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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雨泠音

【同人翻译】《你所赠予的未来》(3)

  作者:やぎぐるみ

  P站id:series/9855049(注意是系列id ,非文章id)

  简介:失去了全部的千束さん(28岁)穿越时空回到了9年前的故事。

  译注:很长,总共四话,接近5万字,分四篇发。

  

  【幕间】

  调任到莉可莉可之前,DA是我的目标。

  在DA中取得成绩、得到认可,就是我的全部。

  如果现在的我见到当时的我,肯定会全力地否定吧。

  

  改变我的,毫无疑问是千束。

  

  她的笑容照亮了我的日常生活。

  她的背影总在拉着我的手前进。

  她的存在教会了我许多的感情。

  

  我的归宿从DA变为了她的身畔。......

  作者:やぎぐるみ

  P站id:series/9855049(注意是系列id ,非文章id)

  简介:失去了全部的千束さん(28岁)穿越时空回到了9年前的故事。

  译注:很长,总共四话,接近5万字,分四篇发。

  

  【幕间】

  调任到莉可莉可之前,DA是我的目标。

  在DA中取得成绩、得到认可,就是我的全部。

  如果现在的我见到当时的我,肯定会全力地否定吧。

  

  改变我的,毫无疑问是千束。

  

  她的笑容照亮了我的日常生活。

  她的背影总在拉着我的手前进。

  她的存在教会了我许多的感情。

  

  我的归宿从DA变为了她的身畔。

  

  我本以为,这份感情类似于对千束的感激之情。

  但当她陷入危险,性命危在旦夕时,

  完全无法控制的感情就会从我心中涌出来。

  

  以前,我和千束难得看了一部连千束都很少看的爱情电影。

  “偶尔看看也不错吧?”她这么说。

  那时候我还理解不了那种感情,说了句“感觉不太明白”。我记得千束在当时颇为遗憾地说“对泷奈来说还早吗”。

  

  ……但是,如今我明白了。

  我多半,对她产生了“恋爱”之情。

  

  多么麻烦的感情啊。

  不受控制的感情只会成为任务的阻碍……

  

  追逐在千束身后本就让我竭尽全力了,我想站在她身边,可却只能追赶她的背影。

  绝对是我在拖千束的后腿。

  总有一天,我会被她抛下的。

  所以我怎能将那份心意告诉她。

  

  不过这样便好,因为我是莉可丽丝。

  待到退役的时候,肯定不能在莉可莉可继续待下去了。

  我也无法陪在她的身边。

  而且千束,也没有用那种感情看待我。

  

  那么,就让我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深埋在心底吧。

  这是我的任性。

  

  ——啊啊,但是,即便如此。

  ——要是能实现的话,我还是想永远在她身边。

  

  【3】

  

  “……泷奈也要好好休息哦。长官命令。”

  “是。”

  千束说完就走了,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我和“来自未来的”千束。

  

  隔着呼吸器,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我想仔细观察她的脸,于是凑近看了看。

  

  不像是染发,是褪色后的白。

  是压力所致吗,我在过去的任务中见过这样的人。

  说起来她还会抽烟。

  

  眼部尽是黑眼圈。

  或许她没能睡个好觉。

  她的眉头皱起,看起来很痛苦。

  

  “…………”

  她很强大。

  比我这辈子对战过的任何人都……

  

  在她的随身物品里发现了一把手枪。

  和千束的枪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装填在内的是实弹。

  以我们两人为对手都没有用过。

  她手下留情了。 

  

  (……不甘心)

  即使她有手下留情,我也束手无策。

  作为千束的搭档,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到底钻研积累了多少经验呢。

  有种无论我怎么训练都赶不上她的感觉。

  恐怕,她动真格的话,要比现在的千束强多了吧?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物品上。

  那里有一部和千束所持的一模一样的手机。

  虽然手枪和刀子都被没收了,没有没收这样东西是因为千束劝说道:

  “那是她的‘宝物’,还是还给她吧……”

  

  只不过取出的香烟没有还回去。

  在我手中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作为亚兰儿童证明的猫头鹰吊坠。

  明明早该扔进冲绳海里的东西,为什么她重新戴上了呢。

  亚兰机关这一存在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但由于吉松的那件事,我对他们的印象不是很好。

  

  “……为什么。”

  为什么“千束”她,在未来接受了才能呢?

  我想不明白,若是问她会回答吗?

  

  “唔……”

  “!!”

  我听见了呻吟,看到“千束”的眼睑微微睁开了。

  “千束?”

  没有回应,意识似乎还没恢复。

  呼吸很是急促,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

  (我应该叫医生过来吗?)

  “哈啊、哈啊……泷、、”

  “?”

  “…哈……呜。”

  

  “千束”仿徨而无力地伸出手。

  那只手好像在找寻什么事物……

  

  “呜、泷、奈……”

  她在呼唤我。

  看见她微睁的眼角溢出泪水的瞬间,

  我意识到自己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我在这里。”

  “哈、哈啊……泷奈。”

  “我在这里哦,千束。”

  

  她一直在梦中寻找我。

  我一直在回应着千束。

  

  泪水终于止歇,她再度深深地、沉睡了。

  我擦拭着她那因泪水而肿胀的眼角。

  看着那疲惫、憔悴不堪的脸色,我有些恼火。

  (如果她是千束的话,为什么我没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把这么痛苦的人放任不管。

  还是说,自己是被她抛下的吗……

  

  只有不安在愈发扩大。

  肯定是我累了吧。

  是啊,千束也说过让我好好休息。

  “稍微,小睡一会吧。”

  

  【4】

  好难过、好热、好疼,什么都看不到。

  好寂寞……泷奈……

  

  ——我在这里。

  于黑暗中伸手搜寻……不在。

  在哪?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哦,千束。

  左手很温暖,紧握之时传来温柔的回握。

  有什么温暖之物触到了脸。

  疼痛和热度都没有好转,但是难过和寂寞一下子消失了。

  

  “…………”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好难呼吸,呼吸器?)

  自己的呼吸在寂静无光的房间中回响。

  (……医院?)

  

  昏昏沉沉的脑子想起了至今发生的事。

  手机收到了详细的任务内容,在当天的突击时间之前,我就单枪匹马地闯进去歼灭了敌人。

  干掉最后一人的时候,我感觉到外面有人。

  我发动了突袭,出现在那的是听到战斗声音比预定时间提早冲进来的,这个时代的我和泷奈。

  

  (后来我们聊了一会……啊。)

  对了,有一个家伙没被杀死,自己被他开枪打中了啊。

  我记得,自己没能给他致命一击。

  (……被放过了。)

  

  那两人肯定没杀死他,而是把他交给了清洁工。

  那样不行的,和那时的我一样。

  (该死!该死!……为什么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对了,时间!)

  我寻找着自己的手机,发现它放在床头柜上。我拿起来一看。

  

  《0d 1h 36m 12s》

  

  “————啊。”

  感觉要屈服于绝望了。

  这副身体,这点时间,我能做什么?

  

  (不行啊,不能放弃!)

  用力闭上眼挥散绝望。

  必须得走,现在赶去杀他的话肯定也……!

  “唔噫!?”

  我想施力起身,却传来一阵剧痛。

  才不管、没问题,我强迫让自己动起来。

  “~~~唔!”

  

  花了很长时间,我终于勉强站起来了。

  焦躁与急切水涨船高。

  “哈啊、哈啊……”

  拖着双腿一点点前进,通往外面的门扉却很远。

  

  好痛、好难受……

  “哈啊……哈……咕!”

  我受够了,好痛苦,好想逃。

  “呜……”

  

  ——干脆放弃吧。

  (……吵死了)

  ——已经赶不上了。

  (吵死了!)

  ——放弃会更轻松哦,锦木千束。

  (~~~~唔!)

  

  紧闭双眼拼命忍耐。

  我不能哭。

  要是哭了,心会真的崩溃的。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我伸出手来。

  “!!”

  想要打开的门无声无息地在我面前慢慢开启。

  门那头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大个子男性,发现我在他眼前惊讶地睁大了眼。

  “!!…………千束,吗?”

  “老、师。”

  

  站在那里的是我的重要之人。

  我用沙哑的声音喊着“老师”,几乎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是来接泷奈的,她还在这里吗?”

  (……泷奈?)

  

  回头看床,发现泷奈正枕着手臂睡在那里。

  我没注意到……太好了,没把她弄醒。

  但是,她明明说过不相信我来自未来,为什么要待在我这个“旁人”身边……你的身畔可不是这里啊。

  

  “给我回床上去,绝对要静养。”

  “…………”

  我不可能回去的。我无视老师的忠告,想要推开他……但是做不到,他不动如山。

  “让开。”

  “不行。”

  “跟、老师、没关、咳咳咳!”

  “回床上吧。”

  “哈啊、哈啊……不、不要。”

  

  时间不多了,面对焦急的我,老师寸步都不让。

  “让开,拜、托了。”

  “……”

  “拜托了。”

  

  老师皱着眉头,但仍然没有动弹。

  我再次伸手想要强行通过,老师垂头俯下身子。

  在下一瞬间,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膝盖和背部,我的身体悬空了。

  我被“公主抱”了。

  

  “突然!?~~~唔!呼、呼—!”

  我以为公主抱会更加浪漫一点,但显然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剧痛让我无法正常呼吸,身体也发生了痉挛。

  “抱歉,稍微忍耐一下。”

  说完,老师就双手抱着我,“没用拐杖地”走出了病房。

  

  老师把我放在病房自由区域的长椅上坐在,说了声“在这等一下”后离开了。

  

  《0d 1h 9m 48s》

  

  (……已经,不可能了。)

  和老师接触过后我的头脑些微地冷静下来,凭着这份冷静,我的大脑清楚地向我表明“不可能了”。

  

  我认识这家医院。

  这是我以前做机械心脏手术时住过的医院。

  

  从这里到清洁工所回收的人的收容设施,要花一个多小时。

  早就来不及了。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能喝吗?”

  “……”

  不知不觉间老师回来了,递给我一杯水。

  他似乎将不想喝水而没接下的我,误以为是因为疼痛而喝不了了。

  老师拿着杯子举到我嘴边,想让我喝下去。

  “嗯、”

  水被半是强迫地灌进口中,但是渴望着水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喝下了。

  

  “嗯咕……咳咳、咳咳。”

  “抱歉,没事吗?”

  “…………嗯。”

  比起刚才更好出声了。

  

  老师坐在我身旁。

  他没有用拐杖,将其放在一边。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呢……”

  惊讶什么?我真没明白。

  老师拍了拍自己的左腿。

  (啊啊,是腿的事啊。)

  

  “是从未来的我那里听说的?”

  我摇头否定。

  “……一开始就。”

  “!!……是这样吗。”

  

  我只认识来到DA之后的老师。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骗子”。

  一个谎称自己一只腿不能用的人。

  我记得那时的我想过,这样不会很难受吗。

  反复考虑之后,我想他的隐瞒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所以没有问他。

  结果,老师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过我真相。

  

  来到这里,老师终于肯坦白了。

  恐怕,是为了留住我吧……

  

  我对这种感觉很高兴。

  如果我已无能为力,那就在重要的人身边待一会吧……

  希望我所杀的人中,有一个是杀害老师他们的凶手——

  

  “你相信我来自未来吗?”

  “是呢……真的见面之后我明白了。你是千束。”

  “这边的我和泷奈不相信我呢。”

  “哈哈哈,也是呢……毕竟这太不现实了。”

  但是……老师继续说道。

  “我相信你……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

  “恐怕,千束和泷奈她们其实也意识到了吧,她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

  “……是不是有点,太溺爱了?”

  “没那回事。”

  “……是吗。”

  “…………”

  

  老师似乎在斟酌话语。

  好像是在犹豫该说,还是该问。

  

  老师最终开口了,问出的事不出我所料。

  同时也是我最不想听到的。

  “千束……未来,发生了什么?”

  “……”

  “我收到了报告。你歼灭了敌人,不是吗……”

  “……”

  “……不想说吗?”

  “跟老师,没关系哦。”

  “……是吗。”

  

  我们再一次陷入沉默。

  因为我的错害死了大家……

  这种事我害怕得说不出口。

  

  都是因为你大家才死的,我害怕被这样责怪。

  真是个最差劲的人啊……

  

  “我呢,讨厌那样啊……杀人、被憎恶、被仇恨、变得恐惧……在这样的恶性循环里……”

  “?”

  长时间的沉默后,老师没有看我,只是看着前方,静静地诉说起来。

  他的眼睛好像望着某处遥远的地方,看起来很痛苦。

  但他注意到我的不理解,解释道:

  “我是说腿的事。”

  

  接着老师将他的过去告诉了我。

  老师在军人退役后当了雇佣兵,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甚至还上了战场,亲手杀了很多人。

  然而,战斗之中磨得身心俱疲、消耗到极限的老师他……累了。

  “一个接一个的战场让我无法脱身。在我无能为力时,有一天我在战斗中伤到了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以受伤为由与战友们划清界线,痊愈之后又撒谎说自己不能再战斗了。”

  那之后,他似乎在逃避内疚而辗转各国的时候,被DA挖走了。

  

  “当时我完全没想过会让我照顾孩子。”

  “哈哈哈。”老师的笑容看着没那么不乐意。

  也不是以前那种僵硬的笑容,而是温柔的表情。

  

  第一次在DA见到老师时,他很是恐怖,总是眉头紧锁,我们几乎每天都被怒骂。

  训练也非常严格,有很多孩子被淘汰了,而无数可去的我们只能拼命咬牙忍受,叫他为“老师”。

  后来,慢慢地,他对我们的态度变软了。

  我觉得他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

  不过他对我们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还笨拙地摸我们的头。

  我对此很高兴,大家也都像父亲一样仰慕着严厉而温柔的他。

  我们很喜欢老师。

  

  “千束”——如此呼唤我的老师脸上,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战士的影子了,在这里的是一位关心着孩子的父亲。

  “你走的路,和我过去走过的路一样是地狱啊。千束将我从那个地狱捞了出来,我不想让你经历同样的感受……”

  “……但是,我……”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答应老师。

  我已经杀过很多人了。

  我不想把老师牵扯进来,不想让他回到那个地狱。

  

  “……你相比其他孩子来说,当孩子的时间太短了,没能向他人撒过娇吧。”

  “?”

  “……心脏不好的你,即使不愿,也在直面着‘死亡’继续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快地成长起来。”

  “老师?”

  “谁都无法想象,在你接受自己的‘死’之前,你对于‘生’到底有着多少的矛盾纠结。”

  “……”

  “你每次发病倒下的时候,都会躲起来哭,而我对此视而不见了。”

  “……”

  “结果最后,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为了一己之私让你活下来了,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父亲,我都是不合格的。”

  “怎么可能!”

  “但是啊。”

  

  老师打断了我的话。

  老师笔直地注视着我,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千束,你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最宝贝的女儿,无论长多大,都是我可爱的徒弟啊。”

  “——唔。”

  “是我教你如何战斗的。如果你要背负罪孽活下去的话,那么这份罪也是我的罪过。”

  “不是、不是的……”

  “如果你要因这份罪下地狱,那我要去的地方也是一样的……所以至少,”

  “老师。”

  “在我面前,在亲人面前,你就当个孩子吧。”

  “!!”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想被人看到地当即低下头,却让眼泪变得更多了。

  “能不能,也让我做些父亲该做的事呢?”

  “——呜。”

  泪水自紧闭的双眼里溢出。

  一旦溢出便再也无法止歇。

  不管怎么擦都会流出来,鼻子深处也发出刺痛。

  “唔、咕!……呜呜。”

  老师好狡猾,明知道这样的请求会让我无法拒绝的……

  

  “没关系的,你很难受吧……我们会帮你的。不管你是什么时代的千束,你是我亲爱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老师用那只大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一遍又一遍……

  “哼嗯、呜……”

  每被抚摸一次,心中的高墙都会发出倒塌之声,快要到极限了。

  “……呜……对、不起!呜、父亲!!啊啊——!”

  

  一个老大不小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积攒至今的种种感情如波涛般席卷而来。

  老师温柔地抱住了哭泣的我。

  

  每次抽噎都会让伤口作痛,被水浸润过的喉咙也随着不断溢出的泪,转眼间就干渴了。

  “会影响伤口的,深呼吸。”

  “呼、唔……不是、父亲的错吗!”

  “啊啊……抱歉。”

  

  我毫不抗拒地喊出了“父亲”。

  父亲也什么都没说地接受了。

  我一直想这样称呼他。

  我本以为再也无法实现了。

  

  失去大家之后,我第一次对神明表示感谢。

  

  ————————

  

  仿佛在偿还至今以来没能流出的眼泪一样,我哭个不停。

  在我平静下来的时候,父亲的衣摆和我的脸都弄得乱七八糟,尽管如此,父亲还是一直抱着我。

  我死心了,将未来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

  

  “是吗……所以才把毒贩们给……”

  “我不想、后悔……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千束。”

  “可大家、都死了……我后悔了……那个时候,就该杀了他们!”

  “……够了。”

  “一直、孤独一人、很寂寞啊!……咳咳……大家的声音、都没法清楚地……回想出来!!”

  “已经够了。”

  “已经想要……一死了之了!!”

  “千束!”

  “!!…………哈、哈啊。”

  

  被父亲呼唤名字,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喘不过气了。

  我深呼吸着,将再次涌上心头的情绪压下来。

  “……我什么都,保护不了。甚至连眼前的泷奈也……我一个人,什么都……”

  “别责备自己,没事的,不是千束的错。”

  “……哈、哈啊……唔!咳咳!”

  

  口腔里混着血液的腥气。

  哭得这么厉害,伤口当然会裂开。

  本来我就处在绝对要静养的状态。

  

  “千束,我去叫医生你在这里等……”

  我抓住想要离开的父亲的袖子,阻止了他。

  “时间,要没了……而且……”

  我只是看了一眼走廊尽头,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

  父亲也注意到了。

  “我去清退周边。”说完,他拄着拐杖离开了。

  我看着他穿过走廊,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之外。

  

  《0d 0h 30m 48s》

  

  许是因为大哭了一场,又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我的心变得非常平静,很是轻松。

  我没有绝望。

  如今我更想陪在重要的人身边。

  

  “偷听可是坏孩子的行为哦。”

  “——对不起。”

  泷奈走了出来,露出一副很是尴尬的样子。

  那副表情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惹人喜爱,我终于能够正视她的面庞了。

  

  “坐吗?”

  我用手掌拍拍身旁的位置。

  她客客气气地走过来,说了一声“失礼了”。

  

  隔开一人左右的距离,泷奈坐了下来。

  “……你从哪里开始听的?”

  “……我听到哭声……想着未来可能发生了什么,就过来听了。”

  “呜哇,难为情的样子,被看到…咳咳、咳咳、哈、哈。”

  “果然,还是先好好治疗……”

  “咳咳……这、这个。”

  

  我给她展示手机上的倒计时。

  “计时?……29分钟。”

  “我觉得,这是,倒计时。”

  “回到原来时间的倒计时吗?”

  “多半、是吧……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就这样吧。”

  “……我知道了。”

  “谢谢、唔!咳咳!咳!!咳咳!哈、哈。”

  我的虚张声势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已经很难维持坐姿的我俯下身子,却疼得更厉害了,咳嗽也止不住,捂着嘴的手掌还在滴血。

  “——千束。”

  “咳咳、咳咳……?”

  在我惊讶于她喊我名字的时候,不知何时抚上我的后背的手臂将我拉了过去。

  

  躺下头部一侧能感受到泷奈柔软的大腿触感。

  不,骗人的,相当硬。

  锻炼得真好呢,一点都没白费。

  (膝枕,也和想象中不一样啊……不过。)

  

  “——太棒了。”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能让你舒服一些吗?”

  身心都感觉好受多了。

  可能这个姿势是最好的吧,但是……

  我蹭动着疼痛的身体,转成仰面躺下。

  我和泷奈四目相对。

  

  “还是这样,比较好吧。”

  “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吗?”

  “因为,想看着你,说话。”

  “…………”

  

  “叫一下,我的名字?”

  “?”

  “你刚刚,不是,叫过了嘛。”

  “……千束、さん。”

  “为什么要加‘さん’啊?”

  “那个,你说要我叫你,你比我大……所以该说是出于礼貌吗…”

  好吧,和这边的千束有所区分也行吧,虽然很可惜。

  仔细一想,我们差了10岁吗,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话说,这样的画面无论被谁看到都不太好吧……

  

  “那个……”

  “嗯~?”

  “我,拖后腿了吗?”

  “嗯?”

  我还在思考着青少年这样那样的事,突然就有一个理解不了的问题出现了。

  拖后腿……泷奈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今天,和你战斗了一场……我束手无策。你很强大,感觉怎么样都追不上你……要是就这样和千束继续在一起,我会拖她后腿一辈子的……在未来,我在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了对吧?”

  “……”

  “我很迷茫。我就这样继续做千束的搭档真的好吗……无论怎样我都马上就要从莉可丽丝退役了,如果我会成为她的枷锁的话,是不是早点离开会更好。”

  “什么时候?”

  “诶?”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千束刚换上新的机械心脏的时候还没有……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不安已经越来越膨胀了。”

  “…………”

  

  笨蛋,我是大笨蛋啊……为什么没注意到?

  这么久以来泷奈竟然一直在烦恼……

  所以在被决定“出货”的时候,她才那么干脆地接受了吗……!

  我连她的这份心情都没注意到,还因为泷奈爽快地接受DA的指令震惊不已,极尽任性地把泷奈挽留下来。

  她肯定在退役之后也一直在烦恼吧。

  来自未来的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加剧了她的不安,还伤害了她。

  

  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的我,该做什么才好?

  感觉向泷奈道歉都不行了。

  (啊~真是的,好想现在就揍我自己啊!)

  泪腺又绷不住要流出泪来了,忍住、忍住。

  

  “果然,即使在未来,我也会拖累你吗?”

  或许是把沉默当做了肯定,泷奈这样说道。

  如果想要她活着,或许她不在我身边会更好……可是。

  就算我是过去的千束,我也不能忍受我的泷奈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泷奈你,非常强大哦。”

  “是这样吗?”

  “嗯,我好几次好几次,被她救了。”

  这都是真的,和真岛第一次遭遇的时候,旧电波塔的时候,延空木的时候,就连现在的泷奈不知道的今后,你都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

  “我们,从最初到最后,都是最棒的搭档。”

  “……”

  “泷奈以外的搭档,我不需要。”

  

  泷奈的眼睛因我的话瞪得大大的。

  有这么意外吗,我倒是一直都觉得她有那么强来着……

  “真的、吗?”

  啊啊,不过……我都只是在心里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表达出来。

  要是我曾对她说过那句“陪在我身边”,会有什么变化吗?

  

  “真的……你也,应该更有自信一点。”

  “我吗?”

  “嗯……今天也是,因为你,一直在瞄准我,所以很难搞。就算接近你,也总是差一点没法拿下……很强呢。”

  “虽然看起来不像那样……”

  “那因为,我是专业的嘛……别问我,问你的搭档看看呢?如果把你的烦恼好好告诉她,她肯定会听的。”

  “……好,我会的。”

  是不是因为心情变好了呢,泷奈回答时的表情也令我微微一笑。

  剩下的就是这边的千束和泷奈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能请你给我出出主意吗?”

  “什么都可以。”

  看来我这家伙相当迟钝啊,泷奈也随着年龄增长有了许多烦恼呢。

  想到她以前从来没找我商量过,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总觉得,有点受打击了。

  

  “……我有喜欢的人。”

  “………………………………诶。”

  她给受打击的我又砸来一个特大号的钝器。

  (啥、诶?XIHUAN?xihuan?锄头?哦哦,农具?)(*注:锄头和喜欢发音相同。)

  

  啊,糟糕,我好混乱。

  冷静点,冷静点。

  

  “嚯、嚯嚯,这~样啊,喜欢、的人啊~”

  我太动摇了喂。

  深呼吸、深呼吸。

  “唔、咳咳、咳咳。”

  “没、没事吗?”

  

  啊啊,真难为情。

  不过是吗,喜欢的人啊。这人什么来头,能把泷奈的心弄到手啊,真厉害啊~可恶。

  我收回我刚才对神明的感谢。

  穿越时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现象,能让我回到过去,还多管闲事地让我得知自己实际上失恋了啊。

  我不该得意忘形地让她随便问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最近才意识到的。”

  是莉可莉可的客人吗?还是执行DA任务的时候认识的同事?

  不管哪边我都没有头绪……

  

  “是吗,在烦恼要不要告白吗?”

  “但是,我觉得那个人大概没有把我恋爱对象看待。”

  是一个害怕关系破裂、鼓不起勇气告白的,如此普通的女孩子般的烦恼啊。

  

  没把泷奈当恋爱对象看待?

  那家伙瞎了眼吗?

  跟我换啊。

  

  “千束さん有喜欢的人吗?”

  “…………有哦。”

  “……是,这样吗。”

  “现在也、很爱,不变、永远。”

  “那个人可真是幸福呢。”

  “怎么说呢,那个人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感觉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

  “告诉对方比较好哦。”

  “诶?”

  “把你的心意,告诉对方比较好。因为喜欢上某人,收到别人的喜欢,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不要像我一样,后悔到现在。

  因为重要之人,未必能一直留在身边。

  我希望,你能和你的重要之人,一起幸福地度过每分每秒……

  若是为此,我的幸福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没关系的,只要是你喜欢的人,就没问题哦。”

  “……真的吗?”

  “嗯,如果是我,我可会高兴得哭的呢。”

  “没骗我吧?”

  “我可一次都没对泷奈撒过谎哟。”

  “我已经取得话柄了,对吧?”

  “……?”

  话柄,指什么?

  

  我理解不了。

  泷奈伸手覆在我的眼上,将我的视野遮蔽了。

  什么都看不见……

  (嗯?……咦?)

  感觉,我们好像有什么致命的误会。

  

  “呼—哈—”我听到她深呼吸的声音。

  重复两三次后,她突然停下,僵持了一会……

  

  

  “我喜欢你,千束。”

  

  

  遮蔽我视野的手慢慢地挪开了,我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泷奈涨红了耳朵,用湿润的眼睛不安地盯着我。

  “…………诶。”

  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我僵住了。

  喜欢?泷奈吗?喜欢我?

  她喜欢的人,是我?

  

  (是吗……是、吗…………)

  

  很高兴,明明很高兴……我本应该这样的……

  回想起的,是和泷奈度过的充满回忆的每一天,

  还有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刻……

  

  ——千、束、、、对不、起。

  

  我不记得泷奈最后的表情了。

  一阵汹涌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唔!”

  就像是逃避那令我压抑到崩溃的感情一样,我把脸埋进泷奈的腹部。

  双臂搂住她的腰,紧紧地抱住。

  

  “……千束,很难受。”

  “抱歉。”

  “…………”

  “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情。”

  “……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的!!!!”

  

  不讨厌,我喜欢你啊,一直都喜欢……

  这句话到底令我有多么焦急,不是别人,而是泷奈用她的话语、她的声音……

  “我,喜欢泷奈,一直都……现在,今后也是,我只会,爱着泷奈。”

  “那样的话,”

  “但是,那不是‘你’啊。”

  

  你也有的吧?

  不是我,而是只属于你的“千束”……

  

  “对不起我说谎了,但是对我来说,我有着和她一起度过的回忆。”

  如果我回应了你的告白,那就像背叛了她,否定了自己爱她一样……

  “所以……抱歉。”

  “…………”

  

  长时间的沉默。

  我连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准备迎接倒计时的结束。

  

  “千束さん。”

  她没有将我推开,只是用那一如既往的语调说道。

  “请让我看看你的脸,我想要你看着我说话。”

  我拒绝不了,只得战战兢兢地重新仰面躺好。

  和怯生生的我相反,她的表情有些出神,又看起来有些畅快。

  

  “千束さん,是这么一回事呢。”

  “?”

  “因为在现在和将来‘我就是我’,所以喜欢的话就说喜欢吧。”

  “抱、抱歉。”

  “你是说,你没法回应‘现在的我’的心意对吧?”

  “…………嗯。”

  “原来如此。”

  “?”

  “千束さん,你的年龄是?”

  “??……二、二十八。”

  “9年吗,好遥远呢。”

  “唔—”她低吟着陷入了沉思。

  

  至于我,完全被她那与我想象之中相反的气场惊呆了。

  被她最后的问题弄糊涂的我,看着她皱着眉头低吟的表情,不禁想着“这家伙真可爱啊”,停止了其它思考。

  “……决定了。”

  “是、是。”

  “9年之后,我再说一次。”

  “诶?”

  “就是说,如果我是那个和你一起度过未来9年的人,我就能收到一个好回答,对吧?”

  “诶?……诶?”

  “所以,等你回到未来以后……请给我回答。”

  

  9年后?

  但是泷奈已经死了……

  

  “我会活下去。”

  “!!”

  “因为,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努力的吧?”

  “但、但是,已经失败了,可能不会改变的。”

  “也可能会改变吧?”

  “……”

  

  “我,不会死的哦……因为。”

  “?”

  “我已经知道,我喜欢的人在未来也会喜欢我了哦?这不是,最棒了吗?”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她绽放着耀眼的笑容如此说道。

  我瞪大了双眼,哑口无言。

  

  “…………呼、呵呵,那是,什么啊。”

  我自然地笑了起来。

  我的所爱之人,是个无底洞般积极向上,连我都难以企及的强大女性啊。

  完全不知道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拖后腿的,太不可思议了。

  我再一次意识到,只有你,我一生都赢不了。

  

  “啊哈哈哈!!咳咳!呵、呵呵呵!”

  “那个,千、千束さん?”

  啊啊,浑身都好痛,但那些事怎样都无所谓,我很开心,很幸福。

  把泷奈说的反过来想,也就是说她9年以后也还会喜欢我?

  

  那种事……

  “呵呵,那可、咳咳……确实……最棒了啊~啊哈哈,哈……”

  “是的,最棒了……所以,请不要哭。”

  泷奈用手指将我不知不觉溢出的眼泪拭去。

  但还是流个不停,我的意识也在渐渐远去。

  

  “我保证。9年后,一定会再告诉你一次。所以……”

  “咳咳,哈……哈啊…………”

  是因为倒计时快结束了,还是我的终结快到了,因为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所以是后者吗。

  但是,这样的结局或许也不错。

  想想我堕落成恶人的人生,这不是最好的死法吗?

  这样充满幸福地,在所爱之人的照顾之下……

  

  “活下去……千束。”

  “——————?”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划过脸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

  泷奈在流泪。

  “不要死,千束…”

  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和我的泪混在一起。

  我想帮她擦掉,可我的手指一根都动不了。

  别哭,给我看看刚才那样的笑容啊。

  

  ————活下去。

  那是,每当我快要被挫败时,都会无数次地回想起来的话语。

  那是,维持着我与现世的联系的话语。

  那是,虽然寂寞,但不能去死,不知何时变为了诅咒的话语。

  我本该明白的,我本就是如此盼望着活到现在的……

  

  我希望你活下去。

  我不会说,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只是,我想让你记住,我曾活过。

  别哭了,我喜欢你的笑容。

  拜托了,笑一个。

  

  (……我想起来了哦,泷奈。)

  临死之前,你笑了呢。

  流着鲜血,看起来很痛苦,但你确实在笑。

  你那时的感受是不是和我一样呢?

  

  嘿,我笑得还可以吗?

  真不希望最后被你看到的是一副哭脸啊……

  

  ——啊啊。

  ——我不想死啊。

  

  (待续)

  

  


Aurora凌寒

【Lycoris Recoil|HP世界观】日升月落(九)

哈利波特世界观下的千泷

本章揭露泷奈的过去,写得我十分难受,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再阅读

泷奈宝我对不起你QAQ

ooc,不喜勿喷

接上篇:日升月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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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所以你和井之上泷奈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胡桃的小手拽紧了千束的校袍,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得到这个消息。过了今天,锦木千束在这座霍格沃茨城堡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千束每瞟一眼胡桃抓着她的手,都会又看一眼图书馆墙上的挂钟。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讨厌无知!”胡桃小手用力,把千束拉得离自己更近...


哈利波特世界观下的千泷

本章揭露泷奈的过去,写得我十分难受,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再阅读

泷奈宝我对不起你QAQ

ooc,不喜勿喷

接上篇:日升月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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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所以你和井之上泷奈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胡桃的小手拽紧了千束的校袍,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得到这个消息。过了今天,锦木千束在这座霍格沃茨城堡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千束每瞟一眼胡桃抓着她的手,都会又看一眼图书馆墙上的挂钟。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讨厌无知!”胡桃小手用力,把千束拉得离自己更近一点,“你今天要是不回答我,就别参加毕业典礼了。”

参不参加毕业典礼什么的,千束不在乎,但她在乎自己和泷奈约在了那里。毕业的日子非常特殊,这不仅仅是千束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和泷奈即将分隔两地的前兆,更是她想带泷奈见米卡的重要日子。

“唔……严格来讲不能算吧?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千束用认输似的口吻说道。

“这不可能!我知道你有在给她送千纸鹤。”胡桃把千束的校袍拽得更紧了一点。

“那也不代表就确定关系了吧?”千束也拉住了自己的校袍,怕被胡桃扯过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胡桃松开千束,开始翻起自己那本特别厚的大书,“那我就记录成你俩在暧昧期好了。”

“喂喂喂!不要把这种消息拿来传啦!”千束一把盖上了书本,夹到了胡桃的手,“虽然我马上就要走了,但是泷奈还在啊,你不要给她添麻烦。”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缺德的人吗?”因为被夹到了手,胡桃的语气有些恼怒,“我等你俩都毕业了,我再卖这消息总可以吧?我相信以你的人气,这消息迟个一年再卖也没问题。”

“那随你吧。”千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要去礼堂找泷奈啦~”她披上了隐形斗篷,整个人都消失在空气里。

胡桃望着千束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又把目光转移到身前的桌子上。这里突兀地放了一块巧克力,是花栗鼠的模样,它在桌面上来回踱步,像一个正在苦思冥想的老学究。那是千束刚才送来的礼物,说是感谢胡桃让她和泷奈相遇。

“我可不记得我有做红娘的工作。”胡桃拿起那块花栗鼠巧克力,一口咬掉了它的尾巴。

 

 

 

城堡礼堂里比以往要更加空荡些,只有七年级的毕业生们聚集于此。他们按照各自的学院坐在四张长桌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有些人还挂着番茄汁。就在他们走进礼堂的时候,皮皮鬼候在门口朝他们的脸上丢了番茄,让人分不清是在欢送还是在驱赶。一些学生爱干净将它擦掉了,而有些学生则把它当做了和皮皮鬼最后的道别,就任它留在脸上去听麦格教授对他们最后的讲话。

泷奈坐在一旁的等候室里,目光从门缝里钻出去,试图在那金红相间的狮子挂旗下面找到白金发女孩的身影。然而她始终没能找到,别说千束了,连春川风希都不在。

千束还没到,可她昨天明明在千纸鹤上写了会来毕业典礼等泷奈。所以现在到底是谁等谁呢?

泷奈正想着,忽然身子一紧,被人从背后拥住了。随后一片水一样的斗篷也从她的眼前挂下来。

“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泷奈小姐?”千束的气息吐在泷奈的耳边,热热的。

“你吓我一跳。”泷奈有些嗔怪地拍了一下千束搭住她肩膀的手,“怎么来得这么慢?”

“我被胡桃耽搁了一会儿。不过那不重要,你愿意过来真是太好了。”千束笑眯眯地搂着泷奈朝门口溜去。

“今天可是你毕业。”泷奈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最后一天我都不来见你,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千束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睛。

“所以为了祝贺你毕业——”泷奈边说边从校袍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特意准备了这个。”

“礼物吗?!”她们已经走出了城堡,千束高兴得险些在场地上蹦起来。

盒子确实不大,红色的盒子绑着蓝色的丝带,千束注意到盒身上还戳了两个出气口。

“是小动物?”

泷奈点点头。

走到几乎没人的位置了,千束才一把掀开隐形斗篷,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礼物。这是一份跟千束送给泷奈的一样的礼物——一只小仓鼠。千束和盒子里的小仓鼠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边喊“可爱”边把它捧出来。

“你别觉得奇怪,这是蒲烧太郎选的。”泷奈说,“我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山葵典子。”

千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泷奈给动物起名的水平可真不怎么样。

“你确定这是蒲烧太郎给我选的礼物,不是给它自己选的媳妇?”

“是啊。”泷奈理直气壮,“它和蒲烧太郎是一对了。”

“那你还把它送给我,想拆散小俩口?”千束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泷奈是什么意思,“它们是一对……然后,你拿一只,我拿一只……所以,是说……”她的手指在自己和泷奈之间来回比划。

泷奈看向千束的眼神颇像看傻子。

“哦哦哦哦!泷奈!”千束差点要把手上的仓鼠甩出去,去拥抱泷奈了。

“我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泷奈朝后一退,避开了千束的怀抱,“那只仓鼠是暂时寄存在你那儿的,过阵子记得还我。”

“诶诶诶?你刚还说是礼物!”

“我才没说过是礼物,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泷奈~~~”千束鼓起了腮帮子。

“别撒娇了,你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啦。”千束一手捧着山葵典子,一手拉住了泷奈,“我有一个人想让你见一见,他说他早就想见你了。”

 

 

 

霍格沃茨的大门用魔法锁链锁着,门的两边是高高的石柱,石柱顶上各有一只带着翅膀的野猪石像。在其中一根石柱的旁边,站着春川风希,她正在同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搭话。那男人黑皮肤、厚嘴唇,蜷曲的头发披过肩膀,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里透出和蔼的目光,和千束曾经描述过的分毫不差。

猜测着男人的身份,泷奈不由地紧张起来。

“爸爸!”千束喊着对方,高举着山葵典子就朝对面招手。

米卡转过头,满面笑容地同女儿打招呼。站在他身旁的风希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千束刚刚打断了她同米卡讲述自己是如何通过傲罗办公室测验的。泷奈紧张得只看了一眼米卡,就把目光全部投到了更熟悉的风希身上。多么不可思议,风希平时都是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样子,但今天居然可以看出来她有点羞涩?

“好久不见了,千束。”米卡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外形一样沉稳,“让我看看,你最近一定过得不错吧?看起来精神很好。”

“那当然!我可是N.E.W.T考试全优通过的哦!”千束得意地说。

“真不愧是你。”米卡向她举起了大拇指。

千束喜滋滋地接受了夸奖,把泷奈朝前拉了拉。

“对了,这是早就说过要给你介绍的那位。”千束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我的女朋友,井之上泷奈!”

泷奈的右脚非常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如果不是米卡就在面前,她一定已经一脚踩上千束的脚背了。但她的手还是跟上了动作,悄悄掐住了千束手上的皮肉。

“嘶……”千束倒吸一口凉气,“我是说,未来可能是我的女朋友……”

米卡看着这有些滑稽的一幕,只是笑着摇头。等泷奈不得不直视他的时候,他也以认真的目光回应着泷奈。

“您好,我是井之上泷奈,千束的朋友。”泷奈礼貌地说,声音里多少有些颤抖了。

然而米卡并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泷奈的脸,把泷奈盯得都有些不自然。他并没有上下打量,而是直视泷奈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

“老师?”连风希都觉得此刻米卡的反应不太寻常。

“井之上泷奈,我早就该见你了。”米卡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温柔。

“诶?”泷奈很是意外,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来见女儿对象的语气。

“有人托我问你一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泷奈意外,千束自然也意外。听米卡的话,他似乎是认识什么泷奈的故人。所以米卡其实早就听说过泷奈吗?

泷奈还有些发呆:“您……您是替谁问的呢?”

“我的一个朋友,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前两年我遇见他,一起喝了点酒,他和我说起了一件事情。他说他曾经在执行委托的时候顺手救下过一个小女孩,但出于工作的缘故不能带着她,所以把她送到了一个巫师村庄。后来有一次他想顺路过去看看,却在半路又捡到了那个孩子,他才知道那孩子因为是狼人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

随着米卡的讲述,泷奈的瞳孔越张越大。

“我那朋友的下一个委托在英国,他就干脆把孩子一起带到了英国,想着这次一定为她找户好人家。但孩子自己拒绝了,说她想去野外。我的朋友同意了,于是把那孩子送到了森林里。据说在那孩子十一岁的时候,霍格沃茨的校长找到了她,并且接纳她入学。我的朋友为此夸赞了霍格沃茨一番,因为一般学校都不会敢接纳一个狼人入学的。”米卡的眼底映出泷奈不可思议的模样,“我的那位朋友,他是个杀手,有个绰号,叫做‘无声之迅’。”

“大叔他现在怎么样?”泷奈着急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好得很。”米卡笑了起来,“他最近在缅甸完成了一笔大单子,又可以逍遥一阵子了。”

千束和风希两个人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怎么都想不到,米卡居然早就听说过泷奈,而且比她们俩都早。

“迅今天在我家做客,如果可以的话,结束后你和千束一起过来吧。他想见见你。”

泷奈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时隔多年,她的确迫切地想见曾经的救命恩人,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去跟对方道歉。由于当时年幼,泷奈其实对于迅把她一个人丢在村庄的事情颇有怨念,因为她当时真的太害怕了。可如今想想,若不是当年迅救了自己,那自己是个什么下场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更别提来到霍格沃茨,遇见这里好心的教授们,遇见最重要的锦木千束。千束这些日子的陪伴,也化解了泷奈多年来的心结。

“好,我去向麦格教授请假。”

 

 

 

披着隐形斗篷,千束和泷奈同步走在回城堡的路上。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麦格教授又回到了那远在八层的校长办公室。

“如果可以的话,”千束和泷奈一起经过湖边的毛榉树,“这次我能听到有关泷奈的过去吗?”方才米卡的那番讲述确实是勾起了千束的好奇心。

泷奈却猛地站定了,转过头严肃地看向千束,表情和曾经在尖叫棚屋的那天早上一模一样。

“你确定要现在知道吗?”

“我确定。”千束不假思索,却看见泷奈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吗?”

“你毕业了,马上就要去执行你环游世界的计划,这我都知道。”泷奈攥紧了千束的袖子,“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你的心情。”

千束却笑了起来,手指点着泷奈的嘴角向上支起。

“正因为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我才要赶紧知道有关你的一切呀。不然现在不讲,我起码还要等一年才能听到呢。”

“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啊!我们有一年都难以见面。你见识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想到我不堪的过去——”

“泷奈。”千束温柔地打断了她,“你相信我吗?”

白金发女孩眼底的红一定不是落日的余晖,而是初升的太阳,那么温暖、明亮,和泷奈最害怕面对的寒月截然不同。

“那……那好吧。”

她对着那样的眼神已经说不出“不”字了。

 

来到城堡的八楼,用口令通过守门的石像,爬上长长的旋转楼梯,两个人并肩站在了栎木门前。千束正要伸手敲门,却被泷奈拦住了。

“我先进去,你在门口等着。”

“诶?为什么啊?”

“让你等着就等着。”

“啊……好的。”

千束又愣又乖巧地看着泷奈敲门,又消失在栎木门后。

请个假而已,有必要不让自己进吗?甚至还把门都关上了。千束十分不解,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有几根在头顶胡乱地支楞了起来。

泷奈进去的时间其实不长,但对千束来讲简直度日如年般难捱,她想不明白泷奈到底要做些什么。

栎木门再次打开了,泷奈走了出来,朝她点点头。

“你可以进去了。”

泷奈侧身让千束进屋,而她自己则一脚踏出了门外。

千束奇怪地回头,问:“你不一起吗?”

泷奈只是摇摇脑袋。

"那我要怎么知道——?"

“千束。”泷奈用恳求的语气打断她,“答应我,看完以后不要同情我,不要影响到你自己。我希望那些都已经彻底过去了,我一点都不想再提起它。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希望我们未来也一直都这样。”

“好……好的。”

泷奈的表情让千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门被安静地关上了。

 

 

 

“你好,锦木小姐。”麦格教授同千束打招呼的语气并不算轻松。

“您好,麦格教授。”千束一边回应麦格教授,一边打量着摆在她面前桌子上的东西——一个石盆,里面刻满了古代如尼文;一个瓶子,盛着银色的液体,液体泛着丝绸一般的光泽,液面还在微微旋转着。

千束一下就明白了泷奈所说的“看完”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是认得那个石盆的,那是冥想盆,一件古老的魔法物件,有着带人进入记忆世界的神奇功能。所以不出意外,旁边摆着的那瓶液体,就是泷奈刚刚取出来的记忆。

果然麦格教授拿起了那瓶液体开始朝石盆里倒。

“接下去你会看到的东西一定不怎么愉快。”麦格教授语气沉重,“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然,为了保证冥想盆的安危,我会和你一起进去。”

泷奈的记忆在冥想盆里旋转,越来越慢,最后变得澄澈起来。千束凑近了液面,能看见一片黑黢黢的森林,树木一棵紧挨着另一棵,枝叶层层叠叠,盖得紧密又厚实,难以透入一丝阳光。

光是看着都让人感到压抑。

千束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她整个人都仿佛飘起来了,双脚离地,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飘荡。随后她落地了,眼前是那片黑压压的森林,微微晃动的画面告诉她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她听见震耳欲聋的野兽咆哮,而且肯定不止一只。若不是千束从小面对诸多黑魔法生物,此刻恐怕早已听得心惊胆战。她一转头,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妇,手里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女孩看起来十分虚弱,双眼费劲地张开望着她的父亲,手臂上有一个清晰的咬伤。那是带着魔法的伤口,也是未来她一辈子的诅咒。

千束感到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是的,那就是泷奈。”麦格教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大约九年前,一批巫师来到这附近野营,却不幸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兽潮。这片森林里的所有魔法生物都在暴动。”

“就是这个时候……”

“对,就是这个时候,年仅七岁的井之上泷奈被狼人咬伤。”

 

“你不会有事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救你。”井之上先生一边带着妻女逃跑,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女儿。

千束知道他们跑不了多久了,凭着她过人的观察能力,她清楚起码有十只狼人正朝着这边奔来。

泷奈的伤口被处理得很草率,可见一路上他们逃跑得有多匆忙。此时夫妻二人显然也是知道逃不了多远了,他们把泷奈藏到了一堆树叶底下,然后用魔咒层层加护。

“留在这里不要乱跑,乖乖的。”井之上夫人亲吻着女儿的额头。

“就待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明白吗?”井之上先生用最温柔的声音说。

泷奈点头的动作无比吃力。

井之上夫人凝视着女儿,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似的。她的眼角落下绝望的眼泪,嘴角还在勉强扬起。

“我爱你,泷奈……”

这大概就是这位母亲对女儿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魔咒完成,泷奈被掩藏得无影无踪。

白雾涌了起来,千束再看不到那对夫妻的情况,只能听见逐渐远去的咆哮、魔咒飞撞、怒吼、惨叫,以及残忍的撕咬声……

 

场景变换了。

还是这片森林,还是这个地方,但早已是第二日。兽潮已经过去,灾难刚刚结束。千束看见两个戴着兜帽的巫师踏过地上的尸体,沿途搜罗了不少东西。他们注意到了眼前有几层防护魔咒,双双举起了魔杖。

千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魔咒被破开了,现出那堆树叶,其中一名巫师从里面把泷奈拖了出来。泷奈似乎是刚刚醒来,全身无力,眼里满是惊恐。

“看,她被咬伤了!”那名巫师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那会变成一只小狼崽吗?”他的同伴问。

“那当然!活的可不容易捡到,我们走大运了!”他取出一块黑布把泷奈包了起来,“她会卖个好价钱的,我听说有的有钱人就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

他在说什么?卖个好价钱?

千束顿时失去了理智,一瞬间就拔出魔杖,魔杖的杖尖还直冒火星子。麦格教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千束的手腕。

“冷静点,锦木小姐,你帮不了!”麦格教授大声说道,“这只是泷奈的记忆,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千束停下来了,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连魔杖都险些掉在地上。她不甘地咬紧了牙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巫师的身影随着再度涌起的白雾消失。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当时她在场,她肯定能解决掉所有的狼人,带着泷奈逃出去。可是再多“如果”都没有意义,她和七岁的泷奈之间是整整九年时光的差距,她们压根就不存在于同一个时空里。

场景再一次变换了。

 

这是一个昏暗的环形会场,形形色色的人围坐在中央舞台的四周。他们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相貌,但有一样东西却是相同的,那就是眼中透露出来的那股丑陋又贪婪的目光。

千束直感到一阵恶心,站得离最近的一个人远了点。

中央舞台上汇聚着唯一明亮的光芒,让人们能清楚地看见那上面是什么东西。而千束只是看了一眼,巨大的冲击就令她太阳穴里的血管突突直跳。

舞台上站着身穿礼服长袍的主持人,在他的身后是一只铁笼。笼子里的孩子四肢都被铁链锁住,连脖子都被一根链子锁在栏杆上。她瑟缩在笼子的一角,在这片围绕着她的贪婪目光中惊恐地发抖。她抖得太厉害了,连带着锁链都晃了起来,一刻都无法停下。她眼里的泪水快流干了,嗓音嘶哑,大概是哭哑的。

千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猛地朝着那牢笼冲去。跑到近前,却又像摸不着的空气一样从笼子里穿过。

对了,她是无能为力的。

千束转过头,无比痛苦地望向笼子里的泷奈。

“爸爸……妈妈……”

她听见泷奈微弱地呼唤。

千束简直快要崩溃了。

“黑暗的地下拍卖会。”麦格教授过来扶住了千束的肩膀,她的语气中也含着一份愠怒,语调颤抖,“虽然巫师人口稀少,但确实依然存在着这样的败类,依然有这样肮脏的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这便是今晚的重头戏。”主持人开口了,“我相信很多喜欢恐怖故事的人一定会对她满意。是的,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一只幼年的狼人!”

会场内立刻就躁动了起来,每一阵议论里都透露着兴奋。在这片令人作呕的议论声中,泷奈小小的身躯瑟缩起来,举起双手捂住了耳朵,把脸埋在膝盖里哑着嗓子哭嚎着。

千束仿佛再次看见了奖品陈列室里那个无助地抱着自己的泷奈,而眼前的景象比那还更要糟糕、痛苦千百倍。

一个事实忽然猛烈地冲击着千束的神经。她一直以为泷奈害怕人群和议论,是因为从小狼人的身份遭人歧视和排挤,或许还有群体霸凌。她怎么也想不到最根本的原因竟然会如此可怖!

起拍价报出来了,会场内立刻人头涌动,牌子争先恐后地被举起来。报价密如雨点,看着那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样子,简直分不清究竟台上笼子里的是狼,还是那些报价的人才是看见猎物的贪婪饿狼。

最后,一位小胡子的胖男人力压众人,以25万金加隆的价格将泷奈拍了下来。而泷奈只是缩在笼子里无助地发抖与嘶哑地哭喊,偶尔轻唤一句父母。她才七岁,她甚至都理解不了自己此刻成为了拍卖品,失去了人的身份,是那些恶人眼中的玩物。

若是能跨越时空,她一定一把火将这肮脏的地方烧个干净!千束手中的魔杖越握越紧,赤瞳里快要喷出火来。

场景又变换了。

 

现在眼前是一片彻底的黑,千束只能听到非常微弱的呼吸声,微弱到人耳快捕捉不到了。忽然上方有亮光透了进来,天花板被打开,千束看见一段没有扶手的阶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上方走了下来。

这才发现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整个房间都潮湿发霉,是一片阴暗的地牢。顺着光照过去的方向,千束终于看清了泷奈此时的模样——她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了,每一处破损都是一道骇人的血痕,脑袋更是鼻青脸肿的,被血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挂在面前,几乎快要认不出来是她了。她的两只小手被锁链锁住伸展在后方,一双细弱的腿早已无力支撑,跪在地上。泷奈的意识还在,但她根本抬不起脑袋,也看不见走到她面前的这位衣着华丽的男孩,他的表情是多么变态的快意。

“为什么你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变成狼人呢?你为什么不能每天都变成狼人呢?”男孩抓起泷奈的头发,开始抽打她的脸,“快给我变啊!爸爸说你是狼人的!只要你变成狼人,我就请我的朋友过来看我把你打败,我就是英雄了。快变!”

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泷奈的脸上,泷奈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闷哼。

千束能感到扶住自己的麦格教授也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教授早已不年轻了,虽然她经历过比这更惨烈得多的画面,但此刻依然靠扶着千束的肩膀才能稳住身形,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就在千束的理智遭受煎熬,马上就要断弦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男孩的声音听不见了。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包括他掌掴泷奈的声音也消失了。

“无声无息咒?”千束一皱眉头,这个魔咒施展的范围非常大,可见也是一位功力不浅的巫师。她忽然就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男孩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脸上还保留着施虐时的快意表情。

千束听见麦格松了一口气。她顿时感到眼前的景象有一丝荒唐,一向严厉但慈爱的麦格教授,居然在看见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死去时松了一口气。那些人性扭曲的人,把原本正常的情况也变得扭曲了。

声音还没有回来,千束看见阶梯上再次走下来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千束相信他和米卡的年纪差不多,但完全没有米卡脸上的那份温情。实际上,这男人光是看面相就冷漠而凶狠。他的脸色和披肩的长发都仿佛来自阴间的使者,没多少血色的双唇紧抿着,一双细长的吊梢眼看着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一丝瘆人。千束毫不怀疑他光凭长相就能吓哭小孩子。

那应该就是无声之迅,当年泷奈的救命恩人。

千束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既然泷奈已经遇到了迅,那最起码现在不必再接着受苦了。可她又立刻想起了米卡说的,泷奈后来还要被扔到一个村庄,一颗心又重新提回了嗓子眼。

迅驻足,低头看了泷奈好一会儿。他背对着光,千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把泷奈放下来了,将她扛在了肩上。泷奈的意识还在,但呼吸微弱、四肢无力,像只破布娃娃似的挂在那儿。他们从阶梯走了上去。

千束无心去关注这房子有多大多奢华,她只能看见泷奈那没有生气一般的模样,以及地上躺了一片的尸体。仆人也好,主人也好,大家的表情都很安详,应该是死得毫无痛苦,看起来就跟睡着没有两样。

他们死得太便宜了。看着泷奈身上那残败的模样,千束的脑子里不禁钻出这种恶毒的念头。

迅扛着泷奈原地转了一圈,便凭空消失了。

随着迅的幻影移形,场景也再度变换。

 

这是一个黄昏,残阳映照着泷奈脸上的伤口,仿佛刚刚痛打过她的血鞭。他们正站在一处巫师村庄的门口,迅站在树影下,泷奈站在夕阳里。

“你不带我找爸爸妈妈了吗?”泷奈问道。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袍子,但脸上的伤痕依然很明显,肿并没有完全消下去,还是发紫。

千束感到一阵哀伤。可怜的小泷奈,还不知道她的父母已与她天人永隔。

“我不能一直带着你,很不方便。”迅的声音和他的外形一样阴沉,真的很难想象是这样一个人救了一个孩子。但他到底是米卡的朋友,如果真是内心冷漠无情之人,恐怕也不会成为米卡的朋友。

“那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自己去找爸爸妈妈。”小泷奈固执地说,抬脚就要离开。

迅很轻松地就把泷奈拦了下来,顺便弹开了因为泷奈的情绪波动而被魔法引着飞过来的小石子。

“你自己走不了多远的。”

“我不要去这里面!”泷奈突然在迅的手臂间挣扎着哭喊起来,“里面都是人,都是眼睛!”

迅不知道泷奈为什么忽然就情绪上来了,他也没哄过孩子,只能僵硬地拦着泷奈,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在这儿生活吧,如果可以的话。”迅的语气也很是无奈。

“不要,不要!”泷奈分明都没多少力气了,嗓子也是哑的,但依然在拼命哭喊,“我不要去!都是人,都是人!”她喊不下去了,哭得直咳嗽,鼻涕、口水一起挂在迅的衣服上。

迅叹了口气,一把抱起泷奈,把她强行带进了村子里。

场景又开始变换了。

 

这次的画面是让千束感到十分意外的,泷奈虽然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但房间有窗户,阳光从外头照进来暖洋洋的。她的小脸上也不像之前一样满是恐惧了,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有得到照顾。尽管脸色不算好,但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一些伤痕都淡化了去。

看起来,泷奈应该是被好心人家收养了。

“泷奈!出来帮我收拾下,一会儿村长他们要来。”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泷奈很轻地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千束和麦格教授也跟着穿过墙壁,来到了一间不大的客厅。

“一会儿村长他们来了,你也跟他们打个招呼吧。”养母边擦桌子边说。

泷奈收拾沙发的动作立刻就顿住了,回头非常为难地看着她养母。

“好吧好吧。”养母把抹布一扔,它就自动飞到水池里洗了起来,“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听话、勤快。但就是嘴不甜,不爱见人。”

泷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沙发上的东西收拾好,再站到养母面前,请示般看着她。

“可以了。”养母对着齐整的沙发点点头,“你进去吧。”

场景随着泷奈一起再次移动到房里。客厅的情况泷奈看不见,千束她们自然也看不见。泷奈趴回桌子上,在一块羊皮纸上用羽毛笔涂涂画画。千束凑近了才看出来她画的是三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牵着一个黑发女孩,脸上满是笑容。

千束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吉松过世以后,她确实也画过自己和两位家长手牵手的画面。但是和泷奈的一样,那都是只能出现在纸上,不可能活过来的画面。

门外忽然传来了吵嚷声,千束听见是泷奈的养母和什么人吵了起来。

“你不明白吗?她是狼人!”

“是的,我看见了,她变成了狼的样子,还会发出嚎叫!”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她咬死了贝贝!”

“我跟你母亲说过了,我会赔那条狗给她的!”泷奈的养母喊道。

“这不是一条狗的问题!”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聒噪,“她是狼人!她会咬人的!”

“泷奈来村里三个月,只出了这一件事!我们会看好她的,咬死了狗只是个意外——”

“所以你知道她是狼人?你们夫妻俩一直瞒着大家?”又是那个中年男人打断了泷奈的养母。

“她是个可怜孩子!”养母的声音听起来快崩溃了,“你们也都看到了,她刚来村里那天,脸上鼻青脸肿的,一见人就发抖!你们不知道,我帮她洗澡的时候,她身上还有多少伤痕!”

“谁知道那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咬死了人,才被打的?”第三、第四个声音都加入了进来,可以想见外头的人真的不少。

千束这才注意到,泷奈的屋子里有一套专门用来绑野兽的束缚工具,养父母应该就是用它来控制变身后的泷奈的。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泷奈她是个听话的可怜孩子!只要她没有伤人,你们就没有理由驱逐她!”

千束听到了扑通一声,养母应该是对着那群人跪下了。

“我求求你们了,我们家没有孩子,这个女孩是老天送给我的。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伤害到任何人的,我发誓!我真的求求你们了,让她留下来吧!她一个人出去,可能会死的!”

千束听得心尖发酸,又看见泷奈爬起来走到门边,小脸上泛起的全是苦涩和不解。

“你们干什么?几个人堵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来了,十分亮堂,应该就是泷奈的养父。

“他们要把泷奈交出去了吗?”麦格教授捂着心口问。

千束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是在日本,麦格教授听不懂日语。

“还没有,教授。”千束扶着麦格教授,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背。

“山本你个混蛋!你们夫妻俩居然合伙养了一只狼崽子!”几个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伤人,那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养父听起来十分暴躁。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难道村子里人的安危你不管了吗?”

“这么多成年巫师,连一只幼狼都怕,说出去也不怕丢人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让她滚出去!不然,就你们夫妻俩和她一起滚出去!”

“我们家几代都住在这儿,凭什么让我们滚?你们闯进我家胡闹,该滚的是你们!”山本先生大声呵斥着,把门重重地关上了,还念咒上锁。任凭门外如何拍打、咒骂都不予理会。

养母冲进了泷奈的房内,一把将泷奈搂进了怀里。

“泷奈,我亲爱的女儿,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泷奈没有回答,声音很轻地问:“我是狼人吗?”

养母松开她,泪流满面地捧着她的脸。

“你不是,你只是我的女儿。”

母女俩又抱在一起了。千束却注意到,走到房门口来的养父神情十分复杂。

 

这次场景的变换并没有改变地点,只是时间又过去了,窗外已经是寒冷的冬天。

一颗小石子敲在了泷奈房间的窗户上。她好奇地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刚移开那块玻璃,又一颗更大的石头正中了她的额头,把她砸眼冒金星。

“看见了吗?那就是狼人!”窗外传来一个男孩嚣张的声音,千束听出来正是那天跟着来家里闹事的男孩。

屋外起码七八个孩子,以那个男孩为首,个个手里都攥着一把石头。

“狼人!我让你咬死了贝贝,我砸死你!”男孩边说边丢石头,他身后的那群孩子也不甘落后,纷纷将手里的石头掷向泷奈的脸。

“狼人!狼人!”

“我们打死狼人,为民除害!”

泷奈仿佛被砸傻了似的,躲也不躲,只是举着一只胳膊挡那些石子,眼底渐渐漫起眼泪。

“我不知道……”她无力地为自己争辩着,“我没有……”

“她开始装无辜了!我爸爸说过,有些野兽会这样骗人进入陷阱。我们快继续丢她!”

孩子们围了上来,离窗户非常近,几乎每一块石头都能砸在泷奈的身上。泷奈被围过来的人吓到了,朝后一退,一个趔趄,她摔坐在了地面上。石块还在不断地飞进来,泷奈只能坐在地上抱住脑袋不停地哭。

“打死狼人!”

“打死她!”

泷奈哭得非常大声,似乎是在试图用自己的哭声去掩盖那些恶言。

“你们在干什么?”养母疯了一般地冲进来,魔杖一甩,所有的石块都从屋子里飞了出去,“都给我滚!没教养的混小子!谁允许你们擅自砸我的女儿?”

“狼妈来了,快撤!”那些小孩一哄而散。

但是飞出去的石块飞得并不自然,可以说是受到了什么影响,都是一出窗户便直直坠落在地,好像是有人在保护那群小孩不受伤一样。

很快千束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了,远处传来了几个大人教训孩子的声音。

“跟你说了离她远一点,那可是狼人!”

“你不要命了吗?”

多么可笑,明明是他们纵容,甚至可能是他们暗中教唆孩子们过来朝泷奈丢石头的,到头来还是孩子不对,要被他们教训的。

“你没事吧,泷奈?”养母心疼地拨开泷奈捂着的手,“额头都被砸破了。”

“我是狼人吗?”泷奈泪眼婆娑,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养母沉默了,她再也无法像上次一样肯定地答复泷奈。

“泷奈。”养母把泷奈抱进怀里,声音哽咽,“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

泷奈的小脸搁在养母肩头,紧闭着双眼大哭起来。

“我要妈妈……”

“妈妈在这儿呢。”

养母没反应过来,但千束听明白了。泷奈不是在呼唤养母,而是她那早已不在人世,也永远不可能来接她回家的亲生母亲。

 

白雾过后,一阵惊雷吓了千束和麦格教授一跳。眼前还是泷奈的房间,但显然距离上一个场景又过去了个把月的时间。

窗外是漆黑的夜晚,瓢泼大雨像恶鬼一般敲打着窗户。泷奈被那阵雷声吵醒了,她爬起身走出门去。千束跟了一段路,看明白了这孩子是去盥洗室。等她出来的时候,听见从养父母的房里传来了讲话的声音。

泷奈走到养父母门口,把耳朵贴上去。于是千束和麦格也可以清楚地听到。

“你冷静点,听我说。”先是养父的声音,“她现在还是一只幼狼,我们可以控制她。但是她迟早要长大的!狼人的皮肤能防御魔法,攻击性又强,总有一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遭殃!”

“那为什么不能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她能照顾自己了再让她走?她现在才多大,她一个人出去要怎么活?”

“我也想拖着,可我们已经拖了很久了。你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怎么看我们的吧?他们的眼神是轻蔑又厌恶,我在外面得不到任何尊重!还有我的工作,我为了这事儿丢了我的工作!我们现在每天想法子弄来的食物,都会被村子里的人偷走,这日子接下去还怎么过?”

“那干脆我们全家搬走好了!”

“别说傻话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泷奈的耳朵还贴在门口没动。

“我早就说过,我们发现她是狼人的那天我就跟你说过,她迟早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养父抱怨道。

“所以你现在是怪我吗?是你跟那个男人说我们愿意收养她的!也是因为你那晚喝得烂醉如泥,忘了给她上束缚器,才让她跑出去咬死了一条狗的。你知道你害我那天晚上费了多大劲才把她找回来吗?如果不是你的疏忽,村里根本不会那么快发现她是狼人!”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互相责怪了。”养父在屋里来回踱步,“现在的问题是,村长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村里人都已经忍不下去了。如果我们三天之内不交出泷奈,他们就要来拆房子。”

“他们不能这样做!”养母惨叫一声,“这几个月泷奈什么事都没干!”

“我知道,但是没有用!留一个狼人在村里,无论她有没有伤人,都永远是大家心头的隐患!”养父又把语气放缓了一点,哄着养母说,“我知道你对那孩子很有感情,但是你不能为了她不顾咱俩了吧?你要留下她,我们全家都得去流浪。而且等她长大,我们俩谁也制不住她!这真的值得吗?别忘了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千束看见泷奈的耳朵离开了门。她的身子在颤抖,完全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咬紧了下唇,眼泪已经滑到了下巴,依然不敢让自己哭出一点声音。

非常难捱的时间,每秒都度日如年。千束无比庆幸麦格教授听不懂那对夫妻在说什么,但光是听着这段争吵的声音,也足够令人感到悲伤与窒息。

“我们要把她交出去吗?”养母的声音也在发抖。

“或者,我们亲手杀了她……”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是养母扇了养父一个耳光。

“你疯了!”养母的声音终于染着哭腔。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但我知道再这样拖下去,我们迟早都会真的疯掉!”养父疯狂地说,“光是把她交出去已经不够了,你知道吗?我们在村里人眼中的形象已经毁了!只是把她交出去,不能让我重回原来正常的生活。只有把她杀死,我们才算洗刷了罪孽——”

“我们到底有什么罪孽?”养母哭喊了起来,“难道因为心善可怜一个女孩,也算罪孽吗?”

“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她不会痛苦的,她会死得很安详,我保证——”

养母崩溃地大哭起来。

泷奈没有再听下去了,她扶着墙,浑身发抖、蹑手蹑脚地挪回自己的房间去。她把自己刚来村里的那身袍子翻出来穿上,然后打开了窗户。屋外风雨交加,雷电像野兽一样咆哮着。然而泷奈什么都没顾,片刻犹豫都没有地,她爬出窗户跳了出去。

千束不免呼吸一滞,这样的雨夜,一个孩子独自跑出去实在是非常危险。但她也知道泷奈根本无法继续在这家里待下去了。她不禁想起当初的三强争霸赛,泷奈为她下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义无反顾的决绝呢?

那孩子的性格是被逼出来的。千束悲伤地想。

魔法助了泷奈一臂之力,即便是这样的雨夜,她也随着起跳畅行无阻地在半空滑行了一段,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奔跑了起来,趁着今夜路上无人,一路逃出了村庄。

泷奈跑得漫无目的,只是抱着逃命的念头一路埋头猛冲。寒冷的风雨迅速消耗着她的体力,她最终还是倒在了一棵树下。

 

画面终于不停留在那个村庄里了,泷奈被裹在一件大衣里悠悠醒转。她正在一列火车上,对面那个拿着报纸的巫师俨然就是无声之迅。

泷奈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话,却没发出声来。她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没事的,我找了治疗师给你看过,你过一阵就会好的。”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停留在报纸上。

泷奈不动作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有事路过那边,本来想顺道过去看看你的,没想到半路就捡到你了。”知道泷奈想问什么,迅自己主动解释给她听。

泷奈戳了戳迅的报纸,等对方抬头看自己,她开始比划着表示自己要写字。

迅也是没什么表情的人,他找了羽毛笔和羊皮纸递给泷奈的时候,千束突然觉得他俩还挺像的。

“吃点东西吧。”迅还想塞给泷奈一个面包。

但是泷奈没接,她低头飞快地写起了字,然后举起来给迅看。

「我是狼人」

看见她坦然承认自己身份的样子,千束想起了之前那个还在向养母确认自己是不是狼人的泷奈。心里又是一阵攥紧。

迅也确实不是普通人,看到这个消息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他把面包强行塞到了泷奈的手里。

“狼人也不能饿肚子。”

泷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手里的面包,片刻后,有眼泪滴在了上面。可她又很快用手背擦掉了泪水,一边抽噎着一边咬起了面包。

迅继续翘着二郎腿,重新举起了他的报纸。

 

接下来的场景就很熟悉了,他们到了伦敦的对角巷——巫师世界最繁华的商业街——霍格沃茨的学生每个暑假都要来这儿购买新学年的东西。迅在破釜酒吧开了个房间,让泷奈留在这里。

“我要见个客户,还有些东西需要置办,你就在这儿等。你不会讲英文,千万别到处乱跑。等我回来。”迅叮嘱道,“我大概要去两个小时左右,你不用着急,饿了直接从我的皮箱里拿吃的。我回来以后,就带你去找一户愿意接受狼人的家庭收养你。”

泷奈忽然目光坚决地看着他:“不要。”

“别闹了,我说过我不会一直带着你的,很不方便。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收养孩子,你会变成累赘的。”

“我不用你收养。”

迅这才直视了泷奈的脸。他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泷奈齐平。

“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的爸爸妈妈不会来找我了,对吗?”泷奈说,“他们死了?”

“我不知道。”迅如实回答,“我不负责帮你找父母,我只是工作之余顺手给你找个安身地而已。”

“他们死了。”泷奈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能带我去野外吗?随便找个树林什么的。”泷奈继续说。

“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还不会控制自己的魔法,独自在野外生活是很困难的。”

泷奈根本无心理会迅的提醒:“我讨厌人群,讨厌有人议论我。”

小女孩的语气是完全不容置疑的。

迅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集中在泷奈的眼里,似乎是在琢磨这个小姑娘的内心。

“好吧。”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既然你坚持。”

 

白雾散去,她们又来到了一片森林里。但这里和最初的那个地方完全不一样,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很大,有一片可以施展的空地。阳光轻而易举地倾泻进来,附近还有河流的声音。迅为泷奈选的地方,显然要比当初那片森林安全得多。

泷奈从一顶一室一厅的帐篷里走了出来。因为延展咒的缘故,巫师的帐篷和麻瓜的帐篷不一样,他们可以自己拓宽空间,把帐篷内布置得就像在家里一样。还没上学的泷奈自然是不会这些的,所以那顶帐篷当然是无声之迅的友情赞助。但她看起来也差不多到上学的年纪了,身量拔高了不少,长发胡乱地绑在脑后,身上穿着兽皮。

自她和无声之迅分别以后,显然是过了几年。泷奈的脸色苍白,身上也依然有不少伤痕,千束猜测她是不是每次变身狼人的时候都会去找野兽干架。

帐篷附近起码罩了三层防护魔咒,迷惑型的或者防御型的都有,应该也是无声之迅教她的。

泷奈在帐篷外支了一张桌子,把烤好的肉撕成了三份摆好。

“我开动了。”她还保留着曾经在家吃饭的习惯。

她吃完一份,起身换了个位子,拿起第二份来:“妈妈也开动了!”

而第三份开始之前也是一样,喊了一句“爸爸也开动了”。

千束呆愣地看着那个一个人扮演着一家三口的女孩,久久难言。她这才明白,泷奈想要到野外来的原因不仅仅是讨厌人群或者害怕伤人,更是因为野外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团聚的地方。尽管眼前的这片树林早已不是当初的那片了,但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泷奈才能重温和父母最后的时光。

千束忽然觉得视线模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眼眶湿润了。

“我想,差不多该轮到我出场了。”一直没有做声的麦格教授忽然说。

防护魔咒果然开始有动静了,泷奈也立刻警觉地起身,回帐篷里拿了一根树枝出来。千束猜想,那是不是她用来代替魔杖的。

泷奈穿过了一片迷雾,来到了等在外头的麦格教授面前。从外面朝泷奈的身后看去是什么都没有的,她就像是凭空现身。

“你是谁?”泷奈那时的英语还有些蹩脚,可见在树林里确实不太需要与人交流。但估计时不时还是会有住在附近的人进来,所以这几年她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一些。

“你好,井之上小姐。”麦格教授朝泷奈伸出手去。

泷奈向后退了一步,把树枝举得更高,快要戳到麦格教授的鼻子。她眼里的敌意和防备都很重。

麦格教授却不以为意,她继续笑着说:“我是麦格教授。”

泷奈显然对“教授”这个词没什么反应。

“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学校的教书。”麦格教授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到学校来念书。”

“念书?”泷奈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我,我还能去念书?”

“当然,在英国土地上的每一位适龄巫师,都有权力到霍格沃茨接受魔法教育。”

“少骗人。”泷奈依然警觉,“我一直远离人群,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又为什么认识我?”

“显然你不会一直躲在防护魔咒里不被探查到。”麦格教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未成年巫师身上是有可以被探测的魔法符咒的,只要你使用魔法,魔法部就可以探测到。”

但这样的符咒波动并非不可隐去,千束知道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被父亲藏起来的。

泷奈仍然对麦格教授高举树枝。

“退后。”

麦格教授乖乖地朝后退去了,依然面带微笑。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泷奈问。

“我想我知道,我在这附近观察过你几天。”

“那你还想让我入学?”

“因为我有自信让你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上学,而你的特殊情况也是我亲自过来的原因。”麦格教授说得很诚恳,“我相信在霍格沃茨,你的情况会得到更好的控制。”

“我讨厌人群,讨厌被他们注视。”泷奈说。

“我想这些也可以解决,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就是了。”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泷奈轻蔑地笑了一下,退回防护魔咒内去了。

白雾再度涌起。

“您来找了她多久才说服她的?”千束问自己身旁的这位麦格教授。

“我记不太清了,但我想一定不少于半个月吧。”麦格教授笑了笑,“她真的是个警惕性很高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那您最后是怎么说服她的?”

“你别看她那样,其实对于上学还是有渴望的。我告诉她,在霍格沃茨,她可以学到更多的本领保护自己。我想,她应该也不想再对自己的遭遇无力反抗吧。”

千束面露哀伤地沉默了。

场景再一次完成变换。

 

泷奈穿着二手校袍坐在礼堂等候室里。和其他排队去戴分院帽的孩子不一样,她的分院仪式是在这个房间完成的。千束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分院时目光聚焦到泷奈身上。

“拉文克劳。”残破而古老的巫师帽用它沙哑的声音说道。

“真不可思议,我以为以泷奈的勇气应该在格兰芬多。她还那么小就敢一个人生活在野外。”千束赞叹地说。

“拉文克劳的勇气不见得就输给格兰芬多。也许是在勇气和智慧之间,她更中意于自己的智慧。这点对于其他学院也是一样的,分院说到底是一种个人的选择。”麦格教授解释道。

不出意料,泷奈在校园形单影只,永远坐在课堂的最角落,从来不举手答题。教授们知道她的情况,也从不点她的名字。但是泷奈的成绩很好,所以教授们还是很喜欢她。她被安排直接在厨房用餐,连对那群家养小精灵也是丝毫不敢放松,魔杖永远握在手里。

那时候的泷奈比现在更加沉默,脸上永远一个表情,看向谁眼里都满是防备。庞弗雷夫人受托为她淡去身上疤痕的时候,她也是面无表情地说一句“谢谢”。尽管千束知道她其实已经非常诚恳了。

泷奈第一次卸去防备神情的时候,是在保护神奇生物课上。对着海格培养的炸尾螺,其他学生纷纷敬而远之,唯有泷奈露出了毫无保留的笑容。她一直观察着炸尾螺,直到下课也不愿离去。

“喜欢这些吗,小姑娘?”海格非常高兴,他很难得找到一个欣赏他炸尾螺的人。

“嗯。”泷奈用力地点点头,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该保持警惕,“我喜欢和动物待在一起,它们比人更像我的同类。”

“是吗?”海格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确实,有时候和人打交道太累了,不如动物来得简单。”

“我可以帮您一起养它们吗?”泷奈问道。

“哦,当然可以!”海格大喜过望,“如果你愿意的话,每个周末可以都过来。”

“谢谢您!”

千束确信,从泷奈七岁以后,这是她第一次露出那样灿烂的表情。

泷奈的校园生活开始变得放松了,尽管还是躲避人群,但不再时刻保持戒心。虽然依旧很少跟同学交流,但千束能感觉到,她在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她会不声不响地给一些同学帮把手,也会主动和教授们交流课业。对于为她熬制狼毒药剂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更是每年都送圣诞礼物。泷奈的课本里,也经常会收到来自教授们的贺卡,嘘寒问暖,每一张都是来自长辈们的关心。

是霍格沃茨和教授们的善良改变了泷奈,她终于一步一步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最后,场景来到十六岁的井之上泷奈。她正坐在拉文克劳的寝室里,看着一只又一只被拆开的千纸鹤发呆。那上面全是来自千束的问候。

泷奈也翻出一张羊皮纸来,摊开。拿起羽毛笔的时候又犹豫再三,笔尖迟迟没能落下。停了好一会儿,她才匆匆在纸上写道: 你知道火龙吧?我以后想去罗马尼亚当驯龙师。

她突然把这句话涂掉了,重新在纸上写下“我暑假想去你家玩”。然而第二句也没能幸免,泷奈依旧将它涂掉。

第三次落笔的时候,泷奈比前两次都更加郑重。千束看着那些单词一个一个地落在羊皮纸上,逐渐心跳加速。

「我喜欢你,锦木千束」

纸条刚被泷奈折起来,蒲烧太郎却突然从一旁探出脑袋,一口咬住纸条,将它撕破了。

“你在干什么?”千束几乎是和那个记忆中的泷奈同时喊出来的。

麦格教授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

 

记忆结束了,千束的身体再次飘荡起来,最后稳当地落回现实的地面。还是这间圆形办公室,一旁站着的麦格教授,以及墙上挂着的装睡的历任校长们。

千束直接跌坐在了一旁的扶手椅上,扶住了额头。尽管泷奈告诉她不要影响她的情绪,但是方才那一趟,她真的有太多情绪需要消化了。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麦格教授非常贴心地没有问千束一句。

良久,千束站起身来,朝麦格教授深深鞠了一躬,吓了麦格教授一跳。

“快起来,孩子。”麦格教授半是无奈半是抱怨,“你们日本人就这么喜欢鞠躬吗?”

“我真的非常感谢您,教授!”千束并不愿意马上站直,“是你们挽救了泷奈,如果不是在霍格沃茨这几年的生活,不是教授们对她的关心,我也不可能做到走进她的内心。真的,非常感谢!”

麦格扶着千束的肩膀,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再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儿,邓布利多的画像突然说道。

千束这才抬起头来,和邓布利多打招呼:“您好,邓布利多教授。”

“你好,锦木千束。”邓布利多笑容慈爱,“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

千束不太容易地挤出一个笑脸:“阿不福思戴起了和您一样的眼镜。”

“是吗?”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千束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麦格教授最后一次叫住了她。

“锦木千束。”

她回过头。

“对泷奈好一点。”麦格教授真诚地说,“不,要对她最好。”

千束也露出了令人安心的表情。

“我会的。”

 

 

 

 

千束坐在城堡的窗户上,眺望着这片校园。她的双腿都伸出了窗外,在半空晃荡着。

其实她真的很想现在就赶到泷奈身边去,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再也不松开。可是想起泷奈说的不要影响她,她又只能把情绪缓解之后再过去。她都怀疑最后那个写纸条的画面,是不是泷奈为了帮她缓一缓情绪,才特意加进去的。

从八岁开始,千束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定要自由自在的,所以她拼命摆脱过往,想活得肆意张扬。她不曾想过,原来对一些人来说,过往可能真的是束缚一生的诅咒。

泷奈害怕人群的注视与议论,是因为她小时候曾落入可怕的地下拍卖会场;泷奈对千束承诺强烈的不安,是因为她的养父母曾经背叛过她的信任。还有那狼人的魔咒,这些都是泷奈再怎么改变都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天气很暖和,连风都是热的。魁地奇球场上空是你追我赶的飞天扫帚,每一个进球都赢来一阵欢呼。可千束的脑子里此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闪过血腥的森林、昏暗的拍卖会场、潮湿的地下室、争吵不断的房子……耳朵里充斥着泷奈无助的哭声,仿佛近在咫尺。

泪水从眼角滚出,淌过两颊,至下巴滴落。

千束从未在霍格沃茨感到如此悲凉过。


Sakura

遇神【中篇】

  给月老师@何妨吟啸MOON 的赠文。

  架空世界观,人类千束x神明泷奈,本篇带泷千车,注意避雷。


  【柒】

  时光荏苒,两年一晃而过。

  十八岁的锦木千束,用米卡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已经完全是一名成熟的女性”了。而在施以精致的妆容和换上华美的振袖后,无疑是使这种魅力的杀伤程度更上一层楼。

  她惦念着想让泷奈看看,又嫌换来换去太麻烦,索性穿着振袖忙活咖啡店的工作。但这么做,显然也会招致来不必要的注视。因为镇上的人大多相熟,在生日这天大多会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因此今天来咖啡店的人络绎不绝。而混在其中的,自然不乏有千束仰慕者——即便是外向如她,也被今天四面八方投...

  给月老师@何妨吟啸MOON 的赠文。

  架空世界观,人类千束x神明泷奈,本篇带泷千车,注意避雷。


  【柒】

  时光荏苒,两年一晃而过。

  十八岁的锦木千束,用米卡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已经完全是一名成熟的女性”了。而在施以精致的妆容和换上华美的振袖后,无疑是使这种魅力的杀伤程度更上一层楼。

  她惦念着想让泷奈看看,又嫌换来换去太麻烦,索性穿着振袖忙活咖啡店的工作。但这么做,显然也会招致来不必要的注视。因为镇上的人大多相熟,在生日这天大多会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因此今天来咖啡店的人络绎不绝。而混在其中的,自然不乏有千束仰慕者——即便是外向如她,也被今天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是遮掩,或是大方的视线弄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同样换来了窝在角落里喝酒的瑞希恶狠狠地瞪视。


  在维持了这种诡异氛围足有半日后,最终还是有人率先用朴实的言语取代了持久的凝视。在她呈上餐点时,一名大胆的青年借机开口:“今天的您格外美丽,千束小姐。”

  直白的夸赞换来了千束礼貌性地报以一笑:“谢谢你。”并不打算纠缠过多,在收起托盘后就打算绕回柜台后面。毕竟收到的礼物实在是数不胜数,千束必须得抽出点时间好好挑拣挑拣。她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给泷奈送过去。

  “那……那个……”面露羞讪的青年叫住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涨得通红的脸:“我想请千束小姐吃个饭,不知道千束小姐……今晚是否考虑赏个脸。” 


  大半个咖啡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因为店内的嘈杂声瞬间就少了一半。


  这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可惜的是,千束并不吃这一套。“实在抱歉。”十分淡然地深鞠一躬:“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不能接受您的邀约。”

  那人似乎不打算就此半途而废,在千束转过身时,再次执拗地喊住了她:“千束小姐,其实我是想……”

  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


  看来不能糊弄过去了。

  千束在心里轻叹一声,重新回过身,抱歉地笑了笑。

   “实在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回,整个咖啡店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在烘烤餐点的米卡翻烤翻动作有了明显的停滞;原先给自己猛灌烈酒的瑞希也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就连一向窝缩在橱柜里的胡桃,都半是好奇半是震惊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千束倒毫不在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虽然她那已经烧得熟得不能再熟的耳朵正告诉大家,她并没有那么镇定自若。见对方被惊得没了后话,千束故作轻快地哼起小曲踏进了内间。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更为火热的议论在店内炸开了锅。

  今天的咖啡店,注定无法安生。


  【捌】

  千束可以轻描淡写地去对别人吐露自己的心声,但唯独在面对泷奈的时候,她做不到这种坦诚。

  最初只是单纯的想要对救了自己的人有所回报;再后来就是震惊于神明的不谙世事,以及对神明的好奇,驱使着她不断主动靠近祂,触碰祂;然而,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她对祂的感情,早已悄然发生变质。

  从最开始觉察到这份感情时的不可置信,到自我怀疑,再到现在的接受和犹豫。

  接受,是因为她不打算再自我欺骗,自我蒙混;犹豫,是因为她不知道泷奈是怎么想的。千束不确定贸然提出是不是好事。按泷奈的性格,祂十有八九会顺着她的意愿,但她更希望泷奈是按个人意愿做出的选择,而不是单纯的为了迁就于她。除此之外,更关键的是——她更害怕会听到泷奈的回绝。

  她一直都很清楚,神明和凡人之间,始终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这样循环往复,甚至可以称之为永无止境的纠结下,千束陷入了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自我拉扯中。

  仰躺在石窟上方的泷奈正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狗尾巴草玩。这是跟千束待久了后有的习惯,以便于祂靠五感而非法术去捕捉周围的动静。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她抻了抻四肢,慢腾腾地撑起身子:“今天怎么来这么……千束?”显然是没料到千束今天会有这种打扮。刚坐起身的泷奈看得愣神,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祂一向晓得她很美。但在换上华服并施以粉黛之后,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令祂心如擂鼓,祂全部的注意力几乎被尽数褫夺而去。

  千束从没见过泷奈这个样子,有些忍俊不禁:“龙神大人,再看下去天都黑了。”

  被唤了一声的泷奈这才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祂干脆利落地从上边跳下来,跟千束一块朝着石窟里走,“这是……人类的传统吗?”在这期间,泷奈仍在上下扫视着千束,从华美修身的装束到最后定格在施以精致妆容的面庞上。

  “差不多~”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来后,千束原地转了个圈:“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

  “嗯。很好看。”泷奈好奇地探了探脑袋,“这些是什么?千束收到的礼物吗?”

  “是嘞。想到可能会有些泷奈没见过的东西,就给泷奈带来了。”稍有停顿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半边眉头扬起,“就这样?”龙神大人的用词会不会太匮乏了点?明明之前还感觉泷奈最近的交流技巧有点长进。现在怎么反倒还退步了。

  “千束怎么样都好看。”想了想,泷奈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这样最好看。”

  千束歪了歪脑袋,“那,我以后天天这么穿?”

  “唔……”甚至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祂很喜欢千束今天的穿着打扮。并不是说以往的不好,只是今天这种“更上一层楼”的美艳实在是让她挪不开目光。

  大饱眼福的机会摆在眼前,不要白不要。

  撇了撇嘴:“那我才不穿。”听起来实在是太敷衍了。

  泷奈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得小姑娘不满了。虽然知道千束不是真的在生气,不过,在短暂得犹豫过后,祂还是决定先把东西交给她为好。祂轻轻地握上了千束的手,让后者有些不明所以,但等冰凉的手撤开后,她明显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些什么。


  是一只木质的盒子。

  千束从没见过这个盒子。看起来应该是白檀木做成的,虽然木盒只有半个掌心的大小,但全无痕迹的拼接处,盒身上时而遒劲时而柔婉,既精致又不过于繁复的刻纹,都可见制作者的用心。“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泷奈自己做的吗?”千束欣喜之余还有些惊讶,她从不知道泷奈还藏了这门手艺。好奇地晃了晃盒子,里面似乎还装了点什么。

  “嗯。很久没做了,做起来有点生疏。千束可以晚点再打开吗?”

  “哦~还挺神秘。”

  千束眨巴着眼睛。她可没有正面答应泷奈,好在泷奈似乎没意识到这点。而且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泷奈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翻着她带来的东西。但有些着急忙慌的动作和微微发颤的指尖无疑是暴露了祂内心的紧张。而这无疑是对她好奇心的撩拨,勾得她的心痒痒的。

  哼哼~是个好机会呢。

  用余光再三确认泷奈没有注意她现在的动作后。千束鬼鬼祟祟地回过身,悄悄打开了掌心那只小巧的木盒。


  泷奈心乱如麻。

  祂不知道这段时间偷偷摸摸地做出来的东西是否真的“正确”的。祂完全没了锻物的相关记忆和想法,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由祂的逆鳞所制成的物什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小盒子的中央——祂曾在无意中听千束说过这件东西在人类中象征着什么。当时的她只是恰好提了一嘴,而祂却鬼使神差地记到了现在。

  祂早已是负罪除名的神明,不需要在意神明的的条条框框。但得确认她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想法。但用这种方法确认会不会不太……

  嗯……不对。也不小了。毕竟现在也跟祂差不多高了。按人类的年纪来说,她也已经成年了。

  泷奈一边在脑中过着杂七杂八地想法,一边翻着千束带来的那些礼物。而即便是在一心多用的空档,泷奈仍会不由自主地感叹人类的想象力和制造力。毕竟总是能考各式各样的材料做出前所未见的,千奇百怪的物件。

  嗯?这是什么?

  祂拈起了附着在礼盒内侧的一张对半折起的纸片。这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个东西本身自带着的,倒像是什么人贴上去的。是千束留的字条吗?还是附有什么特殊的机关?

  泷奈好奇地掀开了纸片。


  虽然千束此前从没收到过,但她当然认得出这是什么。

  ——是一枚黑色的双环戒指。

  戒指本身用料的材质是她闻所未闻的——这一看就不是用金银玉石打造出来的东西,不过表面浑然天成的繁复纹理和摩挲时的质感,倒是跟她颈间挂着的那一小片龙鳞有七八分相似。除此之外,在戒面的纹理上,还有紫色的微光在其间脉脉流动。

  是护身用的法器之类的吗?可她已经有一片龙鳞了。而且在印象中她似乎确实跟泷奈提过送戒指的意义。

  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说泷奈也和她一样有同样的……


  “千束。”

  被喊了名字的人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偷看”行径被发现了,转过身的同时一边着急忙慌地把握着戒指的手藏到了身后,一边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是!”

  寻着声音望去,盘腿坐在地上的泷奈看起来虽然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千束敏锐地觉查到了那平静如镜的紫色湖泊似乎比初见时还要阴沉些许,是错觉吗?千束突然有些拿不准。而且她也想不出泷奈情绪转变的原因何在——等等……这个纸片是哪来的?

  千束留意到了泷奈手上攥着的纸片,泷奈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干脆地伸手递了过去。

  在不解与好奇的情绪驱使下,千束接过了纸片,上面的内容看似繁多,但要简略概括也并不困难:开头先是以“千束小姐”称呼;尔后便是铺陈了一大通肉麻兮兮的赞语与情话;到了文末,对方在抛出诸如“能否与之长相厮守”之类的陈情滥调后,还不忘附上自己的姓名。


  就算是天底下再蠢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一封情书。

  估计是从一开始就收在了礼物内侧。她该查得更仔细些的。

  这下麻烦了。


  就在千束思忖着该如何跟泷奈解释时,一股大力冷不丁地攥上了她的手腕。一攥一拉之下,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撞进了熟悉的怀抱中。挣扎着抬起头,当她们的视线再度交汇时,赤红捕捉到了流转在紫色中的晦朔难辨的光。

  微微垂下头,萦绕在她耳边的气息勾得她的心头痒丝丝的,就连耳畔响起的清冷的声音明显比往日要低沉:“这是你故意的?”

  “不……不是。”千束挣扎着想直起身子好好解释一番,但环在腰间和背部的手早已将她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中动弹不得。泷奈从未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对待过她,这难免让她有些慌神:“泷奈……先放开我。”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至于这种状况的出现是由于当下这种被束缚的动作,还是源于眼前神明的威压,她无从得知。

  一向顺从着她的泷奈这次没有听她的话。向下游移的鼻翼像是在作一副精致的水墨画般,慢条斯理地描摹着千束精致的颈线。温热的吐息所掠过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在被文火熬煮,一点一点地从白皙到透红。

  好奇怪,但是好舒服。

  她的脑子似乎也被烧糊了,几乎无法正常运转。双手也在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下自然而然地卸去了力道,紧握着的双拳轻轻地抵在泷奈的肩头。

  她不知道泷奈想做什么;但她知道,泷奈从不会害她。


  泷奈一向清楚眼前的小姑娘很美。

  她就像是热烈的太阳一样,将祂自我封冻的内心消融殆尽,在不知不觉间闯进了她的内心,占据了全部。

  她成了祂灰白色的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祂身边始终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再加上祂孤闭自守已久,因此祂自然而然地忽视了来自外界的“威胁”。而今天这封意料之外的情书有如一记闷棍,直接把祂打了个清醒。

  这种魅力可以吸引到祂,自然也能吸引到其他人。

  无形的剧毒之蛇也因此死死地缠上祂的五脏六腑,通过名为“占有欲”的毒液,逐步麻痹着祂的理智。祂体内的欲望在升腾,原始的本能在叫嚣,迫使着祂将日思夜想的小姑娘束缚在怀中。

  像是要将这股熟悉的气味铭刻在心底,祂的鼻尖一路向上,一路翕动。在抵上精致的下颚线后,方向陡转,最终停在了把饱满的唇前。

  紫水晶向上抬起,对上的是懵懂茫然的赤红。

  再度踌躇。

  泷奈的睫羽下垂,高悬着的心亦摇摇欲坠,连带着扶在千束背上的手也隐隐颤抖。


  真的,要迈出这一步吗?


  祂有无数种手段能将眼前的小姑娘永远束缚在祂的身侧,但祂不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禁锢她的自由。她该是拥抱自由的天鹅,而非的人为圈养的禽畜。但祂又害怕千束会因此而远离自己,让祂再度回到名为孤独的深渊。

  祂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祂从未见过光明。

  祂不能迈出这一步。

  或者说。

  祂害怕迈出这一步。


  “对不起……”


  以低不可闻的蚊音嗫喏着,泷奈退开了些许,隐忍的光在菖蒲色的谭面上泛起涟漪:“吓到千束了吧?”受到低落情绪的影响,就连嘴角勉强牵带出的笑容也显得有些难看。


  在以往的相处中,泷奈总是强大而冷静。就算是之前浑身是血的瘫在石窟中,祂也始终面不改色,仿佛受伤的不是祂一般。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泷奈,也不忍看到如此脆弱的泷奈。

  她原本还在纠结泷奈的心意,现在看来,神明对她的想法如何,一目了然。

  

  已经。

  没有继续迟疑的必要了。

  

  空闲着地右拳渐渐松开,轻轻地托起那副姣好的脸,迎着盈满了惊讶的视线,她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去,贴上了对方冰凉的唇。

  美丽的眸瞬间就睁大了。

  一个非常轻飘的触碰,轻到只有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才让泷奈意识到这个吻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需要为此担心,泷奈。我从没想过要给送出这封信的人除了拒绝以外的任何答复。”千束将左拳摊开,黑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我不会和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抓过扶在她后腰上的手,千束轻轻地把戒指放到泷奈的手上:“我希望这枚戒指能由你为我亲自戴上。”

  “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你,泷奈。”

  “千束……”

  紫色的水晶在眼眶内颤抖着。

  神明不再有所顾虑,祂近乎虔诚地握上了千束的左手,在细腻的手背上落下轻吻后,冰凉的指环也由无名指的指尖逐步推进到了指根处。

  落在手背上的唇并未退开,“我也爱你。”手背上柔软的翕动勾得她的手背痒丝丝的,质朴直白的告白以撩拨着她的心弦。与抬起的紫眸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她也读出了蕴含在其中的征询的意味。作为回应,她的双臂缓缓地搂上了纤细的颈。

  这是应许。

  得到了答复的泷奈不再迟疑,目标明确地地覆上了千束的唇瓣。热切的吸吮让千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竭力跟随着泷奈的节奏吞吐呼吸。但在她堪堪适应这种强有力的索取后,才意识到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重新环上她脊背的双手冷不丁地施加力道,令千束的躯体一阵战栗。愣神的瞬间,灵巧的舌便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唇齿。似乎是为了在每一处都留下痕迹,舌尖毫不留情地扫荡过腔体内角角落落,并最终纠缠上她本能地向后躲闪的舌。

  千束一向以为,亲吻只是唇与唇之间轻轻碰一碰,动一动。从未想过还会有如此激烈的手法,这实在是让她有些晕头转向,只能被动地迎合着泷奈的掠夺。不知这段不同寻常的共舞持续了多久,直到窒息感的出现,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空旷的洞穴内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喘息,意犹未尽地泷奈抵上千束的额头,不无讨好地蹭了蹭。

  明明是不谙世事的神明,为什么在这方面会这么……娴熟?揽着颈部的手臂将人拉得更近,视线开始飘忽,“泷奈,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吗?”

  “嗯……”

  一路向下,埋首到颈间使祂的回应格外含混。像是刻意为了留下标记, 细碎的吻不断地变换着位置,每轻咬一阵过后,便总会偏移几寸,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另一个人所带给她的电流在体内疾走,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招致来小腹的阵阵疼痛。

  体表像是为烈火所点燃,紧裹在身上的棉柔的面料此时更像是无数根钢针,弄得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浑身不自在。松开一只手,本能地去扯着紧致的领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凌乱的呼吸变得更为顺畅。

  这一切自然也被身前的神明尽收眼底。

  千束浑然不知,因情动而潮红的面庞,朦胧迷蒙的双眸,以及在本能催动下一举一动,无一不是让神明的理智与坚守渐趋崩解的重要原因。

  祂不想操之过急地去推进两人的关系,但毫无自知的小姑娘似乎不打算让祂这么这么做——尽管这明显是无心之举。

  明明是个人类,此时在泷奈的眼中却更像是魅魔——还是个能够蛊惑神明的魅魔。

  在再一次呼吸交融,唇舌相接之间,在扶上背部的手的支撑下,神明将“魅魔”小心翼翼地推翻在地。鬼使神差般地,祂的手握上了振袖的束腰。

  “可以吗?”

  幽深的紫中跃动的光隐没在身躯投射出的阴影下,蠢蠢欲动。

  

  当然得到了许可。


   【一些懂得都懂的东西逃走了】


  【后记】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重新唤醒了本该湮息的渴求,两人几乎在深陷在情爱中无法自拔,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近破晓。

  千束轻叹:“免不了要挨骂了。”

  米卡虽然一向纵容她,却也不代表她可以鬼混到彻夜不归的地步。尤其是当她无法被衣料遮挡的部分所多出了数不胜数痕迹,因深吻而艳红浮肿的唇,以及残留着泪痕的眼尾,更别说还得想办法解释手上的戒指……想到这里,她实在是有些头痛。

  始作俑者也留意到了这些,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好像有点过火了,对不起。”一边说着,一边以障眼的法术将细碎的吻痕消去 。

  抬手揉了揉黑色发顶:“这不是泷奈的错啦。”

  话虽如此,千束还是暗暗决定以后要好好考虑一个安全词之类的东西。会耽搁到忘了回去的时间是一回事,但会弄得全身酸痛就是另一回事了。她感觉一觉醒来大概率是要在床上瘫软如泥动弹不得了。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见得有什么用,毕竟到了后面就连她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更别说劝泷奈能有所收敛了。

  不过嘛,或许有别的解决方法……

  迎着泷奈茫然到不知所措的视线,千束嘿嘿一笑。扑上去后整个人几乎挂在了神明的身上,弯起的眉眼夺去了泷奈所有的注意与呼吸,“下次换我来?”充满了魅惑意味的声音中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泷奈愣了愣,微微一笑后抬手扶上了千束的腰。

  “随时欢迎。”


tbc.


全文见评论。

一篇东晓

【千泷】拥抱承诺

“泷奈。”


锦木千束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喊完名字就再也没了下文,只是眨巴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红瞳看着井之上泷奈,意思再明显不过。


井之上泷奈背着书包,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也展开了双臂。她有些机械地向前走了两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锦木千束搂着井之上泷奈的脖子,少女们两厘米的身高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井之上泷奈僵硬的后背,在后者大脑仍在处理信息时放开了手。


“走吧,下班了。”锦木千束眨眨眼,侧身拉开咖啡馆的门。井之上泷奈轻轻“嗯”了一声,她望着Top Lycoris......

 

 

“泷奈。”

 

锦木千束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喊完名字就再也没了下文,只是眨巴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红瞳看着井之上泷奈,意思再明显不过。

 

井之上泷奈背着书包,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也展开了双臂。她有些机械地向前走了两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锦木千束搂着井之上泷奈的脖子,少女们两厘米的身高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井之上泷奈僵硬的后背,在后者大脑仍在处理信息时放开了手。

 

“走吧,下班了。”锦木千束眨眨眼,侧身拉开咖啡馆的门。井之上泷奈轻轻“嗯”了一声,她望着Top Lycoris的背影,目光又落到了自己还下意识举在半空的胳膊。

 

上面似乎还留有锦木千束独特的体温。

 

 

 

拥抱委托——锦木千束这么称呼她们每天会做的行为,据说灵感来源于一部电视剧,井之上泷奈没有看过,所以也不清楚是不是又是性格随意的少女为了达成目的随口编造的借口。那时她们刚从DA回来没几天,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在某一天咖啡馆打烊后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说:泷奈,我们以后每天下班前进行一次拥抱吧。

 

“为什么?”井之上泷奈蹙起眉,她的搭档总是会提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请求。锦木千束就非常理直气壮地解释:因为我们是搭档啊!

 

“拥抱是一种国际上的礼节,是最轻易最伟大的身体接触方法!在不会太过于僭越的同时还能够培养我们之间的亲密度与默契度,”锦木千束一脸严肃,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泷奈也不想在战斗的时候发现我们没有默契吧。”

 

井之上泷奈想说我们不是在DA训练场已经证明了很有默契吗,她还想说你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抱而已,我们平时亲密接触也不少。但是她看着锦木千束兴奋又渴望的双眸,这些话竟然变得说不出口。

 

好吧——她听到自己这么说——既然是委托的话,最后有赏金吗?

 

第一次拥抱就在胡桃的见证下开始了。

 

井之上泷奈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Lycoris的必修课里没有这一项。如果被近身不要慌,用《擒拿格斗概论》第四章的方法将对手过肩摔……她心里默念着自己学过的知识,手已经拽住了面前锦木千束的衣袖,下一秒就要把Top Lycoris摔出去。胡桃托着腮吐槽:你们在表演摔跤?井之上泷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松开手小声道了歉。

 

“没关系的泷奈,这就是我们拥抱委托出现的意义!”锦木千束说着,走上前,又一次在井之上泷奈猝不及防的时候拥抱了她——上一次还是在DA的喷泉旁,她将毫无防备又情绪低落的黑发Lycoris托举起来转圈圈,告诉对方自己非常开心与她相遇。

 

锦木千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刻意做好了拥抱的准备时,她能感觉到自己和井之上泷奈的心脏正在一起剧烈跳动——即使她是机械心脏,但是落入耳膜的心跳声却像是在共享,她和对方的脸一起红了起来。

 

她闻到井之上泷奈身上的洗衣液的味道,和六天前的不一样,又换了一个牌子,泷奈洗衣液消耗如此快吗?还是说她买了好多牌子换着用……她并不是有意去闻,只是如此亲昵的接触,属于井之上泷奈的气味趁虚而入钻入她的鼻腔。即使现在她们看不到彼此的脸,但黑发女生的样貌无比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勾勒。

 

她们并没有拥抱很久,也许就两三秒,锦木千束松开井之上泷奈,说好啦!就是这样!泷奈学会了吗?

 

井之上泷奈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学着自己的样子抱了自己一下,抬起头说没问题,我已经掌握了。

 

旁观的胡桃打了个哈欠,天才黑客察觉到了二人之间氛围的微妙,嘟囔着有没有剩下的饼干溜进了厨房。

 

 

 

锦木千束喜欢拥抱。

 

锦木千束非常喜欢和井之上泷奈拥抱。

 

她们把拥抱这件事加入了生活,无论是普通的LycoReco工作后,还是接受了新的委托出门完成任务又回来,她们总会在分开前给彼此一个简单的拥抱。距离拉到最近,呼吸可闻,双手攀上彼此的后背,再用力将对方搂在怀里,仿佛试图把对方的灵魂也揉进身体里。

 

锦木千束闻着井之上泷奈的洗衣液又换了好几个牌子,最后味道保持在她推荐的那一款上,没再变过。她感受着井之上泷奈的动作愈发熟练,不再像第一次那般僵硬,学习能力非常强的Lycoris甚至自己开发出了独特的小技巧,每次拥抱过后还会抬手帮她整理一下褶皱的衣角,再自然不过。

 

像是结婚后的夫妻会做的事。锦木千束想。

 

被宣布了机械心脏只能再坚持两个月时间时,井之上泷奈坐在锦木千束旁边沉默了很久,黄昏的光辉透过窗户倾泻入小小的病房,橘红色的光将她们笼罩。

 

锦木千束能感受到好友情绪的压抑,试图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她开口,仅仅只是喊出了女生名字:“泷奈。”紧接着她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女生只是拥抱着她,力气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大,像是恨不得通过拥抱把自己的生命也一并分给她。她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湿漉漉地落在自己脖颈。

 

泷奈的脸颊近在咫尺,呼吸互相交织,打在脸上、脖子上,有些痒。

 

死在泷奈怀里也不错。但是这样的话她一定很难过吧。锦木千束这么想着,把手也环抱上了井之上泷奈的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继而转为更加柔和的抚摸。

 

她们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落日完全沉入地平线,直到黑夜降临整个世界。

 

 

 

之后事情的发展超过了锦木千束的预料,旧电波塔和真岛的搏斗、以自己生命来引诱她杀人的吉先生、失去理智喊着“心脏要逃跑了”,又垂下手委屈地说“我不想你死”的泷奈……从延空木的观景台上坠落时,锦木千束居然有了一丝庆幸,她想自己还好没有死在井之上泷奈的怀抱中,不然她的搭档一定会自责地把她死去的原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在医院清醒过来,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痛,偷偷离开,准备逃到某个角落死去。

 

很不负责。锦木千束清楚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什么。逃跑反而成了她的保护色。坐着船前往小岛时,她看到甲板上有一对情侣正拥抱着不肯撒手,两个人耳鬓厮磨,低声呢喃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情话。

 

锦木千束靠着栏杆,望向天上盘旋的海鸥,过了好久,她抱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泷奈现在有没有更换新的洗衣液?

 

 

 

重新在宫古岛上相遇,锦木千束已经与井之上泷奈分开了半年之久。

 

井之上泷奈的出现为她解答了众多疑惑,比如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死去,机械心脏怎么又可以继续使用。她隔着海滩,狠狠将那个缠绕了她近十年的猫头鹰项链丢出去,与井之上泷奈说笑着跌入浅滩,湿淋淋又狼狈不堪地看着彼此的窘态。

 

夕阳即将离开天空,火烧云在天际缓慢飘动。“从放弃的事情开始做起吧。”井之上泷奈这么说着,站起了身,直白地看着锦木千束。

 

泷奈,怎么了?锦木千束有些疑惑地歪歪头。

 

“千束。”井之上泷奈仅仅只是喊了她的名字便没了下文,她张开双臂,眨着她漂亮的紫色瞳孔,意思再明显不过。

 

锦木千束忽然很想哭。

 

她撑着也站起来,一步一顿地走向她的搭档,犹豫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井之上泷奈拥入了怀里。她把头埋在了黑发女生的脖颈,同样也感觉到了井之上泷奈正在用力地抱着她。

 

她闻到了久违但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还闻到了刚刚甜品与冷饮的味道。她摸到泷奈Lycoris制服因为被水打湿而黏黏糊糊的质感,有点滑,但她将手牢牢停留在她搭档的背上。

 

她能感受到泷奈的一切。

 

 

她把井之上泷奈抱得更紧了。

千雨泠音

【千泷】《行动计划》

  简介:故事来自@嗯? C老师梦见的千泷甜蜜乐园游(发生在虚构的夏威夷)。1w字,请慢用。

  

  夏威夷群岛上有一家新开的主题乐园。

  在做夏威夷的游玩攻略时,千束当即把想去游乐园列入了“想做之事”行动清单。

  然而莉可莉可咖啡店海外出差版已经开张有数个月了,这一计划依然躺在清单里纹丝未动。

  究其原因——

  她得向身为咖啡店经理、掌管了咖啡店众人活动资金的泷奈大人申请许可才行。

  

  “泷奈—,我想去游乐园!”

  “不行,花了那么一大笔钱来到夏威夷,目前的经营状况可是赤字哦。”

  刚安顿下来的第一个月,她就熬不住地提出了申请,果不其然遭到了...

  简介:故事来自@嗯? C老师梦见的千泷甜蜜乐园游(发生在虚构的夏威夷)。1w字,请慢用。

  

  夏威夷群岛上有一家新开的主题乐园。

  在做夏威夷的游玩攻略时,千束当即把想去游乐园列入了“想做之事”行动清单。

  然而莉可莉可咖啡店海外出差版已经开张有数个月了,这一计划依然躺在清单里纹丝未动。

  究其原因——

  她得向身为咖啡店经理、掌管了咖啡店众人活动资金的泷奈大人申请许可才行。

  

  “泷奈—,我想去游乐园!”

  “不行,花了那么一大笔钱来到夏威夷,目前的经营状况可是赤字哦。”

  刚安顿下来的第一个月,她就熬不住地提出了申请,果不其然遭到了拒绝。

  

  “泷奈~这次的委托人这么阔气,我们可以去游乐园了吧!”

  “现在正是打响名声的时候,请坚持一下。”

  第二个月店面经营进入了正轨,她们接起了各类外务委托,效率优先的泷奈还是没有同意。

  

  “泷奈大人!”

  “怎么了?”

  千束捧着两张主题乐园的两日一夜游门票,这是昨天完成任务后,委托人为了答谢她们顺带赠送的,这对千束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她眨巴着那亮闪闪的红眸,向泷奈不住地暗示。

  “快看我期待不已的眼神。”

  “……不行。”

  “为啥啊!”

  “……千束在昨天的委托任务里因为变迟钝而绊倒了吧,所以战斗训练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诶~~怎么这样!”

  “……行吧,训练完毕我们就去游乐园。”

  “好耶!”

  泷奈心里其实很担心。

  千束与她都是在生命的钢丝绳上摇摆的人,昨天的委托里,看到千束因绊倒险些没有躲过敌人的攻击,那份担忧再度在她心中如此提醒。

  从宫古岛找到千束也有两个多月了,想来在她没有躲过自己的非杀伤弹的那个时候,她就该狠下心进行特训的。

  泷奈本想多对千束说教几句,不过她永远拿那副灿烂兴奋的笑容毫无办法,又看不得对方低落可怜的样子,只得退而求其次地答应对方的期待之事作为交换。

  不过,主题乐园是什么样子的呢?没有去过的泷奈也有些好奇。而且,除了偶尔在休息时间去附近逛街散步,她们也许久没有结伴出游玩耍了。

  所以,就和千束一起去看看吧。

  

  ☆ ☆ ☆

  

  只需要花上十几分钟,坐着滨海的列车抵达终点站,便是那座即使隔了很远也能从海岸线一角望见摩天轮的滨海大型主题乐园。

  走进列车,泷奈确认着座位所在,余光瞥到身旁的白金发人儿一上列车就着迷地盯着窗外的海边风景看。

  于是她在找到座位后,轻轻扶着对方的肩膀往内一推,随后自然而然地在靠过道一边的位置坐下。

  千束被推着向靠窗的座位前一迈,又愣愣地回看一气呵成地做出动作的黑发少女,缓过神来明白了自己搭档的意图后,勾起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千束。”

  “嗯?”

  列车已经启动,车窗外快速穿行闪过的栏杆间,可以望见波光粼粼的广阔海面。动中有静的感觉伴着即将前往开心之地的期待,让这两个多月见惯了的夏威夷海面多了分新鲜。听到了身边之人的呼唤,千束暂时从陶醉于这番景色的状态中离开。

  “为什么会想去游乐园呢?”

  “啊…就是……因为没有去过呢。”

  “千束原来也是第一次吗?”

  “嗯…所以想去玩一玩。”

  “我明白了。”

  

  总算是支支吾吾地掩饰过去了。千束又将头扭向窗外遮掩自己的表情。

  说起来,这算是她放弃过的事情之一。

  不是因为心脏问题,也不是因为没时间去,单纯是她谜一样的浪漫细胞在告诉她,游乐园这样热闹的地方要是一个人玩那可太逊了。

  所以在泷奈成为搭档后,她本想邀请泷奈一起去东京迪士尼的。

  在这时她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游乐园,那必然是约会圣地。可以四处拍合照留下宝贵的记忆,可以在排队时聊天谈心消遣时光,可以在惊心动魄的各种设施里攥紧对方的手,更可以在摩天轮的最高处伴着绚烂的烟火和喜爱的那个人来一场双重的浪漫之吻。光是想想都让千束的少女心蠢蠢欲动。

  想到这些的同时,她不敢邀请泷奈了。

  泷奈宝贵的游乐园初见,这么重要的回忆如果被自己这个时日无多的人夺走,那可就有点过意不去了。所以她再度选择放弃。

  

  不过,现在不一样。重获新生的她或许有点资格了。

  气氛又回归安静,只有列车的引擎声与行驶过程中滑过铁轨的哐当声在耳畔回响。

  千束回过头偷偷瞄了泷奈一眼。

  今天的泷奈穿着一身由她新挑的连衣裙。文静的气质在夏威夷风格的花纹衬托下多了些灵动可爱。

  细密睫毛下的紫眸微垂,目光落在置于腿部的手机,正在确认着游乐园的地图。

  最近她愈发意识到泷奈的可爱之处了。要细数的话大概一天都说不完,所以暂且一放。

  总之,她想通过这次乐园之游试一试。

  试试看,自己的冲动,能不能战胜长久以来不断积攒下的顽固胆怯。

  试试看,她们的关系,是否能跨过名为“搭档”的挡箭牌更进一步。

  

  ☆ ☆ ☆

   

  “呜哇——是游!乐!园!”

  顺着熙攘的人潮,穿过华丽宽大的乐园大门,刹那间仿佛穿越到了一方绚丽的梦幻世界。

  听着活力十足的欢呼,泷奈从导览地图中抬起头,问道:“千束想先去哪里呢?”

  “诶!随我选吗?”

  “因为是千束想来的地方。请随意。”

  “那那我要直接去坐过山车!最大的那个!”

  “嗯,走吧。”泷奈只是微微一想,便从看了数遍后几乎已经完全记住的脑内地图里确认了过山车的位置,开始主动带路。

  委托人送的两天一夜的组合票里也包含了主题乐园内部酒店的住宿服务,据说在房间里看夜景很是不错。泷奈在调查过后已经通过电话预订好了房间,她们带的东西也不多,所以不必现在就去登记,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利用白天的时间在园内游玩。

  

  许是这边少有人会在刚开园没多久就来玩这么刺激的项目,没排几分钟就轮到了她们,让千束大呼幸运。

  所以直到她们坐进车厢,被安全杠死死压牢,泷奈才想起了一个问题。

  “千束,之前我们坐车在盘山公路的时候,你是不是晕过车?”

  “诶?”

  被这么一提醒,千束脸上满含期待的神情顿时一僵,又连忙甩甩头,佯装镇定地答道:“不!千束さん我可是优秀的首席lycoris,是经过眩晕锻炼的!那次是小概率事件!没没没没问题!”

  “是吗……”

  列车已经在底部链条的驱动下驶出乘车区,开始向着高高的顶端爬升。

  

  高处的视野十分开阔,能够很轻松地看到不远处的蔚蓝大海,还有底下其它游乐设施的所在。泷奈确认着四周的风景,吹着高处有些清凉的风,觉得这种体验挺不错。

  不过一瞥身边的白金发人儿,对方好像没什么余裕去欣赏景色。大大睁开的红瞳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即将到达的顶端,嘴唇紧抿,双臂死抱着胸前的安全装置,看起来有些难受。

  应该不是因为安全装置压迫到胸部呼吸不畅了吧?泷奈莫名想到的先是这个理由。联想到方才的对话,她推知了真正原因,便伸出手,抚上千束那紧张得有些青筋微露的手背。

  柔软的指尖触到手背,顿时让千束找到了新的依靠点。她下意识地反手交握住对方的手,从泷奈的掌心汲取温度。紧张的心情略有缓解,抱着安全装置的双臂也微微放松。

  两只手悬在半空交握了一会,彼此都没有松开,而是顺势放了下来,继续传递着安心的感觉。

  放松,锦木千束。这可是你要求玩的第一个项目,怎么能在一开始就出糗呢,要潇洒、要享受、要,欢呼——

  “唔啊啊啊哇哇哇———!!!”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欢呼还是惨叫。

  

  “原来如此,俯冲方向变化多样,不仅可以适应眩晕,还能掌握如何在高速移动中把握目标…能够当作不错的训练手段呢……千束?”

  在泷奈若有所思地低喃之时,千束被泷奈牵着走出车中。踩在地面的第一脚,她就软若无骨地向着泷奈的方向一靠,缠在了泷奈身上。

  “呜……为什么……”

  千束还没从天旋地转的感觉中缓过来,这过山车实在是刺激过头了,超乎她的想象。

  

  “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泷奈用空出来的手推了推黏在她颈窝的脑袋,拨开自己被压住的头发。看到这人实在走不动道的样子,又微叹口气,搂住千束的腰让对方能好好挨着她站稳行走。再不离开就要妨碍到后面来的游客了。

  牵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十指相扣。然而一方毫无所察,一方不甚在意。唯有被两位美少女的亲密模样吸引了眼球的游客愉快地轻声吹了个口哨。

  

  半推半扶地走过出口通道,千束朦胧的意识中感觉泷奈停下来在什么地方交流了一会,又带着她来到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在这稍微休息一下吧。”

  因为有些丢人,千束仍然紧闭着双眼。直到眩晕感逐渐消失,掌心的温度也悄然散去,她才疑惑地微微睁开眸子,张望周边。

  泷奈捧着两支甜筒冰激凌回来了。

  ——啊,有这样体贴的人当女朋友该有多幸福啊。不,结婚更好。

  “给。”

  “谢谢泷奈~”

  

  香草的冰凉甜味飘散在口中,让千束精神了不少。

  偏头一看,泷奈又在确认手机,看着看着,那道平静的嘴角突然勾起,发出噗哧一笑。

  她很是好奇地凑过去看,猛地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那竟是她们在过山车上的抓拍。

  照片里的千束面色煞是扭曲,紧眯着双眼,嘴巴大张得仿佛能直接一口吞下糯米大福。在先进摄像机的高清像素下,隐约还能看见她的嘴角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随风而逝。

  旁边的泷奈则淡定非常,没有丝毫表情。若不是她额前的发丝在风中乱舞,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这是在坐观光车。

  

  “什、什什么时候!”

  “刚刚路过那边的照相屋,觉得很有意思,就买下来了。”

  “诶诶诶。”

  “好像还有视频呢,千束要看吗?”

  “不要!住手!”

  然而泷奈已经按下了播放键,听着手机里传出的惨叫声,千束紧闭双眼捂住耳朵,怎奈一手还拿着冰激凌,声音还是轻松传入耳中,提醒着她的失态。

  脸颊的温度急剧升高,仿佛就要烧焦,千束偏过头发出“呜呜”的委屈声音,只得猛吃一口冰激凌来降温与转移注意。

  “这样的千束很少见呢。”泷奈清冽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呜呜。千万别发给瑞希她们看。”

  “嗯,当然了。”

  因为这样可爱的千束只有我才能看见。泷奈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只是熄掉手机屏,目光柔和地用眼神安抚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白金色大狗。

  

  短暂休息了一阵,她们再度开始了乐园之游。千束学乖了不少,避开了刺激性的游乐项目,又很快发现了某部她们刚欣赏过的系列电影的主题园区。

  千束一头扎进其中,戏精附体般和角色扮演的员工们打成一片,又兴奋地唤着泷奈一同加入。泷奈实在是没有千束那么爱演,主动承担起了摄影任务,却又时不时被千束拉入其中,成了合照画面中的一角风景。

  虽然有些应接不暇,不过看到千束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泷奈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她们又踩着点看了几场演出。不同于电影的长篇叙事,那些演出短小简练,画面也极为精美,带给人视觉震撼的同时又不失主旨内涵。泷奈全神贯注地观看到舞台谢幕,一回头,总能看到身边的人儿眼泪汪汪,满脸的兴奋与感动。

  怎么感觉这人自从换了新心脏以后,反而越来越长不大了,泷奈心里暗自感慨。抑或者,这其实才是千束本来的面貌吗?

  不需要忧虑寿命、不需要放弃期盼、不需要伪装成熟,只需要更加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之事,更加展露出她天真无暇的本真一面。

  是啊,千束她现在,正在组织着自己的行动计划,一点点地拾回放弃之物,重新找回“锦木千束”。

  那么,“井之上泷奈”有没有在对方的行动计划里面呢?

  谢幕仍未结束,四处响彻的掌声与昏暗的室内空间是她最好的掩体。泷奈轻叹一口气,阖上眼睛,将心底探出头来的奢望迅速盖好,接着再度睁开沉静的紫眸。

  只要当下,她能够陪在千束身边,看着千束安全无忧,这便够了。

  这是她在千束逃跑的数个月里做出的最后妥协。

  

  ☆ ☆ ☆

  

  游玩着各种设施,在排队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间很快便推移到了太阳西斜之时。

  她们此刻正走在一条主题美食街上。或许是运气正好,这阵子的主题恰好是日式庙会。日式摊贩料理、庙会经典的小型游戏店、售卖玩具的店铺,应有尽有。千束看着这番光景,恨不得立马就去找来浴衣穿上,这样才有气氛体验这异国他乡里遇见的家乡风情。

  不过算算时间,再过一阵子就要到日落时分了,那时候会有一场烟花表演。千束准备卡好时间带着泷奈去摩天轮,然后在烟花绽放、摩天轮行至顶端的时候……

  光是想想她就紧张起来了。连眼前摊位上的芝士热狗都失去了吸引力。

  “泷奈,我们去摩天轮上看日落吧!”

  不能犹豫了,千束不再继续在庙会摊位前纠结买什么吃食,打算直接出发。

  

  “啊。等……”

  泷奈看看摊位,又看看千束,竟难得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紧跟上去。

  庙会街道上人群熙攘,若是慢了一步,前方的白金发身影可能就会淹没于人海。

  霎那间,有段记忆如电流般贯穿脑海,撞得泷奈的太阳穴阵阵发痛。

  不要,她可不想再跟丢千束。

  

  就在这时,视野里的那个人回过头来,递来一只手。就像阳光划破黑暗,就像干涸之地突降甘霖,顿时把泷奈从恍惚之间拉了回来。

  伴着心中涌出的不知名暖意,她本能地伸手探去,那只手也主动凑近半分,紧紧相握。

  

  气氛不错。看着黑发少女略显羞涩的垂眸模样,千束不禁勾起了嘴角,接下来就一股作气——

  哒哒哒。

  身后隐约传来了某位妈妈的呼唤孩子姓名的轻声惊呼,还有由远极近的小小脚步声,接着再是沉闷的碰撞磕绊声,最后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

  “对不起!”

  感觉自己握住的手传来动静,千束再度回头发现泷奈正用空出来的手将一位金发碧眼、身高只及胸口的女孩稳稳扶牢,让失去平衡的女孩重新站好。

  女孩手中的果汁在刚才的碰撞中洒了出来,即便泷奈尽可能旋身回避,依然有些许果汁沾上了她的发梢。

  “没事。没有伤到吧?”

  眼前的小女孩不过7、8岁的模样,金色的波浪长发与蓬蓬的蛋糕裙,就像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一样。由于自己的莽撞犯了错,那双碧蓝的眸子里快要蓄不住晶莹的泪花了。泷奈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安慰着女孩,在女孩的头顶轻轻抚摸。

  

  千束呆呆地看了一阵,才赶忙从包里拿出纸巾帮泷奈擦拭沾湿的头发与手臂。

  看着泷奈耐心安抚孩童的模样,千束想起她带泷奈刚去幼儿园帮忙时,泷奈还在一本正经地给孩子们讲授《人体破坏的关键技术》。而现如今,面对哭泣的孩子,泷奈竟能够这么行云流水地把孩子安抚好。

  泷奈真是成熟了许多啊,能变得这么温柔待人——虽然对待“那一侧的工作”还是那么冷面无情。千束感慨于泷奈的成长,同时也莫名觉得有些落寞。

  这番从容而独立的泷奈,即便不需要她也能自如地过好生活了吧。这本是她在临别之前求之不得的愿望,现在却成了她迟疑退缩的拦路荆棘。

  

  女孩的母亲也赶过来道歉,泷奈彬彬有礼地回应。看到女孩平静下来后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她顺势问起了前因后果。原来女孩是被一旁气枪摊位上摆放的可爱玩偶吸引,想要一只玩偶作伴。

  年幼的女孩想必是没法通过游玩气枪获得玩偶的。于是泷奈主动请缨,熟练地端枪瞄准,五发子弹全数轻松击中了目标,其中一发还精准地打中了失去平衡的关键点,将摊位上最大的那只布偶熊顺利击落,让女孩激动地欢呼鼓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将布偶熊递给女孩的泷奈,表情也十分宽慰柔和,欣喜非常。

  

  千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全心照顾着女孩,散发着柔情的姣好侧颜。愈是观察,就愈是陷进那番柔情之中,却因这份感情不是对着自己展露,导致内心那个名为落寞的空洞越来越大。

  她在想什么呢,怎么会产生这种寂寞的想法?

  坦言来说,这是在吃醋吧。是的,一个18岁的成年人,在吃小自己10岁的孩子的醋。

  可是,谁让这个女孩夺走了泷奈全部的注意力,还展现出从没对她释放过的温柔呢。再这么继续下去,连摩天轮与烟花表演都要赶不上了。

  不对,已经赶不上了。

  她的目光瞥见泷奈发梢处因为被果汁沾湿而黏在一起的几缕头发,光是纸巾擦当然不够,还得进一步处理才行。

  千束越想越低落,连自身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揪得越来越紧的眉头。

  

  “千束。”

  终于还是泷奈的呼唤将她拉了回来,千束抬头一看,一只小小的金毛犬玩偶递到了自己跟前。

  “这个…挺像千束的…送你吧。”

  在她不知不觉中,泷奈竟已送别了那对母女,甚至还留下了从摊位上赢来的另一只玩偶送给她。

  千束喉头紧涩,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默默接过,又好似坚定了什么新的打算,牵起泷奈的手朝一个方向而去。

  “怎么了?要去哪?”泷奈有些不明所以。

  “去酒店房间,必须得洗头发了哦。”

  “不过是沾了一点,去卫生间处理一下也…”

  “不行!会损伤发质的!”

  

  看到千束这么坚定的样子,泷奈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只好乖乖配合。

  是不喜欢玩偶吗?收下的时候好像还蛮惊讶开心的。

  那是觉得行程被耽误了?不过去卫生间迅速处理也可以继续去坐摩天轮吧。

  还是因为,被冷落了?想起她唤千束名字前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再加上现在的扭捏姿态,泷奈好像找到了答案,不禁轻轻一笑。

  真是,不坦率的人呢。

  

  ☆ ☆ ☆

  

  傍晚登记入住的人很少,她们顺利登记完毕,来到酒店房间。千束风风火火地推泷奈进了卫生间,取下泷奈背上的包,叮嘱对方务必洗干净头发,然后不由分说地合上了卫生间的门。

  她抵着门,直到听见里面响起花洒声,才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暂且放放那些焦躁的心绪,观察一下她满心期待过的主题乐园高级宾馆双人间吧。

  她一眼看到的就是硕大无比的大床,当然,仅有一张。

  嗯嗯,能理解,毕竟她们拿到的是两张组合套票呢。也不是没有和泷奈同床共枕过,这么大的床无论怎么乱滚也滚不到一起去。

  床边不远处就是布满整面居室的落地窗,在窗边可以把海边的日落风景与游乐园的全貌一览无余。

  在落地窗的一侧还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二人沙龙,不论是躺在柔软的床上,还是对坐在半包围的小沙发上泡杯咖啡,都是不错的欣赏窗外风光的方式。

  千束选择走到床边,戳了戳床铺,接着一屁股坐下,再往后一仰。

  喔——!

  和想象的一样,她直接陷进了不知是由什么填充物制作的超柔软被子中。又软乎,又丝滑。千束不由得翻了个身,把脸埋入其中,发出享受的支唔声。要不是少了些熟悉的气息,她肯定能把这当成泷奈的软香怀抱。

  要是在上面打滚肯定很不错。

  

  “请问你在做什么?”

  泷奈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条直着身子软塌塌地陷在床里的白金色花园鳗在时不时地蠕动。

  “花园鳗在找安家之处。”

  还真是花园鳗啊。泷奈放弃了将吐槽说出口的想法,转身打开衣柜。

  “唔哇!泷奈你你你你!”身后一惊一乍的喊声又让泷奈疑惑地侧身回头,结果惹得对方燥红着脸捂住了眼睛。

  “这次又怎么了?”

  “为为为什么只包着浴巾啊!”

  “这还用说么,没拿浴袍你就把我推进去了。”

  泷奈说着,利索地换上浴袍,又将其中的另一件取出。

  “千束也去洗一下么?想滚床单还请保持卫生。”

  “滚……”

  好吧,想也知道泷奈表达的是字面意思。千束绷着通红的脸接过浴袍,一声不吭地来到卫生间门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等我出来帮泷奈吹头发!”

  她得先去冷静冷静。

  

  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出来时便看到泷奈已经接好了吹风机的电源,背对着她坐在床沿摆弄着手机。

  于是千束径直从床的这头爬到泷奈那头,跪在泷奈身后解开了对方头上包着的毛巾,让长长的湿漉黑发倾泻而下。

  每当涉及头发的时候,两人总会产生一种无言的默契。

  泷奈知道千束喜欢摆弄自己的长发,又是设计发型,又是偶尔偷闻味道,吹头发也是常有的事了。千束也很喜欢泷奈能够毫不抗拒地接受,安安静静地任她“服务”。

  

  用毛巾继续擦拭了一番,确认不再滴水后,千束拿起吹风机,一边一手代梳,一边调试着风力与温度,开始为泷奈打理头发。

  偶尔挠过发根的指尖带来舒适的刺激,泷奈眼眸微眯,坐直的身子也愈发放松,微微向后倾靠,却被一只手撑住右肩稳住了身形。泷奈心里咯噔一响。还好不是左肩,不然她会做出应激反应的吧。

  这样一想,泷奈便打起了精神,开始寻找话题。

  “千束你啊…”

  “嗯?”

  “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没。”

  “我看到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唔。”

  “是因为那孩子?”

  

  千束停下了手中的吹风机,良久,她梳着手中半干的发丝,将下巴抵在泷奈顺滑的发顶。

  “……嗯。”

  “怎么还跟小孩子吃醋的。”泷奈发出轻笑,再度往后仰靠进千束柔软的怀里,仰仰头轻蹭对方的下巴。

  被泷奈这副猫咪般的亲人举动惹得心底发痒,千束脸上泛起薄红,转移话题。

  “要不要再出去玩一会?晚点的话还能看到花车巡演。”

  “都洗完澡了,不用了。”泷奈摇摇头,“而且千束不是最喜欢这个时刻吗?”

  诶?千束一愣,没反应过来泷奈所指。又顺着对方抬起的手,看到了落地窗外已然染成一片的红霞。

  啊,是指日落时刻,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确实是很美的日落时分,失了辉煌仅留柔情的火红夕阳已经在海平线处沉入了半分,撒下最后一些余晖落在海面、落在乐园的设施上。乐园的各处街道也都点起了灯光,以焕然一新的夜景面貌重新呈现给游人。

  景色虽美,可如今千束的心思被其它事物占据了。

  

  “但是泷奈你…”不仅自己的绝妙计划泡汤了,今天也都是泷奈顺着她的心思陪她到处玩耍,不知道有没有让泷奈也尽兴呢……

  没等她说完,泷奈便开口了。

  “有千束在身边,做什么都很开心。”

  

  自己的心思完全被看透,还用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回答,这简直——

  “唔——泷奈好狡猾!”

  她猛地紧紧抱住泷奈,将脸埋在颈侧微凉的发丝间,不让自己羞红的脸被对方看见。

  “喂,呵呵,有点痒啦。”

  

  叮咚。

  

  一声门铃阻止了她们的打闹,惊得千束一下子弹开。

  “诶?谁?”

  反倒是泷奈了然于心地起身前去开门,留下坐在床上的千束,听着门那边的简短英文对话,一脸的状况之外。

  “刚才在外面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在手机上订了外卖服务。”

  千束接过其中一份小包装,打开一看,竟是她在庙会摊位上纠结过的芝士热狗。

  “诶?泷奈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我看到了呀。”泷奈勾起嘴角,“我一直在看千束哦。”

  

  千束瞪大了自己的红瞳。替代了那轮已经沉入海中的落日,成了泷奈眼中的有趣风景。

  而千束眼中的泷奈,正用她刚刚吃过醋的,那张极为温柔甜美的笑颜,柔和地看着她。

  

  “哦……谢谢。”

  一向以社交达人自居的她,在泷奈面前栽了个大跟头,除了道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等一会窗外的红霞就要散尽了,到那时候她肯定藏不住自己通红的脸颊的,还是先主动藏起来吧。

  千束忙把热狗往床头一放,转头就栽回了柔软的大床中,用绵软的感触取代脸上羞红的热度。

  

  “不吃吗?”

  “先放着。”

  许是柔软的感觉让她舒心了不少,千束不由自主地又在床上骨碌碌滚动了起来。

  “这样很好玩吗?”

  “嗯。很舒服。”

  看到千束滚得愈发放肆,泷奈无奈地心想:这已经不是花园鳗了,是撒泼的小狗狗吧。

  “泷奈也来嘛,很舒服的!”

  “……”

  

  在泷奈矜持自恃的本能下,她的行动计划里是不会出现这种蠢事的。

  但是今天是难得的出游之日,她的行事准则里有一条正提在第一位,那便是“陪千束做想做之事”。

  

  于是她犹犹豫豫地来到大床一侧,也躺了上去。

  “……这样?”确实很柔软,有种安心的感觉。

  千束暂停了滚动,趴着身子偏过头来,咧着嘴嘻嘻一笑,已然回到了平日那副活泼跳脱的样子。凌乱的金丝粘在额角,竟让泷奈有种想去伸手拨开的冲动。

  看着千束再度滚动起来,泷奈也试着翻了个身,又翻了回来。

  原来如此,能感受到全方位包裹的柔软又丝滑的感触,就像千束环抱住自己全身一样。

  只是少了点千束的气息。

  所以泷奈本能地循着想找的气息滚过去。

  

  “……!”

  “啊……”

  饶是再大的床,也阻止不了彼此的相互靠近。在一个翻身后,她们恰好在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好近!千束一下子绷紧了全副神经,浑身僵硬,就连机械心脏仿佛都卡壳了一下。

  泷奈的紫眸也微微睁大,似是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们谁都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确认着对方眼里倒映出来的自己,既是交流眼神,也是认清自身。

  有种不言而喻的气氛正在升腾。

  千束心想,若是在电影里,遇上这样气氛正好时候,只要吻上去,似乎就可以表达心意了吧。

  无言间,泷奈也闭上了眼睑,似是羞赧,似是在默许千束眼里逸散出的冲动。

  千束也对准泷奈那轻抿的唇瓣,跟着闭上眼,正欲向前一凑。

  

  咻——咚!

  

  “呜噫!?”

  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响,把千束惊得像是离水的鱼儿,一个挺身蹦坐了起来。确认了那是外头刚巧开始的烟花表演,千束放松下来的同时,又开始抱着头埋怨自己。

  完蛋了,这么好的气氛,被自己给破坏了。

  

  而跟着坐起身的泷奈也蹙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千束知道自己坏了事,不知所措地下了床。

  “我我我我下去买瓶水!!”

  地上没缝钻,那就开溜吧。

  她已经慌得全然忘记房间里本就有水,也全然无视自己还穿着浴袍。

  

  千束刚转身,身后的人儿就扑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又是激得千束一阵大呼小叫。

  “呜诶诶等等等等?泷、泷奈?!”

  

  “……你又想逃跑吗?”

  那道声音低沉而破碎,既含了点怒意,又带着点哭腔。

  千束顿时止住了挣扎,各种轻飘飘的杂乱思绪全被这道声音冲毁得一干二净,愣神的同时,心底也涌出一股酸楚。

  “我……”

  

  在烟花频频绽放的声响之中,腰间的手收紧了力道,泷奈的额头抵在了她的后背,传来阵阵颤抖。

  “请不要……离开我……”

  

  也是这样血红的黄昏,也是这样灿烂的烟花,泷奈想起那日在高塔之上,她差点就失去千束了。在钢丝绳的勒痛下,在声声烟花中,每一次的脉搏抽动,每一次的烟花炸响,都在提醒着她,千束的生命正在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左肩的伤跟着发出了叫嚣,不断地将那日的回忆纷纷挖起,刺得她生疼,迷了她的眼睛。

  

  就在这时,千束在泷奈的双臂间默默转身,有力地正面回抱住泷奈,将对方送入自己温暖的胸膛。

  她在心底微叹,是自己太胆小,让泷奈不安了。

  “我不离开…永远不……”

  

  低柔的声音,象征生命的体温,还有机械心脏无声运转之时的蓊动,确认到千束的存在缓和了泷奈的疼痛,却按不下她心底的焦躁不安。

  她再度收紧双臂的力道,可是再怎么将千束的气息送入胸腔,也弥补不了被冲破的缺口。

  

  她该承认了,自己不只是希望千束陪在身边就好。她也想对着千束撒娇,也希望“井之上泷奈”能成为对方行动计划里的一部分,甚至是最优先级。

  “我还是很害怕…怕千束消失。”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这样的烟花…我也不喜欢…”

  

  千束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犯的蠢事是什么。也是啊,上次她们所看到的烟花,那可是最差劲的回忆啊。

  必须得用更好的回忆覆盖掉才行。

  于是千束抱起泷奈,将她放入柔软的床。

  她捧起对方的双颊,又顺着优美的下颌曲线来到耳畔,拨开仍带着些微潮意的鬓发,将耳朵包裹捂住,隔绝恼人的声响。

  泷奈蹙起的眉头在她这番举动中渐渐放松,再度闭上了那含着水雾的紫眸。

  千束沉沉地低下自己的头,为那双唇瓣,献上自己虔诚的一吻。

  这是自己的誓言。

  

  这一吻,比自己身下的床铺还要柔软,还要舒心。泷奈细细地感受着这番苦等已久的坦诚,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用指尖略过耳廓,深入白金色的柔软发丝之间。

  

  终是难以呼吸了,她们喘着气依依不舍地分离。千束的红瞳里溢满怜惜与柔情,用指尖拭去泷奈眼角的泪珠。

  “千束,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吗?”

  光行动还不够,泷奈还希望听到千束的亲口承诺。

  “……我,”千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开口,不带一丝轻浮,“我喜欢泷奈。”

  “嗯。”

  “……以前的我很不负责,把这件事放弃了、逃避了。可现在,我想重新找回这件放弃过的事。”

  “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和泷奈在一起,想和泷奈一同体验新事物,想让泷奈开心……”

  

  一声轻笑后,泷奈将手指点在千束的唇间,脸上再度浮现令千束着迷的那副笑颜。她示意千束把自己扶起,两人重新对坐在床上。

  “我不是都说了吗,只要有千束在,做什么都很开心。我也最喜欢千束了,所以还请同样最喜欢我的千束,今后也一直陪在我身边哦。”

  “!泷奈~~~~”

  这下反倒是换千束眼泪汪汪了,她像只粘人的大金毛,向着泷奈一把子扑了过去。

  “好了好了。”泷奈拍着千束的背,笑着发出安抚之声。

  

  平息下来之后,她们在温馨的气息相互依偎着,再度望向落地窗外绚烂的烟花。

  千束还是怕泷奈看着烟花会不安,紧紧握着泷奈的手。

  泷奈似是知道千束在担忧什么,便发出感叹。

  “这样一看,好像确实蛮漂亮的。”

  “是吧?”

  “主要是因为有千束在身边呢。”

  “嘻嘻。那千束姐姐我以后也要陪泷奈看更多更多的东西。”

  

  毕竟,她们现在确确实实,得知自己是对方行动计划中的第一位了。

  


轻度中二病

【千泷】飞翔的企鹅(个人翻译)

ちさたき要素薄弱,基本上是在讲泷奈的故事,背景是在从千束逃走开始到二人去夏威夷之前的这段时间。


即使本人不知道,也有人在守护着你。这样的故事。


作者:タチバナヤマト

p站id=18678522

请勿将本翻译讨论到外网中,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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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奈出示出了年卡。


就算看到她右手所缠着的绷带,表情也没有变化的工作人员,对她说了声“请进”,打开了大门。泷奈沿着熟记的路线前行着。


淡水区。海水区。在花园鳗的水箱前稍微停下脚步。然后是大水箱和休息处。瞥了一眼并排摆放的桌子,然后继续往前走。再走几步出去就看到了企鹅区。正好是喂食的时间。工作人...

ちさたき要素薄弱,基本上是在讲泷奈的故事,背景是在从千束逃走开始到二人去夏威夷之前的这段时间。


即使本人不知道,也有人在守护着你。这样的故事。


作者:タチバナヤマト

p站id=18678522

请勿将本翻译讨论到外网中,侵删。




————————————————

泷奈出示出了年卡。


就算看到她右手所缠着的绷带,表情也没有变化的工作人员,对她说了声“请进”,打开了大门。泷奈沿着熟记的路线前行着。


淡水区。海水区。在花园鳗的水箱前稍微停下脚步。然后是大水箱和休息处。瞥了一眼并排摆放的桌子,然后继续往前走。再走几步出去就看到了企鹅区。正好是喂食的时间。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把满满一桶鱼抛到远处,或者扔到脚边的小企鹅身上,一边向稀稀落落地聚集过来的客人们介绍企鹅。


这是她看过很多次的流程。


内容大致相同,但不同的工作人员说明的方法略有不同。


泷奈一边听一边追随着企鹅的动作。游泳,走路,不慌不忙。从水中钻出的企鹅们扑腾着扑腾着。拼命扇动着不能飞的翅膀。


泷奈垂下眼帘。


吊着的左臂。缠着绷带的右手。


无法动弹的双臂。泷奈静静地闭上眼睛。


冬天的风吹过她瘦削的身体。


“千束不见了。”


胡桃来到泷奈的病房,对泷奈这么说的时候,泷奈感到眼前一白,然后叹了口气。


“不见了、吗。不是被人掳走了吧?”


“你还真冷静啊。”


“因为太吃惊了,所以现在反而头脑冷静下来了。”


“你能走动吗?”


“我的腿没有受伤。”


如此说着的泷奈已经穿上了凉鞋。


在胡桃的带领下,她走进千束的病房。


此时距心脏置换手术的结束已经过了两天,负担相当重吧。看着尚未清醒的千束,包括泷奈在内,大家都开始焦躁起来。


米卡和瑞希已经都在病房里了。


“泷奈。”


米卡说道。瑞希端着手臂,焦躁地来回踱步。


泷奈摸了摸床单。好冷。她把掀开的被子放回原处,又看了一眼床边开着的柜门。里面的换洗衣物等等全都不见了。


她关上门,抬头看着米卡。


“千束逃走了是吧。”


“好像是这样的。”


“那个、笨蛋。胡桃,”


“现在正在找。”


胡桃操作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大概是两小时前逃走的吧?监控拍到了,我搜寻一下周边。”


“请你查一下她安全屋的附近,从距离倒推大概三十分钟前吧。”


“是哪一个?”


“是与我一起住过的那个。”


“嗯。……bingo。我接着追踪。”


“不,应该不可能了。”


“应该已经不在了吧,之后恐怕就追不上了。”


“嘁,这麻烦的臭小鬼。”


锦木千束如果真的打算逃跑的话,恐怕已经找不到痕迹了。正如米卡和泷奈所说,从这之后,千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走路都很辛苦吧?要不要调查一下公共交通工具?”


米卡看着泷奈。


泷奈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是不是开了车?”


“应该是吧。”


“搜寻普通道路的话就太难了。”


“而且,就算找到了,又有谁能把她带回来呢?”


“那当然是……”瑞希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巴。


泷奈的左肩刚刚缝合,伤口还远远没有愈合。右手也因为前几天的鲁莽,磨破了皮,撕裂了肉,伤了神经。


“千束是第一级别,负了伤的第二级别是抓不到她的。”


泷奈看着空床。


胡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似乎失去了感情的侧脸。


————————


走进喫茶リコリコ,坐在吧台的瑞希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哦,欢迎回来。”


“瑞希,你已经在喝了吗?”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瑞希挥了挥手。


“欢迎回来,泷奈。”


“我回来了,店长。”


米卡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你拿着的货物是?”


“啊啊,我想重新开店。”


“如果千束没有死去,把这里关掉的意义就消失了嘛。”


“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你的工作不就是休息吗。”瑞希用眼神示意泷奈坐下。


泷奈正犹豫着,胡桃从里面出来了。


“米卡,我订好货物了。”


“啊啊,抱歉。”


“对了泷奈。我把你的行李放在里屋了,暂时和我住一个房间吧。”


“胡桃你住在壁橱里吧?这和同住一个房间多少有些不一样吧?”


“哈哈哈,基本上差不多嘛。”


“可是,店长,这样真的可以吗?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


“笨蛋!几乎没有大人会让一个双手都不能用的小姑娘独自生活吧。”


瑞希扑哧一声吐出酒气,泷奈皱起眉头。


“虽然暂时停业了,但你也还是lycoris,树敌很多。从安全的角度考虑的话,暂时先待在这里吧。”


在延空木事件中,千束和泷奈都受了重伤。特别是千束,心脏机能几乎要完全停止了,在米卡把新心脏送过来之前,一直被ECMO连接着,维持心肺功能。


另一方面,泷奈受的伤也很严重。每当回想起从她口中听到的当时情形,米卡就会背脊发凉。仅仅只用一根钢索捆住掉落中的千束,背负起她的整个人的体重。虽然泷奈的说明很平淡,但把一个人的体重加上重力加速度全部背负起来,所承受的负荷完全超乎想象。而且正如最后看到的那样,钢丝从制服的外侧开始连同泷奈的左肩一起深深陷入进去,造成了撕裂和烧伤。而且缠住钢丝的右手是没有保护措施的空手,所以伤到了神经。主治医生说,如果再稍微移位一点,就会触及到动脉了。


“我明白了,那我去整理行李。”


泷奈朝里屋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瑞希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着天花板。


“千束这个笨——蛋。”


谁也不生千束的气。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十七年间都在面对死亡的少女终于解放了。所以现在只要活着就够了,大家的立场大概都是这样吧。但只有瑞希想要抱怨。


————————


两周后,喫茶リコリコ重新开张。


恰巧这个时候,泷奈右手上的绷带也可以取下了。虽然本人强烈希望,但因为米卡的不允许,还暂时没能上工。


相对的是,关店后的清扫工作被指派给了泷奈。


“还在疼吗?”


由于员工不足,所以实行了缩短营业时间的经营方式,所以喫茶リコリコ在下午三点就闭店了。


傍晚,从医院回来的泷奈,和往常一样在闭店之后打扫卫生。在这个过程中,被胡桃看到了她偶尔停下手轻轻握住自己右手的样子。


伤痕的部位还很明显。胡桃听说连神经都伤到了的时候不禁感到恶寒,但她本人却若无其事地说:“不过这手还是可以活动的。”


主治医生皱着眉头说:“这怎么可能不疼呢?”这是米卡后来悄悄告诉胡桃的。


胡桃以为泷奈对疼痛的耐受性高是因为她是lycoris,但这似乎是泷奈本人的特性。


正因为如此,才能用一根钢缆把自己和千束连在一起。如果是一般人话一定会痛得昏过去,最糟糕情况下两个人都会掉下去。


“不,不是特别疼。”


泷奈说着,胡桃看着准备继续工作的对方的脸。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见胡桃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泷奈只好放弃一般地答道。


“有点麻木感。”


“嗯,会一直这样吗?”


“动的时候、会呢。”


“跟医生说了吗?”


“胡桃,你比以往还要过度保护了呢。”


泷奈露出小小的微笑。


“跟医生说了吗?”


胡桃没有被糊弄过去。


“……说了,医生说了只能做复健才行。”


于是胡桃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稍微盯着开始擦拭柜台的胡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泷奈也开始继续打扫了。


“泷奈。”


店内打扫完的时候,米卡从厨房出来了。


“有什么事?”


“能帮我配送咖啡豆吗?”


“配送吗?”


喫茶リコリコ还提供咖啡豆的配送服务。米卡解释说,得知店重新开张的常客们,开始向店里发来订单。


“当然,没问题。”


“啊啊,帮大忙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从明天开始就要拜托你了。”


泷奈答应了两次。


左肩依旧还吊着,不过送咖啡豆这种程度的工作倒没什么关系。


“那就拜托你了。”


米卡隔着泷奈和胡桃四目相对上了。


————————


如果在灰色的云遮住天空的时候拿把伞就好了。


泷奈坐在公园带屋顶的长椅上,仰望天空,叹了口气。


被雨淋得冰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幸好是送完货之后。


只用一只手同时拿着货物和雨伞太麻烦了,想着在下雨之前回去就可以了。但是身体预想外地迟钝了一些,所以比以往多花了不少时间。在那之上,遇到的客人们还都挽留住了她一段时间。


以前和千束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事她可以帮自己处理得很好。虽然知道不能回答真正的实情,但对于担心泷奈的伤和千束的安危的人,她还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冬天的雨下起来很长。


干脆联系瑞希,让她来接自己吧。


一边思考着一边看着天空。


“泷奈,找——到你了。”


那是真正的夏天到来之前。


被稍微拜托出去帮忙的泷奈,因为突然下起了雨所以来到了这个公园里避难。感觉按照这样的雨势应该很快就会停了吧,就这样等了一会儿,红色的伞遮住了她的视线。


是千束。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那当然、是爱的力量啦。”


“爱是那么方便的东西吗?”


“呼—呼—。泷奈桑你不明白啊。所谓的爱这种东西呢、”


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呦,千束笑着说道。在她的身后,阳光如柱从云间穿出。


泷奈觉得很炫目,不由地眯起眼睛。


“天气放晴了呢。”


“哎,好不容易能和泷奈一起撑相合伞呢!”


“所以是只有一把伞的意思?”


“那当然啦。”


“什么叫那当然了,真是的。”


居然在抱怨天放晴了,泷奈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后一定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了吧。


“——在做什么呢,你这家伙?”


“风希桑。”


泷奈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昔日上官,吃了一惊。后面站着她的搭档樱。


“该不会是,忘了带伞了吧?真傻啊。”


在说一些令人火大的讨厌话。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果然没带伞啊。”


“是的,我只是稍微跑个腿。”


风希抬抬眼,瞄了一眼泷奈的左肩。


“用这个吧。”


“诶?”


“行了用吧。”


她递过了一把便利店卖的塑料伞。


“给我了的话风希桑要怎么办呢?”


“不是还有樱的吗?”


“诶—,那样的话,我不就会淋湿了吗——”


“吵死了,一起进到伞里不就好了?”


“啊,原—来如此——”


泷奈接过塞给她的伞。


“下次,会还给你的。”


“不需要,是附近卖的便宜货。”


“可是……”


泷奈越说越快,风希脸上露出打从心底觉得麻烦的表情。


“既然如此,至少想办法把你那张没出息的脸解决掉。”


“没出息……是吗?”


风希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还比不上你一年前的样子。”


泷奈垂下眼帘。


雨还没停。


————————


左肩的绷带刚刚解下不久。


泷奈终于被允许可以上班了,但是还只能做短工。工作结束后,被米卡拦住的泷奈,对递给她的房间钥匙睁大了眼睛。


“这是千束的安全屋的吗?”


“是啊。能拜托你去打扫一下吗?”


在千束离开后,虽然瑞希在一定程度上收拾了一下,但如果不定期进进房间的话,房间内部还是会有损耗的。

“万一她突然回来了,我不想她感觉困扰。”


不管是怎样的亲子关系,擅自进入女儿的房间还是会很难为情吧。


泷奈收下了钥匙。


“频率可以按照你的喜好。你就按照不会给你造成负担的程度去做就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


于是,泷奈在当天,就立刻前往了千束的安全屋。


在打开玄关门的瞬间,卷起的尘土让泷奈皱起了眉头。

穿过伪装的房间,往下走去。在这个对方曾说过最喜欢的房间里,可以在清楚地看到倾斜着的旧电波塔。打开窗户换气。把卧室的床单换成新的。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决定重新洗濯,然后开始打扫起居室。


(东西好多)


特别是扔得到处都是的蓝光碟片,连吸尘器都放不下了。


泷奈把它们集中起来,摆放在电视柜下面,突然注意到抽屉里好像掉出来了什么东西。


是纸。好像是慌慌张张地塞进去的。


泷奈拉开抽屉。红色信封的信件套装。只拿出了其中一张信纸,但上面什么也没写。


“因为如果泷奈收到了信的话,就会看起来很开心啦。”


看到在杂货店的信件套装柜台停下脚步的千束,泷奈有点不可思议地问她原因,千束如此回答道。


前段时间,泷奈从附近的孩子那里收到了一封信。在泷奈看来只是帮了一个小忙而已,但是那个孩子手写了歪歪扭扭的“谢谢”,和对方亲手做的手工饼干一同作为礼物送了过来。


生平第一次收到的信,确实令她很高兴。


“泷奈想要的吧?来自千束桑的,情、书、哦。”


“……”


“不要不说话啦!”


“明明是寄给我的情书?”


“也不要当真啊!”


(什么啊,最后还是买了啊)


泷奈轻轻地笑了。那时对方好像突然变得很害羞,所以最后并没有买下来来着。


她不经意地举起一张信纸,这时注意到了什么。


颤抖的嘴唇轻念着文字。


“泷……”


——给泷奈。


只写了收件人的名字又划掉的痕迹。然后千束把这封信塞进了抽屉,大概,这之后就去旅行了。


泷奈把信纸重新放进抽屉里,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走向玄关。胸口很难受。无法呼吸,也不想呼吸。这里到处都是千束的气息。


蹒跚的时候撞到了左肩,因突然蹿出的疼痛而小声呻吟。视野变得模糊。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出房间,锁上门的瞬间,眼泪就溢出来了。


疼。很疼,很疼,很疼。


到处都痛得受不了。吐出白气,仰望天空,雪开始飘落。


是雪。


“啊......、”


喘着粗气,冷空气中灌入肺部引起疼痛。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吧。


无法止住眼泪,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很难看,泷奈开始在路上走起来。但她的步伐很快就又停了下来。


回去,


(――回到哪里去?)


自己的双脚该往哪里走呢?自己应该以哪里为目标呢?明明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应该追赶的背影。


回想起来,那个背从来都没有停下过。


千束一直在面对死亡。与自己相逢的时候也早就接受了寿命无几的事实。十七年的觉悟,不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被颠覆。


会变得留恋起来,是不可能的吧。


千束一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于是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这种程度的存在,事到如今追逐她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右手麻木起来。


(这样的手,)


明明连千束的影子都抓不住。


————————


发现了坐在路边縁石上的少女,瑞希深深地叹了口气。


手机里传来胡桃的声音。


“瑞希,怎么样?”


“情报没问题,我把她带回去。”


“那我去烧点洗澡水。”


瑞希挂断电话,走近泷奈。


“要回去了,泷奈。”


泷奈缓缓地抬起头。


“回…去…?”


看到对方哭过后的眼睑,瑞希狠狠皱起眉头。


千束这混蛋。她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一边说了句,起来吧,伸出了手。


“去…哪里?”


嘶哑的声音令人心痛。帮泷奈掸去她瘦削肩膀上的积雪,给她披上自己带来的大衣。


米卡说泷奈还没有回来,于是瑞希就找去了千束的安全屋,只看到大衣杂乱地遗留在那里。因为连包和手机都没有带走,所以找起来很费时间。


“当然是リコリコ了。”


为了不伤到她的伤口,瑞希扶着她站起来。


“可是,那里是、”


是属于千束的地方。越来越小的声音让瑞希忍无可忍了。


“你这家伙啊。”


察觉到她的愤怒,泷奈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那里也已经是属于你的地方了。”


米卡究竟为什么想要让咖啡店重新营业,泷奈并不知道缘由。希望千束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当然也是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为了泷奈。


“可是,我已经……可能、已经不行了。”


颤抖的手想抓住瑞希外套的下摆,却滑了下去。


顿时,呜咽声响起来。


泷奈没有告知,所以没有人主动踏入进来,但米卡已经告诉了她,她现在的状况。


不知道能不能以lycoris的身份回归。


这就是泷奈现在所处的现实。右手和左肩的伤虽然愈合了,但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活动。主治医生的意见是,只能靠年轻和努力。


自己舍弃DA选择了千束,——但千束之后却不见了。


泷奈的表情就像无处可去的迷路的孩子,她压抑着不安伫立在那里,谁看了能置之不理呢?


瑞希抱住了泷奈纤瘦的身体。


“跟那种事没关系。”


“可是,千束是、千束她……”


“泷奈。”


瑞希打断她。


“不要用千束作为主语。”


为了温暖泷奈冰凉的身体,瑞希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是井之上泷奈。不管千束在哪里做什么,你都是泷奈。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泷奈还是沉默。但是呜咽声止住了,瑞希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要做的,就是先回リコリコ,洗个澡,吃个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就算穿了大衣,还是显得单薄过分的身体,让人忍不住生气。


“会觉得冷是因为身体不活动,负面思考是因为糖分摄入不足,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因为睡眠不足。你听好了,明白了的话就别找借口乖乖跟我回去。”


有吸鼻子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瑞希看到抱着她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就拉住了对方的手。对方的指尖上,到指甲为止都冻得苍白。


————————


看到泷奈的惨状,胡桃和米卡什么也没说出口。


被扔进浴室,瑞希进去帮助她清洗身体。即使主张自己一个人也能洗澡,瑞希也坚决不让步。


从浴室出来后,餐桌上摆着饭菜。好像是米卡做的。因为平常也会吃员工餐,所以泷奈早就了解他的厨艺,她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


右手的麻木感已经好多了。瑞希说得没错。


“泷奈,不方便用筷子的话,用叉子也行。”


对于米卡的提议,泷奈摇了摇头。


“日常动作也是一种康复训练。”


她喝了一口味噌汤。汤汁的香味刺激着鼻腔。泷奈咽下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肠胃已经空了。


她边嚼边默默地夹动筷子,但只吃三分之二就停下了。


“吃饱了吗?”


“对不起,但是,还可以继续吃。”


“不用勉强。”


“就是啊,泷奈,你最近没怎么吃东西吧?”


听到胡桃不经意地话语,泷奈愣了一下。


“是、吗?”


“是啊,体重减了多少斤?”


泷奈想起前几天主治医生的忠告,陷入了沉默。“请再多吃一点。”说这话的主治医生一脸的担心。


“你的胃变小了。之后再一点点增加食量吧。你本来就不容易长肉。”


结果什么都被看穿了。而且在这之上,大家都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泷奈深切的感到难为情起来。


“对不起。”


“没事—啦,都是千束的错。”


“是啊,都是千束的错。”


胡桃和瑞希都「嗯嗯」地点了点头。泷奈觉得这样的同步很有趣,微微笑了笑。


“泷奈,甜食的话是装在别的胃里的吗?”


突然被胡桃这么一问,泷奈歪了下脑袋。


“嗯……如果让我休息一下的话…。是什么东西?”


胡桃从桌子底下取出包装好的饼干。被做成动物形状的饼干,很明显是手工制作的。于是泷奈、知道了这件事。


“这是那个孩子做的。”


“今天也是那孩子发现你的。”


泷奈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已经开始进行配送工作了吗?所以你受伤的事好像被传播开来了,所以她才特地过来的。”


途中发现了哭倒在地的泷奈,所以她带着非同寻常表情的跑到店里来了。


那孩子附赠的贺卡上,用写的比去年更好的文字,写满了关心泷奈、鼓励泷奈的话。


泷奈的眼眶深处发热。


————————


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人让风希挑了挑眉毛。


泷奈大步向前直奔风希面前。


“风希桑。”


“啊?”


眼前出现了一把伞,风希露出讶异的表情。


“谢谢你的伞。”


“啊—,哦。”


她接过伞放在一旁,用眼神催促道,不只是这样吧。


“有件事想拜托你。”


泷奈用肺部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弯下九十度的腰身。


“请你指导我。”


风希瞪大了眼睛。


“你让首席lycoris陪你做康复训练?”


“不是做康复训练。”


“那是做什么?”


“做我的教练。”


“为了什么?”


“我,想要变得更强。”


“说出你的目的。”


泷奈抬起头,直视着风希。


锐利刺骨的光。从相遇开始一直能隐约窥见的到的东西,在和千束搭档之后变得越发明显。但最近变得混浊,本以为就会这样消失了。


“为了超过千束。”


风希咧着牙笑了。


“你很狂妄嘛!”


楠木告知了泷奈她的现状。如果就这样屈服了的话,她的前途已成定局。也就是会被抹杀处分。讨伐真岛作战的时候,擅自离开队伍是重大的罪行。所以,如果将来那一天真的来了,就会由当时的队长风希来动手。


本来违抗命令还能活着的lycoris就只有千束而已。然后现在那个千束还在行踪不明。


能保护井之上泷奈的人就只有米卡了,而他也已经离开DA很久了,影响力比十年前下降了很多。


也就是说,只要DA下达命令,泷奈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风希,泷奈就拜托你了。


对于电话那边的声音,风希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自己不能违背DA的命令。风希也有自己的责任和立场,有自己应该守护的东西。考虑到这一点,米卡继续说道。


井之上泷奈一定会振奋起来的。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能成为她的力量。


泷奈居然让自己崇拜的人做到这种程度,风希还是有些不爽的,但是,风希并不讨厌泷奈。最开始她还以为对方是个不得了的新人呢。


不如说如果想要站在锦木千束旁边,就应该做到这样。


“泷奈,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必须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这是最低要求。”


“是。”


“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求之不得。”


风希露出锐利的笑容。


————————


雪融化的不久后。


“泷奈、瑞希、米卡!”


胡桃兴奋地把三个人都叫过来。


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她两眼放光地说:


“我找到千束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瑞希。

 

“你说什么?!”


胡桃给她看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张情侣照。瑞希一边恶狠狠地说着在这卿卿我我,一边看到了出现在角落里的少女。


“千束啊。”


“是千束吧。”


“是千束呢。”


三个人分别发出三声叹息。


穿着可爱的连衣裙,在沙滩上嬉闹着的千束。


“这里,是在哪里?”


“宫古岛。”


“宫古岛哈?”


“瑞希,表情,表情。”


“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啊,我们这边在店里每天忙得团团转!”


泷奈不理会咬牙切齿的瑞希,重新看向照片。


然后,她问米卡。


“这个,不用去接她回来也可以吧?”


“什么意思?”


米卡愣了一下。


“因为,她看起来这么开心。就算把她带回来,不也是继续被DA用力使唤吗?”


另外三人都鸦雀无声,泷奈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吗,泷奈。”


对胡桃的问题,泷奈点点头。


“是吗?那就随你喜欢吧。”


瑞希啧了啧舌。


“就算你可以接受我也不可以。我想对那个笨蛋骂两句,把她带回来。”


米卡为难地环视着在场的女性们。


“总之,必须先确认千束的意愿吧,这也关系到泷奈的今后,还是好好谈一谈比较好。”


了解了在场几人各自的持有的想法和心情。


泷奈不知该如何判断时,胡桃伸出了援手。


“嗯,她身体的情况应该跟她说明一下吧?那家伙,还以为自己会死吧?”


“啊—,那所以说那个笨蛋。”


“我不能理解,照理来说应该早就过了时限了,她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之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事到如今也不好就这么回来了吧?”


这倒是有很可能,三个人认同了泷奈的推测。


“不过,嘛、是啊,还是得先过去跟她说明一下。”


“那么,就拜托胡桃和瑞希收集情报了。”


“好哦—”


“交给我吧。”


泷奈转身。瑞希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你要去哪里啊,泷奈。”


“我和风希桑有约了。”


“啊,还是之前那个啊。加油哦。”


“风希桑告诉了我一句话。”


“什么?”


泷奈回过头,笑着说,


“一定要、打中千束一发。”


泷奈说完,其他三个人都各自笑了起来。


————————


出示年卡。工作人员看着泷奈的右手。


“伤口已经痊愈了吗?”


“嗯。”


“太好了呢。”


工作人员微笑着打开了大门。


先进来的千束在向她招手,泷奈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经过淡水区、海水区、在花园鳗的水槽前,千束摆出花园鳗的姿势拍了照片。


在大水箱前的休息处稍事休息。看了看时间,于是向企鹅区走去。


“泷奈也买了年卡啊。”


“意外的不会厌倦呢。”


“是吧—?千束桑说得没错吧?”


千束抓住泷奈的右手。虽然看起来看不太出来了,但摸一摸就能感觉出伤痕。千束顺着伤痕抚摸着。


泷奈还没有向她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


千束也没来问,姑且先这样就行了。虽然偶尔能感觉到对方担心的眼神,但也没有向这么轻易就消失的人解释的义务。


企鹅区前已经聚起了人群。


到了喂食的时间。


工作人员把满满一桶鱼抛到远处,或者扔给脚边的企鹅。


开始解说泷奈已经听惯了的企鹅的习性。今天的工作人员都是老手,解说得很简洁,泷奈很喜欢。


“其实企鹅桑呢,也会在海里飞翔呢。”


诶?泷奈歪了下脑袋。可能是手册变了,内容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企鹅桑的翅膀,被称为脚蹼,是像一块木板一样的结构。这样一来,企鹅桑就能够在海里飞来飞去,以惊人的速度游泳。”


“诶——。啊,那边那孩子,掉进水里去了。啊哈哈,好可爱—!”


“是的呢。”


泷奈眯起眼睛。


不会飞的鸟,这个称呼太失礼了。它们在海里飞翔。没有哪里比不过翱翔于天空的鸟类。


“怎么了?泷奈,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千束手撑着栅栏,调侃地问道。


“千束。”


“怎么了?”


“在去夏威夷之前,你还是赶紧把感觉找回来比较好。”


“哈啊?”


“稍不留神,我就会超过你。”


突如其来的宣战令千束不知所措。


觉得对方的表情很好笑,泷奈放声大笑起来。


“什、什么—?很有胆子嘛你。你能赢得过这个我本人吗?”


“啊哈哈。”


“别笑得那么可爱啊你—!”


企鹅们不顾嬉戏中的两位少女,自顾舞动着自己的翅膀。

千雨泠音

【千泷】《疼痛》

  简介:是伤口文学。关于两人的疼痛从出现到消失的故事。

  偶尔自己也写一篇拙作,双视角,有点长。


  井之上泷奈不怕痛。

  毕竟,能够忍受疼痛继续战斗是一名优秀莉可丽丝的基本素养。

  在她目前为止经历的短短十七年人生里,感受疼痛几乎是家常便饭。


  其中绝大部分是训练时带来的肌肉酸痛。

  被DA派遣到莉可莉可咖啡店以后,律己的她也依然会利用闲暇时光在咖啡店的地下训练场里进行基本的体能与技术锻炼。

  所以即便是身法不如那位同在咖啡店的首席莉可丽丝好,泷奈也有自信在体能上胜过她。

  在日复一日的规律作息中,那种训练的酸痛很快就消失不...

  简介:是伤口文学。关于两人的疼痛从出现到消失的故事。

  偶尔自己也写一篇拙作,双视角,有点长。

 

  井之上泷奈不怕痛。

  毕竟,能够忍受疼痛继续战斗是一名优秀莉可丽丝的基本素养。

  在她目前为止经历的短短十七年人生里,感受疼痛几乎是家常便饭。

 


  其中绝大部分是训练时带来的肌肉酸痛。

  被DA派遣到莉可莉可咖啡店以后,律己的她也依然会利用闲暇时光在咖啡店的地下训练场里进行基本的体能与技术锻炼。

  所以即便是身法不如那位同在咖啡店的首席莉可丽丝好,泷奈也有自信在体能上胜过她。

  在日复一日的规律作息中,那种训练的酸痛很快就消失不见,难以感受到了。

 


  偶尔遇到的是战斗时受到的伤痛。

  “呜哇,这不是流了好多血吗?泷奈都不痛的吗?”

  护卫松下先生的任务在一番闹剧后草草收场。在归程的车上,白金发色的红衣女孩急急忙忙地掏出包里的应急止血用药膏与绷带,将泷奈腿上那匆忙包扎过、此刻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得通红的绷带小心揭开,重新为她止血。

  “痛的话要说出来哦。”

  “没事,并不痛的,千束你太紧张了。”

  她确实没觉得有多疼,除了起初被子弹擦到第一下时造成的刺痛让她猝不及防地摔倒之外,剩下的阵阵灼烧感还没有当初风希前辈揍她的那一拳来得深刻。

  而且,千束的凉凉的指尖正触在伤口附近,和着冰凉的创伤药膏,把那份灼烧感也一并消除了。

  泷奈看着眼前搭档的白金色发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一下。

  明明是受伤的是她,可是对方那垂着头、微颤着手帮她包扎的样子,好像比她还要疼。

  所以泷奈心想,以后自己应该更加谨慎一点,不能再让千束为自己担心了。

 


  还有一种奇怪又前所未见的心痛。

  这种心痛往往跟千束有关。

  一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偶发在千束会有危险的时候。比如看到无声之迅从千束背后准备开枪的时候,还有得知千束可能有危险的下一刻听到扬声器对面刺耳的刹车声的时候,泷奈都感觉自己的心脏产生了抽痛。只是那些时候情况紧急,她顾不上自己的异常。

  再一次遇到强烈的心痛,是得知千束的余命之时。关于“2个月”的含义,她反复地确认,又反复地否定,在那时,如同被一只大手死死捏紧一般的绞痛贯穿了整颗心脏。泷奈心想,坏了,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出了一些问题。

  

  在那之后,无论是看到千束若无其事的笑颜,还是看到对方因自己犯下的失误而去不必要地消耗机械心脏为数不多的电量,这种心痛都会时不时在胸口泛起,令她难以呼吸。

  追求合理性的她调查了一番,很快明白了这种痛的含义。生气、不甘心、悲伤、寂寞、恐惧……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会刺激到心脏,引发心痛。她愤怒于神明的不讲道理,不甘心于自己一事无成,害怕好不容易寻到的安身之处就这样消失,所以她顶着心痛,为了守护那个带给她喜怒哀乐的人,开始四处奔走。

 

  

  然而即便是这样不怕疼的泷奈,也有过一次令她永生难忘的痛。

  钢丝绳嵌进她的左肩,一边连着左手上盘绕了好几圈的拘束器,另一边连着千束的生命。就在刚才,她跃进破碎的玻璃俯瞰台,用上毕生训练而来的技巧,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个决定赴死的人从黄泉再度拉了回来。

  在混沌不堪的意识里,她闻到了金属摩擦织物发出的焦臭味,她尝到了自己咬紧下唇渗出的血味,她听到了钢丝绳嘎吱嘎吱的绷紧声,就连这阵子已然习惯的心痛也来凑热闹了。

  但泷奈不敢再多想什么,她需要把全副精力用来抵抗这根嵌在自己肩膀的钢丝绳带来的疼痛上,要是稍有松懈,她可能就脱力失手了,她不敢放,也绝不能放。

  她肩上扛着的是千束的未来,同时也是自己的未来,她必须得坚持下去。

 


  后来,她把那份疼痛熬过去了。

  她的左臂打着绷带,百无聊赖地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把玩着头绳。那个能够设计可爱的发型、帮她抓好精致的马尾辫的人,此刻正躺在她面前洁白的病床上,安静地睡着。

 

  这么安静的千束,非常少见。

  就算是先前偶尔睡在一块的时候,这个睡相极差的人也会大大咧咧地流着口水往她身上靠。最后她总会在鬼压床般的奇妙感觉中茫然醒来,然后无奈又无情地把扒在身上的那颗牛皮糖暴力地丢出去。

  这么安静的千束,她很不喜欢。

  因为心脏被破坏的那天,她也是像这般安静、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思及此,那阵心痛又漫上来了,连带着左肩上刚包扎好的新伤口、昨天磕磕绊绊四处遭到撞击的淤伤也一起作痛。

  多亏了那身经过特殊设计的莉可丽丝制服,除了肩部皮肤的压伤和轻微的锁骨断裂之外,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其它地方也多半是些不值得一提的跌打损伤。

  于是处理完伤口后她仅是短暂休息了一晚,就来到了千束身边,寸步不离。

 

  她将头绳用食指与拇指撑开,对准那个现下看起来非常乖巧的白金发色的脑袋,瞄准了一会以后又叹息着放下。

  “千束……”泷奈趴在床边,喃喃地开口。

  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等你醒来以后,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玩的时候总能看到千束活泼开朗的笑颜,那一定是能治愈她现下周身各处疼痛的良药。

 

 

  对方没有给她治愈疼痛的机会。

  仅仅是稍微离开了一阵去DA做述职报告与调职手续,泷奈便从手机里瑞希生气而惊慌的语调里得知,那位睡美人突然不见了。

  病床上仅留一床凌乱的被子,她的猫头鹰外壳手机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上,家门钥匙在她的家里被发现,熟悉市内各处监控的她避开了所有摄像头,即便是在胡桃的细致调查下,也只能找到她乘着新干线离开的线索。

  千束逃走了。

  

  起初她发疯般地在千束最后失去踪迹的车站四处寻找,直到剧烈的跑动让左肩的伤口再度裂开渗出血来,强烈的刺痛才让她从兵荒马乱中回过神来。

  果然是那个不讲常理的人会做出的事。在经过了店长和胡桃的一番宽慰后,泷奈这样安慰自己。也罢,一醒来就能这样活蹦乱跳地跑出去,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吧。新的心脏充电周期很长,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把她寻回来。日本就这么点大,有着连新心脏的制作者都能找到的世界第一黑客胡桃在,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等待而已。

  不过,泷奈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个诅咒。每每想到她只能选择等待,心里就会淤积起一股酸楚,进而化作熟悉的抽痛。左肩那道没有好好处理过的伤口最终留下了一道深红的沟壑,总会在诅咒作怪时一并来凑热闹,烧得她心焦,烧得她后怕。

 

  泷奈想,她好像开始害怕疼痛了。

 

 

  ☼ ☼ ☼

 

 

  锦木千束很怕痛。

 

  究其原因,或许是小时候的先天性心脏病总是在折磨着她,令她产生了对痛觉的恐惧吧。

  一旦遇到疼痛,就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死神夺走生命一样。

  心脏已经如此痛了,别的地方可不能再痛了。所以她练就了一番灵活的身手,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几乎未曾尝过其它剧痛。

 

  她本是这个世界上诞生的一个意外,只是匆匆来这个世界光顾一遭。她在小小的年纪里已经有了这番认知。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神明大人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不过她很喜欢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喜欢从训练所里看到的蔚蓝天空,喜欢和一起训练的伙伴们比试身手,喜欢书本中描绘的有趣的外界社会。所以她很想尽可能地多看看这个世界。

 

 

  后来,心脏不会痛了。

  她的救世主出现了,给了她一颗虽然寿命有限,但十分健康的心脏。

  她很开心,这颗机械心脏非常时髦,不会产生心跳,更不会像以前那般绞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怕痛的她终于可以远离那种可怕的疼痛,再多享受一段快乐的人生了。她无比感谢那位救世主,决心也要用多出来的时间带给别人幸福。

  于是她拉着老师脱离DA,办起了万事屋一般的莉可莉可咖啡店。她帮助了许许多多的人,能够给他人带来幸福的感觉令她心满意足。

 

  可是,算算时间,好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机械心脏的寿命只能撑到她成年,她已经没有多久时间可以继续了。

 

  17岁生日的那天,她向咖啡店请了一整天的假。

  做什么?那当然是——窝在床上思考人生。

  

  她曾在恋爱小说和各类电影里看到过一种叫做“心痛”的描述。

  书中说,当人因为遇到了一些不公对待,或是意识到重要的事物离自己而去的时候,诸如愤懑、悲伤、寂寞之类的剧烈的感情波动,会导致心脏感受到一种被猛地揪紧的疼痛感。轻则短促一痛,重则压迫呼吸道,令人头晕目眩。

  如果自己的心脏还是原装的话,此刻估计会痛起来的吧。

  她很怕痛,所以这样正好。

  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安静地过完自己的最后一年吧。

 

 

  接着,在锦木千束自我认定的人生最后一年里,她遇见了井之上泷奈。

  自己的第一位搭档,或许也是最后一位搭档。

  初来乍到的那位黑发少女像一只小刺猬,面对自己热情的招待,只会自顾自地缩起,用一身软趴趴的刺来示人,冷冷淡淡,对她来说杀伤力甚微。

  她用自己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很快看清了小刺猬的柔软部位。于是她愈发奋不顾身,决定拿出十几年来所有的社交绝学与社会阅历,帮这只小刺猬找到归宿。

  人生的最后一年好歹也要做一些壮举出来,这才对嘛!

  千束没有意识到,再软的刺也是会扎痛人的。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呢?

  心脏遭到破坏,生命一下子进入了两个月的倒计时。她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立马着手安排起后事来。

  她将泷奈送回DA,给胡桃和瑞希提供出游建议,和老师敞开心扉认真道谢。本想着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就出去旅行找个安息的地方,只可惜被一些碍事的家伙打断了。

  

  被揍过的地方很痛,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加深了对疼痛的恐惧,令她神经紧绷且心生厌烦。她才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人生,可是又难以找到一个不打破自己原则的万全之策。

  突然其来的三加一声电话呼叫,那是她们曾经约定过的信号,在不安与期待的下一秒,泷奈给她重新带来了光。她心中涌起无穷的喜悦,却也不禁担忧。

  她好不容易狠下心送泷奈离开,可她怎么又回来了呢?

 

  

  千束愈发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原来泷奈这么担心自己,原来总是一副冷美人样子的泷奈也会露出那般狰狞的表情,原来泷奈如此舍不得她死去,原来……在她抚摸小刺猬的时候,有一些刺早就深深扎进了她的皮肤里。

  “不要……我不要千束死……”

  眼前的黑发少女跪坐在自己面前,低垂着头发出悲怆的呢喃声。在那一刻,千束突然明白了“心痛”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的心脏明明是不会痛的。可是,这般呼吸滞涩,体内的某处被死死揪紧的感觉,不就是“心痛”吗?

  

  她本觉得,在自己教会了泷奈许许多多的社会常识后,即便是回到DA,泷奈也能过好新生活。

  她本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年,给这位世上独一无二的重要之人带来幸福。

  她本以为,在做完这一切后,自己就能安心地结束来这世上短暂走一遭的旅途了。 

  是自己做过头了吗?

  让泷奈对自己这样的家伙产生了不必要的期待。

 

  她很怕痛,她不想让这样的心痛持续下去,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她只得将其弃之不顾,继续一意孤行。

  事已至此,千束心里只剩下一件挂念的事,那就是守护好泷奈、帮她全身而退。

 

 

  心脏快要撑不下去了。

  儿时熟悉的脱力感和窒息感涌上喉头的时候,她先是后悔,再是深深的绝望。

  后悔于先前没有好好听从泷奈的提醒节省心脏电量。

  绝望于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达成先前的诺言。

 

  就算真岛傲慢地给她施舍了一些时间又如何呢,她已经无法继续维持高强度的战斗了,再打一回也多半是以自己的战败收场吧。只是给她留了点说遗言的时间而已,更何况,能够留下遗言的对象只有真岛一个,这实在太糟糕了。

  她将时间耗费在这里的原因其实没有那么大义凛然。延空木炸不炸对她来说没什么所谓。单纯是因为延空木炸了DA会难以收场,泷奈会失去一个归处,最坏的情况还要逃避莉莉贝尔的追杀。也单纯是因为,现在泷奈也很可能正在这座塔里,朝着这边拼命赶来,塔的爆炸会波及到泷奈。

  ——仅仅是因为泷奈。

 

 

  左肩中枪了。好痛。痛得要死。

  不过自己本来也就要死了。

  用来遥控的手机也掉下去了。没有挽救的余地。

  也是呢,神明大人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可惜,没能让泷奈幸福啊。

 

  “千束!!!!”

 

  一声呼喊化作一道奇妙的电流,激活了千束的机械心脏。

  她混沌的意识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惊醒了,她恍惚间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

 

  不行啊,泷奈还在这里!

  只要自己还活在这世上一秒,就绝不能让泷奈陷入危险!

  所以——

 

  不管身上有多痛,那一刻她克服了全部的恐惧,无视了一切原则,将真岛带去了地狱。

 

  好像疼痛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嘛。

  下坠的她释然地想着,在心中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

  “严格的神明大人啊,我已经没法待在泷奈身边了。请满足我唯一一个自私的请求吧,希望您能帮帮我,让泷奈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 ☼ ☼

 

 

  4月的宫古岛已经漫起了些许热意。

  在经过充分的资料考察后,泷奈换上短袖制服,降落在了宫古机场。

  只需要再简单辗转一会,就能抵达那个人的所在地。

 

  今天是个好天气,无论是日本本岛还是这里都阳光明媚。

  她起床时也难得发现昨夜没有受到梦魇和伤痛的困扰。

  想必一切应该都会顺利吧,如此想着,泷奈的心里愈发平静。

 

  穿过茂密的草丛,泷奈躲在那个人上班的必经之路蹲守。梦中也会经常出现的那个人的身形她再也熟悉不过,仅仅一眼就能认出。

  她确认过包里的拘束器的状态,握着枪摆好架势。

  简单的几下交锋便让泷奈明白,对方变迟钝了。首席莉可丽丝竟然会如此懈怠,真不知是好是坏。

  好的是作为次席的她会有很大机会在正面交锋中成功制服对方,坏的是等回去以后又要时刻盯紧对方进行康复训练了。

 

  泷奈果断掏出拘束器决定结束战斗,却不料对方竟也携带了拘束器。双方的第一个正式照面以平手作为结局。

  “泷奈!?”

  那个一脸惊诧慌张不已的白金发少女,充满疑惑地唤出自己的名字时,泷奈平静的心终于激起了涟漪。

  有点生气,又有点安心。

  她赌气地和对方拌嘴,先一步用力挣脱了堪堪绑在身上的几根钢丝绳——这点钢丝绳的勒痛比起那天延空木上的痛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说泷奈~,快点放开我啦,树干硌得我好痛。”

  就这么点痛算什么——泷奈把这声刻薄的挖苦咽回嘴里,以一声“痛”作为关键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肩伤发作了。

 

  在千束消失的第一天,她托着打着绷带的左臂,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一夜。结果,没有好好换药让其安静恢复的肩伤出现了发炎化脓的状况。不仅在那之后恢复缓慢,她还时常从没有抓牢钢丝绳的梦魇中惊醒,醒来便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抠破了左肩的伤口,狼藉一片。

  左肩那道深红发黑的细长沟壑被她破坏得愈显狰狞,直到现在还薄薄地结着一层痂。

 

  她在千束看不到的角度使劲地深吸一口气,选中刚刚拍下的报平安照片,按下手机中的确认键发送后,收起手机走到那个还在不停挣扎着扭动双脚的人面前。

  “泷、泷奈……”

  泷奈背对着树影间斑驳的阳光,投射出轮廓模糊的影子罩在千束身上。白金色的发顶下抬起一双宝石般剔透的红眸,正带着半分可怜、半分犹豫,怯怯地瞄着她。

  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肌肉是否有因疼痛而发生变形。得出了自己还没有露出破绽的结论以后,泷奈默默地蹲下,凑上前环住那人的双肩。

 

  果不其然,左肩的疼痛缓解了。终于感受到对方鲜活而温暖的气味,泷奈紧了紧双臂,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样便好。

  只要千束能在自己身边活着便好。

  有千束在,她可以变回那个不怕痛的自己了。

 

 

  ☼ ☼ ☼

 

 

  夏威夷的海滩边,锦木千束正在思考未来。

  自己本是没有未来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思考过非常长远的事情。

  况且,“能够思考未来”这件事本身都已经很奇怪了。

 

  千束试图回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一个人从病床上苏醒,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机械心脏似乎还在运作,自己好像又能多活一阵子。千束四下张望,看到了放在床头的自己的手机,手机边还有一根头绳。

  千束拿起头绳一看,是泷奈常用的那根——毕竟她总用这款头绳帮泷奈扎头发,她再也熟悉不过了。

  确认了泷奈的安然无恙,放下心的千束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还是个将死之人的念头上。

  总之,她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踏上自己寻找安息之地的旅途。

 

  直到好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活蹦乱跳的,她才不得不正视起关于寿命的问题来。

  曾经的机械心脏即便是充满电也不过持续2个月而已,而今却大大超出了时限。

  也就是说,她的心脏已经被换掉了。

 

  她有试着猛掐自己来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结果把自己痛得哇哇乱叫。

  她也纠结过要不要回去找老师他们确认,但她觉得是自己一声不吭逃走在先,要是又这样灰溜溜地摸回去的话,肯定会被瑞希笑话一辈子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敢面对泷奈。

 

  一想到要面对泷奈,不知怎的,她感觉不该作痛的心脏总会产生一股莫须有的疼痛,噎得她难受。

  她已经下定过决心与她诀别,向神明献上过自己的一切为泷奈许愿。

  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泷奈直率的双眼,她害怕自己打破与神明之间的约定让泷奈的幸福未来破灭。

  她已经,失去了站在泷奈身边的资格了。

 

  千束本想着,要是泷奈真的找过来,那就收拾好心情好好地向泷奈道歉,然后再继续保持距离。

  可是,在泷奈的那个拥抱面前,她的喉头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宫古岛半遮半掩地解释完理由后,泷奈也没再刨根问底,甚至还向迷茫的自己提议从放弃过的事情开始做起。

  一切都好像顺利过头了,顺利到她们保持着原先开开心心的模样,在夏威夷愉快地玩耍了一个月。她们一起逛街,互相分享自己的饮料,租了超跑在海边兜风,还一如既往地默契配合着解决了不少当地人的烦恼。日子过得充实又充满乐趣。

  直到老师开始提醒自己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回日本了,她才被突然拉回现实,不得不直面未来。

 

 

  “千束,已经涨潮了哦。”

  熟悉的声线打断了千束的思绪,是泷奈来了。

  “啊,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啊。”

  方才自己明明是在沙滩的边界位置抱膝而坐的,可现在扑打上来的浪花都快溅到脚尖了。千束往后挪了挪坐的位置,下意识地转换表情,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回看走到近前的泷奈。

 

  “有什么烦恼吗?”

  “诶?”

  “都写在刚刚的脸上了。”

  泷奈一身背带裤装束,高高扎起的单马尾是千束的杰作,右边的肩带松松垮垮地垂着,脚上穿着跟千束一起在夏威夷夜市上购买的沙滩凉鞋。她一边游刃有余地回答着,一边在千束身边并排坐下。

  “所以,是在想着回日本的事吗?”

  千束感觉泷奈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察言观色的能力发生了一次大跃进。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轻易看穿。真是太可怕了,再精进一点的话,该不会也能跟自己一样看穿子弹枪线了吧。

  “嗯…不全是吧。只是一想到夏威夷的旅行要结束了,突然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了。”她选择实话实说。

  “这样啊。”泷奈喃喃道,“常客们已经喊过好几次希望我们回去了,楠木司令那边也是,回去之后想必要忙一阵子的。”

  “不是说这个啦。都特地跑来夏威夷了,又变回原来的状态,做跟以前一样的事不是很无聊嘛。”

  泷奈的眼睑微颤,眸光中有什么深沉的流波转动,她的语调微低了一分,淡淡说道:

  “……那,还有什么别的放弃过的事情吗?”

 

  “别的……啊!”

  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千束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刚刚在一瞬间,回想起了自己放弃过的最刻骨铭心的事,或者说,人。

  而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

 

  不行啊,她可没有这样的资格。

  大脑不由自主地发出抗拒,再度出现的虚幻的心痛感也随之而来。明明她不会痛的,可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神经紧绷,会这样难以呼吸。

  

  “千束!”

  一声焦急的呼喊。泷奈摇晃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虚幻之间拉了回来。

  “啊……”

 

  “怎么了?是心脏又出问题了吗!这不应该…”

  上一次看到这副紫水晶般的双眸如此动摇,还是在旧心脏被破坏的那一天的黄昏里。

  

  “不、不是的……”

  千束连忙松开自己不知不觉捏在胸前衣襟上的手,胡乱地比划着,试图解释些什么。但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新的心脏很健康的啦……只是,稍微有点幻觉上的心痛。大概是之前的痛觉太深刻了吧,啊、啊哈哈……”

  完蛋,自己的撒谎水平实在太烂了。这下都让泷奈陷入沉思了。

  

  “嗨呀不说我了!泷奈有考虑过未来要做什么吗?说不定能给我当参考呢。”

  千束尴尬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虽然她也明白,这样的转移方式只能用生硬来形容。

 

  “我的未来……”

  泷奈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令千束意外的是,泷奈并没有像以往那般指摘自己的生硬行为,反倒是接过话头,眸色愈发深沉。千束看着那双深沉的紫眸,不由得被那漂亮的紫色吸走了注意力,愣愣地出神。

  

  泷奈抿了抿微张的双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抬起头,对着眼前之人绽放出坚定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未来想做的,就是待在千束身边,仅此而已。”

 

  千束听到了一声心跳。她搞不清那是自己身上幻听到的,还是来自泷奈的。

  方才的心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过载的大脑,还有胸中莫名涌起的满腔暖意。

  但是,为什么,怎么可能,这不应该啊……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泷奈疑惑地歪了歪头。

  “泷奈的未来,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啊,泷奈应该,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才对……我这样的……”千束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泷奈待在自己身边怎么会幸福快乐呢。曾经几度三番从她身边逃走的自己,根本不配。

 

  “哈啊。”重重的一声叹息从千束头顶传来,千束知道这是对方生气且不开心的表现。她把脖子缩得更紧,甚至闭上了眼睛。现在她才是那只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或许叫缩头乌龟更合适。

  

  手腕上突然传来了被谁握住的触感,那只手还带着她抬了起来,朝前方伸去。

  “什…!?”

  她惊讶地再度抬头,眼睁睁看着泷奈抓着她的手腕牵引过去,其目的地是——泷奈的左侧胸口。千束能感觉到从自己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剧烈的鼓动。

  “感受到了吗?”

  千束说不出话来,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我的心脏,也总是出问题。”泷奈淡淡地开口,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不甚在意。

  “诶?”

  “每当想到千束可能会从我身边消失的时候,心脏就会像是被谁死死捏住一样,非常、非常痛。所以我在网上调查了一下,最后搞明白了。”

  说着,泷奈勾起嘴角,看着千束呆愣的脸,轻轻地笑了。

  “因为,千束是我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我觉得,这应该也能叫做喜欢吧。”

  “所以,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就是陪在千束身边哦。”

  黑发的少女微微笑着,符合年龄的青葱面容上透出些许娇羞。

 

  “可、可是,我明明……”

  不行,大脑已经完全过载了。千束感觉自己脑内的齿轮仿佛沾满了铁锈,卡在那里难以转动。

  泷奈静静地等待着千束组织语言,握住的手腕丝毫未松。

  “我明明……只顾着满足自己…还把泷奈抛下不管……自己逃走了……”

  千束咬着牙,再度偏开自己的视线。越是这样说,她越是看不起自己。

 

  泷奈看着陷入自我否定的千束,眸光微垂,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半分。她沉凝片刻,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一般,再次开始行动。

  她抓着千束的手继续往上移动,停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她握住千束的指尖,引导着对方把自己的肩带褪下。

  “千束之前,不是想看看我的左肩吗?”

 

  由于左肩的伤势反反复复,来到了夏威夷这般炎热又略带潮意的岛上更是让伤口时不时发痒。所以泷奈在穿背带裤时,总是故意将右边的肩带松垮着歪在一旁,将旁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右侧的同时,又能借着调整左侧肩带为由,悄悄缓解一下伤口带来的痒意。

  这样的遮掩原本做得非常完美,只是偶尔在雨夜,又是偶尔一两次和千束睡在同一个房间时,她因为梦魇的罕见发作差点露了陷。好在她没有千束那么不善撒谎,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她本想一直瞒着的,毕竟这会让千束歉疚难过。

  只是现在——

 

  千束的指尖透过薄薄的T恤触在那道明显凹凸不平的沟壑上,然后便像触电一般猛地弹开了。泷奈眼神一凛,似是不忍,又似是狠下心来,由自己扯下了宽松的领口,将左肩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

  那只碰到伤痕的手猛地一抖,伴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眼前的白金发少女漂亮的红瞳骤然紧缩,眼眶里闪烁出些微水光,对方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拼命压抑住喉头的惊呼。

  

  千束想起了在延空木上的那一天。在她即将告别世界的时候,确实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背上的制服包处绕至腰间缠绕了好几圈,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的下落。

  那个东西的真身留下的痕迹,正触目惊心地出现在泷奈的左肩上。

 

  “……对不起,我不知、”

  “看到这个,千束应该能明白了吧。”泷奈没有给千束道歉的机会,径自开口,“我其实不讨厌这个伤口。因为现在,我能用这道伤来证明千束在我的生命里到底有多重要。”

  不知为何,看到千束能因为自己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泷奈竟莫名觉得有些畅快,所以她想再乘胜追击一下。

  “千束从医院逃走以后,这个伤口就一直没有好过,总是在梦里把我痛醒。……找到千束的那天,它也发作了。”

  可看到千束愈发动摇的颤抖,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泷奈轻轻呼出一口气,释然地凑上前拥抱上去,就像是那天在宫古岛上终于抓住千束的时候那样。

  “但是像这样靠近千束的话,我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所以,我已经离不开千束了。”

 

  半晌,泷奈耳边传来轻轻吸了下鼻子的声音。随后,千束用双臂同样攀上了泷奈的脊背,颤抖着,紧紧相拥。

  

  千束的脑海里仍然昏昏沉沉,陷在令她难以处理的信息量中惊慌失措。不过,胸口那股始终未散的暖意早就向她告知了自己心底里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的我,也能让泷奈感到幸福的话……”

  

  她可能还要花好一阵子才能理清心中的郁结,还要冷静下来认真地回应泷奈对自己表达的感情,还要努力正视自己曾经抛弃的、想和泷奈共同奔赴未来的心底愿景。

  但是她现在只需要回答一件事。

  

  “那么余生,我再也不会离开泷奈。”

 

南潮鸣

【LR完结贺 9.25 21:00】

致化作光明的你

在能够飞向宇宙前还请等等

化作光明的你的那颗心脏

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吗

——————————

完结啦!是完结贺图,同时也还是和阿东一起搞的,文在下一棒的她那里!

图的灵感是异世界情绪的《天狼星的心脏》,花之塔的ed提到的宇宙旅行,一直觉得和天狼星的心脏的歌词很搭呢。


上一棒: @_陌麓_ 

下一棒: @一篇东晓 


————————————————


老异组人了,画这首歌也算小私心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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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芋Marginal(看心情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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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玉枫kaete 

  浪逐渐平淡,碰撞激起的涟漪像给她带上了头纱

  (tkn才是真超级英雄😭,海边,草我还真画了海边,象征结婚的手环,草我还真画了结婚,?我这下自己都能说自己大雨燕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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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薪碎纸机

【LR完结贺l9.25.0:00】所爱隔山海

哨向,千泷无差。


想看凑一起贴贴的二人 !


上一棒:@嗯?  @DeRa  (代发,合作)


下一棒: @-EdeN-岛(作业中)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提前祝贺Lycoreco咖啡店重新开张。祝福锦木千束和井之上泷奈二人的未来。祝贺Lycoris Recoil完结,无论如何向所有的创作者道谢,也感谢千泷和因千泷带来的,我这三月以来所有宝贵的相知相遇、并肩而行和坚定承诺。


祝你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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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阅读愉快。

Squeezers

逐日

虽然骂了一天又突然想写这个梗,因为觉得太合适了。


零、


你试过吗,拥有一件不论怎样都追逐不到的东西。


一、


泷奈进入DA的第一课,是射击教练当着所有孤儿们的面进行的演讲。

现下来看总结起来不过也就是几句废话,所谓的天道酬勤,无论是射击还是体能,身为lycoris预备员的每一位孩子,都要做好长久自我磨炼的准备,把作为杀手的才能开发到极限,才能不负lycoris这个名号,进入象征荣耀的总部。


依据DA前辈们的说法,这教练几乎每年都会在训练中说上一次,用的台词也大差不差,无非是说些漂亮话骗骗还懵懵懂懂的孩子,什么努力就可以实现目标啊,训练的时间够长,就也一定可以成为王...

虽然骂了一天又突然想写这个梗,因为觉得太合适了。


零、


你试过吗,拥有一件不论怎样都追逐不到的东西。


一、


泷奈进入DA的第一课,是射击教练当着所有孤儿们的面进行的演讲。

现下来看总结起来不过也就是几句废话,所谓的天道酬勤,无论是射击还是体能,身为lycoris预备员的每一位孩子,都要做好长久自我磨炼的准备,把作为杀手的才能开发到极限,才能不负lycoris这个名号,进入象征荣耀的总部。


依据DA前辈们的说法,这教练几乎每年都会在训练中说上一次,用的台词也大差不差,无非是说些漂亮话骗骗还懵懵懂懂的孩子,什么努力就可以实现目标啊,训练的时间够长,就也一定可以成为王牌啦。


这话有人信了,有人没信。

泷奈无疑是前者。


她那时已经成功地进入了DA总部,依靠着比同级的战友们每日多四个小时的自我训练,因此她对教练的努力那一套深信不疑,在体能锻炼室内听身旁的lycoris嘲笑这教练时,心下也就平白地比往日多了几分焦躁。


她是想站出来反驳的,就以自身为例。

那时的泷奈年岁还不大,就已经显露出自己不擅人际交往这一面了。

但最终也没有真的做出这种得罪人的事的原因,自然也不是脑袋里难得的那些情商起了作用,而是她也知晓那个让整个总部训练有素的lycoris都感到挫败,进而忍不住去讥讽着努力训练这一说法的事是什么。


那个DA的王牌,在所有的历任lycoris中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百分之百的任务完成率,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拿到了所有考核的第一名,留下些让人难以跨越的分数,更为离谱的是,据说她还可以躲掉所有朝她射向的子弹。


这让努力一词在天赋面前显得多么无能为力,就算是最骄傲的lycoris,面对这样的怪物也只剩下绝望可言。


锦木千束,一个只是存在于世,就没法让任何人忽略的名字。


井之上泷奈无法用自己的经历去反驳,纵使她如今也算是DA炙手可热的新人,上一次考核拿到了全DA第一的成绩。


但她知晓,那是她每日里除了任务与休息时间几乎全泡在训练场的结果,更是因为锦木千束已经从DA离去,所以她那有一环未能正中红心的成绩也侥幸拿到了射击考试的第一,楠木司令罕见地露出了个称不上愉悦的笑容,只说下一次会为泷奈准备危险度更高的任务。


这在DA是至高无上的夸赞,但泷奈看着射偏的那一个弹孔想。

这还不够。


没关系,只要她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成为DA最王牌的存在。


二、


“好厉害……泷奈,你好厉害!”


千束的夸赞完全是真心实意的。


泷奈干净利索地换下了手中的弹夹,她看着千束张着嘴赞叹的蠢表情,低低地嗯了声,便转身将手枪指向仓库的角落:“出来。”


没有什么动静。


泷奈压低了声音提醒她的拍档:“那里还有个。”


为什么,明明这么远,视力好到如锦木千束这样的人也没分辨清都快到手枪射程外的拐角处还躲了个敌人。


不得不说,因为扮演惯了前去拯救他人的角色,锦木千束还是人生头一次在战斗中比搭档还慢一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搭档已经用极短的时间准确地找到了所有窝藏的敌人,并一人送了一发橡胶子弹。


射击点精准到就好像是泷奈提前有了什么预知功能。


这简直比她的通过判断敌人肌肉走向来躲避子弹还更要离谱,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神秘学阶段了吧!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千束眼睁睁地看着泷奈大踏步地走向了那个摆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铁皮箱。


至于泷奈毫不犹豫地打开铁皮箱之后,箱子里为什么会钻出来一个美少女,以及泷奈又是怎么在确保箱子里没有任何危险事物后,放出这个自称是胡桃的黑客等一系列事,都已经完全脱离了锦木千束的预料。


总之就是,泷奈,好厉害啊……


庆功宴上的千束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绘声绘色地恨不得和咖啡店所有人来诉说她的搭档究竟有多么优秀,没有酒精成分的果汁看起来比瑞希的啤酒还要醉人,千束拍着桌子无比确信的说,泷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以楠木司令那副德行居然没有珍惜,还放任她也流落到咖啡厅,这实在是让千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没关系,她好喜欢泷奈,从见这位lycoris的第一眼就觉得有好感,更何况她居然还和自己一样用着橡胶子弹,虽然在坚持贯彻自己理念,但从未有人理解这件事的千束仿佛是第一次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搭档、同伴,一个来自DA总部的天才。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很难有这么开心的时候,而这一切饱含着幸福的体验竟然仅仅是因为与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的相遇。


她真的好喜欢泷奈,能在十八岁前与泷奈相遇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千束扑进了泷奈的怀里,一刻不停地想要告诉她这件事。


整场庆功宴几乎都在大家的赞美声中结束。

这就是身为天才的千束平日中所经历的事吗?


泷奈盯着自己手中透明的饮料看了半晌,然后无声地在心中和自己说。

那还真是——

好讨厌啊。


三、


井之上泷奈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去世的。

也可能已经过了四十岁?

泷奈不置可否的想。

因为在那个阴沉的雨天之后,时间对于她来说就没了什么意义,她又是个户口本都没有的lycoris,一旦自己记不住年纪,好像也确实不会有其他人把这当成什么要紧事。


或许替她火化的时候会有后勤部的人在死亡档案上替她记上一笔,也可能干脆就没人替她收尸。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死的既不轻松也不伟大,堪称是毫无波澜,仅仅是因为在高强度的任务里身体零件损伤太大,就像工厂里的机械生了锈。磨损过多无法正常运转,于是就没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去世了。


醒来时也会误认为自己到了地狱。

毕竟她活着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继承了DA王牌的称号,手下的人命以千来计数,她也终于成了射击教练那段亘古不变鼓吹努力的台词中所被新添加进去的元素。

一个各项测试都是第一的前辈,一位任务完成率百分百,完成数最多,并且从不休息的王牌。


人努力到极致,也是可以培养出才能的呢。


三十多岁的泷奈躺在病床上,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也是。


啊,真想让亚兰机关当年的那群疯子也来听听这位教练的废话。


但所有的事都并不如泷奈所预料的发展,该听这段废话的疯子们早就死了,被她扛着机枪冲进了对方的总部,所谓的各式天才们从存活到死亡也不比凡人多需要一颗子弹,她被后勤组从亚兰大厦里捞出来时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换来了这个疯狂的机构彻底结束的战果。

瑞希那时对着从急救室捡回一条命的她劝,不要这么拼命了,再这么下去,就算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她也很难活久了。


瑞希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泷奈也只能诚恳道歉完再我行我素。


果然如瑞希所预料的,她早早地就死去了,只是没能在逝去之后直接去面对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


大抵是神明与她开了个最不合时宜的玩笑。


也或许,此时此刻,她正身处于地狱之中呢?


泷奈看着眼前17岁的千束想。


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四、


16岁的井之上泷奈,与17岁的锦木千束。


如果时间再往前推移一些的话,在那些每个深夜都苦痛地从噩梦中惊醒,向着全世界不论哪个神明都好的求助着,卑微地祈祷着可以重来一遍的年岁里。

或许井之上泷奈此刻会为这样的奇迹而跪倒在地上落泪。


但,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泷奈已经快忘了17岁的千束究竟是怎样的模样,忘了那个生命永远停留在18岁的锦木千束笑起来又有多温柔。

那曾经像刺目的阳光一样散去了她心底所有的阴暗,后来又成了灼热的太阳,她拼尽全力地一次又一次冲上去,想要抓住燃烧着的光。


她被烫伤,从表层的皮肤,到内里的血液,滚烫的岩浆席卷了凡人的心脏,她的灵魂在虚幻的火焰里被点燃了。

疼痛、呕吐、窒息,她很快地就在那间病房外烧尽了自己所有的内里。


她死了,早就被烧死在了那个雨天里。


后来胡桃也与她聊天,希望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聊她新开发的程序,骄傲地说像是机器人那样的存在,就算再努力一百年也根本写不出这种东西。

泷奈知晓胡桃不可能有什么恶意,那只是属于有才能的人们自幼就身处的位置而已。


但泷奈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年少时尚且会不服气地去赌咒发誓,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定也能成为顶尖的存在。后来在那场注定悲剧的结局里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赌上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她所有的训练,她的战斗技能,她的生命。

但她是凡人,凡人的一切也不值一提,她什么也没做到,无论是才能还是想要拯救的对象,所有的一切都是悬于空中的太阳,她仰望时有过自己也可以触碰的错觉,但最终她也只能仰望。


五、


好讨厌。


每一次被千束真心实意地称赞时,都觉得好讨厌。


埋伏的敌人会在何时开枪,避难的黑客又躲在哪里。

很奇妙的,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连千束的面容都快要忘个干净,但与锦木千束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们一同经历的每一场战斗,所有战斗的细节,在泷奈不算长的人生中永远都那么清晰,那不算是救赎,只不过是烧伤无法结疤后的漫长折磨。


这也算是作弊。


几十年的经验,未卜先知般的技能,就连橡胶子弹都那么的与锦木千束共鸣,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作弊。


千束的每一句夸赞都会让泷奈的自厌更深一层。

好讨厌,欺瞒者厌恶到胃都在抽搐着恶心。


但我得救她,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无论这是神明的游戏,是地狱的惩罚,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

一旦见到17岁千束的井之上泷奈,就像是身体中被写上了必须去救锦木千束的底层逻辑,该如何取得千束的信任,该怎样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杀掉吉松,该怎么夺回心脏,该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千束瞒在鼓里。


泷奈什么都没与千束说。

在千束知晓一切事情之前去做掉吉松,做掉真岛,做掉亚兰机关,做掉所有挡在她之前的人,这是最有效率的手段。


实弹被泷奈藏进了书包,她冲着千束露出虚伪的笑容,她们并肩走在处理各种咖啡店任务的路途之上。


咖啡厅吵吵闹闹做着游戏的顾客,购买咖啡粉的黑帮成员,需要去帮忙授课的孩子们,被恐怖分子盯上的无辜者。


浪费时间,浪费时间。


所有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


计划夜里就闯到吉松家收割生命的那个白日,之前已经跟踪离店的吉松数次,成功地找到吉松的居住地后,泷奈在心中复盘了无数次如何控制住吉松的计划,她是个成功的杀手,DA的王牌,纵使这是不容失败的任务,但泷奈也同样对此有信心。


“泷……泷奈?”

回过神时,千束已经担忧地看着她,似乎是喊了她的名字好久。


“嗯?”


泷奈抬起了眸子,疑问地看着她的搭档。


千束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泷奈,你最近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总觉得你心情不是很好。”


千束是真情实感地在替自己担忧着的,她的眉间皱起了一个小小的川字,毫无防备地看着自己。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就算……就算知晓自己的时日无多,依旧会对身边的所有人展露温柔。


全是明明身为杀手,却把情绪暴露出来的自己的错。


泷奈警惕地在心中自省,旋即露出了一个安慰似的笑容:“没关系,只是在忧愁咖啡厅最近都入不敷出。”


是这样吗?


千束眸子里的担忧未能减少几分,她没有问出来,而是随着泷奈的话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那今晚可以一起看电影吗?我家有超——级好吃的冰淇淋哦!”


“今晚就不必了!”


或许是泷奈的拒绝太果断,一时间把千束所有的哄泷奈开心计划都憋回了肚子里。


啊……


啊,那好吧。



六、


被发现了。


泷奈站在吉松的居所外,面前是同样持枪而立的千束。


她们在黑夜里无声地对峙,锦木千束的面上全是一些担忧与难以置信。


“为……为什么?”


她甚至脱口而出的话都结巴了起来。


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担忧泷奈偷偷跟踪,就会发现她不仅回家去取了实弹,还杀气腾腾地直接去往了店里客人的家门外。


千束认得出来这间房子的门牌上写着吉松先生的名字,泷奈这幅模样也写满了她是真的想动手。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千束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是DA的任务吗?吉松先生其实是什么大坏人?”


她在拼命地为泷奈找理由。


但泷奈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许久才冷硬地蹦出来两个字。


“……不是。”


“泷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和我说啊,让我也帮助你。”


“千束,让我进去。”


否则——


黑漆漆的枪口指向了锦木千束。


井之上泷奈是认真的。


那一瞬间,千束就读懂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她认真地想杀了吉松先生,也认真地想杀了阻拦她的自己。


“不行。”


千束咬了咬牙。


“除非你和我说清楚理由,不然我不能看着你滥杀无辜。”


“泷奈……”


泷奈,要珍惜生命,珍惜他人的生命,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千束张了张口,所有的话却都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打断,泷奈似乎完全不想听她这些长篇累牍。


那好吧,你要是听不进去的话。


千束咬紧了后槽牙,偏头躲过泷奈的问候。


那我就绑起你,再慢慢地和你说清楚。


七、


她失败了。


在看见千束出现的第一眼,泷奈就深切地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真岛的尸体已经藏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垃圾站里,明明只需要在这里做掉吉松,无人阻碍之后她会有大把的时间去为千束找寻心脏。

在一切噩梦发生之前。


但她已经失败了。


一旦被锦木千束发现这样的事,无论是一戳就破的谎言,还是几十年训练下的子弹,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个不达目的也誓不罢休的杀人天才。


泷奈实在太了解千束,或许比17岁的千束自己还要了解她。


她知道千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滥杀无辜,也一定会迅速地搞清所有事情的真相。


她会再一次用敬仰的目光看待吉松,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泷奈在自己上一世的人生之中复盘了无数次她该怎么救下拥有死志的千束,最后她得出不幸的结论。

无论怎么做,只要被千束发现了吉松这个特殊的存在,她就一定救不下千束。


就像凡人打败不了天才,她赢不了拦在吉松身前的千束。


所有的故事都会从这一刻起变得乏味可陈。


还年少的千束没能绑起经验丰富的泷奈,但失去了作弊器的泷奈也越不过由千束建立起的保护线。


她在今夜杀不死吉松,于是千束会再一次知道吉松的身份。然后她会一步步地迅速走向死亡。

而自己……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死亡本身,就是千束的意志。

甚至她还悲哀的发现,这一次的自己,连歇斯底里的能力都已经失去。


凡人终其一生也触碰不了太阳。


八、


锦木千束。


在那个熟悉的病房里,在泷奈不长的人生中从未再回忆过的那张病床前。


这一次,她似乎终于赶上了最后的道别。

迟了数十年的话在这一刻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或许这才是神明所赋予的仁慈呢?

只是为了让一个可悲的单恋者拥有一次告白的机会。


啊,神明大人太温柔了不是吗?

泷奈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锦木千束,我……、”

她做出了“爱”的口型。


但最终,泷奈也没把这个字说出口。


“锦木千束。”


她又呼唤了一声临终者的名字,把接下来的话语说得一字一顿。


“锦木千束,我恨你。”


书包里的手枪被泷奈迅速地拿出来,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千束瞪大了眼睛,用着惊恐的目光看着泷奈所有的动作,她拼了命的想要阻止泷奈的危险行为,又因为心脏逐步地停止跳动,连说出阻止的话都做不到。


不……不要……泷奈,不要!


千束气若悬丝地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但泷奈只是残忍地看着她,那是一场被拉长了时间的处刑,千束眼睁睁地看着泷奈一点点地扣动扳机。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或许又什么都知道。


这是泷奈的报复。


在她临死前给予的,最为恶劣的惩罚。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让我再来一次。


或者我与千束一起死在这里,死在她的眼前。


这连豪赌都算不上,因为摆在天平另一方的、属于泷奈的生命,根本连重量都没有。


泷奈只是盯着千束的眼睛想。


我爱你,千束。


我一定会,拯救你。


不论多少次。


九、


砰。


枪声结束了生命。



END



逐日,指凡人眼中的才能,也指泷奈眼中的千束。


嗯……解释下,不是he也不是be?因为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轮回……好怪。

南潮鸣

 记忆的幻影

 和阿东@一篇东晓 一起搞的hp的part2  文在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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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演习 “泷奈,这样,我就躲...

模拟演习


“泷奈,这样,我就躲不开了”

模拟演习


“泷奈,这样,我就躲不开了”

月面环形山

【明日方舟 凯博】Cogito ergo sum·续

2:05PM 巴别塔营地

博士保持着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她喜欢站在黑板前演算——现在,她就站在会议室里那面白板前,手里拿着白板笔正飞快地写着,好像是怕脑中的信息漏掉似的,她写得飞快,那面巨大的白板很快就被各种数字和符号占据了。

阿米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那面白板,又看了看博士。她不懂得那些符号和数字的意义,但她看着博士飞快写字的样子,还有博士那神采飞扬的表情,她知道博士正沉浸在一个她所不懂的世界里。

不,不仅是她,恐怕进出这会议里的人,没有几个懂得博士写的这些东西的意义——除了凯尔希医生。她有时候会端着咖啡杯走过来看博士写的东西,甚至还会和博士讨论,不过,大多数时间,她也只是看博士在那...

2:05PM 巴别塔营地

博士保持着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她喜欢站在黑板前演算——现在,她就站在会议室里那面白板前,手里拿着白板笔正飞快地写着,好像是怕脑中的信息漏掉似的,她写得飞快,那面巨大的白板很快就被各种数字和符号占据了。

阿米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那面白板,又看了看博士。她不懂得那些符号和数字的意义,但她看着博士飞快写字的样子,还有博士那神采飞扬的表情,她知道博士正沉浸在一个她所不懂的世界里。

不,不仅是她,恐怕进出这会议里的人,没有几个懂得博士写的这些东西的意义——除了凯尔希医生。她有时候会端着咖啡杯走过来看博士写的东西,甚至还会和博士讨论,不过,大多数时间,她也只是看博士在那里拼命地写。

不过,今天她看完博士最后的演算之后,抿着嘴想了一会儿。

“这个公式……利用源石自我复制的速度和能量增幅的关系,按照这个公式的推导,那么……”

“ACE他们小队的任务必须中止!不然的话,绝对会碰上天灾!”博士把笔一扔,跳了开来。她绝少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来,但今天这番演算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她,没有戴着面罩的博士满脸通红,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烦躁。

“博士,那只是公式推导的结果。”凯尔希冷静地指出来。

“推导的结果?”博士回过头来,阿米娅看见她的额头上满是晶晶的汗水,“如果真的发生了天灾,那么,我们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一个小队的人去送死?!凯尔希,这几年来我一直在野外工作,这个公式并不只是单纯的纸上谈兵,这是我这几年观测到的数据!”博士说着,把一个笔记本扔给了凯尔希:“不信的话,你去问Scout!”

“博士。”凯尔希皱了下眉头,博士今天的状态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必须叫停这次行动!”博士几乎是吼了起来。

“我什么都还没说,博士。”凯尔希轻柔地说道:“你从早上四点开始,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个小时,你应该休息一下了。”

“萨卡兹们可以不信任我,但是,天灾不是儿戏!去他妈的任务!这是去送命——”博士烦躁不已,她拿起一个文件夹扔了过来:“这就是今天送来的天灾信使的预测报告:你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混账玩意……特雷西斯是不是连和巴别塔合作的天灾信使都收买了?”

“博士!”凯尔希压低了声音。她走过来把博士抱住:“阿米娅还在这里,你想给这个孩子留下什么印象?”然后,她松开手,把博士按到后面的那排椅子上坐下,声音稍稍高扬:“需要我给你一剂镇定剂吗?”

幸亏这个时候的会议室只有她们两个跟阿米娅在。博士还从来没在其他人面前这样失态过,但看见阿米娅从椅子上溜下来,跑过来扶在她的膝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时,她重重的吐了口气:“抱歉……我只是有些头昏……”

“嗯,你是应该休息下了。”凯尔希平淡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感情,但她轻轻地揉了揉博士的额角:“连续工作会损害你的健康……有时候,你应该多注意一下。”说到这里,凯尔希看了看阿米娅:“阿米娅,去那边把博士的水杯拿过来,她需要吃一点药……哦,你能去装点温水吗?会议室里没水了。”

“好。”阿米娅听话地点点头,马上飞跑过去拿博士的水杯了。

“关于ACE小队的任务,你还知道些什么?”待阿米娅刚一出去,凯尔希的语气忽然一转,她转过身来抓住了博士的领子。

“你难道会相信我整天就是坐在这里写这些公式?”博士的嘴角一翘,那双温暖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凯尔希,我不相信你的眼睛会看不见我正在做的事。”

“‘巴别塔之囚’是一个空名,博士,但这个名字应该送给那些想抓着你的人……他们才是被囚禁了的人……被那些送他们下地狱的自大囚禁了自己……你这该死的女人。你收集这么多的情报是为了什么?像你说的,为了见证?你是历史学家吗?!”凯尔希也难得表露出一点情绪,但这竟然引得博士露出了笑容。

“彼此彼此。”博士说道:“要不要跟你的殿下报告一下?根据那个公式,我有个想法。”

“你又准备了哪一手了?棋手?”凯尔希冷冷地说道。

“有时候,拯救也意味着摧毁。”博士苍白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凯尔希一惊。

博士的眼睛里有着痛苦。

“你想做什么?”凯尔希咬着牙问道。

“做我该做的事。”博士回答,“还有……你能从我身上起来了吗?阿米娅回来了,而且……”

“我是不是打扰到两位了?”——是特蕾西娅的声音。

而这个时候凯尔希正在博士的身上,两个人有些尴尬地看着正从门外进来的萨卡兹王女。

 

凯尔希给博士开了一些维他命丸。

博士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太大,她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为此她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放了一大盒方糖,有时候思考问题的时候也会往嘴里含两颗。

但也不能总是这样,所以凯尔希还给她开了一些营养剂。

特蕾西娅看着博士顶着一张病恹恹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差点怀疑是阿斯卡纶来找博士什么麻烦了。但凯尔希说博士这是过度劳累的症状,加上阿米娅的证词,特蕾西娅才相信自己不在的这一周内,博士竟然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她不仅梳理了巴别塔的后勤和情报等工作流程,还整合了目前手头的所有情报,就不同因素之间的影响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同时,她也没有丢下她在源石研究上的工作,天灾信使的观测报告、其他小队帮忙收集来的标本已经堆满了上周才刚安装的架子,还有那几面写满了字的白板……

“博士,虽然我征求了您的意见,但是……你应该更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我不想看到您因为工作而倒下。”特蕾西娅把维他命丸的瓶子打开,倒了几颗送到了博士的手里。

“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博士喝了一口水,杯子还是阿米娅递给她的。

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冷静,而且冷淡。含着维他命丸,她的眼睛却看向萨卡兹王女。

“特蕾西娅。”

“博士?”特蕾西娅进入这间兼具研究室与会议室的房间之后就看见了那几面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涂鸦。她看不懂那些龙飞凤舞的字母和符号,但她知道那是博士的研究成果。

——因为博士看起来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要求停止ACE和他的小队的任务。”

“博士?您知道这距离ACE和他的小队出发的时间已经不足三十分钟了。”特蕾西娅还是第一次看见博士用这样冷峻的眼神看着她。

“我要求马上停止ACE和他小队的任务。”她又说了一遍。

“理由。”凯尔希不悦地望着她,“你该知道,仅凭你一句话就要叫停一个小队的任务,那特蕾西娅在军队当中的权威呢?”

“是权威重要还是ACE与他的小队成员的命重要?”博士毫不留情地说道。

“您能把原因告诉我吗?”特蕾西娅适时插入了博士和凯尔希的对话当中。

“ACE他们执行任务的地区,会发生天灾。”博士咀嚼着维他命丸,一边回答:“根据这个公式、结合这两天先遣队传回来当地的气象资料,我判断那里将会发生一场大型天灾——现在叫停行动还来得及,特蕾西娅!”

“博士,天灾信使的报告你看了吗?”特蕾西娅相当慎重,倒不是她不信博士的话,但就像凯尔希说的一样,这又确实关乎她在军队当中的指挥权威。

而且ACE与他的小队的行动,是巴别塔近日里针对特雷西斯近来对巴别塔咄咄逼人的攻势的反击第一步,如果放弃这次行动,那特蕾西娅面临的压力将会再度增加。

“我看了——但那些是前天的报告。”博士摇了摇头。

“博士?”

“我们永远都不能小看自然的威力,特蕾西娅。我知道你目前的处境,也知道ACE和他的小队此行任务的重要性。”

凯尔希冷淡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行动方案?”

“如果您有新的行动方案,不妨简短地说明一下,我会和精英干员们马上商议修改行动计划。”特蕾西娅当然相信博士已经了备选方案。因为在那个人的原则当中,有一条即是永远都要留有预案。

博士又喝了一口水。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作台旁,从一堆研究资料里抽出了一份已经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了特蕾西娅:“天灾信使的判断除了当地的气象、地质等资料,也依赖他们过往的经验。我也如此——这几年间我考察了数十个天灾现场,那边写着的公式就是基于我此前的研究进行的推导。”

“那您此前使用过这个公式预测过天灾吗?”特蕾西娅接过了博士递给她的方案,迅速地看了核心部分之后,将方案又递给了凯尔希。

“没有,这是我今天刚刚完成的。”博士回答得泰然自若。她走到了白板当中,那几面白板上全都是她写的公式,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还没有进行检验的研究成果,而你就要这样直接应用到实际当中来?”凯尔希反问道:“万一天灾并没你如你所预测的那样发生呢?”

“巴别塔将会错过一个机会,但并不是没有弥补的机会。”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博士。”凯尔希拿起了自己的咖啡杯:“据我所了解,你的计划不应该是‘弥补错过’,而是‘利用漏洞’。”

“凯尔希,我不是黑客。”博士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自己工作台上的机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有一瞬间,凯尔希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些闪烁,但她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如果是你的话,应该知道如果要突破目前的局面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扭转。”

“那么,假如天灾真的发生,你打算利用天灾做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博士靠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就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温水。

“我让阿斯卡纶和ACE、Scout马上到这里来。如果真的如博士所预言的那样发生天灾的话,那我们的行动就必须马上停止。”特蕾西娅回答。

博士点了点头。

 

趁着特蕾西娅联系阿斯卡纶和ACE、Scout的时候,凯尔希沉着脸过来把一小条营养剂剪开后倒进了博士的杯子里:“和你以前的作风真是如出一辙。”

“我能把这当作是对我的夸奖吗?”博士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杯子。

“随你怎么想。但是,你真的有把握确定,那里会发生天灾?”

“这个公式你看得懂,凯尔希。”博士平静地说道:“地表源石出现活性增强的现象,那么源石的自我复制速度会变快,在短时间内,同一地区源石的能量一旦超过临界点,会发生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不仅会全军覆没。而且,特雷西斯和军事委员会还会更进一步向特蕾西娅提出要求。”凯尔希停了一下:“但你不能否认,你的行动计划太过于冒险了。”

“你忘了我昨天晚上才从外面回来?”博士摇摇头:“Scout说我一直追逐着天灾,而我也希望能跑到天灾的前面。”

“难道你又要卖掉你的收藏了?”

“特蕾西娅就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卖掉我的收藏?”博士淡淡在说。

凯尔希抓住了她的衣领,直视着她的眼睛:“博士,这里是巴别塔。”

“但不是研究院。”博士也同样回视着她的眼睛。

这时,阿米娅细细的声声从她们的身边传来:“博士、凯尔希医生,特蕾西娅小姐和阿斯卡纶姐姐在会议桌边等你们了。”

凯尔希放开了博士:“你不戴上你的面罩吗?”

“在这里不用。”

 

阿斯卡纶看着那个女人在会议桌边坐下来。

“博士。”Scout朝博士点点头,昨晚依旧是他的队员保护着博士回来的,不过,现在他大部分的队员都在执行其他的任务,还跟在博士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

“博士。”大块头的ACE坐下来时,看了看那个有些苍白的女人。

巴别塔内部有个传言,说以前的“巴别塔之囚”就是现在坐在那里的博士。然而,那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囚徒。尽管Scout时常告诉他这位被特蕾西娅殿下信任和尊敬的“博士”能耐有多厉害,但ACE和她的接触仍是不够多,他对博士的能力还抱持着观望的态度。

“人都到齐了,那我也不多说其他了——简而言之,ACE小队的任务中止。”特蕾西娅开门见山:“博士认为那里会发生天灾,我们必须对此采取相应措施。”

ACE被特蕾西娅的话说得一愣:“天灾?!但是,殿下,此次的任务是您首肯的,而且您也知道我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并且,天灾信使的报告中,并没有天灾的预警。”

“我知道。但这是博士根据她的观察所做的推测。我认为我们不能忽略博士的警告。”

“特蕾西娅殿下,我理解您对那个……博士的信任。可是如同您刚刚所说,那只是博士所做的推测,为我们提供服务的天灾信使非常可靠,他们的经验和在白板前写字相比,我相信您会更加信任哪些人。”阿斯卡纶平静地说。

“还有一点,特蕾西娅殿下——为什么直到我们小队即将出发前的半小时,才来叫停我们的行动?”ACE认真的问道:“我想我还是需要一个解释的。能请您或者博士解释一下吗?”

“ACE,我昨晚才回到营地。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整理资料,而推导公式是刚刚才完成的。”博士不等特蕾西娅说话就先开了口。

“是的,我知道。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学者,Scout和我说起过您的研究。”ACE点点头。

“我在回来的路上,顺路去了你们此行任务的地点考察了一下。”博士平静地说道。

“博士!”Scout站了起来:“为什么索拉娜的报告没有提到这一点?”

“是我不让她写的。”博士从容地回答,让Scout这位老兵顿时一阵语塞。

“特蕾西娅殿下,能容许我插一句话吗?”阿斯卡纶说道。

“请说,阿斯卡纶。”特蕾西娅猜得出阿斯卡纶想说什么,可她依旧还是点头。

“我申请限制这位博士的知情权和行动范围。”

博士没有在意阿斯卡纶的话,她倒是看向了这位追随着特蕾西娅的萨卡兹:“阿斯卡纶,军事委员会和特雷西斯是否知道特蕾西娅已经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放心吧,他们对你不屑一顾。”阿斯卡纶看向博士。

博士点了点头:“那请放心,你的申请会很快生效的。”

凯尔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博士,说话请注意分寸。”

“博士,我不知道您的知识又会为我们带什么惊喜,但是我明白您不会随意叫停这样重要的行动。尤其是这次行动关系到殿下在那些人当中的立场。”Scout沉声说道:“我想请您说明您的想法,我相信您不会随便向殿下提出这样的要求。”

“Scout,还记得我以前的考察吗?我来巴别塔之前还一直在研究矿石矿脉的生成。”博士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找出了一张草图,“我想你大概不会忘记那次你是怎么把我从正在疯狂生成的源石丛中拖回安全地带的。”她的笔记本草图上画着的是源石生成的记录。

“您是说,您又再次观测到和那次天灾类似的现象了?”Scout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小队保护着博士在泰拉的荒野上进行天灾现象研究时发生的那些过往。博士是个认真的研究者,她深入天灾现场研究源石快速生成的现象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而且,她也会在空闲的时候给Scout他们讲解这些源石生成现象的成因与后果。因此Scout能理解博士话中的意思。

但博士现在并没有像以往聊天那样轻松,她只是点了点头:“我这次考察的矿脉,其中的源石和三个月前我去观测时所记录的数据相比,有扩大的迹象,而且,它扩大的速度超过我此前的预料,所以,根据我所做的推算,此地发生天灾的可能性极高。”

“殿下。”Scout看向了坐在会议桌中间的特蕾西娅,声音沉静而严肃:“我建议您要考虑博士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您能马上采纳博士的意见。”

“ACE?”特蕾西娅略一沉思,又望向了ACE。

“博士。”ACE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您除了这个计划之外,应该还有其他预案吧?”

“是的。”博士迎上了这位大个子精英干员的目光,肯定地回答。

“那么,我尊重您的意见,同时我会听从殿下的命令。”

“阿斯卡纶?”特蕾西娅看向自己右手边的萨卡兹。

“我会马上派出无人机和斥候分队前往那里。”阿斯卡纶回答。

“那么,ACE和Scout,博士的方案在这里——时间太过紧急,没有时间复制了,你们就在这里看吧。”特蕾西娅把方案递给了ACE,又转向博士:“博士,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希望我来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吧。”博士叹了口气。

特蕾西娅温柔地看着她:“可以吗?”

“特雷西斯和军事委员会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会拖住他们的。”特蕾西娅平静地回答。

“特蕾西娅。”凯尔希看向她:“再派个人跟你去——你一个人的话,会非常吃力的。”

“殿下,我申请留在这里。”阿斯卡纶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放心。”

“我正好需要一个副手。”博士点点头。

“那阿斯卡纶你就留下来帮助博士吧。”特蕾西娅点头,“不过,你要听从博士的指挥。”

阿斯卡纶点了点头,然后,她望向博士,却发现那个女人已经起身往她的工作台走过去了。

 

4:30PM 巴别塔营地,ACE小队与Scout小队集合地

ACE一边和自己的队员打招呼,一边往Scout那边走过去。

Scout正在和索拉娜说话。

“……索拉娜,博士她还做了什么?”

“在进入那个废弃小镇的外围之前,博士便要求大家都必须穿防护服,她说那里空气中的源石粉尘浓度变化太过剧烈,极有可能引起地表源石的急剧生成,所以不能停留太久……我认为博士说的是对的,那里的温度高得我们都能感觉得到异常。”索拉娜沉静地说道,“回来之后博士要求我们全部人进行血液源石结晶密度的测试。”

“报告出来了吗?”Scout问道。

“出来了。大家都没事。”

Scout点了点头:“以后跟博士出去还是要看好她。我知道这个要求很难,但是,这是为了博士的安全。”

“Scout,你知道博士行事的轨迹从来都不在我们的预测之中。”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博士因此而陷入危险之中……凯尔希女士的命令还是有效的。”

“嗯。”索拉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然点了点头,然后,她看见ACE魁伟的身材。

“ACE。”

“你好,索拉娜。”ACE抬手打了个招呼。

“那你们谈吧,我去看看备用武器准备得如何。”索拉娜朝ACE点了下头,便离开了两位队长。

Scout等索拉娜走远几步就回过头来盯着ACE的脸:“你听到多少?”

“没多少,不过,那位博士真是个负责的人。”ACE以赞赏的口气说道:“看来有关于她救人的传闻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当然不是。”Scout摇摇头,“博士是想救大家。”

“那这次要求殿下变更行动计划也是?”

“我相信是。”Scout认真地说。

“你真谨慎。”

“博士本身也是个谨慎的人。但不是因为这样我就相信她。”

“我知道。”ACE沉吟片刻:“我只是好奇,Scout。关于博士的传闻,我近来听到不少,但我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所以我必须由我自己亲自来确认。”

“那就是说,现在就还不会透露你的想法了。”Scout点点头。

“因为你说博士救过很多人,但她所拟定的计划让我感到有些矛盾。”

“我明白你的疑虑。那个计划如果成功,特雷西斯所派出的精锐将会被天灾变成源石结晶。”

ACE点点头:“所以,她是在利用这种条件来让大家都免得弄脏手吗?”

“我不这么认为。博士她——”Scout停了一下,努力想用某个词来形容,但他搜肠刮肚,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个词合适,最后只能尽量把他所想的表达出来:“她想利用有利的条件,来达到震慑特雷西斯和他的追随者的目的。”

“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博士从来都不会指望一次就成功。”

“你是说她还会有第二个行动方案?”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的小队就不必跟你们一起联合行动了。”

ACE沉默一笑,然后,他又说话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道博士是怎么知道特蕾西娅殿下的命令的?”

Scout淡淡一笑:“博士可不仅仅只是在写她的公式而已。”

“该死!Scout,你我之间的交情都不能容许你向我透露一点儿吗?”

“ACE,博士对各类情报非常敏感。你可能很难想象,但是,我曾亲耳听到博士在取得天灾信使的报告、某个源石矿脉开采报告、邻近移动城市的经济动态、活动在移动城市周边的佣兵团队情报后,脱口而出向我解释了其中内在的关联,并预言了那些佣兵团体的动向。结果,那些佣兵团体在天灾后果然如博士所预料的,与当地移动城市中那些源石工业开发商发生了矛盾。因为矿脉的开采难度加大,天灾后的源石成为了争夺的目标,而那些商人因其贪婪,结果跌进了陷阱之中。”

“你确定那不是博士的自导自演?”

“那是在我的小队跟随博士一起行动的两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博士那时就已经在索拉娜的照顾之下了——索拉娜一直贴身保护着她。”

ACE沉思了一会儿:“我很好奇,博士那个公式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会预言天灾的降临。”

“相信我,ACE,如果可以的话,博士反而是希望她的预言会落空的。”

“她真是个奇怪的人。阿斯卡纶对她也很感兴趣。”

Scout耸耸肩:“那是当然。阿斯卡纶在担心殿下的安危。”

“可我看不出博士会伤害殿下。”

“萨卡兹对其他种族的人并不是总能够敞开心扉的。”

“看来博士要取得阿斯卡纶的信任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Scout微微一笑:“要让阿斯卡纶改变看法还是很难的。”

“那就看看我们这次的行动能否让她对博士有所改观吧。”ACE豪爽地笑了起来。

Scout点点头,朝着ACE打了个手势,就起身去收拾他的行装了。

 

索拉娜正在整理备用的武器,但Scout过来时,发现博士正在她的身边。

“Scout。”

看见小队指挥官时,博士友好的挥了挥手。她又把自己包裹起来了,那件深色的外套和兜帽、遮住面容的面罩,把她藏在了阴影当中。

“博士,您有什么事吗?”

“关于这次行动,你和你的小队的目标,我要给你们讲解一下。”博士点点头,她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Scout认出那是博士平时总是随身带着的备忘本。

“难道我们不是配合ACE的队伍,接应从侧翼退出来的队员吗?”

博士微微抬起头:“确实,但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特雷西斯想要借此机会打击特蕾西娅的威望,那么,就让天灾来替特蕾西娅重新树立威望好了。”

“博士?”

“我不会再说让你们手下留情的话,但是,你们还必须让那些逃出来的人知道,是特蕾西娅让你们去救人的。萨卡兹的王女不会丢下她的子民,她的心永远和她的子民在一起。而特雷西斯则是在把萨卡兹人推向深渊。”

“这和您的计划可完全是两回事。”Scout说道。

博士的脸被掩在面罩下,没有人看得见她的样子,但她的声音冷静得让Scout有些不适。他看着博士双手插在衣袋里,有条不紊地给他和索拉娜解释行动任务,声音虽然不高,但她连最细微的地方都提到了。Scout注意到索拉娜的脸色在慢慢地变得复杂起来。

“明白了吗?”博士说完了,看着眼前的萨卡兹。

“明白了。”Scout点头:“我等一下再和ACE确认一下。”

博士抬起手:“不必告诉他。”

“博士?”Scout看着她。

“ACE小队有他们的任务。”博士只是这样解释:“你们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就这样吧。”

博士说完,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两名萨卡兹目送她走过来来穿梭的人群,直至进入电梯。

“Scout。”索拉娜已经背起了她的装备:“该走了。”

“索拉娜,你觉得博士的计划怎么样?”

“博士在利用特雷西斯的计划。六英雄传说是每一个萨卡兹从小听到大的传奇,而博士在借着这些传说,让萨卡兹们看到英雄的另一面。但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吗?”Scout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博士是想通过这次行动看清萨卡兹们不同的倾向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博士是在……试探人心?”

索拉娜看着她的队长。

 

博士进入电梯间之后,阿斯卡纶从阴影中走出来。

“亡灵,你在做什么?”

“Scout小队的任务需要细化。”

“……”阿斯卡纶沉默了下来。但博士感觉得到自己背后的目光有多么锐利。

“你派出的斥候小队有送消息回来吗?”

“特雷西斯的人马已经进入那座小镇了……但那里的天气好得很。”

“那只是暂时的现象。”博士摇头:“阿斯卡纶,在Scout小队出发之后,你再向斥候小队联络看看。”

“难道你连天灾开始的时间都能预报不成?”

“我没那个能力,但计算源石粉尘的浓度变化还是做得到的。”

“亡灵。”阿斯卡纶听着博士沉稳的回答,最终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敢伤害到特蕾西娅殿下的话,那就算是殿下亲自保护你,我也会杀了你。”

博士回过头来,面罩下的上目光直接对上阿斯卡纶。

“我会记得你的话的。”她只有这一句回答。

 

7:58PM 萨卡兹议事厅

特蕾西娅早已发言完毕。但无论军事委员会如何提出要求,萨卡兹王女始终没有松口,附和他们的计划。

议长的反对让会议陷入了僵局。特蕾西娅注意到了特雷西斯的脸色正在变得阴沉。

由于会议僵持不下,主持人只得提议与会者暂时休息。

“殿下。”跟在特蕾西娅身边的萨卡兹轻轻提醒了特蕾西娅一句:“特雷西斯将军不在了。”

正在看手中的通讯器特蕾西娅微微一笑。

会议等一下就将继续了。

——阿斯卡纶刚刚在通讯中说了一个消息。

——天灾发生了。

 

 

—本节完—



手记:

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终于把这篇写完了。

凛一 岚

【凯博】千年一笑

一个凯厨自我满足的产物罢了


“凯尔希她怎么了?”亚叶刚从病房中走出来,博士就两个大跨步来到了她的面前,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杂乱的头发与憔悴的神色说明了他刚才在外面经历了怎样一场煎熬。

“凯尔希老师她…...失忆了.”亚叶敲了敲自己有些晕的头,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可不是说起来这么轻松的一件事。“万幸的是除此之外都没有什么大碍。

“失忆?和我一样?”博士的语气有些粗暴,但亚叶也能理解,他只是太担心凯尔希了。

“差不多,但也不用太担心,自从你出事之后凯尔希就对这种事格外重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的记忆储存到PRTS上,以防自己失忆导致重要的事情被遗忘,我记得她前不久才储存了一次来着...

一个凯厨自我满足的产物罢了


“凯尔希她怎么了?”亚叶刚从病房中走出来,博士就两个大跨步来到了她的面前,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杂乱的头发与憔悴的神色说明了他刚才在外面经历了怎样一场煎熬。

“凯尔希老师她…...失忆了.”亚叶敲了敲自己有些晕的头,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可不是说起来这么轻松的一件事。“万幸的是除此之外都没有什么大碍。

“失忆?和我一样?”博士的语气有些粗暴,但亚叶也能理解,他只是太担心凯尔希了。

“差不多,但也不用太担心,自从你出事之后凯尔希就对这种事格外重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的记忆储存到PRTS上,以防自己失忆导致重要的事情被遗忘,我记得她前不久才储存了一次来着,不会有太大问题,三天后就能进行记忆恢复了。”

听到这话,博士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长呼出一口气。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虚弱,好像刚刚经历了抢救的不是凯尔希而是他一样。

“可以,”虽然她很想告诉博士凯尔希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了,但要是不让他去见凯尔希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谢了。”博士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病房的门,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她就那样静静地生在那里,视线望着窗外,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崇高、纯洁,不染世之滋垢,于乱世中占得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

“你好。”凯尔希察觉到了有人推门的动静,回过头来向博士问好。

她笑了

博士从未见过凯尔希笑的样子,这是第一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不再属于自己,它已经被夺走了。

“你好,我是博士。”博士从旁边抽来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她旁边。

“博士…...”凯尔希的食指抵住太阳穴,像是在苦苦思索。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别勉强,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博士在短短几秒内就见到了比以往的凯尔希更丰富的表情,在失忆之前,凯尔希从来只有两个表情——巴不得自己死和巴不得自己赶紧死。

对于博士而言,眼前的凯尔希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虽然也确实可以这样说。

“实在抱歉,请问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凯尔希微微低下头,致以歉意。

“同事,或者说你能算是我的上司。”博士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人在失意过后仍然会不自觉地保留一些以前的习惯,这点作为亲身经历过的博士是很清楚的,为此他还被怀疑了好多次是不是在装失忆。

“这样啊,我有什么需要完成的工作吗?”

都失忆了就别想着你那工作了,老老实实休息三天——博士本想这么说,但他很清楚这样肯定是没用的。

“没有,你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他不能给凯尔希施加压力,于是“罗德岛不能失去你”这样的话就被博士给咽回肚子里了。

凯尔希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她的眼神清澈无比,虽说失忆之前也是如此,但和那时比起来,少了那种望不到底的深遂感。就总体上而言的话,凯尔希看上去更单纯了,更像是一个符合她外表形象的少女了。

“记得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博士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有什么需要或者想法都可以说,我们应该都能做到的.。”

博士勉强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温柔的笑容,离开了房间。

“亚叶,有哪些人知道凯尔希的情况.。”刚走出房间关好门,博士就把手撑到了墙壁上,对一旁坐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亚叶问道。

“我、你、华法琳,几个医疗部门的人员以及可露希尔。”亚叶回答道,不知道博士想干什么。

“封闭消息,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什......”

“不要给她施加任何压力,让她好好休息三天.”

博士无视了亚叶的反应,接着开口说了下去。

“以后把她需要处理的文件和工作全都直接交给我,知道了吗?”

“到还真像你能做出来的事.“亚叶苦笑了一下,而后接着开口说道:“三天后她恢复了记忆的话,是记不得这几天发生的事的,就像一桶沙盖在一粒沙子上,她会忘记的,你做的这一切......”

“那太好了。”博士将撑在墙上的手收了回来,在身前握了握拳。“到时就说是她自己处理的文件,不要提我。”

“什么?!”亚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博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是我想封闭消息的理由。不能影响她恢复记忆过后的状态,这是我不想她知道这件事的理由,够了吗?”

博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怒,亚叶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博士。

“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我先走了。

还没等亚叶给出回应,博士就转身离开了,但那不是他办公室的方向,而是凯尔希办公室的方向。

“他刚刚和你聊了些什么?”亚叶回到了凯尔旁边,但博士的那些话仍然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没什么…就说我和他是同事关系,然后让我好好休息,好像就没别的了。”

同事关系!

这个词又给了亚叶沉重地一击,她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离她远去。

“但我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亚叶的手再度扶上了太阳穴,但头疼却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的话,应该不会第一时间来看我才对,所以我觉得不像。

你也差不多得了,刚醒没多久就在这推理,亚叶在心里这样说道。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亚叶只能这样回答道。

但凯尔希并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只是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堆积起来的文件已经有很多了,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要想处理完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博士就毫不犹豫地从衣服内侧取出了一盒理智剂,往自己手臂上扎去。

“虽然说你让我少用些这种东西呢...…”博士往后一倾,靠在了椅子上,环视了一圈凯尔希办公室的布置。“但这也是为你,就原谅我吧。”

博士摇了摇头,将强行振作的精神集中到了面前的文件上。

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取出了自己的电话,拨通了最近的一个号码。

“喂?”那头传来了亚叶的声音。

“不要告诉凯尔希她这段时间的记忆会消失,万一她又去储......“

电话被挂断了。

博士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没再去在意,他又投身于文件处理之中了。

凯尔希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但她却难得地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请问......博士的办公室在哪里?”

当亚叶正出神地望着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凯尔希时,后者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啊!哦,他啊,外面的分布示意图上标出来了的,你去看就知道了。”亚叶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她不由得开始仔细思考起自己对失忆后的凯尔希的看法来。

她那天晚上和凯尔希还聊了挺久的,现在凯尔希给她最深的感受就是她不是凯尔希,她真的,几乎和原来那个凯尔希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完全就是顶着相同外表的毫不相干的两人。原来的凯尔希说话绕弯子,现在的她直率;原来的凯尔希像个理性的机器,现在的她,居然会害羞!这个和凯尔希八竿子打不看的词语如今今然会用来形容凯尔希,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东西,那可里是凯尔希啊!

但说实话,她觉得现在这样的凯尔希挺好的,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凯尔希,不过这肯定不可能就是了。

“你要去找他吗?”亚叶问道,虽然这其实早就在她预料之中了。

“嗯,我觉得那个人好像不太一般。”凯尔希脑中又浮现出了博士的身影,他来得那么匆忙,走得也那么突然。

后来还来了几个人看望她,有个叫华法琳的,还有个叫可露希尔,她们呆的时间比博士长上了不知道几十倍,但留下的印象却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这种感觉或许来自于失之前的自己,她想要再见他一面,让自己亲身的感受来告诉自己答案。

“你们两个可真像啊,失忆后都说了这种话。”

“什...什么?他也失忆过?”凯尔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身子转向了亚叶。

“是啊,你不...…哦我忘了......他的记忆只有最近这几个月的,那之前的他全忘了。”亚叶一时还没能理解凯尔希的疑惑,她果然还是习惯了,习惯以前那个凯尔希,一时变化这么大自己都有些混乱了。

“他没有储存记忆吗?”

“当然没有啊,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因为他失忆才产生灵感研发的,而且因为技术问题,目前只能你一人使用。”亚叶本想说“源石技艺”,但她不确定凯尔希现在能不能理解,就转用其它方式带过了。

“怎么会这样…...”凯你希咬住了下嘴唇,神色里多了几分担忧。

“或许你去和他聊聊能了解到更多。”亚叶提议道,虽然两天过后凯希就不会再关心这些事情,但要是让她这段时间里好好呆着休息什么也不要做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休息也不至于在一张床上躺三天啊。

“也对,那,我先走了。”凯尔希站起身来,朝亚叶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亚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默注视着凯尔希离去的身影。

“她甚至连关门都那么温柔。”亚叶小声感叹道。


“嗯...…好,只要再处理完这些,就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博士将已经处理完了的文件给堆到了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摞需要检查校对的报告。

手几乎是出于肌肉记忆地伸问了咖啡杯的位置,将其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这咖啡怎么没味啊?”将杯子放回原处后,博士才舍得得分出那么一点可怜的时间去看一眼——里面已经没有咖啡了。

苦笑了一下,博士拉开了抽屉,想取一支理智剂出来,但那里只剩下了七零八落的几只包装盒,理智别已经是一支也不剩下了,此时再望向垃圾桶,里面已经装了小半桶废弃的针管了。

“哈...…哈哈......看来又得去医疗部拿理智液了,但是凯....…哦凯尔希现在管不了我了,好。”博士自我沟通了一番,而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双腿突然一软,他又没站稳,摔回了椅子上。

“太久没休息了吗.……”博士揉了揉已经乱成一团了的头发,一看时间,自己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合过眼了。

博在处理完凯尔希办公室堆积的文件后天都快亮了,但他也设打算体息哪怕一会儿,立刻就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还不忘顺走了凯尔希桌上的理智剂。

“哦...…对,我还有支从她那里拿来的理智剂。”

正当博士这样想着,打算在身上翻一下仅剩的理智剂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你好!请问博士在吗?”

很熟悉的声音,但博士却设法将声音与人对上号,而且他也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请进!”博士将理智剂为收入了随时可以拿到的包中,重新端坐到了桌前。

“凯尔希?你怎么来了?”

凯尔希推开了一个门缝,往里面瞄了瞄,确认博士在里面后,才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啊!你在工作吗?”

看到博士桌上堆得跟山一样的文件时,凯尔希直接被吓得往后后退了两步,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工作量真的是人能完成的。

“刚才在工作而已,现在已经完成了。“博士的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既然凯尔希到自己这里来了,那就只能把工作先丢一边了,虽然这样可能会导致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休息时间化为泡影呢?

“这样啊。”凯尔希拉开了博士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博士..….你的黑眼团好重...…是不是设好好休息?”

“有吗?可能昨天晚上稍微睡晚了点……”博士揉了揉眼睛,不知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已经到了如此高的一个境界了。“要喝点什么吗?咖啡?红茶?”

“咖啡吧。”凯尔希答道。

博士很快就准备好了两杯咖啡,一杯没加糖,另一杯也没加糖。

其实博士喝咖啡时是会加糖的,虽然不多,但他并不喜欢那种一点甜味都没有的感觉,但现在他喝咖啡的目的只有提神,那就没必要了。

凯尔希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只喝不加糖的咖啡,而且她的咖啡粉会加得非常多,其苦涩程度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哇啊!你冲的咖啡好苦...…为什么一点都不甜啊!”

所以当凯尔希吐着舌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博士的手直接就悬停在了半空中。

“你......喜欢喝甜咖啡?”博士惊愣住了,为什么凯尔希失忆过后跟彻底变了个人一样?这可比咖啡要提神多了。

“当然啊!这么苦的咖咖啡谁喝得下去中啊!你不会是想趁我失忆报复我吧?”凯尔希向博士投去了怨恨的视线,耳尖随着她高涨的情绪一摇一摇的。

“不是的…...我...…我这就给你拿糖。”博士只觉得现在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失忆过后情感,态度以及处事方式会有变化,这点博士能的够理解,但为什么,味觉应该不会发生变化才对啊?更别提这应该划入习惯的范畴了。

博士将一盒方糖递给了凯尔希,脑中依然想着刚刚才的事情。

“这还差不多。”凯尔希接过方糖,鼻子轻哼一声,脸上不满的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博土就这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凯尔希往里面加入方糖。

一颗,两颗,三颗。

每加入一颗方糖,博士心中那个凯尔希的形象都会被重重地砍上一斧。

凯尔希轻声哼着曲子,灵活地用勺子搅拌方糖, 嘴角微微勾起的幅度显示出主人此时愉悦的心情。博士不禁看入了神。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感受到博士异样的视线后,凯尔希的脸上露出了有几分嫌弃的表情,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加这么多糖。”博士回过神来,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东面,将咖啡送到了自己嘴边。

但她真的加了太多糖了,搞得博士觉得自己的咖啡都有些甜了。

“难道我失忆前喝咖啡不加糖的吗?”凯尔希问道,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至少我没见到过。”

“唔.…..我有种感觉,我应该是喜欢甜咖啡才对。”凯尔希歪着头,用手指抵着下巴思索的样子可爱极了。

博士能理解她说的感觉,自己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这应该是习惯,习惯是唯一能够超越时间与记忆的东西。博士认为。

难道其实凯尔希她…...

博士没敢再想下去,因为他又想起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凯尔希。

“那我就不知道了。”博士结束了这个话题。

凯尔希也没有再过问,只是又喝了一口咖啡,感受着甜味逐渐在嘴中散开来的感觉,而后端坐好了身子。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博士心里突然一惊,凯尔希的这一句话几乎是唤醒了他心中最原始的恐惧,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以前那个凯尔希,便镇静了下来。

“说吧。”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博士的手指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但凯尔希并没有发现。

“我记得你问过,就是同.……”

“同事会第一个赶来看望我吗?”凯尔希打断了博士的话,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定,虽然表情不及失忆前严肃,但压迫感却一点都没少。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博士错开了视线。

“我想知道。”凯尔希没有退让。

“可能......不止于此吧,志同道合的伙伴之类的?我也说不太清楚。”博士面露难色,看上去像是不知道么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其实不是。

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博士的内心在这样呐喊。

但对她发泄情绪是没用的,现在的凯尔希不应因她过去的事情而遭到无端的指责,就如同他自己一样。

所 幸的是凯尔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博士也得以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态。

“你的头发好乱啊。”凯尔希突然向前探出了身子,伸手抓了一把博士的头发,眉头微微皱起。“而且好长,比我的还长......”

博士被凯尔希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上半都向后倒去,一脸惊恐地看着凯尔希。

“你怎么么了?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凯尔希像在赌气一般,将博士的头给抱了回来。

“既然你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就多花点时间打理一下啊。“虽然博士是在被凯尔希说教,但这种温柔的语气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就连内容都是平时完全不会关心的。

博士已经完全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了,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只让他的思维落入了更加深邃的黑洞中。

“到沙发上去,我给你整理下头发。”

“用不着......我可以自己处理。“勉强连接回身体控制的博士本能地拒绝了凯尔希,或许现在一支理智剂是不够保持他的理智的了。

“我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凯尔希拍了拍博士的后脑勺,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向了沙发。

现在的博士脑子里只剩下了混乱,一时凯尔希真可爱和不能利用凯尔希失忆两个想法展开了对垒,博士需要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快来啊!还在那愣着干什么?”

但凯尔希的一句催促让博士的抉择顿时分出了高下,既然自己的目标是让凯尔这三天能好好放松一下,那顺从她的意愿也未必不可为。

尽管这样会显得有些狡得和无耻,但他不愿见到凯尔希露出难过的神色,无论是什么时候,即使她会忘记。

博士驱动腿来到凯尔希旁边,在那坐了下来。

光滑的双手攀上了博士的头部,柔软的触感让他的神经变得无比敏感,每当凯尔希修长的手指划过颈部时,心中都会涌起一阵悸动。

由于靠得太近,凯尔希芬芳的体香传入了博士的嗅觉系统当中,以前博上和凯尔希共同办事的时候也间到过这种味道,但那时专注于工作,没太注意这些,现在可不一样了啊!如果凯尔希现在绕过去看博士一眼,就会发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博士只得轻咳两声,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你昨天是不是熬夜工作了?”凯尔希从旁边拿来了一把梳子,慢慢地为博士梳着头发。

“没有啊,只是......””

“你骗谁呢!”凯尔希停手掐了一下博士的微腹,脸上浮现出了幽怨的神色。“桌上那么多文件是你两三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博士想接着狡辩过去,但却找不到借口糊弄了。

“脸色也那么差,黑眼圈还那么重...…”凯尔希还在继续给出论据,私毫没有放过博士的样子。“自己都不注重身体,还要我好好体息...…”凯尔希越说越觉得来气,用力地往后拉了一把博士的头发。“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对博士的关心已经远超出一般的范畴了。

“疼…我知道了。”博士无奈,只得向凯尔希妥协了,但其实博士以前已经听凯尔希因为这件事说教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但那时凯尔希的态度可不像现在这么温柔,博士往往也是听两句就变得烦了,这种事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博士基本上都是和凯尔希对着干,没有哪次是听了她的话的。

不过就算这次凯尔希态度温和了许多了,博士也没法保证自己能听从她的意见,毕竟还有那么多工作在等着他的,他宁愿被凯希因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被说教,也不想让凯尔希再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连工作都不能完成。

对不起啊,如果你以后还能像这样态度好点的话我会听你的话的。——博士在心中这样说道。

博士的头发很快就被凯养理顺了,慵懒地披在身后。

“呼,总算看上去好一点了。话说你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可露希尔让我这样留的。“博士把滑落到脸颊的几缕发丝拨回了耳边,对此并未展现出太大的兴趣。

自己从石棺里被救出来后是把头发剪短了的,但没过多久可露希尔就给自己提建议说还是留长发比较好,然而博士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提这样一个建议,但还是照做了,后来觉得这样还挺适合自己的,就一直保留下来了。

“还多好看的嘛。”凯尔希突然给出了这样一句评价。

“是,是吗?谢谢。”博士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凯尔希对自己工作以外的地方给出肯定的评价,一时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凯尔希的视线四处打量起了博士的办公室,但除了墙上一维科学性极强的书籍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单调,无聊,这是凯尔希留下的印象。

“你的办公室怎么这么无聊啊,一点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

你的不也是吗?——博士很想这么说,但要里凯尔希听了自己的话跑去将她的办公室装饰了一番那等她恢复记忆后自己就没好日子过了。

“办公区域严肃一点也挺正常的吧?”

“我倒是不太喜欢这种过于严肃了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凯尔希第几次刷新博士的认知了,说实话他都快麻木了。

“要出去转转吗?”凯尔希向博士提议道。“快到午饭的时间了。”

“啊,我就不用了,你自己…...”看到凯尔希视线的温度不断下降,博士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好吧,你等我一下。”

“好耶!”凯尔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而后踮起脚尖,将身子微微前倾。“那我去外面等你。”

什么啊,这凯尔希也太可爱了吧!

博士现在的心率直逼120,但他必须要控制好自己,眼前的这个凯尔希只是暂时的,两天过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凯尔希是不会对自己有兴趣的,她只不过是失忆了而已。

在这样告诫了自己过后过后,博士才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拿上桌子旁边的饭卡,博士最后望了一眼那一堆未完成的工作。

自己今晚估计又要加班了,回来的时候还得去一趟医疗部拿两盒理智的才行。

这样想着,博士再次摸向那支理智剂,毫不犹豫地住手臂上扎去。


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罗德岛的食堂内并没有几个人,这对博士来说是个好消息,要是人多的话他可能就需要给可露希尔她们打电话请求协助了。

随意地点好了餐过后,博士和凯尔希坐到了角落的位置,得益于平时凯尔希恐怖气场的缘故,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两个,就连看都只敢偷偷瞟一眼,这片区域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一片禁区。

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

“凯尔希!你没事吧?”像是知道他们两在这似的,阿米娅直冲着跑了过来。

也对,阿米娅先前出去调查了,没在罗德岛内部,应该是听到凯尔希受伤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所以当时亚叶没提她的名字。

“这是?”凯尔希向博士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阿米娅。”阿米娅回答道,看样子她们已经告诉她凯尔希失忆的事了,也好,不用自己再解释一番,但就是不知道后面提的那几个要求她们有没有一并转告。

“我没事,阿米娅。那个请问......”

“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你的女儿。”博士猜到了凯尔希想说什么,提前做出了回答。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凯尔希说话,感觉还挺爽的。

“那是什么形容......”阿米娅看了博士一眼,又转而面向凯尔希。“但你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凯尔希仔细打量着阿米娅,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于是她顺从了自己的意愿。

“那个......凯尔希?”

凯尔希突然上前抱住了阿米娅,右手不断轻轻拍打她的头。

“很正常的。”博士无奈地回答道。但其实他觉得凯尔希对阿米娅做这种事应该还挺正常的, 不像对自己反差那么大。

听到博士这么说,阿米娅也只能放松了,用心去感受凯尔希温暖的拥抱。她很喜欢。

无论怎么看,凯尔希和阿米娅的关系都太像母亲与女儿了,在凯尔希失忆过后这点就提现得更加明显。

如果习惯是唯一能够超越时间与记忆的东西的话,那会不会在巴别塔的时候她也经常像这样抱阿米娅?

博士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而且这种事情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你先和阿米娅一起逛逛好吗?”博士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中,而后站起来对着凯尔希说道。

“我没问题。”阿米娅毫不迟疑地答道。

凯尔希向博士投去了不满的视线,但也没说什么。

于是博士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食堂,向医疗部走去。


“给我两盒理智剂。”

对方才刚刚看到自己,没有任何别的寒暄与问候,博士就道出了前来的目的。

亚叶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是对的了。现在给她最大冲击感的不是失忆过后的凯尔希,而是眼前这个像疯了一样的博士。

“凯尔希说过不能......”

“她不会知道的。”博士立刻回答道。

“我是凯尔希的徒弟,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还是她的?”亚叶的脸上挂着笑容,但没人会觉得她的笑是表现的一种名为高兴的情绪。

“好吧,我不要了。”发现亚叶基本上不可能给自己理智液之后,博士自觉地就放弃了。“阿米娅她知不知道我说的那些事情?”

“知道,虽然她并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选择相信了你。”亚叶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说实话她真不能理解博士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做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记忆恢复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哦?我还以为你会对现在的凯尔希有所不舍的。后天上午就可以了。”

“她的工作已经转移到我的办公室了对吧?”博士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亚叶对“工作”这两个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那我回去休息了。”

留下这句话,博士就离开了,但走的方向并不是朝着他自己的房间。


“你不去陪你的凯尔希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可露希尔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脸色宛若一个死人的博士。

“交给阿米娅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博士答道。他早就做好了医疗部不给他理智液的准备,不如说以前每次凯尔希下达禁止给博士提供理智液的命令之后他都是到这里来过度的。

“你难道不想和她多呆一会儿?现在这个样子的凯尔希以后可就见不到了啊。”可露希尔当然知道博士到自己这里来的目的,但她更想知道为什么博士没有和凯尔希在一起。

“我不会只做那种只是自我满足的事的。”博士直对上了可露希尔的视线,没有一丝想要逃避的打算。“况且那连自我满足都算不上。”

“这个说法真有你的风格啊。”可露希尔戏谑的视线扫过了博士的全身,作为巴别塔的老成员,她知道的东西可比那些人多多了。“你觉得她会因此而感动吗?”

“我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知道。”

“别骗自己了!”可露希尔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博士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人不断地撕扯。“你其实还是希望她能知道这一切的对吧?”

“随你怎么想。”

“毕竟付出了这么多,还是想有回报的。”

“闭嘴。”博士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

“你应该觉得这种反差挺能打动人心的吧?”

“我叫你闭嘴!”博士的手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桌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上面的东西尽数散落。

看着博士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可露希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样才对嘛,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博士长呼出一口气,捏起的拳头松了开来,眼中的情绪也逐渐从愤怒变成了悲伤。“至少,我这样做了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哪怕一直都不会有回报?”可露希尔给了博士两盒理智液。

“哪怕一直都不会有回报。”接过理智液,博士起身向可露希尔道了个谢,然后转头离开了。

“你还真是关心她呢......”望着博士离去时落寞的背影,可露希尔不禁小声呢喃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关心自己呢?”


看来亚叶已经把凯尔希那边的工作转移到自己这边来了,自己办公桌上先前的那些处理完了的文件已经被人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工作。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丢下这些工作不管,到床上去好好睡上一觉,但下一刻他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掀开左手的袖子,上面满是红色的针眼,以至于博士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苦笑了一下,博士掀开了右手的袖子。


有些事情在做的时候并不会察觉有什么不对的,但如果事后回想起来就会羞耻得无地自容。现在的凯尔希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去抱他的头啊!”

凯尔希满脸通红,将头狠狠地砸进了枕头之中,双腿不断地蹬着无辜的被子,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蠕动着将头探了出来,凯尔希的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就是......这只手......”

看着自己白净光滑的手掌,凯尔希的脑中又浮现出了自己为博士整理头发时的场景。

“你在干什么啊凯尔希......”凯尔希将腿勾起来缩作了一团,现在她只想穿越到过去将那时的自己给掐死。

明明自己才见了他两面,明明连以前的关系都不清楚,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是......但是......

居然莫名地有一丝高兴。


夜晚的死寂有时实在过于令人胆寒,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博士就这样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中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随着最后一个签名的落下,博士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抬头一看,已是凌晨四点了。

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博士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虽然感觉稍微有些饿,但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并不是这个。

离开办公室,博士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还没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


“博士在吗?”

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这样喊道。

“明明其他地方都不在啊?”

听上去像是凯尔希的声音。

“博士,你在里面对吧?”

她又来找我干什么?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吧?

“博士,我们去约......不是!我们出去玩吧!”

“哈啊?!”

一声不可名状的博士尖叫响彻了罗德岛内部。


“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的。”博士将手撑在额头上,虽然说这一觉他睡得挺安详的,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但五个小时相对来说还是太短了点,再加上过度使用理智剂的副作用,脑中不时就会传来阵阵刺痛。

“因为昨天已经在罗德岛里逛了嘛,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就只能去外面玩了。”凯尔希的脸颊微红,其实这是可露希尔给她提的建议,但她也觉得挺有用的就是了。

“阿米娅呢?她应该可以陪你一起吧?”博士现在只觉得有些头疼,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太适合出去玩,虽然工作也是一样的。

“她昨天陪我转了一天,今天接着回去继续她的调查了。”凯尔希说道,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三个人一起出去玩的,但凯尔希还没醒的时候阿米娅就离开罗德岛了。

“这样啊......”博士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出去玩这件事他是逃不掉了,如果自己的初心是让她能够好好休息一下,那出去玩也未必不是一个放松的好选择。

但博士的脑中又响起了昨天他和可露希尔说过的那些话,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明明之前还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哪怕一直都不会有回报”,结果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只是通过诡辩来欺骗自己,不过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你......怎么了?”

听到凯尔希担忧的声音,博士才睁开了眼,她的身子微微后倾,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挂着怎样扭曲的一副表情。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博士放下了手,尽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东西。

“那......你答应了吗?”凯尔希偷偷打量起了博士的表情。

“可以。”博士尽量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马上凯尔希就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笑容。

那绝对是博士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她的笑是那么的纯粹和自然,以至于博士几乎忘记了这世间其余的一切。他想用尽自己的记忆,来记住眼前这幅绝美的画面。哪怕——哪怕自己没法想起以前的事情,他只要能记住凯尔希的这个笑容,只要凯尔希能这样一直笑下去的话——

“那我去外面等你。”

凯尔希起身一阵小跑,离开了博士的房间。

博士只是望着凯尔希的背影,不知自己回应有没有被听见。


“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并肩走在龙门的街上,凯尔希不经意间又看到了博士的黑眼圈,虽说比起之前来说好很多了,但还是有点明显。

“其实我昨天原本睡挺好的,就是有人来把我叫醒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博士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凯尔希一眼。他一直想这样做很久了,但没有一次是有了这个胆子的,既然今天碰上了,那可得来试一试。

“啊......唔......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凯尔希顿时涨红了脸,连看都不敢看博士一眼,支支吾吾地往外输送着道歉的词句。

她真的是太可爱了!

此时博士的脑中就只剩下了这个想法,他现在就想连接PRTS,代表罗德岛向整片泰拉大地发出宣告——凯尔希他妈的天下第一!

但是这种东西终究是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博士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开口说道:“没事的,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我也该起床了。”

这倒是实话,不过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在两点的时候就睡觉了,而且也不会负荷工作五十多个小时。

“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博士不能理解,在他印象中凯尔希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但凯尔希这两天颠覆的他的印象已经够多了,再来几件他也能接受了。

“以后要好好关心自己的身体,不准像之前那样熬夜加班了。”凯尔希神色十分严肃,从语气上也能听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我会的。”

博士很清楚自己在说谎,因为她之后不会记得现在的事,所以所有的承诺都不必真正负责任——这很无耻,但很实用。这种温柔的谎言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希望你会。”

不知为何,凯尔希道出了这样一句。尽管这句话的主人或许并无他意,但一旁的博士却为之一震。

希望有一天我会。博士在心中默念。

此时再看向凯尔希,她正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该去哪里玩呢?”

博士没有说话,因为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罗德岛——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

“去游乐场怎么样?”凯尔希转向博士,用眼神询问博士的意见。

“我没意见。”博士答道。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快受不了了!


“这个看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而且应该也不吓人。”二人停在了一个名叫“空中秋千”的项目面前,这里的人也不是特别多,如果想的话很快就能玩到。

“额,让我扎一下头发先。”博士看到那个在空中甩来甩去的东西,顿时意识到自己这个头发待会估计会直接爆炸。

哈哈哈真有意思啊凯尔希不用担心头发问题博士反而要担心头发问题。

博士的手熟练的绕过头发,不一会就扎了个团子头出来。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熟练......”在旁目睹了全程的凯尔希看向博士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伸手抓了抓自己只是垂到肩部的短发。

“你头发比较短也是正常的吧?”

“你不喜欢短发吗?”

“没有啊,你那种我就挺喜欢的。”

“这,这样吗,我更喜欢你的那种来着。”

“......”

“......”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二人不由得干咳了两声,但那份微妙的气氛还是没有就此散去,幸得这个项目刚好结束,二人才能从沉默中解脱出来。

放好自己的物品后,博士和凯尔希一前一后坐到了位置上。

“怎么感觉这个好像是给小孩子玩的啊......”之前还没注意,在坐上去之后才发现周围的几乎都是些小孩子,博士感觉自己坐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突兀,但要是这么算的话前面还有个......

“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吗的?”凯尔希转过头,看向博士的眼神中混杂着几分不悦。也对,这人失忆之前就喜欢到处捡孩子,会不会她其实是个改过自新的人贩子?

博士不敢再接着想了,要是让凯尔希知道刚才自己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以后在罗德岛上就混不下去了。

“没有啊,只是发表一下意见。”

博士随意地答道,至少凯尔希终于做了件负荷她形象的事了。

虽然说来游乐场玩这个就足以让她的形象崩塌了。

随着设施的启动,博士和凯尔希逐渐地升高,最后在差不多离地三米的地方绕着中间的柱子转了起来。

怎么说呢,在刚刚升空的时候确实会有短暂的失重感,但也仅此而已了。后面除了往空气上撞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但前面的凯尔希好像不太一样,她像是非常享受似的向外伸展开了自己的四肢,隐约能看见她脸上勾起的嘴角。你这人啊,告示上面不是说了手不能松开吗!

“博士!有没有感觉很凉快!”凯尔希回过头来对着博士大喊道。

你是打算把告示上面的规则全部违反一遍吗?要不你把安全带也解了吧?

博士叹了口气,但他马上又发现其他的小孩子好像也都把手松开了,脸上全都挂着兴奋的表情。

啊......会不会在别人看来就我一个人死抓着吊绳不放还面无表情看上去怕的要死啊。博士想到,心里逐渐变得不安了起来。

“博士!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凯尔希这次甚至把手放到了嘴前作喇叭状。

实在是没办法了,博士也伸展开了四肢,感受凯尔希所说的凉快。

“听得到!”

“你看!这不挺有趣的吗!”

“是啊!”

即使知道这种时光转瞬即逝。

即使知道她会将这一切都忘记。

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过。

即使直至世界终结,也要清晰地记住这一切。

想到这里,博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


博士和凯尔希一人一个冰淇淋,正在游乐园内寻找下一个目标。

前几个项目都是交由凯尔希选择的,不能说是不刺激吧,只能说是无聊,得亏对象是凯尔希,不然他还真有可能直接在旋转木马上睡着了。

现在决定权到了自己手中,那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博士将视线放到了山顶的跳楼机上。

“凯尔希,那个怎么样?”

顺着博士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凯尔希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说话也开始结巴了起来。

“啊,那,那个啊,我觉得,是不是有点......”

“算了吧,换一个。”

博士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提议,自己的目的是让凯尔希放松,既然她不想的话就没必要考虑了。

也是,差点就真当成在和凯尔希约会了。

就在博士在心里自责的时候,凯尔希突然拉住了博士的手臂,将头偏向了一边。

“就,就那个......”


“你确定吗?现在告诉工作人员不玩了还来得及。”

做好安全措施之后,博士有些担忧地看向了一旁的凯尔希,她的脸色都已经发白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安全带。

得亏凯尔希身材好啊,已经是扣到最紧了,但安全措施只能保证物理上的安全,并不能保证精神上的安全。

“你,你在小看我吗?我可不怕。”凯尔希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博士,只不过水汪汪的眼睛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看来凯尔希失铁了心要逞这个强了,博士只是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了。

跳楼机不断地上升,凯尔希没忍得住往下看了一眼,而后立刻闭上了眼睛,一把抓过了旁边博士的手。

“我不玩了!放我下去!”

博士就猜到了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凯尔希要抓自己的手。

“冷静,凯尔希,别慌。”

没办法,博士只能在空中给凯尔希展开心理辅导了。

“你别往下看,不要去想,马上就会结束的。”

跳楼机来到了最高点,但博士其实觉得还好,毕竟他和煌一起跳过机。

“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不信你看我,我就......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士的尖叫盖过了凯尔希的声音。


“你,你还好吗?”凯尔希上前拍了拍博士的背部,但后者只是保持将头靠在墙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别笑,要脸。”隔了半天,博士才生无可恋地从口中挤出了几个词语。

他看到了,所有人都在憋笑。

当他从跳楼机上下来瘫倒在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憋笑。包括凯尔希。

没脸见人了。博士这次真的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我没笑啊。”凯尔希答道,这倒确实,因为她刚才已经差点笑断气了,现在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别自闭了,我们去照个大头贴吧。”

“哈?”博士记得安洁莉娜也这样说过,但那时他工作多得要死,就直接拒绝了。不过就算没工作他估计也不会出罗德岛。

“走啊,哪那么多话!”

见博士还是没有反应,凯尔希直接上手抓住了博士的手臂,拉着他就走了。

“所以大头贴是什么啊!”


“就是这样照个相吗?”博士看着眼前的机器,心里充满了好奇,说实话他还没见过这种东西,难不成自己已经落伍了?

不过这个也太少女了点吧,如果说安洁莉娜的话博士还能理解,但是凯尔希......

“来!笑一个!”

凯尔希突然挽过博士的手,将身子贴了上去。她的表情到是挺自然的,但博士的就不一样了,你跟别人说他刚刚见鬼了都有人信。

“什么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凯尔希嫌弃地看了一眼博士,但还是取出了照片。

“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博士看着凯尔希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心里只剩下了迷茫。

这什么闪电战啊!明明你先一声不吭就靠过来了好吗?

“不能!”凯尔希斩钉截铁地答道。

博士带着无奈的表情看了一眼机器上那张照片,意外地发现效果还不错。

但就在这时,他的脑中传来了一阵刺痛。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片大地,将一切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凯尔希和博士并肩站在最高处,靠着栏杆欣赏这副美景。

“真好看啊......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吧?”

博士没有回答。

当凯尔希带着疑惑的神色转过头时,博士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


“博士他,怎么了?”

“他需要休息,他四天只睡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他手上那些针孔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

“那时理智剂,用来强行振作精神的,这超出规定用量将近十倍了。”

“他为什么要......”

“我也不能理解。”


当博士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趴在自己床上的凯尔希,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呼吸十分平稳,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

“博士......”她的嘴中这样念叨着。

“凯尔希?”博士并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他最近的记忆是在和凯尔希一起看日落,然后他应该回来继续工作才对,但现在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博士?你醒了?”听到博士的声音,凯尔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发现博士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正疑惑地盯着自己。

一想到亚叶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凯尔希的眼泪有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她走上前去,狠狠地按住了博士的肩头。

“骗子......”

“我......”博士头一次因为凯尔希的事而感到愧疚。

“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不跟我说!”

凯尔希的眼泪划过脸颊,一颗又一颗地滴在了博士的被子上。

“我只是想你能好好休息......”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啊!你把我的心意当成什么了!难道就因为我失忆了,我的心意就要低你一等吗!”

凯尔希在怒吼,在咆哮,歇斯底里。

博士不敢再直面凯尔希的审问,移开了视线,但凯尔希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伸手将博士的头拧了过来,强迫其看着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意你这种人啊!”

在最后一句被凯尔希吼出后,她将头埋入博士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凯尔希......”博士只是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凯尔希,嘴中念叨着她的名字,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作和反应。

这是他想要的吗?或许是,但他的心头萦绕着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他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凯尔希的头上,对方的体温瞬间传达给了彼此。

“别哭了,凯尔希,笑一笑吧,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居然这么烂,博士自己都想给自己两巴掌,往旁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凯尔希失忆已经过去三天了,也就是说她今天就能恢复记忆了。

“你喜欢看我笑吗?博士。”

凯尔希抬起头来,向博士投去似是征求回答的视线。

“最喜欢了。”

或许这已经等同于告白了吧,博士想到,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便涌了上来,趁人之危,应该可以这样形容吧?博士只能欺骗自己这是为了让她没有负担,但这种话无论说多少遍,自己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无耻的欺骗与逃避。

凯尔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绽放出了笑容。

如果是为了博士的话,那她一定笑得出来。

“你应该要恢复记忆了吧?”博士问道。

“嗯,我说再见你一面就去。”

博士的心脏猛地一震,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凯尔希能够永远这样下去。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快对自己感到反胃了。

“你能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临走前,博士问道。

“我想我会的。”凯尔希留下一个微笑,离开了博士的病房。

“你不会的。”

博士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而后翻身下了床。

“她不会的。”


“亚叶。”博士来到了亚叶的旁边,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睡眠后,他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

“什么事。”

“凯尔希的工作在她的办公室还是我的办公室。”

亚叶又重新体会到了三天前头晕目眩的感觉,她真想联合华法琳把他给解剖了看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她的办公室。”

“谢了。”听罢,博士立刻动身赶往凯尔希的办公室,至少现在,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凯尔希的余温。


“终于来了吗?”可露希尔的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正上下打量着前来恢复记忆的凯尔希。

凯尔希四处张望,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可露希尔身边的一个椅子上,应该是要躺在上面进行操纵。

“这是你自己研制的,目的是让重要的记忆不被丢失。”可露希尔解释道,但凯尔希是知道这个的。

“把控制面板给我,我自己来。”凯尔希说道,向可露希尔投去了冷漠的视线。

“好嘞!”可露希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将控制面板交给了凯尔希。


时间在工作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的,当博士从工作中解脱出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了。按理来说凯尔希的记忆应该是恢复了的,现在可能正在视察罗德岛的工作,但博士早就和那些人打好招呼了,就说她一直在自己办公室里工作,其余各部门也因为根本不知道凯尔希失忆的事情而正常运转中。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到以往的节奏中了。

这样想着,博士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但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是凯尔希。”

冰冷,宛若机器一样毫无感情的冰冷,与几个小时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流泪的凯尔希差别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但这也正是博士所熟悉的。

“请进。”博士的语气不知是烦躁还是安心。

门被推开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凯尔希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博士的房间,然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桌面的文件上。

“要喝咖啡吗?”

“可以。”

凯尔希径直走到了博士办公桌的面前,坐了下来,开始翻看那些文件。

博士很快就准备好了两杯咖啡。一杯没加糖,另一杯加了三颗糖。

他想知道,凯尔希究竟是喝苦咖啡还是甜咖啡。

“看来你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自觉性,能够在不受监督的情况下完成工作。”

博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甜咖啡递给了凯尔希。

“这几天我的这些文件都是直接传达出去了,没有交你审核。倒是你那边的文件在下达之前我都检查了一遍。”

“做得不错。”凯尔希面无表情的夸赞了一句,而后将咖啡送到了嘴边。

但仅仅是轻抿一口,凯尔希就将咖啡放回了原处。

“我认为咖啡这种用于提神的工具应该是不必有其他作用的,即使部分人可能认为咖啡是供休闲的饮品,但于我而言不是这样。糖分只会削弱其原本的功效,我希望你能够早日理解这一点。”

“啊,我拿错了,你的是这杯。”

听到凯尔希的说教,博士感觉自己人都麻了,试验不试验的事就暂且放一边不谈,为什么关一个咖啡她能说这么大一段啊?

凯尔希看了博士一眼,而后拿起了博士重新递给自己的咖啡。

“差强人意,咖啡粉再多一点会更好。”

博士的眼中或是震惊,或是疑惑,他拿起本应属于凯尔希的那杯咖啡,小嘬了一口,感觉也没那么甜,还是能尝出苦涩的味道。


凯尔希恢复记忆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之中,虽说博士因为之前失忆的凯尔希的行为对她涨了许多的好感,但不到一天就被那个令人火大的凯尔希给压回去了。如此感觉的不止博士一人,还有他面前这个前来向他抱怨的萨卡兹。

“博士,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华法琳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给博士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什,什么计划?”博士现在只觉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华法琳会跑到这里来。

“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安排我和凯尔希一起,我趁机打晕她,然后想办法让她再失忆一次,怎么样?”

“否决,你可以回去了。”

“别这样嘛......凯尔希她好凶啊,还是之前那个凯尔希好,又可爱又温柔,难道你不喜欢吗?”华法琳趴在博士的办公桌上,向上仰视着博士。

“你觉得凯尔希知道了你说的话会把你在舰桥上挂几天?”

“你胸口包里的是什么东西?”

华法琳将头立起来,好奇地盯着博士包中露出的一角黄色的东西。

“什么?”博士顺着华法琳的视线看去,只看到自己胸口的包里有一张像是照片的东西,博士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将照片取出,凯尔希俏皮的笑容与自己惊慌失措的反应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很难想象两天前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如此陌生了。但博士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自己的包里,这不应该在凯尔希那里吗?

“什么啊,我要看!”华法琳伸手,想要拿过那张照片,还好博士反应快,没能让她得手。

“给我看看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昏倒那段时间了,难道她在那个时候把照片塞给自己了?不应该啊?为什么啊?

“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华法琳。”

凯尔希的声音一下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现凯尔希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冰冷的视线让二人感到有些胆寒。

“我,我,我们在讨论工作,工作,对吧,博士?”华法琳松开了博士的衣领,向他投去了寻求赞同的眼神。

“还是不要挣扎了吧。”博士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华法琳报以同情的视线。

“唔......”华法琳绝望地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博士,我并不认为这种小事是你分心的理由,我希望你能理解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然后明白自己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我知道了!”

博士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但凯尔希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博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不禁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那不是自己的字迹。

当凯尔希取出自己失忆那几天的文件想要重新检查一下之时,她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能够理解,人在失忆过后字迹可能会发生变化,这点她能够理解,但是。

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博士的。

凯尔希找来了“自己”失忆期间所处理的所有文件,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上面的字迹无一例外全都是博士的。

凯尔希感觉自己的头稍微有些涨,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凯尔希她生气了。


“我是凯尔希。”

“请进。”

这样熟悉的对话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当凯尔希坐到自己面前时,博士连头都没抬一下。

“手给我。”

“什么?”

“我说把你的手伸出来一下。”

凯尔希无视了博士震惊的神色,只是冷静地重复自己的话语。

博士一时并没有理解凯尔希想做什么,呆滞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而后就被凯尔希一把抓了过去,猛地掀开上面的袖子。

密密麻麻的针孔,数不胜数,就像是得了什么疾病一样,一路沿着手臂向下。

“那只。”凯尔希的声音在平时本就已经十分冷漠了,到了现在更像是机械合成音一样。

“没必要了吧。”博士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另外一直手给我。”凯尔希的视线像是一把尖刀,要将博士活生生给刺穿。

博士没有再说话,不情愿地伸出了右手,依旧是被粗暴地扯开了袖子。

“超过规定用量十倍,你是想死吗?”

博士避开了视线,他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已经提过多少遍了,我不了理解为什么你无法遵守,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才对,你是绝对不存在做不到这种说法的。”

“别说了。”

“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听取并考虑我的意见,这不仅是为你个人的身体情况考虑,而且也是从罗德岛整体的利益着想。”

“闭嘴。”

“不要因为你一己的私愿就擅自做出这种抉择,而且我希望你以后能够不要用这种无聊的......”

“凯尔希我他妈的叫你闭嘴!”

博士不要命似的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响声一时甚至震住了凯尔希,博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喷射出的是无尽的怒火。

他已经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你觉得你这种方式能够解决问题吗?”

“那你他妈告诉我该怎么解决?”

博士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到了地上,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上去直接跟凯尔希打一架,凭什么我什么都要听你的?凭什么我做什么事都要被你说教?

“你需要保持冷静。”

“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

博士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凯尔希说的话了。冷静?是,我不像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有感情,我有情绪,所以我的判断不如你,是吧?

“我一直都尊重你的意见,但我会给出我认为最适合的建议。”

“你的所谓建议就是通过计算与公式所得出的冰冷的结果?”

听到博士的话,凯尔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在博士看来,就是一副巴不得他赶紧死的表情。

“来,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失忆了,我的做法,我的抉择,我的心意,就要低你一等?”博士把当初凯尔希对他说的话还了回去,但在他看来凯尔希是不会听得进去这么感性的话语的。

“你需要冷静,我无法与你进行交流。等你调整好状态之后,我会再次前来拜访。”凯尔希最后看向博士的眼神,充斥着彻骨的寒意。

门被关上了,办公室又重归于一片死寂之中,但博士的怒气并未就此消去,他慢慢地滑了下去,瘫坐在了椅子上。

“到底谁才是那个只要结果的机器啊?”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这样说。


“博士,我是可露希尔,我进来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博士不想再说话了,如果不是可露希尔,他会第一时间叫那个人滚。

推开门,可露希尔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文件,以及瘫倒在椅子上用手遮住眼睛的博士,但这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意外地站到了窗边。

“吵架了吗?”

“很正常的事吧。”博士并未太在意,他们以前也经常吵架,只不过没有这次这样撕破脸皮而已。

“你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吧?”可露希尔笑了起来,看向博士的方向。

博士没有说话,只是不甘地嘁了一下。

“但你还是抱着那么一点渺茫得可怜的希望,不是吗?”可露希尔走到博士旁边,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

“今后也一样,你还是会听她说的话,然后发出抱怨,每隔一段时间又吵一架,但是还是想为对方着想。”

“你还是喜欢她,不是吗?”

“如果真的是那么简单的感情就好了。”博士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天花板伸出了手。“爱、恨、感激、同情、怜悯、尊敬、共鸣、愧疚、憎恶,如果掺杂了这么多情感的话,这份心意又该怎样命名呢?”

“你俩还真是有意思。”可露希尔听到博士的话后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博士的视线多了几分同情。“你知道吗,在失忆之前,你可是凯尔希的头号粉丝。”

“什么?”

博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可露希尔,后者则是料到了博士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继续开口了。

“虽然没什么人知道吧,但稍微和你们走得近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就差找个机会表白她了,平时工作的时候处处照顾她。”

“听起来我像是没怎么变的样子啊。”

“那是,你当时和现在一个样,明明帮了凯尔希很多忙,硬是闷着一句不提。”

“她可不跟我提这些事。”

“她应该也是怕你回到以前那种样子吧,毕竟......”

“不用说了,我知道。”

“渡人不渡己,医者不自医,你不觉得很像你们吗?”

“我可以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又开始了,又开始谦虚了。”

“我是说实话。”

可露希尔见博士这个反应,气消得应该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打算离开了。

“习惯是唯一能超越时间与记忆的东西,这是你说的,对吧?”在门口处,可露希尔又转过身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博士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很赞同你的观点。”

留下这句话,可露希尔便离开了博士的办公室。

是啊,如果说,习惯是唯一能超越时间与记忆的东西的话,那自己习惯的又是什么呢?

自己失忆后,什么没有发生变化呢?


夜晚躺在床上,博士侧过了身子,望着窗外璀璨的星空,他脑中的记忆不断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又一幕的浮现了出来。

好好回想一下吧,自己到底习惯了什么,她又到底习惯了什么。

于是——


回忆一下涌了上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别勉强,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记得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志同道合的伙伴之类的?我也说不太清楚。”

“我会的。”

“没有啊,你那种我就挺喜欢的。”

“算了吧,换一个。”

“我只是想你能好好休息......”

“别哭了,凯尔希,笑一笑吧,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最喜欢了。”

“你能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是不是因为我失忆了,我的做法,我的抉择,我的心意,就要低你一等?”

然后——

她哭了。


“我是凯尔希。”门外再次响起了声音,比起昨天来说要稍微好了点,但是仍然盖不住那股冰冷的感觉。

“进来吧。”博士虽然还是很不想见到凯尔希,但如可露希尔所说,他没法完全恨凯尔希。

凯尔希推开门,来到了博士的面前,但后者并没有抬头。

“坐吧。”

“博士,我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吗?”

?!

博士猛地抬起了头,眼前的凯尔希脸上挂着泪痕,勾起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是强行挤出来的,但是......

“你没有骗我吧?”


“你确定要储存记忆?我可是不会提醒你的,能不能来恢复全看你自己。”可露希尔靠在一旁的机器上,向凯尔希投去了戏谑的视线。

“我会来的。”

“哦?为什么?”

“因为你们说的,这是用来储存重要的记忆的。”凯尔希的眼中满是坚定,甚至可以媲美失忆前的凯尔希。“对于我,对于凯尔希而言,只要是有关博士的记忆,都是重要的。”

“那,祝你好运。”可露希尔笑了一下,为凯尔希启动了机器。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博士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凯尔希为什么会恢复记忆?而且就算她恢复了记忆,为什么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个机器,是用来储存重要的记忆的。”凯尔希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哪怕她已经一千年没有笑过了,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笑。

但她还有记忆,那三天的记忆,她能学着那三天的样子去笑,因为,因为——博士说他喜欢自己笑的样子,他最喜欢自己笑的样子。

“你真的觉得,我们只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的关系?”

“我,我不知道......”

博士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凯尔希的变化会有那么大。

她已经存活了上千年,见过了太多太多,在别人眼中未知的事物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历史的重演。活的越久,脾气越差。

自己以为她没有情感,但她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一千年,整整一千年,这段漫长的时光让她变得麻木,让她忘了如何去笑,如何去关心人,如何才是温柔。

如果,那如果忘记了这一千年呢?

她会变成最初的那个凯尔希,那才是她最原本的样子,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凯尔希,是饱经了千年风霜后的凯尔希,她忘了自己的的喜好,忘了自己应该有的反应。

既然习惯会超越时间与记忆,那么她就什么都没有习惯,所以她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但是,她又为什么会和博士记忆中的凯尔希有几分相像?

习惯。

或许正如博士一样。

凯尔希习惯的是博士,而博士习惯的是凯尔希。

“你俩还真是有意思。”

博士脑中突然闪过了可露希尔的这句话。

原来,是这样。

博士直接从桌上翻了过去,将凯尔希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博士爱凯尔希,从巴别塔到罗德岛。

凯尔希也爱博士,从巴别塔到罗德岛。

或许那不能称之为爱,而是像博士所说的那样,是一种无法为之命名的心意。

即使失忆,这份情感也依然不变,因为习惯是唯一能够超时间与记忆的东西。

“你想要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凯尔希在博士耳边轻声说道。

“你会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还想多抱你一会儿。”

或许博士不需要费尽心思偷偷为她做完工作,铺好前路。或许他需要做的,只是多陪陪凯尔希。

博士很快就准备好了两杯咖啡,一杯是甜的,另一杯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