

祝有梦想的人都能飞起来

新年快乐





SliverFountainsMud

收到了很多很多私信和评论,因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所以发一条动态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的安慰,更谢谢有些宝子愿意和我分享你们的故事,也有把我的私信当做每日树洞,看到真的会很开心呀。

私信我都会看过,会慢慢回复的。

然后一些问得比较多的问题:

1. 号不会销,之后可能会写些原/耽,也可能去别的地方写,但删掉的文不会公开了,不好意思。

2. 因为确实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所以名学圈是真的退了,会默默关注,但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3. 就我个人而言的话,不代表封笔,之后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大晚上的想说说关于“我”的心里话:

因为写的是同人文...

收到了很多很多私信和评论,因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所以发一条动态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的安慰,更谢谢有些宝子愿意和我分享你们的故事,也有把我的私信当做每日树洞,看到真的会很开心呀。

私信我都会看过,会慢慢回复的。

然后一些问得比较多的问题:

1. 号不会销,之后可能会写些原/耽,也可能去别的地方写,但删掉的文不会公开了,不好意思。

2. 因为确实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所以名学圈是真的退了,会默默关注,但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3. 就我个人而言的话,不代表封笔,之后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大晚上的想说说关于“我”的心里话:

因为写的是同人文嘛,所以每次想开口说谢谢大家的支持的时候都会想我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家都是来快乐磕cp的,抛开cp我的文就啥也不是,我怎么样应该也没人在乎,所以从来没有从文章中剥离以作者的身份向大家表示过感谢,不太发除了文章之外的动态,不回评论也不怎么回私信,大家可能会觉得我有一些冷漠。

但是我其实无数次有被大家感动到。文不是删了是转的仅自己可见,因为自私地想把评论留下来,有很多很长很长的评论,包括发给我的私信,都写得比文章还好,是看完之后,不知道该发些什么才足以回复的程度。我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个性格很张扬又喜欢直接的人,完全不感性,但是互联网递来的白底黑字都显得尤为细腻,好多次感动得我心脏颤抖,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力量。很多人都说网络让人变冷漠了,隔着网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但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温暖的人更多,而且是多得多。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收到这么多喜欢和支持,一切都意义非凡。从同人文背后走出来,站在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共勉。 



(对了好多人问我微博是什么 这个:一壶三两酒- ,一个什么都有的地方,可以一起玩呐)

SliverFountainsMud

我是低烧的作者

无数次想写一下创作低烧的动机和感受。

后来没写,因为觉得很不好说。

但是现在动笔了,那冷静地说一下。


这是个很有争议的题材,关于低烧设定的所有看法和批评我都躺平任嘲绝不反驳。

以下只是我的经历,平铺直叙甚至无聊,但既然进来了希望你可以看到最后。


你们可能以为低烧中出现的地名、学校、那些孩子都是编的,但那些是我亲眼所见。


[图片]

低烧的故事设定在斯里兰卡,我在斯里兰卡支教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图上这个在低烧中反复出现的学校现实中是个唐氏儿学校,一个经历过波兰战争的夫人无偿建造,她有我无法理解但很崇高的...

无数次想写一下创作低烧的动机和感受。

后来没写,因为觉得很不好说。

但是现在动笔了,那冷静地说一下。

 

这是个很有争议的题材,关于低烧设定的所有看法和批评我都躺平任嘲绝不反驳。

以下只是我的经历,平铺直叙甚至无聊,但既然进来了希望你可以看到最后。

 

 

 

 

你们可能以为低烧中出现的地名、学校、那些孩子都是编的,但那些是我亲眼所见。


null

低烧的故事设定在斯里兰卡,我在斯里兰卡支教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图上这个在低烧中反复出现的学校现实中是个唐氏儿学校,一个经历过波兰战争的夫人无偿建造,她有我无法理解但很崇高的信仰,只吃鸡肉,会带着孩子们冥想。

这个学校很小很破,只有一辆公交车进出,下雨天进不去学校,水坑像条河。

说是孩子,但那里最大的唐氏儿有50岁。

里面有几个孩子就是因为生长在毒冖品环境里,带着毒冖瘾出生,智力收到损伤。

他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开心了会打人,我们去的志愿者都不同程度被打过,校长夫人教我们带着那些孩子去拳击沙袋那里,让他们发泄。

陪他们玩儿得开心了,他们喜欢你的时候,会用手摸你的脸,就算手上全是鼻涕口水。

但你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他就不一定知道你是谁了。

 

 

 

其中大概是17还是18章写到的,蒲熠星手里被孩子塞了一包毒冖品。

那也是我的亲身经历。

那时候因为我们住了很久,基本上是当地人的活法了。然后同行的外国人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穷游(我当时一度受不了),然后别的游客都是坐一等车厢,我们一行人都坐三等车厢。

斯里兰卡的铁皮小火车的三等车厢就跟你们看见的印度一样,门上都挂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当时就是在三等车厢里跟伙伴们挤散了。

然后车上是站着的,离我不远一个小孩子,偏中亚的长相,浓眉大眼很可爱,身上有点脏脏的,一直盯着我看。

可能是因为我是外国人,跟他们长得不一样。

孩子看我嘛,我也没想很多,我就对着他笑了笑。

一笑笑坏了。

他上来给我手里塞了个小纸包,转身跑了。

我当时还以为他给了我个小礼物,攥得那老紧,一路攥到下车。

下车跟同伴们回合的时候,同行的土耳其小姐姐一脸惊恐地告诉我,我手里攥的是一包白粉。

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大能用语言形容。

从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了那条莫衷一是的生产链。

小孩是从小养的,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黑白,没见过法治社会的,关键时刻是可以牺牲的,看见外国游客那是最好骗的。

到处都有这样的小孩子啊。土耳其姐姐见怪不怪。

 

 

 

 

我那时候就想过。

那种从小就扭曲了价值观的孩子,他们还能再有机会吗?

那些半路走偏误入歧途的人是十恶不赦的,但如果是从小浸染毫无选择的孩子呢?

现实中绝大部分是没有的,但我理想化地给了南纬一个新的机会。

不妥也不符合现实。

文中的南纬是从小生长在金三角罂粟田里的孩子,给毒冖贩养大,没有见过天日,一直到炸弹绑在身上才知道生命是什么。

这篇文章不仅是看的人有争议,我在写的时候对自己都是有争议的,在33章的时候,南北站在那一群孩子面前的对话是我想了很久的问题。

我在那一章开头,就写了这是本文的主旨。

当缉毒警对上这样的孩子。

当“蒲熠星”看到那样的孩子,他会自怜地同情,他想要救他们;但在身为缉毒警的“郭文韬”眼里,他看见的是牺牲的队友,他告诉“蒲熠星”,生命在这个尺度上就是有贵贱的,这些人不值得拯救。

我没有为毒冖贩洗白,也没有践踏过警察,我为了写这个文章去看了很多纪录片查了很多资料,我买来了陆上行舟这本书,一字字地读到尾。文中出现的原创人物张粤、郑南都有原型,其中甄律师的儿子毒冖瘾发作的片段是我看着拍摄下来的画面摹写出来的。

我水平非常有限,可能最后也没有说清楚事情,但我绝对不承认我所谓“洗白毒冖贩”的初衷。

“郭文韬”说出的那句:我会爱你,但永远不会原谅你。

希望大家看到前半句的时候,也看得到后半句。

 

但我真的有需要道歉的事情。这是一篇同人文,用他们的名字去写这些是我的错,把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强加到现实存在的人身上真的对不起,所有我造成的无法弥补的影响我都深感抱歉。

所以文章我锁了,希望能够及时止损。

但如果说我是特意在抹黑谁。

低烧写了五十章,全长三十八万字,只从一个作者的角度去说,我也绝对不可能去抹黑我笔下的男主角。

我不能要求大家看完了全文才可以评价,所以现在所有的批评和指认我都接受,但蒲熠星是我用心塑造的角色,是整篇文章的中心,我认错只认到我不该用他的名字去写这些,但我不认我是蒲熠星的黑粉之说。

如果我写了四十万字就为了抹黑蒲熠星,那我可谓是过分辛苦。

关注过我一段时间的人会知道,我的首页除了写文什么都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观点或者引导过我的读者,大家在网上看到的所有言论,我不知道从何而来,希望大家知道互联网的运行规律。

 

 

 

低烧也不是一篇南北文,这是一个群像文,或者说大家嘴里的配平文学,我没有要代表南北cp,我也不知道让我代表南北cp的人是何居心。

其实我是纬钧入的坑,他们在我这里是一对很有烟火气息的cp,没有所谓逢齐必车,就是淡淡的生活味道,我喜欢真实的人物,甚至特别喜欢有些人嘴里周周一身的“爹味”,人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才会鲜活。

说到南北的话,其实是个很奇怪的cp。

大多数的cp都是在两人感情成型之后才让我们看见,但南北不同。如果把一对cp的感情比作孩子,别的都是至少孩子得出来了,甚至五六岁了成熟了,我们才看得见。

但南北就厉害在打b超里就开始可以磕了。

那边是男孩是女孩还没有眉目呢,七大姑八大姨就围着一巴掌大的小影像娃娃开始鼓掌了。中间可能会经历脐带绕颈、难产早产、产妇出血等等情况,最后孩子呱呱坠地,嘹亮的哭声喊出“三票!”,然后普天同庆锣鼓喧天。

以上是比喻和夸张的修辞手法。

从王不见王到针锋相对再到并肩同行。

耽美照进现实。

抛开rps,只是这一路看来,其实就是一个挚友的找寻之路,相当有借鉴意义。

经常会觉得嘛,找个知心人好难周围人都是泛泛之交,这辈子是不是就遇不到高山流水了?

南北24岁相识,26岁相熟,人都快而立了终于看见彼此。所以挚友可等,如期长大之后,那个灵魂相配的人自会踏风而来,蓄谋已久又故作轻松地问你。

喜欢看《三体》吗?

 

这是我磕南北的初衷,不仅是因为他们都很厉害,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和他们的故事都是我很向往的。

我是个追星很浅的人,不混圈也不进超话,我只是看看我喜欢的人。

但我很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真实又超然的人格。

再内敛的人也有傲气,再软乎的性格也该是好强的,也不服输不认命。我觉得现实中的他们该是像这样,没有那么完美但灵魂依然有光,有时候会成为英雄有时候也会看不到方向,他们是不需要谁原谅不需要谁心疼不需要谁保驾护航更不需要谁去定义的人,和我们都一样。人生都是分段的,每一段路有不同的人陪,不同的风景看,风景如何是风景的事,看的人只要记得漂亮的、开心的、相逢的。不管多纷纷扰扰,在你的这么多段故事里,有一段交叉在他们身上,落脚在这个圈子里,当下读着这顿话,都是特别特别幸运的事。

我喜欢他们是因为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点影子,又窥到了一点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少年掌心有火,心上有光。少年不止他们,还有我们。

 

这一段其实也不是在解释低烧了,那只是我写过的不成功的一篇文章,我也不会要求大家来原谅我理解我或者怎么样,上面是我在这个圈子里的所有感想,我是真诚而写,希望就算“三观不正”也没有辜负热爱。

 

大家发来的私信我都有看到,因为真的很忙所以没有办法一条条回复,谢谢你们,祝看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天气晴朗。

要做就做南波万!

 

再见啦。

 

 


江三羊

二姐和她没用的少爷们③

-本体段子体


-人员参考第四季学院

九明含量不高,没打tag


-有ooc和私设


-二姐辛苦了


1.


罗予彤:今天中午吃啥?


唐九洲:我想吃西安马卡龙。


罗予彤:?


2.


罗予彤:能说中国话吗。


唐九洲:肉夹馍。


3.


石凯:二姐,无论如何不要听何运晨的。


罗予彤:为什么?


石凯委屈巴巴:他要吃癞蛤蟆。


罗予彤:?吃啥??


4.


罗予彤:吃的可以接地气,


罗予彤:但是不能接地府啊。


5.


电话那头的何运晨:…


何运晨:我说我想...

-本体段子体


-人员参考第四季学院

九明含量不高,没打tag


-有ooc和私设


-二姐辛苦了






1.


罗予彤:今天中午吃啥?


唐九洲:我想吃西安马卡龙。


罗予彤:?



2.


罗予彤:能说中国话吗。


唐九洲:肉夹馍。




3.


石凯:二姐,无论如何不要听何运晨的。


罗予彤:为什么?


石凯委屈巴巴:他要吃癞蛤蟆。


罗予彤:?吃啥??




4.


罗予彤:吃的可以接地气,


罗予彤:但是不能接地府啊。




5.


电话那头的何运晨:…


何运晨:我说我想吃牛蛙。


何运晨:石凯非说是癞蛤蟆。




6.


石凯:不管。


石凯:凡是会呱呱叫的在我这里都是癞蛤蟆。



7.


隔壁家有一条叫金森的大金毛,看见曹恩齐就汪汪叫。


曹恩齐:这狗搞得我都怕了。


何运晨:你怕金森吗?


曹恩齐:?




8.


曹恩齐:谐音梗罚款。


何运晨十分严谨:没有这条法律。




9.


邵明明盯着阳台晾的袜子。


邵明明:我有个事不明白。


蒲熠星:什么事?


邵明明:同样都是脚出汗洗袜子,为什么二姐的袜子洗出来那么软,咱们的袜子洗出来那么硬啊?




10.


蒲熠星:因为咱们是硬汗。


邵明明:?




11.


邵明明:诶糖酒猪的袜子也是软的。


邵明明:所以他…


唐九洲:?你想说什么邵明明。




12.


蒲熠星打算入股阴阳师。


蒲熠星:我得取一个响亮的日式名字,才能配得上这款日风游戏!




13.


路过的郭文韬看了一眼蒲熠星的手机。


【昵称:马路牙子】


郭文韬:??




14.


【消息提醒:你有XX条未读邮件】


蒲熠星:?


【后脖颈子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没有脑子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抠眼珠子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蒲熠星:???




15.


蒲熠星:这群人要不是齐思钧他们


蒲熠星:我就把手机吃了。




16.


周峻纬杀青回家当天收到了蒲熠星的消息。



17.


你走的这些天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我个人觉得没有你的日子还可以,


小齐傻呼呼的说梦话都在想你哦,


你看我逼着自己给你写了这首诗。


所以给我带杯冰奶茶不过分吧。




18.


周峻纬:嗯…


周峻纬:嗯?




19.


回家的周峻纬:蒲熠星你出来老子扣你他妈一脸奶茶!




20.


大家晚上一起吃饭。


石凯:说个事。


周峻纬:你打到蚊子了?


石凯:?




21.


石凯:多久了多久了多久了?


石凯:能不能不搞我了?




22.


石凯:我找对象了。


石凯: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郭文韬:啊呀大好事!这不得包个饺子庆…


捂着郭文韬嘴巴的蒲熠星:别别别不至于韬韬不至于不至于…




23.


第二天石凯就把对象带回来了。


罗予彤:卧槽,我真没想过。


罗予彤:我来这儿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女的。




24.


曹恩齐:你要是愿意这里还能看到其他女的。


曹恩齐:比如蒲艺馨,过雯桃,齐思珺,唐玖舟…


罗予彤:?




25.


何运晨:有双马尾吗?


罗予彤:?


曹恩齐:?


何运晨:我真的很想看双马尾!




26.


石凯的女朋友叫嘟嘟。


罗予彤:嘟嘟不如今天住下吧。


嘟嘟:这怎么好意思啊。


石凯:你们打算让嘟嘟跟我睡沙发吗?房间不够了呀。


罗予彤:这话说的,怎么能让女孩子睡沙发呢。




27.


门外的石凯:所以你们为了让嘟嘟住下就把我扔出来了是吗:)




28.


纬钧小别胜新婚腻腻歪歪。


周峻纬:老齐老齐,我给你写了诗!


齐思钧:让我看看。




29.


《我的爱人》


作者:周峻纬


我之所爱名为思钧

想念深重思之不过

草长莺飞春冬交替

你在我心永恒不变




30.


齐思钧:峻纬写的真好。


齐思钧: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31.


罗予彤:峻纬你怎么还不睡啊,在卧室门口蹲着干嘛?


猛男落泪周峻纬:出来透透气。




32.


罗予彤:明明,你看到这几颗虫卵你想到了什么?


邵明明:每个人都是一颗虫卵,变成幼虫,再变成蝴蝶,每个人都需要蜕变。




33.


罗予彤:蜕变个屁,家里闹虫子了。




34.


郭文韬:这白开水怎么没味儿啊。


条件反射蒲熠星:两面包夹芝士!




35.


郭文韬:你再玩这个梗你就睡大街去。


蒲熠星:QAQ




36.


周峻纬:嘶


周峻纬:群里这个人是谁。




37.


【群成员(11/11)】


[民风淳朴周浣熊]

[蒲熠星AKA祖安公主]

[保不齐]

[隋炀帝的弟弟随缘帝]

[小齐小齐万事大吉]

[这个家不能没有二姐]

[反复裂开]

[脑白金]

[邵奈儿]

[DUDU]

[🐘💊🍊🧣🕶⭐️🐴]


周峻纬:就最后这一大溜是谁。




38.


周峻纬:郭文韬?


周峻纬:这他妈是郭文韬??




39.


石凯和唐九洲在厨房给timo煮鸡胸肉。


唐九洲:这个闻着好香啊。


石凯:白水煮鸡胸很好吃的。




40.


罗予彤:所以你俩就把timo的饭吃完了?




END

第三发来了来了

小红心小蓝手评论求求了xsbb





玛奇朵养乐多
“当他被热闹盛大簇拥之时,身边...

“当他被热闹盛大簇拥之时,身边依旧有那个人的位置”


是同人文里看到的一句话,这么多年,kb一直在他身边,他们真好啊

“当他被热闹盛大簇拥之时,身边依旧有那个人的位置”



是同人文里看到的一句话,这么多年,kb一直在他身边,他们真好啊

J君

[堂澄]你喜欢的人

Unnatural - 中堂系 X 三澄美琴

禁止转载。原著向,短篇完结。

《你》之三部曲第一部。

脑洞来自于昨晚喝醉时的想象。有原创角色。

推荐BGM:And so it goes - Sara Gazarek


—————————以下正文—————————


中堂系在连环凶杀案告一段落之后,暂离UDI去旅行了。

在中堂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三澄和他简单地告了别。他语焉不详地说,想去找河马。三澄问,糀谷小姐给你留下地图了吗?中堂摇摇头,所以三澄知道他大概要离开挺久。办公室天花板上的风扇轻柔地发出响声,他们各自忙着手里的事,共享着似乎能漫长到永恒的安宁。...

Unnatural - 中堂系 X 三澄美琴

禁止转载。原著向,短篇完结。

《你》之三部曲第一部。

脑洞来自于昨晚喝醉时的想象。有原创角色。

推荐BGM:And so it goes - Sara Gazarek




—————————以下正文—————————



中堂系在连环凶杀案告一段落之后,暂离UDI去旅行了。

在中堂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三澄和他简单地告了别。他语焉不详地说,想去找河马。三澄问,糀谷小姐给你留下地图了吗?中堂摇摇头,所以三澄知道他大概要离开挺久。办公室天花板上的风扇轻柔地发出响声,他们各自忙着手里的事,共享着似乎能漫长到永恒的安宁。

然后她在某个片刻睡着了。那段睡眠很浅,她总能听到呼吸声。她模模糊糊地想那一定是中堂,这之后她做了一个蓝色的梦。大脑从一片混沌中拨云见日时她睁开眼,首先意识到这违背了她一直以来不让人看到自己睡相的习惯,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脸上盖着一本书。她抬起僵硬沉重、一动关节就咔咔作响的手臂,把那被当作面罩的倒霉册子拿下来,眯着眼认出那是中堂的《解体新书》。她起身走进所长办公室,沙发上空空的,平日放着的中堂的私物已经不在了。

她拿着书盯着那儿许久,默默希望中堂在不当医生的这段日子里,能做一只快乐的河马。

 

 

 

* * *

 

UDI只靠着三澄一位法医并不能照常运作,神仓也懒得从临近医大寻求长期派遣,直接聘请了老相识。八嶋千代是位退休大半年了的老法医,只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赋闲过久的样子,精神矍铄且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慢条斯理又温柔,UDI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刚开始工作需要适应环境,于是神仓在八嶋工作的前几天让八嶋只观摩,不真做事。八嶋一点都没脾气,去解剖室的路上还和三澄有说有笑的。

“三澄医生,一共解剖过多少具遗体了?”八嶋站在三澄对面,两人中间横着一具刚好做完缝合的遗体。

“您可以不用敬称的。”三澄不好意思地说。

“可只叫姓真的很奇怪嘛。”

“您叫什么都好。”

“那就小美琴吧。”八嶋在口罩后面眉开眼笑,有种孩童般的天真。三澄知道她就是故意找个机会想这么叫自己,如果自己有个祖母,大概也会如此慈祥又温柔。

“好。”三澄微笑答应了。

“所以,小美琴手法这么熟练,经手的解剖应该有一千五百件了吧?”八嶋随便猜到。

“您好准啊。”三澄惊叹道。

“在医大教了那么多年学生,这点技巧还是有的。”八嶋开心又得意,“你要是我的学生,那我可真会很开心。其实我说少啦,一般的孩子要经手一千七百件,才能像你一样对这些都了然于心。你要么是天资高,要么就是很努力。”

“我没有天资的,之前在这儿工作的法医总是嫌我笨手笨脚。”三澄笑着说起中堂,和八嶋一起走出解剖室。

“那可不应该,小美琴明明这么好,谁都能看得见的呀。”八嶋取下口罩。

“他经手了三千一百件了,确实比我经验丰富很多的。”

“这么骄傲啊。”八嶋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脱去手套,“嘛,不过如果只是比你年纪稍长,有那么多件也是挺了不起的。”

“八嶋医生经手了多少呢?”三澄解着自己的一次性防护服问。

“九千吧,我忘了确切数字了。”八嶋无所谓地说。

“好厉害,我和那位医生的数字加起来才有您的一半。”三澄目瞪口呆地说。

八嶋咯咯笑起来。

“小美琴到我这个年龄还在做法医的话,也会解剖这么多的。遗体真是切开一具,就教你一件事呢。要加油啊。”她朝三澄握拳做了个很可爱的加油手势,慢悠悠地走出了更衣处。东海林和久部早就换完衣服出去了,眼下就剩她一个人。三澄把换下的衣物扔进回收箱,转身把白板上吸附着的自己的名条拿到备注栏,解剖台2号今日的当班人员就这样全部下班了。她看看解剖台1表的信息,八嶋千代的名条还吸附在「法医解剖医」一栏,看来是忘拿掉了。三澄帮她取下来,然后看到那背后,白板上没擦干净的透明胶痕。

她知道这是因为中堂系的名条曾经被他用一块胶布好似永远地固定在那里。UDI成立多久,他的名条就在那里贴了多久。三澄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已经变得干燥、因时间太久而顽固附着其上的胶块,像是触及了中堂坚韧不破的执念在宣告结束后留下的痕迹。来到UDI的时候,他一定做过把一生都留在这里的准备。

三澄把八嶋的名条贴在备注栏最上端,那框里还有别人的名条,而最下端的那块写着「中堂系」。她把手收回医生褂兜内,看着已经开始变脏的胶块,希望能够再看到中堂的名字回到「法医解剖医」一栏里。

 

 

 

* * *

 

这之后三澄渐渐地没了时间概念。UDI的运作节奏依然很快,每日的遗体都源源不断。八嶋手脚虽然没有三澄麻利,也不怎么爱操作电子仪器,但在解剖室里凡是她经手的工作都能高效率地完成,大家渐渐也都忘了她是在给人代班,午餐的时候也愿意和她一起。三澄久违地享受到了和同为法医解剖医一起吃饭的乐趣,八嶋总能用她淡淡的口气把解剖台上骇人的情景描述得像童话,即便有女巫与恶龙,故事基调总还是美好的。得益于当大学教授多年,圈子里的许多有为法医都是她的学生,三澄在得知好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都是她的弟子后,自然崇拜起八嶋来,还坚持叫她「老师」。

“八嶋老师对学生真好,”某天八嶋讲完某个学生在实验室里闹的笑话给大家当餐后甜点时,三澄捧着手里暖融融的咖啡说,“你一定给了他们受益终身的影响呢。”

“嘛,我总感觉是自己受益了,那些孩子也能教我一些事情。”八嶋回忆着,问三澄,“说起来,小美琴为什么要来做法医啊?”

三澄嘴上啜饮着咖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转了转眼睛,八嶋意会到这一丝犹豫,自己作罢了。

“难开口也没关系,你们反正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听了可能也不会觉得太新鲜。”她善解人意地说,“不过啊,我曾经有个学生,说出来的从业理由倒是真的让我很惊讶。”

“什么理由?”久部问道。

八嶋先是耸耸肩,“你们在学生时代也见过那种同学吧,因为成绩优异,整天都傲慢得不行,看人也从来不好好睁着眼睛的那种。”

见他们都点点头,她继续说下去,“我教过太多那样的学生了,帝医大达官贵人多,总有几个解剖世家出身、必须继承父业的,还有一些觉得法医这一行比做别的事猎奇、好显得他们有个性的。总之,这群孩子没谁是真的喜欢这一行。”说到这里,八嶋笑了一下。

“不过,倒是有过那么一个学生,这两类都不靠的。那孩子上学的第一年和我不是太亲近,但成绩是全校第一,所以各位老师都认得他,也愿意容忍他性格差劲。有一次我撞见他自己偷拿了解剖室里的骨架教具去自习,我都站到他面前了,他居然面无愧色,一点都不怕我。我有点生气,就问他:「全校第一就可以不守规矩偷拿教具吗?」他居然回答:「我是看实验室没人管才拿的,也没有带出学校,所以没触犯校规。」”

东海林笑出了声:“这学生是欺负您平日态度温和吧?”

“他对其他教师态度更差呢。”八嶋笑嗔道,“我批评他说:「你未来要当的是法医,不是律师,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居然还要和老师强词夺理吗?」他就不说话了,头也低下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服。我看他还是能听话的,就问他:「你这么勤奋努力地想当法医是为了什么?」”

这时八嶋喝了口茶,给三澄抛来一个狡黠的眼神:“你猜他说什么?”

三澄摇摇头表示猜不到。

“他说:「那些突然就死去的人,生前总有一些亲人爱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崩溃。法医能让尸体开口说话,所以是能够安慰被伤害的人的职业。我要做。」”

八嶋微笑着回忆道,脸上有些骄傲,“我啊,听过好多了不起的理由,什么为伸张正义、维护法律尊严,还有什么为了法医行业的发展、为了日本的明天之类的。能这么说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但这些话听多了,总能发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也许自己没真的被这目标打动的。不过这个孩子,”八嶋放下茶杯,眼神温柔,“他是相信自己说的话的,因为喜欢这个行业所以努力学习。我也被他这个理由打动了。这孩子毕业之后的人生轨迹我一直都关注着,他始终在做不违背自己内心的事。能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这才真的很了不起。”

八嶋说完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是不是也认同我?他很了不起吧。”

东海林和久部点点头,“很了不起。”

三澄没有作声。她转过头去看风景,绿化带上种的一排树在夏末时节依然充满了旺盛的绿意。她没来由地想起中堂系。可能是因为故事里的那孩子态度差得和中堂有一拼,也可能是因为她是在这样一个季节来到UDI工作的。那时候中堂完全不理她,她也没有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个人,更不知道在这样晴朗温暖的天气里,来到阳光下的他会穿些什么。她想象着,那高大颀长的身影无论穿什么都一定很好看,而他转过身来,露出的表情还会依然像在冬天里那样冷漠不亲人吗?

他现在在哪里呢?过得开心吗?找到河马了吗?

他会回来吗?

“小美琴好像被感动了呢。”八嶋的声音忽然凑近,三澄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了。八嶋继续说:“你也被他的志向打动了吗?”

三澄眨眨眼,想让刚才有一瞬间湿润了的眼眶干燥一些。

“嗯。”她点点头,“如果那些被非正常死亡伤害到的在世者,都能被这位医生好好安慰,也是一种幸福。”

 

 

 

* * *

 

三澄再次在办公室里看到中堂的时候,是大雪将落的时候。那天早上气温骤降,她过早地被冻醒,于是干脆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裹着围巾直接来上班。路过办公室准备去更衣室的时候,她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她折返两步回到办公室门口,看着那穿着绿豆色防风衣和黑色雪裤、双肩背着比他上半身还要高的登山包但依然难掩凌乱卷发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落下来。他总算回来了。

“早上好。”三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中堂回过头,看到时三澄,竟然笑了一下。

“这段时间工作没停吧?”

第一句话不是问好而是问工作情况,还真有严厉中堂医生的风格。

“没错,托中堂医生的福。”三澄说,她特意用了「医生」这个后缀,而不是普通敬称,“我现在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少废话。”中堂无礼的态度不改,“不上解剖台,我回来干什么。”

“你这大半年音信全无,我以为你要彻底改行才不联系大家的。”

“你座位身后的这张桌子,”中堂朝那张空着但又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工作台扬扬下巴,“不是还一直留着呢吗?”

“但我们为了补缺,还是聘请了另一位优秀的解剖医生。”三澄没意识到她自己这话顺带夸奖了中堂,那真的不是她的本意,“搞不好我们会留下那一位。”

中堂的眼睛不满地眯了起来,三澄有些小得意地耸耸肩,再友善地朝中堂挥了挥手。

“欢迎回来。”三澄微笑着说。

中堂的嘴唇抿直,表情有些勉为其难地犹豫了一秒。

“我回来了。”他最终说。

 



* * *


八嶋今天觉得三澄的动作有点拖泥带水。

“小美琴有心事啊?”

三澄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下,“嗯,遇到了个……认识的人。”

“前男友?还是喜欢过的人?”八嶋好奇地问。

“都不是啦。”三澄笑道。

“你一直在皱眉嘛,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八嶋解释道,“晚上来我家吃饭好不好?我买了新鲜的雪花牛肉,晚上打算做寿喜锅。”她朝东海林和久部说:“你们也一起来。”

“真遗憾啊,我今天和男朋友约好吃晚饭了。”东海林撒起娇来,“对不起啦八嶋医生。”

“啊啦,这次可要交往得久一点哦。”八嶋调侃道。

“我也……”久部不自然地磕巴了一下,越说声音越低,“父亲今天晚上叫我回家……”

“这可真是没办法了呢,”八嶋长出一口气,“久部院长确实吓人的很,明明是我后辈,但我也从来不敢对他呼来喝去。小六明天可要平安无事地回来上班哟。”

“是!”久部响亮地回答。

“所以小美琴今天可一定要陪我。”八嶋转向三澄,“独自居住的老太婆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是很寂寞的。”

三澄想到了中堂。她本想下班之后约他出来吃饭,以欢迎你回来、好久不见、讲讲你这段时间来的见闻这样中堂会评价「什么狗屁」的理由。但她从来没这么做过——她和中堂的关系从未亲近,约他也未见得成功。

“好。”三澄答应了八嶋,剪断手上的缝合线,结束了解剖。

 

 

 

* * *

 

三澄换好衣服率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中堂已经穿了UDI的工作制服坐在她身后的办公椅上了。

“这就继续工作了?”

“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交接之后再说。”中堂回答。

“你不休息一下什么的?”三澄走近,问道,“旅行这么久很累吧?”

“不用你操心。”中堂懒洋洋地说。

“我是不想你勉强自己。”三澄无辜地说,“而且你出去这么久一直没有动刀吧?手肯定生了,下午来当助手吧。”

“说了等你解剖数赶上我的时候再提条件。”

“我今年升到一千七了,中堂医生还是三千一吧?”三澄毫不犹豫地回击,“至少今年你大幅度输给我了。”

“你怎么变得不会说好话了?”中堂恼怒地皱眉道。

“中堂医生从来就没说话好听过。”

“你——”中堂气结,用鼻子重重出了一口气,拎着手里的文件决定换个位置坐。这时八嶋慢悠悠地回办公室了,手里拿着些资料,脚下的粗跟鞋随着健朗的脚步噔噔有声。

“小美琴,这是下午的遗体信息。”她慢悠悠地开口。

三澄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中堂原本背朝门口走向沙发的身影突然停住了。他原地转了个身,看到来人之后露出了始料未及的表情。

“千代老师。”他毕恭毕敬地朝八嶋鞠了一躬。

“哟,阿系回来了。”八嶋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像看到孩子按时回家的妈妈一般,“正好,下午来给我当助手吧,我今天站了一上午,有点儿累了。晚上和小美琴一起来家里吃饭。”

中堂再次鞠躬答应,从八嶋手里接过了资料。三澄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能言语。

“诶?我没告诉你吗?”八嶋走近,看到三澄的惊讶的表情,自己也吃了一惊,继而大笑起来,“阿系是我的学生呢,而且是我最喜欢的那几个之一。如果不是给他代班的话,任阿保怎么求我都不会重新出来工作的。”

三澄依然惊讶,但还是表示搞清楚状况地点点头。这时东海林和久部一前一后回来,看到中堂都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才提高了嗓门走过去打招呼,在办公室里闹成一团。在一片欢欣中偶尔还能听到中堂说的几句不雅的话,UDI好像瞬间回到了过去。

三澄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感慨万千的笑容。

 

 

 

* * *

 

八嶋把和牛肉从保鲜袋里拿出来放到菜板上。

“阿系,帮我去地下室把我酿的酒搬出来。”她指挥中堂给自己干活,后者一言不发转身下了楼。

“小美琴,能帮我处理蔬菜吗?”八嶋问三澄。

“好。”三澄答应着,开始洗葱、茼蒿和香菇。“八嶋老师,您之前说过的,从实验室里偷拿教具的学生,就是他吧?”

“你猜到啦?”八嶋的语气一点都不吃惊。

三澄莞尔一笑,“我记得您是在帝医大教书的。”

“是呀。”

“我还一直以为中堂医生是日彰医大出身呢,毕竟他之前在那儿的解剖实验室工作啊。”三澄说。

“说起这事,当时真是麻烦死了。”八嶋语气轻松地抱怨道,“传统上,全校第一的学生,帝医大肯定会留人的。阿系不肯,说日彰医大的周边地区不自然死亡率比帝医大周边要高,而且正好那边有位解剖主任退休了,青黄不接的缺人手,他自己要去补缺。为此我可被院长找了好几次呢。不过,总算是把他送到那儿去了。那件事之前,解剖教室一直都很重用他的。”

三澄听八嶋主动谈起当年的意外,默不作声地切葱。

“幸运的是通过UDI,阿系总算找到了凶手。不幸的是……”八嶋叹了口气,手上切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虽然我是一把年纪的老太婆了,但看到自己的学生几年之内老了那么多,也有点难过。”

“都过去了,八嶋老师。”三澄安慰道,“中堂医生已经整理好自己,要回来工作了。”

“是啊,我终于可以回归清净日子了。”八嶋笑起来。这时候中堂回到厨房,把酒坛放在流理台上。

“天还早呢,没黑。”八嶋看一眼外面,对中堂说:“会用花园里的自来水管吗?”

“应该会的。”中堂向外看了一眼。

“那就帮我浇花吧。”

中堂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庭院,在角落处测试了一会儿水压,顺利地连接上水管开始浇花。

“那孩子很倔强,但会听自己喜欢的人的话。”八嶋远远看着中堂在花园里浇水的背影一脸欣慰地说,“你看他多听我的,我这老太婆言语一下,他一点不推拒,乖乖把什么事情都替我做了。”

“那是因为八嶋老师您很受欢迎啊。”三澄笑了,“我们都喜欢您。”

“我也喜欢你们呀。”八嶋喜滋滋地回答,“不过呢,阿系还是不一样的。他轻易不会被人发现他喜欢什么人的。”

三澄思考了一下,朝中堂的背影望去。

“你不觉得他是默默做事的类型吗?”八嶋清晰的声音落进她耳里,“如果我要拜托你,或者小六、小夕子,他们都会对我答个腔,说「非常乐意」之类的话。可阿系从来不说的,他会直接去做。”

“好像真的是。”三澄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想起了一件件中堂默默做过的并且帮助别人的事:调查MERS、找不到证据的时候,中堂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递给她死亡人数数据的手;困在冰库车里打电话中堂接起来回答的生硬口气;法庭上那副睥睨所有的态度、证词结束在自己面前停留的那一瞬间;偷了死者的肺并请求自己协助的坚定;全力和她调查感电死的原由时配合的默契;一个电话就被自己叫来并拿来设备时不太认真的抱怨;替她识别出枪伤之后的安慰……三澄细数着这些,意识到中堂伸出援手时的傲慢、平日的懒惰和无礼的态度全都是表象,同时为自己的迟钝感到讶异。

她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原来中堂已经默默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多到三澄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变得那么依赖他、习惯他触及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了。

“所以小美琴,你要做他喜欢的人呐。他会帮到你很多,而且会听你的话。”八嶋像是听到了三澄的心声一般。这让三澄最终回想起自己在宍户理一的住所,劝下中堂交出解药的那天晚上。他最终放弃复仇,那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吗?

“我看他现在挺喜欢你的呀。”八嶋又一次像听见三澄的心声一般笑呵呵地说,“小美琴,你没发现吗?”

“我……”三澄支吾着。

“你们刚才在办公室里,一来一往的斗嘴我都听见了。”八嶋说,“他和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就不这样。阿系这孩子,和不喜欢的人,半句话都懒得说呢。”

 

 

 

* * *

 

寿喜锅端上桌的时候,三澄一直默默地吃。中堂和八嶋节奏缓慢地聊着天,偶尔八嶋会问三澄几句话,其余的时候都聊些太过细小、可在生活里显得格外珍贵的琐事。中堂的声音难得地低沉又温和,三澄突然发现他真的有一把好嗓音,可惜在办公室里他总是用一副不好相处的语气讲话,让人放弃想象他说话好听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八嶋不问这段时间中堂都去看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中堂自己也不说。但他们聊了很多过往,偶尔共同露出怀念的表情,还在某个回忆的片段里提了一句糀谷夕希子。三澄在那段对话里观察着中堂的表情,他没有显露出任何需要三澄担心的神色,沉静又淡然地接话,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像谈论一切人们不会介意谈论的普通话题。

三澄握紧了手里的空酒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中堂系,温柔、体谅、低调、谦逊、珍惜生活的点滴并总是记得那些发生过的好的事情。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中堂医生在今天好像太好了,她这样想着去抓酒壶,整个瓶子倒过来也只流出来两滴,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喝了太多的酒。

“看来阿系晚上要送小美琴回家了。”八嶋轻柔地拍拍三澄的头,手心的暖意散落在她发间。

“嗯。”中堂答应道,并且没有笑话三澄傻乎乎地把自己灌醉。

 

 

 

* * *

 

他们赶上了终电。三澄脚步蹒跚,身体也左摇右晃。中堂只好把三澄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揽着她的腰,亦步亦趋地随着她的节奏慢悠悠地走。他极其有耐心,一句抱怨都没有。三澄脑子不甚清醒地想,这也算是他默默做的一件事吧。她倍感安全地闭上眼,感觉中堂医生的身体在这样的冬天真温暖,他怎么这么温柔、这么体贴,原来他这么好啊。

“你才发现吗?”中堂的声音高高地在她头顶响起。

“啊啦,说出来了。”三澄捂住嘴。

“你这家伙醉了之后倒是很直率。”中堂说。

“这是夸奖吗?”三澄问,“我以后在中堂医生陪着的时候可以再喝醉的。”

“还是算了,宿醉第二天上手术台会分不清左右肾脏的。”

三澄被中堂的幽默逗笑了。这时他们走到了三澄家所在的公寓楼前。

“需要抱你上去吗?”

“扶着就好了。”三澄咕哝道,“我挺重的,一起摔下去了该怎么办啊。”

中堂在黑暗里笑出气声,他压住声音说:“慢慢走。”

三澄不受控制地几乎把整个身体倚在中堂身上,腿迈上一步台阶还需要中堂在她后背推一把。如果是中堂抱她上去,可能真的更省时省力。然而中堂还是耐心地扶着三澄,把她护送到家门口。

“钥匙?”中堂问。

三澄动作迟缓地从包里翻找出来,中堂接过开了门,把她扶进客厅里。三澄的身体一沾上沙发就躺下了。

“你自己可以吗?家里有醒酒药吗?”

三澄随便往厨房的方向一指,中堂叹了口气,自己进去翻找了好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水出来,另一手拿着药瓶。

“记得吃药。”中堂放下它们,然后直起身,转身要走。

“中堂医生,你等一下……”三澄急急地跟着站起来,差一点跌倒,中堂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三澄的视线有些模糊迷离,于是她努力挤着眼睛好看清中堂的脸,他并没在生气。她放下心来,伸出双手大胆地抓住中堂的。

“中堂医生,”她醉酒后说话鼻音重,听着像撒娇,“你喜欢我吗?”

“啊。”中堂答应着。

三澄吃吃地笑出来。

“你当我醉了就不知道真假了。”她打了个嗝,笑着摆摆手,“中堂医生平时对我都很凶的,又没耐心,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不信。”

中堂突然拥抱了她。

三澄意识到这是个拥抱的时候,已经从大脑当机的第一秒钟恢复过来。这怀抱真好,她想,中堂就这么弯下腰抱着她,如果时间能停留在此那多好。她半张脸埋进中堂的肩膀,能闻到他衣料上刚吃过的晚饭的味道。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希望这回应能告诉中堂,她多么喜欢这样。

中堂最终放开了她。

“这段时间,谢谢你。”他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另半张脸在厨房里的黄色灯光下显出柔和的线条。那似乎是因为他有一丝笑意。

“重新回到UDI,真的很好。”他继续说,“接下来,继续面对共同的敌人吧。我们一起。”

三澄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但她的反应机制自己给了回答。她点点头说:“好。”

中堂离开后,三澄像是彻底醒了酒一样。她抱着双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直到天亮起来。

 






FIN

怀五夜云

【俊哲】限定营业

狗血破镜重圆,但并没有认真在狗血。

纯属虚构,只图一乐,w字一发完。


——

限定营业


1.


“下面我们要进行一个默契考验,请两位老师同时说出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第一题,周子舒的师门叫什么名字?”

“四季山庄!”“天窗!”

张哲瀚朝龚俊瞪了一眼,对方则将无辜的眼神投向了主持人,“我答错了吗?”

“第二题,说到龚老师你会想起他的什么特长?”

“唱歌!”“电竞!”

张哲瀚又朝龚俊看了过去,对方则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其实唱的一般嘛,算不上特长。”

“第三道题,剧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在做什么?”

“喝酒!”“回微信。”...

狗血破镜重圆,但并没有认真在狗血。

纯属虚构,只图一乐,w字一发完。



——

限定营业

 

1.

 

“下面我们要进行一个默契考验,请两位老师同时说出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第一题,周子舒的师门叫什么名字?”

“四季山庄!”“天窗!”

张哲瀚朝龚俊瞪了一眼,对方则将无辜的眼神投向了主持人,“我答错了吗?”

“第二题,说到龚老师你会想起他的什么特长?”

“唱歌!”“电竞!”

张哲瀚又朝龚俊看了过去,对方则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其实唱的一般嘛,算不上特长。”

“第三道题,剧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在做什么?”

“喝酒!”“回微信。”

这下就连主持人也忍不住朝他瞪大了眼睛,龚俊傻笑了一阵,拍着自己大腿说,“是剧里不是剧组里啊?我听错了哈哈。”

虽然那两个“哈哈”落在张哲瀚耳中有一种说不出来别扭的感觉,但当主持人开玩笑地问起你俩是不是有点貌合神离的时候,为了打回圆场他也只好跟着尬笑了两声。新剧宣传必然要摆出职业笑容,然而每次笑得多了他都难免重心不稳,胳膊肘无意识地往上抬起,却扑了个空。龚俊小幅度地侧身躲开了他的碰触,转头对着主持人却又表现得波澜无惊。

张哲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采访结束,经纪人在后台逮住了他说,“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挺好的啊,怎么今天感觉有点怪怪的?是不是太久没见了?”

张哲瀚对着化妆镜里的倒影咕哝了一句,“嗯,是挺久没见了……”

久到今天第一次在化妆间碰面,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龚俊就抢先一步走了过来说,“张老师,你怎么跟我一个发型了?”

当时他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心绪不宁的端倪却一无所获。龚俊继续顶着那张招人喜欢的笑脸同旁人打起了招呼,仿佛他并不存在。那些他事先准备好的客套说辞——譬如你的火焰蓝拍得怎样,最近有没有看新的本子——全都哑进了肚子里。张哲瀚甚至有点怄气地想,我连你最近拍什么剧都一清二楚,你却连我剪了头发也毫不关心。

经纪人还在他耳边念叨,“过几天剧要上了,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宣传计划,你最好提前找找感觉。你也知道,咱们这个剧,营业嘛总是必不可少的。”

张哲瀚心道,你得跟他说去,是他表现得像个陌生人,恨不得大庭广众说一句“我俩从来就没关系”。再者说,就自己现在这万里挑一的硬汉形象,好不容易抹平了当初一时失足落下的后患无穷,还营个屁的业啊!

“张老师,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

张哲瀚猛地回头,说话的是龚俊的小助理,而那人正背对着他弯腰系紧了鞋带,仿佛这个提议不是来自于他的授意。

刚还惦记着后患无穷,此刻又有了较劲的心思,他倒想看看这家伙能装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当年跟自己在剧组酒店大战三百回合的不是眼前这货还能是王若麟老师?!

对,他忘了说,他和这位高个长腿清秀爽朗的青年演员龚老师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

此处应有破折号,过去式。

 

 

2.

 

什么样的聚餐到最后能只剩下两个人?先是经纪人要回家奶孩子提前告辞算是合情合理,接下来小助理居然临时胃疼说要去医院打吊针转头就跑未免过于心机。这样的场景只能说是早有预谋,而谋划这一切的主犯正坐在他对面扮出了一脸忧郁。

张哲瀚抱起胳膊,假装平静道,“你干嘛,有什么话要跟我吗?”

龚俊瞟了他一眼,神色略显为难,“张老师,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我像是经常生气的人吗?”那声“张老师”越听越刺耳,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带了点急躁。

“那我就直说了?”

“别搁这儿婆婆妈妈的,要说就说!”

龚俊居然还假模假样叹了口气,“你下次宣传采访的时候能不能配合我一点?不要让人觉出我们关系不好?虽然我知道你不太想见到我,但毕竟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心血。”

张哲瀚感觉自己血压飙升,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简直被他表演得淋漓尽致!

“我不配合你?明明是你不配合我好吗?!你自己想想你今天都讲了些什么鬼东西,你整个人压根就不在状态,还反倒怪上我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往我这边靠,我都快被你挤到椅子下面去了,还怎么正常发挥?”

张哲瀚愕然一愣,本以为今天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原来真是他刻意避开自己。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们要假装关系疏远的同事?那明明是龚俊最不擅长的事。

“其实搭个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能别老是那样看着我吗?好像要把我杀了一样。”龚俊用一贯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今天是貌合神离,明天说不定就是关系不和了。你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装也该装得出来吧,别老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带进去。”

张哲瀚彻底糊涂了,他想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对方,为什么每句话落在耳里都那么难听。不过龚俊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似曾相识,仿佛一年前他就是同样的语气教训对方,让他懂得收敛,但龚俊却总是一而再地犯规,永远学不会拿捏分寸。

“还有啊……”龚俊低着脑袋一边在手机屏幕上不知刷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对他说,“反正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你没必要再给我发信息了。再说你不是一直很想把我拉黑吗?等宣传期结束我会把你删掉的。”

张哲瀚感觉自己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的确给他发过信息,但无非是些逢年过节的问候,现在却被对方说的仿佛是自己旧情难忘纠缠不已。他咬了咬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好啊,也不用等将来了,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拉黑,反正你不是没有我经纪人的电话,有事找他就行。”说完他还觉得不够解恨,又加了一句更狠的,“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天到晚黏着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也要一天发八百条信息,比我前女友还烦人,我都懒得回。”

说完他注意到龚俊的嘴角抖了一下,就像他以前每次撂狠话的时候对方总会露出的委屈表情,说不过也不敢顶嘴,生怕自己下一秒调头就走。

张哲瀚心道,就你这点段位,打个王者都上不去还想跟我斗?

然而龚俊抬眸瞥了他一眼,耸耸肩说,“明明当初是你追我,后来又甩了我,你怎么能说的好像是我对你死缠烂打一样呢?”

“我追你?!”他气得一下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要当场动手的架势,“你吃错药了吧,我怎么可能追你?!老子压根就没喜欢过你!”

龚俊脸一黑,也跟着站起身来撸袖子,“怎么,我哪里说错了?要不是看你追得那么辛苦那么可怜我会上你的当?我压根就不喜欢男的!”

“我……追……辛……”张哲瀚气得话都说不连贯,这简直是在污蔑他的直男基因。龚俊则把脑袋往旁边一甩,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嘲讽的哼唧。

“出去。”张哲瀚压下嗓门,“换个地方。”

他依旧还是相对成熟的那一个人,时刻谨记他们二人的身份以及所处的场合,绝不可能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龚俊!老子今天不把你揍成二百五我就不是你张哥!”

理智个屁,他今晚就要让对方知道他维和部队不是白演的!

龚俊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倔强地昂着脑袋,利用身高差俯视挑衅道,“走就走!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谁输了谁叫爸!”

说完他便抢先一步冲了出去,张哲瀚摩拳擦掌正要跟上去时,忽然拧了拧眉毛一脸别扭地道,“咋还有这种特殊爱好呢?”

显然他已经认定了今晚自己会多出一个便宜儿子,毕竟龚俊除了人高马大以外完全不是块打架的料,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尤其是当他将斗殴地点错误地选择在了一家僻静偏远的酒店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3.

 

张哲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枕边摸索自己的手机,然而他的两条胳膊被人牢牢地箍住,后背一团火热坚实,脖子旁边还有颗脑袋不停地蹭来蹭去,头发丝挠得他奇痒无比。

他猛地睁开眼,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苍天无眼,造化弄人,怪不得酒店门口要写上“禁止打架斗殴”的标语,他肯定不是第一个擦枪走火跟人打到床上去的倒霉鬼。

他的前男友兼便宜儿子正把大腿往他身上压,嘴里嘟囔着含住他的后颈肉仿佛昨晚的宵夜还不够吃得尽兴。张哲瀚竭力把胳膊探出去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没想好是要看看时间,还是直接转过身用手里的凶器把对方那颗脑袋直接敲到失忆。

“不是说好……叫我一起嘛,我陪你……”龚俊抱着他说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他一下呆住了,因为他记得那是在剧组里的时候,他会趁着早上众人没醒独自下楼运动,而每次他总能收到对方黏糊糊带着困意的语音,说着要陪自己一起却永远叫不醒,语音发到一半又会抱着枕头睡过去。

张哲瀚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这些东西,尤其是在他们昨晚吵架过后,龚俊的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不小心睡了一觉反倒成了小事。

他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五点半,如果他现在穿好衣服打车回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身边不断传来绵软的呼吸,龚俊那张漂亮的脸蛋倒是毫发无损,不过胳膊青肿了一块,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揍的还是啃的。

不管怎样,没打脸,足以表明他的善意。

张哲瀚低头回了两条经纪人的消息,仍在思索究竟要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形。

脑子里有些混乱,他一边发着呆,一边无聊地翻阅着之前剧组人员发来的一些片花物料。里面夹杂了几条花絮,好让他们提前确认,随手点开一条,他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和龚俊,他这才迟钝地注意到原来那时候的自己笑得是这么开心。但和记忆中不同的是,他不记得自己曾那么频繁地看向对方,只要有龚俊在的场合自己似乎都在对着他情不自禁地笑,完全忽视了旁边的人……直到花絮的最后一幕,龚俊也转过头来,看着他,把所有他能想到最灿烂的词揉进那双眼睛里,把所有曾不分彼此送给全组人的笑意汇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张哲瀚感觉自个看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仔细想想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好像诚如对方所说,某一天夜晚是他拿着剧本敲开了龚俊的房门。但他当时的想法绝对只是对对台词,只不过对方刚洗完澡,温顺的头发看起来特别可爱,像条小奶狗似的,让人忍不住摸上去。他记得自己当时开了几个稍微有点成人的玩笑,但他们演的原本就是一对儿,两人又是熟络的好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龚俊总是有点傻乎乎的,被他说红了脸,顶嘴又顶不过,不知怎么地就突发奇想抓住他的手腕朝他亲了过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拒绝,只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才没有将人推开,但亲着亲着很快变了味儿,等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好像也的确是他伸长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他拉了下来。

完蛋。张哲瀚扶住自己的额头想,难道真是我主动把人睡了?

不可能,他坚决不肯承认,既然那天晚上先动嘴的不是他那么先追求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他!他只是一时脑抽或者过于入戏才答应了对方恋爱的请求,乃至追悔莫及。犹记得那时候在剧组,自己每天都要凶巴巴地教训对方,让他在外人面前控制一点,千万别表现出两人的亲密,但龚俊总是把心情写在脸上,总是对他与旁人不同,还总是在周围人拿他们剧中的关系开玩笑的时候露出那种又温暖又调皮的笑意。

然后就是他不断地为此生气,吵架,最后一拍两散。

他甚至有点忘了分手的时候自己说了什么样的重话,以至于龚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之后再没有给他回过一条信息。

“嗯……这才几点……”旁边的人动了动,慢悠悠地睁开了困顿的眼皮。

张哲瀚还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出神不已,缓缓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龚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朝他伸出了手来,带着温柔的鼻音说,“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此时是什么表情,但他下意识地将对方的手拍了开去。

龚俊愣了愣,盯着自己掌心,张哲瀚怀疑他根本就还没睡醒。

“我……那个你……”犹豫了半天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张哲瀚想说昨天就是一场误会,我没有要跟你重归于好的意思,但他实在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他想问你的胳膊痛不痛,我昨天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你这么不抗揍——但那似乎也不是他的心声。

龚俊把手重新抬了起来,揉着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今天不是有杂志要拍吗?”

张哲瀚感觉像是被人淋了盆冷水,对方摆明了是要让他赶紧滚蛋。

“我本来就要走,不用你提醒。”他从床底下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捡起,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憋着股闷气说,“我是怕你醒来后要死要活找我负责,把这破事情闹大,看来你总算不像以前那么幼稚。”

身后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往后你要想约我不用像昨晚那么刻意,给我助理打个电话约时间就行。”

张哲瀚转身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滚,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龚俊笑眯眯地回他,“不好意思,张老师,过两天剧播我们还是得碰面,宣传期。”

他心里愈发憋屈,本来想要道歉和好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穿好衣服下床的第一步却又因为腿软而丢人地跪了下去。

要是放在一年前,龚俊肯定会忙不迭地下床扶他,说不准还要笨嘴笨舌地哄上半天。

而现在这个彻底陌生的家伙一动不动坐在床上,还挑高了一边眉毛居高临下地冲他嘚瑟了一句。

“服了没,儿子?”

 

 

4.

 

张哲瀚打定主意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撒油拉拉,从今往后两耳不闻山河事,一心只做崆峒人。然而剧的热播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眼看着铺天盖地的双人策划向他滚滚而来,就算他打心眼里不想再见到对方,也盖不住观众们磕拉了的热情。

但接下来的宣传期龚俊与他配合得意外良好,镜头前嘻哈打闹,还能互相拿对方的弱项取笑,甚至聊起剧组里的生活点滴也感觉不到丝毫芥蒂,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些含情脉脉的时光,也没有反目成仇从小学生吵架上升到差点当街搏斗。

就连经纪人也忍不住调侃道,“你们合好啦?”

张哲瀚干笑了两声,“什么意思?我们又没有不合过。”

“就是。”龚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两手撑在他椅子上,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我跟张老师关系一直都很好。”

张哲瀚忍住自己不要翻白眼,扭头朝对方说,“你有事吗,龚老师?”

龚俊却根本没在看他,而是继续冲着他的经纪人道,“你们今晚也住这儿?正好晚上有比赛啊,滔博打皇族,我那边好几个人一起,要不要加入?”

“好啊。”经纪人偶尔也看两眼电竞,没多想就说,“正好我们明天下午才回去,哲瀚,反正你晚上也没事……”

估计是看出他脸色不太妙,经纪人没把话说完就被龚俊接了过去。

“张老师又看不懂,这种年轻人玩意儿不适合他。”

张哲瀚本想借坡下驴干脆把自己撇出去,但经纪人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打转,仿佛龚俊再多说一句屁话就能被人看出他俩的感情失调荷尔蒙失算。

“谁说我不懂了?”他带着营业笑容转头说,“几点啊,龚老师?”

龚俊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一如既往傻乐着说,“对哦,忘了你是水哥脑残粉,晚上九点开始啊,你先想好了要赌谁赢。”说完居然还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转身留下一个招人烦的背影。

经纪人感慨不已,“真不愧是好哥们儿,比我还懂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爱好?”

“也就随便看看。”张哲瀚笑容满面地将对方应付了过去,等经纪人离开后才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妈的,水哥是谁?”

 

本来以为这又是龚俊的某种阴谋诡计,就像上回那样专挑一些他最不想听的话来刺激自己,好让自个当众出糗从而达到报复目的。

报复?他不禁怀疑龚俊那直来直去的脑袋瓜里到底有没有过这个词,还是说自己出于心虚才误判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因为当他姗姗来迟时,迎接他的是一张灿烂到看不出丝毫问题的笑脸,伴随着房间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龚俊斜倚在门口挡住了他说,“进来前先说你赌谁赢?”

他们以前也常玩这样的游戏,每次他都会先问龚俊赌谁赢,等对方老实说出答案他就提前把队伍一抢,留下龚俊可怜巴巴地扁着嘴说,你又套路我。

张哲瀚淡定地将人推开说,“我赌RNG,老子粉的是UZI。”

“你去百度了?”龚俊笑眯眯地跟了上来说,“忘了告诉你,UZI退役了。”

张哲瀚闹了个脸红,忍不住想白他一眼,但龚俊已经火速加入了沙发上那堆人,他只能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

来的都是他们熟络的内部工作人员,年轻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张哲瀚却很难把注意力放到游戏本身。

他不由得想起去年的某天他们在龚俊屋里同样是看电竞比赛,哪两个队他已经不记得了,因为看到一半就有人不规矩地将他拽进了沙发里,直到完事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然而现在的龚俊似乎早把那件事情遗忘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对方热火朝天地同友人争论,不时又因为一两个他完全听不懂的梗笑得差点从沙发上翻了过去。他发现自己无法辨别对方此时的笑容和当初对着自己有什么不同,或许根本就没有差别……张哲瀚不禁感到胸口发闷,肯定是他忘记吃晚饭的原因。

“怎么了,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喝?”

恍惚间听到了关心的话语,张哲瀚转过身去,看见的却是他的经纪人。

“没什么。”他故意捂着肚子说,“我就是有点不舒服,要不你们先看,我回去躺一会儿。”

“那你赶紧回吧,记得吃饭啊,最近又不需要你减肥。”

他点了点头,随口跟众人说了声抱歉就起身朝门外走去,他不想回头撞上对方冷淡的目光。

所以他明显没有放下,他还是喜欢对方,但龚俊却似乎又变回了最初的那个人,一视同仁地展现他的友好与开朗,从来不存在什么另眼相待。

说白了就是他当初一个劲儿地朝人贴了上去,等到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了又开始展露他的无情,享受着被人喜欢的快乐却又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动心。想到自己直男了三十年心里总有道坎跨不过去,每次吵架都把理由归结于对方的幼稚,却忘了自己的顽固。

他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手却在门把上狠狠地攥紧,犹如他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记忆捏成齑粉。

他怎么可能忘呢?他当时明明白白说出口的就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喂,你怎么啦?我叫了你半天你没听到吗?”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修长漂亮的五根手指以及中指内侧那颗小痣,不管隔了多久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你怎么不舒服了?是肚子疼吗?”

张哲瀚猛地抬起头来,粗着嗓音说,“我没事,让开。”

龚俊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担忧,“你干嘛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他想说去个屁的医院,老子好着呢!但他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用力将对方的手掰开。

“别闹了,你脸色太差了,要是急性肠胃炎就麻烦大了。”

龚俊不依不饶地拉着他,张哲瀚不想跟他在走廊上纠缠,只好将人一把拽进了门内。

房门一关,眼前彻底暗了下来,两人因为使劲拉扯导致撞上门板的姿势不怎么雅观。张哲瀚的脑门彻底撞上了对方的肩膀,而龚俊正按着他的后背继续没完没了地追问。他闭着眼,不想从对方肩上抬起头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流露出此刻的真实情感,那可真是好比从崆峒山上连夜滚了下来。

“张老师……你别吓我啊,是不是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我改。”

龚俊的态度仿佛一瞬间七十二度大转弯,听起来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关怀。

张哲瀚埋着脑袋闷闷地说,“你说我是大麻烦……”

“我是说急性肠胃炎,我哪说你了?!”龚俊伸手想要去按开关,倒不是说黑不隆冬的他怕对方趁机给他来上一拳。“我发誓我真没说你,你让我看看……”

“别看。”张哲瀚一把将他的手给掰了回来,用力按在了自己腰间。“我没病,你才有病。”

那只手顿了顿,缓缓在他腰上收紧,龚俊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说,“我哪儿有病了?”

“我发的信息你一条都不回,还威胁说要拉黑我……你跟我吵架,还跟我动手,打输了还不承认你是我儿子……你骗我来看比赛,从头到尾不搭理我,还想要赢我的钱……”张哲瀚越说越没底气,但不得不承认自己颠倒黑白的能力堪称一绝。

龚俊听完只是傻笑了一阵,拍了拍他后背说,“最后一个还不一定呢,比赛还没完。”

“……我每次说谎那么明显你都不替我拆穿,搞得我像个人尽皆知的二百五一样。”

等他鼓足所有勇气说完这句内心的表白,在等候答复的空档间心脏跳得仿佛要跃之胸外。

但过了很久,龚俊只是艰涩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我保证没跟别人说过我们俩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没人知道。”

张哲瀚呆了两秒,忽然抬手按开了房间的灯光,瞪着对方吼道,“你脑缺吗?我跟你说的是这事儿吗?我表达的明明就是当初我说不喜欢你根本就是假的啊,你是哪只耳朵聋了听不出来啊?!”

龚俊被他指着鼻子一念登时脑门短路,捋着袖子便跟他刚了起来,“我看脑子有问题的是你吧!你说话能不拐弯抹角的吗?谁他妈听得出来你是这意思啊?动不动就凶我,你能不能态度好一点!”

“我态度还不好啊!”张哲瀚指着自己湿红的眼眶说,“老子都快哭了态度还不好吗?!”

“就你会哭我不会啊!”龚俊使劲挤了挤眼睛,然而成效甚微。

“你等等,我酝酿一下……哎不对,我凭什么要哭啊!”

“切。”张哲瀚抱着胳膊不屑地说,“就你这智商水平,还想跟我吵?”

“我、我——”龚俊一急更加吵不过了,绞尽脑汁半天总算涨红了脸想出来一句,“那要不我给你介绍个985的男朋友,刚好配得上你这250的高智商!”

张哲瀚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他,眼眶也愈发通红。

龚俊正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小小庆贺了一把,多久了,他头一次吵架赢过对方,最后那句简直是画龙点睛puchline,值得永久珍藏。

“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张哲瀚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带着一股让人浑身战栗的冰凉。

龚俊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他回忆了两秒,“你刚才说……你不喜欢我,是假的?那也就是说……你其实是喜欢——嗷!”

肚子上挨了一记标准军体拳,张哲瀚暴跳如雷道,“老子什么时候需要男朋友了?!我看你脑子跟肠子一样弯!”

“等等……”龚俊顾不上肚子疼,伸手把他拽近跟前,双眸一眨不眨地瞪着他说,“你喜欢我?是真的?”

张哲瀚被他亮晶晶的眸子一瞧登时没了火气,其实怎么说理亏的都是自己,要不是龚俊够傻,换位思考一波,他估计得让对方脱了衣服去酒店大堂luo奔十圈才能回心转意。

不过转念一想龚俊最近变得着实有些猜不透了,要是被他想到什么馊主意惩罚自己那不是彻底完犊子?张哲瀚赶紧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地说,“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种话伤你的心,其实我不想分手,但我拉不下脸求你复合。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如果你只想跟我做回普通朋友,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得自己心里翻腾起苦涩,其实他哪能当作无事发生,但时过境迁,有些东西大概是回不来了。他最后的底线是不要让对方彻底消失,哪怕从今往后自己也不过是他众多朋友当中偶尔能想起来的一个。

但龚俊却快速地回了他一句,“我想通了。”

“啥?”

“我说我想通了,复合?没问题,现在就行,立马生效。”

龚俊说完就朝他嘴上啃了过来,还念念有词道,“我就知道,你爱我爱得要死不活……”

张哲瀚心想我倒也没这个意思,不过对方的唇瓣依旧温甜香软,想了想也就随他去了。

久违的唇间运动有那么点让人提不上气,分开后两人都止不住要喘,看了眼对方又都开始强作镇定,不愿暴露自个技术下滑的显著事实。

张哲瀚只觉两人这副模样真是傻得够呛,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胸膛,笑着说,“还不走?你最爱的比赛都要结束了。”

“又来套路我?你明知道我最爱的不是比赛,而是……”

他满怀欣喜等着对方把话说完,结果龚俊又哑火了。

“你等等,我正好看下结果。”

关键时刻居然掏出手机看起了游戏,张哲瀚克制住自己脸上僵硬的笑容,才没有在复合当晚就对他翻起了白眼。

“张老师,厉害啊,你赢了。”龚俊朝他摇了摇屏幕。

“真的?!”他也有点小兴奋,毕竟瞎蒙乱撞都能赢,以后谁还敢说他不懂年轻人的运动?

“赶紧转账。”他潇洒地朝龚俊摊开手,挑着眉毛说,“服不服?”

“服,我怎么敢不服。”龚俊拖长了尾音,拉过他的手说,“毕竟是儿子找爸要钱,哪有不给的道理。”

“你说什么?”张哲瀚又气又笑,捏着他的脸蛋说,“谁是儿子,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疼,你轻点——行了,张老师,我错了……”

张哲瀚刚把手放下去,立马又被人拽向了胸口。

刚才还在装委屈的家伙此时正嬉皮笑脸地冲他乐。

“看来你不想要钱啊,那我肉偿得了。”

 

 

5.

 

凌晨六点半,张哲瀚的生理时钟再一次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尚未清醒的目光落到了黑暗中平静呼吸的另一人脸上,他往前凑近了一点,模糊打量着熟悉的眉眼。

自打两人重逢以来,他总觉得龚俊跟以前不一样了。会对自己耍狠,会假装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偶尔流露出的神色会成熟理智到让人不由得揪起心来。说起来都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放下那些不必要的偏见和尊严。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蠢……”张哲瀚捏住他的鼻梁摇了摇。

“唔……”龚俊皱起眉头发梦话,“你别走……”

他心一软,低声耳语道,“我不走,我再也不会跟你发脾气了。”

龚俊嘟囔了一声,将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张哲瀚抱着他,困意又一点点涌了上来,他伸长手臂去够自己的手机,迷迷糊糊按了两下,似乎没对准还是什么原因,屏幕上跳出了数字解锁。

他打着呵欠输入了自己的密码,跳出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界面。

脑子里最先飘过的是——怎么会有人跟他一样用1234做密码,他是懒,但这人绝对是蠢吧。

猛然醒悟自己打开的只可能是龚俊的手机,心里一慌觉得太不仗义,赶紧想把手机塞回去。

但他第一眼扫过的那个画面怎么越想越奇怪?

张哲瀚发誓自己只看最后一眼,屏幕上方赫然是一条信息:《怎样与你的前女友死灰复燃》第五课,请查收。

他低头快速地看了眼龚俊,睡得雷打不动,嘴还叭叭地往他胸上嚼。

张哲瀚咬了咬牙,他连胸都给人啃肿了,看条信息怎么了?!

好家伙,还是一整套教程,客服在线专业指导的那种。

——只是这私教服务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专骗未成年的传销味儿。

第一课,重塑人设:千万不要回复前女友发来的任何消息,只要她没拉黑你就说明你还有希望,千万别死乞白赖地发小作文求复合。

重点:拒当舔狗,从我做起。

第二课,先发制人:通过身边人制造独处机会,不要重蹈覆辙甜言蜜语,而是要抢先一步数落她的问题,让她明白她对于你们这段感情关系的失败必须负上主要责任。

重点:可以吵架,但绝对不能打女人。

第三课,以退为进:选择朋友较多的场合聚会,不要对她表露出特别的关注,就算你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也不要主动踏出最后一步。

重点:谨记一条,既不拒绝,也不负责。

第四课,绝地反转:抓住关键时机展露你温柔的一面,要让她感受到你前后明显的反差。适当地表露心迹但不要一口气点破。假如她投怀送抱,那基本上是对你爱得要死要活了。

重点: 提前准备好致命一击的礼物,没有任何前女友挡得住第二天的深情告白。

……

第五课,一锤定音。

 

张哲瀚把手指移到最上方看了一眼这套傻逼课程的价格,默默地将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

他又捡起对方掉在床角的长裤,颤抖的手指伸进裤兜,果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方盒。

张哲瀚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没忍住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痛不欲生地想——

天堂无路地狱无门,老子怎么会遇上你这样的人。

他绝望地怀疑等老了以后他究竟要怎样才能阻止龚俊陷入老年保健产品的圈套。

只不过此刻应该可怜的到底是花钱上当的对方还是被这种低能儿手段骗回来的自己……他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了。

 

“老婆……你醒了?”龚俊揉了揉眼睛,从枕边慢吞吞凑了过来。

张哲瀚仍然将脑袋埋在膝头,又气又恨说,“谁是你老婆,滚!”

“我看别人都这么叫,你也让我叫一下嘛。”龚俊抱着他的腰甜甜地撒娇,“你说了不会再跟我发脾气的。”

张哲瀚被他蹭得有点肉麻,拎开他脑袋说,“还不起床,你不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吗?”

“差点忘了!”龚俊赶紧爬了起来,还不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等我到了给你发信息!”

他感觉自个脸颊开始发烫,但嘴里还是忍不住要犟,“别给我发那些黏黏糊糊的语音,怪恶心的。”

龚俊穿好衣服,转过身来干净清爽地对他笑,“好,什么都听你的。”

“我跟他们说昨晚我肚子难受让你陪我去吃宵夜了,你可别露馅。”

“我当然知道,我走之前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别真以为我傻啊,张老师。”

张哲瀚盯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翘,“那你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龚俊还在笑,“没有啊。”

张哲瀚的嘴角僵住了一瞬,“你再想想。”

“有吗?”龚俊一脸怀疑地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明明手指都已经碰到裤兜了,抬起头来还是那副阳光灿烂的笑容,“你是有什么东西落我这儿了吗?”

张哲瀚垮了脸,正要警告他别再跟自己打太极,是男人就把东西拿出来,但如果对方敢跪在地上朝自己说不要脸的话,他肯定会把人拎起来丢出窗外。

然而他注意到龚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蹭了又蹭,一副想要偷看却又害怕暴露的可疑神色——恍然大悟,这家伙还没有来得及看到第五课,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表白。

龚俊苦思冥想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个转移话题的方法,冲他挤眉弄眼道,“张老师,是不是昨晚把你的心落我这儿了?”

“我滚你妈的蛋!”

 

 

6.

 

张哲瀚在回程路上发了一条INS——

“军体拳操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