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夏的暴风雨(06)
06
直到身下的人的挣扎和颤抖都逐渐弱下去,郁缓缓向上撤身,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放他休息一会儿。
原本近乎脱力的安菲却忽然一个激灵,慌张似的伸手揽住郁的脖颈,额头死死抵在他胸前,声音断续。
“不要... ...走。”
“小郁。”
......
06
直到身下的人的挣扎和颤抖都逐渐弱下去,郁缓缓向上撤身,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放他休息一会儿。
原本近乎脱力的安菲却忽然一个激灵,慌张似的伸手揽住郁的脖颈,额头死死抵在他胸前,声音断续。
“不要... ...走。”
“小郁。”
“... ...我只剩下你了。”
郁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说的“不要”,并不是不要这样对我。
而是不要失控。
不要走。
他以为,自己听到他说自己是实验品,生气于被作为人类的实验对象的处境,所以打算离开这里。
真傻。郁轻轻抚摸着他的金发安抚着他,想。
如果他真的在乎被用来做实验这件事,那么他会在醒来的第一天就离开,而不是在这个狭窄的玻璃舱里待上一个月才想起来要摆脱人类的束缚。
“那么你告诉我,我对于你来说算是什么?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不离开。”郁面无表情地捧起安菲的脸和他对视。
冰绿色的眼瞳愣怔了一瞬。一道水光在里面跳动了一下。
“你...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安菲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倾吐,仅从答案的篇幅来看,这大概很有可能是个真诚的回答。
“起初,我总是想要挽回这个世界。后来,等到‘Eternality’立项之后,我才发现,我能做的太有限了。”
“我最初创造你的时候,想不出你会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小孩子。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娃娃。”
安菲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虽然现在看来,我曾经所做的那些准备都很失败... ...但是我几乎竭尽全力,只是希望你能在这里过得开心,能在这里好好的生活。”
“不只是为了要留住你。”
“‘Eternality’立项之后,我才觉得,你的力量太过强大,我既不知道它是什么,更弄不清楚它的运作原理,几乎是没有可能去利用它。”
“我一直不给你看涉及到描述这个世界历史与现状的书,也不过是希望能将你留得久一点。”安菲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眼睛里亮晶晶的。“其实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猜得对吗?”
郁轻轻吻了他一下,作为回答。
安菲的身体又颤了一下。
“你就像是一个世界。而我只是世界之中一个普通的人。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可是,我还是... ...我还是... ...”
还是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安菲重重地抱住了他。
人与世界的两端,分明又亲密的泾立。
孤独的神明拥抱了他的整个世界。
神启十七
一点小感想
其实我觉得,安菲把小郁的本源锁起来,虽然对他来说有点不公平,但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小郁的本源太强大了,解决问题简单粗暴,自己一个人能把事情解决,不会依靠其他人的力量,这就让他有一种很强的目的性。
失去了记忆和力量,反而让他慢了下来。永夜的副本里面没有明确的任务,这就需要他慢慢地对世界展开探索,感知身边的事物,了解自己所处世界的运行规律。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的人和事,一个人的了解是不全面的,也就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力量,和别人成为伙伴,一起把这件事情完成。
目的性过强,就会把自己当做一件工具。有时候确实是需要慢下来,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学习怎么样更好的当一个人。在后面可...
一点小感想
其实我觉得,安菲把小郁的本源锁起来,虽然对他来说有点不公平,但也并不算是一件坏事。小郁的本源太强大了,解决问题简单粗暴,自己一个人能把事情解决,不会依靠其他人的力量,这就让他有一种很强的目的性。
失去了记忆和力量,反而让他慢了下来。永夜的副本里面没有明确的任务,这就需要他慢慢地对世界展开探索,感知身边的事物,了解自己所处世界的运行规律。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的人和事,一个人的了解是不全面的,也就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力量,和别人成为伙伴,一起把这件事情完成。
目的性过强,就会把自己当做一件工具。有时候确实是需要慢下来,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学习怎么样更好的当一个人。在后面可以发现,小郁是越来越有“人气”的,力量本源的无序和强大,注定了他要很难成为一个人。小郁降临到这个世界,其实是违反了自然规律的,因此他要更加地努力,重新来到安菲的身边,甚至要变得越来越强,和他站在一起面对那些危机。这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没有任何东西是自然而然的。
【方尖碑】絮言
/是林书@林書 的无料本约稿!!!(诶呀能拖稿到现在我真是福大命大!
/全文1.2w,注意阅读时长。
/原创角色第一视角预警。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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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旧银色的灵魂是在八岁那年,时至今日,仍时常能梦见。
祭司领着我们前往神殿的后端,他们的神态庄严肃穆,衣着洁白而神圣,繁复的淡金色花纹翻滚在袖袍边缘。在一阵阵永眠花的香气里,我们穿过廊庭,穿过操练场地,穿过一大块闪闪发光的宝石绿色的湖面,看到靛蓝色的青空下一座座矗立绵延的方尖碑,也是洁白而神圣,塔尖高耸入云,在最远处的一座碑塔下,祭司抬了手,恭恭敬敬地带着我们行礼。
那碑下站了一个人。...
/是林书@林書 的无料本约稿!!!(诶呀能拖稿到现在我真是福大命大!
/全文1.2w,注意阅读时长。
/原创角色第一视角预警。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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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旧银色的灵魂是在八岁那年,时至今日,仍时常能梦见。
祭司领着我们前往神殿的后端,他们的神态庄严肃穆,衣着洁白而神圣,繁复的淡金色花纹翻滚在袖袍边缘。在一阵阵永眠花的香气里,我们穿过廊庭,穿过操练场地,穿过一大块闪闪发光的宝石绿色的湖面,看到靛蓝色的青空下一座座矗立绵延的方尖碑,也是洁白而神圣,塔尖高耸入云,在最远处的一座碑塔下,祭司抬了手,恭恭敬敬地带着我们行礼。
那碑下站了一个人。一身黑甲,远远望去,怀里满是永眠花。
“骑士长大人,这是这一轮圣殿骑士团的候选。”祭司的声音响起。
“嗯。”没什么特别的回应。那人连一眼都没有瞧过来,只是理了理自己手里的花朵。那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像是从盔甲的缝隙里生长出来似的,凝神静气的幽香流淌出来,一恍神,我看到扎根在皮肉里的青色根茎——他们在汲取一汪旧银色的灵魂。
那是我第一次窥见骑士长的本源。
紧接着有深刻的阴影投落下来。那骑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眼帘垂落,一双银灰色的眼睛藏在下面,投来极刻薄的一瞥。我吓得不敢抬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将周遭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窥视我。”骑士长冷冷的声音传来。这是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有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来。随着风抚过我的面前,宣告着我们的距离极近。我看到那永眠花盛放的更热烈,随着骑士长的呼吸抖动叶脉。祭司忙一迭声地替我道歉。
“骑士长大人,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不要介怀。”
但骑士长并没有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让我抬起头来。
我惶恐地抬头,看到一张俊美的面孔和一双闪着金属冷泽的银灰色的眼睛。骑士长端详了我一眼,一朵永眠花落在我的手中。
“你看到了什么?”
他提问。
“永眠花。大人。”我接着那脆弱的花瓣,轻,极轻的花瓣触着指尖,几乎像是一个沾染了香气的幻觉。
骑士长于是又伸手指了指方尖碑,他再一次提问。
“你看到了什么。”
“一座白色的塔。”我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座遗迹的倒影,大人。"
我说出口的是一个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词汇。仿佛是有什么存在借我之口要将这一句话传达出去。高于我,伴生于我,祂俯视众生,包括我在内。
骑士长没再继续提问了。他走回方尖碑下,只是默默然矗立着,仿佛是过了很久,行了一个标准的,单膝下跪的骑士礼。
我看到花朵倾落,凋零也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骑士长低头,吻了永眠花的花瓣。那是很笔直,很寥落,很寂静的一个背影,冷岑岑的盔甲下,他仿佛也变成了一座旧日的遗迹。
一阵风吹过,永眠花起落间,那个背影消散了。只留下了一地枯萎的花瓣和盔甲的残片。
祭司的手摁在我的头顶上。我听到一声叹息。祭司已经很苍老了,声带里也仿佛含着时间之砂遗落的颗粒,我听说,他和这一任骑士长同岁,一起共事过漫长的时光。
“旧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新的骑士长归来前,你将暂时担当他的职责。”
祭司朝我投来怜悯的目光:“如若你觉得知道的太多不算什么好事情,可以找我来封印你的天赋,神眷顾你。我的孩子。”
我似懂非懂。
在圣山神殿的日子分外平静。祭司的教诲温和,老骑士的指导严厉。我在这样的教育下进步的飞快,身体抽条一般的长。直到老祭司死去。在圣歌的颂唱声中,一个年轻瘦削的黑色身影闯入葬礼。他轻飘飘落在棺椁上。
“骑士长大人。”
在场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一场送别被中断是如何冒犯的事情。所有人都在朝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行礼。他是极年轻的,看起来年龄比我还要小几岁。黑发黑眼。随身佩了一柄长剑。老骑士在我耳边低语,告诉我这是未来整个骑士团要用生命追随的存在,而我们追随他所追随。
我于是明白,方尖碑下的旧银色灵魂已经归来了。这是否意味着新的纪元已然开启?我带领整个骑士团朝新上任的长官行礼,宣誓后将代表骑士长的勋章交到他手中。
他接过,手骨修长,手指冰冷,极轻地触碰到我,恍然间我看到一朵永眠花的错觉。在我愣神的片刻。
新任的骑士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常在操练场上出现,更多时候还是我管教骑士们更多一些,偶尔亲自下场检验一次骑士们的日常操练成果,于是平日里和任何军队战斗都无往不利的圣殿骑士团难得输的一败涂地。他只是站在那里,手握一柄普普通通的银灰色长剑,简简单单投来一瞥,便如高山,如磐石,如世上最坚毅冷酷的一切东西。我偶尔靠近他,能轻微的嗅到金石铁器的冰凉的气息。
他真的算得上一个人吗?我不明白,只知道他拥有极敏锐的直觉。每当我这样思考的时候,骑士长都会投来一瞥,说:别窥视我。
我于是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明了另一件事。当初老祭司说的属于我的天赋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名叫洞察的能力,理应被封印在辉冰石里,在经过研究后成为祭司们羊皮卷下书写的又一道探索世间真理的箴言。但是老祭司留下了我的能力。没有封印也没有夺去,而是慈悲的将秘密带进了棺椁里。这是他的私心,亦或者是神明的旨意?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老祭司去世的太早,他的教诲我还没聆听多少。此后也只能摸索着,孤独的前进着,并不知天赋让我窥视到的一角会把我的命运推往何处。这是否意味着我肩上有和别人不一样的职责,是否意味着我要比旁人都特殊些许?没人能告诉我,我只能自行领悟。
我成年那天,来自神的眷属国的信鸽带着神的消息飞回了圣山。轻飘飘的一行字在日暮黄昏下掀起的是一场狂欢,一场激动的盛典,一个喜庆的节日。人群载歌载舞,不明所以。直到年轻的新任大祭司站在台阶的最高点高声呼喊,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崭新纪元的真正开启。
“我们已经找到了新一任的小主人。”他微笑着,黄昏在他洁白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金。祭司的声音里浸泡了无尽的喜悦和期待,而我听到站在身前的骑士长的马靴的皮革彼此摩擦的声音,佩在身侧的剑鞘碰撞在盔甲的金属扣上,发出微不足道的声响。
他也在期待吗,也在喜悦吗。
我听到祭司说,要尽快准备好小主人的欢迎仪式,而圣殿骑士团即刻出发去迎接我们誓死追随的存在。
我们其实很少离开圣山。
神国的土地浩渺而不知尽头,早已经过了征战扩张的时期,现在的骑士团是全身心为了保护小主人的安全而日夜操练,仅仅巡逻圣山神殿和眷属国度的一只队伍。因此,这是我们实际意义上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到神明庇佑的国度,见到它有多么强大,繁荣,仿佛那天边的太阳,无论如何的日升月落,也不会有真正倾颓的那一天。圣山典籍上对神明眷顾的溢美之词写了一本又一本,但直到亲眼见证了夹道相迎的百姓眼中的喜悦,看到巍峨的城门,蔚然的建筑,富饶的土地和丰盈的旅人。我才能恍然意识到,这般美好,大抵是神爱世人的真实写照。
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坚信了,那素未谋面的小主人一定非常爱我们。
骑士长策马奔驰在我身前,衣袍翻飞,我能看到他冷淡的侧脸,眼神并没有朝两旁夹道相迎的热情臣民的身上掠去。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专注而笔直的望向前方,我想起祭司们私底下说过骑士长是冷酷而暴戾的代名词,因而对他的教导要格外的谨慎。典籍翻烂了一本又一本,而他始终像一块捂不热的玉石。
这玉石现在飞驰过街道,城邦,原野,好像是带着我们将圣山,神殿和职责都一路抛在脑后了,最后在一座宫殿前紧急勒了马,急刹的马蹄扬起了一片尘土,但微妙的没有影响到面前人的一丝一毫。
那年轻人只是眯了眯眼,笑意在一双湖绿色的眼睛里荡起涟漪。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袍,通身洁白干净,朝马首上的骑士长投来矜贵而好奇的一眼。
只那一眼,我便知道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小主人。
我们翻身下马跪在小主人面前,佩剑横立身前,无声宣誓着全然的效忠。但骑士长仍坐在马背上。并没有什么要下马行礼的意思。他和小主人静静的对视良久,最后朝他伸出了手。
小主人面对那只递过来的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倒是丝毫没有介意骑士长的僭越,他坦然的借着骑士长的力翻身上马,紧接着被裹进马颈鬃毛和骑士披风环出的怀抱里。
他们策马扬起鞭的时候,在这远离故土的国度里,我闻到了久违了永眠花的味道。花香幽微不易察觉,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我晃神间追了上去,看到小主人越过骑士长的肩头遥遥看向我,金发绿眼摇曳在碧空之下,眨眼的动作和灵动的笑容告诉我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古书典籍里死去的金色灵魂,也不是方尖塔下空白的碑文指代的存在。他是一个崭新的花团锦簇的未来,是我需要用生命去侍奉的主,而他亦用生命奉献于我们,如他一任任的前辈们那样。
只是我去看他的灵魂,总觉得金色的光芒下萦绕熟悉的气息。永眠花,我的指尖曾被种下过一朵永眠花。
小主人是那样的灵动而明艳。他在圣城初来乍到,却一点也不疏远认生,很快适应了祭司们安排的日程和生活,我偶尔跟随骑士长去寻找小主人时能听到侍奉小主人起居的神官女侍们谈天,说起小主人身上有与生俱来的矜贵,他在来到圣山前只是个放羊的孩子,但捧起典籍书册的样子却自然随性,仿佛他生来就应该如此,和祭司们学习真理时悟性也极高。他拥有很温柔的笑容,老修女教导他礼仪举止,他也学的很快,穿上祭典礼服后俨然是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明化身。她们低声赞美着主的容貌、才学、优雅和谦逊,我竖起耳朵听着,一转眼却看到骑士长朝身侧的窗边敲了两下,然后她们言语间“乖巧听话”的小主人就推开窗户轻轻巧巧地翻身出来,落地时被骑士长拦腰托住,猫儿似的不发出半分声响,抬眼,那双翠湖般的眼睛还得空朝我眯起来笑一笑,笑得狡黠,叫人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又逃课啦?”我和小主人逗趣儿,他是年轻温和而没有半分架子的主。听到我打趣他也不恼,竖起一根手指朝我嘘了一声,钻进骑士长宽大的披风里,而骑士长也无奈地纵着他,裹着人一路躲开士兵守卫往山下跑去。
我目送他们渐远,仿佛是看到两块冰凉的玉石挤挤挨挨地放在一块儿,渐渐生出温热来,有了体温也便有了心跳。
我跟着骑士长这么久,初次见到他嘴角浮现笑意,就是在小主人身边。那天是永眠花开花的日子,临近安息日是神殿最繁忙的时候,尤其是即将从祭司手中接过仪仗的小主人。不过这人惯会忙里偷闲,在主持事宜的同时也不忘捉弄两把骑士长。他找了个由头爬上操练场的巨石上,乘着骑士长不注意把永眠花做成花环戴在对方头上,一身黑甲修长威严的人偏生被压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小花,看起来不伦不类,周围路过的人好多都在偷笑,女侍和神官们窃窃私语,巡逻的士兵们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骑士长挑着眉眼朝小主人看了过去,见小主人笑得开怀,面上不显,却趁人不备一把把人拽了下来,小主人反应极快,反手捞住骑士长的腰,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于是两个人都轻轻摔进永眠花含苞的花海里,滚了满头满脸的露水和草屑。泥土柔软,茎叶清新,小主人没有跌痛,只玩笑般骂了两句骑士长好大的胆子,等我去告诉祭司和老骑士,看他们不罚你抄两百遍骑士宣言。
那骑士宣言看上去短短几句话,其实加上注释和衍生就要厚厚一本册子,罚抄还不算,还要写上满满一页的感悟和评语。骑士们武将出身,最怕绞尽脑汁动笔杆子的惩罚,光是想想就怕的心里犯怵。
“那你别起来了。”骑士长听了丝毫没有被恐吓到,反倒变本加厉俯身压制住了小主人。他们在花海里打闹了起来,小主人雪白的外袍沾了泥土,他受不了这个,只好指使我去取一件新的来换上。我应声离开,听到身后小主人抱怨的声音渐渐小了,归于安静。随后我听到了骑士长低沉的嗓音在笑。我有点惊讶,觉得这实在是世所罕见的场景,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才刚刚起了窥视的念头,一层金色的纱便蒙住了我的眼睛。小主人温和的嗓音浮在我耳畔。
“别看我们啦,小骑士。”
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用力量把声音传进我心中。我的天赋被动点亮了,还是不小心窥见了小主人的本源。金色的,虚幻而飘渺,和旧银色的一抹力量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上去陌生又熟悉,嗅一口有永眠花瓣的气息。
或许是久违的感受勾起我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当晚我做梦了,梦到年幼时在绵延不绝的方尖塔尽头的惊鸿一瞥。梦到苍老的躯壳和旧银色的灵魂,有人冷冷淡淡的声音落下,面容模糊不清,但背影端正笔直。他说你窥视我,简单的四个字,和骑士长年轻的嗓音渐渐重叠在一起。
我在下一刻惊醒了。梦境的延长线格外清晰而荒诞,那画面久久还印在我的眼瞳中。梦中的上一任骑士长年轻时候的样貌俊美无边,拥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神情冷冷,却在看到一个有着铂金色长发的人时,周遭的气质陡然如冰雪消融。他低头吻他的指尖,行过优雅古老的骑士礼后张开怀抱,温和地把对方揽在自己的披风下——骑士长们似乎都热衷于这个似保护似圈禁的姿势。
那铂金色长发的人是全然陌生的,我从未见过,但我仿佛天生知晓他,福至心灵地想起老祭司写的一本典籍里有过记载——神殿上一任主人死的时候很年轻,他拥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睛和铂金般耀眼的卷发。
我于是再也睡不着了,在静谧的月色下出门,路过永眠花海时撞见小主人和骑士长也犯了宵禁偷跑出来,银色的月光下骑士长给小主人戴上一个比白天那个编织的更复杂的花环。得益于洞察天赋赐予我的好视力,我甚至能注意到骑士长的指尖上,不小心揉碎的花汁落下来,在小主人的眼下留了一点泪痣。让那精致到完美无缺的面庞平添了一种破碎却缱绻的味道。
这样平和美好的画面让我惊疑不定的心情渐渐宁静下来。或许灵魂中的金色和旧银就是小主人和骑士长人选的必要条件,虽然除了他们我从未窥见过不同的人拥有相同的灵魂。
只是做了这个梦之后,我突然明白了初次见到上一任骑士长时,老祭司何以会发出的那样一声叹息,即使八岁的我也能看出那双银灰色眼中的寂寥与孤独,只因为命运带走了他用披风圈不住的人,笔直的脊骨被无望无尽的等待吞没。仿佛是写在古文典籍上成谶的箴言——主会在众人的鲜花和簇拥下死去,而骑士长将用余生活成他的遗迹。
安息日到了。
今年是小主人自从成年后第一次独立主持安息日的祭祀。听老祭司们说,安息日是亡灵归于尘土,力量运转轮回,新生降临于世的日子。
世间运转的法则权柄由神明掌握,而我们的小主人天生握着权柄的一角投影,神殿的职责只是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掌权者。于是,神爱世人,神爱世人。每次路过诵诫堂都能听到祭司不厌其烦地念。他和小主人对弈,互驳,辩论,在一次次的对话中,美德成了刻尺,无声丈量他每时每刻的言行举止,时至今日,已无人执尺,他自我刻薄。
神爱世人,神爱世人。
安息神殿会在安息日这一天朝外界开放。络绎不绝的人群登上高山,穿过古朴厚重的拱门,穿过摇曳盛放的永眠花海,他们在祭坛下聆听神的教诲,见证神的典礼。我带领骑士团在山下维持秩序,保护现场的安全,确保没人能对整场祭司造成任何破坏。骑士长作为小主人的贴身侍卫,没有插手这方面的事务,而是跟着小主人一起上了永恒祭坛。日行正午,耀眼的阳光泼洒而下,在洁白明亮的祭坛上投下最深重的石柱的阴影,又反射最灿烂的光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那里看———看到小主人一头金色长发倾泻在洁白的祭袍上,湖绿的眼盈满光亮。我听到有颂唱声响起,童稚声清脆,苍老声低语,世间最干净与最彻悟的声音环绕他。是祝福,赞颂和叩问。骑士长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单膝下跪,骑士团随着他一起跪了下去,山巅之上有云雾环绕,人群一路蜿蜒而上,他们虔诚缄默,只有旧银色的铠甲声声振鸣。
小主人微微笑着抬起了手,朝祭坛的中心迈出一步。
我听到山下永眠花摇曳的声音顿了一瞬。
祭司们翻开厚重的典籍,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永恒祭坛像是在回应人们的呼唤,闪起莹润的光。小主人温和铺散开的金色的力量回收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放开,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的脚下传递给祭坛,又沿着祭坛上复杂的纹样向四周扩散,最终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中,荡起透明的涟漪。在那微不足道的波纹荡向我的时候,隐约间我听到许多细小而微妙的声音。蝴蝶振翅,昆虫破茧,山脉下安静流动的岩浆,海面落下的一场太阳雨。新生儿平稳的呼吸续上死者的心跳,落叶悠然旋转着盖上破土的幼苗。花朵轻颤,草叶摇晃,极旷的草原承载奔跑的牛羊,极远的天空环抱翱翔的鹰鸟,高深而绵延的天与地之间,最远最远的国度里,睡梦中的牧羊人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证安息日的祭祀。太多的,太深刻的,太庞杂的情感和气息席卷了我,又穿透了我,他们奔袭着向祭坛而去,是来自一整个世界的朝圣。我仅仅因为能力特殊借着小主人的力量感受到一星半点,就已然意识到这是多么厚重如巍峨高山的责任——小主人却稳稳的接住了,他无私地将自己给出去,又把什么都接住了。那金色的力量虚无缥缈,却坚定地把我们托举,用纤细的腕骨,单薄的身躯,年轻的肩膀。
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了,滴落在盔甲上,很轻的一声响,被小主人注意到了。他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垂下眼帘看过来,浓的像是也要落下眼泪。最后却给我一个笑,他的俯视毫无高高在上的意味,怜悯和爱是那一眼中最多的情绪,山巅云雾拂过,四周无风,但却有轻柔的什么力量卷走我眼角的泪水,在很短暂的时间的间隙里,我意识到这是他在无声地叫我不要哭泣。
不要哭泣,可我是为谁哭泣?又在为什么而哭泣?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小主人却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他理解,并温柔地安慰我,他是那样完美无缺的神明。轻轻拭去我的悲伤,自己的神情却悲悯似在下雨。
祭祀结束后,所有人都像是被什么净化了一般,带着一脸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踏上了归途。我和所有人一样,很快从那沉浸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忙于指挥骑士团疏散人群,没有注意到小主人是什么时候从祭坛上下来的,只在转头的瞬间看到骑士长的披风从身侧快速掠过,怀里似乎还裹着一个金色的身影。
那人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祭祀结束的后半夜,山下的国度会举行为期三天的盛大的庆典。小主人是喜欢热闹的性子。我早早料到他会趁着神殿里的人都在休息的空档拽着骑士长和几个亲近的侍卫去庆典上凑热闹。于是收拾了包袱掐准时机去小主人的寝殿前等待,却看到骑士长一个人关了门刚从里面出来,月光洒落,光线不甚明朗,但也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算愉快。
“小主人睡了?”我很惊讶,明明这人前两天就在期待今晚的行程,还兴冲冲地提前打包了行囊。
“他今天很累。”骑士长看了我一眼,黑眼睛里压抑着极深沉的情绪。大多数时候我只以为骑士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冷漠忠诚,像自愿收鞘的刀剑,极少数时候我能在他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是刀剑在不经意的折射下露出的一点锋芒。
我意识到现在离开不打扰就是最识趣的做法,刚准备转身,就被骑士长的话拦住了去路。
“你知道他为什么累,你能看见。”他低声说,用一种笃定而冰冷的语气。
“告诉我,你窥视到什么了?”
我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鹰隼般的凝视下生出了逃跑的冲动。窥视,他用了窥视这个词,我思绪混乱,脑内极旧的一根神经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视线,也是这样金属质的嗓音,恍然间我看到骑士长穿着旧银色的铠甲,灵魂的缝隙里开满了永眠花。
“小郁,你怎么欺负他?”
我听到小主人略带困倦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骑士长立刻转头看过去,在见到小主人拢着外袍只穿睡衣的身影时不赞成地皱眉道:
“不是困到打摆子的时候了?”
小主人摆摆手:“只是有点疲惫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走吧,我们下山去,再晚就要错过庆典的烟花了!”
他紧接着又眨眨眼,抢在骑士长开口拒绝前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今天会骑马带我去邻国过节,现在要反悔吗?”
小主人倚着门框,语调懒懒,眼睛却亮晶晶的,我知道他惯会朝骑士长卖乖撒娇,也知道骑士长一向吃他这一套,默默的地去替小主人拿马厩钥匙,临走前听到骑士长硬邦邦的教训他。
“回去把衣服穿好。只穿这么点就想下山,得了病我不负责把你拖回来。”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小主人最终还是没有看到庆典上的烟花。因为他在到达邻国的城门前睡着了。他窝在骑士长的怀里,呼吸清浅平稳。马被勒了缰绳,速度慢下来,只悠闲的往前走,在穿过一片树林后可以远远看到一点烟花的影子。很绚烂,很热闹,但是也很寂静遥远。我问骑士长要不要叫醒小主人,毕竟他期待了很久,骑士长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在朗朗的月光下我看到小主人苍白疲惫的面孔,他似乎很少会露出这样虚弱的神色,似乎应该一直强大,温柔,神圣而不可侵犯,是行走世间的神明的化身。但是在骑士长的怀抱里我看到的是一个柔软的人,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人生简单到瞥一眼就能望透。骨骼还在抽条,肩背还很瘦削。靠在骑士长的肩头露出苍白的一段脖颈,淡蓝色的血管埋在皮肤下,轻轻一划就会滴出血来。
他是人。我后知后觉。
这很神奇,原来我从未将小主人当做人来看待吗?明明他是那么温柔爱笑的,毫无距离感的气质亲和的存在,却没人敢对他有半分僭越。不仅不敢,甚至生不出丝毫僭越之心。在这意识到这点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骑士长将小主人保护的太好。我们同小主人嬉笑打闹,同小主人交流言谈,侍从照顾小主人的起居,祭司教导小主人的学识,其实都隔着一层天然的台阶,他在上,我在下,我们看似平等对话,我却从未真正走到他身前去过。哪怕是对大祭司的教诲,也是小主人倾身去聆听。其实并不高高在上,只是温柔的一场俯视,但自始至终和他站在同一台阶的只有骑士长一人,他却只是默默然立于小主人身后,一言不发。
他立于小主人身后,一言不发,一如此时此刻,又如每时每刻。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也会持续到很久以后。他为了什么而守护,又要守护到何时何地?他知道答案吗,又知道守护的尽头在何处,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吗?在最后一声烟花消散在夜空中时,我听见命运的钟响,古朴厚重的敲击声使我的灵魂从头震颤到脚。在一阵阵的眩晕中我眯起眼睛,想如果此刻骑士长再一次问我窥见了什么,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他的。
可是他没有问我。
小主人在骑士长的臂弯里安睡一夜,他没有看到烟花,醒来却见证了一次很美的日出。
安息节后日子还是照旧平静地过。小主人每天的生活还是寝殿,教堂两点一线,我则日夜泡在操练场上,偶尔偷偷陪小主人下山放风,也不过半日就回来。他的个子越发抽条,逐渐长成了丰神俊朗的青年模样,如瀑的金发束在脑后,一双意气风发的湖绿色眼睛。他也越来越稳重,不会再将骑士长扑倒在含苞的永眠花丛中,也不会蹲在巨石上哼着歌编织花环,祭司们称赞自己教导的小主人一定是历任来最优秀的一位——听说他已经将浩如烟海的藏书室里的典籍全部融会贯通,祭司们已经无法再教导他什么了。
于是在某一天,很自然的,大祭司问小主人,您想去您的国度里看一看吗?
小主人当时正低声劝说骑士长翘掉下午的训练陪他去集市上逛街,闻言眼睛亮起来,只是他已不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问道,离开了自己,神殿的事务运转没问题吗?
大祭司只是微笑:你应当去看看你的国度和你的子民,我的主,这样的和谐繁荣,是你半生所有,半生所求。
不过,安息神殿也还是很需要您的,小主人。大祭司又补充道,所以,请您尽快回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见不到小主人。他离开时,只带了两匹快马,背了最简单的行囊,还带走了骑士长。于是骑士团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落在了我头上。临行前我其实也很想跟着他们一起走,但大祭司回绝了我,他说我的人生很长,未来还有机会,现在,是安息神殿更需要我。
小主人回来时,恰逢赶上第二个安息日。他步履匆匆,甚至来不及换上衣服。大祭司的占卜从不出错,他提前叫人准备好了外袍和权杖,小主人一接过就可以直接走上祭坛。正午时分的太阳是一如既往的,光明和阴影的交错也分毫不差,骑士长陪着他待在石柱之下,所有人注视着小主人在大片大片撒下的光辉中一路往祭坛中央走去,一步一步,沉重而急促。他最终走过了一半多的路程,却在距离祭坛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无法继续前进了。
大祭司没有停下吟唱的咒语,只是用手势示意小主人不用再往前走了,但小主人这次却像是没看到似的,依旧试图向祭坛中央走去。
我看到他吐了一口血。鲜血滴滴答答,沿着祭坛上复杂的纹样向四周延伸,空气中的永眠花气息染了些金色的意味。骑士长似乎闯上前去想要抱起小主人离开,但被小主人挣扎着推拒着。一拉一扯间,献血淋淋漓漓从指尖落下,更多更多的金色力量被祭坛汲取。骑士长在他的注视下最后服了软,带着一身的血渍退回石柱的阴影里。
那年的安息日结束后,小主人休息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骑士长,没人知道小主人的一场外出经历了什么。我也不例外,我曾经试图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窥视小主人的内心,却被小主人用力量挡了回去。他现在已经成长成强大而威严的存在,不再需要教诲,不再需要指点,许多事情已经可以越过祭司自己做出决定。但相应的他也变得越来越忙,更多更繁杂的责任压在他的肩膀上,自从旅行回来后我就见到小主人步履愈来愈匆匆。骑士长也时常不见人影——自那天之后他们就开启了冷战——有时候我路过小主人寝殿的窗户,看到他坐在里面埋头书写的背影,眼前浮现的是小主人躲过侍从翻过窗户,被骑士长揽腰轻轻放在地上的样子。那时候他能笑得很无虑,眼里有猫一样的灵动和狡黠。
小主人是变了吗?好像也没有。他依旧在工作的间隙吃一块骑士长带来的甜点。即使他们正在冷战。他也在每日清晨坐在石阶上看着骑士长做完一整套的晨练,即使他们正在冷战。他还是会忙里偷闲瞒着所有人悄悄去山下的国度里逛逛,只是现在很少需要人陪着了,总是独来独往,因为他和骑士长正在冷战………但总之,我相信他们舍不得不理对方太久。
后来的某一天,小主人在山下遇到了一些麻烦,骑士长出面把人带了回来,那之后,他们就和好如初了。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小主人在安息日上的祭祀也越来越游刃有余。他离祭坛中央越来越近,已经不再需要老祭司们的任何咒语的辅助。他俨然已经是独立而强大的神明,整个神国在他的治理下宁静而繁荣,强大而鼎盛,是无论如何日升月落,也不会倾颓覆灭的存在。是的,是的。我合上闲暇时翻看的书籍,听到耳边唱诗班的孩子们在歌唱颂歌——我们是被眷顾的羊羔,我们行走在神明的怀抱里。
我一度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小主人二十三岁那年。
祭司们说的很对。他们的预言从不掺假,他们的占卜也从不出错。我们的小主人是那样的天资聪颖,是那样的优秀卓绝,那么他未必不知道一旦走进祭坛的中央迎接他的会是什么。而我即使拥有特殊的天赋,也只在最后一秒才能察觉那命运的尽头只是响尾蛇的尾部,被一口衔进蛇嘴,从此无论命运如何轮回运转,他都是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存在。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迈进去了。迈进他的命运,迈进他的自愿,迈进他一句一句的写下的“神爱世人”的诺言。我看到小主人在祭坛中央一寸寸弯下腰去,很多很多的血从他身上涌出来。说不清具体的伤口在哪里,或许浑身都是,大片的鲜血在洁白的衣袍上绽开,颂赞的歌声没有停下,庄严的氛围愈发肃穆,人们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有认知吗?我糊涂了,还是只有我一人看到他在受伤,他在流血,他在迅速地衰弱下去成为供养山川河海的一场雨露恩泽。他到底是…………
我又一次落下泪来。但没有人替我拭去了。骑士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抓住了小主人的手腕,把他轻轻的环抱在怀里,他的披风落在后面,没有能圈住任何事物。
在很低很低的风声里。我听到小主人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哭泣。”他呢喃着,声音低落下去。
血干涸在祭坛上。
但这不是故事的结尾,只是一个无妄的遗迹。
我在辞去骑士团的职位之前,做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在神殿后方建立一座崭新的方尖碑。
塔尖高耸入云,塔身洁白巍峨。小主人安静的睡在塔里,我曾经试图偷偷给小主人刻下只言片语的碑文,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我不知道小主人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籍贯,身世,宗族关系,我身上留存的,只有对他的回忆,这些东西随着我的死亡,也会就这样消散掉。
于是我决定记下这样一篇絮言,编成册子保存在神殿的藏书室里,或许能让小主人在世界上的痕迹留存的久一点。负责这方面工作的祭司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对我的举止感到惊讶,而是迅速的帮我完成了申请和登记。他说以前也有人这样做过。
交接完工作后,骑士团所有的事物便都落在了骑士长身上。他现在不再是小主人的贴身侍卫,而是小主人的守墓人。我在离开神殿前去找他拜别,毫不意外的在方尖碑下找到了他。他一身黑色的骑士晨礼服,怀里抱着一束洒了露水的永眠花。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像老友重逢,但无欣喜,只有巨大的悲恸笼罩在我们之间。
“你离开后,往东边走。”骑士长对我说。
他声音很低,像是呢喃,像窃窃私语,仿佛不想吵醒某个沉睡的人。
“去追寻你想知道的答案。如果你真的能承受它的重量。”
“别窥视我,你在我身上找不到你想要的。”
太熟悉的话语,太清晰的暗示。我有点惊讶骑士长对我的了解程度。知道我的好奇,我的窥探,我的脆弱——他甚至考虑到我或许无法承受答案的重量——但我又不惊讶与他的细心程度,他把小主人照顾的很好很好,他用自己的本源力量供养着一簇安静的永眠花。
但我必须要去的,那或许也是命运交给我的答案。
小主人的国度,广袤,无垠,恍若走不到尽头。我没有快马,没有强大的本源力量。只能沿途一路走走停停,遇到什么麻烦,求助当地的神殿也能很快的解决。祭司永远未卜先知,他曾告诉我未来我有机会离开神殿周游世界,他算无遗策。
在我六十岁时,我终于用脚步丈量了一整个世界。它在六十年来一如小主人半生所求,半生所有那样,百姓安居乐业,土地物产丰饶。途中我染上了很严重的肺炎,但我并不打算停下脚步,我快走到东边的尽头了。
骑士长说得对,那是一个很难,很难承受的答案。
我默然站在破碎的边缘。我的背后是强大而安宁的神国,我面前则是一片漆黑的深渊。远处的草地不过是近处草地的投影,洞察的能力告诉我,那里一片虚无,是混乱荒凉的失序之地。有个放羊的孩子好奇的过来,看着我这个异乡人,问我在看什么呢?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有人能走到那里去。
是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低声感谢这个孩子,提醒他以后放羊不要走太远。
那深渊太神秘了,吸引着我一度想要靠近,却发现有一股力量挡在我的面前,让我无法继续往前半分。那力量的本源看上去如此熟悉,虚幻缥缈,有金灿灿的光芒流转其间,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国度,我闻到很久没有遇到过的永眠花的味道。
有风轻轻拭走我的泪水。放羊的小孩赶着羊群走在回家的路上,童稚清脆的歌声在唱:“我们是被眷顾的羔羊,我们行走在神明的怀抱……”
是的,是的,神殿的势力遍布国土的每一寸面积,神明的眷顾惠及每一个子民,代价不过是几道年轻的脊骨,几座绵延的方尖碑,还有行走的遗迹………………
又或者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死亡的轮回,只有一座走不出的墓碑。只有一个人无尽无望的等待。
我哀叹着大笑,只觉得满心满眼的苦涩,不知道在替谁苦,仔细一品味,似乎也不是苦,而是惭愧。我的,我的微不足道的愧怍,是这答案被我观测到后的结果,却也已苦的我弯下腰来,我不敢细想亲历者的感受是什么。
小主人,我的小主人啊。我将生命奉献给你,从我朝骑士宣言发誓的那一刻起,却到暮年时刻才弄懂你为什么喜欢吃甜的,为什么拭去我的泪,为什么要我不要哭泣,却替我流下泪来。
远处。这个国度的神殿将喜讯传递到神国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第一时刻收到这举国同庆的消息。
“全世界的子民们,圣山神殿已经找到了我们新一任的小主人。”
伴随着大祭司喜悦的言语,我听到镜子破碎的声音。新一任权柄的下放,意味着旧一任力量的破灭。永夜的风从深渊中呼啸着席卷而来,远方的草原变成一块块碎片,扭曲着消散,堕入其中。
那是破碎的开端,那是坠落的起源,那是怀抱外的世界,那是独立信仰的归宿。
朝着方尖碑的方向行了最后一个骑士礼,我站着的那块土地破碎了。我没有挣扎或惊慌,我在最后的时刻纵身跳了下去。
如若神国的一切都因你而生,我愿为你而死……我是你肩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呀,小主人。
end.
【方尖碑/克墨双性转】微漪
克墨双性转。9.7 k(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字
写的老开心了,可能我是个bt
螺丝直接改叫克拉萝丝了(可恶感觉好萝莉,但她是神秘漂亮大姐姐,会变萝莉的传统艺能肯定是保留x)(又改力,和一个老师激情讨论后觉得可以叫克拉罗丝,太感谢那个老师啦~)
墨菲的话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改,就还用原来的了(网名的话因为墨菲喜欢梵高嘛,所以还叫文森特很合理~)
是迷雾之都一些塑料的合作关系
————————————————
一
一阵涟漪轻轻荡开,周遭的场景在那瞬间变幻流动,逐渐虚化,她们仿佛身处于另一平面之上的空间,与此间逐渐分离。天旋地转,一声脆响。
于是那镜子碎了。
墨菲...
克墨双性转。9.7 k(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字
写的老开心了,可能我是个bt
螺丝直接改叫克拉萝丝了(可恶感觉好萝莉,但她是神秘漂亮大姐姐,会变萝莉的传统艺能肯定是保留x)(又改力,和一个老师激情讨论后觉得可以叫克拉罗丝,太感谢那个老师啦~)
墨菲的话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改,就还用原来的了(网名的话因为墨菲喜欢梵高嘛,所以还叫文森特很合理~)
是迷雾之都一些塑料的合作关系
————————————————
一
一阵涟漪轻轻荡开,周遭的场景在那瞬间变幻流动,逐渐虚化,她们仿佛身处于另一平面之上的空间,与此间逐渐分离。天旋地转,一声脆响。
于是那镜子碎了。
墨菲却看见在她面前那个女人露出一副堪称诡异的笑容,女人原本庄严束起的发丝在与她和克拉罗丝对峙后也变得凌乱不堪。她眼里满载着恶意,意味深长地看向墨菲,又看向一旁百无聊赖的克拉罗丝。
女人似在喃喃自语,随着迷雾之都雾气弥散,整片空间被割接开来,它将一切声音尽数吞噬,可墨菲却看见了。
女人红唇轻启,她道:
祝你好运。
似有热风吹拂到她的脸上。
少女瞳孔缩了缩,眼里火焰颤了一霎,却避不开迎面而来的气息。
咔嚓。
周围也碎掉了。
她们回到了迷雾之都。
二
墨菲堪称狼狈地跌出了那镜子。
她捂着嘴,不住地咳嗽着,整个人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
克拉罗丝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并没有上去扶一把的打算。
毕竟,以她们两人现在这种塑料般的合作关系,她上去想必也会被那人警惕地躲开。
克拉罗丝有时候会觉得化名为文森特的家伙,就像她世界里中央广场的那只骄矜的小猫,离远了就懒洋洋地窝在广场上晒太阳,靠近了就用那双深红的猫瞳警惕地张望周围。她凑近了,就蹭地一下窜进草丛。
倒是在灌木投下的阴影里,能看见那发亮的深红猫瞳。
也就放了小鱼干,才勉勉强强从草丛里出来,小东西可矜贵了,出来之前还要舔舔毛发,才慢里斯条地走到它最喜欢的小鱼干旁边。
可总是不给摸。
克拉罗丝殷红的唇角微微弯起,她想着墨菲眼底的火焰,只觉得真的很像。
墨菲却垂着脸,栗色发梢微卷,似乎隐隐约约看见那人泛红的脸颊。
克拉罗丝终于蹙起眉,只有一瞬。下一刻,她又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幽深的灰紫眸子藏在兜帽下,带着些许探究,轻轻搭上了墨菲的肩膀。
少女的肩膀纤细,却在她手指将要碰到的那瞬间,猛地躲开,一柄箭簇带着风呼啸而来,直指她的咽喉。
劲风扑面而来,带着席卷而来的风声将她的兜帽吹落,少女竟是直接从箭囊里抽出一柄箭直指她的要害。灰色近银的长发如瀑般落下,灰紫眸子主人白皙的脖颈被轻轻划出了道血痕,却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克拉罗丝轻轻抬了一下脸,却对上少女含着迷蒙泪水的双眸。
她怔愣了片刻。
墨菲脸颊泛红,眼底色彩迷离,死死咬着嘴唇,任由唇间染上血色,漂亮的眼眸泛红,连眼底火焰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迷蒙水汽。
仿佛将要流泪一般的神情。
墨菲呼吸发着颤,近乎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合作结束了。”
便毫不犹豫地抽走箭羽,转身离去。
克拉罗丝似乎看见那人用箭狠狠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这人要结束合作,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她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顶多也就是克拉罗丝对那人生出了点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她倒也不至于和狗皮膏药一样去纠缠那家伙。
可那人那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而且,上个副本结束时一切还正常,结果一出来这人就成了这样子,她确定应该好好探究一下原因。
嘛,更主要是为了自己,才不是为了那个人呢。
不过如今她的文森特姐姐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想找,确实有些艰难....
才怪。
她之前给那人身上偷偷放了定位,当然,是“不小心”放上去的,并没有什么不轨之情。
克拉罗丝理了理头发,那张幽冷漂亮的脸上带着鬼气森森的笑,她拉上兜帽,抬眼看向某处。
“怎么找了那种地方....”她小声嘀咕着,高跟的靴子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三
那是个阴冷潮湿的小巷。
迷雾之都的居民们总是生活在固定的轨道上,这种阴暗的小角落,更是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不会踏足之地。
小巷子静悄悄的,仿佛根本就没人一样,克拉罗丝眯了眯眼,确信那人的的确确就在里面。
她试探着往里面走了一步。
“叩”一声轻响,鞋跟叩地的声音回荡在幽寂的巷子,久久徘徊,便显得周遭坏境更加死寂。
里面仍是静悄悄。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仍无事发生。
一步,两步,三步.......
正常人都已该放下警惕,放弃和空气斗智斗勇,安心向前。可克拉罗丝却绷紧了身子,手上袖剑的银光一闪而过。
她抬脚向前,却在那刻感觉到了呼啸而来的风声。死亡本源提醒着她往哪边躲死亡气息更加浓郁,似乎前后左右都会被那东西预判到,克拉萝丝毫不犹豫抬起手上袖剑,直接撞上闪着光的物体。
金属相撞的声音铮然一声,闪着银光的物体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
似乎有血缓缓渗出她的脖颈。
换个人估计就死在这里了。
克拉罗丝扭过脸暼了眼身后地上的小刀,轻啧一声:“真凶呢...”
她慢里斯条步入黑暗,高跟靴子在地上发出轻响,一下一下,似乎都狠狠敲打在墨菲心里。少女靠着墙角抱膝坐着,发丝略微有些凌乱,遮掩着她脸上的神情。
直至克拉罗丝在她面前单膝蹲下,带着探究的神情看向她,少女才红着眼眶,死死地瞪向她。
墨菲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纠缠着金栗发发丝黏连在绯红的侧脸,整个人仿佛有些晕晕乎乎,好似刚才甩出刀子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克拉罗丝缓缓靠近墨菲,女孩子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却抵上坚硬的墙面。
像是直到已经无能无力,少女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只是低低地喘息着,随着克拉罗丝的靠近呼吸越发急促。
泛红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眼底的火焰也燃烧得很不稳定。
却还是艰难地开口:“不想死....就滚.....”
没见过这人这么凶过。
克拉罗丝纤长的手指轻轻触上了少女的脸颊,感受着这人发烫的面颊,终于轻声询问:“中药了?什么时候的事”
手指进一步将这人发丝绕转于指尖,“姐姐,我可没答应,单方面的取消不算数。”
她又凑近了点,享受着这人全部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这里太脏了,换个地方?”
墨菲的眼神似乎更生气了,她狠狠地瞪着克拉罗丝。
克拉罗丝却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们先换个地方你自己熬着,好不好?”
说着,也由不得那人反抗,强行将人抱了起来。起身走出巷子。
她只是觉得,这人这么干净,不应该一个人蜷缩在这种脏兮兮的角落。
感觉捡了一只流浪猫。她想。
四
墨菲似乎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被她抱着的时候下意识往她怀里蹭。
胸前的起伏被这人无意识蹭着,克拉罗丝幽幽看了这人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算了,不和被下药的家伙一般见识。
她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
只是刚刚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墨菲就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扣着她的手把她压在床上。
克拉罗丝:?
少女低低喘着气,喘声越发淫/靡,像是已经不认人了。
墨菲只是贴在她身上,没什么章法地的蹭她,带着哭音小声喊着难受。
克拉罗丝懂了。
自己的本源大概刺激到亲爱的文森特姐姐了,本来这人还能勉勉强强认个人,现在已经彻底乱了神志。
克拉罗丝自认不是什么大圣人,本来出于一点点微妙的情感难得好心把人带回来,可现在被喜欢的人又压又蹭的,原本再怎么正直恐怕也正直不起来了。
让她有些凌乱的是,压在她身上的墨菲一直在扯她的领子,又扯不开,最后眼里啪嗒啪嗒掉在她脸上。
要是让这人来可以替墨菲疏解的话,克拉罗丝倒也无所谓。只是,墨菲恐怕还没天赋异鼎到那个程度,靠手就能解除那些效果。
幽紫眸子带着几分深意,定定看向身上的少女,终于带上了些许幽深笑意。
她可能要反悔了,她并没有委屈自己的打算。
她慢里斯条拉过墨菲的手,轻轻摩挲过那人白皙的手背,带着些许挑逗一寸寸抚摸过这人手腕,明明只是摸手,却显得色情至极。
墨菲睫毛却颤了颤,下一刻,她眼中闪过清明色彩。
克拉罗丝:坏了!摸太投入忘记撤走力量了。
墨菲茫然的视线落到身下这人,在看见这人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后,视线凝固了。
药效还在,只是她能勉强维持神志了。
她气得眼眶泛红,恶狠狠地看身下人。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克拉罗丝在她看过来的瞬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嘴脸。
脑袋晕晕乎乎的,并不能理清楚这是什么一种情况。好像是克拉罗丝承诺说不碰她然后带她回来,可她稍微清醒一点却发现那人在摸自己的手,但她又压着这人,甚至这人脸上写满了委屈。
......?
难道,自己在强迫这人?
这个人碰她的手其实是在挣扎?
墨菲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空气里似乎隐隐约约弥散着这人特有的死亡气息,勾得她想往这人身上蹭。
浑身都痒痒麻麻的.....全身都快烧起来了...靠近这人好舒服.....想再更多更多靠近这人一点...她脸上表情又有些迷离。
墨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喉间漫出一些血气,她喘着气艰难开口:“快点....把我绑起来.....然后....你.....出去....”
死亡气息越发浓郁。
墨菲忍不住发起了抖,过长时间没有得到舒缓,她的大腿紧紧夹着,眼泪不禁掉了下来,死亡本源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她几乎要遭不住这种精神凌迟了。
“快点...克拉罗丝....”仿佛哭出来一般的声音。
克拉罗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心想:真好听。
这人喊她的名字,喊得好好听。
她慢里斯条开口:“我在疯子酒神的黑市上见过类似的药,那种似乎是借用某个世界的材料做成的。”
“但你身上这个,似乎级别更高。”
墨菲不明白这人这时候还在这边悠哉悠哉科普些什么。
她难受得快受不了了,听着这人声音更是想贴着这人。
“你知道它的效果是什么吗?姐姐?”
墨菲有些明白了。
这人......
她咬着牙,颤着声音:“我不会和你做的,你别想了....快滚....”
“哦....”克拉罗丝似乎兴致缺缺,她用着报丧人特有的做作音调,道:“可是你压着我,我也起不来。”
“文森特姐姐,你一进来就压着我,我想挣扎都挣扎不开。”
“哪怕到了现在.......”身下人忽地一笑,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姐姐,很难受吧。”
“总觉得,你一直想触碰我,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呢。是不想我走吗?”
被那双灰紫色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墨菲只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可这人却是没说错。
那人银色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四散开来,格外好看。克拉罗丝白皙脖颈上的血痕已经结疤,那双灰紫的眸子始终笑吟吟地看着她。
按墨菲丑陋的绘画技术和高超的审美来说,这种带着美感的图景,放在平时或许她会不带任何有色眼镜地欣赏一下。
但现在,她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了。
她喘着气,想从这个人身上起开,却被牢牢按住了手腕。
墨菲恼怒地看向克拉罗丝。
眼底泛着水光,看起来也凶不起来的样子。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偏偏是这人的本源让她这么着迷,偏偏是永昼....最大的敌人。
墨菲感觉自己意识已经快模糊不清了,再不被人碰到就要死掉了。
浑身都在痒,浑身都在发烫,酥酥麻麻的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好难受,好痛。
真的好难受。
那人殷红的唇角微启,终于缓缓说出,“姐姐意志力还真是不得了,听说用类似的药的人往往不到一分钟就什么都认不清了,只会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很难受吗?我可以帮你呢。”
克拉罗丝唇角勾起,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只有墨菲低低的喘息。
“唔....之前好像说过,这个级别更高呢,这类药很特殊,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都能让没缓解的人伤及到本源,想必更高级别的,更是不得了了呢。”
“再不滚....我会杀了你....”墨菲又咬了一口舌尖,迷离着目光,明明像是看情人的缱绻眼神,说出的话语却带着狠意。
“你故意的.....我知道.....”永夜第二大领土的主神也不至于被她压着起不来,就算墨菲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也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把你的那些力量....收了....”引诱着她的力量丝丝缕缕缠绕在侧,最令她安心的意象在此刻,却令墨菲无比抗拒。
只有意味不明的笑声。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想必就是永昼了吧,亲爱的?”报丧人的嗓音总是过于华丽,此刻,带着微微沙哑的低语,更是让墨菲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要说什么.....”
“我在想啊,把你扔在这,等药效过了恐怕就伤及到本源了呢。你们的大好人主神也不会放着你不管呢,祂掌管着那么多力量,偶尔从沉睡中醒来放松对力量的钳制,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呢。”
墨菲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克拉罗丝。
克拉罗丝做出了总结,“总之,对我来说怎么样都不亏,既然姐姐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呢。”
似是情人间亲昵的抱怨,“虽然你刚才压着我又贴又蹭的,但原谅你啦。”
“希望下次见面,会是在永昼呢。我也不想只有复活日才能去抢力量呢。”
说着,她就要把人推开。
看来,这人刚才被墨菲压着,确实是自愿的。
墨菲呼吸却一下子急促了很多。
克拉罗丝动作一滞,她殷红的唇角勾起,慢里斯条地看着这人挣扎,像在等着什么。
带着哄骗的嗓音低低响起“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现在也还作数。”
墨菲含着眼泪的双眸看向她,喘息声越发颤抖,眼里火焰也不安地颤着。
墨菲实在是好看,克拉罗丝想。
她从容地碰上这人绯红的面颊,替她理了理发丝。“姐姐,最后一次机会,我要走了。”
“三,二,一。”
报丧人暗哑的嗓音消散在室内。
墨菲屈辱的眼泪掉了下来,她颤着嗓子:“帮我。”
克拉罗丝殷红的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如愿以偿的笑来。
中间被屏了
六
墨菲迷茫地睁开双眼。
少女漂亮的眼眸有些红肿,昨晚哭了太久,看着委委屈屈的。
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克拉罗丝是带着做好事不留名的想法,还是怕一起来就被她暗杀,似乎已经走了。
墨菲咬着唇,低头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
好委屈。
她就这样....和那个家伙睡了。
药效反反复复,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什么话都被哄着说出来了。
记忆里,克拉罗丝抓着她的手腕,像撒娇一样说着自己的手好酸。
然后灰紫色眸子定定看向她。
殷红的唇角微弯:“姐姐,我帮了你,你要给我点甜头。”
然后就用上了自己那些雾气。
墨菲惊恐地微微睁大眼睛,已经不愿再回想那些奇奇怪怪的回忆。
可是记忆片段还是控制不住地涌现。
她是不是还主动抱着那人,小声哼着还想要就蹭上去了。
她还被人哄着用哭腔说喜欢那人。
克拉罗丝叹息一般的语调仿佛还在耳畔:“姐姐,我真的累了,手好酸,这药效这么厉害的吗。”
墨菲砰地一下把脸埋进被子里,企图用被子撞死自己。
克拉罗丝一进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她亲爱的居然看起来...还挺活力四射的。
挺好。
她坐在床铺上,柔软的床铺微微下塌,整张床都是她们昨晚荒唐的痕迹。
虽然克拉罗丝昨晚确实帮她疏解好了就没再碰她了,十分正直。可是药效持续太久,现在墨菲看见这人就想发抖。
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克拉罗丝却放了全新的衣服在床上,很细心地嘱咐道:“帮你清理过了,饭放在外面的桌上了,你想吃可以过去,那个药效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了,好好休息吧。”
墨菲却好像有些回过劲。
漂亮的眼眸瞪向克拉罗丝:“你那些力量....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吧。”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想往这人身上贴,这人是释放了自己的一些死亡气息,来引诱她。
墨菲大概是终于清醒了,重新得到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她眼底火焰也燃烧得很不稳定。
克拉罗丝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墨菲瞪着她半天,终于收回目光。
不管什么样,这人仍算是帮了她。
时间女神一向知恩图报,此刻,墨菲心不甘情不愿地看向克拉罗丝:“你想要什么?”
一副要支付劳动报酬的样子。
克拉罗丝眼底闪了闪,显然,她认为这是意外之喜。
克拉罗丝却叉开了话题,她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墨菲一脸莫名其妙。
“没有。”她生硬地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毕竟昨晚好像是姐姐的第一次呢,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呢。”
墨菲表示:呵呵。
克拉罗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安心,然后就开始思考之前的话题。
她沉吟片刻,一脸正直地道:“想要什么的话.....再和我来一次。”
墨菲:“。”
毁灭吧!
灰紫色的眼眸虔诚地看着她,这人好像来真的。
墨菲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扭过脸:“换一个。”
“哦....也不是不行呢,就是不知道文森特姐姐会不会答应。”做作的语调仿佛咏叹一般,带着十足的叹惋。
“我能做到的,就可以。”墨菲面无表情道。
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嘴唇,报丧人缓缓向前,带着十足的笑意,红唇轻启,道:“永昼。”
墨菲目光一凛,看向克拉罗丝的目光带上了杀意。
克拉罗丝轻哼一声:“昨晚还那么亲密,今天就这副表情,姐姐还真是无情,用了就扔。”仿佛撒娇一般的语调,报丧人总是喜欢说这些意味不明的话。
她轻轻摸了摸墨菲的嘴唇,带着哄骗:“我不需要那些关键的情报,一些小小的,外围的力量结构分布就足够了.....”
“当然了,相信我,这只是因为本人对科研有着一些朴素的热爱,我的力量结构研究需要一些简单的数据来晚上完善,我不会对永昼有什么威胁的。”
墨菲拍掉了她的手。
少女嗓音清凌凌的,却带着寒意:“不可能。”
“喔...所以姐姐真的用了就扔吗,我的手真的很酸呢。总之呢,我的诉求就这两个,其他的,我也不需要啦....”克拉罗丝从容地坐在床铺,等着墨菲的回答。
墨菲面无表情地看她,克拉罗丝回以友善的笑容。
墨菲当然不可能给她那些情报,她只是在思考,要不要干脆反悔算了。
把这人打成重伤,然后一劳永逸,下次复活节这家伙也来不了了,要知道,最让永昼困扰的客人就是这位了呢。
墨菲目光越发危险。可表面上,她还是一副不甘心很纠结的样子。
她又看了眼这人,没好气地哼出一声。心道:反正都睡过了,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吧。
睡完了,趁着这人休息的时候比较好下手呢.....
我们的墨菲神官一向诚实守信,这样既不会违背她的良心,又可以替永昼拔除下次复活日的祸患。
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前面那个,也不是不行。”
说完,就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克拉罗丝却忽地笑了一声。
“我开玩笑的,报酬昨天已经收了呢,好好休息吧亲爱的,辛苦啦。”温和的声音响起,克拉罗丝竟是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起身出了房间。
墨菲怔怔地睁开眼,看向轻轻合上的房门,眼底似乎闪动过一些情绪。
那她怎么下手啊?
看来,我们的墨菲神官今天依旧油盐不进。
七
总之,这里似乎是一处大教堂附近的旅馆。
克拉罗丝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支着脸看向天边残月。
昨天好像把墨菲折腾的太狠,今天这人一直都是一副虚弱的不行的样子。
是药效的问题,并不是她的问题。
而且昨天晚上后面文森特姐姐可主动了。
于是,我们的克拉罗丝,决定好心替人放个哨。
毕竟迷雾之都危险重重,必须得时刻警惕呢,之前她和文森特合作时便也是轮流守夜。
但这人好像说要取消合作了。
现在还作数吗?
嘛...反正她也差不多拿到想要的东西,也准备离开了。
还有意外收获呢。
克拉罗丝百无聊赖地想着,视线却缓缓落到将坠的残叶,她身上汗毛缓缓竖起来。
太安静了。
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围。
被什么东西锁定了。
在哪里?
她目光越发警惕,周围一切好像都变得无比寂静,连落叶落下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好安静,接近死寂了。
她看着那片残叶从树上缓缓落下,掀起无声的尘土。
三,二,一。
她在心里默念。
破空声自后而来,克拉罗丝瞳孔一缩闪身一躲,那声音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顺着她的动作直指她的心口。
在即将被命中的瞬间,她神使鬼差地扭过头,勉强避开了要害的位置,可箭羽依旧噗嗤一声,没入她的肩膀。
一片万籁俱寂之下,她怔怔看向教堂顶端。
却看见夜风下,微微扬起的金栗发丝,那人眼底金红火焰无声燃烧。
一如初见之时,那席卷而来的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