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草石榴】进食障碍治疗方案
时间发生在,黑可可王国主线前,黑暗饼干准备进攻黑可可王国的筹备阶段。
雪下得很大。
甘草饼干站在废弃村庄的边缘,灰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他想着,上一次回来还是自己被逐出魔法学院,落魄的回到了故乡的时候。
贫瘠的土地和恶劣的环境代表着没人愿意靠近这里,也正巧适合他们这种反派搭起营帐。伟大的进攻需要勘测周边的地形,他的上司——那个刻薄的红色祭祀,安排他和自己一同前往甘草饼干曾经的王国。
他瘦削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正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雪花落在纸页上,很快被黑色的墨水吸收,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甘草仆人们正加固着营帐的钉子和绳子...
时间发生在,黑可可王国主线前,黑暗饼干准备进攻黑可可王国的筹备阶段。
雪下得很大。
甘草饼干站在废弃村庄的边缘,灰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他想着,上一次回来还是自己被逐出魔法学院,落魄的回到了故乡的时候。
贫瘠的土地和恶劣的环境代表着没人愿意靠近这里,也正巧适合他们这种反派搭起营帐。伟大的进攻需要勘测周边的地形,他的上司——那个刻薄的红色祭祀,安排他和自己一同前往甘草饼干曾经的王国。
他瘦削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正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雪花落在纸页上,很快被黑色的墨水吸收,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甘草仆人们正加固着营帐的钉子和绳子,风雪太大,他怕营帐被连着绳子一起被风带走。
"这里和以前一样。"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股阴森的微笑,直到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甘草饼干警觉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雪地里躺着一个红色身影。他眯起眼睛,缓步靠近。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备受宠爱的石榴饼干吗?"甘草饼干蹲下身,用笔戳了戳对方苍白的脸,"怎么落魄到躺在雪地里了?"
石榴艰难地睁开眼,红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闭...嘴..."她咬牙切齿地说,随即又昏了过去。
甘草饼干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咯咯笑起来:"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他收起日记,费力地将石榴背起,朝营帐走去。
甘草仆人已经完成了工作,他们的主人轻念咒语,那些小骷髅就融入了白色的雪地里。甘草饼干掀开帘子,把石榴饼干放在毯子上,然后开始生火。
火光映照下,石榴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甘草坐在床边,歪着头观察她。"真是奇怪,"他自言自语,"石榴饼干大人居然会晕倒在雪地里,难道没预见到自己会摔倒吗?"
"我预见了..."石榴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依然锋利,"预见你会像乌鸦一样喋喋不休吵闹至极!"
甘草夸张地捂住胸口:"啊!我明明救了你,你却这样对我!"他做出受伤的表情,委屈的闭紧双眼。
石榴挣扎着坐起来,透过没有闭紧的门帘看向外面,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过去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怎么?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糖霜雪?"甘草饼干摊手,"抱歉啊,这里就是这样,不像古树遗迹那里,四季都绿油油的。"
石榴的目光落在甘草过分纤细的手腕上,那里的骨头几乎要刺破苍白的皮肤。
"你多久没好好吃饭了?"她突然问。
甘草的笑容僵住了。他迅速把手缩回袖子里,转身走向厨房。"饿了吗?我去准备点吃的。"
说是厨房,其实只是角落里一个简陋的炉子和几个锅碗。甘草背对着石榴,开始切一些看起来不太新鲜的蔬菜果冻。
"你吃的还没有蘑菇饼干一半多。"石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自我见你后你一直都是这样。"
菜刀在砧板上滑了一下,差点切到甘草的手指。"关你什么事?"他声音里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防备的尖锐。
石榴站起来,尽管还有些摇晃,但气势丝毫不减。"因为我是你的上司,管理你的人,你的健康状况会影响任务执行,我可不想让你破坏暗黑魔女饼干大人的计划。"
"哈?"甘草猛地转身,菜刀还握在手里,"原来如此!关心下属?真是感人。那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其他人?比如黑巧克力饼干?"
"他是不纯粹的。"石榴冷冷地说。
"而我只是在伤害自己!"甘草喊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迅速收敛表情,又挂上那副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抱歉抱歉,我不该大声说话。晚餐马上就好,石榴大人请稍等~"
石榴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看。甘草感到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剖开他的伪装,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转身继续切菜。
晚餐是一锅看起来可疑的炖菜,颜色是和甘草饼干头发一样的颜色。甘草小心翼翼地将它分成两份,推给石榴一碗,而自己面前的那碗几乎只有汤。
"你就吃这么点?"石榴挑眉。
"我不饿。"甘草用勺子搅动着汤,却没有喝的意思。
石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甘草试图抽回手,但石榴的握力惊人。"放开!"他嘶声道,"这是我的选择,你没有权利干涉!"
"不,从你跟随暗黑魔女饼干那天起,你的生命就不完全属于你自己了。"石榴饼干的另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红色的光芒从她指尖流出。
甘草饼干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红光笼罩了甘草的身体,甘草饼干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蜷缩起来。
"忍一忍,"石榴的声音意外地柔和下来,"这是千年古树的力量,你知道的,那个掌握时间和生命的饼干,我曾经侍奉过他的分身。"
疼痛却温暖的感觉持续了几分钟,当红光消散时,甘草已经满头冷汗,瘫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甘草虚弱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榴饼干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甘草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炖菜,递到他嘴边:"吃。"
甘草饼干别过脸:"我说了我不饿。"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石榴饼干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硬。
甘草瞪着她,最终还是张开了嘴。食物进入口腔的瞬间,他的表情扭曲了,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吞咽的动作极其艰难,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完成。
"继续。"石榴饼干又舀了一勺。
"够了!"甘草饼干推开她的手,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石榴饼干放下碗,"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经常吃不饱饭,对吗?"
甘草饼干的身体僵住了。"你怎么..."
"你的日记。"石榴饼干平静地说,"上次任务时我不小心看到了。"
"你偷看我的日记?!"甘草饼干的声音陡然提高,随即又低了下去——因为那本日记后面写禁了他对石榴饼干的不满、诅咒、嫉妒和嘲讽。
石榴没有否认:"你在里面写到,家乡经常缺少粮食,饼干们把树皮和草根磨成粉末煮汤,有时候用雪填肚子…"
同时你被身边的饼干嘲笑不自量力,甚至觉得你操纵亡灵的魔法是不详的预兆。石榴饼干没有把这些说出口。只是因为口感不佳的食物就能导致如此严重的进食障碍吗?谁都明白糟糕的人际关系才是主要原因。
甘草的呼吸变得急促,房间里只剩下火焰噼啪的声音。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甘草饼干沉默了一会,接着石榴饼干的话说,"虽然我到达了可以吃饱饭的地方,但我……"
"不用说了。"石榴打断他,声音罕见地柔和。
甘草突然笑起来,那种令人不适的、阴森的笑声。"所以你看,石榴饼干,不是我不想吃下这些东西,而是我的身体记得,它记得饥饿的感觉,记得吃那时候的痛苦。"他指着自己的喉咙,顺着食管往下,直到胃,"每次食物进入我的嘴,过去的事情就如刀一样的剐蹭我的身体和大脑。"
石榴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拿起甘草的碗,自己喝了一大口汤,然后抓住甘草的后脑勺,将嘴唇贴了上去。
甘草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就被迫接受了这口汤。石榴的嘴唇冰冷但柔软,汤通过她的口渡过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暖(他刚刚好像已经感受过了)。当他终于被放开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困惑。
"你...你在做什么?"
"过去的经历影响了你的感知。"石榴平静地说,仿佛刚才那个近乎亲吻的动作只是某种医疗程序,"通过我的身体作为媒介,千年古树的力量可以治愈身体的伤痛,但至于心理上的我从未试过。现在,再试试。"
她舀了一勺炖菜,再次递到甘草嘴边。甘草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尝了尝。这一次,没有预期的恶心感。味道...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还不错。
"这...这怎么可能?"
"石榴祭祀的秘密。"石榴饼干说,"现在继续吃,趁效果还在。"
在石榴饼干的监督下,甘草甘草缓慢但确实地吃完了整碗食物。当最后一口下咽时,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同时也有深深的疲惫。
"谢谢。"他小声说,随即因为这罕见的真诚而感到尴尬,迅速补充道,"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态度更好,你依旧是让我讨厌的石榴饼干。"
石榴饼干哼了一声,站起身收拾碗筷。"明天同一时间,继续。直到你的身体重新学会接受食物为止。"
"什么?明天还来?"甘草饼干抗议道,"我们不回去吗?"
"暴雪封山,至少要一周才能通行。"石榴饼干头也不回地说,"而且显然,没饼干看着你,你就会像个小饼干一样挑食。"
甘草饼干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偷偷看着石榴饼干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的肩膀线条其实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强硬,在火光中甚至显得有些柔和。
"随便你。"他最终嘟囔道,从怀里掏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今天的经历。
石榴转过身,正好看到甘草低头写字时露出的一小截后颈,那里瘦得能清楚地看见脊椎的轮廓。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叹息从她唇边溜走。
窗外,雪依然在下,但帐篷里的温度似乎比往常要高了一些。
(标题不会起嘻嘻我乱起)
【幻芳】审讯室
长久地经历痛觉的折磨,周芳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听见水滴落在地上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但是那都太模糊了,她意识到她已经失去了很多的血液,或许距离休克也只有一步之遥。她知道地上的是什么,只是她的情感已经被抽离,连一丝恐惧都没有被留下。车站的椅子也是钢铁做成的,她无数次在略显寒凉的夜晚里靠着椅背稍稍歇息,又从未能真正睡去,那时的感触和现在也挺像,她的意识和意志力被分裂成两半,一半拉着另一半下坠。
或许这样离开也不错,周芳想,她在进来前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她走太远,漆黑的夜路尽头仍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她的视力也在流失,一个踩空就会和那些东西一起崩解。她的确是...
长久地经历痛觉的折磨,周芳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听见水滴落在地上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但是那都太模糊了,她意识到她已经失去了很多的血液,或许距离休克也只有一步之遥。她知道地上的是什么,只是她的情感已经被抽离,连一丝恐惧都没有被留下。车站的椅子也是钢铁做成的,她无数次在略显寒凉的夜晚里靠着椅背稍稍歇息,又从未能真正睡去,那时的感触和现在也挺像,她的意识和意志力被分裂成两半,一半拉着另一半下坠。
或许这样离开也不错,周芳想,她在进来前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她走太远,漆黑的夜路尽头仍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她的视力也在流失,一个踩空就会和那些东西一起崩解。她的确是听见了很多杂音,在她臆想出来的泥土路上踩出哒哒的脆响。这声音分外的熟悉,她曾为应对高危环境特意锻炼过部分能力,听脚步辩人便是其中之一。在老旧酒店里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借由听力判断对方行动轨迹的过往还历历在目,即便流失到了如此地步周芳还是堪堪认出了对方是谁。
——金凤凰。不是那个一直在旁边站冷漠地着看她鲜血淋漓的陌生人,是她那个和自己打了二十来年还未分出胜负的名义上的妹妹,尽管这个关系实际上只存在于周静和金凤凰之间,周芳也难免被牵连进了这个并不由她决定的称呼里。金凤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她那腔调和另一个金凤凰比起来才亲切了几分,周芳不知道她的这位好妹妹究竟会做出什么来,什么也好,她想知道的已经全都拿到了,所以金凤凰想看着她死也没关系。一半的周芳这么说,另一半的周芳仍然燃着不知名的斗志,她还是想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讥讽金凤凰几句,而不是这样半死不活地被她看着。
周芳能感觉到金凤凰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轻笑两声,里边是她俩见面时一贯的刀光剑影。她从来不知道金凤凰的能力也能让濒死之人拥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被加在五感之上,成为她短暂的眼睛。两个金凤凰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了协议,周芳的束缚被解开,整个人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周芳在短暂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就立刻昏了过去。人就算再怎么挣扎意志力也终归是有限的,金凤凰曾经这样说过,她站在阴影里,二十分钟前有人在旁边死去,仅仅十分钟就毫无痕迹。周芳来晚了一步,她从未见识过金凤凰真正动手的瞬间,她敌人的死因一直都是意外或者自杀。
金凤凰是故意留下来等她的,周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环走漏了风声,金凤凰气定神闲地靠在一边,从烟斗里吐出一口气。周芳皱眉,烟味让她不舒服,尤其还是出自金凤凰之口。金凤凰看向她,她们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口就是熟悉的刀光剑影。她们又吵了一架,没有人赢,也没有人从对方口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周芳和金凤凰都讲究理性和高效,只有在对方面前才会你来我往地打上这么几十回,加起来的时间估计比和其他任何一个人相处得都多。如果周静在的话很多事实就会被改写,可惜她已经不在了,连接在周芳和金凤凰之间的脆弱细线断开,然后腐化得无影无踪。
骨头都比它坚硬,骨头都比它长久,周静的骨灰还在金凤凰那里,没有拿到代表周芳终究还是输给了金凤凰一头。她的意识回来了些,连带着痛觉一起,突然的感觉让她来不及抵御,她的理智还没有凝聚起来,不自觉地皱了眉头。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注意到如此轻微的变化,可惜那是金凤凰,或许还揣着什么检测人类脑电波的异能。
金凤凰的嘲讽下一秒就抵达了她的耳边,她的声音已经没了方才和别人谈话时露出的恰到好处的温和和耐心——尽管总体而言她还是高高在上,像是一根冰锥直接扎过来:“终于醒了?醒了就自己走,你的血都快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周芳这才发现自己被金凤凰扛着,口鼻和颈后的伤口不知道是处理了还是被凝固的血液糊上,实际上只有很少的几滴顺着鼻尖滴下来。这也难怪,一个绝对机密的金凤凰密室,就连周芳自己都只能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进来,这里除了金凤凰们和她们最信任的手下之外不会允许任何外人通过。她想金凤凰是不会好心给自己处理伤口,这个女人一向热衷于看她的笑话,但是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接头人,她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允许她走到那里。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双唇被血块牵拉着带来异样的感觉,她的嗓子也大概是被糊住了,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蹦出来。
似乎是觉得带着一个死人很晦气,金凤凰把她扔在车后座上,一脚油门踩得周芳撞到椅背,差点没又晕过去。脑子里的定时炸弹和伤口产生了共鸣,除了晕和痛,周芳再也感受不到其他。金凤凰开了没多久就停下来,周芳感觉又有什么人在搬运自己,那个人的手法很熟练,丝毫没有碰到她的伤处。这一定是个专业的医护人员,金凤凰又站在旁边看着。周芳勉强睁开眼,好在年轻时的身体底子还在,她瞧见金凤凰的确是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姿态和语气依然从容,黑金的旗袍看不出究竟有没有染上血污。周芳又瞧见了她的手,金凤凰大概是擦过,只是没完全擦干净,还残留了一些淡淡的印子。
金凤凰杀人不用手,周芳大概是第一个用自己的血沾染她手心的人,尽管这并非出乎她俩的本意。她没看见金凤凰那块装模作样的帕子,她估计是用纸擦的,然后把纸团像丢弃下属、漠视周芳一样随意地扔进垃圾桶。金凤凰从来不让她名贵的服饰沾上污渍,清理起来即费时又费成本,还没必要。商人追求效率和利益,周芳和金凤凰都是商人,她们站在某一条线上,又从未走到过一起。周芳这几年已经赚足了钱,她已经计算好了给自己订一块墓地,两个墓穴,一边放周静的,一边放她。她的遗嘱也早就交给信任的朋友,如果这一趟注定无法返航,一切也将照着她的安排有序执行。
金凤凰在听说密室来了一位熟人后立刻明白了周芳想做什么,她太清楚周芳的目的,以至于能轻而易举地从伪装和总是在变的计划里捞出周芳这个实体。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在借由血统踏入门的一侧时,另一侧的粒子就不再重要。她瞧见宇宙里漂浮的星体,瞧见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类,她能跨越生死的边界线,也能将个体之间的差异完全抹去。一个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本不应该被她放在眼里,奈何那人叫周芳,是她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影子。
好在周芳的目标不只有金凤凰一个,她平等地给两边世界的人找相似的麻烦,她早该被那些人的能力洞察再撕碎,成为炉子里燃烧的灰烬之一。金凤凰无数次觉得周芳死了,在她为周静奔走了无音讯的几年里,在被查出脑瘤后,在这一边世界里的谈资中。她很惊讶周芳竟然没有在大部分人面前暴露身份,或许其实她暴露了,只是它们没有传到金凤凰耳朵里。金凤凰摩挲着杯柄,对面的老男人仍然在说他们公司的优势,企图让金凤凰商贸有限公司和他们达成合作——他以为这家公司后边站着的是更为庞大的系统。
金凤凰觉得很无趣,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无趣,周芳还躺在医院里,剩下的事情也不用她管。不过周芳在意识恢复清醒后意识到自己欠了她一个人情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几秒就被另一个更有趣的替换下去,金凤凰更想知道周芳会怎样还给她。某个敌对势力的情报?一项连她都尚未听说的异象?周芳会以为她踏足了多深,又会觉得什么是她感兴趣的或是对她有用的?男人说的长篇大论金凤凰一个字也没听,只是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空档里打断对方的话,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结语,轻飘飘地走了。
周芳的确在思索自己应该怎么还金凤凰施舍给她的这个天大的人情,她依然见到那女人的脸,听见她说话的腔调就觉得恶心。无论金凤凰是出于周静对她有了那么一点点照拂的心思还是在她及其周围任务身上做了些什么以方便下一步的动作,还是单纯地想看周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情报,每一种情况后边的应对措施都太过复杂。刚受过重伤的周芳没有太多脑力去思考这些,甚至连想要挪动一下位置骨头和肌肉就会发出撕裂般的巨痛。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吃,整天昏昏沉沉的,已经和自己的同伴断联了相当一段长时间。她的线人让她好好修养,他们从很久之前就看不惯她这为了真相能东奔西跑的特种兵作派,说和周芳相比自己反倒才像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周芳说正因如此她才要加快脚步,死亡在后边追着她,她得跑得更快。之前她从来不在意深渊的另一侧究竟是什么,有没有来生或是死后有没有意识都对她不重要,那是她的终点,她的休憩处。伤痛带来的炎症使周芳接下来的几天都沉浸在睡眠之中,她大部分时候睡得很沉,偶尔会做一些七零八落的梦。梦里有周静,有父母,有她的童年,也有金凤凰。
周芳不是一见到金凤凰就讨厌她,相反她们小时候还有过一段不错的相处时光,尽管它只出现在她们刚认识的那几个月里,后边周芳就摸清了面前此人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混世大魔王的事实。她从来没有在周静面前成功证明过这一点,她告诉周静金凤凰和一群身份不明的社会闲散人员天天待在一起,周静就急急忙忙披上衣服出门去寻金凤凰。周芳看着事态向不可控的一边发展,也急急忙忙披上衣服跟着周静走,最后两个人在周芳熟悉的小巷里找到了金凤凰,她看起来很惊讶,周芳闻见金凤凰身上的烟味,她手上还沾着烟灰。第二次周芳干脆带着周静去了她所知道的那时候金凤凰的据点,现在想来那时的行为只能用幼稚两个字来评价,她不需要靠揭发金凤凰获得周静的额外支持,金凤凰注定会走上这条路,她的阻拦显得她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那次也以失败告终,金凤凰不在那里,那些人似乎是知道她们是谁,也没有为难她们。反倒是周静又因为找不到金凤凰陷入了一种焦躁中,回家开门时金凤凰从厨房里探出身询问她们去了哪里,满是无辜。很难想象周静离开后她们还有平和谈话的机会,然而这件事确实发生了,站在周芳房间——无论那是不是病房——窗口的金凤凰随手从窗台上放着的慰问品果篮里掰下一粒葡萄送进嘴里,再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和周芳对上视线。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周芳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第一次是金凤凰走进门内的瞬间。三分钟前的金凤凰没有回答她,三分钟后的金凤凰冲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反问她:“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周芳懒得去猜金凤凰的心思,她自认为是个正常人,没法和疯子活在同一条线上。她的身体经过几天的修养好了不少,抛给金凤凰一句不饶您费心,撑着床沿下到地上,伸手去够旁边衣架上的外套。果篮里的水果有很多周芳都吃不了,她不确定金凤凰唯独挑了她能吃得动的葡萄究竟算不算是一种嘲讽,或者她只是在维持她那种浮夸的优雅作风,苹果和梨会破坏她的唇妆。
似乎是嫌弃作为赠礼的葡萄味道不算太好,由或是想起那本是属于周芳的东西让金凤凰也有些膈应,她把果篮稍微推远些,半靠半坐在空出来的那块窗台上:“都伤成这样了还急着出去?看来你相人的本事也就只有那么点儿,你的那群所谓的伙伴居然舍得放你去继续调查。倒不如直接把他们都开了,噢,不对,你们讲究的应该是人情那一套,也就是说他们随时也可能把你出卖——我说你还是快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别那时候送了命都不知道。”
周芳其实没打算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她只是不想和金凤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金凤凰身上的香味和烟味一样惹人烦,医院前边的大街都比这清净。金凤凰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正把之前出现过数次的嘲讽打乱再重新排列组合一下又是她们之间熟悉的问候,周芳很好奇为什么金凤凰这个号称效率至上的冷酷大忙人为什么总有闲心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尽管她自己见到对方也忍不住丢出一系列的嘲讽。
不过现在周芳有更关心的问题,身处密室的时候她并非对一切一无所知。她感受到那些人匆匆走了,想必是有什么让他们颇为忌惮的东西出现了异动。她没能留下多少线索,但是她的墨镜不在她身上,希望它被“不小心”掉在了密室里。可惜没能留下更多线索,周芳想,她知道那个人后边会去哪里,干脆自己再出去一趟,把没能说完的说完。在那之后她会去哪里?她不知道,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金凤凰仍然笑着看着她。周芳已经知道金凤凰拥有一种和精神有关的能力,只是她不知道金凤凰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无论如何,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你既然这么有效率的话,就自己查吧。”周芳打开门,看样子是想直接把金凤凰扔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让她也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金凤凰不置可否,在周芳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忽然来了一句:“呵呵,那你也别死了。我看你连墓地都没买,是打算随便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咽气,然后被蛆虫啃食得只剩一具白骨?放心,真到那个时候我会大发慈悲地送你一程的。”
周芳闻言顿了一下,金凤凰就趁着这个空档晃到了她面前,擦着她的身子出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周芳觉得金凤凰是知道了什么,她送你都不做只是单纯地为了唬自己一下而特意过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正如她自己所说金凤凰是一个大忙人,周芳不清楚金凤凰的手究竟伸到了哪里,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究竟有多少处于她的掌控之下。
周芳没有在路上再见到金凤凰,那人估计觉得无趣,继续去搞她的事业去了。本来周芳此去也不是调查什么要紧的东西,她只是给一位远方的朋友留下点必要的信息,或者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她的遗言。反正之后他们不会再见了,周芳的计划里也没有涵盖出院之后的时间点。她本来应该死在凤凰密室里,金凤凰上一次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还是在离这四百公里外的一家会所前,周芳坐在沙发上看金凤凰大摇大摆地进来再出去,只用了几分钟就带走了她想打探之人的全部注意力。后边周芳花了十倍的精力才补上那天金凤凰的出现带来的影响,在调查途中遇上金凤凰无一例外都不是好事,周芳屡次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把金凤凰扔出去,而不用顾及她脚下的根系。
周芳不得不感慨转移注意力真是一件很有用的事情,当她惦记着小时候能肆意对金凤凰使用物理攻击的那段时日时她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简单得出奇,这是客观话,周芳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能力去下一盘大棋,她拽着的人际关系和线张得太开了,稍微一阵风就能把它们连带着她一起吹走。她该放手了,该去一个和平安稳的地方度过仅剩的时日,在死亡面前人类的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周芳看见眼前的深渊,它很宽,另一头站着很多模糊不清的人影,离她最近的那位她看不清脸,熟悉的香味和烟味飘过来,周芳仿佛听见那人轻笑了一声。
真是阴魂不散,周芳想,要是死后的世界里也有金凤凰,她都不知道能去哪里。不过要是她能干涉那边,也就不应该执着于和她抢周静的骨灰。金凤凰并非神通广大,周芳轻笑一声,卸下所有担子,在纯粹的死亡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她打算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金凤凰找不到她,她的伙伴们也找不到她,在这一刻她只看见了平和的生活,胸腔里燃烧的东西已经熄灭,周芳停在暗红河流的下游,她不再逆流而上。
上次劝说邓秋平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至少从她那时的表现上来看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儿。周芳知道的跟邓秋平相比只有个模糊的大概,她也不知道邓秋平究竟能给或是究竟愿意给刘青春留下多少东西,残余的还是得靠她来补齐。她知道这栋宿舍楼有几个房间空着,这很好猜,只要看一眼钥匙悬挂板,刘青春一定会到那儿去。
周芳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弹无数次,除去一些家属,理论上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什么人。周芳已经想好说辞,她是邓秋平的朋友,只是楼内情况太复杂,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路。要是能遇上邓秋平的邻居再好不过,周芳总有办法能从那些人嘴里得出什么来,她在打这个主意。走道里的灯和她家门前的一样昏暗,这是这个年代建筑的通病,周芳甚至还发现它在闪烁。回廊的架构注定它没法从外界采光,通风口也不见几个,一股难闻的混合气味久久地徘徊在里边,散不出去。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周芳忽然停下来,冲着后边看似空无一人的走廊喝道。空气依然冷漠,没给她任何回音,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周芳冷笑一声冲过去,在漆黑之中摸到了金凤凰的衣摆。
金凤凰不擅体术,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她很轻易地就躲过了周芳的袭击,在灯下显了形。她上下打量着周芳,仅仅几步的距离周芳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金凤凰好像有些失望:“原来你还能跑啊,我还以为这几步就够你气喘吁吁,跑回医院续命去了。”
周芳回给她的依然只有那副冷脸和不饶费心,金凤凰不在意,她没有带烟斗来,斑驳的墙皮也不像是能让她靠的。她向中间走了一步,手依然抱着胸,周芳注意到她换了一件旗袍,依然是金凤凰喜欢的黑金配色,只是上边的金线花纹不尽相同。对待金凤凰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更不需要弯弯绕绕,金凤凰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她已经对自己想干什么略知一二,周芳干脆直接开口问她是来干什么的。
好像自己总是在问金凤凰这个问题,周芳后知后觉地发现。金凤凰也秉持了她一贯的传统,还是熟悉的轻笑,还是熟悉的嘲讽,还是熟悉的:“你猜?”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周芳不为所动,金凤凰或许会在她的声音里加一些能蛊惑人心的魔药,但就像少量服用毒素会让机体产生抗性一样,活到这么大她早就对金凤凰的声音产生了极大的免疫力。周芳向金凤凰走过去,回廊里向哪个方向都能到达目的地,她的眼睛和耳朵以及鼻子总有一个能发现金凤凰。
“不,”金凤凰在周芳和她擦肩的那一刻又笑了,缓缓吐出一句能让周芳感到意外的话,“我是来给你加码的。”
周芳顿住了,半秒后又轻蔑地笑出了声:“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说,你会告诉我什么?是你们生意的其中一个部分,某些群体拥有的能力,还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这些都不能说吧,你只是金凤凰的其中之一。”
“我只是叫金凤凰而已,”金凤凰说,“难道世界上所有姓周的,叫周芳的都会给你助力不成?没想到你还这么天真,那不如别查了,四年前我应该就叫过你回家去,你看,我果然说对了。”
这次周芳终于好好地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写小纸条之类的。”金凤凰从不知哪里摸出一张卡片,周芳只瞧见她涂了艳红指甲油的指缝间露出图形的一部分,后面大概是写着字的。金凤凰的眼睛在上边转过一圈,伸出手把它飞过来,用的劲儿恰到好处:“一位不知名的卧底朋友调查出来,发给你的密报上写的,明白么?”
周芳很轻易就接住了那张卡片,简单扫了两眼后她皱起眉:“你真没耍什么小心机?”
“耍了。”金凤凰这次倒是答得快,不过无论她回答什么周芳都觉得她可疑,金凤凰也知道这一点,她饶有兴趣地观察周芳的反应。周芳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盯着卡片,眉头又皱了些。半晌后周芳伸出手,她的眼睛仍然没有落在金凤凰脸上,金凤凰没好气地问她:“干嘛?”
“打火机,”周芳说,而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金凤凰的旗袍并没有口袋的设计,而她也没有带烟斗出来,“没有?”
“你以为我会让你看完后赶紧销毁?果然是天天探这探那紧张得把脑子烧坏了,要是真的需要销毁,我何不直接口头告诉你。我这边你就别探了,你做不到的,这玩意儿给谁你也清楚,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所以这次你要我成为你的刀,”周芳说,“还行,单纯替你传个话没什么的,记得感谢我。”她把卡片塞进口袋里,又从里边摸出一封信,还没拆开,周芳的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脚步声。她侧耳听了几秒,果断地放弃了和对面交涉的选项,金凤凰实在是太显眼了。周芳又生出想把这个女人踹出去或者丢在这边让她自己解释自己行为的想法,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她闪身进入身侧的门时金凤凰也出现在门的夹缝里,周芳迟了那么几秒,没把她关在门外。
看在金凤凰最近难得地干了几件好事的份儿上周芳也懒得理她,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只是个正常回家的居民。房间里一片漆黑,周芳估量不见自己和金凤凰之间的距离,金凤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估计就一直在原地站着。忽然间灯亮了,周芳的眼前白了一瞬,再次暗下来时她又瞧见了金凤凰的脸,她的手按在开关上,和周芳的只差了几厘米。
周芳觉得金凤凰在嘲笑她输掉的这几厘米,明明再伸过一点她就能率先打开灯,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在黑暗里摸索这么久。不过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周芳看见房间里摆放着的钢梯,那恰好够用。周芳当着金凤凰的面把信纸从信封里拿出来,再折起来,展开,撕成好几份,然后把金凤凰的卡片和信封垫在下边,就着这个平面写起了字。
金凤凰对她这种糟蹋自己卡片的行为也不置可否,悠哉悠哉地审视着房内的一切。周芳没管她在干什么,把金凤凰递来的情报写成字条确实也需要一点时间,她只听见金凤凰似乎在门后的纸上画了点什么,又东拼西凑地鼓捣了一阵,这才满意。而后金凤凰也没管她,甚至没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这样开门走出去。周芳不觉得自己需要搞清楚金凤凰在干什么,她跟到外边,听见金凤凰的高跟鞋声下楼再远去,直到彻底确认她已经离开了,才再一次端详起手上的卡片来。
金凤凰的字迹和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字迹也是能鉴别一个人身份的重要特征,甚至有些人还会试图通过笔画的风格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周芳一向不信这个,金凤凰就是最好的例子。看在金凤凰帮她的份上,周芳想,这一点她就勉强帮一下金凤凰掩盖吧。毕竟一个外人和一个内鬼,哪个对于一个组织来说更为致命显而易见。
留下书信没花周芳多少时间,可惜的是她没能找见邓秋平,他们的房间她也不好进去。周芳也不清楚她做了些什么,放完信她站在一间空房间里,金凤凰身上的香味到不了这里,她只闻见了房间里本身弥漫的霉味和臭味。窗户内侧糊着的窗纸已经由于年代久远和无人更换变得十分脆弱,轻轻一碰就有一块脱落下来,从这里能恰好看见回廊楼的入口,那条路上什么人都没有,金凤凰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芳把卡片带出去,挑了个没人的好地方烧掉,作为这一趟的结尾。卡片在熊熊火焰里卡片化成了灰烬,周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它像是一只凤凰。恰好来了一阵风,脆弱的灰烬瞬间解体,顺着风飘向了远方。周芳知道她该回医院去了,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去餐馆一趟,弄点她能吃的东西。毕竟过了这么久,早就没人会给她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