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与花与旅行者(全文重发)
最后还是憋不住,把全篇都写了(
羊祜x陆抗。真三xWOW系列的一部分,原定的Vermilion Vol.3,然而最后发现只能凑出个短篇
然而人设更偏向3pz,熊孩子羊和美少女小小鹿的二设。
旅行画家羊和龙崽子鹿的傻白甜胖达利亚游记。可能有一些前面的坑的剧透出现
只想看傻白甜的旁友可以不看尾声那部分,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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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1:赞美 @萨格拉斯的炸裂视界 给的插图,而且又让我直接白嫖贴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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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翻翡覆翠
羊祜觉得自己有欺负小动物的嫌疑...
最后还是憋不住,把全篇都写了(
羊祜x陆抗。真三xWOW系列的一部分,原定的Vermilion Vol.3,然而最后发现只能凑出个短篇
然而人设更偏向3pz,熊孩子羊和美少女小小鹿的二设。
旅行画家羊和龙崽子鹿的傻白甜胖达利亚游记。可能有一些前面的坑的剧透出现
只想看傻白甜的旁友可以不看尾声那部分,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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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1:赞美 @萨格拉斯的炸裂视界 给的插图,而且又让我直接白嫖贴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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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翻翡覆翠
羊祜觉得自己有欺负小动物的嫌疑。
面前的红色雏龙很奋力似地扑着翅膀,以示自己可以独立飞行了,上上下下晃得他眼晕,一边翼骨上还缠着绷带,而显得动作有点儿歪歪扭扭的。
“不行,完全没有说服力。”他说,歪着头打量着对方。“把你这么个小家伙扔在翡翠林里,会折寿的。”
“我劝你不要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龙类的年龄,凡人。”陆抗逞强地瞪他,内心里不知第多少次哀叹起自己长得比同年龄的幼龙小了太多。“——还有智商。不然你会吃亏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背着画夹的年轻旅行者就把他拎了起来,撂在附近的一块长满青苔的河边巨石上。滑水溪在他们耳边潺潺作响,穿过翠色的茂林与幽谷。
“那也是小家伙。”羊祜摁一摁他的小脑袋,然后蹲下身开始动作轻柔地拆换他翅膀上的绷带,顺便挠一挠雏龙后颈上细细密密的小鳞片。
要不是这样还挺舒服,陆抗心想,他早就张嘴咬这个人了,或者喷小火球,或者扑的一声变成人形,吓他一跳——他设想着很多种将来报复羊祜的方式,想着想着,就安静下来了。
羊祜在翡翠林里遇见陆抗的时候,这只瘦弱的小红龙正在与一条粗壮的竹叶青战斗。好不容易一口狠狠咬在了蛇的七寸上,一团火直接把一圈儿蛇皮烧得精光,只是随后小红龙就翅膀一僵,咚一声栽倒在草地上,被毒牙咬伤的翅膀里流出颜色发紫的血。
他刚要把趴在地上的雏龙抱起来,陆抗却立即抖了抖尾巴爬起身,流血的翅膀耷拉着,红彤彤的小眼睛直瞪他,透出一股子倔强,好似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秉性。
可是只沉默了那么一下,接着陆抗就垂下了眼,由着那年轻的旅者用手臂托着他,然后摘下背后的画夹往地上一铺坐下,卸下行囊,翻出抗毒药剂和风绒布绷带来替他处理伤口。
羊祜听见臂弯里的雏龙闷哼了一声,还笑了笑拍他的背说:别害怕,我不是敌人。
陆抗没再作声,只是忽然把额头埋在羊祜的衣服上蹭了蹭,一对小前爪挂上他的肩。
“我叫羊祜,以前在洛丹伦联盟海军打过仗,现在嘛,就是个到处旅行画画的啦。”他笑着说,一边背起行李,穿过茂密的竹林。“你呢?有名字吗?”
“陆抗。”红龙贴着他小声说。想了想,又吸一吸鼻子,声音更小了:“承蒙您照顾了。”
结果当他从晨芳园旅店一楼提了壶熊猫人青梅酒,折回二楼的客房时,却看见小红龙不见了,一个有着漂亮的红眼睛的少年坐在床边,饶有兴趣地翻看他的画夹。
“很好看。”陆抗边轻轻点着头边说,却好像在看着十分熟悉而怀念的东西一般。
他挨着陆抗坐下来,颇有点自卖自夸地指着画纸。“坡东村的桃花林,花儿开得很好看吧?我一开始以为是赶上了好季节,结果那儿的熊猫人对我说,这些花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开着的。……啊,这是锦鱼人的珠鳍村,他们是操纵水流的大师,房子也盖得很漂亮,就是动不动就喷我一脸水……”
“您走过很多地方啊。”陆抗礼貌地附和道。
“这还只是翡翠林的一半不到呢。潘达利亚是个美丽的地方,山好水好,人好酒也好……这种地方本不该被战争侵扰的,哎,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和平总是比什么都好的。”
羊祜扬了扬眉回答道,转身拧开酒葫芦,没拿来喝,而是拿风绒布蘸了酒打算给陆抗的伤口消毒,手却伸到一半,在对方系得严实的衬衫领口停住了。
“……呃,”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伤在哪儿来着?”
倒不如说翅膀在哪儿来着……接着他就听到陆抗特别节制特别矜持地“噗”地笑了一声,然后嗵地变回了一只龙崽子。
他们沿着滑水溪的岸边一路走着。包里的伤药用光了,要炼新的不难,只是材料里单差了一样雨粟花。
出于自己用光了那些药的愧疚感,陆抗也学着羊祜那样挎上一个竹篓,跟着对方踏过河边潮湿的淤泥。羊祜不让他频繁地用翅膀,他便打消了飞到溪对岸去找药草的念头。
这种喜湿的花多生在林间河流的两岸,羊祜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脚底下的草丛与卵石缝,不多时便摘了七八株,码在竹篓里,大朵的花瓣炽红似火,分外鲜艳夺目。而陆抗就没那么敏锐的辨识草药的本事,加之羊祜走在他前面滴水不漏,结果他尽是在溪边观林听水,拿着竹篓捞水里的金色鲤鱼玩儿。
“小的时候……受过很严重的伤。”当羊祜问起他何以明明是少年的年纪,体型却和三五岁大的雏龙无异,他便抿着嘴唇回答道。“全身都被暗影灌注,几乎耗尽了力量才活下来……结果也就变成这么一株病秧子。不然的话,区区一条竹叶青的毒,对红龙来说,根本就……”
“可不然的话,我也就不会遇上你了,对吧?”
羊祜对他安慰地笑了笑,忽然转过身,把刚摘下的一朵雨粟花插在他头发上。
陆抗一个脚步没收住,差点跟他撞个满怀。手沿着鬓角往上一摸,摸到还沾着露水的层叠花瓣与柔软的花蕊。
“又不是女孩子……”他惆怅道。
“哎,有什么关系,好看就行,还挺适合你的。”羊祜理直气壮地笑道,又定睛打量他白皙的脸,雨粟花红得娇艳炽烈,倒和那双精致漂亮而又执拗倔强的红瞳,相映出几分活泼的生气。
“伤好之后,你准备去哪里?”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的时候他又问。
“居无定所,就这么漂泊下去吧。”想了想,陆抗回答道,把竹篓里还在乱蹦的鲤鱼统统放回溪水里。
“那与我同行如何?”羊祜的眼睛亮了亮,陆抗觉得他或许早就想说出这句话了。“我想我不介意有一头小龙当旅伴。……倒不如说,一个人游山玩水,再好的风景也怪寂寞的。”
气氛短暂地缄默了片刻,羊祜并没有迫切地等着他回答,而是又一时兴起,自顾自地从头顶的一棵柳树上揪了片树叶,折起来放在嘴边一吹,发出打破静寂的鸟儿一样的口哨声。
或许他自己也早就期待着这句话了,陆抗心想。
他背起空竹篓,抱着胳膊一笑,笑里透出点孩子气的狡黠:“你教我吹这个,我就答应你。”
“当地的熊猫人,管这里叫作‘结义坛’。”
沿着盘旋向上的环山路走到山顶,缭绕的云雾终于消散。羊祜一手遮着阳光,放眼望去,山顶很是平坦,草长莺飞,是个写生的好地方,还能俯瞰到大半个翡翠林的风景。小巧的石桥连缀着一座座孤峰,红漆柱与琉璃瓦之间,一口古老的大钟寂静地伫立着。“听起来还是个外来语……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是因为登上这里的外来者吧。”意外的是陆抗在一边很自然地回答道,“自从迷雾散去,人类王国的战争,就蔓延到了这里。”
山顶温柔的风送来湿润的草香,吹动他绯色的衣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然而,据说战争过后,彼此敌对的两军将领,最终在这里握手言和,结为挚友。”
“还真是浪漫……”羊祜点点头,然后突发奇想似地勾过陆抗的肩——在想到那里还有刚刚痊愈的伤时,手上动作放轻了些——“我们要不要也效仿他们一下?”
“您又在说笑了。”陆抗摇一摇头,却没有把他的手拿开。“我们并不是敌人呀。况且……我们现在,难道不是朋友么?”
羊祜一愣,旋即开怀地笑起来。“也对。”
站在山顶远眺,他能够看到那屹立在翡翠林中心的巨大玉石雕像,曾经是这片森林的祥和象征的青龙玉雕,在曾席卷这块大陆的战争中坍塌了,如今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石柱。
……像是要刻意遗忘什么那样,他移开了视线。陆抗正在另一边的石桥上招呼他:“你看那下面。”
绕过一棵繁茂的古树,映入眼帘的是山下盛开如云的桃花林,缤纷落英环抱着雷掌阁的禅院,武僧学徒的呼喝声在风中隐约回荡。
“想来如果是我的话,也不忍心在这么美的地方打仗的。哪怕是敌人,要是合得来,倒不如一块儿去喝杯好酒。”羊祜感叹道。“哎,只不过大概没有什么敌人,也像我这么想。”
陆抗悄悄注视着他的侧脸,像是某根弦被拨动了那样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扭过头,蓦地笑得粲然:“那就我们一块儿去吧。”
“你成年了吗就喝酒?”羊祜冲他挑眉。
陆抗像被踩了尾巴那样瞪他一眼,随后立即告诫自己不跟凡人一般见识。而羊祜已经去支起折叠的画架了,随手把行囊往盘根错节的古树下一搁,打开来是各色水彩颜料罐子、各种药瓶、甚至还有喝了一半的四风烧酒,统统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
“……”陆抗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包,叹了口气,终于没忍住,趁着羊祜拿炭笔起稿的时候,边坐在树根上纳凉,边替他整理起那些瓶瓶罐罐。羊祜用眼角的余光瞥他,嘴角偷偷地笑,假装看着他身后的那口造型古雅的大钟,用炭笔往画纸上勾画着。
等到羊祜去拿颜料的时候,他发现那些罐子在草地上摆成了一排,还是按照彩虹的顺序;而另一排是他带在包里的药,也是按照瓶子的颜色排列的,显然陆抗没有分辨出那些不贴标签的药膏的功用。
“那些药,我建议你带上一点——喏,就是你手里拿的那个。”说着他空出一只手,又挑拣出一些小药瓶来,一股脑儿塞到陆抗怀里。“治跌打损伤的,消炎解毒的,……啊,至于这个,是四风谷的行脚商卖我的,说是治虚寒,还加了点儿呛火辣椒……”
陆抗赶紧把最后那个小药瓶推回去。抱着一捧的药,他好奇地溜下树根,凑到羊祜的画架旁边。
羊祜差点摔折了炭笔,“哎哎哎你别动呀——”
“我以为你在画那个钟!”陆抗才是差点跳起来,脸颊泛红。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着他的侧脸,垂着眼睫摆弄那些小瓶子的模样。“我有什么好画的……”
而羊祜笑得肆无忌惮,完全无视他的抗议:“好看吗?”
陆抗脸红得更说不出话了,这叫他怎么答。
Episode 2:团结四风谷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吃辣椒的问题上,羊祜就对陆抗多留了个心眼——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从对方第一次听到“呛火辣椒”这个词儿,然后露出精彩的眼神那时候开始的。
四风谷半山农场的旅店,柜台卖酒的是只猢狲,挂着个有趣的招牌,叫“懒惰的芜菁”。羊祜趴在柜台上鬼鬼祟祟讨价还价了半天,才磨得那猴子从后厨掏出自己家的祖传特产呛火辣椒来,据说丢一把在油锅里,堪称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好武器。
十分钟后,羊祜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和自己坐一张桌吃汤面的少年,在一口生吞了一根干辣椒之后,鼓起的两腮开始急剧升温,不出三秒钟,噗的一声,人影儿不见了,只有一团大火球窜出来,呼一下把他面前的竹案子烧了个精光。
他这才看见趴在对面凳子上的红色雏龙,像喝醉了酒般眼神迷离地看他,然后打了个嗝。
呼,凳子也烧了。
“这不公平。”于是现在陆抗十分认真地对他抗议道,一头长发全湿了——被他一盆水浇上去的结果——贴着脸颊,穿着一件即使是女(熊猫人)式还是显得太肥大的围裙。
羊祜实在憋不住想捂着肚子爆笑,但是一旦真的笑了,陆抗一定会板起面孔,然后用那副彬彬有礼的语气嘲讽说:您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也是呢。他扯一扯自己身上的围裙。“没办法呀,弄坏东西赔偿天经地义,我身上就这么点儿钱,还得买酒喝呢,只能打工抵债了。”
陆抗觉得羊祜可能有一种本事,可以把听起来惨兮兮的事情说得稀松平常。
“不,问题不在这里。”他一边认真地洗盘子,一边认真地解释道,“是羊祜先生惹的祸,却要我也一起来打工,这不公平。”
“可火是你喷的。”羊祜也作出假正经的样子,“东西也是你烧的,而且烧完你就不管了,还是我灭的火。”
陆抗不吭声了,觉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没过多久旅店的老板娘突然来找到他们,急三火四的:听说你们当中,有一个会喷火?
陆抗还没接茬问怎么了,就被羊祜大义凛然地推了出去。
“说来惭愧,店里的炭火一下子断货了,汤面还在锅上煮着,所以想请……”
片刻后,变回原形的雏龙扑扇着翅膀,有点犯愁地看着厨房大锅下面的火膛。
“上吧陆抗,赌上红龙军团的尊严!”羊祜还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给他助威。
瘦弱的小红龙愈发缩起了脖子。他张开嘴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之火,再最后榨出点儿余温来;结果飞出来的炭灰一下子呛进了他的喉咙,迫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间或咳出几点小小的火星。
“真是丢脸……”陆抗的自尊心濒临崩溃,最终耍赖一样往地上一趴,一对小翅膀捂住脑袋,闷声闷气呜咽着快哭了。“要是父亲泉下有知,不知该多失望……”
羊祜一下子有点慌神了,赶紧蹲下去拍小红龙的背,隔着翅膀揉他的头,熊猫人老板娘也是个好脾气的,赔着笑好言相劝不要紧不要紧的。一边颠勺的猢狲听到动静,往这边探头探脑,羊祜突然眼睛一亮,飞快地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去,趁猢狲还没反应过来,抓了一把案板上的干辣椒就往回跑。
“陆抗,起来,陆抗,再试一次,我保证你会成功的。”他像哄孩子似地说道,把小雏龙按在地上揉来揉去,直到老板娘提醒他这么摁着龙崽子是爬不起来的,他才讪讪地缩回手。
“真对不起,失态了……。”陆抗重新调整姿态飞起来,暗暗咬咬牙,还是决定再张开嘴,深吸一口气。
趁这工夫,羊祜眼疾手快,把一捧呛火辣椒都塞进陆抗嘴里。
结果非但挣回了赔偿桌子凳子的钱,晚上老板娘还热情地请他们喝酒,一边不绝口地夸赞说多亏小红龙这一把火厉害,一刻不停地在炉子里从下午烧到了晚上,要是旅店里雇上一只这样的小家伙,不知能省下多少炭火钱!
只是听这话的时候,陆抗已经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两臂抱着头,倒跟趴在地上那时候有几分相似。羊祜一边笑着谢老板娘的好意(顺便打消对方要雇佣红龙的念头),一边毫不客气地就着小炒,一杯酒接一杯酒喝了起来,还给陆抗那边的杯子里咕咚咚倒满。
“不喝了,我未成年。”陆抗哑着嗓子费劲地挤出一句话,头也不抬,摇摇晃晃地抬起一只手冲他摆了摆,只觉得喉咙在冒烟,像黑石山的火山口,刚喷发过一次的那种。
羊祜无奈地笑了笑,总算是想起来点内疚似地,伸手揉一揉红衣服少年的头发,然后探出身子,凑在他耳边说:“知道,所以给你倒了凉茶。”
陆抗这才灰溜溜爬起来,耷拉着眼皮,两手抱着杯子喝几口茶,倒像是早已经酒过三巡,大醉方醒。
“哎哎,你不喝真是可惜了。”然后一抬头就是羊祜冲他摇晃着酒杯,看起来欠打得很。“风暴烈酒家出产的陈酿,这可是只有四风谷喝得到的绝世好酒!”
好像满不在乎似地,陆抗虚着嗓子笑两声,放下杯子,头枕着胳膊侧趴在桌上。“你知不知道,红龙其实也会酿酒的?”
羊祜又一杯酒下了肚,嘴里嚼着下酒的红韭花,“唔?”了一声。
“有机会的话……我给你尝我家里酿的酒。”陆抗用很轻的低哑声音说着,手指沿着桌子上的木纹路画着圈儿,声音越来越含混不清,眼里的笑也慢慢凝成无端的怅然若失。“但是大概没机会了吧……格瑞姆巴托……之后……,那些酒也……”
羊祜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只是莫名地眨了眨眼,然后安慰似地,又揉一揉他的头发。
事实证明,并非好酒不上头,而是好酒往往后劲过猛。
“别咬我啦……我不好吃,我是一个芜菁……嗯,一个懒惰的芜菁……”
陆抗本来看他貌似没事人一样稳步进了二楼的客房,便放了心先去浴室洗澡;结果出来一看,羊祜早醉得一头瘫倒在床上。他早已经累得要命,甚至懒得变成人形,干脆用牙去扯他的衣领,拿爪子扒拉他的衣服扣,用小翅膀拍他的脸催他去洗澡。床只有一张,供一个熊猫人就寝的床铺足够他们俩并排睡还有空余,他可不想闻着冲天的酒气过一整夜,那样的话第二天他一定也会跟着宿醉头痛。
“你是芜菁的话,那我是什么,胡萝卜吗?”他好气又好笑,把羊祜的外衣拽下来,撇到一边。
“你是……陆抗呀。是个……懒惰的……小红龙。”
羊祜把埋在枕头里的脸冲他拧过来,迷迷糊糊地笑,突然伸出双臂,一把将他摁在床上就往怀里搂,燥热难耐的手心在他微凉的红宝石鳞片上来回摩挲,像抱着一个冰袋。
陆抗恼羞成怒,噌的一下在他怀里变了人形,攀着羊祜的肩膀就去咬他的耳垂。
凉快的龙鳞触感一下子消失了,耳朵上一阵让人骨酥的疼令羊祜触电般撒开了手。定睛一看自己衣冠不整,外套脱了衬衫扣子都解了就差裤腰带还没松了;陆抗则跟他面对面被他紧紧搂着,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通红一片。
他吓得酒醒了一半,差点一头滚下床,接着陆抗就顺势把他踢了下去。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一阵歌声把本已经睡着了的陆抗搅得醒了过来。他还以为天亮了,失望的是并没有。
夜已经深了,楼下的酒肆仍然没有打烊。羊祜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敞开的窗台上,穿着件月白的素单衣,背倚着窗框,空邀着一轮明月,唱着一首节奏缓慢的歌。
“别唱了,会吵到别人的。”他顶着起床气说道。
说着歌声就断了,一个粉红色的芜菁飞上来,咚的一声正好砸在羊祜手边。
“你看吧。”陆抗面无表情,“有人抗议了。”
羊祜却不为所动,“别紧张。我赌一个芜菁,他们不会介意的。”
不多时窗户外面便传来楼下醉鬼的喊声: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羊祜也探出头去喊:没关系!说完还一手掂着那个芜菁,对陆抗胜利似地笑。
陆抗白了他一眼。“我也赌一个芜菁,你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会感冒。”
然后他爬下床,披上衣服坐到点着油灯的一张桌子前,突然生出点恶作剧的念头,便偷拿来羊祜的画夹,抽出一张纸和炭笔,开始动作生疏地沙沙勾画起对方的醉态。
或许是因为与那位蔡文姬女士的亲缘关系,羊祜唱起歌来其实很好听,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字正腔圆,在墨色的夜里,显得苍凉。他听不懂那首歌的语言,只能听出某一节的一个尾音,缓慢而一拍三回环唱着:流浪……
一节唱罢,羊祜眯着眼,头一仰靠在窗上。
“这是那些游学者教给我的歌。用的是几千年前的古熊猫人语,讲述他们的第一位走出迷雾的探险家,刘浪的故事。”
他自顾自地解释道,像是默认了陆抗在听。“刘浪之歌。多有意思啊……能把流浪漂泊,唱得一点都不让人悲伤的歌。”
陆抗垂下眼帘,捏在手里的笔慢慢迟滞。“流浪怎会不让人悲伤呢。你和我,都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童年有太多的岁月处在流浪之中。自从父亲死在龙眠神殿,幸存下来的他便离开了诺森德。格瑞姆巴托不再欢迎红龙的进入,上一代的遭遇也告诫着他,别再回到那个他出生的地方去。小小的翅膀飞越了北海,飞越了已成亡国废墟的洛丹伦,流民在被腐蚀的土地上流离失所,亡者的国度不会再夺去他们的生命,而生者的世界同样给不了他们容身之所。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认识彼此,否则,那些流浪的孤儿之中,他一定也能够找到羊祜的身影。
“正因为你和我都清楚,才不那么悲伤了啊。”
抬起头时,他发现自己正好与羊祜视线相对,却见对方兀自笑得淡然,醺红的脸上一双迷离的醉眼,醉得分外清醒。
“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和我有着相似的不幸,这样想的话,就不那么悲伤了啊。”
第二天一早,羊祜就在自己的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中弹了起来。
他好端端地在旅店的床上。陆抗还是很体贴地把他从窗台上拖了回来,尽管没给他盖被子。
顶着爆炸一样的头痛,羊祜转过头,看见红色的龙崽子在地板上打滚,抱着那个圆咕隆咚的粉色芜菁,玩得不亦乐乎。桌上的画夹摊开着,风透过窗子,吹动最上面的一张炭笔儿童画。
他脸都黑了。
“这是给你的教训,凡人。”陆抗又抱着芜菁来了个前滚翻,用老气横秋的口气说道,呲着一对尖尖的小牙。
Episode 3:卡桑琅强力游侠
风之崖的草地很柔软,沐浴在浸泡了阳光的煦风里,蓬勃出春季特有的新绿。炎子江从四风谷穿过,将整个四风谷分割为南北两部分,辞别了沃野千里的半山农场,越过炎子江,便是广袤的绿带草地。山与海的四方之风在这里纵横回流,在宽广的风之崖尽头戛然而止,沉入山崖下神秘幽暗的卡桑琅丛林。
“教我唱那首歌吧。”陆抗仰面躺在草地上,忽然翻了个身,对坐在旁边写生的羊祜说道。一红一蓝的两个旅行者,在风吹草低的旷野中分外显眼。“就那个,刘浪之歌。”
“不是说好让我教你吹树叶子吗?”羊祜开玩笑反问他,画笔蘸了颜料,作势要去点他的鼻尖。“这个你还没学会呢。”
陆抗立即一骨碌躲开了他。“这儿又没有柳树叶。”
羊祜扬眉一笑,随手揪下一片野草叶子,吱儿一声吹响口哨,宛若鹰啸。“学着点儿。”
陆抗撇了撇嘴,却没有嘴硬地反驳,而是忽然趴在地上托起了下巴,眼珠儿一转,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嗯?”羊祜觉得奇怪,“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抗还绷着脸,一声真正的鹰啸就从羊祜背后传来。一只被吸引过来的巨大的平原鹰呼啦一下掀翻了他的画架,翅膀从他头顶一扫而过,纷纷扬扬的白色大羽毛落了他一身。
陆抗终于绷不住,笑得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好呀,你这小动物,学坏了。”羊祜跳起来去捉他,手里捏着画笔戳他的脸,羽毛散落了一路。
“你才是小动物。”陆抗左闪右躲,画笔抹了他一脸的绿颜料,痒得他笑出眼泪。他们在草地上一发不可收拾地胡闹,好似全然忘记了不远处就是悬崖。
“当心点,可别掉下去。”陆抗总算反应过来,率先提醒道,趁机把羊祜脸朝下摁倒在草地上。
羊祜转过身,甩一甩乱糟糟满是草屑的头发,笑嘻嘻的:“掉下去也不要紧,你不是还能叼着我飞上来吗?”
“你那么沉,要是掉下去了,我就自己飞走,不管你了。”陆抗说着变回一只雏龙,探头探脑往悬崖下面看了看。“下面是卡桑琅河吧?莫慌,死不了的。”
羊祜也靠着悬崖边坐着,一听这话伸手就掐旁边的小红龙:“没想到你这么不留情面——”
陆抗挣开他,小爪子挠他的手指。不料羊祜突然脸色一变,叫一声“当心”,手臂去挡陆抗的后背。
方才的一只平原鹰现在不知怎的变成了一群,一双爪子险些抓走了雏龙,宽阔的翅膀把他们的视线团团围住。羊祜把画笔一扔,抽出剑来试图击退这些大鸟,一只鹰俯冲下来要啄他的眼睛,他身子一仰便重心不稳,陆抗慌忙用后肢去抓他的衣领,然而无济于事,嗷的一声,双双从风之崖上掉了下去。
炎子江的一条支流从风之崖纵身坠下,瀑布成了卡桑琅河的源头,在丛林沼泽中纵横交错出水网,直至南向入海。
意想不到的是瀑布后面竟然有一处内凹的岩窟。从河流里挣扎上岸,羊祜坐在岩洞里,开始拧头发和衣服上的水。
“你介不介意喷点儿火,把它们烘干一下?”他抬头,问正转着圈儿拍打翅膀甩身上的水的雏龙。
“我觉得那样可能会直接烧掉你的衣服。”陆抗很老实地答道,尾巴一摆,水珠撇了他一脸。
羊祜讪讪地点了点头。阴暗潮湿的洞窟里越呆越冷,他疲惫地拖着水脚印往外走,试图找个办法离开丛林。
“这样如何?”忽然一个暖烘烘的东西贴上他的后颈。陆抗趴在他背上,翅膀裹着他的脖子,软软的白色小肚皮贴着他湿漉漉的衣服,生命之火在里面跳动,像个小小的热水袋。
他笑起来,手伸过去用雏龙最喜欢的方式抚摸那温润如玉的鳞片。“好多了,谢谢你。”
卡桑琅不是个适合观光旅游的地方,猛兽毒蛇在黑黢黢的荒草路旁边潜伏,风化的魔古帝国废墟掩盖在厚厚的藤蔓和青苔下面,被怨厉的鬼魂所占据着。
“说起来,我小的时候,还能看见鬼呢。”羊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洛丹伦城的废墟里走过去的时候,就能看见那些孤独的游魂。有的还有人形,有的只剩下一团光了,也不伤人,就那么呆在那里。偶尔有一些鬼魂也能看见我,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孩的鬼魂跟我说话,叫我帮他找他丢掉了的一个铜环儿,可当我跑到他说的地方,找回了铜环拿给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就把铜环留给了我,消失不见了。”
“徘徊在人世的鬼,都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陆抗问道。
“不尽是吧。也有的是执念太强,生前没能达成的愿望太过强烈……但是这样的,大部分都会被蒙蔽心智,最后变成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厉鬼。”
他们从一处魔古族的废墟墙下穿过,古老的游魂在墙内寂静地漂浮着,散发出骇人的戾气,羊祜慌忙带着陆抗俯下身,躲在草丛里蹑手蹑脚地快步溜过去。
陆抗沉思了一会儿,待到他们走出了草丛,他突然贴着羊祜的耳根,故作阴沉地小声说:“假如我也是鬼魂,你要怎么办呢?”
羊祜一愣,继而觉得脖子一热,方知是雏龙的恶作剧,笑着挠了挠陆抗的下巴。
“那样的话,我就替你实现你的愿望。”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总算在山崖下面看见了活人。一个熊猫人犯难地面对着一个瘪掉的热气球,竹编的吊篮歪倒在地上。
“您需要帮助吗?”陆抗立刻飞过去询问道,羊祜在内心哀叹着明明需要帮助的是我们。
对方大概是花了一段时间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这只小小的红龙。“唉,真是惭愧,我本来是打算乘热气球到锦绣谷去的;结果才出发没多久,一阵大风就把这热气球里的火给吹灭了——”
“——那您可真是找对人了!”羊祜突然兴奋起来,一把抱住还在上下翻飞的雏龙,举到熊猫人面前。“我家这小家伙,别的不敢说,煽风点火什么的还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陆抗一脸嫌弃地睨视着他。而且煽风点火是什么用词……
“但是也得请您帮我们一个忙,我们被困在这山崖下面了,希望能搭您的热气球一趟——”
“这个好说,好说!”熊猫人立即着手修复起坠落的热气球来,将吊篮上的绳索拴好,架起火盆。“你们也去锦绣谷的话,正好送你们一程。”
“锦绣谷?”羊祜有点疑惑,这个地名在他的脑海里分外熟悉,他却偏偏像记忆断片了一样,拼缀不出那里的模样——只是还没等他发问,陆抗就抢白道:“不必了,多谢您的好意。方便的话,送我们到雾纱栈道脚下便好。”
随后他飞到上方的火盆处,等到两人都进了吊篮,便往冷却的火盆中喷出一团火球,那橙红色的帆布热气球便膨胀起来,摇摇晃晃开始上升,一直高过了风之崖,顺着海风,一路往北慢慢飘去。
“锦绣谷是什么地方?”热气球飘飞的时间里,羊祜终于按捺不住问道。
“外来人,你竟不知道锦绣谷?”那大肚子熊猫人哈哈大笑起来,“那是整个潘达利亚的中心,最神圣、最美丽的黄金之地!尽管之前的战争,让许多东西……哎,不说了,现在一切都恢复了,深藏了一万年的黑暗也终于不再威胁潘达利亚,大家都在锦绣谷日日欢庆,有吃喝不完的美酒与美食!”
羊祜被这熊猫人滔滔不绝的热情有点怔住了,他转而抬头,冲绕着吊篮绳子飞来飞去的小红龙挥挥手:“听这么一说,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我看,你是被好酒好菜给钓上钩了吧。”陆抗忽然不自然地局促了一下,然后低头揶揄道,像一只鸟儿停落在他肩膀上。“从昆莱山走天神之门就可以到达锦绣谷,既然如此,不如先在昆莱山游玩够了,最后再去那里。”
羊祜似乎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唐突,但终究微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地默许了。
Episode 4:流落昆莱山
从雾纱栈道的土地精行脚商处搭了船,驶过远古之路的溶洞,宛如豁然开朗一般,此前沿途的青翠欲滴在粗犷的山风中一扫而光,褐色的苔原与高耸九天的雪峰在他们眼前拉开明媚鲜亮的画卷,背靠着朗澈万里的如洗碧空,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向着白光闪耀的雪山奔跑的冲动。
一走神的工夫,陆抗环顾四周,羊祜的人影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就在他乱了方寸,差点要变成龙形绕着山麓的村落飞个一圈去找的时候,羊祜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回来了,脸上是胜利的笑,手里牵着一根缰绳,后面跟着一头驯服的牦牛。
“我找那些土地精商人租来的。”羊祜颇自豪地摸了摸牦牛厚厚的长毛,“他们说在昆莱山,这家伙可比马好使多了,还能载我们去爬雪山。”
见陆抗又是一副不知从何开始吐槽的脸色,他又故意作出有点嗔怪的样子调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像你一样飞,当然得想办法先搞一头坐骑了。嗯,都怪陆抗个子太小,你看,要是我能骑着你飞到山顶的话,就没这么多事了,对不对。”
陆抗又被戳到痛处,毫不顾忌形象地冲他吐了下舌头。“长大也不给你骑。”
“好嘛,我说着玩儿的。爬山不亲自去爬,那还哪儿有乐趣呢?”羊祜噗嗤一声笑了,说着拍拍他的肩。“既然来了昆莱,那肯定是要去登那传说中的潘达利亚最高峰,不息山的——”
“不息山?!”旁边集市里的一个矮小的土地精货商一听,差点跳起来。“我我我我不是要吓唬你们,外来者,那山可不是说登就登的,有不少土地精去爬不息山,最后都没回来,因此……你们一定得买点我这儿的幸运符!土地精品质保证,包你出行平安,一路好运!”
说着说着怎么突然就变成推销了,陆抗疑惑地皱着眉。
“嘿,土地精呀。我早就听说,你们信奉很多东西能带来好运。”而羊祜似乎还很有兴趣地拉着他走了过去,蹲下来在土地精杂货商的小摊前面挑挑拣拣。
陆抗想拉他离开,“只是普通的小饰品罢了……”
“好运气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对吧?”然而羊祜已经挑中了一个小别针,金属钉扣上竖着一根飘带般柔软漂亮的羽毛,摇曳着独特而亮丽的天青色。几乎二话没说,他掏出那个陆抗原以为只有在买酒时才会被打开的钱包,丢下二十个金币,买走了两个那所谓的好运符。
陆抗摇头叹息。他任凭羊祜按着他的肩,把那个青色的小羽毛胸针别在他红色的外套上,心里想着颜色有一点蠢——结果羊祜别完了一个,又绕到另一边,把另一个小羽毛也别在他身上。
“等一下,不是一人一个吗?”他愣道。
“我已经够幸运的啦,还是把好运分一点给你吧。”羊祜一本正经地胡说着,抓着陆抗的手臂,又离远了把他打量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嗯,而且你戴起来比较可爱。”
他们后面的牦牛好像也跟着附和似的,哞了一声。
“我对白虎发誓,”羊祜从厚厚的雪堆里挣扎着抬起头,脸色发青,刘海和鬓角全都染白了,嘴里还嚼着一捧雪,“我再也不骑什么牦牛了!”
陆抗遗憾地慢悠悠飞到他面前,变成人形把他从雪堆里拉出来,并给他一个请允悲的眼神。其实一开始一切还算相安无事,直到从山路斜刺里窜出一头嗑多了咔啡豆的山羊,那牦牛便先是惊骇万状,继而恼羞成怒,也不顾羊祜怎么拽缰绳,铁了心撵着那山羊一路暴走狂奔,最后干脆把他嗖的一下甩进了路旁的雪堆里,哞哞哞乱叫着跑没了影。
这算个球的幸运,不仅租来的牦牛要退钱,看来好运符也得退钱——啊,不对,双份的好运符全都在陆抗身上呢。
“这下好了,我们只能徒步上山了。”
羊祜喟叹道,咬咬牙把画夹和背包捡回来,然后从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翻出防冻伤的药膏来,涂在冻得通红的两腮和手指上。刚把药瓶拧好放回去,陆抗就两手握住他的手,手心热乎乎的,替他把药膏往手上抹匀,然后戴上一对毛皮手套。他颇为受用地眯起了眼,脑子里有点恍恍惚惚地想着红龙在冬天里抱起来一定很舒服,越想越糟糕,赶紧回身去行囊里翻找登山用的镐头和绳索。
没想到的是陆抗也拿出了一套登山工具出来,还用少年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你不是会飞吗?”羊祜问他。
“是你说的,爬山不亲自去爬,就没乐趣了。”
他们沿着越来越狭窄的山路慢慢走着。起初路两旁还有由土地精商队拉起的小旗作道标,越往上走,道标也不见了,寒风愈发料峭刺骨,卷起纷纷扬扬遮蔽天日的雪片。古代帝王陵墓的鎏金筒瓦在白得致盲的雪峰中间若隐若现,偶尔在剥落了冰盖、露出黝黑玄武岩的峭壁上,还能看到被冰冻而永远悬挂在登山路上的土地精攀山者。
“世事无常。”沉默良久,羊祜突然说道。植被越来越稀薄,风声把他们踏着深深的雪的声音吞没,却显得天与地愈发寂静,好似他们是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两个活着的生命。
有不少游学者来攀登这座山,试图寻求在近乎严苛的自然面前的无常感。一万年前的熊猫人皇帝登上不息峰顶,试图寻求放下一切的顿悟:即便是千万年的帝国亦未有长盛不衰者,王权在时间中走进历史,就连时间也在历史中走进坟墓。
“但是啊……尽管如此,没有人能真的放下一切。”陆抗叹息道,“就连像我们这样无拘无束的旅行……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呢。”
“这样就足够了。真放下一切的话,就不像是活着了。”
一股陡然强烈的旋风让他险些一个趔趄,雪花迷了他的眼,在视线混沌中,他仍能感觉到的只有年轻的旅行者握着他的手,温柔而坚定有力。
“我们走吧,山顶就在前面。”
陆抗又是一个趔趄。羊祜一时兴起,拉着他就往山顶跑去。
天气糟透了。
原以为的晴朗明媚一览众山小的风景,结果全都被湮没在了密布的乌云与鹅毛大雪之中。
不息峰顶冷冷清清,一个雕刻成熊猫人末代皇帝的神龛寂静地伫立着,头顶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两双脚印踏上这里,而在那后面更早留下的脚印,则迅速被朔风夷平,无痕无迹。
羊祜失望地撂下画夹。“哎,白背了一趟这东西。”
陆抗偷偷地笑,轻咳一声,学他的口吻:“世事无常。”
然后他慢悠悠绕到神龛旁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而俯下身。“可也不尽是白费工夫,你看。”
羊祜循声望去,看见一朵白色的花。
那是一株雪百合,在昆莱雪山上随处可见的花。只是这一簇罕有地长在了极尽荒凉的峰顶,而且抽枝长叶,冒出一个个的花苞。其中抽得最高的第一朵花正盛开着,与白雪融为一色的花瓣从花芯里略微透出点天青色,像是陪伴着孤寂的山峰。
“至少,这花开得很好看。”
陆抗折下那支在风中摇曳的花,递到羊祜手中。
整个下山的路上陆抗都异乎寻常地沉默。等到了酒坛集的旅店,面朝着温暖的壁炉小火,羊祜总算忍不住,摘下手套戳一戳陆抗被围巾捂住了一半的脸。
“……你怎么哭了?”
“你才哭……是雪化的。”陆抗用围巾抹了一把脸,甩甩头发上融化的冰晶。“有件事我得对你说。”
羊祜正抱着一杯热奶茶,喝了一口,然后脸就皱成了苦瓜。“什么事?”
“原谅我没有更早告诉你……锦绣谷大概会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了。到了那里,我就得和你分别。”陆抗说得平静。
“就因为这种事哭鼻子呀。”
“都说了没哭……!”
羊祜咧嘴一笑,自作主张把那杯喝不下去的奶茶塞到陆抗手里。漆木杯子热气腾腾,一股甜兮兮的膻味。陆抗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奶茶,差点喷出去。
“在这之前,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穿过横贯昆莱山麓的粗麻小径,羊祜带着他混在土地精的商队里,登上了影踪派戍守的蟠龙脊。
“你去过长城外边吗?”在烽火台的塔楼里爬楼梯的时候,羊祜问他。
“去过一两次恐惧废土。”陆抗不假思索回答,“到处都是凶猛的螳螂妖,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你想必会意外的。”
从烽火台上层的门里出来,螳螂高原的远景便在依山而筑的城墙上尽收眼底。
陆抗骤然屏住了呼吸。
空气里弥漫着凯帕琥珀的淡淡松香。苍青色的螳螂高原上,巨大参天的凯帕圣树张开繁茂如伞的树冠,一团团金色的萤火被琥珀的香味所吸引,在树冠周围盘旋飞舞。
枝叶的颜色,是满树如火的朱红。
“我猜,你会爱看这样的景色。”
陆抗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就连言语都显得苍白。“我从没想到,除了红龙生活的地方以外,还会有这样的树。它让我……想起家的感觉。”
尽管他本没有家。格瑞姆巴托的土地在他的世界里远去了那么多年,那些绵延的青山,红叶巨树脚下盛开的繁花,奔流入海的瓦拉尔河,它们无一例外地曾让他的父亲失望透顶地离去,却也无一例外地曾让他的父亲赌上一切去保护。
没有谁能真的放下一切。陆逊如此,他也同样如此。
“我也曾是军人,也曾经戍守防线,与另一边的敌人对峙。”羊祜在他身边说道。“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敌人疯了。不惜掘开这块大陆的黑暗力量,对正义视而不见,抱残守缺地拥护一个暴君统治的王国。”
陆抗愕然。他转过身望着稀松平常地说出这一切的羊祜,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我不那么觉得,陆抗,我不觉得他是错的。那是他深爱的地方啊,就算再江河日下,那也是他想保护的地方啊。”
他安静地笑了,笑得想要流泪。
“谢谢你。”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一直都希望,有人能这样对我说。”
尾声
穿过天神之门的一刹那,他终于从深深的梦中醒了过来。
战争彻底地改变了锦绣谷。黑暗之心撕裂了帝皇之疆,无边的金色落木在一夜之间枯萎凋零,腐蚀深入大地的骨髓,永春之池的萦语湮灭干涸。纵使那破茧而出的黑暗永远离开了潘达利亚,它留下的痕迹却长久地烙印在这座黄金的溪谷,留下深黑发紫的疮疤。
他记起了所有的事。
搁浅在翡翠林海岸的洛丹伦联盟海军。神龙之心壮丽的玉龙下一袭红色戎装的少年。令大地震颤,青龙崩塌,黑暗破土,煞魔横行的三天三夜的战争。结义坛上彼此交换的一瓶药与一杯酒。
那时候他是上将,陆抗是大将军,般配得好像山野之下,流浪的旅行画家与流浪的小红龙。
他们的战线辗转到卡桑琅的海岸,在东西两岸筑起的雄狮港与统御岗哨彼此对峙。洛丹伦的正义之师尔虞我诈,格瑞姆巴托的暴君不计后果地攫取力量;他们在舰船的枪林弹雨中往来书信,固执而徒劳地守着只有他们彼此相通的和约,守着只有他们能够彼此理解的理想。
“我会保护这个国家,直到最后一刻。——但是,不是以毁灭一切为代价。”
他记起了那个少年在他面前朗声落下的话语。那个被视为疯子、堕落者的红龙后裔,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绯红的双瞳清澈而清醒,晶莹剔透得染不上一丝疯狂。
在那次私会的末尾,少年不无兴奋地对他说,自己将要被调回格瑞姆巴托去了。孙皓陛下把大部分军队都调离了潘达利亚,这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他可以想办法劝说对方,停止这些无意义的破坏……
而当潮水般的铁蹄踏破格瑞姆巴托的大门,他便知道,那终究只是少年的幻想而已。
羊祜终于明白,为何锦绣谷便是他们的分别。
因为陆抗早已经死了。
在腐化荒芜的焦黑土地的中心,生长着一棵标志着希望的,新生的树。象牙白的树干,金色的叶子,让人怀念起这里曾有的风景。
在这棵树下,羊祜看到了陆抗留给他的东西。小小的包裹打开,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散了一地:两个天青色羽毛的别针,一堆色彩斑斓、纹丝未动的药瓶,以及一朵花。
那是一朵鲜红似火的雨粟花。小小的生命魔法将它完美地包裹起来,令它看上去始终如一地娇艳,一如他在潺潺的溪水旁将它摘下,嵌在少年的头发上。
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归还了他。
他捧起那朵花,将花瓣贴近嘴唇,就像要亲吻那柔软的花芯。
顷刻间,那花便枯萎了,魔法消散的干枯花瓣,静寂无声地从他指间凋零落下。
杜预有些烦恼地看着面前的一摞信件。
信是从雄狮港打包送来的。战争结束后,卡桑琅丛林的军事岗哨也陆续拆除了,士兵从司令室里清理出了这些东西,尽管通信的对方是故格瑞姆巴托的将军,出于对他们的上将的敬爱,士兵们仍然将这些信悄悄打包寄给了杜预,希望他能将这些私人信件还给它们原来的主人。
可他该如何告诉这些士兵呢……杜预沉沉叹气,他们的海军上将,早在围攻格瑞姆巴托的战争中,就一去不复返了啊。
思忖良久,他拆开包裹,将那些信看也不看,一张张投进壁炉。
——他仿佛又回到了格瑞姆巴托的城门前。
陆抗躺在一片废墟当中,仍是那红衣少年的模样,背靠着倒塌的宏伟石柱。被强行灌进全身的暗影能量在他的眼中褪去了,一把巨剑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从中流出的炽热的龙血在冲熄那些黑暗的同时,也令其中燃烧的生命冷却成灰。
“谢谢你,特意来送我一程。”
他看见羊祜便笑了,嘴角淌下暗红的血。“我不后悔,羊祜将军。要想通过这里……就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羊祜缄默着,把五味杂陈掩在了一身戎装里,眼中只剩下凛冽的决然。
他踏着瓦砾,不再在陆抗身上落下哪怕一眼,一步一步走向格瑞姆巴托的城门。只是从少年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尘不染的笑意:
“如果能重新相遇的话,我真希望……是在没有战争的年代。”
他终究还是僵住了脚步。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梦。”
羊祜用温柔的声音说道。然后他俯下身,在宛若熟睡的少年领口,放下一株纯白绽放的雪百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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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的梗来自潘达利亚的博学者系列成就名。
刘浪之歌其实……乍一听蛮好笑的(),然而我非常喜欢,所以就写了。
羽毛小别针的梗参见3pz小小鹿的人设(?
顺便推荐一下志方あきこ的《うたかたの花》。
其实最后的剧情是孙皓把小小鹿调回去改造成了染煞暮光龙(?)
无关话题,我真的好喜欢MOP这个版本啊…………翡翠林的猴,四风谷的兔,还有长城那边的螳螂妖
然而最后一个版本从决战奥格瑞玛变成了决战格瑞姆巴托是什么鬼
啊说起来,之后大概要消失一段时间,需要和人生做一点战斗()所以要克制一下,不能天天写小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