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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点狗血

[卡黄] 莫比乌斯环

*是约稿 破镜重圆 8k 谢谢老板!


1.

已经轮到黄婷婷进去试镜,时间只允许她看着李艺彤刚要进来,然后又被谁叫走。


只是留下了一个能让她瞬间认出来的侧脸而已。黄婷婷回身把手机给了助理,几分钟前她才检查过妆容,现在她又下意识拿过镜子再检查一遍。


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黄婷婷总是会这样严谨一些。


助理接过她手里的小化妆镜:“试镜加油!”


剧是古装网剧,原著是古早热门言情小说,在刚立项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一定的热度。今天试镜的女演员...

*是约稿 破镜重圆 8k 谢谢老板!


 

 

1.

已经轮到黄婷婷进去试镜,时间只允许她看着李艺彤刚要进来,然后又被谁叫走。

 

只是留下了一个能让她瞬间认出来的侧脸而已。黄婷婷回身把手机给了助理,几分钟前她才检查过妆容,现在她又下意识拿过镜子再检查一遍。

 

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黄婷婷总是会这样严谨一些。

 

助理接过她手里的小化妆镜:“试镜加油!”

 

 

 

剧是古装网剧,原著是古早热门言情小说,在刚立项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一定的热度。今天试镜的女演员都是为同一个角色而来,不是女主,而是对男主情深义重的女二。古早言情在人设上总有些在现在看来过时的部分。黄婷婷高中的时候躲被窝看过原著,这次原本已经没了印象,在看了试镜剧本后才想了起来。

 

那会大概是学习压力大,几个星期间看了不少同类型的小说。都是这一套,也因此没觉得剧情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男女主爱得莫名其妙要死要活,女二奋不顾身爱上了心有所属的主角,非要做一些智商下线的事来阻止男女主这对神仙眷侣,总结起来就是讲究一个我偏要勉强。

 

但在最后女二往往都会感受到“爱情的真谛”,决定放过所有人,黯然离开,从此男女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没有人关心第三人的结局。

 

那时候朋友间讨论起来也总是气呼呼的,怎么有人这么坏啊?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你非要上赶着讨人烦做什么?恋爱脑真没救了!黄婷婷没有附和过这样的话,而是更沉浸在好奇里。

 

现实生活中似乎不会有人这么喜欢……爱一个人吗?爱到没有理智,所有旁观者都觉得荒谬?这种事在现实里有还是有,但说起来都不太好听,会成为负面的社会新闻或者某个匿名吐槽的素材。爱一个人很久——这样的事都很少,人时刻在变,变化是抓不住的,没有人能例外。

 

编剧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些修改。在原著中,小说的最后是男女主大婚,女二在离开后就没有了戏份,而编剧让女二出现在了男女主大婚的现场。她只身前来,随意找了一桌坐下,男女主向她敬酒,她重重点头,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走了。

 

试镜总共试三场,这就是第三场的剧情,没有台词,但是内容多,只能靠肢体和表情来表现,难度不小,黄婷婷在做准备时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又一遍,想想都觉得女二可怜,不过这么一改,女二经历了偏离现实又回归现实——她恢复了理智,认清自己的感情不合时宜,她来告别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人。女二认识到过去的纠缠是荒谬的,这才算知错就改,她还年轻,可以有新的际遇,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她不必那样执着。

 

黄婷婷出来时没再碰到李艺彤,又被制片之一叫过去说了会话,说她表现还可以,期待之后的合作。这要是再年轻几岁黄婷婷估计就心里炸烟花了,但现在的她只会端起微笑,说谢谢您。签约之前说什么那都不作数,甚至是剧播之前什么都不作数。试镜的房间四壁是透明的,一群人围在里面,摄像机和人围成一个圆。黄婷婷和制片分别后去找看热闹打探消息的助理。

 

她眼神经过很多人,随后停留在圆圈中心背对着她的高马尾上。女二是有些侠气的,之前因为男主说她头发放下来好看,便一直披着头发,在婚礼上又扎了起来。黄婷婷刚刚也扎起了一个高马尾,为了更贴近角色。

 

大概是到了最后的那一段,背对着她的李艺彤端起小小的酒杯,看向前方。她穿着这场试镜的红衣,看起来艳丽又有力量,但黄婷婷觉得自己看见她的肩在颤抖。

 

她仰头饮酒的时候马尾晃动,很是利落,只可惜看不到表情,但黄婷婷大概能想象,那种告别过去的果敢表情,好似把这几年的蹉跎和空白也抛出去,最后任它们消散在空气里。李艺彤本身在硬性条件上——比方说眉眼,其实就蛮适合这个角色的,摆出那种一笑泯恩仇的感觉,还有就是……那种情深似海的感觉。

 

黄婷婷撤回视线,正巧助理也靠了过来,他们对工作人员告别离开,很是妥帖。

 

黄婷婷没有回头再看李艺彤,助理倒是一步三回头,门都关了还想着回头多看两眼。

 

“婷婷姐,等会你要去哪吗?”

 

“没有啊?”黄婷婷微微皱眉,没有真的生气,“干嘛?”

 

“没——事!就看你着急走。”

 

“试镜结束了不走做什么?回家睡觉了。”已经到了停车场,黄婷婷像有什么要紧事一样比助理找车还急。助理连连应好,拉住跑偏的黄婷婷往正确的方向走。

 

 

 

隔天便收到了试镜失败的消息,其实在黄婷婷的意料之中,她有这个心理准备,闻言没说什么就继续看后续的工作安排。助理又发了一堆语音说打探到的八卦信息,比如那个谁谁谁选上了,她和上部戏搭对的男演员cp可火了,之前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溜粉溜了好一阵,这下没搭,cpf估计要闹了。

 

黄婷婷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还在想李艺彤也没能获得这个角色的事,其实转念一想,他们没能选上的理由或许类似。小网剧对演技要求高不到哪去,在别的地方就格外有要求,这剧据说制作还不错,是愿意在班底上花钱的,但相对的,别的地方预算就得挪挪,比如宣发。虽然该有的还是要有,但如果能够选上一两个自带热度的演员,那能省的钱少操的心也多了。

 

说着八卦还混杂着工作,上周拍的营业照片修好了,也到时候发了,黄婷婷挑了九张自己喜欢的,配上早就准备好的文案发了微博。这刚发完,手一滑就点到了导航栏里的“发现”,映入眼帘的是热搜,其次是某平台热播剧的banner,黄婷婷也在追,里头都是名演员,剧本也很好,制作更不用说。再往下看是不知道算法究竟是什么样的热门微博,黄婷婷顺手往下翻了两页,有广告,有从来没见过的博主说不知所云的内容,还有带着热门话题的新闻,夹杂着几个明星的宣传微博,比如好巧不巧,就是出现在最后的李艺彤。

 

李艺彤是喜欢发九宫格plog的,一些片段一些照片,加上表达喜欢或者吐槽的文字,还挺好认的,黄婷婷偶尔会看见,感叹一句她和以前似乎没变化。黄婷婷从来没有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对待这方面的一切,但也没有心如止水,她只是会比屏住呼吸还安静地匆匆看看李艺彤发了些什么,然后退出微博。

 

但是李艺彤这次的文案是:小李来北漂了。

 

搬到北京?黄婷婷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在上海生活十多年的人搬来截然不同的北京,在这个年纪会选择换个城市居住,大概只会因为家人或者恋人。

 

最有可能的是后者。

 

黄婷婷没有想过刻意获取李艺彤的消息,但就算她没有看到这条微博,她也可能在某个也在北京的共友动态里看到有李艺彤在的合照,然后得知李艺彤搬到北京的消息——大概就是这么个概念。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因此黄婷婷能够下结论李艺彤还是单身,只是因为她没有捕捉到这些风吹草动。

 

他们,都是单身。恋爱不是必需品,作为偶像更是没有才是应该,她和李艺彤清楚这点得很。黄婷婷常常觉得这大概已经成了习惯,就算转型,就算到三十多岁,黄婷婷也习惯性拦住一些新的桃花。早些年为了所谓大局和事业她觉得单身是应该的,陷入困境的时候和通告满的时候更是无暇去忙碌需要时间才能构建的亲密关系。

 

她的理由总是充分的,在任何时候。

 

黄婷婷再次拿起手机,犹豫着搜索着通讯录里的“发卡”,正要把“朋友权限”里的“不看他/她”给关上,然而上次聊过的制片这时候发消息来,黄婷婷马上点开消息。

 

是问有没有空参加饭局的,介绍几个朋友认识,去的话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这个制片是个靠谱的,黄婷婷又和助理对了下时间,回了好。

 

能有机会,那就抓住机会,有一点是一点,这样的话,上次试镜也不算白去。

 

黄婷婷把手机放下充电,决定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要完成好每日的健身计划,再把上周说要看完结果没有完成的书给看完。

 

李艺彤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搬来北京,但黄婷婷能够下结论,时间过去得越久,这个原因可以越与她无关。

 

 

 

2.

饭局人不多,刚好凑一个圆桌。说是饭局也不是真的要吃饭,其实就是喝喝茶聊聊天,包厢里除了圆桌还有其他可以让人坐着交谈的地方,黄婷婷到地方没见到什么熟人,制片把她接到包厢后安置她坐沙发上,又出去接人了。有人靠过来,自我介绍是编剧,说认识她,看过她那部很火的剧,那也足够黄婷婷缓解尴尬继续聊下去了。

 

她那部剧火得奇怪,口碑名声都有,演员却没有接着火,原因很多,天时地利人和让她有了一部爆的剧,然后又因为少了哪一项必要因素没了后续。

 

不过好歹她有这么部作品,不然她又只能回忆更遥远的往昔,往昔很好,但她说起来总会走神。

 

“哎哟哎哟人齐了,来来来,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

 

制片踩着细高跟走路也带风,头发扎起来很干练,她这一看估计190高了,被她揽着的女生显得格外“弱小”,她推开门就把人往里带,还要招呼服务员上点心。

 

“来小李,你就坐这吧,你和婷婷以前是同事,坐在这里应该ok喔?”

 

黄婷婷想自己的表情应该没有很奇怪,最多只是眼睛睁得有点大,李艺彤的表情管理该有满分,她只是视线如常经过了面前所有人一遍,并没在黄婷婷身上停留得比其他人多一秒,随后笑得得体对制片说:“当然可以,您先忙。”

 

原本黄婷婷身边坐了人,这时候也起身让了座,很自然的行为。黄婷婷伸手去拿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李艺彤刚好在她身边坐下,不算太近,只是衣裤靠在了一起,还有周边的空气缠绕,经过他们的口鼻肺。

 

李艺彤今天没有喷香水,黄婷婷只闻到自己的手中杯子里的茶叶香。身旁李艺彤接过服务员倒来的新茶,冒着轻柔的烟,而黄婷婷手里这杯已经是半冷。好像也没有显得特别不自然,他们还没有发生对话接触,这样应该比硬聊好。

 

陌生人之间只要有一个共同话题就可以缓解尴尬继续聊下去,可黄婷婷和李艺彤却会因为有那么一个共同话题而相顾无言。

 

“婷婷和艺彤是不是很久没见了?”旁边有人凑过来发起来话题,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对这个问题真的很好奇,但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真的好奇的人不会在这里提这个问题。

 

“我——”

 

“我——”

 

黄婷婷在心里咽了口口水,不是都不说话,就是一起说话,她眼神示意李艺彤先说,完成这个动作后觉得惊魂未定,但李艺彤的表现就很自然,她笑着对上问问题的人:“我最近刚搬来北京,之前一直在上海生活。”

 

“之前在上海那怎么想到搬过到北京,差好大的,是有……?”

 

这就问对象了,那就有些越界的意味了,到了隐私的范围,问话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而黄婷婷不知道哪里来的条件反射想出言转移话题,还未开口就听李艺彤先回了:“那当然来首都搞事业的哈哈,换个城市换个心情嘛,而且我是北方人,都还习惯的。”

 

话题的主角不会总是他们,很自然而然就会延伸到其他人头上去,最后落到这次饭局的中心主题,这个项目那个合作,联络一下试一下。黄婷婷给了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应酬起来还不算难,就是觉得右半边肩膀酸得厉害,她右半边身子僵着不敢动,坐在她右边的李艺彤看起来更是泰然自若,看起来没有想跟她说话,也没有要刻意避开,不然也不用一直坐在这里。

 

不懂。黄婷婷低头看助理回的讯息。旁边有人叫他俩过去,来自不同的方向,黄婷婷的右肩膀得以休息。

 

 

 

散场时时间已经偏晚,制片当妈当到底,一个个安排回家,这里大多是做幕后的,要不是自己开车要不是打车,黄婷婷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这里就剩他们三个,制片人开了车,但是因为限行赶时间回去,问了他俩目的地后,给出了自己最满意的方案:“你们两个都没带助理,既然是同方向,那就一起搭伴回去?”

 

李艺彤还是最坦然的那一个,说自己可以,那话语之间黄婷婷似乎也要可以才行——她是这么想的。于是真的就这样决定,二人并肩往外走,李艺彤还说:“那把地址发给我吧。”

 

黄婷婷想,如果是几年前,她可能会找个理由自己单独叫车回去,甚至是早早就叫助理来救她,这饭局都别参加了好了,但其实就算是几年前她也不会这样做,很多时候她的想法比看起来更外放的李艺彤更上天入地,但她都把它们囿于大脑,只是作为想法出现。她到底是理智为上,多是讲究一个前因后果,可李艺彤才是更有可能这样行事的人,偏偏她今天更坦然,更泰然自若。

 

是应该这样,别人对你坦然,你只有也摆出坦然,才能应对自如。让人觉得难以应对的一直是你无法坦然,只能做到看起来坦然。李艺彤不知道是何种坦然,是空无一物,还是太满了所以反而看起来平坦?

 

他们两个人都坐在最后一排,各坐一边靠窗,黄婷婷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退后的夜晚,司机师傅不说话,只是放了电台,这个点的电台原来是讲情感话题的吗?李艺彤在用手机,好像在忙。黄婷婷不知道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想着今天的收获和反思。

 

今天接触的几个机会中有一个已经和工作室那边联络,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和工作室那边说一下,看看可行性大不大,靠不靠谱,那位制片带来的人应该都是还比较靠得住的,总之……再说吧,先看看,有比没有好。

 

然后——这个点已经不会堵车,行驶很顺,路灯经过她眼前,明暗明暗,像有人在黄婷婷眼前招手……或者是挥手?黄婷婷被这个不同莫名惊出一身冷汗,她下意识把外套裹紧。夏天的外套只是为着装饰,她冷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这时她发觉李艺彤坐了起来,随后她听到李艺彤说:“麻烦师傅把空调调高一点,再把电台声音调小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让它们整个场景变得像时光倒流。师傅直接把电台给关了。其实黄婷婷刚刚都没太注意这个电台,现在倒是觉得这电台继续播放着,比现在这样的安静更催眠,不过她不可能在这里睡。可能再过十几二十分钟就要到她的目的地了,黄婷婷半眯着眼去瞧窗外,确认现在的位置,就这么度过接下来的时间,莫名感受出了仿佛她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她和李艺彤自然营造的氛围。

 

车里只有车内导航的声音和李艺彤敲击手机的声音,好像还有打开眼影盘还是气垫的声音,这样的静谧过起来比黄婷婷以为的更快,在还有两个路口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微微转过身,缓慢地坐了起来,毕生演技汇集在这一秒。李艺彤还是在看手机,他们没有说话,黄婷婷请司机不用按照导航绕远掉头,就停在路边,她可以自己过马路。

 

黄婷婷希望自己开门的动作比较“正常”,不要显得局促,也不要太缓慢显得笨拙。她下车时没有马上关门,是觉得就这样摔门离开太奇怪,这包括在不显得“局促”的目标任务里面。她看起来很有余裕地微微弯腰朝里看,然而她没有预设过李艺彤会看着她,特别是看着她的脸,和她对视,但看起来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黄婷婷把着车门,硬是咽了口空气,艰涩地开口:“发卡,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

 

 

 

对视,好像是很久没有过了。

 

到家后黄婷婷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泡进浴缸,卸妆都先放放。她衣服散了一地,进屋的时候发觉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密集的汗,明明只是从小区门口到家的距离,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剥离出来。

 

在手机上倒是能经常见,但是面对面这样看着——即便他们什么也没有说,黄婷婷还是有种刚刚在梦里的感觉。

 

那种,有什么气息无声无息渗透进自己身体的无措,渗透进去,可了无痕迹,和梦醒了一样的感觉,只残留记忆。她记得很多东西,记得李艺彤十几岁苦兮兮吃泡面垂眼的样子,记得李艺彤练舞刻意面上装凶然而眼神不到位的样子,一般来说李艺彤看谁眼睛都是带着浓烈的笑意,想到这里黄婷婷才发觉记忆的遥远。

 

温水让她觉得更容易沉溺了,但是很舒服。

 

地图显示从饭局的位置到自己家要50至80块钱,这差价能有这么大的……黄婷婷想,那就转个100块红包过去?可是这钱或许只是小事,给到超过两倍那李艺彤不知道会怎么想。本来她自认做事情一向妥帖,却还会撑着眼皮因为这样的事发愁。他们的对话停留在上车前,她把地址发给李艺彤,再往上就没有了。她换手机后没有同步聊天记录,也可能是都清理掉了,不记得了,总之是没有了。

 

从聊天记录来看,他们很像在这场饭局才认识的人。

 

这时今天才认识的李艺彤这时发了消息:

 

「已经到家,睡了。」

 

就睡了?啊……

 

黄婷婷望着手机愣神。那这钱是转不成了,人家睡了,她发个红包过去……似乎也不太合适。

 

她也得打起精神。

 

 

 

3.

这回的营业vlog主题是手工饰品DIY,去的店里生意不错,还帮忙空出了一张大一些的桌子供她拍摄。黄婷婷一开始觉得这项活动对“普通人”来说无趣幼稚,对她这种没有素材维持热度的“小明星”刚刚好,可以混时长,还可以有成品,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把成品送给粉丝或者朋友。

 

店员让黄婷婷选选做什么,戒指或者手环是比较常见的选项,还可以想想款式。黄婷婷在知道这个主题的第一秒想到的是放在她家某个抽屉里的莫比乌斯手环,来自二十岁李艺彤。莫比乌斯环,仅有一面,做出来美感挺足,还特别。黄婷婷看到店里的样品展示上就有莫比乌斯环样式的手环,鬼使神差:“这个会很难做吗?”

 

 

 

李艺彤还是经过冲浪一线的朋友提醒,才知道自己和黄婷婷一道上了热搜,而后才看到热搜里提到的vlog。她对热搜不太有兴趣,先去倒了杯水,然后点开视频。

 

「这个会很难做吗?」

 

答案是不会,如果很难实现,那店家根本不会建议客人做。

 

「手环和戒指的样式都大同小异,有重复的是难免的,但是每个顾客做出来的这一款的样子差别是比较大的。」

 

角度,长度,平滑度,都会有差别,李艺彤做的那个就有点坑坑洼洼的感觉,像是丛林碎石风格——啊就是一点也不像传统意义上的莫比乌斯环那样平滑,但它确实是的,只有一个面,抓不住起点,也见不到终点。

 

「那我……做这个款式的戒指吧。」

 

「好的,那什么大小呢?」

 

「需要详细的尺码吗」

 

「如果是送人的话,我们建议您知道了详细的尺码再做,这样比较保险,毕竟戒指戴在哪个手指含义不一样,我们也不建议客人随便戴,给自己做的话那么我们可以现场收集尺寸。」

 

「……我是希望送人。」

 

「那您也可以试试做手环,手环我们这边有两个大小可选,您选一个比较合适的就好。」

 

最后还是做了手环。李艺彤想,我就在北京,怎么不问我呀?开个玩笑。手工礼物这种东西,李艺彤有段时间是很热衷的。

 

不但是手工礼物,还包括手写信,都是李艺彤以前很喜欢的表达形式,她当然也愿意花很多钱去买昂贵漂亮的礼物,可是还是会觉得太不特别,再加上年龄、眼界和经济条件的原因,她花再多的钱,能够买到的东西连她自己可能也觉得不太满意,更别说送给别人。

 

她是朋友很多的人,也爱交朋友,从来不吝啬对朋友的夸奖和崇拜,也是喜欢谁就要给谁送礼物,送礼物也不是搞批发,那必然是送合适的。她十几岁开始就是一副看起来干什么都是一时兴起的样子,可以说是冲动,也可以说是果敢,闯祸的次数多了,她在“一时兴起”前总会提炼出一个“意义”出来。很多时候做事看起来一时兴起,主要是因为做这事的目的被别人看轻或者觉得不值得。

 

她愿意承认自己时常冲动,却从不觉得自己行动轻易,她确实不像黄婷婷那样行事一定要有计划要有预想好的后果,但这不代表她的决定没有重量,比如突发奇想去做一个手环,比如莫名其妙搬到北京,比如看到黄婷婷做的莫比乌斯手环环于是打开微信。

 

 

 

黄婷婷手里的手环烫手,手里的手机也是烫手还刺眼,难得上一回热搜,这回不是单纯地旧事重提,而是附上了他们饭局结束后同车而行的图片。与此同时她新一期的vlog放出,平平无奇的一期vlog引起了热搜观光网友的围观,数据比之前翻上一倍,五百年前的事又被拉出来说。念念不忘的一些沉寂许久的粉丝挑出vlog里的莫比乌斯环,安慰自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而黄婷婷在安慰自己李艺彤不知道这热搜,虽然不可能。

 

她没有想过要破坏和李艺彤历尽千辛万苦达成的默契,至少不是现在,两个人的事就是两个人事,黄婷婷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两个手环都被她把在手里,察觉到手上的汗有些蹭上去,她又马上把其中一个放回礼品盒中。她点开和李艺彤的对话框,有想要解释的冲动,还没有挑上一个重点作为开始,对话框上的“发卡”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黄婷婷的报警铃重重叠叠在耳边响,但她也只能盯着手机,盯着这一方对话框。

 

输入的状态断断续续,一会又变成语音,一会又停下然后变成文字,黄婷婷一开始猜李艺彤是打字太麻烦所以语音输入了再改,为着些社交礼仪不直接给人发语音,然后她只发过来一个问句。

 

「手环会比戒指容易做,但当年送手环不是这个原因,你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她其实有一个备选答案。

 

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对话框里,黄婷婷第一次回复了李艺彤:

 

「为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朋友和工作室都会劝她,可以试试和李艺彤联络,李艺彤这几年过得也没有多好,两个人再聚一聚,或者装模作样微博互动一下也行啊?都这么大了,什么事情不能放下,再不抓住机会都要变中年过气女明星了。现在有骨气没热度的三十多岁女明星和中年过气女明星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还有机会。

 

商业价值懂不懂哇?抓紧机会搞一点嘛,两个人都吃红利的。

 

但是就像当时李艺彤连是做一个戒指还是做一个手环送给婷婷桑都要思来想去几个星期一样,黄婷婷在有备选答案后仍然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星期直到今天。

 

「我没有勇气问你戒指的尺寸,只敢做一个你一定能戴上的手环,虽然意思有些偏差了,但是你能明白吗?」

 

黄婷婷回她:「我当然」

 

 

 

 

 

 

 

-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出自李叔同的《晚晴集》。

-

END

 


嘲风风风子

《喜帖街》/黑喵

我搬家那天起了个大早。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宿醉,早上却依旧苦兮兮地扶着床头艰难起身。先去厨房为自己准备一杯蜂蜜水消除残留的酒意,然后才勉强步履蹒跚着穿梭在空旷的房间,踩过各种或重要或无用的东西开始整理。

其实挺麻烦的,卧室的东西堆得跟山似的,看得人头痛。客厅的各个角落也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再打开门,许久未居住的空房间已落了灰,里面的东西堆积得并不输于卧室。

我蹲下身去在门边捡起一本相册,轻轻抖掉上面覆盖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高中时期的自己,大光明,穿着很普通的,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背景是很熟悉的自己的高中母校,我坐在双杠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吊儿郎当地冲着镜头笑。...

我搬家那天起了个大早。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宿醉,早上却依旧苦兮兮地扶着床头艰难起身。先去厨房为自己准备一杯蜂蜜水消除残留的酒意,然后才勉强步履蹒跚着穿梭在空旷的房间,踩过各种或重要或无用的东西开始整理。

其实挺麻烦的,卧室的东西堆得跟山似的,看得人头痛。客厅的各个角落也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再打开门,许久未居住的空房间已落了灰,里面的东西堆积得并不输于卧室。

我蹲下身去在门边捡起一本相册,轻轻抖掉上面覆盖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高中时期的自己,大光明,穿着很普通的,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背景是很熟悉的自己的高中母校,我坐在双杠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吊儿郎当地冲着镜头笑。

我自己看着照片都不由得发笑。——学生时期太年轻了,总喜欢耍酷,再加上自己本身长了一张看上去就不好惹的脸,于是便在校内挂上了“不良”的称号。

做一个不良少年是一件很酷很爽的事情,当然,前提要求是你必须有成绩保证。

我虽然每天吊儿郎当,但成绩却依旧稳稳当当保持在年级前三偶尔第一的水平。我们班主任每次想对我说重话都顾及着学校升学率,也就对我一忍再忍,甚至后来我明目张胆染了头发在学校里晃悠班主任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着我一头奶奶灰装瞎看不见。

因此高中时期我过得顺风顺水,十分惬意。

我家庭条件挺好——我说的挺好是指在家境优越的家庭条件中的挺好——因此说实话自小没受过什么苦。

家里人从小惯着我,放任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所以我随心所欲地打游戏,心不在焉地学习,有计划有目的地翘课逃学。即使做得过分了也没有人会管我,他们只在乎我做出来的结果和成绩,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探究我是否有认真去进行成功的这个过程。

我的生活一帆风顺,前途道路光明坦荡。

我人生路上唯一的磕绊是沈梦瑶。

 

洪珮雲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指挥搬家公司把卧室的厚重的床上用品些搬到楼下的卡车里。她挂断电话没多久就到了我家,灵敏地跳过地上零散的杂物站到我身边。

“袁一琦,你真的要搬家啊?”

听见她这么问,我偏过头去看她。“我都已经搬东西累成这样了,你难道还觉得我是在过家家?”

洪珮雲咂舌。“那你东西要全部搬走吗?”

“废话,不要的东西都扔掉,其它全部打包带走。”

我话音刚落,洪珮雲又灵敏跳过杂物进了那个空房间。我盯着她背影,心突突直跳,一瞬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好兄弟果然没让我失望,她在空房间里忙活了好大一阵子,然后直接给我拖了个箱子出来。

“这些呢?”她气喘吁吁地把箱子放好,拍了拍手上因翻箱倒柜而沾上的灰,“那这些你是需要扔掉还是带走?”

箱子最上面安静地躺着一块滑板。滑板已经是很久的款式了,并且已经因为很久没动过而伤痕累累。我沉默了一阵,弯下腰去拎起滑板看了看,又把它扔回箱子去。“扔了扔了,这滑板都已经旧成这个样子,扔了不要了。”

洪珮雲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沓泛黄的照片。“那这些呢?”

我知道那些照片都是谁和谁的合照,所以我偏过头去,尽力不让自己去看。“扔了扔了,现在谁还保留纸质照片。”

洪珮雲突然不说话了,我也僵在原地,保持着偏头的动作。整个房间里只有师傅搬动东西的声音,除外连点风声都没有。最后还是洪珮雲先投降认输,她把照片扔回箱子里,把身子往后面墙上一靠。“扔了吧扔了吧,你全部扔了得了。”

于是我也转回身来。

箱子就在我面前,那一沓照片在箱子的最顶上零散地摆着。我歪着脑袋注视了一会儿,突然蹲下去,从里面小心翼翼挑出一张来。

洪珮雲瞥见我的动作,讥笑道,“刚刚不是还底气很硬地要全部扔掉吗?怎么,现在就舍不得了?”

我少有的没有回怼她,甚至话都没讲一句。我只是看着手里那张照片,突然心里有点酸。

像是小孩子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玩具那样,心里酸酸的,有点委屈的感觉。

 

沈梦瑶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她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整天摆着一副臭脸,看上去就拽拽的小屁孩谈恋爱。

她说的那个小屁孩就是我。

沈梦瑶其实充其量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但真正比起来她却好似不止大了我三岁。我认识她那会儿是在某一个周末兴趣爱好班,当然不是我有兴趣,是我陪一个朋友去的,沈梦瑶也是那里的学生。

她那会儿留着厚厚的铁刘海,笑得还十分矜持——以至于我往后始终对她毫不收敛的鹅鹅鹅式笑声保持着吐槽态度——她作为年纪稍长的存在代替暂时不在的老师来给我朋友解答疑惑,我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坐着的沈梦瑶,不知不觉目光就锁在了她脸上挪不开眼。

或许是我目光太过于炽热,沈梦瑶抬头,恰巧与我对视。

她明显困惑地愣了一下,然后冲我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也跟着愣了一下,突然好像觉得我冷着一张脸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便僵硬着脸挤出一个笑,又觉得似乎双手插兜不太礼貌,双手从兜里拿出来却又无处摆放。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听见沈梦瑶轻笑了一声。

“你朋友真可爱,和她外表看上去不符。”

我又听到沈梦瑶这样说道。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觉得那只是小说和影视剧里为了剧情需要而制造的某个烂俗把戏。但此刻我站在沈梦瑶旁边,跟她目光相接,看见她澄澈眸子倒映着的自己的时候却又突然理解了这个烂俗的把戏。

我喜欢上了一个刚见面的女孩子,是我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一见钟情的桥段。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都在叫嚣,都在替我的舌头替我的声带叫嚣着喜欢。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声音发着抖,也许是我太紧张了,心跳过于快,以至于我没注意到我竟然用上了“请问”这个发问词。

我当时看上去一定特别奇怪,因为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僵硬,并且就连我朋友都诧异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但沈梦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她只是歪着脑袋看着我,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梦瑶。

这三个字被我勾着唇角在嘴里吞吐了一番,然后咽下去,深深刻在了心上。

 

*

搬到新家后,再做整理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大抵是很多东西都扔掉了的缘故,收拾起来倒也没有很烦躁。我哼着歌把被子等搬到卧室去,突然响起有敲门声。

但敲门声实在是太轻了,最初我是真的没有听见,一直到后来隐隐约约敲门有演变成砸门的趋势并且开始响起叫喊声,我才恍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快去开门。

许杨玉琢一脸嫌弃地站在门口,怀里是蠢蠢欲动的小班。“袁一琦你什么意思,打算把你姐关在外面是吗?”

我给她道歉,好说歹说把人赔进屋里来。

许杨玉琢脸上表情依旧端着,对我冷哼,但好歹还是进来了,手一松,小班机灵地从她怀里跳出来,甩着尾巴喵呜喵呜地围着我腿打转。

我蹲下去摸摸它小脑袋,然后去给许杨玉琢准备水杯。

许杨玉琢在腾空了的沙发上坐下,左右打量我的新屋,“哟,看上去还不错嘛。”

我洋洋得意,“那当然了,可是我一手操办的。”

她附和着点点头,唠唠叨叨,像是比我年长了几十岁的老太太而不是只比我大上五岁的姐姐。“我觉得你这套房子就很好啊,你看看这大窗子采光多好,一眼望出去风景也不错。”

我跟着点头,一边给她倒水一边嘴上重复着“是是是”。

老太太许杨玉琢又接着开始念叨其他东西,或许放在以前我还会跟她拌嘴,天不怕地不怕,扯着嗓门跟她怼。但是现在我只是老老实实听她讲,倒完了水又给她拿水果,把刚收拾完跟空空如也没什么两样的冰箱里仅有的一个苹果拿出来给她。

倒也没管洗没洗,许杨玉琢接过来就是咔嚓一口。我把沙发边的东西踢到另一边去,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阿昕呢?”

许杨玉琢咔嚓咔嚓啃着苹果。“有人请吃饭,她就丢了我自个儿去了。”

我笑她,“谁啊,比你还重要。”

“沈梦瑶生日。”

我笑不出来了。

 

我跟沈梦瑶认识后,送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只猫。

钱是我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觉得这样好像更有诚意。猫是我精挑细选了好久的一只,我在宠物店里蹲着观察它好久,久到老板都已经认识我,开口喊那只猫是“小袁的猫”。

沈梦瑶生日在我高考毕业了不久。酷酷的袁一琦带着那只酷酷的猫去了沈梦瑶家里,在她边笑边哭问这是什么的时候,酷酷地回答她,这是狗啊。

沈梦瑶脸上还满是泪水,又笑到不行,怀里紧紧搂着那只后来取名“除夕”的小猫。我跪下去,嬉笑着去揉她头发。

沈梦瑶确实很喜欢除夕,即使后来她又新养了一只猫,她也好像依旧偏袒着除夕,给它更多的爱,在别人询问“你更喜欢谁”的时候搂紧除夕笑得欢。

我都快忘了除夕是什么样子了,我只模模糊糊记得第一次去宠物店的时候透过玻璃看见它在睡觉,伸出手指去逗它,它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我,奶里奶气。

我心好像一下子就被戳中了,于是当即敲定了要这只猫。

第一次抱除夕的时候它小小一个,窝在我怀里,被我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面的时候弱弱地朝着我喵呜了一声。

不过分别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除夕还记不记得我。

 

许杨玉琢简直话痨水平在随着年龄增长噌噌噌地往上冒,只是帮我收拾房间的功夫就可以听她扯到天南海北。我耐着性子听了好久,最后终于是听不下去,双手合十哀求道,“姐姐我求求你,安静一会儿吧。”

她双手叉腰,瞪我,“袁一琦你是嫌我吵是吧?”

我哪儿敢回答,于是卑微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许杨玉琢气鼓鼓地在一边念叨一会儿之后也好了,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我把电脑捣鼓好,开始检查主机有没有问题,在所有都安排妥当之后安逸地坐上了椅子准备开始游戏。

“袁一琦你收拾好了吗就开始打游戏。”

“哎呀这不是还有你吗?”

戴上耳机就可以隔绝开许杨玉琢的念念叨叨,我笑嘻嘻地开始快乐游戏,只留她独自一人给我收拾好床铺开始收拾书架,收拾完衣柜开始扫地。

打完游戏神清气爽,我摘下耳机一看,许杨玉琢正在翻看我的相册。

她指了指相册中的我,一脸嫌弃,“你好傻噢。”

我点点头,看向另一页中我跟她的合照。“你也差不多。”

 

我很讨厌别人喊我小孩子,唯有沈梦瑶不一样,她喊我的时候声音轻飘飘地,带着笑意,于是我就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不带讨厌地说——少叫我小孩子啦。

现在想起来或许真的是小孩子,所以才会那么任性地不听劝,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走的那条路都是肆无忌惮。所以才会一次次掩盖不住自己的幼稚行为,跟沈梦瑶一次次爆发小矛盾,最后让她的眼神越来越无波澜。

升上大学的后我从学校宿舍搬出去跟沈梦瑶住一起了,早晨跟她一同醒来,一同洗漱,一同吃早餐,最后一同出门去。

租住的房子被布置得越来越像个家,墙壁被重新粉刷成了温馨的颜色,卧室拉了面照片墙,墙中心是我跟她去迪士尼的照片,背景是漂亮的烟火,我跟她笑得同烟火一般灿烂。

后来我跟她吵架的时候那面墙被扯坏了,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照片静静地散在地上,沈梦瑶站在我对面,抱胸冷笑道。

“袁一琦,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所有都毁掉是吗?”

我原本应当否定的。往后很多次我都在梦里预备劝阻那个冲动的我自己,但是最终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红着眼睛,同样回她一个冷笑。“毁掉又怎么样呢?”

想来我确实是被宠坏了,我只是个被家里被学校被所有人都宠坏了的人,是那个被沈梦瑶宠坏了的小孩子。

于是很多次以后沈梦瑶终于失去耐性,只是看着我平静地点点头,语气和她的眼神都一样毫无波澜,“嗯你说得对。”

然后她搬走了,带着除夕一起,再也没回来。

 

*

新屋子住得我很舒适,舒适的我在搬进来的第二周请了朋友们来家里聚餐,一帮子人热热闹闹一直到十二点,又扯着非得在我家玩桌游。

我原本是不玩的,于是先躲到厨房里去收拾碗筷去了,后来被喝大了的洪珮雲死活拉回客厅,非得让我参与,硬说是什么要让我有点游戏参与感。

我笑骂她几句,无奈加入到游戏局中。

我一贯还是对自己游戏水平很有自信的,但或许是那天喝得也有些上头了,又或许是气氛使然,到最后我有些晕乎乎了,一个没注意还是给输掉了。

然后接受大冒险惩罚,我祈祷着千万不要是什么pocky游戏一边翻过手上的纸牌,字迹因为多次摩擦已经有些糊掉了,我凑近了些看,上面写着随便给谁打一个电话表白。

我当即准备随便给谁随便拨个电话过去,手机却突然被给抢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给我重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出去,我拿过来看,是没有存名字的无名氏。

“哎呀你们不要给我找陌生人啊。”我皱着眉抱怨,一行人安抚我说肯定是我认识的人。

电话拨通了,那边很静,显然跟我们这边是两种气氛。我尝试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轻飘飘的一声询问,“袁一琦?”

我听出来是沈梦瑶的声音,酒一下子就醒了,心跳一下比一下激烈起来。其他人都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在一旁憋笑,挤眉弄眼提醒我不要忘记游戏。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话在嘴边像是烫嘴一般,说得飞快。

“我喜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房间里的呼吸也跟着沉默了一阵。在我以为都快要窒息的时候那边终于又响起了沈梦瑶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跟我记忆里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她说,袁一琦你醉了。睡吧。


第二天酒醒来脑子实在是痛到不行,只好跟上一次一样再拖沓着身体去给自己泡水喝,喝完倒在沙发里给洪珮雲打电话,换着花样把她骂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解气。

骂完之后觉得累,我在沙发里瘫了一会儿,又再起身去收拾昨晚的残局。

所有垃圾打包分类,整整齐齐码在一起,我心里想要是有什么可以自动打扫清洁的机器人就好了,可以帮我整理好所有的一切东西,扔掉所有不需要的垃圾。还不需要我自己进行分类。

虽说这样想着,但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收拾完之后刚躺上床就又听见门铃在响,我噔噔噔跑去开门,发现是父母登门造访。我才突然想起之前她们就在说要在我收拾妥当之后来看看我新房子,前两天实在太忙,竟然给忘记了。

父亲倒是沉稳地跟我坐在沙发聊天,母亲闲不住,又去帮忙收拾房间去了。

她念叨我的样子让我想起前段时间来家里的许杨玉琢,许杨玉琢帮我收整的时候也是这样,念念叨叨个没完,从我上学时候一直念叨到我现在。

那天离别的时候许杨玉琢挽着张昕的胳膊,对我说“小屁孩袁一琦再见了哈”。我听得恍然,道别声跟此刻父亲告诉我以后要更成熟的话慢慢叠在一起。

我附和着父亲的话,机械地点头。

“嗯,以后会更加成熟的。”

 

 

走的时候母亲指了指床边放着的那个大箱子,我抬了抬眼,手里抱着小班坐在沙发上,语气平淡,“嗯都是些不要的东西,麻烦帮我带下去扔了吧。”

【END】

炸虾钓水母

孤鹜

*私设如山 不喜误入

*笑傲江湖Au?

*全文2.6w


1


袁一琦快马加鞭落地华阳镇,故地重游的滋味尚未咂摸明白,光天化日之下地痞流氓打家劫舍到了这间商儒客栈,三两句不和就开始砸场,瓷碟茶盏的破碎声不绝于耳。


她戴了斗笠,及胸前的黑色面纱蓦地沉下来,四面八方的喧嚣因这层轻若无物的屏障变得不再刺耳。她掂量着手中温热的茶杯,茶叶是两个铜板能提上半斤的满天星,茶絮经开水猛地一冲就能散得满壶都是,抿上一口只有淡淡的涩味。


她原在的峨眉地界国泰民安,倒是少见大白天...



*私设如山 不喜误入

*笑傲江湖Au?

*全文2.6w

 


1


 


 


袁一琦快马加鞭落地华阳镇,故地重游的滋味尚未咂摸明白,光天化日之下地痞流氓打家劫舍到了这间商儒客栈,三两句不和就开始砸场,瓷碟茶盏的破碎声不绝于耳。


 


她戴了斗笠,及胸前的黑色面纱蓦地沉下来,四面八方的喧嚣因这层轻若无物的屏障变得不再刺耳。她掂量着手中温热的茶杯,茶叶是两个铜板能提上半斤的满天星,茶絮经开水猛地一冲就能散得满壶都是,抿上一口只有淡淡的涩味。


 


她原在的峨眉地界国泰民安,倒是少见大白天的起此冲突,袁一琦离开华山已经六年,不曾想如今西岳脚下的这座小镇连出动官兵都需要掌柜的从后门溜去报案,若是放在峨眉,三两个师妹师弟拔刀相助都能即刻妥善解决此事。


 


华山派,呵,华山派。


 


袁一琦饮一口茶,华山派今时不同往日,她进门时分明看见两个穿着白袍的小鬼放了两柄明晃晃的长剑摆在桌门口,剑身用小纂刻着华山二字,小一刻钟过去竟然人走茶凉,袁一琦是万万没想到面对这几个不懂武功的粗莽汉子,他们竟然选择了临阵脱逃。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来时特意选了张客栈边角的桌子,一袭黑衣又戴着面纱,不大引人注意,等到战火蔓延到面前时才站起身来,桌上点的那碟小食吃了七七八八,她在茶壶边放了几个铜板,本欲直接去后院牵了马儿就走,路过鼻青脸肿的店小二身旁时实在有些不忍心。


 


罢了,也就算她多管闲事。袁一琦掂量掂量腰上挂的那柄剑,思量片刻后换成了竹筒里的两根筷子,一根扎在了黑衣领头人面前的木头柱子里,一根拿在手里把玩。


 


“手中钱袋放下,今天饶你一条狗命。”


 


袁一琦晃晃悠悠地举起另一根竹筷,闭着一只眼朝黑衣人的头上瞄准,拎着铜环大砍刀的三人横眉竖眼着走来,她将竹筷挑在空中转了一圈,店门却忽然大开,引得贼人回头一看,于是这根筷子堪堪从两人鬓间擦过,像扎豆腐一样没入了木柱之中。


 


袁一琦轻啧一声,抬首便望见了几席白衣风卷残云着飘过来,应是那二位华山弟子请来的救兵,练的轻功脚不沾地,数息之间就到了面前,端着剑柄卸了贼人武器,再将钱袋送回躲在柜台底下的老板娘面前。


 


此时才有空打探面前一身黑色劲装的袁一琦,袁一琦暗自将面纱拉得紧些,这领头人她是认识的,当年还要叫他一声三师兄。


 


“在下华山派李重光,多谢女侠出手相助。”


 


三师兄抱剑作揖,袁一琦颔首以示收到,一举一动比面纱下的眉眼还要轻佻,身后的狗腿子们立刻皱起眉,仿佛正要斥她不敬,袁一琦耳朵微微一动,门外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尽入耳中,她心底暗啧一声,道一句告辞就压着斗笠朝门外走去。


 


跨门槛时却正好与来人擦身,长袍边上一圈流云刺绣,绛紫的绸带束起发还能滑下很长一缕,随着风贴着袁一琦的手背擦过,袁一琦刚踏出门口,就听见里边齐刷刷地响起一声:“师姐。”


 


她揉掉了手背上泛着的那丝痒意,门口的几匹马儿歪着头看她,为首的是一匹皮毛光滑如绸缎的白马,昂着脑袋目不斜视,倒是与它刚刚进去的主人有几分相似,看上去一样的仙风道骨,清心寡欲。


 


袁一琦牵来自己的黑马,一身倦意还未散去又得上路,它似有几分不满,几鞭子下去才踏步重奔起来,路过那匹白马时还打了个重重的响鼻。


 


三名贼人被卸了武器,颤巍巍蹲在地上,三师兄招呼着几个师弟上前骂了几句道理,警告他们此后不可继续作恶,又将人踹出客栈一幕才算落罢,老板娘一出来就要跪倒在白袍女子面前。


 


沈梦瑶带着歉意笑着扶起她,同师兄弟们打扫了一片狼藉,扶正了墙上歪倒的牌匾后意欲离开,眼睛却瞥见了一高一低扎在墙边木柱上的两根筷子,伸手拔下来尚用了一丝内力,筷身却完好无损,她放在眼前打量一番,转身去问正在谢绝老板娘银两的李重光。


 


“应是刚刚那位黑衣女侠所为。”


 


沈梦瑶眯着眼睛,随手将筷子别入腰后,刚才来得匆忙,倒是未曾注意那位内力深厚的能人异士,有此等功力拔刀相助应是举手之劳,怎会等到店都快砸光了才出手。


 


但也不算异事,当今乱世谁都不愿惹祸上身。老板娘说掌柜的去请了官兵,留得久些她们这帮江湖人士也少不了接受一番盘查,只得告辞先行离去。白衣飘飘的沈梦瑶翻身上马,探下身去摸了摸白驹的鬃毛,与身后几位师兄弟一齐朝华山行去。


 


为筹备当今武林头等大事华山论剑,此次下山可算费劲心思,马背上的行囊里装了不少奇珍异宝,回去之后总算能给娘亲一个交代。


 


昆仑武当对这天下第一派的位置虎视眈眈,少林峨眉亦是新生力量崛起,华山派掌门崩猝的消息瞒了三年,终是纸包不住火,于论剑比武开始之前传出去了,眼看大厦将倾。


 


五年前沈梦瑶初露锋芒,虽未在上次比武论剑之中夺魁,但也向天下人证明华山派并非后继无人……可也只余她一人而已。


 


昔日天下第一派如今青黄不接,众人只是叹双子星已陨,若是与沈梦瑶齐头并进的那位不世出的剑宗天才仍在,华山派也不至于独木难支如此狼狈。


 


沈梦瑶自然也是听过这些传闻的,她作为气宗首席,下任掌门继承人,除去刻苦修炼以外也没有任何办法,上任掌门重心法轻剑法,若是光练剑不练气,是要被当作走火入魔的异教徒逐出师门的。而沈梦瑶自十二岁就开始修炼紫霞神功,如今已是大成,重气轻剑的传统未必能在她身上反转过来。


 


距论剑开始已不足半月,思及此处她忍不住轻抽两下鞭子提快速度,前日撞见了武当派的大弟子,一手太极剑使得百无破绽,沈梦瑶自认光比剑法在他手下讨不了好,如今再在这山脚底下随随便便都能遇见内功如此深厚的仗义路人,即将担起掌门之位的她莫名有些急切,恨不得时间多些再多些,方便她回去再翻几页那本刚从暗房里翻出来的剑谱……


 


双子星,她抬头看,白日放歌须纵酒,日升如何见星辰?那颗星在六年前已经陨落了,留下的这本剑谱却让沈梦瑶最近时常记挂起她的音容笑貌,大抵天才二字在她身上才是真正适用,比起练剑,沈梦瑶见得更多的是她在树上偷懒不去练功的样子,即便如此她也能以一柄不入流的劣等长剑击退众多门生。


 


一个月之前的她抖落剑谱上沾染的灰尘,才将翻出三两页就被画技拙劣的小人逗得勾起笑容,剑谱主人打着瞌睡默背剑决的模样似乎跃然纸上,清风徐过敲开她的房门,小院里梅花开的茂盛,似是故人来。


 


 


 


 


2


 


 


在华阳镇上的这三日,袁一琦牵着她那匹黑马逛遍了每个犄角旮旯,与记忆中并无太大区分,街头巷尾卖的糖葫芦竹签儿还是一样的长,山楂却少了两粒。想以前她跟着采买瓜果的师叔混迹下山的时候,悄悄拿师娘给的铜板买上一串,还能剩两颗带回去给她的师姐。


 


袁一琦小时候长得讨喜,华山派人人都叫她一声小师妹,上上下下都吃她那一套撒泼耍混的功夫,后厨里有好吃的惦记着她,晨起练功时替睡过头的她打掩护,终是养了一副飞扬跋扈的性子,除去大她两岁的师姐之外,很少有人能制得住她。


 


提及师姐,在面纱底下吃着葫芦串儿的袁一琦恍惚起来,那日在客栈门口遇见的确实是她,六年不见,她比以前更加沉稳了,双颊莹润眉目平和,想必紫霞神功已然大成,数日后的华山论剑,不知她又有几分把握。


 


袁一琦握住身侧佩剑,不自觉摩挲起上面精致的纹路,峨眉剑法讲究剑形似燕飞,剑落如风停,与高远绝伦的华山剑法不同,这柄峨眉掌门亲手所赠的佩剑较她之前那柄轻上不少,为的就是她能在此次论剑比武中较出一个名头。


 


接剑那日,她于峨眉金顶之上立誓,定将峨眉剑法发扬光大。掌门临行之日向她提了两条戒律,不可滥杀无辜,不可寻觅私仇;最后在她上马前逼音成线,柔声提点了最后一句,凡事以自己身体为重,尽人事听天命,若有强敌无需勉强,面纱与斗笠都在行囊之中,切记小心行事。


 


按住那匹良驹的马鞍,袁一琦轻巧地翻了上去,笑着说掌门放心,他日荣归故里,记得替我开了你那坛二十年的竹叶酒。


 


峨眉皆知袁一琦有三嗜,嗜茶嗜酒嗜剑,房里的茶饼摞了三层,酒坛又摞了三层,等她在内院练起剑大开房门之时,茶酒香气四溢,假借着观摩学习的师妹们也能将她的别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名义上她是峨眉派新收的大弟子,峨眉内部却已经将定为新一任执剑长老,又因不是一同长大,袁一琦与师弟妹们总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众人敬她爱她,却少将她当做朋友,袁一琦去的最多的地界还是金顶,她本就天资聪颖,这几年来只知练剑,勤勤恳恳,下山之前单是使上峨眉剑法已经能与掌门斗得有来有回。


 


不知从谁嘴里出来的,小长老的名号比师姐传得更开,袁一琦以前听惯了别人叫她师妹,一提到师姐就想到那个人,也乐得峨眉派的大家叫她一声小长老。想不到传到江湖上去的也是这个名字,说这位小长老是峨眉掌门捡来的天降奇才,不出十年定能独霸武林。


 


而华山派掌门崩猝的消息是在她奔往华山的中途传来的,袁一琦惊得差点捏碎手中茶杯,她此次故地重游面上是为了参加比武,本意却是冲着这道貌岸然的华山派掌门去的,结果不劳她亲自动手,这厮竟已先走一步。


 


袁一琦又给了百晓生一些散碎银两,向他多讨些细枝末节,原是这厮三年前练功心切走火入魔,在夜里震断了心脉,可紫霞神功中正平和延年益寿,怎会叫人走火入魔呢?袁一琦低头不语,怅然若失漫上心头,本以为能亲手将他了结,如今仇不得报,怎解她心头之恨。


 


实则她也明白这并非坏事,若真的动手,天下必将大乱,峨眉派也会因她脱不了干系,平白无故背上骂名。这些道理袁一琦都明白,更何况她的仇人还是沈梦瑶的亲爹,若她这次真下了手,怎对得起她的青梅竹马,良师益友。


 


袁一琦扔掉手上那根粘连着冰糖丝的竹签,放眼朝华山顶上望去,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天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沈梦瑶最爱吃荷花酥,每次下山一定要去镇街口的那间糕点铺子提上几包,回去之后就着茶水细细地吃,袁一琦也替她买了许多次,衣服上也总是和她一样染上些甜腻的味道。


 


想必那天她又去了那间铺子……时隔多年袁一琦对她身上的荷花香还是一样的敏感,甚至连她的马蹄声都能辨得清晰,不过倒也不足为奇,毕竟那匹白马是她亲手选来送给沈梦瑶的。


 


她总是有许多东西能送给沈梦瑶,新鲜摘来的莲子,叶边金黄的树叶,贵重些的也有,只是沈梦瑶不舍得用度,那年送的一双花纹云头锦履没见她穿过几次,说是不如练功用的布鞋来得轻便。


 


袁一琦在心底悄悄翻出她的名字,说是不挂念,却又如何真的做到明镜亦非台,她长叹一口气,备好了准备数日的行囊向华山顶上缓缓行去。


 


 


 


 


 


3


 


 


有些丢人的是,在半山腰她就迷了路,袁一琦从小在华山长大不假,每次跟在别人身后上山也是真。晨间雾大,山路之间树丛繁密,一条岔路错了,后面也就步步皆错,待她皱着眉头开始劈砍漫延出的树枝之时才发现已经绕得头晕眼花。


 


她耐着性子将马儿栓在路边,寻了颗最高的树,轻功点地腾冲上去,三两下攀到了顶,粗壮的树干看样子能让她平躺上去,袁一琦打了个哈欠,甚至起了在树上睡个回笼觉的念头。


 


骤然虎啸林间,吓得她一个激灵,树上那些细的枝叶都被震颤下去,袁一琦屏息凝神听见利剑出鞘的声响,脚尖在树干上点了几个来回便赶至声源之地。


 


与虎斗其乐无穷的沈梦瑶刻意收了内功,同门师兄弟在她手下皆已过不了五十招,她为找个四处无人的地界修炼华山剑法可谓绞尽脑汁,今日运气好,还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充当对手,便悠悠然使出一招苍松迎客,以剑尖当做吊着饲料的木棍逗弄得那只凶神恶煞的大虫四处乱窜。


 


只是完全不施内功不免有些托大,交错之间猛虎便欺身上前将她制在角落,沈梦瑶堪堪躲过一爪,长袍却被扯破一半,虎掌在树上拍下三道数寸深的痕迹,沈梦瑶心头警铃大作,可再想找回攻势已是强弩之末。


 


她气沉丹田,剑尖便泛起一阵紫意,若想将华山剑法使得纯熟,便要习惯了这几分险中求胜,只是一招白虹贯日捏在手中悬而未发,面前的老虎却被几粒石子打得偏了脑袋,自虎牙上流出几滴涎水,即刻翻身向后面去了。


 


来者正是三步并作两步赶来的袁一琦,此刻已经拔出腰间那柄薄利的细剑挽了个漂亮剑花,转瞬便向老虎颈间刺去,刹那之间血花飞溅,那大虫哀嚎一声,竟已是伤了它。


 


峨眉剑法轻巧快灵剑走偏锋,在连绵不断的攻势之下那只足有两人高的大虫身上已是皮开肉绽,袁一琦正欲一剑将它开肠破肚,却听得沈梦瑶叫了一声且慢,于是转劈为刺,将那只嵌着沈梦瑶衣料的虎爪捅了个对穿,收剑时手腕一抖,沾的虎血就已经滴滴震落。


 


那只老虎自认倒霉,瘸着腿钻回山林之中去了。


 


袁一琦负剑而立,而沈梦瑶那身白袍碎了一半,衣角上还粘了几分泥渍,看上去有些狼狈,她顿了片刻,收剑入鞘之后转身欲走,又听见沈梦瑶叫她留步。


 


竹斗笠黑面纱,沈梦瑶一瞬之间就已经认出来这是前几日客栈里遇到的那人,此时清瘦的背影孑然立于身前,竟让她莫名有几分熟悉,她走上前去,那人便又退出几步,似是不愿与旁人离得近了。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可是来参加华山论剑的哪位前辈?”


 


沈梦瑶也收了剑,在几步之外揖了个礼,那蒙面人却闪身躲过,压低了嗓子说:“沈姑娘好剑法,竟敢以身试险斗这吊睛猛虎,只是不知若今日华山派没了下任掌门,这华山论剑是否还能如期举行。”


 


她声音出得平缓,字句间却夹杂着火药味,沈梦瑶被说得一愣,她尚未表明身份,这人却怎么知道她是华山派的人。


 


“沈某确是托大,幸得前辈相助……”


 


那头又将她打断,“只是籍籍无名的后生,担当不起沈姑娘一句前辈,若无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话音一落,蒙面人转身就走,沈梦瑶混迹江湖多年却也未曾见过如此不讲礼数的人,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却看她走出去几步,脚下却好像失了方向左右不分,片刻后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来。


 


“……华山地大物博,烦请沈姑娘带路。”


 


原来是个路痴啊,沈梦瑶压着嘴角的轻笑连忙点头,走到她身前引路。


 


待回了山路边上,袁一琦张望一会儿寻来先前栓在路边的黑马,本想就此别过,却仍然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跟在沈梦瑶身后亦步亦趋,沈梦瑶是步行出来的,既不能邀她上马又不能自己骑,袁一琦牵着缰绳有些无所适从,还好不久便走到华山派雄伟的石牌坊底下。


 


牌坊下两位袁一琦未曾谋面的小师妹老远就望见了沈梦瑶,师姐长师姐短地叫着,看她如此狼狈还带了外人,眼中不觉泛着警惕,以为她被欺负了,袁一琦抱臂胸前,就当看不见人家带着杀意的眼神。


 


“这位是峨眉派前来参加此次论剑的……”沈梦瑶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她,袁一琦也没有搭腔的意思,她只能自顾自地接着说,“……女侠,方才在林中救了我,快去安排一间客房。”


 


袁一琦就跟着其中一位背后走了,而沈梦瑶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一小会儿神,另一个刚及笄的小师妹拉她回了内堂,喃喃抱怨着大师姐怎会如此狼狈,拿来新的长袍帮她换了。


 


沈梦瑶沉默不语,仍在回忆她先前的一招一式,是峨眉剑法没错,但为何从那人手中使出分外熟悉,像是已经见她使过千次万次,亦或是曾与她交手过千次万次。


 


沈梦瑶回房从抽屉里拿出那日在山下捡回来的竹筷,坐在桌边细细打量,手旁放着那本翻到一半的剑谱。她注了几分内力将竹筷向门上投去,厚木门上立刻扎了个筷子眼大小的洞,而筷子飞向门外不知所踪。


 


她暗道一声不好,可别伤了人,开门向院里走去,却正好遇见那位刚安置好马儿的蒙面人也正朝着内堂进来,两指尖夹着那根筷子放在眼前端详。


 


沈梦瑶立刻退回去关了门藏在背后,紫霞神功练到现在却把握不了这几分力道,似乎从一见到这带着斗笠的女子她就开始端不住那份沉稳,她悄悄扒着门上那个新钻的眼向外看。


 


奇怪,袁一琦捏着那根筷子看了半天,这不是我之前在客栈随手当做暗器使的筷子吗,怎会凭空杀了出来,力道也不像是能伤人的样子。她警惕地打量四周,除了身前那个小姑娘的不满之外感受不到杀气。


 


她也随手将筷子插在腰间,权当是哪位华山弟子开的玩笑,舟车劳顿之后她需要好好休息,天下第一大派的客房比她在峨眉的卧室都来得宽敞,进屋锁门之后她便开始闭眼小憩,却无意中想起先前在树下沈梦瑶露了一半的肩膀,皱着眉暗骂自己一句登徒子,不久后便浅睡了过去。


 


 


 


 


4


 


 


临华山论剑正式揭开序幕还有几天,沈梦瑶可谓焦头烂额,先安置了少林一派弟子,又迎来武当派上几位道长,一行出家人入定华山之后连烟火气都少了几分,后厨做的斋食远多过平日里吃的荤腥,好些个师弟师妹都说这几天掉了几两肉。


 


倒是峨眉派那个姑娘,只身前来无欲无求,房门大锁闭门不见,也不见提什么要求,叫人十分省心。沈梦瑶怕做东道主的怠慢了人家,吩咐旁人在夜里送些吃食过去,人也只是在门内答应两声,第二天一早去收盘子,精心做的几份小菜原模原样地摆在门口,也不知道摆得什么架子。


 


哪怕沈梦瑶亲自去送,那位姑娘也依然不给面子,连门都不开就说要先行睡下,饶是沈梦瑶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辰时未到睡的是哪门子觉?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无功而返。


 


待一众大大小小江湖门派落定华山,沈梦瑶总算能闲下来静心翻看那本剑谱,论剑虽是以剑为名号,实则拼比的是十八般武艺,并不单单以剑为尊,而沈梦瑶之所以临时翻出这本剑谱精进剑意,意在打破如今华山派内部以气为尊剑为辅的一家独大,让弟子与长老们想起来华山派并不是只有紫霞神功名扬天下。


 


她早早地料见华山派的日渐式微是自七八年前父亲着手打压剑宗时开始的,气宗虽已上位,但也可谓自断一臂,当年她就已经求了许多情,却被父亲字字驳回。


 


那夜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瑶儿,剑宗一日不除,气宗便多受一日窝囊气,我登上掌门之位意欲向世人证明紫霞神功乃天下第一内功,都是华山派传承百年的功法,凭什么提起华山就只有华山剑法的名字。”


 


“况且,你以为如今掌门之位是剑宗的人坐了,他们就不会将我们气宗赶尽杀绝?你与那个袁一琦还是少些来往,她是剑宗得意门生,注定与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些道理你得自己悟明白,将来我才好放心将华山派交到你的手里。”


 


也是自此之后,沈梦瑶迫不得已明暗之中都与袁一琦开始保持距离,往日那些说不完的话全打碎了咽进了肚子里。她那时年纪太轻,只知道写信提醒袁一琦从此离剑宗几位长老远些,却不知道袁一琦身处何等尴尬境界,一头是青梅竹马的苦口婆心,一头是一手将她养大的恩重如山,她如何在中间讨得好果子吃。


 


袁一琦二十岁那年可谓性情大变,曾经人人皆爱的二师妹变得眉眼冷厉,连掌门的生辰都推借口辞了,整日向剑宗的长老们讨教华山剑法,激得掌门拍桌离席,放言让她从此不必踏入气宗内堂,袁一琦就当真再未走进一步,连沈梦瑶都不再有机会多见她一面。


 


她和沈梦瑶两小无猜,自十岁捡上山去便是形影不离,沈梦瑶十二岁习得紫霞神功,是钦定的气宗继承人,袁一琦却因根骨不凡机缘巧合入了剑宗,待到及笄之时已是在华山一带闯出些名堂。世人皆称她与沈梦瑶是华山派百年难遇的双子星,将来必成大器,她自己也以此为荣。


 


世人却不知莲花并蒂是福兆,双星皆明却是险恶的凶相,光芒将相互吸收,养分将互相夺取,宛如同在母亲腹中的孪生兄弟无意识争夺着生机,万一之中总有意外,不定成了谁的垫脚石。


 


如此看来,沈梦瑶掌门接班人的位置坐得踏实还得多亏六年前那场意外。


 


翌日清晨,沈梦瑶去了后山练剑,那本剑谱翻了一半置与石台之上,她阖目冥思谱上那招有所改动的仙人指路,随即拔出剑来舞出招式,动作由滞涩舞至娴熟仍嫌不够,脚尖点地飞踏一座假山上腾空而起,身形翻转之间白衣随风飘动,一剑刺向虚空之中,破空声倏然而起,剑气削落了两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到地面。


 


沈梦瑶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出神地盯住被拦腰斩破的叶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却在身后听见了衣物摩擦之声,手上拎的长剑尚热,下意识转身刺向树影之中,逼得黑衣身影侧过身去,沈梦瑶暗道不妙,欲收招赔礼之时听得一声叮,那黑衣人也抽出腰间佩剑还击,面纱之下看不清表情,但动作并无杀意,收着力道陪她练起招来。


 


是峨眉剑法,沈梦瑶心中微动,挑刺用得多于劈斩,速度极快一沾即走,前些日里那只老虎身上道道血口便是出自这把极轻的细剑,沈梦瑶看出她有心喂招,不疾不徐一一格挡开来,三招两式之内分不出个高低胜负,不知不觉已过了数十招,她加大攻势向前刺去,黑衣人只凭借身法险之又险避了她这几剑,手腕抖起一个刁钻的弧度,细剑就要顺着沈梦瑶肋下刺来。


 


剑上带了几分杀气,较之前认真许多,沈梦瑶后跳一步接了这剑,下一剑却紧随其后,像条阴冷的蛇攀上了她的手臂,一时之间甩不开她的连绵攻势,沈梦瑶只好暂避锋芒。


 


“沈姑娘可是手下留情,何不使上你华山派名誉天下的紫霞神功!”


 


袁一琦优哉游哉还有功夫开口,本以为逼得沈梦瑶的剑上运出紫意只是几招的功夫,想不到她只凭剑招便能决到现在,手中不自觉下了重手,她倒不担心沈梦瑶接不住这几招,如若不然,接下来的华山论剑她又该如何应对。


 


袁一琦斗得起兴忘了压低嗓子,沈梦瑶却是在听见她那一句话之后失了神,连续退了两步,手上动作也出了差错,她却是连想都不敢想这透过面纱传来的声音究竟是和谁相似。百忙中心神已乱,只得在内功运转之间握紧了那柄长剑,一道白芒剑气凝于剑身劈出,终是破了黑衣人的攻势。


 


袁一琦看她神情恍惚,拎着剑兀自向她斗笠下的面纱望来,不禁屏起呼吸,将手上细剑挽着花收入鞘中,也不多做解释,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几步,却听见沈梦瑶哑着嗓子问。


 


“阁下从小便生于峨眉吗?”


 


袁一琦莫名胸口一阵烦闷,停住脚步却又不敢回头看她,她太久没见沈梦瑶了,不知道她的长发是什么时候已经蓄到了腰间,后山收养的那些小动物是否还会不时围绕在她脚边打转,也不确定她是否已经从那句无心之言中认出了自己是谁。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峨眉派的执剑长老,不谈儿女情长,只为论剑而来。袁一琦轻描淡写地回答,“不错,久闻沈姑娘大名,此番较量多有得罪。”


 


沈梦瑶向前走了两步,她便又走出两步的距离,不愿离她近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沈梦瑶稳住声音问她,那头答得更是淡然,“自幼相貌丑陋,望姑娘海涵。”


 


此刻的声音沉了几分,却也十分自然,又寒暄几句之后沈梦瑶只当刚才出了错觉,大概是翻那本剑谱时想起太多有关袁一琦的回忆,看见谁都像她,像是几年前在庙会里撞见了身形如她一般瘦高的人,从背后抓住了对方手腕之后才发现认错了人。而如此景象在这六年间并不少见,或是在山脚下,或是在讲堂上,见一些打瞌睡的师弟妹都恍惚看见她的影子。


 


见她不再上前,袁一琦只道一句告辞便从来时那条蜿蜒小径原路回去了,留得一席白衣长袍的沈梦瑶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人瘦高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怅然回到石桌边上翻着那本剑谱,已被扰得心神不宁又如何看得进去,又翻见谱上用小楷留的一行没头没尾的“玲珑骰子安红豆”。


 


 


5


 


 


华山派的弟子年过十六需随着师长下山磨炼一番,两年前去的人是沈梦瑶,回来时功夫长进了不少,脸颊上的圆润也褪了几分。


 


那时袁一琦还笑她不知在山下遭了什么罪,原以为沈梦瑶会像以前一样和她打趣,想不到几月不见,人也好像一宿之间换了个模样,浅浅一笑就让年幼青涩的小袁一琦勾起了许多以前从未出现的活络心思。


 


自此之后袁一琦就尤其向往属于她的那次磨砺,能否也让她一夜成人变成她师姐现如今这番稳重的模样呢,一场囫囵觉睡醒却发觉还是年幼些好。


 


不久之后她身后也会有一众鞍前马后为她效力的跟班,那时候反而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再将时间向后推去,她会变成三言两语堵得沈梦瑶说不出一句话的峨眉派弟子,想不到成长竟是如此狡猾,悄无声息在她的身上裹满了刺,朝她肉里刺去,根根钻入骨髓,扎得她痛彻心扉。


 


十六岁那年换成她随着靖远师叔下山,半路上却遇见一帮江洋大盗,使了些下三滥的招数投毒,酒里也下了软筋散,浑身无力的靖远师叔越是运功药效反噬越是严重,眼看要被这帮子人拿着匕首挑断了手脚筋,只有年纪最小的袁一琦拿剑击落了那柄匕首,生死攸关之际手起剑落,拼了一身伤打退了那帮子流寇,却因为心慈手软留了后患。


 


最终被这帮子在中原地带有些势力的贼人逼得沿路藏了整整半年,近乎落草为寇,飞鸽传书送了几封也未见音讯,幸好平时行善积德的好事做得多了,路遇贵人相助,终是歼了那伙无恶不作的歹人,袁一琦也凭着一手炉火纯青的华山剑法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


 


重回华山时,她们才知道了不久前有人上门寻仇,也是买通了后厨的一个帮厨下了毒,而正好下山的沈梦瑶逃过一劫,只身回来剿了几十个仇家,保得华山派安然无恙。


 


至此华山派不世出的双子星名誉江湖,袁一琦也从籍籍无名的小师妹摇身一变成了剑宗扶持的掌门候选人之一。


 


也是在那之后她和沈梦瑶之间的关系有些变味,针锋相对谈不上,但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竞争关系。掌门不甘心沈梦瑶被半路杀出的毛头小子抢了风头,剑宗长老们却认定了袁一琦是华山派最好的接班人。


 


两位当事人明面上不再像从前一样如胶似漆,背地里却整天藏在后山为了如何解决内部矛盾发愁,袁一琦不想坐这个掌门位置,沈梦瑶也并未将剑宗视为异己。


 


沈梦瑶在袁一琦十八岁那年发觉她猛地窜了一截个子,不知何时比她都高了几分,袁一琦总在华山派惯穿的白衣外面套一件靛蓝的外袍,衬得她目若朗星英姿飒爽,前些年的吊儿郎当也褪得干净,已然出落成一名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


 


只是仍爱那些口角之争,嘴巴上能占的便宜是一点不肯落下。像现在,明明给她说了最近形势越发严峻,还是少跑出来见面为妙,她爹还因为她在下午那场比试收了手而沉下脸色,若是再被发现本应静心修炼的沈梦瑶又和这个死对头悄悄躲在角落,指不定将她罚成什么样。


 


袁一琦背靠大树好乘凉,说华山派总归要交到我俩手上的,你爹操心的东西太多容易长皱纹,你可别学他。接着被从树荫中透下来的几束阳光烤得有些困了,倚在沈梦瑶身上说让我睡会儿。


 


她们两小无猜,小时候沈梦瑶黏袁一琦黏得紧,就算她个子小也时常抱住不撒手,这几年人却越来越内敛了,常把手缩在袖子里碰也碰不得,似是忽然有了一份女孩子的羞耻心,只是这样的心思如何会在面对袁一琦时出现,她倒是从来没考虑过。


 


而如今袁一琦身形见涨,人却好像幼稚不减,明明已经从人人都得护着的小师妹变成了受人敬仰的剑客,在沈梦瑶面前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撒娇耍赖,从肩膀上靠进了怀里,最后干脆枕在了沈梦瑶的大腿上做起美梦。


 


沈梦瑶喂了一声,有些紧张地打量四周,还好这里位置偏僻不常有人经过。习武之人睡觉都浅,但袁一琦在她身边睡觉总是一觉日上三竿,不久后便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沈梦瑶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真是头小猪!沈梦瑶心想,一天到晚都在睡,从没见过她什么时候不困。转念一想似乎也有原因,白天是气宗弟子修炼的时辰,剑宗日渐式微,几位长老都不愿抛头露面,袁一琦只得夜里往剑宗跑才能学得一些精妙招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夜出昼伏的生活。


 


剑宗弟子之中属袁一琦的剑法最为精进,不仅因为她天赋异禀,还因为这些年来她去得最勤,也怪不得那几位长老将她当做救星好好栽培。


 


酣睡之中的袁一琦眉眼如旧,但又平白多了几分清俊冷厉,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叫她在睡梦中都是英气逼人。沈梦瑶没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很遗憾的是手感没有小时候好了,又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位梦乡人皱起眉头揉了揉鼻子,瞌睡却没受到一点影响。


 


她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人家呢。


 


沈梦瑶忽而闪过这一个念头,像是被风吹草动惊起的猫一样吓自己一跳。袁一琦已年满十八,是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而她自己,若不是掌门继承人的身份特殊,或许两年前也成了别人的妻子。


 


练剑求道之人总是比普通人多了几分特殊,古往今来有许多像她爹娘一样的神仙伴侣,也有许多一心习武从未婚配的前辈,就算袁一琦和她逍遥自在一世也不见得有人能说几句闲话。


 


一想起袁一琦如果某天有了心仪对象,会像在她面前一样吵闹,一样拿起剑切磋比较,一样去给别人从山脚下带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和花里胡哨的零嘴,沈梦瑶就一阵无名火起。


 


她原是性子最沉稳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对躺在她身上的无辜受害者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了一会儿仍是心烦意乱,干脆一把将她从身上推开,袖子一甩衣摆一振就起身走了。


 


刚睁开眼的袁一琦还在地上迷迷糊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挠着头想这是怎么了,有人来了吗?


 


 


 


6


 


华山论剑第一天,峨眉派戴着面纱的那位女侠便将武当派的大弟子一剑刺下了擂台。


 


“承让!”袁一琦朗声在台上说了一句,左手抱拳右手执剑行了个礼,被她那道剑气刺得心惊肉跳的小道长抚着胸口,匀了几次呼吸才拱手向她还礼。


袁一琦微微点头,身形闪动之间回到华山派为她安置的位置,也不坐下,抱着剑等着下一场比试开始。


 


这场名为切磋交流的热身比赛,先站上擂台的不是各位掌门人,而是年轻一代的弟子们崭露锋芒之时,这也是那些尚在半路上的掌门人们的授意。


 


而动真格的论剑,却要等到三日以后。


 


掌门人们将这当做打探虚实的最好时机。武当派这位小道长的确功力扎实,道法深厚,但可惜今天遇见的是袁一琦。


 


若今日来的是武当派掌门,袁一琦尚提得起几分兴致,这些同辈却不同实力的师兄弟们,她在六年前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沈梦瑶是在落日时分上台的,代理掌门人的位置不好坐,她既要协调这场比武,上下打点关系不能让别人输得太难看,自己还要亲自上台演那些状似不分胜负的把戏。


 


袁一琦挑着眉毛看她使着那柄不是她的剑 -- 一看就是从哪个师弟身上随手拿的,还要用着不顺手的新招佯装与别人斗得有来有往,面罩下嘴唇微动,说了句无聊。


 


身旁自有人听见了,疑虑着看向她,台上如此精彩的较量,招招精妙绝伦,百来招之后沈梦瑶才看似艰难地一掌拍出,用柔和的内力将对手打下台去,这怎么能叫无聊呢。


 


又转身看旁边那个黑衣女子,人家却早转身离去了。


 


夜里袁一琦又是早早睡下,深夜时分从梦中惊醒,那是个令她思绪万千的梦,以至于醒来之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去内院看看沈梦瑶。


 


她梦到了什么呢,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但偏偏为了这些往事,她日日夜夜都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以往在峨眉的时候,愿意拿酒大醉一场,以为稀里糊涂就能把这些东西忘了。


 


她以为酩酊时多叫几声她的名字,多骂几句这惨无人道的世间也就罢了,醒时却只能压抑着想见她的冲动,像吞进一块石头一样把她压在心底,她不能去见沈梦瑶,她怎么还能去见沈梦瑶。


 


如今没有酒,她却好像比以前喝了酒时更醉了几分,或许是因为以前与她之间隔了万重山水,现在只隔了几间房子,那份思念是如何都压抑不下来了,袁一琦取了斗笠,只在脸上戴了层面纱就出了屋。


 


袁一琦在她练剑时想见她,在她领着一干道貌岸然的华山弟子晨功时想见她,在她坐在几桌之遥吃饭时想见她,甚至在梦里也想见她。


 


她点着轻功在华山内院之中来去自如,到了沈梦瑶门前想推门进去,手掌已经覆上了那扇木门才想起来,


她不能见她,袁一琦已经死了,而从华山山崖底下飘荡起来的一缕亡魂如何见她。


 


于是目中的光都黯淡了下来,听得门里一阵动静,又只能翻身飞上了房檐。


 


只着一件单薄里衣的沈梦瑶点了一盏灯推门来看,除了一阵夜风之外,门外空无一物。


 


沈梦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望了一会儿朦胧的夜色,不久后有些凉了,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关了那扇门,将手中那盏灯放在桌上,一个人发起呆来。


 


她也睡得不好,不仅是因为这些天繁复的安排,还因为那本终于翻至最后一页的剑谱。


 


事已至此,她才有些后悔去翻这本剑谱,越是看到那些随手作的几副画,那些随笔写的几个句子,她就越是想念这本剑谱的主人。


 


袁一琦掀开一片瓦,在房顶悄悄地看。


 


她看沈梦瑶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薄弱肩膀上的骨头在纯白的里衣上硌出一块痕迹,脱去那几层衣袍之后,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那夜她也是这样来找沈梦瑶的。


 


袁一琦早应该猜到,光是打压剑宗将长老赶尽杀绝逐出宗门不够,趁着宗门内部比武混乱之际悄悄灭了剑宗手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子还不够。


 


她心知肚明,如今她已成了华山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掌门若想沈梦瑶今后安稳坐上继承人的位置,一定会将她斩草除根。


 


像是认定了沈梦瑶不会对袁一琦下狠手,今日正是双子星一绝胜负之时,掌门拼着坏了名声的大不韪也要在袁一琦的剑上动手脚。那一剑她本应接住的,剑身却瓮的一声从中间断成两半,而沈梦瑶本就注着内力,此时想要收招已是难如登天,不得已调转原指向


心口的那一剑,朝她左肩上挑去。


 


挑破了衣衫与血肉都不打紧,但沈梦瑶勤学苦练十几年的紫霞神功伤了她,内力入体伤及筋脉,袁一琦咳出一口血摔下台去。


 


道貌岸然的掌门随即宣布接班人的位置归属于谁,可他就算不说,所有华山弟子都知道剑宗大势已去,袁一琦是断无可能赢得这场比赛的。


 


沈梦瑶自然也明白。


 


但她也无路可退,那是生她养她二十多年的父亲,她可以为了袁一琦放弃掌门的位置……这本是她原先的打算,在台上输给袁一琦,却想不通那柄陪了袁一琦十年的剑怎么会碎在这时候。


 


左肩上仍渗着血的袁一琦在那夜敲开她房门的时候,她是于心有愧的。


 


袁一琦只是匆匆换了一身衣服,连包裹都未打点,带了些盘缠就赶了过来。想必下午那一剑伤她颇深,此时的嘴唇都是一片惨白,沈梦瑶受了软禁不能出去,只得小心翼翼关了门问她伤势如何。


 


她正欲替袁一琦疗伤,内功刚刚运转,袁一琦却按住了沈梦瑶本要放在她肩上的手。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袁一琦目光灼灼地问。


 


沈梦瑶抬眼看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爹对剑宗痛下杀手时她无能为力,在袁一琦差点被她一剑刺中心脉时她也无能为力,就算陪她走了又能走到哪去。


 


她想的是华山派的将来,气宗剑宗之争刚刚结束,华山派元气大伤,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就等着一并吞了这天下第一大派。身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哪天被屠了满门也是稀疏平常之事,况且她如果真的走了,若是没了她没了袁一琦,以后又有谁来坐这个掌门的位置。


 


她不说话,袁一琦也不逼问,只是她们心知肚明,谁都没时间再等下去,袁一琦进门时手上仍拿了剑,不过是临时从后院拿的一柄凡铁,她将剑搁置在了桌上,桌上烛台中的那粒火光缓慢地燃烧着,烛泪大颗蔓延下来,滴在了袁一琦那柄剑上。


 


她坐不住了,去拿剑的手却被沈梦瑶轻轻按住了,袁一琦大喜过望地去看她,却发现沈梦瑶神色不忍,两眼黯然,只有一些水雾弥漫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


 


像是那滴烛泪即将从她眼角滴落下来一般。


 


她未曾落泪,只是那么脆弱地看着袁一琦,袁一琦却知道她已经在华山派和自己之间做出了一个抉择。


 


她扯开沈梦瑶牵过来的手,遭遇背叛之后的愤怒燃烧到了极致,袁一琦向后退了一步,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曾说过,你会跟我走的。”


 



 


去年除夕夜里,袁一琦刚从华阳镇采买了一堆年货上了山,熬到所有人都已睡下,才能避人耳目来找沈梦瑶,带了她最爱的荷花酥,冰糖葫芦,还有一个她亲手绣的护身符。


 


让她拿剑可以,拿针却是漏洞百出,袁一琦蹲在街边跟着那个卖针线的老婆婆学了两个时辰,白袍都被踩得满是黢黑的脚印,明明她也可以和其他华山弟子一样高高在上,却非要蹲在街角做这么幼稚的事。


 


老婆婆和蔼地问她绣好了是不是想送给心上人,那时的袁一琦答不上来,吞吞吐吐地说是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终年拿剑布了一层薄茧的手能为她执起那么细的一根针,笨拙的手还时不时将针刺进肉里。


 


她当然是送给心上人,除了沈梦瑶谁还能让她去做这样的事,除了沈梦瑶,谁又能让她在华山遭遇冷眼相向时没有一走了之,她本就可以无牵无挂浪迹江湖。


 


她送给沈梦瑶那个护身符,就差将表明心意也绣在上面,沈梦瑶本来想笑她两句,一听说是她亲手绣的,此时却用了点巧劲抢到手里,捏了捏,里面似乎装了些东西。


 


她想拿出来看,袁一琦却连忙制止了她,说拿出来就不灵了,于是沈梦瑶将它装进前襟,怎么都不肯还给袁一琦。


 


“当真是你亲手做的?”沈梦瑶言笑晏晏地问她,女红这种东西,别说袁一琦,连她自己都不喜欢,她俩从小到大加起来都没绣过一件有模样的东西。


 


“不然还能有谁给你做这种东西。”袁一琦微红着脸别过头去,沈梦瑶认真掰着手指数起来,“那可多了去了,卖糖人的小姑娘送过,卖胭脂的漂亮姐姐也送过,还有卖肉的……”


 


“沈梦瑶!”袁一琦气极了看她,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


 


扯清关系倒也迅速,沈梦瑶立刻收起那几根手指向天发誓,“但是我都没收!我从小到大只收了你一个人的荷包。”


 


“这不是荷包,这是护身符!”


 


是吗?沈梦瑶又从胸前拿出那个荷包看了看,情不自禁地夸赞,“这小猫绣得真好,虎虎生威的。”


 


“这就是老虎……”袁一琦的辩驳有些有气无力,沈梦瑶是虎年生的,她还特意选了只难度系数高的老虎。


 


袁一琦一直待到天都快亮了才匆匆从沈梦瑶房里出来,明明谁都没说过私定终身的话,这几年私下的暗自来往却莫名像极了偷情。


 


“袁一琦。”沈梦瑶在她踏出门前叫住她,袁一琦又将那扇掩了一半的门重新推开,探出半个身子看她。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沈梦瑶弯着眼睛看她,又冲她摆了摆手。


 


“想和我一起走啊?”袁一琦也笑她。


 


沈梦瑶没有回答,但嘴角扬得很高。


 


“只怕你不敢。”袁一琦轻轻摇了摇头又准备退了出去。


 


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了,她还能感觉到沈梦瑶在里面看着她,袁一琦不做他想,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开溜,却又听见里面很小声地传来一声。


 


“怎么不敢。”


 


 


 


 


 


7


 


华山论剑后几日的重头戏已经开演,群雄问鼎逐鹿中原,如今天下第一鹿死谁手可真说不一定,各大派的掌门人们抵达华山修整完毕之后,众人才发现峨眉派确是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简直荒唐,将华山论剑当做儿戏了吗?”泰山派掌门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而少林的明镜大师只是在旁转着一串光滑的檀木佛珠念着佛经。


 


“若是儿戏便不会派她来了,据说蜀中一带都知道这位女侠的能耐,年纪轻轻却剑法出众,”武当派掌门由衷感叹,“我门下大弟子在她手下都撑不过几个回合,虽看不清她的样貌,但从身形来看,应是与沈掌门一个年纪吧?”


 


沈梦瑶虽未正式接管掌门的位置,但在座之人都以掌门之名称她,沈梦瑶也不推辞,只是听见这句年纪相仿又不自觉出了神,还是身旁的李重光推了推她,她才如梦初醒。


 


“沈某机缘巧合与这位姑娘切磋过几个回合,确是实力不凡,峨眉掌门也飞鸽传书道由她代表峨眉参加此次论剑。”


 


武林人以强者为尊,像先前的泰山派掌门五年前就是沈梦瑶的手下败将,此时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比武顺序是以抽签决定,赢者留下继续,败者打道回府,天下武功环环相克,若是败者向并非击败自己的胜者发起挑战,如果胜,这名胜者也将一并淘汰,如果负,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当然若是有愿意留下看个胜负的,华山派也自然要将人家继续招待下去。


 


袁一琦第一场便遇上了五年前输给沈梦瑶的泰山派掌门,沈梦瑶坐在台下端着茶看,心里暗想这位掌门五年里没长进多少,他的对手却比五年前的自己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都是天下顶尖的强者,强者与强者之间却也有个高低,黑衣女侠手中的那柄细剑来得比后山切磋那天又快了许多,刺得他浑身破绽百出,台下众人都看得出来,这泰山掌门只拖着内力与经验苦苦支撑着。


 


拼了二百来招终是被抓了空当,袁一琦一剑划破他的道袍,又一剑挑落他手中的铁剑,将剑尖指向他的喉咙,这泰山掌门冒着冷汗站在原地,袁一琦手中的剑也不放下。


 


直到他咬着牙说了句认输,袁一琦才微微行了个礼,挽着剑花收剑入鞘,也不看台下大惊失色的一行人,兀自下台去了。


 


是峨眉剑法,沈梦瑶认得出来,招招式式都是轻快灵平的峨眉剑法,她与她较量过,那柄细剑也是峨眉派惯用的轻剑,从哪里看都找不着华山剑法的影子。


 


但沈梦瑶依旧觉得她不对劲,自遇上这个神秘女子以来,沈梦瑶无时无刻都在将她和袁一琦联想起来,或许是相同的身形和相似的声音,又或许是因为沈梦瑶走火入魔出现幻觉。倘若她是袁一琦,她是怎么从墓里爬出来的,倘若不是,又为何遮遮掩掩不敢见她。


 


沈梦瑶与武当派掌门打了一场硬仗,先是和他用剑斗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凭借与华山剑法融会贯通的紫霞神功力克强敌,又一剑破了武当派的护罡正气,虽是取得了胜利,身上却也中了几掌。


 


众人都没看出她受了内伤,沈梦瑶自幼又是个爱逞强的性子,既不想示敌以弱灭了自己威风,又不愿意让同门多操她一份心,暗自吞了一口血,夜色渐沉之后才去后山找了个角落运功疗伤。


 


机缘巧合,这个角落便是当年她和袁一琦常藏身的那颗大树底下,沈梦瑶屏息凝神盘腿而坐,手上拿着一根断裂的青草,显然又陷入了某个回忆之中。


 


只看了一小会儿,她便开始运功疗伤,几个周天运转通顺之后体内脏腑也不再疼痛,紫霞神功妙处无穷,若是当年袁一琦等自己替她疗了伤再走,或许也就不会……


 


因这一丝杂乱的念头一闪而过,内力差点出了岔子,她赶紧收心疗伤,两三个时辰过去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她整理衣摆准备起身,却听见树上有响动。


 


她目光一寒,捻起先前那根断草向树上掷去,却像是被人躲过了。


 


“谁在树上?”


 


天色黑得彻底,过了一小会儿她才看见了身着黑衣的袁一琦从树上跳了下来,衣边滚了鎏金暗纹,较之前看起来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典雅,再定睛细瞧,斗笠是摘了,脸上仍然罩着纯黑的面纱。


 


“又是你?”沈梦瑶费力掩盖住心里的慌张,她已经竭力不愿再想起这个总让她想起袁一琦的神秘人,她却一次次出现在她附近。


 


而袁一琦确也不是跟踪她至此,她只是挑了颗眼熟的大树上去睡觉,一觉到半夜想下树,却发现沈梦瑶若无旁人地运功疗伤,如今华山派里鱼龙混杂,她也太放得下心了,万一遇见有人图谋不轨偷袭她,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还得另说。


 


袁一琦没了办法,只能在树上替她护法,本想乘着她刚醒速速离去,想不到反而差点被她扔的草扎个透心凉。


 


“听闻武功最上乘者,拈花飞叶皆可伤人,沈姑娘好功力。”


 


她与沈梦瑶之间隔着一地皎洁的月光,谁也没有向前迈步,袁一琦指尖夹着那根草,转了会儿觉得无趣,又将它扔在地上了。


 


“阁下在替我护法?”


 


袁一琦本不想回答,但自上次沈梦瑶孤身斗虎时就觉得,她似乎嫌自己命太大了,时时刻刻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还不自知,今天还是再多说几句,否则等她回了峨眉,又有谁来当这个好心人。


 


“沈姑娘不觉得太过自信也是件坏事吗?”


 


她说话可真够难听的,饶是沈梦瑶的好脾气都被激得皱了皱眉,那头又继续讲:“如此空无人烟之地,若是贼人对你下手如何应变?”


 


她在担心她的安危,沈梦瑶听得愣住了,如此看来在半山腰上相遇那次也是,看见那只老虎,她不管不顾地就要把老虎开膛破肚。


 


若你不是袁一琦,又凭什么来担心我的安危。


 


她有心酝酿了一会儿,良久后开口:“多谢阁下关心,此地是华山最隐蔽的地界之一,沈某并不担心此处出现外人。”


 


“只是敢问阁下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阁下好像对我华山派地形尤为熟悉。”


 


月色笼沙之中,她听见那人轻轻笑了。


 


“不过生性自由散漫,喜欢到处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些地方。”


 


“沈姑娘若无要事,在下先行告退了。”


 


夜色太沉太重,她没能看清这个人的眼睛,沈梦瑶不免遗憾地想。


 


就当你是袁一琦罢,若你是袁一琦,你恨我当年不跟你走,恨我不去找你,当着面却又不愿见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可我又怎么敢去问你是如何从万丈深渊中死而复生,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为什么手中仍执着剑,昔日与我一起练了十年的华山剑法却不见踪影;为什么身形未变,以前清朗的声音却比以前哑了许多,你是什么时候去了峨眉,又是为什么还要来华山?


 


袁一琦留下的那本剑谱,本是从藏经阁原模原样誊抄的一份华山剑法,又加了许多自己的注解,以及一些剑宗长老授的秘招。但袁一琦这人生性跳脱,因为手边随时翻着这本剑谱,也常常写些剑法以外的东西上去。


 


当年临走那天,她也不愿再看这本华山剑法,又不愿销毁,只塞进了某间暗房之中就匆匆离去,想不到沈梦瑶在多年后的现在让它重见天日了。


 


……竟都是些相思的句子。


 


原来放浪不羁的袁一琦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这一面竟是独独留给沈梦瑶的。


 


沈梦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讲,“我上次到这棵树下,是在许多年前。”


 


那人脚步一停,随着她的话抬头望了望这颗茂盛的参天大树,高束的马尾随之摇晃了一下,待看清这棵树之后,便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沈梦瑶也学着她看那棵树,月光投下大片大片的影子,在如此温柔的夜风之中,树叶也开始沙沙作响,像是再为她接下来讲述的故事轻轻唱和。


 


“那天是与故人一起来的,她想靠在我身上睡一觉,不到一半时却被我推醒了。”


 


“我和她青梅竹马,虚长她两岁,自以为能当她的姐姐,却想不到许多地方都是她在照顾我。学艺不精被责骂时,她换着花样寻我开心,如果我哪天馋了山底下那些好吃的,她就会偷溜下山替我寻那些吃食。”


 


“十八岁那年,她当了自己的玉镯送了我一双锦履,二十三岁那年,又送了一个她亲手绣的护身符。”


 


也不在乎前面的人能不能看见,她从前襟里拿出那个十分破旧的,颜色都褪到发白的护身符,里面装的那个东西仍在,她像是从未打开看过里面是什么样。


 


沈梦瑶很珍藏这样东西,只对着月光粗略地看了一眼,很快又将它放了回去,又重新木然地看回那个瘦高的,挺拔的背影。


 


“那时年少懵懂无知,还以为事事都能称我心意,不知道最难留住的竟在自己身边。”


 


 


 


8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沈梦瑶在袁一琦拎起那柄凡铁冲出房门之后,在屋内踱步许久仍放不下心,终是想破了这个软禁,换了件黑色外袍就往外赶去,不料刚一推门就遇见了父亲。


 


“你去哪里?”父亲问。


 


“我……”沈梦瑶答不上来,手上的剑也被强硬地缴走了,“你今天哪里都不许去!”


 


“瑶儿,你可知今日一过,你便是华山派钦定的下一任掌门,你若这时走了,岂不是让全天下看我华山派的笑话。”


 


“可袁一琦她也是华山派的人,爹,当年是你看她根骨不凡亲自将她带回华山的,何苦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


 


“今时不同往日!我原打算让她辅佐你,谁知道剑宗竟想用她自立门户重夺掌门之位,这厮竟要鸠占鹊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你是看着袁一琦长大的,你明知她不是这样的人。”


 


掌门冷笑一声,“她不是,但剑宗那帮老奸巨猾的粗鄙之徒未必不是。”


 


沈梦瑶还想争辩几句,头脑却已经开始发昏,调动内力之时却突然被父亲封住了几处经脉。


 


掌门将她搀至床边,那根捅破窗户纸的安神香终是起了作用,以防万一又点了她的睡穴,沈梦瑶紧皱眉头晕了过去。


 


他面色一沉,速速向东峰崖边赶去。


 


 


 


石楼峰。


 


 


袁一琦是走不远的,她本就负了伤,行不了几里地就需停下修整,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内衫,东峰夜里薄雾弥漫,目所能及之处不过几米。


 


她以轻功上树,刚寻了一处坐下就吐了一口鲜血,袁一琦运功调息,却已是心乱如麻。


 


她本就不奢望沈梦瑶同她走的,沈梦瑶生于华山长于华山,道貌岸然的华山派掌门是她父亲,上下几百名门徒是她的兄弟姊妹,她袁一琦算得了什么能抵得过华山派在沈梦瑶心里的位置。


 


这些年她从未能名正言顺地拥有沈梦瑶,站在她旁边是以师妹的名义,自然也从未说出她心中那点肖想。


 


只是沈梦瑶,那么多年,自懵懂至豆蔻,情窦初开的年纪是我们一起过的,你当真一点不懂吗?


 


袁一琦心神已乱,但经年练剑的直觉还是让她感受到了背后那股杀气,她险之又险地避过紫意盎然的那一剑,费力跳到身后另一颗树上。


 


她唾出一口血沫,手边那柄铁剑已经出鞘,模糊的眼睛中看清了这个曾救她于水火,又即将亲手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男人。


 


“师父。”袁一琦咧嘴笑笑,“好剑法。”


 


掌门重重哼了一声,不接这句话,挥舞着那柄挂着紫色剑穗的长剑向袁一琦攻来,右手出招左手聚气,打得袁一琦节节败退。


 


同是华山剑法,拆招破招皆在一瞬之间,但这厮趁了袁一琦受了内伤,剑剑攻向袁一琦的左臂,饶是袁一琦天赋异禀,也抵不住他炉火纯青的紫霞神功。


 


好一个紫霞神功,袁一琦下午正是为沈梦瑶的紫霞神功所伤,此时还要与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斗个胜负。袁一琦极怒反笑,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拼了几招出去,将那老儿的头冠斩裂成了两半。


 


华山掌门披头散发状似厉鬼,聚力的那一掌比眼神更加狠辣,毫不收力地击在袁一琦胸前,袁一琦喷出的鲜血溅满了他的白袍。


 


她坠入地面,昏死过去。


 


华山派掌门跳下树去看她的尸体,本想当胸插上一剑,却忽然来了一丝后知后觉的于心不忍。


 


他提着袁一琦的尸体,不几步就到了东峰崖边,低头看去,深不见底。


 


他喃喃低语,“你可别来怪我,这条路是你自找的。”


 


随即像扔下了一块石头,将袁一琦扔进了万丈深渊。


 


 



 


袁一琦再醒来,已是半月以后。


 


她行善事多积德,被上山摘草药的婆婆救下一条命,身上大片都是滚石树枝留下的擦伤,左肩那道剑伤却已经快要痊愈了。


 


那道伤本就不重,而推她于生死边缘徘徊的是华山掌门那一掌,五脏六腑皆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一旦调用内力便是疼痛钻心。


 


又在山野中修养了两月,伤势不见恢复,却听见了许多关于华山派的消息。


 


华山派先是宣布了华山剑宗的几名长老欲屠华山满门争夺掌门之位,剑宗首席袁一琦宁死不屈死于长老剑下,而气宗首席沈梦瑶英勇杀敌,将恶人得而诛之。


 


又告知天下沈梦瑶乃华山派天降福星,华山掌门继承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袁一琦本就受着伤,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更是气得伤重了几分,但如今大势已定,天下皆以为剑宗狼子野心,她却莫名成了一个死去的英雄。


 


狼子野心倒是不假,她自己也分得出有几分受人利用,今日先下手为强的是华山掌门,但不定明日剑宗长老真能屠了掌门一脉。


 


所以她才想带沈梦瑶远离这是非之地,远离这沾满鲜血的纷争。


 


沈梦瑶是被掌门胁迫的棋子,她又何尝不是剑宗砧板令人宰割上的肉。


 


袁一琦听了那婆婆的话,一路奔着巴蜀一带去了,沦落街边靠耍剑维生之际,却被下山救济灾民的峨眉掌门捡了回去。


 


从此华山派双子星的袁一琦已彻底死去,如今活着的,只有峨眉派的执剑长老。


 



 


 


 


9


 


 


袁一琦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


 


她不是没胆在沈梦瑶面前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就算袁一琦回来了,她和沈梦瑶又能如何呢。


 


沈梦瑶即将接任华山掌门,此次论剑也是冲着天下第一去的,她始终还是以华山派而重,而袁一琦之于她,与六年前并无分别。


 


就算她们没了利益争夺,没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其他势力,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岁月也已经彻底过去了。


 


她要回峨眉报人家的救命之恩,沈梦瑶要让她的华山派屹立天下之巅。


 


人各有志,不相为谋。


 


只是她竟然还留着那个护身符,袁一琦虽未回头,但还是知道她仍旧将护身符放在了胸口的位置寸步不离。


 


那这些年来,以为袁一琦已经死了的沈梦瑶又是怎么过的。


 


可也曾为她流过几次泪。


 


 


华山论剑已经到了最后一场,今日就要争出个天下第一。


 


袁一琦本应先对上少林的明镜大师,但大师年事已高,虽在先前那场较量之中胜了对手,可也是受了些需将好好调理的伤,一行僧人左思右想,同辈的也没有斗得过这位峨眉女侠的本事,不如行事洒脱一些,自愿退出了这场论剑。


 


于是到了最后,仿佛老天继续捉弄,最后站上擂台的,却又是袁一琦和沈梦瑶,与双子星决战那日无二差别。


 


一个是对华山剑法最为熟悉,如今却使得一手峨眉剑法震惊四座的袁一琦,无论这场比赛胜负如何,原本孱弱的峨眉派都凭她这几日连克强敌令其他武林人士刮目相看。


 


一个是此次论剑的东道主,不仅在紫霞神功上已突破先辈们的境界,原本不受重视的华山剑法也因她实在用得出神入化而重新拾起尊敬。


 


她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似乎离功成身退,好像还差最后这一步。


 


她们各使轻功,登上那座青冈岩刻成的石台,两人对角而立,长风呼啸而过。


 


当初练剑不过两年,身量比剑长不了多少的袁一琦就拉着沈梦瑶上过这个擂台,被长她两岁的沈梦瑶打得落花流水,废了好大功夫忍住鼻涕眼泪,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沈梦瑶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而后她去了剑宗,深夜练剑时有多刻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渐渐也能在这张台上与沈梦瑶斗得有来有往,从山下磨砺归来之后,又从有来有往变成了互有胜负。


 


六年前决战那日,她那柄长剑若未被人动了手脚,最后的赢家是谁也说不一定。


 


袁一琦摘了那顶竹斗笠,向身后一扔,斗笠飘去了一处没人的大树底下,而她高束的马尾依旧在风中肆意飘荡,脸上只留了那层黑面纱。


 


沈梦瑶得以看见她的眼睛。


 


她确是袁一琦了,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是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


 


沈梦瑶拔出了剑,负手而立,行了个君子礼,白袍紫冠玉首剑,衬得她气宇轩昂,仙气不凡。


 


而袁一琦在风中站着,不抱拳也不弯腰,也是缓缓自腰侧抽出那柄精钢练成的细剑,剑身脱鞘之时听得铮的一声。


 


她是东道主,自然要等袁一琦先攻过来,就算她不是,当年切磋较量之时,沈梦瑶也从未在袁一琦面前抢过先机。


 


转瞬之间便已交手数十个回合,她们太熟悉彼此了,哪怕六年来彼此音讯全无,哪怕袁一琦使得已不是那套夹杂着她自创招式华山剑法,她们仍能准确觉察对方下一剑的走向,下个闪身的避处。与上次石桌旁的切磋不同,沈梦瑶从一开始就在剑上凝了一层深邃的紫意,她明白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又何止是不容小觑,集两派之长的袁一琦与她斗起来如鱼得水,不知私下有多少次将沈梦瑶作为练剑的假想敌,她早在十八岁那一年就明白,若当今武林真要争出一个天下第一来,一定是在未来的她亦或是沈梦瑶之间做出一个抉择。


 


三十四路剑法已过,二人仍分不出高低胜负,沈梦瑶也不急于一时,由攻转守以逸待劳,这方袁一琦的剑却是越耍越快,台底下的门生只看得见一阵虚无缥缈的残影。


 


紫霞神功运转之际是不能分神的,沈梦瑶已然忘记这名对手是何许人物,避开她招招刁钻的利剑,终是凝了一道白虹贯日,以点破面向她直穿而去。


 


袁一琦太了解她,也太了解自己,这招白虹贯日是沈梦瑶依着她那本剑谱练的,她当然知道如何破招,只是这招若是按她的路子破了,底下人恐怕都看得出来她究竟有多熟稔华山剑法。


 


袁一琦咬咬牙,等那道剑气已经卷起她额前几缕头发时才挥剑而出,时机掐算到几乎拼得一个鱼死网破,也正是这份刁钻让她抓住了沈梦瑶一招未收的破绽,手中细剑像条滑溜的蛇,悄无声息之间已向沈梦瑶的心口扎去。


 


不对!


 


她心中警声大作,这一招是写在她剑谱上的,沈梦瑶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袁一琦,却为什么还要留一个破绽给她,再抬眼看去,竟在沈梦瑶冷若冰霜的脸上看见了几分释然。


 


她竟想把命还给我……


 


袁一琦不由得心头一酸,这一剑却是万万不能刺出去了,她猛地调转手腕,用细剑磕在沈梦瑶的玉首剑之上收了这招,装作被沈梦瑶那招白虹贯日蕴的内力伤了心脉,重拍胸膛逼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


 


她以剑为杖单膝跪地,脸上暮黑的面纱浸了鲜血,从下巴一滴滴落在地上。


 


沈梦瑶吃了一惊,将剑收于身后,下意识想上前去扶起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


 


今日的华山论剑,与那日的双子星之争,竟是一个殊途同归的结局。


 


“胜负已分!”


 


李重光高声宣布,台下的华山派弟子各个热血澎湃,为他们天下第一的掌门人呐喊助威。


 


沈梦瑶却不为所动,只是隔了那几步之遥,远远地看着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袁一琦。


 


“你又何苦……”她于心不忍,微阖着双目说出这么一句。


 


“我输得心甘情愿。”袁一琦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面纱下的嘴角挂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笑,却在拱手行礼时站立不稳,仰面朝上向后倒去。


 


 


 


10


 


 


袁一琦再睁开眼已是傍晚时分,似觉大梦一场,那些血海深仇,那些风花雪月,仿佛已从深厚的土壤里连根拔除,以至于她难得睡了一场酣甜的好觉。


 


她迷糊地坐起身来,身上埋了许多年的旧伤都不再疼痛,经脉里融着一股暖意,她还未从朦胧中回过神,却敏锐地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于是又躺回去装睡,幸得脸上的面纱还在,虽有股血腥味,但也能让她临时避一避门口这个人。


 


敲门声响起,袁一琦却没有回应,警惕地闭上了双眼,听见那人走了进来,又听见她在桌前放下一盘东西。


 


然后走到了她的床前。


 


她当然听得出那是沈梦瑶,别说脚步声,光凭呼吸她也能认得出来,但她仍然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


 


直到她轻叹一声,似是犹豫地将手伸向袁一琦的脸边。


 


袁一琦乍起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们相隔如此之近,这是在比武时都未曾遇见的场面,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吹动脸颊上浅浅的绒毛。


 


沈梦瑶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她失礼的举动掀起波澜,只是很失了神,接着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她。


 


袁一琦承认是自己先乱了呼吸,悻悻然送开了她的手,却也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你的伤还好吗?”沈梦瑶问。


 


袁一琦只点了点头,躲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可她自己都不明白,问心有愧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何要躲。


 


当年负了她的是沈梦瑶,永远将她拿捏在手的也是沈梦瑶,她忧沈梦瑶之忧,乐沈梦瑶之乐,从十六年前第一次在华山那座石牌坊下遇见沈梦瑶时就注定了,她不仅脉搏会为此人跳动,连往后余生都忍不住全权交付于她。


 


只可惜沈梦瑶不愿接过她的往后余生。


 


她不敢再问那句没意义的“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沈梦瑶这样老谋深算,她不会回复你,只会用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深深望着你,叫你死心,并且在死而复生之后还心甘情愿在她身上以同样的方式栽倒一次又一次。


 


袁一琦从头到脚都傲得不行,不感兴趣的东西从来不会多看一眼,见到谁都不鞠躬不行礼,既招人爱又招人恨。她的天纵奇才承担得起这份傲气,但到了沈梦瑶面前,却总会变成欲言又止,变成躲躲闪闪。


 


她一直不敢承认,这是由爱生怯。


 


沈梦瑶收了手,去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也不知应不应该继续留在屋内,她分明不想走,局促地站在角落背对着袁一琦,她当真有好多问题想问。


 


可她与袁一琦有着相同的理由,她也不敢开口。


 


打破这片沉默的是袁一琦的咳嗽声,她被那口热茶呛了嗓子,起初只是轻咳了几声,后来牵动了内伤,愈发严重起来,沈梦瑶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拍着她的背,想要让她好过一些,然后输了一股内力进她体内,又重新替她熨抚了一遍那些已经留了很多年的内伤。


 


说她确是死过一次也不为过,能用这样残破的身体重练一门新的剑法,几年后便立于武林之巅,她确实是天之骄子。


 


这轮疗伤结束后,天色已晚,月亮在山林中探出一半,另一半躲在了云雾背后,照得前路晦涩不明。


 


袁一琦又睡了过去,因为先前咳嗽的缘故,挂在耳边的面纱也有了脱落的痕迹,沈梦瑶看见她睡得不算安稳,眉头皱得紧巴巴,只凭着想让她舒服一点的念头去摘那个面纱,它却像是被夜风扫过的树叶,飘飘然自己掉落了。


 


沈梦瑶原以为袁一琦不肯摘下这层面纱是因为脸上留了疤,直到现在细细看了一遍,发觉这人除了棱角更加分明一些之外,与前些年并未有太大差别。


 


若要说有差别的,不如说变的是她的眼神,比从前更加冷厉,让人捉摸不透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能叫人看上一眼就染上几分刺骨的寒意,又仿佛里面住着一只受惊的小兽,随时会被外面的风吹草动惊得举起爪子胡乱挥舞一阵来寻找安全感。


 


沈梦瑶忽然就流下泪来。


 


先是两行清泪静悄悄落了下来,接着便再也止不住,她压抑着胸口的起伏,呼吸却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她一度以为袁一琦已经死了。


 


那是怎样的痛惜,她始终不信父亲能对袁一琦痛下杀手,但直到那日醒来之后听见他说袁一琦失足坠下山崖尸骨无存,沈梦瑶才从华山掌门编织的美梦中苏醒过来。


 


无人替袁一琦立碑,沈梦瑶便自己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替她刻了一块木牌,又不敢写她的名字,她不想承认那么残忍的事实。


 


是她害了袁一琦,若她没有伤她那一剑,若她那晚能留下袁一琦。


 


又或是她能放下一切随她一起走。


 


袁一琦将天底下所有的好都留给了她,以及一颗最为纯朴真挚的赤子之心,但她却负了她。


 


这六年间,沈梦瑶从未哭得如此狼狈,她压抑了太久,或许终于能在今天对她说上一句迟来许久的抱歉。


 


咸的。


 


袁一琦咂摸了一下嘴唇,抿出了几分涩味,再睁开眼时见到了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沈梦瑶,鼻尖都已经泛红了,眼泪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砸了下来。


 


以至于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沈梦瑶哭得专注,眼前已经模糊一片,甚至没能发现袁一琦已经醒了。


 


她撑着坐起身来,凑近了去看满脸泪痕的沈梦瑶,忍不住伸手拥她入怀。


 


她说不出那些安慰的话,只将手放在她瘦骨嶙峋的肩头轻抚着,直到感到衣领都染上了几分湿意,才给这个极为难得的拥抱多添了几分力气。


 


时光荏苒不复返,一切尽在不言中。


 


袁一琦覆上去轻柔地吻她,吻掉那些苦涩的眼泪,吻掉她积了六年从未说出口的歉意,吻掉冰雪消融之后不堪一击的隔阂与间隙。


 


这个吻像沈梦瑶的抱歉一样,同样来的太迟。


 


她早该在见到沈梦瑶的第一眼就像这样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去,而不是在这十几年前尽只是做些肖想的梦。


 


一见钟情是她,日久生情是她,她可以为了沈梦瑶在同一个坑里跌倒无数次,也可以无数次重复着遭天下人耻笑的赴汤蹈火。


 


她心甘情愿。


 


衣衫褪了干净,三千青丝纠缠在一起,牵连带出的银线,时清时浊的呼吸,相拥时不断升高的体温。


她们无法开口说些什么,只用身体相互迎合着对方,直到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天未明,夜未央。









11


 


 


峨眉派迎回了她们的英雄。


 


袁一琦一路游山玩水,东南西北都走了一遭,路上耽搁了许多时日,连天下第二剑客的名头都已经传遍江湖,这名毫不知情的剑客才刚刚入蜀。


 


又在蜀中待了一月,待到千愁散尽之后她才起身前往峨眉,此时离她上次离开峨眉,已过了足足两年。


 


袁一琦归来那天几乎是被抬上山的,老气横秋的青年人看见路中央横的那座大红喜轿时差点勒着身下那匹黑马掉头就走,接着才发现那是大家开的玩笑。


 


喜轿里真坐了个新娘子,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十七师妹在山下觅了处好人家,良辰吉日出嫁之时,正巧遇上了今天回来的袁一琦,掌门便在半路上吆喝着袁一琦上轿。


 


归乡之后摘掉面纱的袁一琦满脸写着惊恐,吓得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


 


匆匆去山上放了行李,又听闻那户人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酿酒世家,袁一琦急忙忙挥着鞭子下山吃那场喜酒,待赶到时夜已经很深了,众人忙着闹洞房,但主人家一听说来者是天下第二剑客,还是给袁一琦开了一坛几十年好酒。


 


峨眉掌门还来不及谢绝人家,袁一琦就赶紧拱着手接过了那坛子酒喝了一口,掌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酒鬼。


 


“吃别人的喜酒倒是起劲,也不知什么时候吃得上你自己的喜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袁一琦喝得酩酊大醉,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掌门扔到了山脚底下的一处客栈里,许是嫌她一身酒气太遭人烦。


 


峨眉地界较上中原多了许多人情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算将她这样的醉鬼扔在路边,也会有好心人扶她进府对付一宿。


 


袁一琦许久没有喝得这么醉过,头脑发晕脚底发软,但又贪恋这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出了客栈,月亮已经挂上了枝梢。


 


今夜撞见了灯会,男女老少阖家欢乐,大街小巷灯火通明,袁一琦倚在一颗树旁看那些面带喜悦的路人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偶有些热情的从她衣装打扮看出她峨眉派的身份,还要拱手行个礼。


 


她站在树下,腰上仍挂着那柄细剑,人来人往之中,却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袁一琦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人潮又摩肩接踵着蜂拥过去,她追了两步,挤进了人群才觉得自己一定醉得不轻。


 


 


就在愣神的这么一瞬,她腰上一空,低头看去,挂在腰间的那柄细剑已是空空如也,竟然有贼子将注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经过华山一役与这几年的游历,那柄细剑其实已经有了磨损,但很少有剑能让她用上这么多年,袁一琦皱着眉头张望一番,很快发现一个背影逆着人群出去了,她也不急,待四周那些百姓走得远些了,才慢慢悠悠点着轻功追了出去。


 


她很快跟着那个背影到了河边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略一用力就飞到了此人面前,先前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花哨地转了几圈之后搭在肩上。


 


“敢在峨眉山底下偷我的东西,胆子不小啊。”袁一琦轻笑着说,那人身形清瘦,只用一根绛紫色的发带扎了一半头发,另一半随意披散在背后,戴了个灯会上多见的面具遮了上半张脸,但露出的嘴角是弯起来的。


 


竟是名女子。


 


她将袁一琦那柄剑拿在手上耍了耍,显然也是个练家子,拔剑出鞘之后也不进攻,只是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那些磕碰过后的伤痕。


 


袁一琦摆了个架势,“既是用剑之人,今天我用树枝陪你打上一场,若是赢了,这剑便赠与你,若是输了,你就陪我去官府走一趟,如何?”


 


那人不回话,只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剑身,听得清脆的一声叮。


 


袁一琦又笑了笑,又将手里树枝翻了几转,似在展示它的脆弱,“你不敢吗?”


 


她的目光才从细剑转移到袁一琦身上,良久之后说了一句。


 


“怎么不敢。”


 


袁一琦似是觉得这句话和声音有些耳熟,微微愣了神,于是那柄细剑眨眼之间刺了过来,速度极快,手上树枝是肯定挡不了的,只得闪身避过。


 


这人怎么会用峨眉剑法?袁一琦吃了一惊,上上下下躲了十几招,衣角却被割破了几道口子。


 


这可丢人丢大了,她可是如今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二,怎么能栽在一个小毛贼手里,她在树枝里注了几分内力,再用上巧劲,总算能将它当成个趁手的兵器,也想使一招常用的探海取珠还了回去,招数未出就被人掐住时机生生截断了。


 


剑影交错之间,秉着手上拿了根树枝的念头,袁一琦夹杂了几招多年未用的华山剑法进去,本以为这小毛贼至少应付不来这个,但反倒好像更是熟稔几分,将袁一琦用的那几招原模原样地耍了一遍,招招式式皆是大家风范。


 


袁一琦被这天衣无缝的招数打得愣了神,动作越来越慢,那人也跟着放缓了速度,即使如此,此时也已是来回过了百招。


 


那人蓄着剑意凝了一招不带内力的白虹贯日,却没有留下两年前华山论剑时的那个破绽,袁一琦仗着她确不敢伤了自己,不躲不闪,只中门大开地露出心口,等到对面急于收回那一剑时,再耍诈用树枝挑了她的面具。


 


河对岸是歌舞升平的万家灯火,河边上星星点点放着光芒的盏盏河灯,孩童笑闹着追逐打闹,青涩的男女借着那些花样繁杂的河灯以表相思,老人互相搀扶着从街头走到巷尾,不知何时白了头。


 


但对袁一琦来说,刹时间万籁俱寂,她眼中只余此人。


 


沈梦瑶轻轻巧巧收了那柄细剑。


 


“既是平手,你不必将这剑赠我,我也不用陪你去一趟官府。”


 


她走上前来将细剑亲手交还给了袁一琦,只因浅浅带了一抹笑意,便衬得这夜色与灯火都更亮了几分,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盏河灯出来。


 


“不如陪我放了这盏灯,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那是盏用毛笔沾着金粉画的灯,灯上那只老虎圆头圆脑憨态可掬,头上的王字都看得不太清晰,与那个护身符上的大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好一个一笔勾销。


 


袁一琦曾经在那个本子上写了许多酸掉牙的句子,有摘的古诗词,有她的有感而发,加在一起攒了十多年,明明初衷是将它作为剑谱传给后人,最后却变成了一本写给沈梦瑶的情书。


 


 


沈梦瑶只知道剑谱上写的是情诗,却不知道护身符里装的是红豆。


 


 


若要问为什么装红豆?


 


 


相思子,相思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间酒馆,两名闲人。


 


 


“华山派新任掌门是什么时候继任的?”


 


 


“上月初五。”


 


 


“天下第一当了天下第一派的掌门,今后华山派可谓风光无限咯。”


 


 


“这可不兴胡说,天下第一姓沈,华山派新掌门却是个姓李的。”


 


 


“不是天下第一?那这天下第一放着掌门不做,跑哪里去了?”


 


 


“听说去了巴蜀。”


 


 


“巴蜀!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自古巴蜀出美人嘛!”


 


 


两盏酒杯轻轻撞了一下,接着传来爽朗的笑声。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可乐不加冰

源栗身体互换记

*又名《前任误以为我主动和好是为了勾搭她室友怎么办》


 *ooc预警


1.

今天似乎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费沁源是被微信消息的提示声吵醒的,睡眼朦胧中用指纹解锁了屏幕,是洪珮雲发来的。


该死,难得今天没有公演排练,大早上还不让人睡懒觉。


【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费沁源居然拉着你室友走在一块了!】


什么鬼?洪珮雲在做梦?自己不还好端端在床上躺着吗?


费沁源突然感觉不太对,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病号服睡衣呢?而且…胸前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费沁源猛地从床上弹起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是前队友张怡的样子。...


*又名《前任误以为我主动和好是为了勾搭她室友怎么办》


 *ooc预警



1.

今天似乎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费沁源是被微信消息的提示声吵醒的,睡眼朦胧中用指纹解锁了屏幕,是洪珮雲发来的。



该死,难得今天没有公演排练,大早上还不让人睡懒觉。



【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费沁源居然拉着你室友走在一块了!】



什么鬼?洪珮雲在做梦?自己不还好端端在床上躺着吗?



费沁源突然感觉不太对,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病号服睡衣呢?而且…胸前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费沁源猛地从床上弹起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是前队友张怡的样子。



我一定是在做梦。



费沁源钻进被窝,再次睁开眼,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作为二十一世纪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的新青年,费沁源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2.

费沁源茫然地坐在床上,看着隔壁熟悉的床铺,床上熟悉的达菲熊和懒蛋蛋,还有床头熟悉的独角兽墙布发呆。



Fine,自己和张怡互换身体了。



不过,为什么是张怡?按照同人文情节,不是应该和喜欢的人互换才对吗?



不对,我干嘛要想到那个人!



费沁源懊恼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既然超自然现象是真的存在,结合洪珮雲的消息,现在“费沁源”身体里是张怡无误,那么现在得赶紧找到她。



费沁源打开锁屏,看见宋雨珊刚刚更新了朋友圈,配字【我好了】,并附上一张聊天截图。



【一片云:震惊!杉源结伴走进中心休息室,疑似复合!】


【一心一意林思意:K来了。】


【坨坨妈妈:今天我是Y。】


【七七:前辈们好甜哦。】


【有点ok的爽崽:OK,磕到了。】


【一一妹妹:刚睡醒,发生了什么?】

 



淦,336这群人不仅偷偷背着我建小群,还拉上别人嗑我的cp? 群名“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杉源”是什么鬼?明明是源杉!呸,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费沁源随手拿了件外套,夺门而出。

 




3.

另外一边,张怡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着对面低头害羞的姜杉,内心一阵波澜。

 


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变成费沁源的样子,本想着去找回自己的身体,出门却迎面撞上姜杉,祸不单行,习惯性将“杉宝宝”这个昵称脱口而出。



面无表情的姜杉微微一愣,脸上迅速泛起一抹绯红,极其不自然地回了一句:早上好。



张怡突然想起来,现在拥有的是费沁源的身体。



既然这样,身为两人的前队友以及队长,撮合两人的感情义不容辞,刻不容缓!



“杉宝,姜杉,我想跟你说点事。”张怡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姜杉的手,后者顿时僵直了身子,机械般点了点头。



“去休息室吧。”贸然让对方来房间感觉怪怪的,大早上休息室也没有人,张怡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听到休息室,姜杉暗自松了口气,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但为什么居然有点期待...




两人并肩走向休息室,张怡自然地挽上姜杉的手臂,感受到“费沁源”这般亲密举动,姜杉露出不被察觉的笑意。



上次这样并肩前行是什么时候呢?费沁源这小孩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不远处,拿完外卖刚走出电梯的洪珮雲目睹了这一幕,迅速捂住嘴,差点兴奋地叫出声。

 




4.

 “你要说什么?”仿佛预感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姜杉紧张地搓着衣角,不敢抬头看“费沁源”。



靠,二十好几岁的人了,在害羞什么啊,平时在宿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样!张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管了,好人做到底。费沁源,你可要感谢我!

“姜杉,我们和好吧。”张怡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出这七个字。



久积多时的冰川早已融化,阻隔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由川水汇合成的缓慢又经久不息的河流, 两人缺少的,不过是踏上连接两岸的桥梁的勇气罢了。



“什么?”姜杉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喜,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我说,我们和好吧,像以前那样。”张怡说完,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



“张,费沁源,你们在这干什么?”费沁源冲进休息室,看到“自己”含情脉脉地看着害羞快要写满脸上的…



姜杉? !



什么情况?张怡这个狗贼是不是借着我的身体对姜杉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行,我要向队长强烈抗议让姜杉换宿舍!



正在房间里吃着零食津津有味看着漫威电影的万丽娜打了个喷嚏。

 


“李艺彤!你多久没打扫房间了!看这灰尘都快呛死人了!”



发卡委屈.jpg



就算在外面风光无限的堂堂一姐,回到中心还是乖乖听小媳妇的话干家务。李艺彤发誓:下次发工资一定要买五十个扫地机器人,用完一个扔一个,嘿嘿。



张怡向散发着怒气的费沁源投送一个wink。



兄弟,我就帮你到这了,不用客气。



杉源复合了!在门边探出脑袋的闻声而来的洪珮雲郭爽以及336众人表示太甜了。

 




5.

今天是塞纳河不平凡的一天。



重大新闻!杉源复合!正主亲自发糖!


重磅消息!杉源大清早一同从休息室里出来!


各位听说了吗,杉源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愧是橘队,任何cp都会迎来春天。



张昕扭着屁股泡好咖啡,开始享受美妙的早晨。噢,一会记得提醒阿羊睡醒后叫人来修一下342的衣柜门,上次修好没多久又坏了。



336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鹅鹅鹅笑声。



在学校上课的孙珍妮第一时间发来讯息表示她也要康康。




6.

宿舍里,费沁源和张怡两人神情凝重地面对面坐着。



“张怡,你从姜杉床上下来。”



“为什么?这是你的身体。”



“我不管,不允许你碰她的床!”  



哼,坐一下都不给,你不还坐着我的床上吗,真是小孩子气。



张怡撇撇嘴,挪到费沁源旁边。



“现在姜杉去排练了,我们得赶紧在她回来前把身体换回来。”



“说得好,具体怎么操作?”



“按照同人文的套路,亲一下?”费沁源盯着自己的脸,天呐,居然有幸可以亲到这么好看的自己,虽然是借张怡的身体。



“那写的是对家cp,这方法咱俩行得通吗?”张怡有些怀疑。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就算不成功,亲了自己也不吃亏。



说干就干,费沁源一把将张怡按在床上,俯身慢慢吻下去。



“张怡,我忘带东西了……你们?”半路折回的姜杉打开房门,看到震撼人心的画面。



费沁源和张怡被突然回来的姜杉吓得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三人面面相觑。



气氛顿时尴尬到一个极点。



“姜杉,不是这样的。”反应过来的费沁源从暧昧的姿势中解脱,连忙向姜杉解释。



“杉宝,听我解释。”张怡起身,顺手把费沁源推到一边。以前徒手劈西瓜的本领可没白练,费沁源揉着发疼的胳膊,暗自腹诽。



“好啊,费沁源,原来你找我和好是看上了我的室友!渣男!”姜杉眼角噙着泪花,床上无辜的达菲熊,懒蛋蛋通通砸在“费沁源”的脸上。



哥,轻点,那是我的身体!一旁的费沁源很是心疼。



扔完玩偶发泄一通后,姜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哼,花心大萝卜!渣男!更让人生气的是,她居然是下面那个!

 




7.

张怡安慰眉头皱在一块的费沁源:没事的,我们能换回来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跳进塞纳河都洗不清了。费沁源烦躁地挠着头思考该怎么向姜杉解释。



别挠了,再挠头发都没了。张怡死死控制住她的手。



毫无对策的两人决定顺其自然,先在对方身体里好好呆着,没准睡一觉就恢复如初了。

 




8.

第二天,费沁源睁开眼,看见熟悉的房间和病号服睡衣,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发现不是梦。



昨晚想等姜杉回来单独好好地解释一番,但直到浓浓的困意袭来时,姜杉依旧没有回来。



既然身体换回来了,得将昨天发生的荒唐的一切说清楚。



“姜杉,听我解释。”费沁源拦下路过回宿舍的姜杉。



“解释什么?解释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好?还是为了别的女人屈身找前任求和?”姜杉冷哼一声,眼皮也不抬一下。



“不是,这件事有点复杂,你先进来。”多亏了平时射箭锻炼出来的力气,姜杉十分不情愿地被费沁源强行拉进宿舍。



出门扔垃圾的洪珮雲再次目睹这一名场面。



昨晚看着在自己房间里“喜极而泣”的姜杉,感情嘛,分分合合多正常,本老母亲很是欣慰。



洪珮雲转身在手机屏幕敲击几下,按下发送键。



【一片云:震惊!刚才我看到费沁源把姜杉拉进宿舍并关上房门!】


【一心一意林思意:我又好了。】


【坨坨妈妈:太!甜!了!】


【七七:大早上的,前辈想干嘛?】


【有点OK的爽崽:gkdgkd】


【一一妹妹下线中】



336又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鹅鹅鹅笑声。

 




9.

“费沁源!你不要仗着力气大欺负人!”姜杉想到昨天的事,委屈地红了眼眶。



“姜杉,这是个误会,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昨天我和张怡互换身体了,然后我们想着亲吻可以换回来,但是被你撞见了,我用醋醋和啾咪担保,我费沁源绝对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任何非分之想!”费沁源一脸严肃地发誓。



“我懂了,”姜杉脸色缓和了点。



“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才不是!



 “姜杉。”费沁源给她一个轻轻的,温暖的,残留着衬衫上薰衣草香味的拥抱“我喜欢你。”



姜杉轻叹一口气,用力回抱她。



“我也是。”



“其实我能理解,”姜杉低头埋进她的肩窝,小孩真的长高了。



太好了,你终于理解昨天我的欲哭无泪。



“你在下面也没关系,”



嗯?


“我可以为爱做1的。”


嗯??



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



此时此刻,坐拥江山的费沁源内心含泪怒吼:我是1!




今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嘲风风风子

《elision》 /赫奇帕奇杉*格兰芬多源

害,原来我这篇写完了的噢。

都忘了写了什么了,有ooc都是我的问题,大家随意看看就好。


提前祝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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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次费沁源配药差点儿把屋子炸了之后沈梦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恍然大悟之时正逢几位好友如往常周末一样一同出发去霍格莫德,出发前那熟悉的赫奇帕奇的背影明明只离她们几步之遥,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那金色的袍子,费沁源却一点儿精神气都没有,垂头丧气地对身旁的人视而不见。

沈梦瑶不太会处理这种问题,她与戚予珠对视一眼,后者瞬间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勾住格兰芬多五年级生的脖子悄无声息间把她带到了一个离赫奇帕奇远一点的地方,这才开口...

害,原来我这篇写完了的噢。

都忘了写了什么了,有ooc都是我的问题,大家随意看看就好。


提前祝圣诞快乐。

——————————————————————————


第四十八次费沁源配药差点儿把屋子炸了之后沈梦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恍然大悟之时正逢几位好友如往常周末一样一同出发去霍格莫德,出发前那熟悉的赫奇帕奇的背影明明只离她们几步之遥,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那金色的袍子,费沁源却一点儿精神气都没有,垂头丧气地对身旁的人视而不见。

沈梦瑶不太会处理这种问题,她与戚予珠对视一眼,后者瞬间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勾住格兰芬多五年级生的脖子悄无声息间把她带到了一个离赫奇帕奇远一点的地方,这才开口问道,“你圣诞舞会的舞伴作好邀请了吗?”

格兰芬多依旧一副丧气的样子,对这个话题提不起什么兴趣。“没邀请,没意思。”

“咦你这样就不对了。”戚予珠伸手拍了拍费沁源的脑袋,食指随意往着旁边一划,“舞会怎么能不参加呢,没有舞伴要不你从我们这中间找一个凑合凑合也行。”说着戚予珠故作沉思了一会儿,“但首先王奕不行,她太小了。宋雨珊太冷漠,你跟她跳舞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得多无趣。那剩下就只有我跟沈梦瑶…哇你难道不觉得跟我跳舞比跟一只鹅跳舞要愉快很多吗?”

沈梦瑶没忍住先笑出了声,宋雨珊只是轻飘飘往戚予珠那边递了个眼神,倒没说什么。王奕因为年数的原因敢怒不敢言,也只得躲在宋雨珊背后冲戚予珠扮鬼脸。后者心情大好地叉着腰得意洋洋,费沁源终于被众人之间欢愉的气氛给逗乐,也扶着戚予珠的胳膊笑起来。

之后没人再去提及这回事。五个人的脚印一同留在弯曲道路的积雪上,最后在岔路口暂别,只有费沁源一个人拐进了蜂蜜公爵糖果屋。

糖果屋里出奇的暖和。费沁源正弯腰认真地挑选着各色糖果为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的各式各样的活动做准备和囤积,忽而糖果屋的门吱呀一响,来者踩着木质地板走进来,转悠了好久,最后似乎在费沁源对面停下了。

“亲爱的弗鲁姆夫人——”费沁源听见是个清朗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澄澈与活力。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又继续道:“请问超大块巧克力还有吗?”

费沁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边——那里的口袋里堆积着罐子里存有的所有超大块巧克力,那原本是她预备带回去下周圣诞节打发王奕那个小孩的——面前贴着彩纸的巨大玻璃罐早就空荡荡,恰巧里屋传来弗鲁姆夫人醇厚的声音,“噢我的孩子——真不好意思,巧克力最近销量太过火爆,我们制作进度一直赶不上…要不你带点我们的乳汁软糖走吧,那也是本店的一绝。”

清朗少年音并没有对弗鲁姆夫人的提议表示反对或赞同,只是轻叹一声。木地板又嘎吱响起来,似乎是那人正要转身离去。

费沁源提起袋子来,探出脑袋来叫住了那人,“你好——”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他整个身子都包在温暖的袄子里,戴着一顶黄色的针织帽,围巾也裹得严严实实,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但费沁源仍然认出面前这个人是姜杉,从她露出的那双好看的眼睛,认出这个人是姜杉。

“你,你好。”费沁源自己都察觉出自己声音在打颤,她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极力想让声线稳定下来,“我想我巧克力买得有点儿多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分一些给你。”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费沁源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费沁源感觉自己耳尖都有点儿发烧了忍不住拿手去碰了碰,姜杉才扑哧一声笑了,“你好可爱。”

费沁源挠了挠脑袋。

姜杉取过一个口袋来,跟费沁源一块儿把巧克力稳妥地分成两份。“我认识你,你是格兰芬多的费沁源。”说道,笑着冲一脸惊讶的费沁源挤了挤眼,“格兰芬多如今最优秀的找球手,我去看过你比赛,很精彩。”

说的大概是前段时间跟赫奇帕奇的魁地奇吧,身为赫奇帕奇五年级的级长自然应当出面观看比赛,因此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费沁源这样想,心里莫名有些泄气,姜杉却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不是哦,是之前你们跟斯莱特林的魁地奇比赛。”

费沁源此刻是真的惊讶了。

姜杉手上熟练地给袋子打着结,嘴上跟费沁源聊,“你最后的那个飞扑很帅,我觉得应该全场人应该都记住了。不过你和比赛的时候不太一样,你比赛的时候都不会笑,看上去怪凶的。”

格兰芬多歪了歪脑袋。“很凶吗?”

收拾好东西的赫奇帕奇弯弯眼,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比赛的时候很凶,但现在就不,你平时很可爱。”



等到五人在帕蒂弗夫人茶馆集合时,其余四人发现费沁源身上的阴霾早已一扫而尽。她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跳进茶馆,潇洒地将手中的口袋往王奕怀里一扔,再落座到沈梦瑶旁边的空位。

戚予珠挑了挑眉,跟宋雨珊耳语,“我怀疑她刚刚根本不是去的糖果屋,而是去了佐科魔法笑话店。”

宋雨珊赞同地点了点头。

“各位各位,听我说。”费沁源掠过各位的惊诧,兴冲冲地开口,”你们猜我刚刚碰见什么了?”

沈梦瑶抢答,“我猜你是碰见姜杉了。”

费沁源拉住沈梦瑶的手一顿猛晃,“对的对的对的,她说她之前看过我的魁地奇比赛,夸我球技过人。她还夸我可爱,哦梅林啊,她居然捏着我的脸夸我可爱,她居然捏我的脸……噢我的梅林啊……”

四人交头接耳。费沁源又花了整整十分钟沉浸在被姜杉捏脸的幸福中,猛然醒来却发现朋友们并没有在听自己讲话,不由得生气拍响了桌子。四人如同受惊的一窝兔子般,不约而同抬头望向费沁源。

费沁源顺手端了杯水润嗓子。“王奕,你们在讲什么。”

“报告,我们什么也没讲。”

“那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讲话?”

“我们只是觉得好奇。”宋雨珊接过话头,“你明明为了姜杉郁郁寡欢那么多天了,为什么刚才只是碰了一面就这么高兴了?”

戚予珠接着插嘴,“难道你成功邀请到她做你圣诞节晚会舞伴了?”

一提到圣诞节晚会费沁源似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她给自己随便要了一份小甜点,鼓起腮帮子咀嚼着,活像一只受委屈的仓鼠。“没有,我没有给她提出邀请,她已经有舞伴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拖长了语调。“噢——”

“你们噢个什么啊!”费沁源气急败坏道,“我那天路过礼堂的时候刚好碰见她和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在聊天,那个女生邀请姜杉一起跳舞,我看见姜杉点头了。”

戚予珠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继续插嘴,“看来费沁源的恋爱是无疾而终了。”

“戚予珠你去死啦!”被吐槽对象终于忍无可忍,随手抓起一个小物件往戚予珠身上扔去,“什么叫无疾而终!你赶紧给我呸呸呸!”

帕蒂弗夫人茶馆外的雪花还在继续飘飘扬扬地往下落,暖洋洋的屋子里几个人惬意地窝在椅子里一如既往嬉笑打闹。茶馆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圣诞树,有人路过时开始陆续往上面挂礼物和贺卡,绿色的圣诞树沉默地矗立在雪白的雪地上,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车厢晃荡,且充斥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气味。费沁源独自一人缩在座椅的最里边,出神地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身边的空位放着快比自己还高的箱子。

车厢门忽地被拉开,费沁源惊惶地转过身子,在发现只是一个拎着箱子的女生后才松了口气。

女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眼角下垂,却鲜有的炯炯有神,且透着小孩子般的澄澈。她手上拎着一个大箱子,随手放到了费沁源对面的椅子上,才终于得空般朝向费沁源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这是费沁源关于姜杉的第一个回忆。

往后她经常在夜里梦到那个时候的姜杉,在那个晃荡的车厢里,夕阳安静地铺洒在每一个角落。姜杉和费沁源面对面坐着,她语气轻柔地给费沁源科普着各种魔法生物,讲到高兴的时候还掏出纸和笔来给费沁源写写画画。

姜杉低头写字的时候轻轻歪着头,那一双大耳朵由此格外明显,费沁源呆呆地看着她耳廓上的绒毛在夕阳下染上温暖的颜色,心里关于头一次独自外出远出的惊惶渐渐消融。

下车之后两个人就在人流中散开了,再见已是分院的时候,费沁源看着姜杉走入与自己不同的队伍中,身边簇拥着身着黄色领口校袍的赫奇帕奇。费沁源在格兰芬多的队伍中,沈梦瑶作为高年级的学姐轻声安抚着不安的新生们,偶然得空顺着费沁源的目光望去,望见姜杉。

“真漂亮。”沈梦瑶稍微弯了点腰,笑着对费沁源说,“是你朋友吗?”

费沁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出神般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梦瑶都直起身去跟旁边人谈笑其他了她才轻声开口道。

“我喜欢她。”

 


自从那一回在糖果屋相遇后,费沁源在学校里遇见姜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

她偶尔是一个人,安静地在学校里漫步。有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海藻般漂亮的长发,面容精致,是一个漂亮的混血儿。费沁源认出她是那个给姜杉提出舞会邀请的女生。

“那是拉文克劳的孙珍妮。”

再一次相遇后,沈梦瑶这样告诉费沁源。

“她是那个有名的巫师家族的大小姐,刚转校来霍格沃茨不久,比你还小上一届,今年才四年级。她们家跟姜杉家是世交,姜杉自然要多担待点她。”

费沁源没忍住扭过头去打量刚跟自己擦肩而过,现在正挽着姜杉胳膊甜腻腻撒娇的孙珍妮。

“别看了,”沈梦瑶把费沁源脑袋掰过来,“孙珍妮不会参加舞会,所以她不可能是姜杉的圣诞节舞伴——所以你懂了吗?姜杉没有舞伴。”

日子继续平淡地过着,等到费沁源后知后觉察觉到遇见姜杉的次数也太多了,两人已经到了能够平常主动跟她打招呼的地步了。

“早啊,费沁源。”

姜杉喊她名字的时候语速总是有点快,语调倒是懒洋洋的,尾音偶尔轻巧地往上翘。

费沁源也由最初的惊慌失措慢慢到了可以淡定自若回礼的模样,“早上好,姜杉。”

或者只是匆匆擦肩而过,在视线交错的时候彼此轻轻颔首,眼里藏着些只有彼此才懂的心照不宣。

 

 

圣诞节越近校内的节日气氛便越加浓厚。

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已经多了棵圣诞树,有人开始往树上挂心愿卡。费沁源坐在壁炉边喝橘子汽水的时候沈梦瑶从楼上下来,坐下前好奇瞟了一眼那些挂着的卡片。

“我突然想起来,帕蒂弗夫人茶馆外不是也立了一棵圣诞树吗?”沈梦瑶舒适地窝进沙发里,在暖洋洋的壁炉旁连声音都变得懒洋洋了起来,“我看见有一张贺卡上写着——‘希望她能来邀请我跳舞’。”

壁炉火安静地燃烧着,偶尔有轻微水分炸裂的噼啪声响。费沁源低头看着膝上摊开的杂志,小口嘬着橘子汽水,隔了很长时间才出声:“我应该去邀请她吗?”

休息室里没有人回应。沈梦瑶的脑袋歪靠在沙发后背上,几缕散发从额上垂下来,遮住她半闭的眼睛。费沁源盯着沈梦瑶的脸,又记起初见这位学姐的那一天,姜杉背对着她踏入赫奇帕奇的那一天。

费沁源喃喃道:“我应该去邀请她吗?”

 


魔药课下课的时候费沁源遇见姜杉了。

赫奇帕奇的袍子颜色在格兰芬多的红色和斯莱特林的绿色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姜杉又长着一张优秀的脸蛋,理所应当地吸引了周边所有人的目光。

费沁源迎着姜杉的目光,迟疑地走上前去。“你是来找我的吗?”

姜杉笑了,点点头。“请问这位小姐可以腾出一点时间来跟我聊聊天吗?”说着,她歪了歪脑袋,露出圆圆的,看上去很可爱的耳朵。

身后的好友们正在低声加油呐喊,费沁源不自觉咽了下唾沫,点点头便跟着姜杉走了。抬脚迈步前费沁源转头狠狠地瞪了下幸灾乐祸的好友们,却只换来一阵更热烈的起哄。

“怎么了?”姜杉听见骚动,停下步子转身来问费沁源。

费沁源脸都快羞红完了,拉着姜杉的手匆匆向外跑。“我们还是快走吧。”

外面正在下雪,费沁源出来得急,围巾落在了沈梦瑶那儿,一钻进冷空气里便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但姜杉却始终没有挣脱开费沁源的手,两个人一直往前跑,直到雪白的地上脚印一路蔓延没有尽头,直到两个人呼吸都变得急促,手脚重新暖和起来。费沁源停下来了。

“对不起。”费沁源鞠躬道歉,“一路拉着你跑了这么久。”

姜杉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没什么,是我有事情找你。”

一阵风夹着雪花刮过,费沁源又是冷得脖子一缩,仿佛听见自己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她正懊恼出来得太冲动,埋怨自己那一群朋友,突然感觉到什么温暖的东西围上了自己脖子,费沁源低头看去,姜杉正温和地帮她把围巾下摆在胸前理好。

理好后姜杉后退半步,仔细打量了下费沁源,看见她眼里藏不住的局促,这才满意般地点了点头。“你现在看上去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以前?”费沁源惊了一下。

似乎也很满意她现在这个反应,姜杉露出半颗小虎牙,送给费沁源一个狡黠的笑。“就是你在火车上的那样。”

“等,等等。所以说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但记得你,我还知道你说你喜欢我。”

姜杉微微低下身去,让费沁源注视着自己的清亮眸子。费沁源一阵慌乱,她在姜杉眼里看见自己,又突然透过自己看见另一个身影——是四年前分院帽下的自己。

她听见姜杉开口。

“我等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跳舞呢?”

 


费沁源的心里奏起圣诞节的舞曲。


【END】

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塞上雪 终章

八 、将军白发征夫泪


刘闲一直都没有倒下。她就那样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像,我看着她被人潮淹没,却感受不到一丝她生命消散的实感。


一根箭羽擦过我的脸庞,身后陈倩楠痛苦的嚎叫了一声,我赶紧用刀拨歪另一根,转身去扶她起身。


“妈的……”


陈倩楠死死地咬着牙,那根箭的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肩膀之中,持着长枪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我把她那只手扛在肩膀上,我们现在深陷在敌方的战阵之中,我寻找着紫旗在烟尘之中的方向却怎么也找不到。


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扭过头的同时,陈倩楠怒吼一声,硬是提着枪戳了上去,冲着马肚子一挑...

八 、将军白发征夫泪




刘闲一直都没有倒下。她就那样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像,我看着她被人潮淹没,却感受不到一丝她生命消散的实感。




一根箭羽擦过我的脸庞,身后陈倩楠痛苦的嚎叫了一声,我赶紧用刀拨歪另一根,转身去扶她起身。




“妈的……”




陈倩楠死死地咬着牙,那根箭的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肩膀之中,持着长枪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我把她那只手扛在肩膀上,我们现在深陷在敌方的战阵之中,我寻找着紫旗在烟尘之中的方向却怎么也找不到。




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扭过头的同时,陈倩楠怒吼一声,硬是提着枪戳了上去,冲着马肚子一挑。长枪入肉,战马哀鸣一声,将骑手甩在地上,我连忙补上一刀,送那人归了西,又要去扶已经快拿不住枪了的陈倩楠。




陈倩楠将手臂一甩:“你先撤,缩回城门后面,去守住墙。”




“我……”我刚想说我跟她一起留下来,陈倩楠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墨迹个屁,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见我放下手来,她缓缓收起表情,冲我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声音也柔和了些许。




“放心,你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说完,她转过身,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喝,持着枪,杀进了人群。




“长枪队挑他们的马,其他人退回城墙上来!”张雨鑫在城头呐喊,“骑兵队继续冲锋!刀斧手砍云梯!剩下的人把城门堵上,死都不能让他们过来一步!”




我只得往回跑着,拔出刀跑上城楼,城楼之上的情况并不比城墙前好多少,弓箭手几乎已经把箭羽全部射完了。我用尽全力一道道地将云梯推下城墙,又将滚木乱石扔将下去。狼烟四起,几乎要将我熏烤熟了。




刘姝贤在不停的张弓放箭。我将她身边的一个飞索砍下来,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匹直冲而出的战马,马上,胡晓慧低低地伏着,弯弓蓄力。刘姝贤每一次放箭,都必有想要靠近的人被箭羽夺去性命。




有敌人跳上城头来,我一刀送进了那蛮子的肚腹之中,又砍掉一根绳索,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疲惫感慢慢压过了肾上腺素,身上的摔伤也开始痛了起来。




刘姝贤只是弯弓搭箭,一根冷箭忽而向她飞来,正中她右胸。她吃痛,这支箭射了个偏,人眼看就要倒下去,却又死命地扶着墙头。




“老刘!”我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她那里跑,她却抬起手来,示意我不用管她。她左手扶着城垛站了起来,右手疼的直颤,但依旧弯弓搭箭。身后的箭筒里已经不剩几只箭了,我冲上去,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城垛后面一拉,暂避下外面的冷箭。




“老刘!”我对她大喊道,“你不能再打了!”




刘姝贤的脸因为失血变得有些苍白,这一箭让她的呼吸也变得疼痛了起来。但是她摇了摇头,挣扎着又要站起来。




“我得给……我得给胡晓慧儿开路呢……”




我还想阻止她,可又是一根飞索甩了上来,我只能再次挥刀砍断那根绳索。刘姝贤咬着牙,又是一箭射出,本来都逼到胡晓慧身边的蛮子脑袋上顿时中了一箭。




胡晓慧直起了身子来,她坐在马上弯弓搭箭,周围是交叠的长枪利剑和乱飞的冷箭,但她依旧正正地坐在马上,在瞄准之后,她松开了弦。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一个蛮子惨叫一声,顿时摔下了马去。




“好——!”




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我意识到,胡晓慧刚刚射死的,很有可能是对面的高级将领。




韩家乐的铁骑迅速在她的指挥下冲到了胡晓慧身边替她断后,刘姝贤身子一歪,撑着城垛,费力的露出一个笑容。




“你看……”她目视前方,不知道在对谁喃喃地说道,“我教的弓,是不是很好……?”




尽管她似乎并未询问我,我依旧鼻头一阵泛酸,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极了,好极了。”




……




敌方主将战死,狼骑自乱阵脚,城下士兵如潮水一般退去时,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们又一次赢了——以极其惨烈的代价。




刘姝贤已经昏过去了,但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我费力地把她拉起来,倒拖着她下了城楼,往医疗帐走。她的身子越来越重,过了好一会,她突然弱弱地说了一句:“小杨?”




“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医疗帐了……”我咬着牙拖着她,身上的伤一阵阵地疼。




刘姝贤摇了摇头。




“我活不了了。”她说话的声音像是要融进空气里一般,“你帮我跟胡晓慧说……说我……说我对不起她……”




我没回答,只顾着把她往那拖。抬着重伤员担架和互相搀扶着的人从我们两边路过,不远处有一个人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向着我们跑了过来。




“我来!”胡晓慧跑到我面前,便要把刘姝贤从我手里接过去,刘姝贤却说不出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胡晓慧。我帮忙把她的腿抬了起来,我们三个人向着医疗帐急奔而去。




人手不够,连张怀瑾都被叫来当大夫了。她看见我跟胡晓慧扛着刘姝贤过来,慌忙跑上来,抬手就要拔箭,却被一边的周诗雨阻止了。




“不能拔!拔了血流的更快!”周诗雨凑过来,手搭在刘姝贤腕卖上一探,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胡晓慧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便见周诗雨摇了摇头。




“她已经没有心跳了。”




“不可能啊!”胡晓慧连连摇头,“刚刚她还在跟我们说话呢,不可能啊,你看她眼睛还睁着呢,她还在看着我,周周,你救救她好不好?救救她……”




苏杉杉闻声,也走过来一探究竟,她效仿周诗雨探了探刘姝贤的脉搏,片刻过后,她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




“晓慧,节哀。”




胡晓慧依旧不依不饶地扯着她俩的袖子,跪在地上哀求她们将怀中的人救活,我咬了咬牙,一狠心,手掌向她后颈斩落,她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苏杉杉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回头看着她们几人说道:“我还要去把剩下的人接回来……晓慧姐,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我向着军帐外面大步走去,帐外是满天的飞雪,宛若千树万树梨花散落,又似天公为掩埋大地上的血迹而落下的泪。




可我不能流泪。我想道,我还要去接她们回来呢。




……




经此一役,隆恩关四百八十名守军,算太守本人在内,仅剩不到百名。纵然有韩家乐带来的精兵强将,但也不知道还经不经得起下一次的冲击。




这一仗打完后我昏昏沉沉睡了足足一整天。梦里全是鲜血和尸首,但我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到我再醒来时,马车已拉着一车家书向着英魂归处而去了。




张雨鑫把剩余的残部叫到了一起,她说出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留下来继续的时候语气很平缓,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家常小事一样。有些人选择了回乡,有些人选择了继续留下,我站在两拨分开的人之间不知所措,张雨鑫走过来,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小杨。”张雨鑫说道,“你是我们的英雄。如果你真觉得累了,就回中原散散心吧。”




二队变得群龙无首了起来——刘洁战死了,张笑盈和她一同牢牢地守住了指挥大旗,愣是站到了最后一刻,据说,两人的遗体紧紧拥抱在一处,怀里是满目疮痍的旗杆。




陈倩楠最终还是骗了我——她倒在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身上伤的面目全非,刀砍,箭伤……鲜血染红了白净的皮肤,但她的面向却一直朝向前方,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撤退。我把她的遗体背了回来,和其他牺牲的战友放在一起,后来,我看见苏大夫走了过来,陈倩楠仰面睡着,她蹲下身,帮她合上了未闭紧的双眼。




至于刘闲,我在尸山血海里摸索了很久,才找到了她那把被冲砍的变了型的军刀。我把那刀背了回来,在空荡荡的军帐里擦了又擦,直到刀刃由血迹斑斑变得锃光瓦亮时,我才一下子哭了出来。




那一刻才发现,她们真的离开了,她真的离开了。




后来几日我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有一天,张怀瑾找到了我。




遗书有些是给自己珍重的战友的。张怀瑾将一个信匣交给我时这样跟我说道。她的眼睛浮肿,看来也是狠狠哭了一回。我侧过身子将她迎进来,对她说,陪我坐会吧。她本来犹豫,后来听我如此要求,还是点了点头。




“谁写给你了?”我问她。




张怀瑾沉吟半晌,答道:“陈倩楠。”




“她说了什么?”




张怀瑾苦笑一声:“她说,这一回很不走运,自己怕是回不来了。这一辈子,她当了兵,命中注定是要辜负我了。如果看到这封信的话,就让这封信代替那时的我说声抱歉。”




说完,她攥紧了拳头。




“道歉有何用,若真心要致歉,就该当面回来说与我听啊。”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我抱着她,也暗自垂泪。




张怀瑾走了之后,我看着那个信匣。过了很久才颤抖着打开了它。




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我拿起来翻开,看着里面自己清秀的一行字和落款,我一瞬间模糊了眼睛。




“赠宇馨:




边关苦寒,训练完要是内衬出了汗,记得添衣,别再着凉。我留下一件棉衣在枕头底下,我若回不来,你拿去穿吧。




刘闲”




我将信揣进怀里,跌跌撞撞地去她的床铺那里摸索,枕头底下确实放着一件棉军服,洗的很干净,平平整整地放着,我把它凑近鼻端,皂角的味道涌进鼻腔时,我的眼泪再一次从眼眶里逃了出来。




……




打马进了城门,我没多做停留,直接拴了马,向着城楼上去了。




张雨鑫正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所望之处是满天的沙尘之下隐没的山峦。听见脚步声,她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




“你不是回中原了么?”




“不回了。”我耸耸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张雨鑫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留下来也就多加了一个人的力量,只是苦了你正值芳华,要陪我这个迂腐书生一起殉国了。”




“那便殉吧。”我无所谓地扶着城墙,也向远方望去。




这里才有我的一切,有我温馨和痛苦的回忆,有我手足和爱人的鲜血浸染的土地。我活,这里是我的宿处,我死,这里是我的坟墓。




一朵朵的雪花又飞扬了起来了,我和张雨鑫并肩在城头站着,不一会,肩上和头上都落满了风雪。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骏马嘶鸣,战吼冲天。恍惚间,那些逝去的人好像都站在我身边了,手执兵器,与我一同遥望着风雪弥漫的荒原。




过了很久,张雨鑫的手才落在我的肩上。




“岂曰无衣。”




她轻轻念到。




“与子同袍。”




~全文完~



后记:



东元642年,隆恩关告破,守城将领张雨鑫和韩家乐带着城中剩余一百余名战士死战至最后一刻,歼敌一千,最终全部壮烈殉国。



隆恩关乃北境最后一道关卡,瓦吉部骑兵越过长城向中原发起进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兴殇帝在中央军掩护下仓皇南逃至伶仃洋,最后由宰相负于身后跳海殉国。自此,兴朝灭亡,瓦吉可汗哲别建都燕京,改燕京为大都,改元神秀,国号为蒙。享国二百二十三年,传八代帝,后被农民运动推翻。据史记载,首领自称兴朝元帅赵粤之后,举紫旗为号,一呼而天下应。蒙太祖哲别神武韬略,是千年难得一遇之贤主,其后继之君却不懂治国安邦,蒙朝版图横跨亚欧,人民百姓却苦不堪言。

我是阿顾

盛夏(上)

第一次尝试校园风

第一次写非现实向

有一点点紧张

也可能有一点点ooc


(一)

夏日午后的阳光仍是灼热的,晒得篮球场的青石板都有些发烫,在晴朗无云的蓝天下不远处的绿树更显的青翠欲滴,招惹来了几只纯白的鸟儿落在瘦长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正好下场休息的洪珮雲双手撑在长板凳后,因为剧烈运动呼吸有些急促,仰着头任由额头上的汗珠连滴落下,眼睛因阳光直射有些不适地微闭着,马尾被高高束起,优越的五官在阳光下更加立体,与白色球服混搭在一起,少年气息满溢。


林舒晴第一次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洪珮雲。


彼时她碰巧来球场陪朋友向暗恋了很久的男生表白,小姐妹就...

第一次尝试校园风

第一次写非现实向

有一点点紧张

也可能有一点点ooc




(一)

夏日午后的阳光仍是灼热的,晒得篮球场的青石板都有些发烫,在晴朗无云的蓝天下不远处的绿树更显的青翠欲滴,招惹来了几只纯白的鸟儿落在瘦长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正好下场休息的洪珮雲双手撑在长板凳后,因为剧烈运动呼吸有些急促,仰着头任由额头上的汗珠连滴落下,眼睛因阳光直射有些不适地微闭着,马尾被高高束起,优越的五官在阳光下更加立体,与白色球服混搭在一起,少年气息满溢。



林舒晴第一次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洪珮雲。



彼时她碰巧来球场陪朋友向暗恋了很久的男生表白,小姐妹就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说着其实已经在寝室里背了无数遍的表白的话,原本能言善辩的人,在这一刻好像完全哑了火,满眼都是踌躇。



为什么会这样?

林舒晴有些不理解。


她从来没喜欢过别人,自然也完全不了解暗恋一个人的感受,所以她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一边暗暗想着到时候要好好调侃一下那个小怂包,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场上乱瞟消磨时间,眼神嫌弃地从那些刻意耍帅吸引女生注意的男生身上扫过。



一转眼,却刚好看见了洪珮雲。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林舒晴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就好像炎炎烈日下刚拧开的雪碧发出噗嗤一下的气泡音,冰镇西瓜在风扇下冒着呼呼的冷气,从便利店随便拿的雪糕刚刚好戳中了挑剔的味蕾,是比知道胡编乱写的四级考试压线通过时,还要欢欣鼓舞的心情。


以至于后来当她每次看到雪碧、冰镇西瓜和雪糕的时候,都会想起此时此刻,被框在夏日里的洪珮雲。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刚好把正神游天外的林舒晴拉回现实,不远处的告白显然已经以失败收场,朋友红着眼眶跑过来一把拽着她向场外跑去,林舒晴来不及反应,便也只好和她一起逃也似的离开,没找到机会再回头看一眼。


少女的发丝飘扬在空气里,穿过风的缝隙。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林舒晴懊恼地咬了咬下嘴唇,心里蒙上了星星点点的阴影。






(二)

夏日是很漫长的,难熬的炎暑和嘈杂的虫鸣拉伸了整个夏天,日子好像过的格外缓慢起来,在树叶的缝隙间艰难地流淌着。




窗外的热气已经凝成了实质,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把人都逼进了空调房里


林舒晴在图书馆撑着下巴走神,面前的专业书已经几十分钟也没再被人翻动过一页,少女眼眉低垂,睫毛的剪影被阳光轻轻浅浅地印在了书页上,整个人显得有点无精打采。


“洪珮雲……”


发呆的人嘴里念念有词,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没人能想到上一秒还在嘴里念叨的人下一秒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林舒晴眼神慌乱的抬起了头。


面前的洪珮雲笑容和煦,宽松的白衬衫衣摆被随意地扎进了牛仔裤里,衣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有扣紧,衣领向外掀开,边角处微微翘起,露出了她白皙的皮肤和一小块凸起的锁骨。


看起来好好摸的样子,坐着的人下意识喉结滚动,突然有点想喝水。



“同学?”


洪珮雲有些尴尬地在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林舒晴面前晃了晃手,又指了指林舒晴对面的位置

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啊?”

林舒晴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桌子上的书拉过来一截为洪珮雲腾了些位置,小声回应道

“当然可以啊。”


“谢谢。”

洪珮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她对面也翻开了书。


林舒晴的耳朵被悄悄染红了一片,手指在页脚处反复拨弄着,使原本平整的书角褶皱起来,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她。


对面的人神情认真,眉头轻轻蹙起来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缘故,她的耳朵也悄悄烧红了一片。



“要和她说话吗?”

“说什么比较好呢?”

“她会不会嫌我烦啊?”



时间就在纠结当中一点点消磨过去。林舒晴想的太投入,犹豫的太认真。连窗外阳光消散,淅淅沥沥的小雨绵延成为瓢泼大雨都没有发觉。




“啪嗒”

洪珮雲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声音惊扰到了她。面前的人盯着手机,另一只手快速地收拾好书,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转身离开,没再看她一眼。

林舒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原本挺直着的腰杆有些颓丧地瘫软下来,苦兮兮的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才是个怂包吧”





“轰隆隆~”

图书馆外的天电闪雷鸣,厚重的雨滴砸在地面的小水滩里,溅起一圈圈小水花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又出人意料,打得刚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人措手不及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

林舒晴嘴角耷拉着低声吐槽

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下意识在周边逡巡了一圈,终于接受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事实,认命地低头冲进雨幕里



“那么大的雨也敢这么冲出去?”

一只脚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的林舒晴就被来人扯着书包带拽了回来,半倒进她怀里

“哎?”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是……



洪珮雲吗?











Cecily

「杉源」水星记

我算不上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害怕很多东西。夏日里爬进我房间的虫子,deadline近在眼前的毕业论文,看不到出路的未来,旁人无缘无故的喜欢,和所有得到后的失去。

刚出道的时候,在我们都还显得小心翼翼、所有话题只敢讲得一板一眼的MC1,我看着屏幕上那句“你做过什么勇敢的事”,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我的人生履历要怎么跟这个词搭上边。

可她不同,仿佛永远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接到我微信求救后第一时间赶来帮我对付蟑螂,顶着所有可能的指责对我说出了一句陪伴,跌得再重也能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起来。

我试图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给这份勇气冠上一个因由,可转念一想,我像她那般大的时候,远没有那样...

我算不上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害怕很多东西。夏日里爬进我房间的虫子,deadline近在眼前的毕业论文,看不到出路的未来,旁人无缘无故的喜欢,和所有得到后的失去。

刚出道的时候,在我们都还显得小心翼翼、所有话题只敢讲得一板一眼的MC1,我看着屏幕上那句“你做过什么勇敢的事”,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我的人生履历要怎么跟这个词搭上边。

可她不同,仿佛永远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接到我微信求救后第一时间赶来帮我对付蟑螂,顶着所有可能的指责对我说出了一句陪伴,跌得再重也能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起来。

我试图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给这份勇气冠上一个因由,可转念一想,我像她那般大的时候,远没有那样多的勇气。

刚入团的那年,我还沉浸在高考结束的暑假里,满脑子劫后余生的喜悦,而至于她,好像连中考的困扰都还没经历过。

但这不妨碍最初那个一度被我怀疑是多动症的小孩子,冲着当时还有些拘谨生涩的我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费沁源。”

我和她从来是完全不同的人。

那时候我还是全队公认的理科直男,看不出女孩子们不算明显的示好,给予的回应估计也不能让她们满意。于是费沁源顺理成章成为了我那时亲近的朋友,少不经事的小孩子才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已经被划进了她的偏爱名单。

她把我们两个的合照冲洗出来夹进了透明的手机壳,丝毫不管那些照片比起装饰品更像是黑历史。

“你怎么把它夹这儿了啊?”

没有问出的后半句是,这不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吗?

诚如前面所说,我那时候直男的有些过分,所以并没有把这些隐晦的小心思放在心上。一起买过的情侣睡衣逛过的商场早在脑海里糊成了马赛克,提起二〇一六年的初春,有关于她最清晰的记忆,是三月伊始的一个夜晚。

B组分成两路南下北上,虽说是早就知道的安排,可她们临行前的夜晚,费沁源还是在我房间用光了我一整包面纸。

我能理解她如此伤心的理由——跟她最为相熟的朋友几乎都在那夜收拾好了行囊。可我又不太能明白她为什么一哭起来就刹不住,后来一想,这孩子一没经历过文理分班二没体会过高三时期的人员流动,也就释然了。

我帮她理好因为把脸埋进枕头而贴在额前的散乱刘海,轻声说着算不上安慰的话,她仰头看我,被泪水浸润的眼眸闪着清透的光。

“别再想了,这种事,以后多着呢。”

“那你呢?”

我明知道标准答案是笑着说上一句不会,可记忆里的自己只是抬手用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用“当然”作回答。

三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这无足轻重的两个字叫做一语成谶、报应不爽。

我和她之间的谶语太多太多,不经意间就划出一整道银河。

“我们就像两条挨得很近的平行线,可一旦相交又会越走越远。”

“点开对话框打上字,才发现大姐姐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盯着屏幕里听她絮絮叨叨念着信的自己,影像里的我表情生动,目光温柔,下一秒网络中断,骤然黑掉的屏幕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

在我丢掉最后一丝耐心前,屏幕再度被画面充盈,我看见自己抱她满怀,我盯着自己一字一句讲着给粉丝的话,我听见自己说,“我以为我走不下去了。”

优秀偶像的基本素养是自揭伤疤。

我有很多一个音节都不想提起的事,比如三选那首我提前跑出去的歌,比如我留给自己发泄却被拉出来公诸于众的微博。

再比如,我经常被所有人拿出来冷嘲热讽的偶像失格。

差不多三天前,我无意间刷到一条朋友圈,寥寥数语,配图都没一张。

「别人跟你想的不一样,是你的预设崩了,不是别人的人设崩了。 ​」

在那件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回忆的事之后,握手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早教会了我这种道理,恶意逼到眼前,我只有低下头等这漫长的几十秒结束的份。

我变得神经兮兮,队友来找我吃饭,我用大大小小的理由推掉,集体活动也是能免则免,宛若一个透明人。

我想,在所有人眼中,无论是我的人设还是她们给我的预设,估计都已经崩了个一塌糊涂。

只有费沁源是例外。

她仿佛看不见我面色里的不耐,听不出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和宋雨珊一起自嘲是装疯卖傻二人组,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哄我开心。

印象里她总是眉眼弯弯地冲我笑,嘴角翘起来的样子都好看的出奇,轻易就能化开缠着我不放的负面情绪。

我曾说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后来我才恍然,面对她时,被爱裹挟的一直是我。

有段时间她缠着我问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她说姜杉姜杉,你觉得我像什么?

我是语文很烂的理科生,想了许久要以什么来比喻,最终也只是搬出太阳这么一个有些俗气的意象而已。

我把这个答案讲给她听,她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敲敲点点也不知道是在干嘛,半晌后面带得意地把屏幕晃到我眼前。

“那你就是水星了。”

搜索框里的问题是离太阳最近的行星,我的天文学还算过得去,不用求助搜索引擎也能知道答案是水星。

你看,她真的很会哄我开心。

我曾说,她和谁都玩的很好,跟我一起也没什么区别,我难免要怀疑自己在她心里的位子。

她捂着嘴笑,眼里流动着细碎的星光,心无芥蒂地开我玩笑,扬起声调喊“原来你对我的感情变质了。”

我别过脸,在满堂的哄笑声里撇着嘴说她想太多。

在这个无论台上台下真心都显得寡淡的舞台上,十几个字就足以一语惊醒戏中人。

我开始反复在她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时只是打着哈哈,用“小孩子别乱讲”来搪塞。

私下里我们的互动并不像台面上那样轻快,除开工作外我要处理的麻烦事同样不少,比如大学里的课业和人情。

她经常来我房间,带着大袋小包的零食和聊不完的话,然后坐在一旁看我忙自己的事,并不吵闹着要我陪她一起,就算没有十个可爱,她也只是偶尔叫一叫我的名字,在我应声后又说没事。

不过如果我当时只是在玩手机或者无所事事,那么事态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她可能会突然趴到我身上,或者猛地抽走我手里的手机,藉此吸引我的注意。

我笑她幼稚,她鼓着脸反驳,说你又好到哪里去?

我们总拿对方开玩笑,争一争谁是更傻的那个,为到底谁才是猪这种无聊话题你来我往乐此不疲,我说她脸圆她一定要回敬我一句腿短才算结束。

这种玩笑亲密熟稔,她整天在我身边姜杉姜杉喊个不停,我几乎忘了自己比她年长许多,忘了我和她以往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真狡猾啊,费沁源。

2017年的夏天我前所未有的轻松,远没有往年的提心吊胆,也没有日后的心事重重。

等我反应过来,夏日已经远去,上海短促的秋天一眨眼就翻了篇,上海的冬季和地冻天寒这个词压根儿搭不上边,我们在十二月也还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出门。

公演结束后照例的回中心开直播,所有这些结束后我卸了妆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和她身上同款不同色的情侣毛衣,仰头看见房间里晾着的衣服也有她的几件,她一直跟我抱怨突然找不到的梳子剪刀可能就扔在我的桌子上。

事情不大对了。

“姜杉。”

或许是我躺到床上的动作幅度太大,本来已经陷入浅眠的费沁源睁开眼,目光带着刚刚醒来的茫然感。

“卸了妆再睡。”

她应声,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紧我的腰不肯撒手,撒娇要我帮她摘隐形眼镜,这小孩特别善于得寸进尺,摘好了隐形眼镜又哼哼着让我帮她卸妆。

洗好脸后她踩着拖鞋跑回床边,心满意足地躺下,手里还抱着刚才直播里跟我讨要却并没得到准许的公仔玩偶。

单人床被她占了大半,我心想这人睡相未免太不雅观,轻手轻脚侧着躺到她给我留出的空档。

我不是在放纵她,我是在放纵我自己。

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我那时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掌控好这段关系的界限天平,我是大她六岁的年长者,一向自诩拎得清的天秤座,我,没有喜欢她。

这种可笑的想法在那个万劫不复的雪夜被她用一个吻摔得粉身碎骨。

那一瞬间我整个大脑都停止了工作,却在下一秒更加冷静而疯狂地运转起来。她没有给我思考怎么办的机会。

逃离永远是上上策。

宿舍门被仓皇关上时我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却在再度见到她时仍要保持一切如常。

腕间的红绳悄悄断掉,只不过不是在夏日的尾巴,而是凛冬时节。

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细枝末节已经没了讨论的意义,只是我经常在想,为了那一瞬间的失望和委屈,让我和她变成今天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时间有多可怕呢,几十天就把一顿火锅能解决的事情拉长成了时至今日的尴尬。

我们心照不宣,谁都闭口不提,揉皱的纸平摊开来,痕迹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消去。

从此刻起才是真正的太阳和水星。

第一届偶像运动会,我几乎没什么项目,在候场区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我盯着身上橙色的队服发愣,耳边响起名义上属于我的队伍、我却一点也不熟悉的歌。

我的队友们都站起了身,走到空白的场地一起跳着这首前几天才表演过的曲目,只有我因为忙着处理学校的事务而对这首歌一无所知,真正像个彻底的局外人。

局促间我看到有人逆行过人群向我走来,她俯身冲我笑,伸手拉我一起融入我还有些陌生的队伍,生动的面容与初见时一点点重合。永远都是她先向我伸出手。

我和她在候场时玩着无聊的推拉游戏,顺势倒在她身上,也拍拍自己的腿向她发出邀请,在她坐上来的瞬间开玩笑说她又重了一些。

她站起身回头作势威胁我,我只是笑,恍惚间以为世界上真有破镜重圆的美梦。 

一周后她的生诞祭如期举行,我站在台上,乱成一团的回忆在脑子里兜着圈,张口却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鼻腔泛酸的同时我听到自己比哭还难听的一声“好”。

不能哭。

我这样告诫自己,没等到下台就破了功,进了后台时她被一群人围得严严实实,我听到她扬着声调说谢谢。

后来我们一起跳了巧克力之吻,我也去她的unit串过几次场,全队一起跳的一曲皇家纹章,我和她一同出现,挽手唱完了那句瞬眼就过的唱词。

“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拥有,还好,我有能一起疯的好朋友。”

为什么偏偏是这太过讽刺的一句,我早早松开她的手,在那首长达四分钟的歌曲内,再也没有望向她哪怕一眼。

没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舍友和以前的队友张罗着给我零点庆生,我无所事事刷着手机,突然想起来三年前那个偷偷在我房间贴满了气球的小孩子。

零点时端着蛋糕出现的人已然换了。

我看着微信的消息提醒,费沁源的名字就那么撞进我的视线。卡点踩的很准时,她发了很长一段话,我却一点也没有心思去看。

她们问我是谁发来的消息,得知后一脸促狭地问我开不开心。

我开心个狗。

“以后你每次生日我都在了。”

骗子。

我从来就不该把那份半开玩笑当作信誓旦旦。

而等到推迟至十二月的生日公演,她站在台上,全然没有我当时的局促不安,平淡地说着套给任何一个人都适用的生日祝福。

MC3的游戏我和她险些分到同一组,我看见她表情慌张几乎要跑下台去,不知为何却想起来我的上一个生日公演,她自然而然把我划进了她的组别。

我和其他队友一起围在她身边看她一寸一寸咬断那根pocky,跟着起哄的我看起来比谁笑的都要开心。

没什么好介意的。

眼见着年关又临,十几天的假期近在眼前,2019伊始,我们久违的心情不错。

被cue到cp的时候我悄悄捏紧了拳,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并不在意。

直到她一把扯过我,嘴里有些着急地说着,“是不是,相亲相爱啊。”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再距离她如此之近,呼吸不畅的同时心跳却陡然加快,分开后我还未缓过神,自己都能感受到面上的热度烫的惊人。

队友调侃我有什么可害羞的,我捂着脸想要瞪她,可满脸的笑意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是在生气。

我从没想过公演舞台也能成为试探的绝妙场地。

开年后的第一场话题是我们在以前的队伍里一同玩过的游戏,我和她不再是队首队尾,而是前后而立。

当年的默契好像只那一次有效,我听着她用有些得意的声音问答案是不是女仆咖啡店,想也没想就推上了她的肩膀,却又赶忙拽着她的胳膊再度拉她回来。

我们两个盘腿坐在舞台的地板上,她冲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想起前几天出台的扣分条例,刚想拉她站起来,又循着小小的私心闭口不言。

扣就扣吧,我管他的。

宋雨珊之前笑我是个太过拧巴的人,我自己也承认。

我说不出对她的初印象,却盼着能从她那里听到有关于我的。她或许看出了我的不安,问我有没有听说过互免。

可我想听你说我。

台下的观众和台上的队友笑声快掀翻剧场的屋顶,我探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我们走吧。

她拉着我的手腕一起跑下舞台。有些事,还是不说最好。

揣着私心的我并不在乎旁人的起哄,可当我发现她对此那般介意,我也就难免开始介意。

于是我跟着朋友去了MC4,于是我最终也没敢读出本来写给她的那封信。

等到最后一个人念完写给她的成人礼,屏幕上开始播放她这几年磕磕绊绊走来的路途,记忆里她十四岁以来的身影与屏幕上渐渐重合,我才恍然她已经长成了最初被所有人期待的大人模样。

她长大的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我差点忘记,哪怕是现在的她,也跟当时刚出道的我还差着两岁距离。

我连把信送到她手里的想法都打消了。

绕着太阳的水星本就不该偏离轨道的。

我不该靠近她。

这种想法在运动会到达了顶峰,我坐在她后一排,整个下午也没跟她说哪怕一句话。

我其实对运动会这种活动一向没有兴趣,只有等射箭比赛开始,我才围着毯子坐到了最前排的地板上。

无论十环还是六环,她的表情都没什么不同,看不出惊喜也看不出失望,反倒是我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不断的计算着他的分数,去和别人比较。

最后一轮她的发挥说声完美也不为过,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去了休息室。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祝贺或安慰她的人都会有很多,并不在乎是否多了我这一个。

散场时我和她手臂相碰,我一瞬间鬼迷心窍,想揽过她拥入怀中,却立刻清醒起来,偏过身走向别处。

保持现状就好。不会再期待,也没有失落。

乘车一同去外务的时候,我这样想着。

我对自己的自我规劝总要失败的一塌糊涂。

我握紧了她的手,听她像以往一样拿那首歌开我玩笑,话语间想尽办法给我下套,总不肯好好站着非要倚在我身上。

“我刘海丑吗?”

我想起我们之前一起坐在一起直播的夏日,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刘海,轻声说,“不丑”。

我看见她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还在问着什么,可我已经全然没心思听了,随口应声的同时,我陡然想起那首我抄给她的诗中,最末的一句。

其实,我和你站的很近很近。

就像天和海。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平行线,终有一天也会再次相遇。

—Fin—

—「天真有邪」的另一半,感谢食用—

Cecily

「杉源」天真有邪

我和她牵着手走过很多地方。 

比如一同逛街时路过的大街小巷,赶外务时在场合间辗转的匆忙路程,异国他乡热门景点里的短暂旅途。

当然,最常走的自然是从中心到剧场的那一段,我和她从烂漫的春日开始,走过流金铄石的长夏,干净清爽的短秋,最终在冬季难得一见的漫天大雪里定格。步伐落在浅浅的积雪上留下脚印,没等到来年春天就和雪水一起融的一塌糊涂,看不见来时的痕迹。

我曾半开玩笑地跟她说,“姜杉,再走上个六七年,这条路我们就算走到头啦。”

她听出了我话里拙劣又明显的双关义,垂眸笑了笑,漂亮的笑容里带着我最讨厌的,类似大人在对待孩童的无知时才会产生的表情。

我讨厌被当成小孩子。

刚来到这个鬼...

我和她牵着手走过很多地方。 

比如一同逛街时路过的大街小巷,赶外务时在场合间辗转的匆忙路程,异国他乡热门景点里的短暂旅途。

当然,最常走的自然是从中心到剧场的那一段,我和她从烂漫的春日开始,走过流金铄石的长夏,干净清爽的短秋,最终在冬季难得一见的漫天大雪里定格。步伐落在浅浅的积雪上留下脚印,没等到来年春天就和雪水一起融的一塌糊涂,看不见来时的痕迹。

我曾半开玩笑地跟她说,“姜杉,再走上个六七年,这条路我们就算走到头啦。”

她听出了我话里拙劣又明显的双关义,垂眸笑了笑,漂亮的笑容里带着我最讨厌的,类似大人在对待孩童的无知时才会产生的表情。


我讨厌被当成小孩子。


刚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时候,我十四岁,刚脱离“小学生”的行列两年而已。


几乎我见到的每个人都要比我年长,可能是两三个月,也可能将近十年。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被当成小孩呵护或者疼爱,毕竟抛去队友和前后辈这样带着情感色彩的词汇,同事这个词更能形容我们关系的本质。


你会对同事产生类似于“她比我小所以我要照顾她”这样的想法吗?扪心自问,我不会。


同队里更没人会把我当成小孩子,说到底大家都是未成年的合法童工,哪儿那么多讲究。


于是姜杉注定成为她们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她太过自然地担当起了姐姐的角色。在她面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甚至算不上讨喜的人,房间从来懒得收拾,三餐永远靠叫外卖了事,看到恶评心情也会阴晴不定,拧完罐头的手也会酸痛难忍,不是心态积极的次时代Ace,更不是徒手劈完西瓜也只会傻笑的怪力少女。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姜杉的年龄确实高出我们队内平均水平一截儿,如果我是她的话,拼死拼活也要在进公司的时候把年龄改小起码两岁——我丝毫不怀疑她那张有欺诈性的脸能帮她完成这种壮举。


毕竟我刚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能比我大三岁就顶天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亲近,虽然我也会偶尔喊着她“姜杉宝宝”,在微博下或明或暗地提醒她不要忘掉我的生日公演,约她一起出去吃饭或者逛街。


但六岁的代沟从来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在看水獭小宝贝的时候我说话还磕磕绊绊,她愁苦着高考的时候我还感受不到课业的压力,如果不是在同一年大脑发热来当了偶像,我们的人生轨迹压根不会有哪怕一点点可以重合的地方。


除了工作和变成工作一部分的生活,我们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曾经看过一眼她的作业,见鬼的机械制图,看似规则的线条把我的脑子搅的一团乱麻——我也困惑了很久,这种难度的科目,姜杉是怎么通过那堆大大小小的考试的。


不过好在姜杉几乎不在我面前做这种作业,事实上,就算在我们的关系更亲近之后,我也鲜少能了解到她脱离偶像身份时的生活和过往,闲谈时总是我们一起扯东扯西,可真的谈到更深入的范围后,只有我一直在出卖自己的秘密。


去年夏天,我和她一起窝在她的单人床上,头枕着她的肚子,举着同一部手机逛小红书,她吵着要给自己买新的双肩包,看着看着注意力又跑到推送的按摩仪上去。


“你最近肩膀很不舒服吗?”


“不是。”她浏览着产品示意图和相关参数,“我想给我妈买一个。”


印象里姜杉总是给她妈妈带礼物,逛街时偶然看到的长围巾,长途外务时特别留意的纪念品,临近年节精挑细选的节日礼,数量之多去评一个当代二十四孝也没什么不行。


不过。


“你怎么从来只给妈妈买东西啊?我要是你爸爸肯定要委屈了。”


她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视线甚至没从屏幕上挪开哪怕一公分,语气平淡地开口,巧妙地避开了我的问题。


“你不也不给你爸爸买么。”


“那不一样。我也没给妈妈或者哥哥买过。”


我鼓着脸嫌弃她偷换概念,“而且每次回去应该是他们给我买礼物才对吧!”


我想我当时的语气一定得瑟到了一个程度,不然姜杉绝对不肯把视线移到我身上来。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抬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我的侧脸,反应温柔的完全符合她一贯有点虚假感的初恋形象。


“费沁源。”


“叫我干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形容,挺适合你的。”


“嗯?”


“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纯真无害,目光真挚又干净,任谁看了也要陷进她漂亮的眼睛里。


她从来就是塞壬,只是海妖靠的是歌声,她只需要虚情假意地笑一下就可以了。


“哟哟哟这语气酸的,羡慕我啊?”


“是啊,羡慕我们小费。”


我一骨碌坐起来,凑到她面前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可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爱你啊。”


见鬼的爱里长大的小孩。


大约是因为“在爱里长大”,我才一天天提心吊胆,畏手畏脚,多吃一口饭都小心翼翼,在评论区看到恶言装作视而不见,忍受自己一直讨厌的肢体接触还要笑脸相迎。


去他妈的。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从来就不好。


无论是刚出道的时候,在国民美少女的舞台上哭的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连贯的我,还是现在,出了天大的事也能一副积极阳光的表情面对的我。


某种程度上,那些讨厌我的人说的很对,我确实太幼稚也太冲动了。


这大概是我能和姜杉亲密起来的直接原因。在那件她一辈子也不想提起,却又要一次次在所有人面前自揭伤疤的事情之后,原本的命运轨迹偏离了航道,平行线终于有了交汇的趋势。


那段时间她特别不爱理人。 队友们找她说话,她敷衍嗯啊着搪塞,集体的逛街约饭,也是一句有事盖过去。


可是姜杉偏偏理我,毕竟我那段时间铁了心地跟她在身后,无论她反应有多冷淡,我也能鼓起勇气装疯卖傻,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做的理由其实有点难以启齿,她应该也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在赌气。当然,我不是指我在和她赌气。众所周知,那句“加油,陪伴你”给我招来了多少质疑脏水,我只是想向那些人证明我的真心,或者说我和姜杉的情谊,比她们那些龌蹉心思清白干净的多。


我想用现实狠狠扇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看看,错了也能改过,近墨者黑并不是普适原理,成年人的心思也并不是都那么复杂难懂。


结果等姜杉重整旗鼓决心好好面对的时候,我走到了心态最为消极的岔路口。


那些日子里我满心都是疲惫和无措,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做什么才能不令人失望,怎么样才能讨人喜欢。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但确实是我第一次遇到就算家人帮忙我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个顺风顺水的过程。小时候我想要桌子上自己够不到的草莓,哥哥会帮我拿好,再大一些想要学习射箭,父亲就帮我找了很有名望的教练。


就算是加入SNH这样疯狂的想法,家人也二话不说地支持了我。


我一直以来活的太过自洽了。所以当事态第一次逃脱了我的掌控之后,我选择了逃避。


我告诉姜杉自己要出去散散心。


那段时间我们还维持着正常的联络,我出门时会拍一些风景照发过去,跟她聊几句当天的见闻。


渐渐的有我要退团的消息流出去,我看着消息栏里提示的,姜杉刚刚点赞的那条微博,心里清楚她已经知道了。


消息栏图标显示的数字渐渐多起来,更多的我眼熟或者陌生的ID在那条微博的点赞列表里留下了痕迹。


我决定回去。


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我在那段时间长久以来的疑惑,回国那天她偷偷去机场接我,周身都浸在阳光里,给人一股拨云见日的明朗感。


那个瞬间应该是我喜欢她的开端。


我和她自己也说不好,在那段对我们两个都太过灰暗的日子里,到底是谁拉了谁一把。


回去之后,上海慢慢进入了夏季。


我赖在姜杉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明明在自己的房间躺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心血来潮跑进了208,在姜杉惊诧的目光里嬉皮笑脸地躺到她床上,头枕着她的大腿开始玩手机。


有的时候,我刚洗完澡,脑袋上还包着浴帽,一摸过去满手冰凉粘腻的触感,自己都要嫌弃。


可姜杉不会。她任由我把湿答答的浴帽贴在她裸露的腿部肌肤上,偶尔还会帮我把几绺掉出来的头发重新掖回去。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夏天对我有多珍贵。


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想要更多的夸奖和无尽的温柔。


那时候姜杉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我身边,会因为我和别人玩得好吃醋,一句重话也不会对我说,偶尔闹起来佯装打我也只是轻轻地把手拍在我身上,我挠她痒痒她也只会瘪着嘴轻声讨扰。


我偶尔会送礼物给她,同款不同色的毛衣,和我床头的玩偶样式相仿的小包,里面藏着的都是我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你总给我买这些干嘛?”


“因为喜欢你啊。”


我刻意用油腻的语调,半真半假地用玩笑讲出真心话,她只是笑,毫不用力地推我肩膀一下。


“姐姐也喜欢你。”


这种时候我就会大笑着作势要亲她,偶尔得逞后会听见她喊“费沁源你有毒吧”,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我凑的很近的时候略微偏一下头,灵巧地躲闪开,脸上还是温温柔柔的笑容,眼里带着湿润的潮气。


我当时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躲开后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时刻我会在下一秒错开与她交汇的视线。


只要再多一秒,我就会被看穿了。


我开始了无聊的试探。


我的时间不再都留给她,偶尔她找我出门,我却因为早就许诺给别人的约会只能说抱歉。


她会吃醋吗?我不知道,因为每次她只是“哦”一声,然后说“外卖等你回来一起吃”。


转眼到了国庆,我三号回了家,过了中秋节的第二天就赶回中心。


到了姜杉的房间我才发现她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额头的温度明显高于正常体温。


“我昨天吃药了,你别担心。”


“你昨天就发烧了?”


“嗯。”


我很难想象当晚的姜杉到底是什么心情,中秋节独身在异乡度过,亲人朋友都不在身边,所谓阖家团圆的夜里,只有不适感忠诚地陪伴着她。


“你把药箱放在哪里?”


“床对面那个抽屉,对,最下一格。”


走到那个抽屉旁我才发现最上面放了两个月饼,一个还没启封,另一个被姜杉吃了一半。


已经开封的是姜杉喜欢的云腿月饼,剩下的是奶黄味。


姜杉从来不喜欢奶黄,她吃月饼一直只吃咸口,云腿或者酥肉,坚定地把甜党指为异端。


喜甜的是我,并且视奶黄月饼为心中的白月光。


那一刻我的心跟海绵没什么两样,被姜杉抓在手里,她不怎么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印痕,轻而易举就能把它揉皱成一团。


“怎么不跟我说。”


她“嗯”了一声表达疑惑,我端着水和药走到她面前,把药喂到她嘴边。


“昨天发烧了怎么不跟我说。”


她咽下药片,接过水喝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除了在微信上说几句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话,并且让我担心一会儿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整天我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恢复点力气后强撑着起来,为第二天的生日公演做预演。


“我跳的是不是太没有力气了?”


“没有。”我冲她扯出一个笑,“很好看。”


我又开始每天跟在姜杉身旁了。


我感觉到我仿佛离真实的她更近了一点,她偶尔会露出暴躁的情绪,碰到不友善的人表情也会逐渐变冷,在学校被针对的时候私下里也会爆几句粗口。


我在她面前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小孩子一样的顽劣本性根本收不住,时常拿着虫子的玩具吓她,或者在言谈间日渐变皮。


那天我在她晚上教我跳舞的时候耍赖偷懒,坐到地上,扯着她膝盖处的裤子吵着好累啊我不跳了。


“费沁源。”


她的表情是我没见过的不耐,“别闹。”


我看着她脚上那双前几天一起去买的情侣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席卷上来。


“你干嘛凶我?”


她也是一愣,然后看着我,慢慢表情恢复到我熟悉的温柔,弯了弯嘴角。


“我哪有?”


“你就有。”


她揉了揉我头顶的头发,把我从地板上拉起来,继续教我跳舞。


回去的路上,我跟她小指勾着小指,她一直低头盯着地面,沉默许久后问了一句话。


“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猪一样。”眼见着她又作势要打我,我换了一副正经的腔调,“是非常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


“嗯。”我用力勾了一下她的手指,“非常照顾我,也很会包容我,对待身边的人或者生活都很宽容,好像怎么样都很难生气一样。”


我感觉到她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勾住了我的手指。


等我明白姜杉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之后我们的相处里,姜杉还是在日渐变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虽然在怼完之后还是会在我闹脾气的时候温柔的安抚我,但是……


不是这样的。


说我心里没有空落感是不可能的,我一直以来都说过的,我想要更多的夸奖,和无尽的温柔。我喜欢的从来都是温柔的大姐姐。


我曾经以为她是,直到后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里,我终于明白过来,姜杉从来不是只会一味温柔的人。


紧接着让我更加无力的想法是,在清楚这件事后,我还是很喜欢她。


过一段时间之后上海下了大雪,在我们队某场公演的那一天,下班的路上我们裹在羽绒服里,手牵着手走去罗森。


“真漂亮啊。”


人在看到真心喜欢的事物的时候,形容和夸奖都是很匮乏的,我也不例外,张口结舌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漂亮而已。


“是,只是可惜,太短暂了。”


“嗯,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昙花一现,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下去,我想那一瞬间我和她一定心有灵犀地想到了Team XII。我们刚才在剧场表演的,已经是倒数几场的公演了。


我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最终也只是吸了口凉气,然后故作开朗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


“姜杉,我们来打雪仗吧!”


我把雪球扔到她身上,没有控制好力道,径直落进了她的毛衣领口。


她被这一下激的呲牙咧嘴,脸上难得有了愠色,也抓了一把雪,捏实之后朝我的方向扔过来,隔着羽绒服虽然不疼,我还是知道,她生气了。


我跑到她身边去,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听着她在我耳边吵着“费沁源你今天死定了!”


我收紧手臂,眯着眼笑,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回去之后要杀要剐都听我们姜杉的。”


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起开啦,还要走路呢。”


我闻声松开手臂,然后被她挽住,接着走完了剩下的路途。


事实证明北方人并不一定就比南方人耐寒,当晚回去之后我除了手指冰凉之外一切如常,倒是姜杉因为这场雪感觉冷的不行,开了空调后也不肯脱下外套。


“冻死我了。”她蹙着八字眉,“我觉得我嘴唇都在发抖。”


“真的?”


“真的。”


她把脸凑到我面前,嘟囔着“不信你自己看。”


我的目光落在她漂亮的嘴唇上,哪里还有心思管它到底在不在发抖。


我闭了眼,仰头凑上去,唇瓣贴合的触感传过来,我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打算。


她这次没有躲开。


同样没有的是回应,我感觉到我的嘴唇也开始发冷,睁开眼之后我发现姜杉用下目线看着我,眼神看不出情绪,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逃跑了。


整个过程她没有哪怕一丁点动作,仿佛世界上最漂亮精致却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


几天后见面的时候她笑着冲我打招呼,仿佛那一夜的事情都是我的幻想,跑到我身边跟我闲扯,自然而然,心无芥蒂。


“B50还有几天?十天对吗?”


“嗯。”


我顿了下,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


“重新分配宿舍的话,如果,我是说如果,XII的大家大部分还在一起,你会想和谁一起住。”


“蒋舒婷吧。”


姜杉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她还记得。


她用这四个字给了我回应。


她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我,“春节公演的Unit要不要一起,就当补上这次B50没能一起合作。”


“好啊。”


“那就狼自吧。”


“不要,”我听见自己有些着急的语气,“我想跳爱未央。”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巨大的无力感像海水一样涌上来。我明明记得,上次一起合作的时候,选曲夜蝶之前,她说不想要太难的舞蹈,尤其是性感向。


她什么事都会答应我,我什么要求她都会点头说好。


为什么只有那件事不行。


我那几天总是躲着她,找到机会就和孙芮徐伊人呆在一起。


我拽着孙芮前辈教我跳舞,仿佛赖在另一个舞蹈房里就能逃离我们两个独处时的那种尴尬。


等我看到她微信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有余,跑到另一间练习室的时候发现她还在,我因为跑楼梯上气不接下气,刚开口想要道歉就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通。


她一直很害怕特别难的舞台翻车,害怕被别人说不努力、划水、只靠脸,害怕被别人说没长进不真诚。


这些我明明都知道的。


可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仿佛都被放大了十倍百倍,我已经记不得她都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晚以我的一句“你有完没完”作为结尾。


她愣住了,长久的缄默后她转身走出了练习室,期间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蹲下身,觉得太阳穴开始发疼。


我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姜杉把下巴抵在我的肩头,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她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无措。


“他们总是把我想成他们所希望的样子。”


“我明明从来没有说过我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在发现我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之后,反而要来指责我呢。”


我的手垂在她腰际,完全不敢动弹,几次想抬手拍一拍她的后背,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只是让她的眼泪顺着下颚线滑落,浸入我的衣襟。


当时安慰着她的我,如今一样成了让她失望的那种人。






我已经记不太清上次和姜杉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虽然我们完全没有到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事实上我们的关系还算平和,偶尔见面还是笑着打个招呼,她发现我的衣服乱了也会帮我捋平,有合作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论怎么做更好。


但是私下我们鲜少能碰到,仿佛已经完全在两个不同的交际圈,恍惚间我甚至觉得那些一起走过的春夏秋冬全是我的一场大梦。


偶尔我会看以前的公演或者直播,看着画面里的我和她嬉笑着缠闹在一起,满眼都是纯粹的欢喜,之后的种种波折坎途、忧愁风雨都从未存在,我还在屏幕后的那个平行世界做着我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人。


放到现在,任谁也不会从我们两个身上看出来,我和她曾经在彼此的生活中留下过那么多的交集。


那件事一个月之后我总是重复做着和姜杉有关的梦。有时候梦到我们毫无龃龉,依然嘻哈着搡作一团;有时候反复地梦到那个在舞蹈房她转身离开的夜晚;有时候梦到我们在陌生的地方擦肩而过如同从不相识。


直到有一晚,梦里的姜杉像刚熟识时冲着我露出明朗的笑,她张开双臂,抱我满怀,在耳边轻声细语。


“费沁源,我们和好吧。”


梦里她牵着我的手,走过我们无数次走进的罗森,走过我们一直以来在其中表演的剧场,走过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世界之窗,那些承载着过往的地点一一掠过,等我走到完全陌生的场景,道路延展到看不见的远方,发现换了天地的同时也发现了身边已不见姜杉的身影。


下一秒醒来我就看见室友有些担忧的表情,身上浮了一层虚汗,胸腔深处传来奇异的感觉,我说不清那到底是怅然若失还是如释重负。


“做噩梦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徐伊人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垂,说着“不怕”。


以前我做噩梦或者梦游吓到的时候,姜杉也是这样,一边摸着我的耳垂,一边低声哄着我,说这样子就不会害怕了。


“你怎么也用摸耳垂对付噩梦的。”


“别人也这样?”


我怔愣一下,突然却想起姜杉曾经站在舞台上一边笑一边问我,“别人是谁?我是你别人?”,又想起她气呼呼地嚷着“我是外是不是?费沁源?我是外是不是?”


“是,别人也会的。”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她。


不久前的特殊公演,我们因为站位问题要一起出场。我和她商量着要怎么做,挽起胳膊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到台下的惊叫声,晃神间却想起去年的国庆公演,我和她走在街上,也是这样手挽着手,对着迎面粉丝的镜头,在胶片上留下两张笑的过于傻气的脸。


我心不在焉地玩着玩偶,听着歌词计算时间,还未起身就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朝着她该到往的位置走去,同那晚一样,没有等待,没有回头,就那样把我和那个夏天里的我们抛在身后。


我看着她的背影,前几天无聊时用人工智能做的测试结果,一字一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我和她的一生。


「是涉世未深,过眼云烟,和走不到尽头的马路。」

—Fin—

海盐芝士奶盖不要盖

霍格沃茨的日常【比翼琪霏】

一、 


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里,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窗外微风吹过,轻轻摇散了盛开的蒲公英,壁橱里火光摇曳。 


在这舒适的环境里,休息室角落里有一个人正俯首奋笔疾书。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写完了,把羽毛笔扔到一旁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看着面前4英寸长的羊皮纸的检讨书,缓缓说了句"无语……" 


吴羽霏回忆起今天魔药课时的事情就觉得两眼一抹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今天的魔药课,大家都安静地照着书本上的步骤进行熬制,接着不知...

一、 

 

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里,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窗外微风吹过,轻轻摇散了盛开的蒲公英,壁橱里火光摇曳。 

 

在这舒适的环境里,休息室角落里有一个人正俯首奋笔疾书。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写完了,把羽毛笔扔到一旁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看着面前4英寸长的羊皮纸的检讨书,缓缓说了句"无语……" 

 

吴羽霏回忆起今天魔药课时的事情就觉得两眼一抹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今天的魔药课,大家都安静地照着书本上的步骤进行熬制,接着不知从何处突然散发出了一阵香味。 

 

闻着挺辣的但很香,很多人很熟悉却又暂时想不起来,不知不觉整堂课的人都开始咽口水。吴羽霏因为感冒鼻子不通气并未嗅到什么不对劲。 

 

直到教授走到吴羽霏旁边,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的坩埚里捞出了一块辣椒,吴羽霏愣在原地。 

 

"吴羽霏,下课了你留一下。" 

 

"啊?"吴羽霏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接着看到教授拉长的脸才赶紧答应道"好的,好的。" 

 

吴羽霏垂着头两手捏着自己的院袍心想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上魔药课用的坩埚会冒出火锅底料。 

 

她当然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吃火锅,又找不到锅,就用坩埚将就了下,那样赫奇帕奇这一学年的学院分大概会被扣到垫底。


于是她开始编,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 

 

教授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从教多年,也算是经历了各种大风大浪,偏偏却第一次遇到用坩埚煮火锅的学生,竟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吴羽霏魔药课的成绩一直不错,但也不能因此就不惩戒,于是把她说教了一通,最后让吴羽霏在下节课前交一份4英寸长的检讨,外加赫奇帕奇扣5分。 

 

吴羽霏只得点头说好,抱起课本和教授道了别赶紧离开了。 

 

此时吴羽霏只想逮住那个扎双马尾的罪魁祸首,毕竟为什么会用坩埚来煮火锅,说到底也是因为她。 

 

"怎么能怪我!"方琪委屈的说道。


吴羽霏气得跳脚说道"怎么不怪你,要不是你说用坩埚煮火锅,我今天怎么会在上魔药课的时候被教授骂,还要写,要写4英寸长的检讨!" 

 

"那你说是不是你昨天自己说想吃火锅的。" 

 

"我,你!"吴羽霏被堵得说不出话,但又不甘心嘟嘟囔囔道"那还不是你说你可以用咒语把坩埚清理干净的,我真是信了你。" 

 

方琪见吴羽霏气呼呼的样子开口安慰道"哎,好啦好啦,那我帮你写2英寸。" 

 

"2英寸半。" 

 

"我还有5英寸的神奇动物研究报告以及7英寸的魔药课论文。" 

 

"魔药课论文最多只需要写六英寸!" 

 

"那是这次的作业,我写的是这学期最后一篇自定内容的论文。" 

 

吴羽霏听了吐槽道"你疯了写七英寸。"说完虽然还是气鼓鼓的甚至觉得方琪就是不想多写,不过也答应了,毕竟有总比没有好。


二、 

 

今天是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选拔,因为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魁地奇球场上除了参加选拔的和零零散散的斯莱特林的学生就没多少人了。 

 

而此时围着黄黑相间围巾的赫奇帕奇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明显。 

 

吴羽霏想专心的看接下来那个人的表现,却没办法忽视身旁两个人戏谑的眼神。 

 

总归是吴羽霏挨不住那眼神先开口道"干嘛啊,你俩不去练习魔咒课的作业在这干啥?" 

 

"没有呀。""我们也在看选拔嘛。" 

 

梁乔和梁娇你一言我一语的回道。 

 

"哈?这是斯莱特林的选拔你俩格兰芬多的在这看什么?"吴羽霏嘟囔道。 

 

"那你咧。""你一个赫奇帕奇的在这更奇怪。" 

"再说了我们是来做科研的。""对。"


"科研?"吴羽霏皱着眉头疑惑道"你们这么快就要写论文了?魔法史?" 

 

"不是,是理论结合实际观察的,关于比翼……唔唔唔!"梁乔正要说出口却被正好下了场走过来的方琪捂住了嘴。 

 

一旁的梁娇见了马上补充道"关于比翼琪霏都有哪些嗑点。" 

 

方琪松开手,见大小乔在旁边笑成一团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真是令人头疼的双胞胎。 

 

她转过头看着耳朵有些泛红的吴羽霏笑着明知故问道"你在这又干嘛?" 

 

"我,找你要检讨书啊。"吴羽霏回道"说好的帮我写的2英寸的检讨书。"说完朝方琪伸出了手。"赶紧,明天要交给教授。" 


"哎呀,写完了写完了,等下给你,先去吃饭,我都要饿死了。"方琪拉住吴羽霏伸出的手把她拖着朝餐厅走去。


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餐桌正好隔了个格兰芬多,而某嗑研所今晚话题所围绕的两个正主正好和餐桌两侧的嗑研所成员背对着背。 

 

于是两位正主分别都听到了时不时身后传来一些奇奇怪怪咿咿呀呀的嗑到了的声音。 

 

吴羽霏就在这咿咿呀呀的氛围下吃完了自己最喜欢的约克夏布丁,而方琪时不时会转过头澄清几句,不过只会被咿咿呀呀得更厉害。


三、 

 

最近天气愈加寒冷,不断下降的温度和从周四一直持续的大雪,霍格沃茨的大湖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 

 

因为家住南方,以前一年四季都不曾见到下雪的吴羽霏,第一次在霍格沃茨看到下雪的时候她开心得像获得了自由的家养小精灵。 

 

但是因为去年在大湖滑冰的时候"有幸"碰到了巨型乌贼。自那以后不管大湖冰结了多厚,吴羽霏都不愿再去大湖滑冰了。并且每次看到餐桌上的碳烤鱿鱼,吴羽霏都无从下口。 

 

去年方琪问道吴羽霏为什么不去大湖的时候,得知了原因,方琪表示"就这?" 

 

毕竟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就是在湖底,除了沉船时不时就能看到那只巨型乌贼游过去。 

 

而吴羽霏听了之后对比了一下自己学院温暖舒适的环境,颇为同情的对方琪道"你好可怜。"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惹得方琪一脸问号,因此两人还拉扯了半天到底是哪个学院的休息室更舒适。


虽然吴羽霏不会去大湖,但自从三年级有了霍格莫德日之后,几乎每次只要能去霍格莫德村方琪都会去问吴羽霏要不要一起。 

 

但眼瞅着这周霍格莫德日的到来,却仍旧没有看到某个人的身影时,吴羽霏真的只是随口问了句"她最近很忙?" 

 

一旁的罗可嘉听到,笑得别有深意还说道"倘若小霏都不知道,那安安怎么可能知道呢。" 

 

吴羽霏只能回句"无语!" 

 

最后吴羽霏是和龙亦瑞等人一起去的霍格莫德村,一路上大家都七嘴八舌的交谈着等下要去买什么。 


吴羽霏正附和着最近为了迎接圣诞节,蜂蜜公爵糖果店新出的圣诞限定羽毛笔口味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一旁的众人顺着吴羽霏的眼光看到了某个双马尾正和另个人聊的开心。


龙亦瑞看到吴羽霏的表情暗道不妙,赶紧道"哎哎哎,那啥,我们可以先去那个,喝个黄油啤酒。" 

 

"对对对。"杨媛媛也赶忙说道"这天气冷的我,简直了。" 

 

于是众人簇拥着吴羽霏带着她朝三把扫帚的方向走去,和方琪完全相反的方向。 

 

即便面前的黄油啤酒再好喝,众人说的话题再有趣,现在的吴羽霏只想知道方琪和谢菲菲为什么会在一起。 

 

这个问题即使都要到圣诞节了都还未弄清楚,而自那次从霍格莫德村回来后,某醋王几乎都没再主动跟方琪搭话。 

 

毕竟自己因为心情不佳连限定口味的羽毛笔都忘了买,而因为马上就要圣诞节,霍格莫德日也得等到节后了。 

 

而且因为上课频繁走神,又被罚写检讨,虽然这次只有两英寸但这笔账还是记在了方琪头上。


四、 

 

魁地奇比赛结束后,就是平安夜,为了烘托节日氛围,学校把礼堂好好的装扮了一番。 

 

晚会如期举行,早在这之前许多人都结成了伴,而吴羽霏坐在角落无所事事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只觉得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怎么不去玩儿啊?" 

 

真是令人讨厌的声音。 

 

吴羽霏面无表情的回道"不去。" 

 

方琪早就感觉到近来吴羽霏态度的不对劲,但奈何小怂包的称号也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她又试探问道"怎么了,又被罚写检讨了?" 

 

被戳中心事的吴羽霏冷冷的哼了一声,但从方琪的角度看怎么都觉得是别扭又傲娇,看来问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方琪干脆直接拿出了准备了许久的礼物。 

 

"什么啊。"吴羽霏发出假装平静的声音。


"自己打开看。" 

 

虽然表情不为所动,但是还是很快的拆开了包装。盒子里放着的正是那天自己在霍格莫德村提到的圣诞限定口味羽毛笔。 

 

以及一个水滴状的透明玻璃试剂,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吴羽霏看了看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方琪。 

 

接收到询问的目光,方琪回道"这是福灵剂。" 

 

福灵剂,一个神奇的小药水,也是幸运药水,因为只需要一小口就可以在十二小时内都有好运气。 

 

而也因为非常难配,之前魔药课教授上课的时候表示只要这学期最后一篇自定论文能够得O,就把福灵剂作为奖励给那个学生。 

 

显而易见,那个得了O的学生,就是眼前这人。吴羽霏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方琪的期末论文会写长达七英寸长。 

 

看到吴羽霏的表情方琪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表示就是你想的那样。 

 

正期待着吴羽霏的表示,没想到这人却说道"那你能帮我把检讨写了吗?" 

 

"啥?"方琪皱着眉不明所以"你,又拿坩埚煮火锅了?" 


"没。"吴羽霏摇摇头道"这次是因为走神。" 

 

大概是太出乎意料,方琪不知作何反应。 

 

吴羽霏见样赶紧补充道"这次只有两英寸!" 

 

方琪听了,一时哭笑不得,无奈道"你是笨蛋吗。"

荼奈

人间乐园

      如果要你舍下那条命,你会把它心甘情愿留给谁?

1.

       因为变异性病毒突然大规模爆发而被迫全方面封闭了的上海一家医院里,住进了许多漂亮的女孩子。

       袁一琦已经独自在逼仄的病房里待了三天,这期间装备齐全的护士们来来往往的给她测量着各项数据,在第三天下午才略带同情的留给她两片药丸。...


      如果要你舍下那条命,你会把它心甘情愿留给谁?

1.

       因为变异性病毒突然大规模爆发而被迫全方面封闭了的上海一家医院里,住进了许多漂亮的女孩子。

       袁一琦已经独自在逼仄的病房里待了三天,这期间装备齐全的护士们来来往往的给她测量着各项数据,在第三天下午才略带同情的留给她两片药丸。

       她认得那个,在大家被莫名其妙的被迫住进这家医院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人不幸拥有了吃这种药的权利。

       是确诊感染者才会吃的抵抗药,刚被研究出来的,甚至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新药。

       可这次病毒爆发的突然又猛烈,人们面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吞下这最后一线生机。

       毕竟第一批感染的患者,只有吃了这种药的人还在垂死挣扎着。

       那两颗圆润的药丸被袁一琦紧紧的攥在了微微发汗的手心里,她眼神涣散的看了窗外许久,起身倒掉了水壶里剩余的温水。

       床上因为有消息进来而自动点亮的手机是平常少见的满电,袁一琦有些泄劲的躺回床上,思考了一圈也不知道该告诉谁自己可能也中招了的消息。

       应该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吧?毕竟当初什么都没摸清就被带到医院已经让好多成员当场哭泣了。

       无妄之灾。

       明明她们就只是普通的休息时间待在中心而已,谁知道会等到120来堵住门口拉人。

       那位成为生活中心病毒主源头的staff也不过是得空出去吃了顿好饭,没能想到会有个感染者不知情下好巧不巧的跟他拼了桌。

       这事直到两天过后那人进了医院才被知道,可这两天的时间哪还不够他将这生活中心的成员或直接或间接的碰见个遍?

       杂乱无章的思绪在袁一琦的放纵下干脆彻底散开, 平日里在粉丝面前撑着面子硬装出大佬人设的人这时候也开始止不住的害怕。

       一开始时袁一琦还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运气不会那么差,可当她通过手机看到那一天天增加的病例时才会懊恼又恐惧的相信这次病毒的传染性是真的强大。

       可怎么就挑上我了呢?我明明就那么怕死。

       女孩子的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的响起,袁一琦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好像哭得再狠一点就能压下去她的害怕了。

       她想要尽量忘却这件事情,把那两片救命的药丸装进药瓶里藏的严严实实的。可每两个小时就要进来一次的护士总是要拿同情又怜悯的眼光看向她,令袁一琦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死去。

       浑身都充满丧气的在护士的示意下举起手臂,袁一琦想着自己要是能命大出去一定要匿着名给这人送一面锦旗。

       毕竟没人比她更尊重患者知道自己病情的权利了。

       在护士再次带上门出去之后袁一琦搬着凳子坐到了窗边,撑着下巴去看楼底下开的正好的那一片铃兰花。

       葱葱郁郁的,看着就让人知道它还有生机。

       因为板凳的低矮而长时间曲着的腿开始发麻,袁一琦费劲的巴住窗户框想让自己站起来,还没成功就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努力不让自己的不耐烦暴露的太过明显,袁一琦举起刚拔掉针的那只手掌,一转头又挂上少女偶像的职业微笑。

     “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挂完针了。”

       气氛就这么尴尬的凝固了下来。

       对面和袁一琦穿着同款病号服的人迟疑着也举起手掌,傻笑着说了声嗨。

      “所以我现在能躺在你床上挂吊针了吗?”

2.

       沈梦瑶没想过自己会被领到袁一琦所住的病房的。

       刚才把脸遮的密不透风的护士好声好气的告知她因为病毒感染力过强的原因医院已经病房告急,所以希望她能理解一下和另外一个确诊病人同住。

       她对这是没什么所谓的,既然都是确诊病人住在一起确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她给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自己一开门看见的会是袁一琦那张因为没有化妆而显得更加奶乎乎的脸。

       沈梦瑶想她刚才应该是在不耐烦的,公式化的笑容里面不见一丝笑意。

       随后到来的护士跟背答案一样将同样的说辞又和袁一琦复述了一遍,她只沉着脸听着,在沈梦瑶的手背上扎上针之后就示意着护士快走。

       头一次主动的送着护士出门,袁一琦回头看看床上也正抬头朝她看来的沈梦瑶,摸摸门把,她低头将反锁钮狠狠的拧了两转。

      “你是什么时候确诊的?”

       伸脚把一开始拿到窗边的凳子勾过来,袁一琦抱着膝盖有些不自然的发问。

       这种能和前任单独相处的机会难得,但袁一琦现在是一点也不想要就是了。

      “昨天下午吧,都吃三回药了。”

       在不晃动胳膊的前提下换了个姿势躺着,沈梦瑶现在的心态倒是难得的平和。

       从来到医院开始就已经不太轻松的设立过这种情况,如今唯一的意料之外也只有床边窝成一团的前女友了。

       是真的在意料之外,她从未想过和自己共患难的会是袁一琦。

       当初她和这位“前夫”那点感情上的破事在没有准备之下就被公诸于众,谁对谁错被来来往往的车轱辘了不知多少楼。

       这种情况直到后面沈梦瑶一心扑到工作上,袁一琦也耐住暴躁努力练舞之后才渐渐好转,又经过换歌换组,错身而过的一系列操作过后大部分粉丝才愿意松口她们俩都算过去了,风评也渐渐回温。

       到当下她和袁一琦已经碰着瓷成了塞纳河里的第二对不可说,偶尔一次不经意的同框都能引得超话里还坚守着的人一顿狂嗑。

       可爆破的时候两边实在是闹得太过难看,导致唯粉之间互相不顺眼的程度就快要比上寒冰遇烈火,动辄就是豆瓣或贴吧里腥风血雨的八百回合。

       所以粉丝其实也想不到这种时候被安排到一起会是她们两个吧?

       低下头略微心虚的扣了扣手指,沈梦瑶更坚定了近期不能打开口袋48的想法。

       现在粉丝手速都快得离谱,恐怕她发出这个消息不到一秒就会被搬到各个河粉能看到的地方。

       前车之鉴太多,她可不想在自己可能的最后偶像生涯里再经受一波这样的洗礼了。

       可怎么就会是她呢?明明她平时看起来就生龙活虎,和她后养的那只小猫一样调皮。

       又怎么能是她呢?明明她就才二十啷当岁。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

     “我比你早一天,我都拿到十二颗药丸了。”

       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闷声闷气的回了沈梦瑶的问话,袁一琦这时候正在做些不切实际的猜测。

       她幻想着这些日子是不是公司背着她们搞的什么ky企划,感染病毒什么的也全都是子虚乌有的胡编乱造。

       但是刚被拔掉针头没多久的手背还在隐隐作痛,刺激的她的泪腺也开始不受控制。

       袁一琦知道自己又在开始矫情了,而矫情的对象就是床上看起来跟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一样的沈梦瑶。

       那手机有什么好玩的,连口袋发个消息都得深思熟虑生怕粉丝产生大规模的担忧和恐慌。

      “你最近没看手机吗?群里有人在找你。”

       基于丝芭一贯的拉群传统,这次大家刚到医院就被集体拉进了一个大群。群里这几天一直有人三言两语的活跃着,最新一条消息就是简单明了的对袁一琦的@。

     “啊,谁,我没看。”

      在沈梦瑶的注视之下从桌子上的一堆东西里翻出手机,两三天没被使用的情况就是它红着灯闪了两下就再也没了反应。

       插上数据线不厌其烦的试探了十好几次都没能让手里的苹果顺利开机,袁一琦刚要骂骂咧咧的去找被随手放起来的备用手机,就看见了沈梦瑶慢悠悠伸过来的手臂。

       干嘛?她是不是想用8.75挑衅我!

      “先用我的吧,别让她们太担心。”

       然后就是袁一琦用图形密码轻轻松松点开了沈梦瑶微信的尴尬场景。置顶的336沈梦瑶守护中心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在夸赞她便宜儿子的身姿矫健,袁一琦通过那T里T气又充满奶意的头像仿佛又看到了费沁源说这话时的ky之意。

       其实她没那个意思对吧?其实是我又替袁小班对号入座了是吧?

     “登你自己的号,这个微信是我的。”

       笑容略微凝固的把微信点到设置界面,沈梦瑶在袁一琦低着头去输密码时没忍住痛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

       都分手为什么还不改掉以前习惯用的密码,脑容量小就是你想不出来新密码的理由吗?

       敲着手机后壳尽量自然的回复了好朋友们的关心,袁一琦并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她确诊了的消息。

       尽管每天都会有数量庞大的确诊人群在增加,可手机上干巴巴的数据和身边活生生的人相比起来总是会不一样的。

       她知道沈梦瑶也是在保密的,不然336的大群里不会是无所顾忌的未读三十好几。

      “谢谢。”抿着嘴将手机递回沈梦瑶的手里,袁一琦站起身给她换了另一瓶药剂。

       她瘦瘦高高的站起来,弯着腰就能够到悬挂着的药瓶。然后沈梦瑶就更直观的感受到,她们确实分开了蛮久。

       久到袁一琦的身高已经长到她必须要抬头去望的程度了。

       久到她们再度同处一室,竟然是会要共同扶持了。

       毕竟在生命面前,情呀爱呀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3.

       捂紧耳朵,沈梦瑶想要收回之前那句打脸的话了。就算她现在大病确诊,也阻止不了自己想起过去的心。

       房间里九点不到就被关上了灯,属于袁一琦的那份盒饭安安静静的被她摆在了窗台上。

       病房里的另一个床位在有人过来送药时就被顺带着铺好,此刻袁一琦正背着身子躺在床上装睡。

       至于为什么沈梦瑶知道她是装睡,归咎于那人刚翻身过来的时候眼皮动呀动的也有点太明显了。

       再之后就是袁一琦咬着牙的哽咽声了,她更多时候是在沉默着流泪,只偶尔低低的露出一点声音。

       又可能是怕沈梦瑶会发现这件事情,她还掩耳盗铃般的在被子里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隔壁床断断续续的传来的女孩哭声让沈梦瑶彻底没了在群里尬聊的打算。本来现在这种情况在群里发言就不太安全,她一向容易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被问出一些事情。

       就在刚才费沁源她们还在有来有回的商量着等这事过去得去哪里聚餐去去晦气,沈梦瑶只能一言不发的看着,在被直接询问意见时才发一个都行的笑嘻嘻表情。

       她需要时常冒泡让关心她的人安心,也在试探着经常潜水来为她以后可能的再不出现积累量变。

      像袁一琦那样关着手机肯定是不行的,她的口袋房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粉丝在刷屏求个安心。

       捏着手机呆坐许久,沈梦瑶还是起身下床走向了袁一琦。大概这时候她已经哭到了尾声,只有身体还在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别害怕,袁一琦。”

       隔着被子轻轻抚上袁一琦的后脑勺,沈梦瑶这时尽量给自己洗脑其实床上卧着的是除夕。

       自认道德程度蛮好的沈女士到底没能做到任凭同房间的小女孩独自哭泣,哪怕她曾经朝天发誓再也不会关注袁一琦。

       老天爷应该不怎么听他的孙子孙女说话吧,要不然天天就求个健康的沈梦瑶怎么会因病和前女友单独住到一起。

      “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袁一琦,不是你自己。”

       被子外面沈梦瑶还在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袁一琦,声音温柔里面掺杂着真诚。吸吸鼻子努力将又涌上来的哭意憋回去,袁一琦干脆一上头整个人都扑进了沈梦瑶怀里。

     “可为什么会是你在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想在确诊病房里看到你。”

       本来抚摸着袁一琦头发的手在她扑上来时就僵硬的停住,沈梦瑶下意识侧了侧头让她的脑袋能埋进自己的肩膀,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本能竟然在过了那么久之后还会存在。

       不争气,被粉丝知道肯定又会捂着心口嘴她一句太不争气。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想不想就可以决定的,所以发生了之后我们最好的应对就是听从医生的建议积极治病。”

       犹豫再三还是叹口气将手滑到袁一琦的腰间,从她的病服口袋里掏出了晚上被她偷偷藏起来的药丸。

      “把它乖乖吃掉,我们都能活下去的。”

       这副温情四溢的画面只持续到了袁一琦干吞着把药咽了下去,接着那人就犹犹豫豫的来问沈梦瑶借手机。

       登上口袋房间用这几天沉迷游戏来平复了一下粉丝们的担忧心情,袁一琦为了让她们更加相信还上了微博给自己的psp整了套九宫格发出去。

       在看到粉丝们的留言开始朝着少玩游戏多睡觉的角度发展袁一琦才松着气还回了手机,b-king的笑容还没调出来就听到了肚子的哀鸣。

       尬笑着移开自己的蠢脸,袁一琦慢吞吞的蹭到了窗边。

       她的盒饭是不是被她扔那儿了来着?

      “别吃,用热水温一下。”

       按住袁一琦要把冷饭拆封的双手,沈梦瑶掂量了一下水壶,从床底下翻出了她的洗脸盆。

       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夜宵被沈梦瑶随手扔进了洗脸盆里,要不是刚才她的态度还可以袁一琦都要认为这是前女友的报复了。

       什么东西,那是我要往嘴里塞的饭啊沈梦瑶!

       做了一件好事之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躺回床上,沈梦瑶现在满心都是自己果然宽容大度的自我感叹。

       谁家前女友还会轻声细语的安慰闹掰了的对象呢?谁家前女友还会怕闹掰了的对象吃凉的饭菜不舒服呢?

       除了她,分手后slay全场的事业女强人沈梦瑶之外,还能有谁!

     “沈梦瑶,你不害怕吗?”

      袁一琦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从她看到药丸的那一刻开始,袁一琦就开始害怕。

       独居的无力和死亡的恐惧每时每秒都死缠着她,让她连打两局游戏都有心无力。

       她太害怕这种病毒,害怕到听到感染就已经认定自己即将死去。

       她想没有人会不害怕死亡这种事情,平日里虽然认不出名字的谩骂每天都有,可大体上她们都是被自家单推好声好气哄着的宝贝。大家都是青春洋溢的二十多岁,偶尔在看到粉丝亮晶晶的眼神后还会不由自主的幻想着自己要更加熠熠生辉。

       可死了之后这些就再也没有了。没有舞蹈进步后粉丝翻牌里的欢欣雀跃,没有再次营业后的各个粉丝的积极捧场,没有每次见面时从外地艰难赶来粉丝的下次再见,没有公演结束后大家带着关心的早点休息。

      “害怕啊,所以才会什么都听医生的,希望可以努力的活下去。”

       伸手试试水温后将盆里的盒饭捞起,沈梦瑶对着袁一琦举了举,又从旁边袋子里给她找出了筷子。

       她当然能看出袁一琦的害怕,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去怎么帮她疏理。

       死亡病例的快速增加已经是既定事实,不是她哄着袁一琦说没关系就会有人给她们送来喝了就好的特效药剂。

       她真的可能会死,袁一琦也真的没那么容易痊愈。

      “所以快吃吧,就算撑不到明年总选,也不能临了还虐待自己。”

       就算真的熬不过去,至少还有人陪你一起。

4.

       在发现沈梦瑶对和自己独处没有太大厌烦情绪之后袁一琦待在病房里也自在了起来。

       盘着腿看着电视上傻不拉叽要往泥坑里跳的粉猪,沈梦瑶实在不知道袁一琦怎么能咧着嘴笑成那样。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行吧,真香。

       侧着头悄悄去看心神都扑在了电视上面的沈梦瑶,袁一琦勾起唇角低下头,偷偷摸摸笑得特别灿烂。

       自从上次沈梦瑶认认真真的跟她说过不如积极一点之后她就真的放平了心态,连放下多日的游戏都重新拾了起来。

       唯一麻烦的就是她总要借着沈梦瑶的手机营业,直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说出其实自己带了备用机的事实。

       她已经在这所医院待了十五天,确诊十二天,和沈梦瑶同住十一天。

       通常七天过后就是养成习惯的第二阶段,她也确实习惯了每天一睁眼能再看到沈梦瑶的脸庞。

       沈梦瑶瘦了很多,每天都要重复的扎针行为让她的手背都肿起不少。

       袁一琦能经常看见她半夜溜去厕所开水,直到一二十分钟后才会轻手轻脚的重新躺好。

       她不想让袁一琦看到,所以袁一琦就每天十一点就装作快要睡着。

       从来就不是只有袁一琦一个人在害怕,只是沈梦瑶从没想过要让她知道。

      “沈梦瑶,你当初是不是讨厌透了我?”

       袁一琦的这种情感问题发问总是来的措不及防,沈梦瑶把注意力从动画片里收回来淡然的看了她两秒,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止是当初。”

       满怀期待的提问被沈梦瑶一点弯不拐的回了这么个答案,袁一琦没啥面子的咳嗽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那啥,这个小猪佩奇还整挺好。”

       没关系,没关系,脸皮厚一点才能更好的生活。

      “哈哈哈哈,是啊好好笑。”

       盯着电视再度哈哈哈哈出声,沈梦瑶也不挑破袁一琦拙劣的话题转换,只好心肠的跟她继续胡侃。

     “是,哈哈,真好笑。”

      袁一琦盯着屏幕上的粉猪想着说什么才能是个不会冷场的话题,还没等她想出来就看到了刚才一瞬黑屏之下电视机上倒映出的她自己。

       面容枯槁,连新长出来的头发都开始发黄。

       可一点也不像个少女偶像。

       很快沈梦瑶就发现了袁一琦表情的异常。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总归是真实存在,就像沈梦瑶还没改掉熟悉的密码一样,袁一琦也还没完全换掉高兴或不高兴时的神色伪装。

       她又在烦躁了,虽然沈梦瑶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猪佩奇会引起她的恐慌。

       疑惑不解的看向又把自己盘成了一团的袁一琦,沈梦瑶在电视和她之间目光转换了十几遍,末了才有些恍然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你不会是想洪珮雲了吧?”

      “你其实能不能别认真看我。”

       暴躁,袁一琦的心情开始逐渐暴躁。

       对面的沈梦瑶在听到她话的下一秒就开始鹅鹅鹅鹅企图萌混过关,袁一琦揪着头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又扯到了洪珮雲的身上。

       视而不见的忽略掉袁一琦直直看过来的视线,沈梦瑶动着身子离袁一琦的床又远了一点。

       呵,要不是你低着头一脸要哭不哭的样,谁会浪费时间盯着你看那十几眼啊。

       动作略微粗暴的将当时带过来的小包甩进厕所,袁一琦在里面一言不发的鼓捣了半个小时才打开门出来。

       心情奇妙的看着突然给自己化了个全妆的人,沈梦瑶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袁一琦其实是在暗示我现在很丑吧?我就说她天天看向我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合着就是被我丑到了呗!

       被咸鱼遮满的心底突然冒出来一股忍不住的攀比之意,沈梦瑶冷着脸也找出了自己的化妆品。

      “沈梦瑶,你现在可以一直看我了。”

       对着镜子仔细照了半天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袁一琦拉住沈梦瑶胳膊的时候还不自信的又扒拉了两下头发。

       鬼知道她刚才从电视黑屏里看到那个跟吸了半年那啥一样的自己心里慌成什么样,生怕沈梦瑶半夜的离去都是被自己丑哭的。

       这下好了,她这次妆化的可认真了,沈梦瑶肯定连她的黑眼圈都看不出来。

      “我?一直看你?”

       求求了,袁一琦不会看了两集动画片就忘记她俩分过手了吧。

       和沈梦瑶面面相觑了半天袁一琦才发现自己刚才那话的歧义,睁大眼睛快速的摇摇头,她开始手忙脚乱的为自己的不当言语进行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现在勉强有个人样,你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心看,不伤眼,不伤眼。”

       将信将疑的对着袁一琦点点头表示理解,沈梦瑶在扭头之后就中断了自己的思来想去。

       反正都现在这样了,什么都顺着袁一琦她也不会不愿意。

       就当积德行善了呗,她沈梦瑶就是要成为当代最了不起的那个善人。

      “不过你明天还是不要再麻烦了。”拉起袁一琦的手把刚找出来化妆包放进她手里,沈梦瑶笑着替她擦掉了不小心涂出来的口红。

      “总归你的任何样子我比大多数人见得都要多。”

       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上演一出什么是女为悦己者容。

5.

       她们两个人的药量一下子加了很多,与此同时增加的还有每天躺着的时间。

       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充斥着摆脱不掉的虚弱感,一刻不停输进身体的药液也没有发挥一点属于它的作用。

       这是袁一琦和沈梦瑶同住的第二十一天,每天除了护士能见到的就只有彼此。

      “沈梦瑶,你说我们还能再撑多久啊?”

       袁一琦愈发纤细的手臂虚虚的垂在床边,上面因为要挂的药物太多还被留下了静置针头。

       跟她有着不一样配置的沈梦瑶带着勉强的笑意摇了摇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有那么颤抖。

       没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沈梦瑶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慢慢流逝的生机。

       这种滋味感受起来过于折磨人,就连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她都在想着不如早点结束掉这种局面。

       还不如确诊了之后就闭眼呢,好过每天强逼着自己去相信那看不到踪影的希望。

      “沈梦瑶,我能到你床上躺一会吗?”

       袁一琦坐起身取掉挂在吊钩上的针管,垂着眼睛望过来时脸上写满了期待。

      “不然我怕没机会了。”

       先不谈用生病再次爬到前女友床上的行为称不称得上高明,在时隔很久之后靠上沈梦瑶手臂袁一琦最大的感触就是不太真实。

       沈梦瑶不怎么顺滑的头发随着距离的贴近从领口三三两两的滑进袁一琦的衣服里,让她有些刺痒,却不在意的想靠沈梦瑶更近。

      “你别走在我前面好不好?要不然我会害怕的。”

       暂时能够活动自如的手臂悄悄收紧,沈梦瑶沉默的看着袁一琦,看着她满眼的自己。

       她答应了袁一琦。

       在同住二十五天的时候袁一琦已经渐渐没有力气。她需要沈梦瑶困难的扶着走去卫生间洗漱,再听着沈梦瑶用不怎么有用的话去安慰自己。

       偶尔她会不要脸的撒撒娇拜托沈梦瑶扶她坐到窗边,安静的看向外面依然开的恣意张扬的一片铃兰。

       沈梦瑶总不愿意她费些没用用处的力气,只肯在她掐着声音喊出瑶瑶姐姐之后才憋着笑将她从床上抱起。

       她的身体情况比袁一琦少了不好,直到现在都还没被强制扎上静置针头。

       夜里当沈梦瑶再次红着眼睛从厕所出来时,看到了打开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床位。

       踉跄着跑到窗边低头去看,沈梦瑶的嘴唇因为被咬的太过用力而开始渗出鲜血。她的眼泪一滴滴的砸在有些掉皮的窗台,心里满是对自己的恼恨。

       为什么要把袁一琦自己留在外面呢?怎么能让袁一琦不待在自己身边呢!

       初夏的夜风丝丝缕缕的吹到她的身上,沈梦瑶闭上眼,伸手抓住了窗框。

      “瑶瑶,你怎么哭啦?”

       袁一琦有些不知所措的从沈梦瑶的身上爬了起来,还没等伸手去拉被她扑到地上的沈梦瑶就被大力的拽了回去。

      “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

       沈梦瑶的手臂勒的袁一琦背部开始产生痛意,可她却一点都没有挣扎。慌乱的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袁一琦心疼的开始跟哭的都快要打嗝的沈梦瑶解释。

      “我去给你摘花了,我想趁着我还能动,送你最后一回礼物。”

       袁一琦的手中拿着她最常观看的那一丛铃兰花,底部还带着她连根拔起时残存的泥土。

       沈梦瑶湿漉漉的眼睛不断的确认着袁一琦是否真的完好如初,在许久之后才止住眼泪拽着袁一琦进了厕所。

       那捧袁一琦用了很大力气才翻窗摘到的小花被沈梦瑶暴躁的放到还留有水的脸盆里,打开水龙头,她开始仔细的给袁一琦清洗双手。

       那上面黑乎乎的粘着泥土,肿起来的血管处还有袁一琦拔针时留下的血迹。

       她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太过可怕,吓得袁一琦连能不能带着脸盆一起出去都没再敢提。

      “袁一琦,别这样吓我。”

       没开灯的病房里只有些许惨淡的月光,沈梦瑶闭着眼再次抱紧袁一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真的没事。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能压下心中的后怕,刚才窗户开着的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闪现,没人知道,她刚才是真的决定了要从那跳下去。

      “没事沈梦瑶,我没事,没事。”

       轻轻的拍着沈梦瑶的后背,袁一琦现在就学着之前沈梦瑶安慰她那样耐心的哄着沈梦瑶。

       歪头试探着吻去她眼角滑落的眼泪,袁一琦想,可能这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耍流氓了。

      “沈梦瑶,不到没办法,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呢?”

       不到最后,我怎么能丢下那么多的牵挂呢?

       不管是上次打电话一度哽咽的妈妈,一同住进来不能见面的队友,家里迈着短腿还没长大的弟弟,口袋房间里日复一日盼着她能出现的粉丝,还是一不留神就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念念不忘的前任。

       这都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过去的那些后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会睁眼的压迫下全都翻涌而出。袁一琦也只能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解决一下她最深的那个遗憾。

       就算是分手了,她也要是沈梦瑶最忘不掉的那一任对象。

6.

       在那盆铃兰全部枯萎的那一天,沈梦瑶接到了出院通知。

       医院门口她的家人喜极而泣的看着瘦了一圈的女儿,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有些呆滞的看着涌过来围着她哭的爸妈,沈梦瑶终于有了一些走出医院的实感。

       家里她的房间依旧一尘不染,床单摆设全都没换。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她往常爱吃的零食,一直养在家里的皮皮翘着尾巴窝进她的臂弯,粗糙的舌头时不时的舔舔她的手臂。

       她从医院带回来盛满枯草的脸盆被妈妈很好的安置到了阳台上,只是每天细心照料着也没能再开出花朵。

       她的衣服口袋里开始经常的出现一个药瓶,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紧紧攥在手里。

       身边的朋友隔三差五的给她发来慰问,就连公司都大方的准了她两个月的假期。

       沈梦瑶生活的一切都在转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受着怎么样的煎熬。

       和袁一琦同住的第三十一天早上九点,她的病房再次剩下她一个人。

       这次窗户紧闭,袁一琦也没再从窗外给她送来一束铃兰。

       她的床头摆着满满一瓶因为病人太多而被减量的药丸,备忘录里留下一篇扬扬洒洒的随笔。

       那个习惯性皱着眉头打游戏的女孩没能撑过这个总选,同时给沈梦瑶留下了半条生命。

       那天沈梦瑶咬着胳膊无声的嘶吼了半天,在例行的挂针时间到来之前才走向卫生间收拾好所有情绪。

       她不能辜负袁一琦。

       所以她撑了下来,撑到她真的有机会彻底痊愈。

      “瑶瑶,洗洗手吃饭喽,今天你爸去买了你爱吃的菜。”

       停下抚摸着皮皮的手掌,沈梦瑶低声应和了一句。在菜端上饭桌之前又走到阳台去看望那盆依旧枯萎着的铃兰,沈梦瑶露出了在袁一琦离开她后的第一个笑容。

       杂乱无序的花盆里,一株花束重新焕发了生机。

     “瑶瑶,快来吃饭了啊。”

       客厅里父母慈爱的喊声再次响起,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沈梦瑶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

     “来啦妈妈,今天我想我能多吃一碗饭。”

       沈梦瑶再打开口袋的时候,显示出来的是袁一琦的账号。那人只不负责任的留下一句我爱你们,感谢相遇。

       她的最后一条微博还是清一色的库存帅照,只在九宫格的中央毁气氛的插着一张画风诡异的脸盆。

       那里面漂漂亮亮的开满了花朵,映衬着袁一琦简简单单的那句文案:

       它开花了,幸福也要归来了。

       只是现在它又开花了,是不是你也会回来呢?

       还是,你在盼望我能幸福。

       点出键盘,沈梦瑶微笑着发出了一条消息。

       「最近都好吧大家」

       来自SNH48—袁一琦。

7.

亲爱的沈梦瑶:

       很抱歉未经同意就偷用了你的手机,可我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干这种事情,希望你能看在小朋友,皮皮,坨坨,或是除夕的面子上再原谅我这一回。

       你床头的瓶子里装着我们平时用来续命的抵抗药,从确诊的第一天到现在,医院一共给我发了162颗这种药丸。

        除了你住进来那天因为拥抱了你而头脑发热温顺吃掉的那两颗药丸外,其余的都被我装进了这个瓶子里。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研发出来一喝就好的特效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病毒才能被彻底消灭殆尽。可有了这些东西,我想你总能比别人多撑几天。

       不必想着我是为了你才做了这个决定,那种恋爱脑的行为对我这种德阳b-king来说并不成立。

      我只是害怕那药会有让我发胖的激素而已。

       不过看在我留下的东西对你确实有用的份上我还是厚着脸皮想要再次拜托你一些东西。

      首先希望你能装作是我尽量多瞒我的粉丝一段时间,给她们尽量多的留出一些缓冲空间。我知道会出坑的粉丝不计其数,可我就是害怕仍旧会有不懂变通的铁血单推存在。

       关于这件事情我也已经和公司打过招呼,所以请不必担心你会露馅。

       在这之外我想要把小班也送给你。仔细想想,好似我们之间最分不清的东西就是那些猫猫了。不过你对待猫咪一向温柔细致,想必我最后独自抚养的这只阿比迟早也会把你当成亲妈。

       这说起来也是好事一件,毕竟除夕可能也不会愿意永远和它兄弟分居,如果它还能记得我是它爸爸的话。

       最后请记得替我安慰可能会哭成软妹的阿昕和会哭到变身杰尼龟的阿羊。考虑到你跟我新熟起来了的几个姐姐并没有太多交情,所以我暂时只分给你了这两个你熟的可以的人去安慰。

       我想这些对你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沈梦瑶在大家眼里是除了袁一琦不可以之外其他什么都可以的存在。

       接下来,我想我需要和你好好的再谈一谈我们。

       咱们当初分开时的场面实在谈不上和平,可我发誓,我并没抱着什么必须要毁掉彼此的心理。

       可我必须承认那时候我在心里对你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怨恨。我埋怨你对我气急之下的分手言语认真,埋怨你对我一边还喜欢又一边远离。

       所有人都说分手后的沈梦瑶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光彩,一句话就快要全盘否定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意义。

       我对此永远嗤之以鼻。

       我始终认为交往时的那一年半里我们都曾真正的有过快乐。

       清早时偷拍的照片,公演时带着笑意的对视,地铁上紧扣的双手,滑板上你轻轻揽住我的手臂。

       这些都是我们经历过的,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梦里见到的过去。

       在分手初期我仍抱着你不久后就会气消的期冀,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到最后就是我跟336彻底没了联系。

       所有人提起它时那都是属于你们的快乐小团体,没人会没有眼色的再把我提及。

       然后我就明白你也许是真的不想要再和我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也才是刚成年的年纪,心里不知道从哪儿攒了那么多的别劲。我看不得你清清冷冷一副彻底无所谓我的模样,干脆就比你放下的还变本加厉。

       再往后你就把普通同事的角色扮演的愈发得心应手,我的求和信号就一拖再拖的直到自己放弃。

       我终于开始承认离开我后你好的不能再好,也开始明白我也需要努力去顾好自己。

       没人愿意被前女友甩出太远,最起码我是不太愿意。

       你定的闹钟突然弹出来了临近提醒,看了眼时间和熟睡的你,我再昏暗中默默的加快了自己打字的速度。

       其实这封信写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再和你交待些什么,索性再打上两行字去剖析剖析我自己。

       从十六岁到现在,我想我从未中断过爱你。

       所以也请求你,务必带着我的爱意好好生活下去。

      祝

平安喜乐 万事皆顺

                                        你的小黑

(写于与你同住的第三十一天临晨五点二十一分)

理想的李想_

错身巷

卡黄末日文,夹带了一点黑喵马鹿。

 梗源和文名来自江南《上海堡垒》。

全文架空虚构,涉及到与医学领域相关的东西并不专业(大部分来自百度),篇幅较长,请耐心阅读。

大家看文愉快。

李艺彤视角。

——————————

1.  

2045年,初春三月,草木抽芽,本该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却碰上这场阴郁烦闷的春雨,接连几日都是灰沉沉的天气,细如牛毛的雨丝不紧不慢的飘着,似乎和刚刚结束的潮湿冬季也没太大区别。

       

水流冲刷着手背,袖口已经被溅起的水花浸湿了,我才慢半拍回过神,胡乱的挽上去,涂了洗手...

卡黄末日文,夹带了一点黑喵马鹿。

 梗源和文名来自江南《上海堡垒》。

全文架空虚构,涉及到与医学领域相关的东西并不专业(大部分来自百度),篇幅较长,请耐心阅读。

大家看文愉快。

李艺彤视角。

——————————

1.  

2045年,初春三月,草木抽芽,本该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却碰上这场阴郁烦闷的春雨,接连几日都是灰沉沉的天气,细如牛毛的雨丝不紧不慢的飘着,似乎和刚刚结束的潮湿冬季也没太大区别。

       

水流冲刷着手背,袖口已经被溅起的水花浸湿了,我才慢半拍回过神,胡乱的挽上去,涂了洗手液揉出厚厚的泡沫。

       

高危病毒感染爆发后的第四个月,新闻动向和权威专家发言紧紧牵动着人们的神经,虽然说来说去都是些安抚群众的漂亮空话,大标题上还是那句雷打不动的,“尚未发现对其敏感的治疗药物。”

  

不断上涨的感染病例和死亡人数化成愈渐沉重的压迫感,政府极力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市民惶惶不可终日。

      

每次值完夜班都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虽说通宵追番的时候我倒并不在意。我揉搓着脸颊给自己提神,摘下实习医生的胸牌,对着镜子严丝合缝的扣上隔离口罩,才走出了换衣间的门。

       

医院大厅里放眼都是蒙着口罩排队候诊的病人们,病毒感染攻势凶猛,来因不明,现阶段的医学水平竟然无法解释,只能凭借着经验来做治疗。医院会给病人定量配发一些稳定病毒的药物,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座城市作为感染重灾区,到处都是病人,无奈之中被下令隔离,火车站飞机场都由部队接手治安,只进不许出。街面上也有官兵轮番巡逻,防止情绪暴动的感染者做出什么出格举动,非常时期非常对待。

     

随处都可以听见‘早治疗,勤洗手’的循环广播,发病症状和预防手段简直都要被大家背的滚瓜烂熟。

       

虽说是下了班,但其实也只是从前楼走到后楼,医院为我们准备了临时宿舍,非特殊情况下只允许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外出一次。

      

雨还没停。昨天上班那会儿,手上提的东西多,嫌麻烦蹭了娜娜的伞,现在只能望天叹气了,好在雨势不大,身轻如燕李艺彤,事情总有办法解决。

      

十秒钟以后,连踩两个水坑,裤子上被甩了无数个泥点的我,冷静了。

        

冒雨跑回宿舍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并不是因为我今天穿了新买的裤子,而是我满脸雨水头发凌乱跑到门口的时候,黄婷婷正站在那儿,慢条斯理的合着雨伞,她的脸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对漆黑清澈的眸子望着我,含了浅浅的笑意。

         

“呃…早啊,黄医生。”我硬着头皮打招呼,实则这幅狼狈样遇到黄婷婷,我巴不得随便找个洞钻进去。

       

“早。”她轻声回应着,抬手理了理被风掀起的刘海,“一起上去吗?”

       

“哦哦,好。”

  

        

2.

去年我刚来医院实习的时候,病毒感染还没爆发,按部就班的在各个科室轮转。黄婷婷是我的导师,专业素质过硬,手术漂亮的无话可说,在行业内是小有名气的,年轻轻轻已经是副主任医师,我们偷偷开玩笑说她那张脸倒是更像实习生些。

     

在工作中黄婷婷从不犯错,反正在我的印象里没有,如同精准机器般的完美主义者。虽说长了张温柔学姐的脸,对待我们却非常严格,处女座的挑剔苛刻展现的一览无遗。严师手下初入社会的过渡期自然不好过,却也算风平浪静。

       

那时我和关系不错的大学舍友合租住在一起,朋朋友友给乔迁新居的我们开暖房play,吵吵闹闹到凌晨三点。

      

价格不低的公寓隔音竟然出奇的差,次日住在隔壁的邻居就来敲我的门了。我正琢磨着如果对方是个絮絮叨叨的大妈该怎么应付,打开门后竟然是一脸风轻云淡的黄婷婷。

      

前天早晨我跟着黄婷婷查房的时候,还因为没记住病人血液检查结果而被她训斥。

     

这简直是…一塌糊涂。

       

黄婷婷见到我,也明显的顿了一下,不过应该没有我这么丰富的内心戏码。她抿着嘴唇勾起了上升的弧度,说道,“以后晚上早点睡吧。”

      

声音并不算柔,却掺了些温和俏皮,像对付个孩子似得,无奈又宽容。

       

黄婷婷弯弯的眉梢和嘴角,莫名其妙看的人心里一痒。

      

后来我就改头换面变成了全组最认真刻苦的实习生,同时也是友善安静的五好邻居,舍友半夜打游戏太吵我都会出声制止。我和黄婷婷渐渐熟悉起来,不过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多也就是起床晚了赶地铁来不及,腆着脸蹭了两次她的车。

    

然后感染爆发,我们集体搬来医院暂住,乐观的想,某种程度上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至少给我省去了挤地铁的麻烦。

 

3.

临时宿舍在一楼安排了值岗医生负责消毒,今天轮到张雨鑫。自打我和黄婷婷一同从门口走进来开始,防护眼镜后面那道笑吟吟的视线便像消毒机器那样一刻不理的绕着我俩打转,从头到脚、前后左右。

      

全身消毒进行的很快,我总算能摘下被雨水打湿的口罩,舒舒服服的透口气。

      

黄婷婷远远的冲着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张雨鑫打了个招呼,先我一步进了电梯,我耸耸肩膀,回头跟上黄婷婷。

      

还好张雨鑫正在工作,不然一准要追来问东问西。

       

黄婷婷按亮三楼的按钮,另一手里抓着一把红色的折叠伞,晃晃荡荡的往下落着水,伞面微微扬起,像一朵沾满露水的玫瑰。

      

钢门徐徐关闭,狭小而又沉默的空间里,伞布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黄婷婷今天穿了件圆领的白色运动衫,配着破洞牛仔裤,简单随意又有些清爽可爱。她从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碰碰我的手肘。

      

“谢谢。”我笑着接过来,擦拭着淌到下巴的水珠。

      

黄婷婷点点头,然后看起手机来。她不算寡言,但也不是个能引领话题话题的人。

       

“对了,黄医生,”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背包顺到胸前,取出两包被隔离袋密封的海苔递给她,“上次和娜娜她们出去玩,路上碰到的便利店里刚好有卖,我只记得你喜欢来着…”

        

其实不是,自从病毒爆发以后,吃穿用度所有的物资都是从城外运进来的,天知道为了搞到这小小两包海苔我费了多少劲,终于逮到机会送给黄婷婷了。

       

黄婷婷有一点点惊讶的神色,旋即恢复如常,“谢谢你,发卡。”她接过我手里的海苔,收进挎包拉好拉链,“我支付宝转…”

       

“叮——”电梯正好到了三楼。

        

“不用了,黄医生。”等不到电梯门完全打开,我赶紧窜了出去,生怕黄婷婷追着我转账。

      

又出去了老远,我才回头跟她挥手,“拜拜!”

     

4.

除了被黄婷婷瞧见了淋雨后的狼狈模样,整体来说今天早晨还是挺好的。进了宿舍,娜娜早就上班去了,我哼着小曲开窗通风,心情还不错。用消毒水拖了两遍地,洗好澡换了干净睡衣,躺到床上盖好我的小花被,真是踏踏实实的舒服。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眼睛还没睁开就迷迷糊糊听见两个女人叨叨,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还睡啊,这都下午了。”是娜娜的声音,这会儿她已经下班了。

    

“哦…”我探头出来,嘴唇干干的,伸手往床头柜上摸水杯。

        

有人帮我推了推杯子,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背,我坐起来,缓缓睁开眼睛,张雨鑫一张脸近在咫尺。

      

“哦豁——”我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手里的水险些洒出来,“叉叉你干嘛啊!”

       

“发卡,”张雨鑫笑眯眯的看着我,“你今天早上和黄婷婷一起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我挑挑眉,咽下一口水,“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手挽手肩并肩为医疗事业奉献青春。我昨晚值夜班,在宿舍楼下才碰到她的好吧。”

       

“不错,我CP果然连偶遇都这么甜。”张雨鑫滑着转椅退回万丽娜身边,抓了两颗花生豆往嘴里抛着玩,她明显是有点失望了,但还是坚定不移的磕下硬糖。

        

“你就为了这点事,一下班就跑我宿舍来?”我打了个哈欠,突然意识到了刚才画面中的重点,“等等,你俩吃那花生豆是我的吧?”

       

有件事很奇怪,我喜欢黄婷婷,居然是医院里众所周知的秘密,甚至还有什么‘人间活久见卡黄’之类的口号。我以为我并没有那么直抒胸臆啊…张叉叉对此语重心长的解释,从概率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看,CP感是玄学。

       

好的。

  

“你说你把海苔送她了?”张雨鑫嚼着花生豆两眼放光,“呜呜呜久旱逢粮系列,上次发糖还是你坐婷婷载你来上班呢!”

        

“张饭头请你控制一下,不要拿我的毛巾擦眼泪,”万丽娜戳着她的手臂,“戏过了。”

     

“那只是我厚着脸皮找人帮忙好吧。”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口味的花生豆这么好吃。

      

“只要功夫深,再冷漠的年上也能磨成针!”张雨鑫为我打气,后知后觉的嘟囔,“听起来有点色情是怎么回事…”

       

我最后那包花生豆总算被我们仨分食完毕,张雨鑫才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走人。

      

5.

很快我就再次和黄婷婷见面了。早晨的例行查房,科主任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走廊里,一边自顾自的说话、提问。走在他身侧的是几个副主任医师,黄婷婷就在其中,她把头发梳成利落的高马尾,衬衫领带挺括整洁,身上的白大褂服服帖帖、一尘不染。而我站在最后头的实习医生和进修医生中,与她隔着几个人头。

      

每周都有那么一两次的科主任查房,老头子净提些刁钻难搞的问题,我低头在本子上奋笔疾书,这时候可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先查普通病房,然后才是感染隔离区,为了减少普通病人不必要的恐慌,一行人在进入隔离区以前才换上防护服。

     

黄婷婷有些消瘦的身板套上宽大的防护服也不显累赘。

      

最后我们来到22楼的特需豪华病房,这层主要住着身患病毒感染的领导人物,非富即贵。

       

靠近电梯的VIP病房里住着的是个年轻女孩,姓袁,病历上写着她才刚满十九岁,听说是本市市长的女儿。

       

和那些老气横秋的高干不同,女孩身上都散发着那种少年人专属的蓬勃朝气,活泼精神的完全不像个感染病人。

        

女孩淡然详细的回复着主任的询问,照顾她的小护士站在一旁,目光与我相交时俏皮的眨了眨眼。我正欲回应,前面的黄婷婷不经意的侧了侧头,我赶紧埋头笔记,生怕被她揪住走神。

           

黄婷婷负责管理这层的病房,所以我总是跟着一起,跟女孩也算熟悉。女孩同照顾她的沈护士关系极好,我偶尔来病房转悠都被小朋友们甜的晕头转向。

      

以女孩的身份,完全可以请私人医生待在家里修养,现在这样的感染时期,非必须情况下,大家都是不愿意待在医院的。我曾经向女孩问起,她对此的解释倒是坦然随意,“因为要来陪女朋友。”

 

我没能马上琢磨出女孩话中的意思,她正在打游戏,头都没抬一下的说道,“沈梦瑶,我要吃苹果。”

 

一支扎了苹果的叉子马上送过来,女孩扬扬脸,沈护士便动作温柔的给她拉下口罩,苹果递到女孩唇边,“张嘴,啊~”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闲的没事八卦人家!嗯?

 

说起来我在那个岁数的时候,正在医学生期末考试的生死线上挣扎呢,到现在年纪一把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真是…李艺彤真是好惨一女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医学生都这么惨,黄婷婷现在的男朋友就是上大学时候谈的,做药品研发一类的工作,人帅多金,和黄婷婷站在一起也有那么一丢丢该死的般配。不过他们似乎感情很一般,无论是我和黄婷婷做邻居的时期,还是现在集体住在医院里,她大多数时候只和要好的那几个同事走动,她男朋友极少露面。这倒是让我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6.

被邪恶科主任支配的早查房总算结束了,接下来的一天都是正常工作,感染病爆发以后,医患比率严重超标,患者遍地都是,医生当骡子使。医院调整了时间表,两周放一次假,大家轮流休息。

 

今天是礼拜五,熬了快半个月总算能歇口气了,微信问问朋友最近有没有好看的新番,下班时间一到,马上冲回宿舍,准备裹上小被子开始美滋滋的肥宅周末。

 

刚刚走到大厅,便看见了孤身一人的黄婷婷,我走上前去打招呼,才发现她今天明显做了精心打扮,掐腰的白色长裙亭亭玉立,像是要去赴约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千万别是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吧。

 

“黄医生,在等人吗?”

 

直到我出声她在注意到我,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嗯…”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现在不用了,你要回宿舍吗?可以一起…”

 

“啊…”我突然改了主意,“我好想吃火锅,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人人自危的特殊时期,人们都不大爱出门走动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娱乐、餐饮场所关了一大半,幸好还有个海底捞,物资严重干瘪的现在,它居然还在坚持营业。服务态度良好的小哥哥小姐姐,端着餐盘向你温馨提示,本店餐品均经过严格消毒把控,顾客可以放心食用。

 

我和黄婷婷隔着热气腾腾的红白鸳鸯锅涮肉聊天,说实话食堂那几个菜我早就吃腻了,日思夜想这么一顿大快朵颐的火锅。

 

饭后打着饱嗝走出来,傍晚的清风一吹,舒服的不像话。前几日都是接连的小雨,地面上还有些未蒸发的水迹。

 

天空布满橙红色的霞光,云朵上隐约擦上些暗色,过去晚高峰拥堵不堪的路段,现在变得行人寥寥。我和黄婷婷挨着肩膀走在街上,新抽丫的柳枝不时拂过她的发顶,她侧着头同我讲话,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弯的。

 

因为无处可去,黄婷婷便提议去我的学校看看,反正离我们只有一站路,走路十几分钟就到。

 

黄婷婷毕业于我的大学,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优秀毕业生的光荣榜上,那时我进出教学楼每每都能看见,却没在意过,完全不知道几年之后,这些照片上的某个女孩子,会把自己深深刻进我的时光与生命里。

 

已经是春天了,学校里的桃花开了,粉嫩嫩的一片煞是好看,树下还错落点缀着一些黄色的不知名小花,搭出一种自然的美感。

 

学校里静悄悄的,有些冷清,因为病毒感染,寒假延长,到现在还未正式开学,但校园是开放的,偶尔我们会遇到遛弯的老年人。

 

我们在湖边散步,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贴着湖面低飞而过,冲向云的另一端。期间被两个的漂亮姑娘拦下,她们的篮子里是用各种花朵编织的手串,芬芳异常。

 

“又是扫码免费领取啊,”我看着被手串吸引的黄婷婷,笑着掏出手机,“学校里人这么少,能有几个人来扫啊?”

 

“主要是给有缘人。”其中一个姑娘打趣道。

 

黄婷婷挑了两个茉莉手串,一串给了我,另一串戴在了自己手上。

 

我鼓捣了半天也没戴好,生怕不小心折碎了那脆弱的花枝,黄婷婷接过来帮忙,她凑的很近,女孩子柔软的头发被风吹乱,微凉的指尖时不时蹭到我的手背。

 

“好了。”她满意的点点头,补充道,“很好看。”

 

华灯初上,晚上水边的飞虫太多,我们意犹未尽,就转移去了操场,继续散步。

 

操场的大灯没有开,黑漆漆的一片,不过今晚的月亮格外澄澈明亮,也算天公作美。

 

晚风并不清冷,吹起黄婷婷裙角,像一朵洁白轻盈的云,她用手稍微压下裙子,栗棕色的头发扬在风里。

 

“发卡,等实习期结束,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啊…我觉得咱们院里就不错,好不容易混熟了人头,毕业过来上班再好不过了。”

 

“是嘛…”黄婷婷随手摘掉口罩, “那也挺好。”

 

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那种狡猾的小姑娘,我的目光被她紧紧吸住,无厘头的发问,“你为什么做医生?”

 

“哦…”她皱皱眉,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不知怎么说,分数够了随便填的志愿…”

 

“哈?我还等着你和我说什么医生的原则使命啊,光荣且艰巨之类的。”

 

黄婷婷戳戳自己的额头,“小朋友,你书念多了。”

 

我今天的鞋子好像不太合脚,或者是走的路有点多了,现在脚尖好痛,但难得和黄婷婷独处,不愿扫兴,所以走的有点慢,稍稍落在她后面。脚下是红色的塑胶跑道,黄婷婷贴着内圈的白线悠悠的走着。

 

“婷婷!”我喊她的名字,印象中从前一直公式的喊她‘黄医生’。

 

“嗯?”黄婷婷歪头看我,好像并不觉得这个新称呼违和,那些和她熟悉的同事都这么喊她,要么就喊‘阿黄’。

 

“怎么了?”她反问道。

 

我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话,只是想喊她一下而已,不过这也太傻了。

 

“…你的裙子很好看。”

 

黄婷婷不明所以的挑挑眉,“谢谢。”

 

月光为她的脸颊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边,风从她的方向吹过来,带来黄婷婷身上那股飘渺的焚香味,她似乎偏爱这个味道的香水,有点冰冷的、生人勿进的感觉。但这味道现在紧紧包裹着我,像是个拥抱。

 

7.

自从那天和黄婷婷一起吃火锅遛弯以后,我们的关系开始飞速的接近起来,现在已经熟到经常串门快乐玩耍的阶段了。黄婷婷曾去日本交流学习过一年,简单的日语翻译不在话下,有人免费给生肉配字幕我当然是无比开心的。

 

不过更开心的好像是和黄婷婷住在一起的何晓玉,时时刻刻抱着手机给张叉叉直播。

 

后来我发现,不光是张雨鑫,就连我姐和大哥也嗑的津津有味,这年头副主任医师都这么悠闲?

 

只能说那段日子是短暂而漫长的,欢快的时光一闪而逝,可却久久徘徊于在我之后好多年的梦境中。

 

2045年5月,高危病毒感染到达了一个高潮期,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阶段更加恐怖汹涌。感染人数呈倍数增长,医院的走廊里搭满了临时病床,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和护士频繁地在其中穿梭。

 

抢救、还是抢救。

 

疫情却根本无法控制,一具具尸体被罩上白布。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纵使多么小心谨慎的消毒预防,也无济于事。我不敢去了解每天的死亡人数,只能机械化的给病患注射稳定药物,竭力安抚他们的情绪。

 

黄婷婷每天忙得脚不离地,科主任感染病毒已经退居休养了,更重的担子落在了她身上,接连几天开夜台到凌晨三点。

 

我推着呼吸机与黄婷婷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她穿着绿色的手术服,额前沾着几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看起来那么的瘦弱疲惫。但她弯弯眼睛,目光里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发卡!呼吸机!”是我姐的声音。

 

“来了来了!”我高声应着,疾步往她的方向走去。再转身时,黄婷婷已经进了消毒室做术前准备。

 

病床上的大哥憔悴而苍白,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耀武扬威的精致女人。洁白的床单上有一抹刺眼的鲜红,冯薪朵抱着她,擦拭她唇边的血迹。

 

冯薪朵和我一起给陆婷接上呼吸机,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把她的口罩都浸湿了,她喃喃道,“大哥,大哥…没事的…”

 

这样的话我每天都在跟那些感染病人们讲,‘没事的’、‘会好的’,群众把希望寄托给政府,患者把希望寄托给医生。可是明天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内部消息说上面总算研究出了根治此类病毒的特效药,命名为X,是从一种极为珍惜的药物中提取,数量稀少,根本无法供应这么多的患者使用。

 

官方渠道的话,我们整个医院翻个底朝天肯定是也翻不出一支来,不过住在22楼那些高干们,则有门路的多。他们通常会安排信任的丰富经验的医生为自己注射,然后悄无声息的搬出医院,甚至离开这座城市。

 

没想到我也有这个机会。

 

保险箱里整齐的摆放着成套的注射设施,中间放着一支透明的金色药剂,毫无疑问是那救人的圣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X。

 

“李医生,帮我。”女孩脸上毫无血色,她的病情早已不能靠普通的药物稳定,气息非常紊乱,可还是强撑着和我说话。

 

“好,”我说道,“常规的注射我会的。”

 

“嗯。”她疲惫的点头,视线挪到隔壁床昏迷中的沈梦瑶身上,沈护士也染上了病毒,按照规定她自然是不能住在这里的,可谁让她女朋友是袁一琦呢。

 

“救救她。”袁一琦的声音十分孱弱,却坚决异常。

 

8.

我总算是在这场兵荒马乱的战争中倒下了,该死的病魔也缠上了我,之前我总抱怨做医生累成狗,如今可以好好休息了。

 

昏迷的时候很多,我自己知道,有时大白天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已经不知是哪一夜的凌晨了。胸膛仿佛被穿进去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清醒的每一刻它都灼烧着我的神经。这样看来,还是睡着的时候好些。

 

我做了好多梦,梦中有童年幸福和睦的父母,但更多的是灰暗压抑争吵、撕扯,砸碎的碗筷花瓶,父亲夺门而出的场景。母亲躺在病床上,憔悴的面孔像即将凋零的花,她摸着我的脑袋喃喃道,我的彤彤还这么小…

 

“不要…”

 

眼泪滑过了我的太阳穴,冰凉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我撑开眼睛,病房惨白的顶灯刺的我眼睛发痛。

 

一只手附在了我的双眼上,手腕上熟悉的香味帮我认出了她的主人,于是我咧咧嘴角,“婷婷桑,你来啦。”

 

我抓住那只手,缓缓的拿下来,然后我看见了黄婷婷布满血丝的眼睛。她好像更瘦了些,都有重重的黑眼圈了。

 

“发卡,”她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用力说道,“你不要死。”

 

“好。”我尚有力气说话,便认真坚定的回她。

 

黄婷婷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她松开我的手,大步离开病房。

 

我看着手臂上被她捏出的指印,心中五味陈杂。

 

我刚才为什么不说点什么呢?我明明有话要和她讲。

 

我挣扎着起身,脚掌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无力的双腿难以维持平衡,直直往地面上倒去。

 

然后我倒进了香软小姐姐的怀里,虽然,她是我姐。

 

冯薪朵扶着我的臂弯把我拽起来,想不到她这么瘦弱的身板,劲儿还不小。“发卡,”她默默环顾了一下病房里的其他人,“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说。”

 

姐你没看我站都站不稳吗?还非要出去说,体谅一下病人行不行?我心里这么想着,还是乖乖跟着她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整层走廊唯一可以看到外面的地方。我扶着栏杆支撑身体,城市灯火映在冯薪朵那双大眼睛里,自从大哥病了,我姐就跟着变阴郁了,时时刻刻像都市复仇题材电视剧的女主角。

 

“发卡,我们走吧。”她说。

 

“哈?姐别乱说话啊,虽然大哥现在那样也一定有力气宰了我…嫂子迷人是迷人,可你是我姐吧…”

 

“我说回家。”冯薪朵明显懒得和我扯皮,压低声音直切主题,“我已经联系家里了,明天就带着大哥回去,我爸弄到了X。”

 

“回去?你不怕他们逼你嫁给那金龟婿了?”

 

“管他呢,”冯薪朵冷笑,我极少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再这么下去,我哥就给拖死了。”

 

话音未落,走廊的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嚣,是抢救室的位置。不知负责抢救的医生宣布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下一秒充斥我耳膜的就变成了少女的哭声。

 

坐在地上的人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般,耷拉着脑袋,只有哭声在走廊里回荡。

 

该死,那人居然是沈梦瑶。

 

我挪动着步子想要过去看看,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跌在了地上,冯薪朵赶紧手忙脚乱的扶起我。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沈梦瑶已经被强行拽走了,毕竟这层楼里还有其他病人需要休息。

 

还有力气哭那么大声,应该是病好了吧。

 

X果然药到病除。

 

我想起那个爱打游戏爱皱眉的女孩子,心口就堵的厉害。眼前是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她说,“因为要来陪女朋友。”

 

我想起那天,我把药剂一寸一寸推进沈梦瑶的血管里,袁一琦坐在一边,小孩子总是盐盐的假装自己很酷,她弹了弹昏迷的沈梦瑶的额发,“好好照顾除夕,它可是跟我姓的。”

 

“虽然听起来中二,但这么做了还是觉得帅的不得了。”袁一琦笑道。

 

“发卡?发卡没事吧?”冯薪朵的声音把我带回现实。

 

“哦…”

 

“听着!我们没有时间了。”冯薪朵抓着我的双臂,强迫我看她的眼睛,“现在只有回家才能救你和大哥,姨夫手里一定也有X,他能救你的命!”

 

“那他怎么不救救我妈?”我狠狠地咬牙,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妈死的时候他在哪儿?我是他的耻辱你不知道吗?他巴不得我死!”

 

冯薪朵被我问的明显一愣,手足无措间竟然先用袖子给我擦起眼泪来,然后把我搂在怀里顺毛,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好。

 

“姐,带着大哥走吧。”我趁机把眼泪鼻涕全蹭在冯薪朵的白大褂上,“我不能走。”

 

9.

我气喘吁吁地在走廊里缓慢移动,即使扶着墙沿还是走的跌跌撞撞,双腿酸痛难忍,脑子里也是嗡嗡乱响,可还是有一个念头撑着我往前走。

 

去见黄婷婷。

 

管他什么高危病毒什么X特效药,管他明天是死是活,我要告诉黄婷婷,现在就要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们还能一起去吃饭吗?有家店做咖喱做的一级棒,真想和你一起去,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吃咸水鸭也不错。学校里的花应该谢了吧,下次去不知还能不能碰到送手串的小姑娘,但是不能再去湖边了,夏天蚊虫太多了。你那把红色的雨伞还在用吗?其实它倒是有一点土啦,但是好像和你一起撑伞呢…

 

黄婷婷,我好喜欢你哦。可是我怎么会这么胆小,从来没敢说出口呢?

 

不知走了多久,我总算到了黄婷婷办公室的门口,胸腔中翻涌的酸涩和委屈马上消失不见了。我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抬手准备敲门。

 

下一秒,我的手停滞在空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扣下去。

 

木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里面,黄婷婷被一名陌生的男子紧紧抱着,她那清瘦的身材简直快要淹没在男人的怀抱里。

 

我想起了她还有个男朋友的事。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似得,一厢情愿的和全世界演着内心戏,其实旁观的人都当我是个傻子、白痴。心口中燃烧起滚烫的火焰,我只觉得快把五脏六腑一起烧化了。

 

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调头发疯似的往回跑,贴着墙沿拼命的跑,看起来像是案板上乱动的臭鱼。

 

一直跑到拐角的位置,我总算坚持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心口那把火真的烧的好疼,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的鲜血和眼泪一齐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晕开了好大一片。

 

接着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10.

醒来的时候我还在病床上,一转头看见我姐正在给大哥擦手,恍惚间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然而膝盖上的灼痛清晰的提醒我,那不是梦。

 

我眯起眼睛,心想这医院的灯干嘛这么设计呢?非得让病人一觉醒来,产生置身天堂的错觉?妈的怎么就这么烦…

 

“姐,”我翻了个身,手上的输液管被我狠狠的扯了一下,“我和你回家。”

 

11.

高危病毒爆发的一年半后,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三个月前北京的医生从某种药物中提取出了与X相近的成分,多方助力下经过无数次尝试,终于研究出可批量生产的特效药,从而终止了这场旷日已久的病毒战争。

 

死亡患者中,医疗工作者占了将近三分之一,他们是城市的英雄,以血肉之躯撑起了这座危城的脊梁。

 

我没有做医生,因为危难之际当了逃兵,所以再没脸穿那身白大褂。现在正按照我爸的计划过我的富贵人生,根本懒得扑腾和他博弈。

 

重新回到这座城市,心中难免有些感慨,正好赶上九月份的开学季,路上年轻的男男女女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我曾经在这里临时抱佛脚熬夜背书,也在这里穿着白衣救死扶伤,那些轻盈的时光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隔着岁月的灰尘与我相拥。

 

大哥和我姐下个月要结婚了,不得不说我姐是条汉子,这么多年的恋爱长跑,就是和家里死磕到底。虽然早早对过去的同事宣布了婚期,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喜帖亲自送来。

 

我来到了当时工作的医院,在急诊楼前等着万丽娜,娜娜在抗击病毒事件中表现良好,现在已经被提拔为主治医师了,年纪轻轻可喜可贺。

 

离娜娜下班还有一会儿,我就开始小范围的溜达起来,前楼门口修了一座新碑,红色大理石做的,上面镌刻了在疫情中牺牲的医疗人员。

 

我草草的浏览着,偶尔碰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就会一颤,那些曾与我共事的人如今已经长眠地下,想到这儿就让人没办法不去伤感。

 

接下来我看到了一个名字,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心脏便开始剧烈的绞痛起来。这个人确实给我留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痛的后遗症,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黄婷婷。

 

烫印的金字。

 

是她。

 

万丽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大概是看我这幅模样也不知怎么开口说话。

 

“娜娜,她怎么了?”

 

黄婷婷在我离开的第二天,便带队去感染重灾区救治患者,是她主动要求去的。

 

黄医生为救治患者献出了自己宝贵而年轻的生命,无愧于她的职业和使命,她是医生中的骄傲。

 

医院的事迹墙上挂着黄婷婷的照片,底下是这么几句俗套官方的配字。

 

风把思绪吹得很远,吹回那个飘着茉莉花香的春日傍晚。

 

“你为什么做医生啊?”

 

 “不知怎么说,分数够了随便填的志愿…”

 

“哈?我还等着你和我说什么医生的原则使命啊,光荣且艰巨之类的。”

 

 “小朋友,你书念多了。”

 

12.

老同事见面,那一夜我喝的烂醉,被张雨鑫和万丽娜合力抬回酒店,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果然过了年纪的人,宿醉要不得。

 

枕边放着一个箱子,意识消失以前,娜娜好像说这是我以前柜子里的东西,我走的匆忙啥也没带,她就一直给我收着,已经消过毒了,让我放心不会传染。

 

翻开纸箱,映目便是我的白大褂和实习医生胸牌,‘李艺彤’三个字银光闪闪,我不自觉地抿嘴笑笑。

 

然后是我负责的病人的记录,那时候每天查房前我都得温习一下,生怕被提问答不出来。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我珍藏的漫画、海报,喝咖啡用的杯子,挂在胸前口袋里最好用的那只中性笔…

 

我一边喝水,一边随意翻着这些玩意儿,打开一个印着海豹图案的土气小布兜,里面是一串干瘪的茉莉手串,茉莉的枝叶都已经枯黄了,一碰就断掉了。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回去,放到一边。

 

箱子的最底层放着一个木质盒子,印象中我从没有这类东西,我有点狐疑的打开盖子,是一封非常简短的纸条。

 

“发卡,疫情已经无法控制,我给你准备了药和明天的机票,快走。”

 

只凭字迹我已经能认出它的主人。

 

脑子嗡的一向响,泪水马上从眼底涌上来。模糊的视线中,是那瓶千金难求的金色药水,紧贴在它边上的是枯黄的茉莉手串。

 

这是黄婷婷那串。

 

那天黄婷婷找来了早已分手的前男友,她告诉他自己需要一支X,前男友自然言听计从。他本身就是做药品研发工作的,虽不容易,但黄婷婷开口,赴汤蹈火也得把它搞来。

 

男人过来给黄婷婷送药,临走前问她可不可以拥抱一下。

 

黄婷婷没办法拒绝,毕竟他带来了这么珍贵的药品。

 

然后这一幕就被千里送人头的傻瓜看到了。

 

那傻瓜恨她怨她,可是暗恋从来都是自己的事,要求对方回应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傻瓜走了,她说呜呜呜李艺彤天下第一惨。

 

可是傻瓜不知道,她心爱的女孩子听到医院传来她和大哥、朵朵一起消失的消息,心中竟有几分的安然。知道马鹿靠谱,准会照顾好那傻瓜。

 

发卡,去哪儿都好。

 

平安就好。

 

13.

那年,有个叫袁一琦的小姑娘告诉我,救下自己心爱的人,虽然听起来中二,可这么做了还是觉得好帅。

 

真的是,帅你妈啊。

 

14.

我总是梦到和黄婷婷一起吃火锅的那个晚上。

 

我穿了双不合脚的鞋,一路上越走越痛却不肯停下。我害怕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美好恰当的气氛了,果然后来就真的没再有。

 

我们乘着公交车回医院,特殊时期大家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聚集,公交车空荡荡的,开了十几站也没有几个乘客。

 

或许是工作太累了,晃晃荡荡的公交车又是现成的摇篮,没过一会儿,黄婷婷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头慢慢地歪下来,最后靠到我的肩膀上。

 

我挺直后背,尽力想让她靠得舒服些。车窗开着,清澈的晚风灌进来,把她的发丝吹到我的脖子上,很痒,可我却不敢动。

 

我根本不记得那晚车窗外的夜景如何,只记得黄婷婷掉了一只白色的耳机。我看着她白皙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很想帮她把耳机戴好。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END————

写在结尾:

年少是最大的遗憾,是错过。

一转身就是永远。

婷婷说的,不是单恋。

 

此文送给我上个月过生日的十四,虽然是临时起意写出来的,然而我说生贺就是生贺。(摊手)

衣润费炉烟

【歆璐】第一支玫瑰

感谢约稿,谢谢大佬。

哨向pa

(塔祝类似队长,塔礼类似副队长。)


王秭歆被杨媛媛求着来看一看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只是没想到情况竟糟糕至此。


“杨可璐,还有意识么?”她快步走去抓住杨可璐的手腕,杨可璐手一抖没能甩开她,勉强睁开一边眼睛:“走开。”血从头发遮蔽的地方汩汩流下来,一路蜿蜒至嘴角。


王秭歆一面佯装同意地松开手,一面悄无声息地放出精神力,一点一滴地修复杨可璐的精神图景。王秭歆比杨可璐早入伍这些年,经验阅历都多不止一筹,杨可璐很难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或者察觉到也不会点明。


“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去找上将。”杨可璐精神状况越来越好,王秭歆随即趁热打铁...

感谢约稿,谢谢大佬。

哨向pa

(塔祝类似队长,塔礼类似副队长。)




王秭歆被杨媛媛求着来看一看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只是没想到情况竟糟糕至此。


“杨可璐,还有意识么?”她快步走去抓住杨可璐的手腕,杨可璐手一抖没能甩开她,勉强睁开一边眼睛:“走开。”血从头发遮蔽的地方汩汩流下来,一路蜿蜒至嘴角。


王秭歆一面佯装同意地松开手,一面悄无声息地放出精神力,一点一滴地修复杨可璐的精神图景。王秭歆比杨可璐早入伍这些年,经验阅历都多不止一筹,杨可璐很难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或者察觉到也不会点明。


“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去找上将。”杨可璐精神状况越来越好,王秭歆随即趁热打铁询问一二。


“不需要你管。”杨可璐身体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有这功夫不如去看一看炯义。”


王秭歆坐到床头,语气颇无奈:“我倒也想去看看,只不过你一直抗拒小杨进入你的精神图景,我必须来帮个忙啊。”


“那你现在可以去了。”杨可璐一撑床板坐起来,血照流,只是之前孱弱的姿态已经不见了:“我去上将那里包扎一下。”


王秭歆没拦她,只是在杨可璐将将要按下把手的那一秒出声:“明明我是禅塔唯一的医疗向导,你去找上将做什么?”


杨可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旋即开门走了出去。

 



杨可璐在躲着她,自从杨可璐从练习哨兵晋升成正式哨兵之后就一直尽可能地躲避王秭歆。王秭歆不知道缘由,实际上也不太想知道。禅塔人员配置一直大有问题,和悠唐辖区内的玽塔遥遥相望,两厢垂泪。禅塔哨兵打堆,向导屈指可数。玽塔向导成群,哨兵寥寥无几。要是能联姻就好了,曾经王秭歆忙得无旋踵之时,总会这样想。


杨可璐刚分来中泰的时候还很不谙世事,做什么都常常和杨媛媛一道,杨媛媛比她机灵,时不时要点拨她一句。她们两个都生得高挑,在一众新生中称得上鹤立鸡群,字面义。那时候真是夺目啊,目似点漆,眉毛头发一应茂密簇黑,拿笔描摹的生机盎然。


她们这一批新人是最命途多舛的,先是摊上选拔舞弊的大事,后来禅塔塔祝又与本部的大人物起了争端,没过几天就被贬谪异地去也。一事又一事,两三年过去,这一批新人还是没能转正。本就是每三年招一批新人,本部下了指令,说中泰事端重重,杨可璐这一批就和下一批一同再训练一轮,再谈转正的事。可过了一月有余,国瑞和豫珑双双被攻陷,活下来的哨兵向导都分到各地辖塔去,这些有经验的老兵不比新人好用?于是转正的事就彻底搁置下来。


后来几年,王秭歆也时常见到杨可璐,还是同杨媛媛走在一起,还是着一身浅灰色的练习军服,甚至连刘海角度,眉毛纹路都无甚改变。但是给人的感觉总是不一样了。

 



直到今年。


中泰这边因地域原因受了本部乃至悠唐几十年的不屑和轻蔑,终于在今朝全都愤懑地爆发了。中泰推谢蕾蕾为镇南王,刘力菲为北伐兵马元帅,自立为国。战火连天数月,中泰终于想起还有这样一批“前朝遗老”,于是将她们尽数转正了,权且当作新的战力。


这一批其实已然不剩下多少人,几年蹉跎不说,战争打响,她们就是最好的蹚火者。最后转正的人竟然只有寥寥数个。


杨可璐被刘力菲拍拍肩膀,别上肩章。她垂眼看向兵马元帅的脸,一如她当年入伍时宣传视频上那样的容颜端丽,只是到底也长出了眼角细纹,笑起来皮肤如纸一般的柔软堆积着。杨可璐心里一酸,中泰引以为傲的仙子也沾染太多人间烟火跌落红尘。再远一点,王秭歆和王炯义并排站着,或许是因为太远了,总之没有看出什么令人感慨的变化。


谢蕾蕾拨冗也出席了一刻钟,她比刘力菲年纪轻,声音清亮,说话时微微压低一点,显得稳重有条理。刘力菲站在她右后方,并不看她。左后方站着刘倩倩,戴一副细框眼镜,神采奕奕,嘴角带一点得体的笑容。


仪式中规中矩地结束了,结束之后杨可璐和杨媛媛就收编入禅塔。哨兵向导,自然归为一组,派往前线。


前线分为两处,一处由以刘力菲为首的穗塔掌控,一处由以农燕萍为首的禅塔领导。至于谢蕾蕾统领的季塔,则是镇守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杨可璐一来就直接被扔去和悠唐的人硬碰硬,好死不死碰上玽塔塔祝张怀瑾领兵出征,命都快送掉,好不容易强撑这一口气逃了回来,话都没说半句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杨媛媛三番两次想进入她的精神图景为其疗伤,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无奈之下只能寻求王秭歆的帮助。

 



杨可璐失血过多,眼前沉沉似蒙雾,还是慢慢走到指挥室叩响了房门。


农燕萍走过来开门,眼神疲倦但是依旧姿态如仪:“进来。”声音低沉喑哑,她许久未饮水了。


“上将也要注意身体。”杨可璐被她搀扶着躺在床上。


农燕萍没说话,拿了医疗箱才转身看她:“那你就安分些,不要每次都来找我包扎,以为我好说话么?”


杨可璐不出声。


农燕萍手势娴熟利落,一边拿酒精棉片擦伤口一边逼供:“你和小王闹不愉快?”


“……没。”杨可璐痛得手指蜷缩,还要分出理智来回话。


“小王比你资历老比你军衔高,她说什么你听便是了。”


“是。”


“那下次别来打扰我,直接去医疗室。”


“……”


“说话。”农燕萍撩了撩眼皮,从下而上地盯她一眼:“以为我心肠软么?”


杨可璐别开眼神:“不敢。”


“我下次去医疗室。”

 



话虽应了,但是杨可璐阳奉阴违的本领是很有一套的。杨可璐自己拉开弓弦对准柏欣妤的时候这样想到。


因为柏欣妤也看见了她,也拉满弓盯着她。柏欣妤的箭有多快?杨可璐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自己放弦时,柏欣妤的箭已经发出了凄厉的破空声。


下一秒杨可璐心口一阵剧痛,眼前已不受控制地发黑,只能听见杨媛媛一声惊呼,就不省人事。


她还在想自己那一箭有没有射中柏欣妤。


杨媛媛被迫捞住她,被柏欣妤飞身迫近拎着剑指着脖颈,柏欣妤生得白白嫩嫩的,眼神却是千锤百炼出的冷硬。


“还希望柏总能放过我们新人一次。”树叶簌簌作响,从里面走出王秭歆和王炯义,一人一支弩对着柏欣妤。


柏欣妤没出声,将剑往杨媛媛脖颈上添了把劲,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而后抬头给了举着弩的两人一个眼神,玉石俱焚。


“且慢。”这次连树叶都没有响动,凭空多出来一个人。白衣无暇,腰间插剑,背后挽弓。正统玽塔打扮。


正是张怀瑾。


“柏欣妤,后退。”语气淡淡的,嘴角尚含着笑。


柏欣妤毫无犹豫,收剑回鞘,转身即走。


王秭歆眼睫颤抖,松了口气:“谢谢张上将。”她和王炯义背后衣服早已被汗濡湿。


“不必。”张怀瑾微微一笑,同柏欣妤一起离开。


三人就这样目送她背影消失,没人想要出手。出手也没有用。悠唐三位塔祝,捎带上豫珑散了之后成立的玙塔塔祝,全都是年少成名惊才绝艳的人物,少有人胆敢撄其锋芒。


王秭歆放下心来,立刻扶起杨可璐。杨可璐虽然受伤严重,但是哨兵体质强健,倒是还能撑一会。只是柏欣妤作为向导,出手的时候顺带伤了她的精神图景,这倒是不能不治。


杨可璐转正后上前线不过半年,已经受了数不胜数的伤。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越多受一次,就更加不信任向导,也不知道是什么怪事。先是拒绝中泰其余辖塔的,后来是连禅塔的也一应拒绝,到近几次,终于连一同入伍吃住的杨媛媛也排斥。


可她再怎么也不排斥王秭歆,这更是怪事。横竖王秭歆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曾带过她,只是擦肩而过的数眼,也能托付真心么?


王炯义不在局中,很是清明地看穿了一切。也有过一边喝酒一边戏谑地打量王秭歆,直到王秭歆不耐烦要揍她,才开尊口:“王同志骗走小姑娘一颗芳心,是负责不负责?”


王秭歆被她说得一愣,面颊耳朵都没红,只是困惑:“你别瞎说。”


王炯义看她全无反应,也不害羞,叹气,为了杨可璐而叹:“我开玩笑的。”



 

三人将杨可璐送回后方,杨媛媛也休息了。王炯义拽了拽王秭歆的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别装傻。”王炯义高鼻深目,诚恳又怜悯:“那小孩,你不会不管她吧。”


王秭歆火气上来了,她长得和善,又不是真的和善。战火连天,哪里有人心境平和的呢?


“你别给我说这些好听的,她喜欢我是她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王炯义也有点生气:“要不是战事告急,谁要你保她,现在哨兵多值钱你不是不知道!”


王秭歆脸白了一白,很快恢复。本想再说几句,没想到门里悠悠传出一句:“不用管我。”


两人都一惊,王炯义推门进去,王秭歆却是转身走了,真的不管她。


杨可璐深深望她一眼,收回来,笑着回应王炯义的安慰。



 

后来二人关系更僵更差,见面也日渐减少。可不知是哪里的风声走漏给了龙亦瑞。龙亦瑞身为塔礼,又是哨兵,其实大部分事情是她在管,农燕萍不过担个名头。好像中泰这边都是这样的,怕是习俗。


排班的时候,龙亦瑞就把她俩安排在了一队。反正都是哨兵向导,又只有王秭歆才能进入杨可璐的精神图景,多适合。龙亦瑞还找点时间和她们说了几句,大意就是太般配的话,想要结合也没问题。虽然我们原则上是不赞同这件事。但是你看隔壁两个姓刘的,不是早早就精神结合了吗?


哨兵向导本来是天作之合,可是绑定得太彻底,在不安定的年代其实不是什么好事。譬如若两人结合之后,向导死去,哨兵也必定要走火入魔,郁郁而终。反过来大多也一样。所以都下了死命令,说是不准结合,三种方式都不允许。


龙亦瑞这话也不能相信,说是那两个姓刘的结合了,又不是大家都有结合的资格。你看看普天之下,不也只有那两个姓刘的么?


王秭歆没多想,随便敷衍了几句。也没错过杨可璐一瞬有些欣喜的眼神,看着自己,有让人不忍折损的天真。


但她狠得下心,伸出手指,在空中摆两下:“不许,别想了。”

 



小队换了,战争还是照打。有时候碰见王炯义,又要被那种带着善意的调侃眼神扫一遍。起初杨可璐还有点无措,被王秭歆按着肩膀捏了捏,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至于王秭歆自己,向来是不把王炯义这种小伎俩放在眼里的。


几下之后,王炯义改变招数,将前情提要一并传授给杨媛媛,要她当先锋。


杨媛媛目光灼灼,对着杨可璐就是一顿直球招呼,弄得杨可璐无话可回,只能找王秭歆救场,王秭歆端着前辈架子不温不火回两句,以为杨媛媛会知难而退。可杨媛媛压根就不是杨可璐那类乖巧的后辈,伶牙俐齿的,把王秭歆堵得胸闷气短,拂袖而去。


临走还不忘了把杨可璐捎上。


杨媛媛回去复命,说啥也没打探到。又把现场情况绘声绘色细讲了一通。王炯义苦笑两声:“那好吧,自己的事也要自己把握噢。”


王炯义都不掺和了,就更没有人在意她二人之间的事情。相处起来,杨可璐也从不做任何僭越的事。要不是真的只有王秭歆可以进入她的精神图景,王秭歆都要信了杨可璐对自己全无半点心思。



 

说起来,她们在的应该是前线。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前线在本部,因为谢蕾蕾在那里。应该是在商谈,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上面的人管上面的人谈,下头的人管下头的人打。下手还是不会留情。


谈到一半,下了道指令,把两个据点撤了,改成大规模进攻。两种可能,一是没谈妥,崩了。二是在给对方施压。反正不管哪种,都表示下手要更狠戾一点。


能混到上将这个位置的,谁不是人精?农燕萍生怕底下人不清楚,召开会议,一字一句陈述悠唐与本部的过错,骂得对面那叫一个狗血喷头不留情面。


王秭歆早明白了,心神都飞到九霄云外去。杨可璐还是木楞,专心致志地听,盯着农燕萍,眼神错也不错。王秭歆就趁这机会好好打量杨可璐。


说来也正常,杨可璐对她有不可告人的想法,她平日里自然不会去看她,平白给人希望。早年间的印象都已淡了,现在看来恍若隔世。


虽然还是头发蓬松眉睫浓黑,但是比起训练时期的自由放任,杨可璐老实地扎了马尾,束成一条的发尾垂在背后。眉毛修成狭长的一道,不教它旁逸斜出,眉尾驯顺地坠下来,显出很多很多的乖顺。哨兵新陈代谢格外快,纵是南地的毒辣太阳也晒不黑,皮肤还是很洁净的白,显得黑的地方更黑,又反过来显得肤色更白。


王秭歆想了想,叹气,杨可璐何苦要栽在她的身上。当真要一棵树吊死吗?

 



杨可璐午夜偶有被梦魇缠上的经历,梦境里并没有鬼怪,只是血、尘土和无数的人影。她自入伍以来,无一事顺心,无一仗如意。一对上敌人,不是张怀瑾,就是柏欣妤,接下来就是病痛伤疼。柏欣妤当时与她对视着张弓搭箭的神态在梦境里久久不散,就是快她一瞬。张怀瑾出手重伤她的场景更是不能忘怀,拎着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剑花,接下来剑就已经捅进手臂里,张怀瑾的声音带一点缥缈:“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就留你一命吧。”张怀瑾的精神体在半空中凝聚,展翅可达一米的金雕在杨可璐视线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每当这时杨可璐就汗水涔涔地醒来,推开窗,风凉飕飕地吹过,刮掉一身汗。她就会觉得有点对不起王秭歆,她爱王秭歆么?难说,情感很复杂,但终归不是爱,也谈不上喜欢。


她做新兵的时候,第一次去训练场,第一眼就看到了王秭歆。王秭歆穿禅塔的黑白制服,很正式,边边角角都熨好,坐着也不见皱褶。帽檐压得低低的,遮蔽眉宇和额发,只露出一星半点锐利但无敌意的眼神。


杨媛媛注意到她的视线,很友善地说:“那是王秭歆前辈。”


哦。杨可璐点点头,不再看。


后来再遇到是站岗的时候,王秭歆从她身边走过,略一点头示意,竟比杨可璐还要高一线。这次眼神友善许多,像清晨朦胧的绿叶,与世无争。


好有趣。杨可璐想。这军队里多得是声厉内荏的人,明明内心柔软却装作凶狠。怎么这王秭歆却截然不同,把心底的猛虎牢牢地关押住,只伸出无害的枝桠给人看。


杨媛媛这次还在她身边,跟她说:“王秭歆是全禅塔唯一的医疗向导呢。”


杨可璐哦一声,手肘抵一抵杨媛媛:“来人了。”


往简单来说,就是单纯的孺慕之情。往深了说,当然不止。不然杨可璐为什么拒绝所有向导,唯独不抗拒王秭歆呢?其实这都得怪她的精神体。


自古精神体分为动物和植物,植物稀少,反正目前全中泰也就谢蕾蕾是一株幽幽泛着香气的兰花,杨可璐自然也不是。但是她的精神体是雪山之巅上称王的雪豹,看向自己主人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不屑的,更是看不起别些个向导。杨媛媛精神体好歹是只藏羚羊,既珍稀也高贵,雪豹起初还接纳她。等后来见过王秭歆的精神体就立刻倒戈。


王秭歆精神体是只白底黑纹的老虎。比她的雪豹还要再大一点,委实给人安全感。雪豹立刻觉得只有这玩意才配得上自己高贵的身份,它在精神图景里的地位比杨可璐本人还要高一筹,说不让谁进就不让谁进。杨可璐也只得乖乖听命,还要分出点心思来安慰杨媛媛,说我对你没意见,主要是我那个精神体。


谁不知道精神体就是本人的另一面?杨可璐只不过沉迷自欺欺人,甚至指望能把别人一并欺骗罢了。


杨媛媛默不作声摇摇头,最后丢下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和王秭歆坦白呢?”


杨可璐愣一下:“战争结束再说吧。”

 



坦白的时机却倏忽到来,压根不在意她夜里翻覆的思虑。


一场巷战,原本繁华的城镇现在也是断壁残垣,杨可璐腰后盘着鞭子,手轻轻捏着鞭柄。


分辨悠唐本部中泰再轻易不过,中泰地处南疆,习性颇有当地的野性,鞭子反而是最常用的武器。悠唐三塔各自为政,反而相差不小。璧塔人手一柄长枪,珆塔则是两把弯刀,玽塔一剑一弓。本部托大异常,自诩是王族正统,只许佩一把剑。


这里是本部的辖区,杨可璐和王秭歆胆敢长驱直入,自然是情报做底,情报上一字一字写得极清晰,本部已经撤离,需要派出队伍搜集残余物资和文件。没想到这情报字字句句都是假的,骗人的。


短兵相接之际,王秭歆其实已经完全明白。谢蕾蕾怕是已经和对方谈好,假情报不知是对方提供的,还是中泰捏造的,其实就是舍卒保帅,抛点甜头给对面。自己和杨可璐是附带的,她清楚得很,因为穗塔派的是刘力菲和刘倩倩。要不怎么说谢蕾蕾雄才大略呢?小小年纪又怎么坐稳位置?


杨可璐挡下大多攻击,但是两个人还是满面血尘,躲在一块扑簌扑簌掉落灰尘的矮墙后面。


“其实我不喜欢你。”杨可璐半闭着眼睛,声音发飘,还是认真。


王秭歆就扭过头,抱着膝盖听她坦白。


杨可璐最后说不下去,喉头打颤,出气多进气少。终于被王秭歆摁住肩膀。


杨可璐半睁开眼睛,血汩汩地流出来,快要迷住视线的时候,被王秭歆力道轻柔地擦去。


“我可不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王秭歆哼一声,拍了拍杨可璐的脸:“看清楚。”


空中飘着无数的灰尘,远处有一次接一次的炮轰,王秭歆还是老牌子的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很快地凑近,不知道是柏欣妤的箭快还是她快。杨可璐头昏脑涨,觉得还是王秭歆快。


一来就目标明确,手指使点巧劲,哄得杨可璐放松牙关眼神飘忽。一点心理准备时间也不给杨可璐留,长驱直入,快速舔过上颚和侧腔,水声啧啧。王秭歆竟然还是面无表情,眉宇压得低低的,显出一股难得的狠意。


哨兵和向导结合有三种途径。一是精神结合,就是那两位姓刘的采取的方式,对彼此开放精神图景,也可以说是纯纯的柏拉图式恋爱。二是肉体结合,这个不多说也可以理解,就是字面义。三是体液结合,也是字面义,这种方式捆绑程度低于前两种,但也不安全极了。


王秭歆退一步,复拍拍杨可璐的脸,像安抚小动物:“感觉好点么?”


杨可璐不作声,点点头。她想问的东西太多太杂,脑内也是一片浆糊。结合就好比一针肾上腺素,刺激人回光返照一般,时效不长。


她嘴唇一片水色,声音喑哑,原来不缺水也有别的原因会导致声音低沉:“等回去再说。”


王秭歆轻笑两声:“好啊。”允诺下来。


杨可璐横她一眼,凶狠的,好像终于被激怒,终于有了猛兽的感觉。王秭歆是一块十足高级的饵料,最终唤醒沉睡的冰雪之巅。


王秭歆握住她的手,灰与灰,血和血。熊熊炮火之中,万里晴空之下,她不再怕,谁都不会再怕了。

 



好不容易逃回去,杨可璐头上还卷着厚厚一层纱布,手臂吊着,腿打了石膏。王秭歆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十几处伤,脸颊被弹片炸起来的石块划了一道。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等一个人打破沉默。


“可璐。”王秭歆呼口气,叫她的名字,把她叫得浑身一颤。


“别这么……肉麻。”杨可璐别开眼神,除了耳廓一红,还是表情寡淡。


“体液结合不靠谱。”王秭歆手转了一下轮椅,往床边推近一点,眼神变得柔和。


嗯。杨可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还是没看她。眼圈微妙地一红,被硬生生忍住,咬肌浮出水面。眼睫垂下来,像一把弧度锋利的刀,不知道伤人还是伤己。


王秭歆看在眼里也不管她,喜悦若没有苦楚作前奏,那么欣喜也不是那么令人痴迷。


“我是说,”她顿:“等你伤好了,换一个方式,再找补一下。”


杨可璐不敢置信地回望,眼圈又一红,终于啪嗒掉下泪来,又忍,咬肌还没浮出来,就被王秭歆吻回去。


“在我面前还要忍么?”王秭歆笑,眼神柔和却不朦胧,多年前清晨的那片绿叶终于蒸干露水,盈盈舒展在她面前。


杨可璐呼吸一窒,张怀瑾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被王秭歆轻手轻脚放下来。年少时憧憬的人,拨开晨雾,走到她的身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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