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伊琪」我的天才女友
cp:剧版善意的竞争刘在伊×禹瑟琪
乱写,短篇,ooc,随缘看
简单来说就是想推心置腹又被吃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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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暴雨、血迹
很久没有再梦到过令自己痛苦的那一幕,直到刚才。
房间内温度和湿度刚刚好,身上盖着薄被,禹瑟琪转醒,借着床底的光转头看向另一边。凹陷的枕头,还带着温度的被单,分享给她一半床铺的人并没有躺在原有的地方,禹瑟琪摸索到手机一看,凌晨3点26分。
刘在伊第一次没有睡在她身边。
禹瑟琪回想起之前的噩梦,惊醒后总会被人抱到怀里,然后被一下一下安抚着,做动作的人还闭着眼睛,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cp:剧版善意的竞争刘在伊×禹瑟琪
乱写,短篇,ooc,随缘看
简单来说就是想推心置腹又被吃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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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暴雨、血迹
很久没有再梦到过令自己痛苦的那一幕,直到刚才。
房间内温度和湿度刚刚好,身上盖着薄被,禹瑟琪转醒,借着床底的光转头看向另一边。凹陷的枕头,还带着温度的被单,分享给她一半床铺的人并没有躺在原有的地方,禹瑟琪摸索到手机一看,凌晨3点26分。
刘在伊第一次没有睡在她身边。
禹瑟琪回想起之前的噩梦,惊醒后总会被人抱到怀里,然后被一下一下安抚着,做动作的人还闭着眼睛,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不怕不怕”
她们做的频率并不高,但每一周刘在伊都会让她留宿两三次,在这两三次中,她得以睡个好觉。
今天是禹瑟琪第一次睁眼后没有看见刘在伊的脸。
“去上厕所了吗?”禹瑟琪掀开被子下床,纯白色的睡衣裤管滑落,她赤脚走到床边,看床头柜上刘在伊的手机。
手机亮屏,没有信息,没有未接来电。
刘在伊的卧室隔音很好,瑟琪几乎听不到什么从浴室传来的声音,走到玄关口的时候才发现露台的门开着。
月光很好,露台上没有开灯也能看的清楚。首尔很少有这么好的满月,特别是富人区。
人造光代替了自然光源。
禹瑟琪走到露台门口,刘在伊背对着门躺在藤制沙发上,手边的茶几放着两只古典杯,其中一只还有堪堪铺满杯底的威士忌。
“吵醒你了吗?”
刘在伊转头看向禹瑟琪,手里还夹着一支女士细烟,燃到一半。她缓缓吐气,烟圈上升摇曳在空气里。
手指捏了下衣摆,禹瑟琪在微光中看见刘在伊招了招手,走到人面前的时候被拉着坐到腿上,还没张口,一个还带着烟草气的吻附了上来。
浅尝辄止,禹瑟琪尝到了停在她舌尖上的味道。
“怎样?”
此时比她低了半个头的人笑着问她,被夜风吹凉的手指缓缓抚上脸颊。
“苦,还有点辣。”禹瑟琪诚实地反馈,湿润的下唇被人用指腹揉捏着,那种酸胀的感觉再次泛了上来。
刘在伊显然对她的答案不满足,轻笑了声,低头用发顶蹭了她的下巴。
“还以为你会惊讶……”
“惊讶什么?”
“永远的第一名,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会惊讶吗?”刘在伊抬头,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带着惯常的笑意,等待着禹瑟琪的回答。
刘在伊,天生的大小姐,做出了离经叛道的事情
吸烟
喝酒
还有和她禹瑟琪上床
香烟从亲吻后就再没有拿到嘴边,刘在伊只是偶尔将烧没了的灰弹进烟灰缸里,她似乎醉了,靠在禹瑟琪身上,不再说话。
“在伊啊,你觉得我该惊讶,是吗?”禹瑟琪闻着她发丝的味道,将人抱紧。
“真正的穷人想缓解压力的时候没有办法依靠尼古丁和酒精,因为这些对于我们来说,是奢侈。”
“一包烟的价格就是明天的三餐,一瓶酒会占去生活费的三分之一。所以在伊,这是我的奢侈,但在你身上我并不觉得。”
“我会惊讶的是,在伊为什么会选择我?”
“在伊很聪明,不用吃药也能得第一,我在羡慕你的同时也在担心精神压力大怎么办?好在你不会在我面前藏……”
夜风中,禹瑟琪的声音冷静不带一丝顾虑,可刘在伊只要抬起头看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泛起红。
“我没有办法不相信你,也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
“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唔……”
刘在伊不耐烦地把人按倒在沙发上,拧着眉扣着禹瑟琪的下巴,恶狠狠地撕掉她的领扣,冲着锁骨上的疤咬了一口。
犬牙磕进骨头外侧薄薄的一层肉里,禹瑟琪吃痛嘶了一声,作用在皮肉上的力减小,转而温柔地舔舐。
在亲吻的间隙,刘在伊挺起身子,望进禹瑟琪那失焦的眼眸,不忍心在外面欺负她,只能亲亲脸颊,也亲亲眼睛。
心脏在疾速跳动,禹瑟琪望着悬在天上的月亮,嘴角咧开一个笑来。馥郁香气自她的领口处溅开,刘在伊再度俯身,咬住她的纽扣嘟嘟囔囔:
“敬我的天才女友,什么都懂。”
————————end———————————
我的守护天使怎么有点不一样(校园ABO)
1、
“守护天使,您好,”
“我叫hanni,按照韩国的算法今年19岁了,目前在一所女高就读。最近,我和朋友之间发生的一些问题。为了方便叙述请允许我称她为‘m’。她是三年前来到这个国家生活的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珍贵的朋友,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有感到她对我有些疏远,以前就连上学的时候都会特意约在路口见面,现在即便一起放学也会错开回家的时间。放假的时候也不和我出去玩了。不过,如果有不懂的问题问她,或者请她帮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推辞,不过这样以来,我也不能去问因为什么事生气了,或者我做错了什么。请问,这样的状况,我该怎么办呢?”...
1、
“守护天使,您好,”
“我叫hanni,按照韩国的算法今年19岁了,目前在一所女高就读。最近,我和朋友之间发生的一些问题。为了方便叙述请允许我称她为‘m’。她是三年前来到这个国家生活的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珍贵的朋友,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有感到她对我有些疏远,以前就连上学的时候都会特意约在路口见面,现在即便一起放学也会错开回家的时间。放假的时候也不和我出去玩了。不过,如果有不懂的问题问她,或者请她帮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推辞,不过这样以来,我也不能去问因为什么事生气了,或者我做错了什么。请问,这样的状况,我该怎么办呢?”
范玉欣在给她的“守护天使”写信。
上个月舞蹈社团聚餐时,朋友给她安利了这款叫做“守护天使”的app,据说依赖于强大的算法和领先的创意,ai聊天能够解答你的所有疑问,甚至是报考哪所大学这样的人生大事,因此在女高中生群体里相当风靡。“就像我的‘姐姐’,任何烦恼都可以和‘她’商量呢”。朋友说起来眼睛发亮,“据说是几个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合伙创立的科技公司研发的。”朋友打开app,界面上作为ai形象的黑发眼镜Q版美女轻轻对她点头。
起先范玉欣只是架不住朋友热情安利下载了这个app,不知道是不是每个ai形象随机,到范玉欣这里美女变成一只玩具熊。“好像有点不一样,”范玉欣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至于走到写信这一步,确实是有无法和别人商量的苦恼。
回信是第二天早上看到的,范玉欣就着早餐迫不及待读起来,李惠仁在旁边好奇地问,“姐姐在看什么,情书吗。”
本想恐吓一下小孩不认真吃饭就长不高,但是看看李惠仁的大长腿……算了,范玉欣摇摇头,继续读下去。
“你好啊,hanni,很高兴你给我写信。”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朋友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可以想象的情况而言,对于女高中生的你们来说,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生理变化和心理上无形的转变,以及高考的压力。既然这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她态度上的转变,大胆猜测一下,或许是她那边出现了什么令人为难的情况,又出于一些原因无法向作为朋友的你吐露。至于要不要去问,我觉得这个取决于你。”
范玉欣轻轻“啊”了一声。李惠仁点点头,小声说,“果然是情书。”
2、
五个月前,金敏知分化成为alpha。
本来就很受人欢迎的完美女高、学生会长金敏知,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在短暂的因为高攀不上而退却之后,更大范围的追求者纷拥前来。因为不想直接面对拒绝的心态,大家把情书都塞给了范玉欣。
“不读一下吗?”眼看着金敏知把情书一叠叠摞好放进抽屉锁上,范玉欣不解地问。
金敏知摇摇头,“你很好奇?”范玉欣赶紧点头,金敏知又摇摇头,“但是我不。”
“她们会问我你有没有读过啦,还有人说我偷偷把信丢了,”范玉欣卖力劝说着,“那她们自己来问我好了。”金敏知不为所动。
“有表达的权利,相对的就有拒绝的权利。”金敏知仿佛是在解释自己的做法。这句话就像她本人一样,堂堂正正而有距离感。
那么,这样的金敏知,会有什么烦恼吗?
范玉欣搞不懂,优质而罕见的女性alpha的烦恼,对于到了年纪还没分化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已经19岁了还被人说身高长相就像小学生,即便分化后恐怕也是平平无奇的beta。不过,就算是平平无奇也很好啊,怎么说也是迎来了人生的新阶段。
进教室的时候金敏知已经到了,范玉欣的心往下沉了沉。这说明金敏知即便很早出门也不想叫她一起,以前她们总是约在路上见面然后一起上学的。虽然那一段路也只是聊天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但确实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上午第四节课范玉欣没忍住睡着了,金敏知把她叫醒,递给她学校小卖部的面包,“已经中午了吗,”范玉欣迷迷糊糊撕开包装袋,金敏知忽然伸手放在她额头上试探一下温度。
这个举动让范玉欣脸庞热了起来,“hanni好像有点发热,”金敏知说,范玉欣赶紧把面包塞进嘴里,“我出去透透气。”
午休过半她才回到教室,金敏知正在看一本书,范玉欣侧坐着向后扭头盯住她,金敏知把书倒扣下来,挑眉。
刚才在图书馆后边的小树林里,范玉欣遇到了几个请她转交情书的女生。
“有人托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范玉欣回忆着那个女生的语调和表情。
“一定要有类型这种东西吗,”金敏知若有所思。
“漂亮的人?”
“应该不难看吧。”
范玉欣点点头,接着问,“聪明的人?”
“这可说不好。”也是,和金敏知一比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聪明。
“性格呢,活泼的类型还是文静的类型,”范玉欣嘴巴一快就说错字,见她吐了吐舌头,金敏知的书本就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笨蛋hanni。”
3、
“亲爱的hanni,你来信的内容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位‘m’同学最近才分化成alpha,恐怕从此人生会遭遇不小的挑战。现代社会如此多元,智力和体能上的优势并不能导向绝对的成功,而成功的定义也因人而异。同时,由于alpha日渐稀少,在受到关注的同时,却少有人能设身处地体会到他们的困境。我想,这种孤独感也是压力的来源之一。”
“以我个人来说,刚开始分化成alpha的时候,一下子对各种气味变得非常敏感,但是在公共场合表达出这种敏感、特别是讨厌的情绪,是非常不礼貌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避免和别人待在一起。”
守护天使回信的口气,就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似的,这代入感做得也太好了吧。范玉欣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金敏知会感到孤独吗?
如果她同意,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终结她的孤独。她的名字一直高挂在学校表白墙的排行榜上,要不是校内论坛对发言有严格的控制,估计会相当精彩。范玉欣点开最新的一条帖子,“我想和敏知前辈结婚”。
想到那些永远不会被阅读的情书,她给这条帖子点了个赞,然后跟了一句,“我也想和金敏知结婚。”
不一会儿她的回复被踩了好多,“要么是前辈要么是女神,你小子怎么能直呼仙女的名字?”
对线的话估计吵不赢,范玉欣放过自己,不过此时已经睡意全消,她又点开“守护天使”,发了一封信,
“如果我的‘m’结婚的话,能够让她不那么孤独吗?”
这次回信很快就来了,好像就在那头等着范玉欣一样,不过也可能面对此类问题,数据库里早有准备好的自动回复。
“为什么你想要和她结婚呢?”
“我们学校有很多人都这么想。”范玉欣点了发送,又感觉有点丢脸,好像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跟风。
“她长得很好看,性格也稳重,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赶紧补了一条。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范玉欣仔细想了想,“虽然她有时候会叫我笨蛋,但其实很有耐心。看起来有点严肃可是本人很温柔。一起活动的时候有她在大家就会觉得很安心。”
但是还觉得不够,“也有很活泼的一面,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虽然兴趣点不一样但总能找到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
不知不觉发送了很多,但是怎么说好像都不能完全地表达,“不行了要睡觉了,”或许是疲倦让范玉欣的自我保护机制失灵片刻,她豁出去发送了最后一条。
“其实,因为我梦到过……”
4、
体育课结束之后,范玉欣把篮球一个个捡回筐子里,准备送回器材室。虽然她很喜欢这项运动,无奈身高拖后腿,顺便说一下,金敏知投篮的姿态很好看,每次上课都有很多人来看她。
“pham hanni,”爽朗的语音刚落,一个篮球擦着她鼻尖飞进筐里,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叫你就赶紧躲开嘛,”金敏知也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范玉欣轻轻噘着嘴,她转过身,推着收拾完毕的器材筐往器材室走。有人跟着过来,悄悄带上门。
“hanni,”金敏知的表情有点窘迫,她很少这样的,范玉欣也不想让她难堪,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很小气,“怎么了?”
金敏知却没有说话,她站在窗边,阳光映在她的头发上现出好看的光圈,忽然,她吸了吸鼻子。
难道是这里的空气不大干净,范玉欣跟着闻了闻。嗯,器材室里,怎么说呢,确实味道算不上清爽,刚想说让金敏知出去等,就见她大步朝自己走来。
范玉欣下意识转过身去,“minji你……”来不及说完就被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
后颈的皮肤有陌生的触感,先是轻轻碰触的探询,然后就是贪婪的吸吮,身体里不知从何处烧了起来,好像要呼应后颈上的动静。范玉欣腿发软站不住,金敏知扶着她坐到垫子上。
“hanni,我……”金敏知没有说下去,发红的脸颊靠着范玉欣的后脑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范玉欣听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动,终于眼前一黑。
5、
惠仁妈妈帮范玉欣贴好后颈的贴布,“好啦。”惠仁趴在床边说,“我给hanni姐姐选的樱桃图案很漂亮。”虽然还不是很懂怎么回事,但从小听说omega应该被保护,于是她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范玉欣忽然就想捉弄一下个子很高的妹妹,蜷起手指作势要弹她鼻子,惠仁瘪着嘴闭上眼睛,却没有躲开。好可爱好可爱,范玉欣捏了捏她仓鼠一样鼓鼓的脸颊。
突然变成omega,还有些不大适应。学校发了一堆参考书籍,并且告诉她要去指定网站填一些表格,以便享受omega的福利,远在澳洲的妈妈都说要飞过来看她。她自己感觉倒是没什么异样。对了,据说omega都很漂亮,范玉欣请惠仁拿来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惠仁望着醒来后似乎有点过分活泼的姐姐,想起妈妈说要看护好柔弱的姐姐的叮嘱,内心十分纠结,于是用力拉扯嘴角,
“很可爱啊hanni姐姐。”
被小学毕业生称赞可爱,到底属于哪个level?范玉欣还拿不准。忽然听到楼下惠仁妈妈喊,“hanni有同学来看你了。”
金敏知站在门口,期期艾艾,好像不敢进来。“你们聊,”惠仁像个大人一样和金敏知打招呼之后下楼去了,范玉欣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她有点兴奋,虽然不是alpha,但是omega也是现实上的少数人群,这样一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一些金敏知的孤独、并帮她分担了?
“hanni你还好吧,”金敏知不知为何很犹豫,范玉欣只好下床站着转了个圈,“好得不得了,”金敏知扭过头,轻轻按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范玉欣正巧没看见,又要上前嘚瑟,金敏知说,“现在你还是躺着休息比较好,”虽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休息,却很听话地回到床上,顺从金敏知的话让她莫名感到愉悦。但是金敏知站在那里不过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又让她觉得很寂寞。好奇怪的感受。“minji……”范玉欣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啦,”金敏知走近一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回应。虽然是疑问句,但并没有疑问的成分,虽然时间不长,但她好像已经懂得如何做一个好的alpha,比如如何纵容和接纳一个omega的撒娇。
一旦金敏知靠近来,范玉欣就不可遏制地希望离她再近一些,最好能抱住金敏知,或者钻到她怀抱里去。她感觉自己变得有点黏人,不由自主追逐着金敏知,稍微离远一些心里就空落落的。
“hanni,hanni你听我说,”金敏知胳膊上暗暗使劲才给范玉欣按回去,“还是躺着休息比较好,改天舒服点了再来看你。”说完慌忙就要下楼去。
“minji,”情急之下范玉欣大喊一声,“你要再闻闻我吗?”
6、
好气,居然被一只玩具熊嘲笑了。
平时觉得还挺可爱的,但是听说hanni在挽留alpha时迸发出的“豪言壮语”之后,玩具熊居然捧腹大笑,由于表情动作过于逼真,杀伤力更是增强了几个百分点。
“o有o德啊hanni,”一行文字毫不留情,“你主动一点也不是不行,但是那么说很难不被认为是x/骚/扰。”
有那么严重么,范玉欣后知后觉,金敏知听到那句“你要再闻闻我吗”的时候,确实脸色发青。
大挫败。诸事不顺。范玉欣坐在房间里,欲哭无泪。
虽然这两天没去上学,但是她在学校的论坛里多了一点讨论度,除了小部分讨论关于又多了一个omega之外,大部分是在讨论她的金敏知的关系。
毕竟alpha 和omega,听起来就很配。
但是,“听说她们同班三年了,要来电也不用等到现在了吧。”
“我见过她,虽然是omega但很普通,看上去就像小学生。”
“敏知前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本班找,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吧。”
嗖嗖嗖,每一箭都正中膝盖。
“守护天使”的界面上,玩具熊还在捂着嘴笑,说好的善解人意大姐姐呢,怎么这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范玉欣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是守护天使,你好歹也说说我的优点吧。”
玩具熊不笑了。但也沉默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好丢脸,还不如不问呢。范玉欣正打算关上这个玩会儿游戏,屏幕上忽然闪出一行字,
“你长大了会变得很漂亮。”
说不开心当然是假的,但是范玉欣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好说话,她考虑了一下,“我觉得现在也不错。”
“现在明明就是小学生。”
这句话回得飞快,范玉欣惊呆了,都顾不上生气,守护天使怎么会知道这个,“你可以看到我们学校论坛吗,你知道大家说什么了,那么m……”
“是的。”
好吧,既然守护天使什么都知道,“那你还知道什么,你说minji会喜欢我吗?”
这次守护天使没有让她等,“当然。”
哇,虽然是喜欢嘲笑我嘴巴有点坏的守护天使,但也是支持这份孤单恋情的唯一友军,范玉欣精神一振大受鼓舞。
“因为我是和她同班三年又是同年的唯一一个omega吗?”掰着手指要素齐全,她喜滋滋地发问。
“不是。”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笨蛋hanni。”
7、
金敏知提出要调换座位,理由是“想要专心学习”,对这样的优等生老师哪有不同意地道理。范玉欣扁着嘴看她收拾东西,可直到最后金敏知也没跟她解释什么,整个过程非常刻意回避视线交集。
范玉欣关上房门准备大哭一场。
“怎么啦,谁欺负你啦?”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好,守护天使这一次终于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居然主动出言安慰。
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可能她需要一些时间,”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显得有点心虚。
想到守护天使之前那么笃定的说“当然”,范玉欣忍不住又趴在桌上呜呜呜起来。
“hanni”
只是打出名字,没有更多的言语,小熊“双手”垂下来,笨拙而无措的样子。
“hanni啊,听听我的故事吧。”
范玉欣并没有心情听故事,但有什么能转移注意力总是好一点。
“在比你现在更小一些的年纪,我遇到了一个可爱的人。”
“天冷的时候泛红的脸颊很可爱,喜欢吃面包这一点也很可爱,说韩语的时候口误很可爱,小小一只非常迷你,活泼得像小兔子,上课的时候经常犯困,等她睡着了我就悄悄在她身后贴上纸条……”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不过韩国人嘛,人人都有一段冬季恋歌,倒也不意外。
“一举一动都非常可爱,对我来说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以朋友的身份珍爱了很久的人,经过努力,是真的真的很努力哦,最后,我们终于交往啦。”
小熊说完,为了烘托气氛,还在屏幕上撒花。
“然后呢,现在你们怎么样了?”范玉欣一时忘了小熊本体是ai,真情实感关心起来。
“现在她变得很漂亮,生活得很幸福。”
“跟她现在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8、
做人不能太恋爱脑。
范玉欣最近混迹于一些omega专属论坛,虽然每个论坛风向各不一样,但有一条却成为共识,“omega决不能恋爱脑。”
“作为活生生的人,却被信息素左右,对alpha言听计从,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醍醐灌顶啊,范玉欣深以为然,所以在教室里偷看金敏知被抓包之后,心态竟然变得非常好。
她做了个鬼脸,“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没想到学生会长大人居然也冲她做了个鬼脸。
等到金敏知转过身去,范玉欣狠狠瞪了一眼她的背影,感觉很解气。
论坛上又有新的帖子,“想和敏知前辈一起跨年。”
范玉欣趴在课桌上懒洋洋地想,随便想想吧,反正大家都没有机会。
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发现有条帖子被顶到最上面,后面还跟着hot的标志,光是看标题就足够震惊,
“敏知前辈说有喜欢的人了。”
“终于鼓起勇气向敏知前辈告白了,但前辈很利落地拒绝了(笑)理由说得很清楚,‘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会跟别人交往’。这样说着的表情十分帅气,声音也和传闻中一样好听。现在心里一边大叫‘前辈好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一边很想大哭一场呢。”
范玉欣一下子站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金敏知怎么突然就开窍了,那些信她不是全都不感兴趣吗。不知不觉手心都是黏糊糊的冷汗,“hanni,”旁边的同学叫她,“该换运动服了,下节是体育课。”
因为金敏知自曝引起轰动,这节课有更多人围观,都在猜测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偏偏风暴的中心不为所动,每次帅气上篮都引起一阵满载少女情怀的呼啸。
“好突然,真的好突然,”范玉欣脑袋里充斥着这句话,虽然深受打击,奇怪的是并不怎么伤心,只是脑袋非常恍惚。
“hanni,”身边朋友提醒该她了,眼看那颗篮球朝自己飞过来,范玉欣下意识地跳起来用脑袋顶了两下。
篮球掉到地上,金敏知跑过来,“hanni你没事吧,”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会痛吗?”
“她以为在打排球吗?”
“到底会不会打啊本来就那么矮……”
观众席上传来这样的议论。还来不及反应,胸口忽然变得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挤压呼吸的空间。她勉强抬起头,金敏知表情淡淡的,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金敏知正在生气,非常生气。
她抓着金敏知袖子蹲下去,“老师,”金敏知招手,“我送hanni去医务室。”
虽然保健老师觉得没有关系,但金敏知看上去非常着急,范玉欣又恹恹的,于是让她在这里休息,“pham hanni乖乖的,放学来接你。”金敏知临走的时候又摸了摸她的头。
范玉欣闻着消毒水味道,偷偷在被子里掉了几滴眼泪。即便是失恋这种悲情时刻,自己也弄出了搞笑的感觉,虽然不太想承认,“可能我真的是个笨蛋。”
金敏知如约来接她回家,“篮球还是太危险了,”她说。
“你太夸张了。”
大概知道她心有所属,范玉欣下意识反驳,金敏知忽然停下脚步,“hanni今天来我家玩吧。”
诶?范玉欣脑袋有点打结,站在那里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吃了晚饭会送你回去,所以不用担心什么。”金敏知说着目光转到一边,竟然好像是……害羞了?
“本来想用碎纸机但是卡住了,”金敏知把那些信堆在院子里摞成小山的形状,加了助燃剂之后火焰一下子蹿起来,好像露营时的篝火。
不等范玉欣开口,金敏知就回答了她的疑问,“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会再保存这种东西。”
这么……干脆的吗?范玉欣忍不住为金敏知叫好,很久以前她就十分羡慕这股说一不二的利落劲儿,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可是胃部传来的阵阵抽痛又让她难过得要命。
“是谁啊,我认识吗?”
当然她也有擅长的部分,范玉欣笑着问,活泼的口气完全符合一位挚友的关心。
金敏知板着脸走过来,低下头盯住范玉欣的眼睛,看上去非常不满。
“这很难猜吗,pham hanni?”
回答她的是“咚”的一声。
9、
“为什么你们后来不在一起了?”
“她关心的东西很多,当她目光落在别处的时候,我总觉得她不够爱我。”
“尽管如此,她望向别处时亮晶晶的眼神,我也觉得非常可爱。”
“既然这样那就快去告诉她啊,她一定会回来的。”
“hanni你还小,可能不大清楚,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时机。错过了那个timing,是不可能往回走的。”
“你说话好像minji,总是说时间表什么的,不对,你的口气好像十年后的minji。”
“你可以这么想,哈哈。”
“对了,我看过一个电影叫《恋恋笔记本》,主角分手以后各有伴侣,别人看他们好像很幸福,其实他们都在默默怀念从前的恋人。这跟你们是不是一样的?”
“hanni谢谢你,可惜生活不是拍电影,恋爱也不是人生的全部。”
“这样说话多没意思。如果真的不在乎了,为什么还会跟我说这么多呢?”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或许你说得对,念念不忘的理由,大概是我最近才知道,她在19岁的时候,在成为omega之前,就已经想要和我结婚了呢。”
10、
“对不起。”金敏知羞涩地说。
事实上,两次目睹范玉欣在她眼前晕倒,反而是对金敏知精神冲击比较大。
范玉欣至今仍有些懵,医生告诉她,刚刚分化成omega前三个月,信息素水平非常不稳定,有alpha在的场合,受到刺激身体会发出警告。当然这种情况会随着发育成熟逐渐缓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
“怪我。”金敏知说完低下头,范玉欣愣了一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关系啊。”
金敏知重新抬起头,眼神非常认真,“有关系,hanni一定要很安全,很健康。”
两个人决定去医院的天台上说说话,那里空气更好。
“你不知道那有多难,”金敏知说的是和范玉欣保持距离这件事。她好像在抱怨,神情却很温柔,被那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范玉欣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但是,这样算是恋爱脑吗,范玉欣小小地挣扎着,算了,偶尔不那么独立也可以吧。
“我能……”本来想说“我能闻闻你吗”,范玉欣忽然想到上次的乌龙,吐了吐舌头。
“来吧,”金敏知笑着低下头,“hanni要小心一点哦,”金敏知后颈的腺体用贴布贴得非常齐整,凑近也只能闻到微弱的薄荷香气。
清纯又带点锐利的感觉,也非常符合金敏知。
范玉欣说,“我喜欢。”
金敏知低头笑了笑,伸过来一根手指,范玉欣了然伸手,和她勾在一起。
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知道吗,我以后会变得很漂亮哦,”是足以和你相配的美人呢,范玉欣得意地说。
“真的吗?”金敏知小心拨开范玉欣眼睛旁边的头发。
“现在就很漂亮啊。”
11、
“亲爱的用户,‘守护天使’自问世以来,得到了广大用户的关爱与鼓励,我们深感荣幸。日前,公司出于发展需要,决定于12月31日24点结束‘守护天使’内测,届时各项服务都会停止。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期待着我们再次相遇那一天。”
“在吗在吗,”范玉欣下课看到这条提醒,赶紧在线呼唤小熊。
“在的,怎么了?”得到回复的范玉欣松了口气。
“前几天我又看了一部电影,非常非常老了,在我出生之前就上映的电影。”
“那里面有一句台词说,‘缘分,就是给我爱的人机会’。”
“到底有没有看到啊,真是急死人了。”
就在范玉欣以为小熊已经下线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回复,
“那么hanni,帮我一个忙吧。请你试着想象一下,等你变成成熟的大人之后,希望怎样度过一年中最后的夜晚?”
12、
范玉欣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窗外有烟花闪现,金敏知从窗边回头,笑着问她,“雪已经很厚啦,你想去堆雪人吗?”
尽管穿得像两个面包人,陷在围巾里面脸颊还是冻得发红。她们边玩边堆雪人,最后用胡萝卜做成雪人的鼻子,这样就大功告成。
“如果分开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很努力地把你找回来。”
她们在雪人面前勾住手指,认真得就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做。
The end.
锢怀苦
*全架空 3A20 伪骨科
*1.5w+
01.
“你好,请问国立一班的吴海媛同学在吗?”面前穿国盛班二年级制服的漂亮女生欠欠身,眼睛含流转的笑容。“啊…她现在不在诶。”含蓄的女同学在她面前似乎有些紧促,她透过厚厚镜片仰头,以便看清这个身形修长的女孩子,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样子。
“同学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她歪歪头, “让她晚上不用来接我了哦,我还有事情。”
得到肯定答复后,看着面前的女生露出甜甜的笑容,她心里为止一颤,直到人走去许久,那张好看的脸仍在她脑海盘旋。
果然这样的女孩子才吸......
*全架空 3A20 伪骨科
*1.5w+
01.
“你好,请问国立一班的吴海媛同学在吗?”面前穿国盛班二年级制服的漂亮女生欠欠身,眼睛含流转的笑容。“啊…她现在不在诶。”含蓄的女同学在她面前似乎有些紧促,她透过厚厚镜片仰头,以便看清这个身形修长的女孩子,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样子。
“同学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她歪歪头, “让她晚上不用来接我了哦,我还有事情。”
得到肯定答复后,看着面前的女生露出甜甜的笑容,她心里为止一颤,直到人走去许久,那张好看的脸仍在她脑海盘旋。
果然这样的女孩子才吸引人啊,二年级就这么漂亮的学妹,一定是很受欢迎的omega吧。她心里这样想,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想什么呢? ”肩膀从后面被人搭上,她一颤,玻璃镜片前印出另一个人的脸, “眼镜妹。”
“松下宽见! ”被称作眼镜妹的女同学脸上有几分愠色。“哎呀,别生气嘛。”松下拍拍手,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后嘴角又耷拉下来, “刚才那个是薛仑娥?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不算认识啊,她只让我给海媛带话。”
"呀,这个二年级生很常来我们这呢。”他摸了摸下巴,两条眉毛不似往常那样总是跳动了,“眼镜妹,你离她远一点哦,小心些。”
看着突然放低音量凑过来的松下,她略带嫌弃地拍了拍肩膀, “比起你这种整日不正经的小混混,还是漂亮善良的omega女生身上更有磁场呢,松下君。”
“呀。”松下突然干笑了两声, “漂亮是公认的,善良就不一定咯,还有啊,谁和你说她是omega? ”他又故意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还真有点被他营造的神秘氛围吓住,她突然放低了声音,“她不是omega?真看不出来呢,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不知道哦,总觉得她和我们不一样。”
“竟然是总觉得…你和她很熟?”
“不………只是……”
身边突然压住一股气息,两个人不知为何同一时刻屏住了声。
“松下同学和西宫同学在聊什么?”
“呀,海媛...”名叫西宫心的眼镜女孩转头,就看见吴海媛布满笑容的面孔,可能加上背后议论被抓包的心虚,她心底生出一种不安。
“那个 海媛,西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松下不等二人开口,便径直向未关闭推拉门外冲去,汇入部分高年级放学过道的人流,只留下西宫心一人和吴海媛站在一边。
“那个……海媛同学,刚才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是叫薛仑娥吗?她刚刚来找你呢。”西宫手心握出了汗,脱口的字符磕磕巴巴得显得有些笨拙。
诶,表情是有变好吗?西宫心有些惊讶。她看见吴海媛脸上还挂着一样的笑容,却感受到刚才的压迫感淡化了些,于是她继续开口。
解释了传话的内容,言毕。
她似乎又被一股寒冷席卷了全身。她从未见过如此令她感到恐畏的吴海媛。
“那么…谢谢西宫同学你的带话,麻烦你了。”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吴海媛笑着。手扩了一圈书包,左手放进口袋里,正准备转身离开,临走时她道出一句告别,“明天见,西宫同学。”
还来不及回答,西宫心刚回过神,随着全身的放松,吴海媛也在高年级放学的人流里不见了。
西宫站在原地久久不离开。她的心意,这回要翻天覆地了,直至昨天,还被她捧上心里神坛位置的,帅气温柔的学生会主席,吴海媛同学。一切,都太奇怪了……她甩甩脑袋,叹了一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吴海媛心里点着步数,确认西宫心已经离自己很远,她掉头闪进熟然于心的监控死角。
背靠着冰冷的橘色墙砖,她内心却有细细波澜。吴海媛定住,低头摸向制服夹层口袋,一下掏出口袋里的黑色显示屏。小小一个,她掂在手里有熟悉的分量。
开机,白色的虚线圈转了三圈半,屏幕显示出一个红点,停留在二年级教学楼的位置。她心底生出满意,至少没有逃课。她收起定位器,转头看见了同班同学。
“bae——!一起走吧!”吴海媛朝那边招手。
被围在同班的一群女生里,她边笑边走向校门,调笑之余,她望向二年级四楼的方向。
“二年级,一直放学都是最晚的呢。”她突然开口。
“是啊,校方抓纪律也管不住,据说二年级有潜藏的社会人士哦,最近查得很严,要把警方叫来干涉了,很重视这个嘛。”名为裴真率的短发女孩这样回答,她总是了解很多事情呢,含着棒棒糖,她稍稍有些满意自己的回答,转头哼起了最近很火的女团曲旋律。
“这样啊,那确实是该管管了。”吴海媛眯起眼睛,她握紧了书包带。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只存弱破的光,打在二年级教学楼的一侧,里面通明的白炽灯光一盏盏。
02.
另一边,还被当作omega的薛仑娥坐在教室里,她从窗外看见教学楼下三年级学生的人群。一二年级的放学时间普遍设定比三年级要晚,因为三年级一般要预留课后补课的时间,但低年级的放学后时间只用来进行社团活动。
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或联谊,每天只等放学,看见站在门外等她一起回家的吴海媛——她组建家庭的,名义上的姐姐,会来等她放学一起回家。相应地,吴海媛从不报名课后辅导,以她的成绩免赦了校方强制补课的要求。然而面对大多学生羡恨的放课后自由时间,她会选择回家做好饭菜,和妹妹共餐。各自的父母不在身边,姐妹二人一直这样过安稳的生活。
想到姐姐,薛仑娥挂起浅浅的笑容。放学后看到姐姐站在年级隔道等待自己,她很享受这样的时间。不因为她姐姐是什么学生会主席,也不因为这会惹来同学打趣羡慕的语气,只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有姐姐在就够了。薛仑娥低下头,夕阳的粉光透过自己的发丝打在桌面上。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有事情延误了她和姐姐的见面,心爱的姐姐不能来接自己了。薛仑娥把嘴撇一边,不太高兴。她慢慢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里面的器物,在阳光下,她转着黑色缠了胶带的铝罐,握在手里,感受液体重力的移动。
今天似乎不得不用了呢。她无奈皱皱眉,随后又弯起嘴角,为了姐姐,都是值得的。把罐子揣进制服口袋,她这样想着,又开心地偷笑了。
忽然,她转头打开窗户,风就涌进来。朝下看去,是吴海媛背着书包和同学走在一起,隔着一栋楼的高度,她却好像能看见她弯着眼睛笑。
于是这时,薛仑娥拉上书包拉链,她缓缓将手抚过书包夹层,停留在拉链旁。她仿佛听到金属仪器的滴滴声。要一直开心哦,姐姐。
她对着窗外浅浅一笑。
03.
太阳不见了踪影,城市就完全笼罩在黑暗里。
篮球场遗落卷起的胶皮,垫满了灰尘,裸露的水泥把原本红绿色的场地斑驳,无法看出原本的线条,早已经失去了比赛的用途。于是,旧篮球场自然成了社会流派的聚集地。
“勇村哥,今天有几成把握? ”沙哑尖利的男声响起。“不好说。”粗犷被称作勇村的声音回答,“他们不是有秘密武器么,呵。”勇村把烟蒂碾在不锈钢垃圾桶顶盖上,扔掉。
“那个女omega? ”
“不是omega啊,小弟。”勇村直起身,抓了一把胡茬,“是alpha,他们的秘密武器,终于要展示了。”他声音低沉下去,直起身望向微弱旧路灯下苍凉的篮球场,过段时间将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勇村从兜里抓出褶皱的烟盒,看不出品牌,旁边的所谓小弟识相地拿出火机,却看他动作顿下来。
“听松下那小子说,就像经历了一场地狱。”他拿着未点燃的香烟,若有所思,随即大笑, “秘密武器啊,这么地狱般的狠角色,听说只是个女高中生。”
他拍上旁边人的肩膀,激起一阵抖动的身体,他如鹰一般刺进那人害怕的目光,毫不费力的血脉压制。
“像你这样的,应该撑不过三秒吧。”勇村又把烟收回烟盒,取过打火机,抵住的是他虎口留下的刀疤。他看着扬起灰尘的人马,听见脚步由远及近。
“喂,可不是放松的时间啊,小弟。”勇村习惯性摸一把胡茬,感觉到刺手,转头拍了拍还未从恐惧中脱离的小弟。他提住了心,稳步向尘里走去。
薛仑娥把玩着手里的药罐,漫不经心地看向前面聚集对峙的人群,打杀的场合她从来不感兴趣,只是不加皮肉地参与,和签署人士各取所需。只是,她想,总是有些耗费时间的,她不是很空闲的人。
她拿出口袋里准备的消毒注射器,把药推进手臂的静脉,冰冷的药水进入血液,便不安分地和内脏相冲。薛仑娥把药罐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音。她用力捂住手臂,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速战速决吧,她想。
前面打斗已经开始,叫骂声不绝于耳,有不断倒地的躯体,她寒冷地目光看过去,全场就仿佛被她血脉里的冰万般冻住了。
战争结束留下的是满地狼藉,薛仑娥在地上摩擦鞋底,反复检查确保身上没有一处尘埃,血迹什么让人生疑的就更不能留下了。她的时间不充裕,得赶紧回家。这样想着,一边喷好了掩盖信息素气味的冰露。
突然,抬头撇过人群,她凭本能锁定锁定一个身影。
松下宽见。她猫一样的瞳孔直射过去。
松下跪倒在地,制服裤磨破在塑胶地上,沾上尘土。抬头,他看见国盛二年级的制服裙。脸上被阴影遮盖,他细小的眼睛缝投出颤抖的目光。
“薛…仑娥,你怎么….”随后他意识到什么般,用沾满灰尘和血渍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制止声音。
“呀? ”少女歪头,眼睛流转着光波, “你认识我?”
薛仑娥漫不经心地整理制服袖口的纽扣绑带, "看来上次让你逃出去了呢。”她的目光停留在松下制服上的标志。糟糕,制服忘记换下来了。松下泛白的嘴唇止不住地抖动。那是国立三年级的校徽,不同于低年级的,和吴海媛一样的,三年级校徽。
“我说呢,怎么会有我的报道流传起来.....”薛仑娥整理齐衬衫的袖线,又锐利地注视松下失去色彩的虹膜, “你还是姐姐的同学,这么说,于情于理……”
下一秒,她手拂过松下的脖子,一个少女凭借强大到怪猎的alpha精神控制力,让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束手无策。
“你都不该留存的。”
看见少女翘起的嘴角,感受着脖子上冰冷的手,松下心里本能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惧。他上次也经历过的,无助的熟悉感觉,如同身处万丈冰海。他无法动作,表情因为被精神力压制而无法控制,他扭曲的五官被冻僵在脸上,眼睛凸出一条条的血丝。
结束了。
薛仑娥拍拍手,看向跪在地上的松下,整个上半身诡异地僵直,却还保留呼吸,睫毛结起的霜在随气流颤动。力量有些没有控制住呢,不好意思啦。薛仑娥露出抱歉的笑容。是因为注射的加强针剂吗,这种东西总是有副作用的,不过结果勉强还算好。她望向昏暗的篮球场,一片躺倒的人群,仿佛睡着般安详。薛仑娥却没有闻到信息素的混杂味道。
这么多人,按道理会和往常一样,味道像餐店群立的菜市场,菜腥味搅得她头脑发涨。精神力太强的alpha,感知也会越敏锐。药物暂时压制住了嗅觉感知吗,倒是舒服很多。药剂的发明者也是个苦受菜市场影响的alpha吧,她这样想着,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了。
却没有时间感叹。少女离开了篮球场,只留下一地漆黑的狼藉。
04.
手表指针转到七点前一刻,少女叹一口气。
还是晚了么,薛仑娥站在家门外。手缓缓举起,停滞几秒,还是轻轻放下,她掏出绿植盆底部的备用钥匙,转动锁孔。
门吱呀一声,被沉重地推开,整个客厅安静地回荡暖黄色的光线。
薛仑娥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走进饭厅,看见了面无表情坐在餐桌一边的吴海媛,面前是已经失去热气的,整齐的饭菜。
“姐姐…我回来了。”
吴海媛眼神黯淡,似乎没有回答薛仑娥的意思,她推开椅子,慢慢站起身,端上一碟牛肉,准备回厨房去微波。
“姐姐..”薛仑娥看着吴海媛无声无色的动作,却始终没有投向自己一个眼神,她心里有些钝痛。她有些着急,把制服外套搭在椅背,并作两步地跟在吴海媛身后。
吴海媛把瓷盘放进微波炉,用手指点着秒数,腰突然被身后人抱住,她的手就顿在空中。
薛仑娥拥住吴海媛还未解下围裙的腰,把头侧贴在她背后,看不清眼神。
“松开。”没有音调的声音。
“姐姐…….对不起…我”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吴海媛像是笑了,笑声里苦涩得让人发寒。薛仑娥僵硬了一瞬,却只是更用力地搂住她的姐姐。她没想到回家后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问候,却是自己姐姐没有感情的冰冷行动。薛仑娥心里怀苦,她渴望吴海媛的热量,于是更甚地紧抱。
“嘶--”吴海媛嘴里吸了丝丝的冷气。
薛仑娥知道她是弄疼吴海媛了,于是赶紧松开手,她变得小心翼翼,像是受伤的小兽,她低头不安地看着吴海媛。
“姐姐......”
“雪允啊。”吴海媛有些好笑,“你已经连自己的精神力都控制不住了吗?”她方才感受到薛仑娥突进的少量信息素,不至于将她击倒,这更像是一种攻击的手段。
太奇怪了,吴海媛捂住脖颈后的腺体,突突地痛。肯定泛红了,她心里想。
“姐姐,对不起 你没事吧? ”薛仑娥双手伸出却无处安放,只能空荡又放回身侧。
精神力一级的alpha,黑道的秘密武器——这都是吴海媛所不知道的妹妹,因为此时,这个力量恐怖的alpha在她面前就变成笨蛋了。
雪允,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气焰消失了不少,吴海媛放松了周身的气氛,她微笑起来,雪白的手拢起薛仑娥的一缕发丝,帮她别到耳后。“姐姐 .”薛仑娥有些失神了,轻轻握住吴海媛的手腕,看着她嫩红的唇对自己说话。
“雪允啊。”吴海媛笑一下,随后眉毛又垂下去,有点委屈色彩,指甲捏住了薛仑娥的耳垂,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耳洞,眼前的妹妹远没有她看到得那么乖巧简单,她一直都知道。
“你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呢? ”吴海媛有些有趣地看着薛仑娥慌张的反应,听她解释自己是放学参加了朋友聚餐,书包也落在了教室里,路上耽搁了很多时间。“所以?没把书包带回来,反而带了一身别人的信息素回来呢。”吴海媛用力揉着薛仑娥的耳垂,盯着她的表情,查询破绽。
“姐姐….不要逗弄我了......”薛仑娥从手腕上滑,稍稍握住吴海媛的手。可以放进手心里呢,每次包住姐姐的手,她心里总是偷偷这么想。
“还吃饭吗? ”吴海媛转身启动微波炉,看着牛肉在暖黄色的光里转,发出嗡嗡的响声。
“和姐姐一起吃。”薛仑娥终于放下紧绷的神经,她把下巴枕在吴海媛肩膀上, “辛苦姐姐等我了。”她头一偏,看见吴海媛侧脸的笑容,薛仑娥也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啊, ”吴海媛戳戳薛仑娥的额头,鼓起一边的脸颊, "其实我早就吃完了。”
薛仑娥睁大委屈的眼睛, "真的吗?”
吴海媛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薛仑娥眸子里的水光。她于是笑着摇头,去碗柜拿了两个碗,递给薛仑娥一个。“干嘛,自己的饭自己盛。”她故意不去看自己笑得眯眼睛的妹妹。
薛仑娥把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挺身凑近,在吴海媛白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傻笑着就把碗拿过来,“我帮姐姐盛!”
吴海媛手撑在桌台上,看到薛仑娥鬓发又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以后不会再让姐姐一个人等我那么久了。”接过来饭碗,吴海媛牵住薛仑娥的手,看进对方抬起的双眼。
就这样在身边,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和可爱的妹妹。突然,她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摸摸自己的腺体,深呼一口气。
“等会吃完饭先去洗澡。”吴海媛突然开口,伸手扯了扯薛仑娥的制服衣领,示意她换掉沾满陌生信息素的衣物。还在盛饭的薛仑娥转过头,面对她无辜的脸,吴海媛圆圆的小熊眼睛作出凶状,“还有——”
“今晚分床睡。”
怎么会留下omega信息素的。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的薛仑娥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喷了阻隔喷雾啊,结束之后。
结束之后吗。她想起松下宽见。
他是…..omega?怎么疏忽了这一点,薛仑娥拍拍脑袋。处理完松下之后因为赶时间就没再收拾了,因为这个让姐姐不舒服,还让自己躺在冰凉的空床上。
她看着怀里的小白熊玩偶,捏捏它的耳朵,咬着嘴唇懊悔起来。似乎精神有些松懈了,最近。也是药剂的副作用吧,今天还不小心伤害到姐姐了。她垂眸。
今晚一个人睡觉。于是在睡觉前就从柜子里搜出自己囤积的香氛喷雾,确保没有任何陌生气味后,喷洒在了自己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点上桃木的香薰蜡烛,看着小火苗被白色的蜡托住,薛仑娥拍拍手,似乎满意了自己的杰作。
现在整个房间都是白桃的气味,好像误入桃园了。
薛仑娥缩在被子里,被裹在充满白桃味道的房间,就好像姐姐还睡在自己身边一样。虽然,如果是现实,绝不会有这么浓的信息素气味就是了。
她想起姐姐牵手时在厨房对她说的话。
“姐姐会一直等雪允的。”薛仑娥抬起眼睛就看见吴海媛的目光,她听见对方的声音,“无论多久,一直一直。”她抱紧了小白熊,点着它的鼻子,把头埋进绒毛里,配合沉沉却如擂的心跳,她把声音留下。
“海媛姐姐…好喜欢你。”
另一个房间里,吴海媛的文具袋里发出机械接收的滴滴声。
05.
吴海媛第二天醒得很早,几乎是阳光还无法透过窗帘,以至于房间墙壁还黯然的时候。
她整夜难眠。
太多疑团了。雪允最近时常的晚归,雪允无法控制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雪允身上陌生的气味。
吴海媛没空发现自己的担忧都只围绕着妹妹。
吴海媛很早就知道,从薛仑娥分化的那一天,自己强撑着双腿,靠近给她打抑制剂的那刻。时间仿佛都冻结了,整个卧室都冻结了,墙纸被僵裂,给她倒的热水也失去白雾。
作为姐姐,却对妹妹对自己都感到无助的她。alpha冰凉的信息素流入后颈,却没有冻结掉自己快跳出来的心脏,她记得,那是冷静下来的alpha温柔擦掉脸上眼泪的动作,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薛仑娥分化成了alpha,而吴海媛是omega。
吴海媛第二天就清理了杂物间,自己搬进去睡。那段时间好像天地都改变了;休息就寝的距离被拉开,家里多了一个抑制剂的专用柜,薛仑娥经历了二次发育,不再能穿得下以前的衣服;两个人不会再买一样的衣服,鞋子。年级不同,安排时间不同,不会一起上下学了。于是作息时间也不一样了,常常是薛仑娥醒了,只看到大理石餐桌上留下一份的早餐。两个人不再亲密无间地分享彼此的所有时间。
无数次看着二年级教学楼的刺眼的灯光,吴海媛默默走出学校大门。又是无数次,她知道雪允在看着她的背影,却只能是看着;她也只能就这样被看着,没回过一次头。
直到薛仑娥不再只是默默注视着她,她跌撞走上去从背后抱住自己那天,她说,姐姐,不想和你分开。
那一天,存在多时的,封闭的,穷黑无色的厚障壁被烟火炸开。
是啊,已经一起生活多少年了呢。她于是转身回抱她。于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第二天,薛仑娥又把吴海媛的被窝又搬回自己房间,她会主动算好日子陪吴海媛去采购衣物和生活用品,会推掉所有课外活动和吴海媛一起放学回家,会早起两个人一起看着对方吃完各自的早餐。吴海媛会给薛仑娥做好每天的便当,会给她准备好一起选购的换洗衣物,帮她调好热水器水温。两个人看见同一个窗户的日出,又在星星的闪光下抱着睡去。一切像从前那样。
心与心的距离不会被拉远。
但吴海媛都知道,从她感知到薛仑娥非同一般的能量开始,她知道安稳的生活来之不再易如向时。雪允只是会在自己面前乖乖的,这出于心灵,而非本性。对于外人,她从来不像外表可亲那样的态度。
她不允许任何差错的出现,不想再让雪允离开自己身边。
思绪被拉远了,吴海媛起床准备洗漱做早餐。走出洗手间时,她察觉空气中的波动,于是迅速摸向颈后,那里贴着完整干燥的抑制贴。吴海媛于是又嗅了嗅,她走近薛仑娥的房间。
是有锁门的习惯,却无法阻隔从门缝里溢出的气味。
笨蛋。吴海媛脸上微微发红,她在心里这么想。哪来的这么多桃味的东西,也喷得太多了。
吴海媛轻轻离开薛仑娥的房门。房间里紧跟着传来两声响亮的喷嚏。
06.
薛仑娥背好书包,站在门口,低头乖乖看着吴海媛给自己整理制服和学生领结。
“对了,今天带上这个。”吴海媛从鞋柜旁边拿出一个黑盒子,里面装满了一片片透明的方形片妆物。吴海媛撕开一片,示意薛仑娥露出后颈。
薛仑娥有些脸红地感受吴海媛气息的靠近,她的嗅探还是阻隔着的,闻不到任何信息素,但她能感受到吴海媛身上的沐浴露香氛,和被窝里阳光的干爽温暖。
头发拂过鼻尖,吴海媛让薛仑娥转过身。
“嗯,这样就好啦。”
“这是什么啊,姐姐? ”
“阻隔贴。”吴海媛伸出手慢慢帮薛仑娥把领子理齐, "你最近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呢,这个至少可以避免在信息素角度误伤别人。”
也不会让别的omega闻到你的味道了。吴海媛咽下这句话,只是敛了敛眉。
“姐姐不一起走吗? ”薛仑娥手抓在书包背带上,歪着头看着吴海媛。
“这几天自己在家复习。”
“学霸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呢——”
“等你先把成绩提起来再来调侃我哦。”吴海媛又戳着薛仑娥的额头,皱起小熊鼻子。
说完路上小心的道别之后,大门关上了薛仑娥活泼的声线。吴海媛站立在原地。
她换上新的抑制贴,把旧的放进口袋。走向阳台,看着薛仑娥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她又抬头,新生的绿叶被风吹得动荡,折叠出稚嫩的光点,夺目又刺眼。
真的很幸运呢,能够成为雪允的姐姐。她听见树叶飘遥不定的沙沙声,望向天上居无定所云的游移。
已经很幸运了,吴海媛。
她又像从前无数次动作一样,只不过这次摸出一个老式随身听,解锁滑开,电子屏幕上显示只有日期的音频文件。她点开最顶端的文件,时长显示有十秒。
放在耳边,是碰撞和炸麦的噪声,良久,隔着沉厚的底噪,吴海媛听见熟悉的呼吸频率。她的手收紧了一些。“海媛姐姐…好喜欢你…”
她感受到后颈的湿润。于是刚新换的抑制贴也被装进口袋,取而代之一张更新的。
客厅最后回荡的是不露感情色彩的关门声,吴海媛穿了一双很久不穿的旧鞋。
薛仑娥百无聊赖地转笔,今天是多云天,云朵把蓝色的天空几乎要全部堵住。薛仑娥面露些难色,手上的圆珠笔随着打乱的思绪越转越快。
今天答应姐姐要早点回家的了。她又想起那群人早上找她说的话。
“今天是最后一次,这次真的很重要。”为首的看着较为得体的男性看上去恳切地开口,上次也是他作为交涉人, “这是你最初的目的不是么?那群人明明骚扰了吴海媛会长那么久。”
“啪——”笔掉在了桌上。薛仑娥的手静止在原处,然后捏成一个有沟壑的拳。
她怎么会忘记。高中一年级刚入学和姐姐一起走回家的路上。姐姐刚当上会长不久,二年级风气恶劣好像是一贯的丑恶习俗。二年级天资聪颖又外表出众的会长,新上任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而最为过分的,那群看不清脸的男学生的拖拽,压制,薛仑娥看着吴海媛怎样把自己护在身后,看着男学生撕扯她的制服外套,看着她被来路不明的药剂诱导发情。薛仑娥被胶带塞着嘴,闷住了嘶吼地流泪,几个alpha先天的血脉优势,把吴海媛和年幼未分化的她,死死地控制得毫无缚鸡之力。
薛仑娥不记得自己和姐姐是如何被警方救出来,不记得她如何哭晕过去又如何睁眼。
她从审讯室外的椅子上醒来,看到玻璃窗里作笔录的姐姐。薛仑娥半干的泪痕又重新覆盖上滚烫的热,她不敢打扰警方,就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吴海媛看见自己憋住情绪的妹妹,她慌张拿出纸巾,却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薛仑娥自己把眼泪擦干净,脸颊剧烈的刺痛,她看着玻璃窗里的吴海媛,却听不见她的声音。透明的阻隔折射出吴海媛的一颗眼泪,滑落,薛仑娥感觉自己要碎掉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保护好姐姐。如果她有力量就好了,如果….....
她记住了他们的校徽,她记住了令人灵魂作呕的声音。一个月以后,薛仑娥分化成了alpha。
苦痛的记忆还是会撕扯心脏,薛仑娥不知何时把拳头握紧在腿上,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牵引出一阵破裂痛。她摊开掌心,留下指甲陷入皮肉的红。
最后一次,薛仑娥。
她曾经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保护姐姐的力量,真正得到后,她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是两个人的平稳生活。
放下书包,她却放不下重担。
07.
薛仑娥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尚早,太阳还露出半个山角的时候。
只想着早些回家,她翘了最后一节课,想着去隔壁高中找人。路过了常去的篮球场,却发现附近封上了警戒线,红蓝相间的灯条,这样的车有几辆,交错停在周围。
薛仑娥直觉不太好,远远眺望几眼,没有任何人影。她于是松开手里的疼痛,脚下调转了方向。
停在家门口,她这次没去拿另外的钥匙,而是敲了门。几声下去,板鞋点着原地。却没有人开门。
绿植被搬开,拿出钥匙,像是揭开了房子的尘封。
迎接薛仑娥的不再是吴海媛的冷眼,而是空无一人的客厅。踏进的明明是自己家,少了熟悉的身影,环境也变得异常陌生起来。
家不是因为是家,是因为有她。
薛仑娥在玄关的角落屏风叠好换下来的制服外套,她动作不大,在偌大且空荡的屋子显得格外突兀,刻意放轻了声音,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会这样。虽然以上情况是鲜少的。
薛仑娥汲着拖鞋走向房间,心里正疑惑吴海媛怎么没在家,她看了手表,按理早该过了三年级放学的时间了才对;虽然她从来不知道吴海媛应该什么时候到家。
思维突然像弦一样绷断。脖子里有血管破开的疼痛,一抽,头晕,薛仑娥扶着墙蹲下。也是在这时,她感受到空气里不寻常的甜味。
她的嗅觉感知恢复了。
顾不上任何,她几乎是一瞬就弹起身,精准定位在吴海媛的房门前。甜味浓度上升,刺激得她头更晕了,但她也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
明明不是这个日期啊,薛仑娥好不疑惑。
“姐姐? ”
没有回答。
“我可以进来吗?”
心里鼓了气,至少要确认姐姐的安危才好。这样想着,薛仑娥扭开了把手。
没有上锁,好像是预测到她会到来。
此时的吴海媛却并不太能将其联想到多么精明的样子,她跪坐在床边发抖,手边是怀里抱着的衣服,脚边是空瓶的注射器。她把嘴唇咬得发白,和异常红热的脸颊脖子形成对比。
“姐姐 .”薛仑娥犹豫着前进。凭借强大的精神力,亦或是加上多次使用加强药剂的副作用,她对信息素的敏感性早已大大降低。只是在这种感官冲击下,她只勉强支撑着自己前进。
吴海媛像是听见了呼唤,又似没有听见。她缓缓抬起头,刘海被浸湿,她迷离着湿漉的双眼。
薛仑娥在吴海媛一步处蹲下,不知道是控制住双腿还是反之。这种距离下,她清楚看见吴海媛颤动的幅度,她想抱抱她。
出格了。心里这样对姐姐抱歉,薛仑娥伸出手,指腹轻轻揉开被牙齿禁锢住的嘴唇,她看见湿润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这更接近白桃的粉色吗,她没由来地这样想。视线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移开,她猝不及防对上吴海媛直接的目光。
..从刚才就在盯着自己了吗。少有的,薛仑娥主动躲开姐姐的视线,她不经意瞥向别的地方。
看见脚边的针管。看样子已经打了抑制剂。薛仑娥有些心疼自己的姐姐,她已经这样多久了。
“姐姐 .”薛仑娥开口,却被吴海媛的手打断。
等到回过神,吴海媛的双手都已经揽住薛仑娥,她身体僵硬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子的……姐姐?”薛仑娥无法控制地,感受到自己的喉位下沉。
意料中的没有回答。薛仑娥在心里叹一口气,没再问更多话,只是拥抱住吴海媛。
这么纤细的身躯,怎么能承受那么多重担的。薛仑娥总觉得姐姐很强大,每次拥抱才想起,姐姐原本也是要被人保护的女孩子啊。她却独自承担起了两个女孩子的屋檐。
印象里,吴海媛又哭过几回呢。
即使是这样难受的生理情况下。
此时,薛仑娥才发现怀里身体的温度异常。收起思绪发散,下意识,她准备释放信息素降温,却突然打住,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酿祸。
“好热……”吐出的音节含糊不清了,薛仑娥依稀分辨,她想让姐姐松开一下,说让自己去冰箱拿冰袋降温。却换来吴海媛更紧的怀抱禁锢。
“不要走......”
她又不敢动了。
“雪允身上很凉快呢 .”吴海媛眯起眼睛,平时标准的发音完全和端庄的模样一起消失了,薛仑娥心里的鼓却锵响, "信息素不是可以降温吗.......?”
薛仑娥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现在能保持清醒的好像只能是她,怎么办呢。她释放出一点冰气,看着吴海媛的身体好像舒缓许多。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抑制剂也没有用。薛仑娥心里担心,稳重被迫转移到她身上了。
吴海媛还在扯自己的后领。今天早上姐姐亲手整理的衬衣,现在却被她本人的手乱出褶皱。
“撕拉——”
衣领被撕坏了吗......
这个质量,改天又要去买新制服了......
——不对!
薛仑娥心里一惊,随后是随气血上涌的填充,涨得她整个脑子发齁。她无法控制地压起眉毛,感觉周身温度陡降。怎么会,她用力克制信息素的外溢,这时余光扫视到地板上透明的方形反光。
是姐姐今天给她贴的阻隔贴。
完蛋了。薛仑娥有点想缴械投降。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力超常,也不是信息素钝感力。失去了阻隔贴的透明存在,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鼻腔里溢满了成熟白桃的甜味,感觉肺部装的都是桃汁,要把自己呛得窒息。
这比房间的桃味喷雾的浓度强烈一百倍。薛仑娥晕晕的,吴海媛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然后是抑制贴脱落的声音。
红热的指尖在冰凉的腺体上打转,薛仑娥脊柱传向全身一次颤动, “姐姐……”她艰难的咬字,抵抗的声音好像软陷在桃肉里,落得不见踪影了。
“信息素 …多给我一点吧。”像熟透的桃子从枝头打下,薛仑娥只会去接住。甜味涤荡在她心里。
“雪允……帮帮我吧?”
糟透了。嘴唇感受到甜味的触碰,这是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08.
吴海媛第二天是在薛仑娥怀里醒来的。
没想到发情期会提前的,她看着还没醒的薛仑娥,数着她呼吸的频率。不过结果还不赖么,她摸摸对方的白滑却红润的脸颊,看着睫毛的翕动。还是个小孩子啊,雪允。
悄悄从被子里脱身,她整理好装束,洗漱完毕就去热了吐司。昨天两个人都没吃晚饭啊,胃部的痉挛加剧了腰部的疼痛。
她正把蓝莓酱涂在一片烤吐司上,薛仑娥已经收拾好装束走进客厅了。
“姐姐早上好。”
“雪允早啊。”吴海媛回头,嘴角传来一下冰凉柔软的触感,她顿在原地。
薛仑娥睁着无辜的眼睛。对视半晌,吴海媛向下看,却看到妹妹的手抓住衣摆,往后假装漫不经心地揪着。她心下被逗笑,紧张的小鹿还装什么白切黑啊—
她勾住薛仑娥的手,松开褶皱的衣角,微微踮脚。于是刚解放的衣服下摆又重新被手指揪紧。
凉气在初秋的早晨,温暖地蔓延身旁。
*
红蓝相拼的公用车停留在学校四周,三年级的教学楼被警戒线包围。薛仑娥讶异了几分,她没有走近那栋楼,避开了一圈一圈看热闹的学生,径直走向自己的教室。路上,她听到楼梯口的学生三三两两讨论,话题无一不和警方的出务有关。有猜测此次目的的,有认为校方动作过度,而没必要和政府联合整治纪律的;还有支持学校,认为风气早就该这样清扫的。
薛仑娥逐渐走上楼梯,听到的传言和讨论也越发具体。松下宽见。这是她听见最多的名字。
据说因护林工作人员清查易燃地区时发现了一具男尸,警方赶到时,现场为深林的管理区域。当时尸体身着国立三年级的制服。警方没有公布除此之外的任何信息。学校变成了两种气氛;学生多是好奇的,讨论的,充满了一派可怖的生机;而校方却在舆论和记者的各方社会压力下,显得一片死寂。
松下宽见是三年级学生,已经有两天多没有来学校。自然成了学生口中的怀疑对象。当然,也有其他成为死亡嫌疑人的献身人士,一时众说纷纭。
家长肯定早就报案了,警方也是有了更多条件支持才会大张旗鼓来学校调查的。
这样想着,薛仑娥僵硬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学校老师都在召开紧急会议,所有课改为自习。班级的监控摄像头此时也抵抗不住学生的八卦热情,教室嗡嗡绕绕,还有趁机吃泡面的。教室成了茶点室,棋牌室。
薛仑娥双眼麻木盯着前方,不知手脚逐渐冰凉。
怎么会。
自己明明给松下宽见留了活手。前几天以为他只是请假养伤,没想到那天晚上是诀别。
发现现场怎么会是林地…..…..那可是距离篮球场有一段距离啊......
没有人给自己答案。思绪被搅乱,耳边的讨论声冲进她的耳蜗,把神经刺得疼痛。薛仑娥低下头捂住耳朵,太阳穴用力跳出青绿色。
“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身穿蓝色警服的官员出现在门前,喉咙发出的是铿锵有力的浑厚嗓音。
“国盛三班,所有学生会的成员出列。”
教室突然安静了,所有人转头或抬头,望向门口。随后响起椅子被拉开的金属声音,几个学生依次走出去,带着不安的情绪。门被换上,教室又爆发出更多声音。
学生会….薛仑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个三年级的会长,叫什么吴海媛?据说这几天都没来学校呢。”
薛仑娥捕捉到丛中尖利的声音,她手指微动,手掌捏住了脉搏心跳。
“吴会长?不会吧,人家不是优秀学生吗?”
“人不可貌相啦,不然把学生会的叫过去干什么,还不是调查不在场证明吗。”
“呀,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侦探小说学来的。话说,其实我早就看出那个吴海媛不正经,我就说她迟早会出事的,之前一—”
语言停住了,前一秒还在喋喋不休的口,下一秒连同脑袋一起掉撞在桌上,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与他皮肤接触的桌面都结起了冰。
“呀!——”
周围一圈的人都惊叫起来,接着像连锁装置一样爆发到整个教室。和他坐得近的女生都跑到其他座位,惊恐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脑袋,和桌面上反光的滑面。
恐惧的寂静中,传来门锁的声音,转头见到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警员;只见一个矮矮的女生有些局促地站在班级外,纠结的手推了推厚厚的眼镜。
“请….叫一下你们班的….薛仑娥同学。”
班里的聚焦对象又更换了,薛仑娥缓缓抬头,看清了门口的矮小身影。她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把剩下的一片惊慌和嘈杂都关在了门里。
09.
冰冷的秋风吹落学校的乔木叶子,也吹在走廊的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上。
薛仑娥转头看着身边紧张的学姐,她放缓了脚步,想着自己要不要先开口。
“那个 薛同学。”微弱的声音终于缓缓开口, “你是和吴海媛同学认识吧…...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上学吗?”“不知道。”
西宫心有些愣住,她似乎没想到这个前几天找她搭话的,热情甜美的女孩子,此时露出一种锐利的冷漠感。她低下头,既然这样,就免去客套了.....
".....薛同学和 ....海媛是什么关系?”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她换成一个较为亲昵的称呼,带着故意试探的心思。
话刚出口,西宫心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冷却了,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薛仑娥越发觉得事情怪异,她想起姐姐几天来的举动,心中没由来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
一个身躯挡在身前,薛仑娥低头,见到西宫心严肃却因紧张抖动的眼睛,被沉重的眼镜挡住一部分。
“警方刚才来找了吴海媛同学,听说她几天没来上学,找老师要了住址,已经要去调查了。”西宫心因情绪激动,眼睛里无法控制地冒出了生理盐水, “我不知道薛同学和吴同学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只能——”
话不落音,西宫心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纤细的身影已经踏着紧张的风奔向楼梯间。几乎一瞬,她听见消失在风里的声音。
“谢谢你。”西宫心看着薛仑娥的声音和声音一起消失在迅疾的风里。她摘下眼睛抹去眼泪,却溢出更多。
和上次一样,她久久定在原地。吴海媛同学…...原来早就有女朋友了啊......西宫心低头,豆大的泪珠滚落,打在地上。
啊,下雨了。她睁开通红的眼睛,看向窗外忽如其来的骤雨,打响在揣揣不安的校园里。
另一边,薛仑娥飞快骑着共享自行车,链条在雨水里也要生出火星;她用力蹬着,人行道地砖缝隙里,翻飞的泥水溅在制服上,她也全然不在意。
“呲——”车轮在滑砖上打滑,薛仑娥车头一斜,膝盖着地,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针刺一样的雨打得她脸疼,她用手挡住脸,睁开眼睛看见巨大的黑云,雨从其中不断落下。薛仑娥手肘一撑就站起来,眉毛一皱,她看向制服的手臂破洞,伤口还新鲜渗出血色。这回是真的要买新校服了。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一段时间没活动,铁链已经结成冰了。
薛仑娥一咬牙,干脆跺脚直接跑进街道拐角,离家里也没差多远。她低头就看见地上重重的斑驳,脚步飞奔过去,踏起一路沉寂水花。
水又落回水里,像她前不久有过的短暂永恒。
10.
警车停在小区门口,闪烁刺眼的红蓝光。薛仑娥看见的却都是失去生机的黑白色;她听见警笛闯进自己的耳朵,震得她牙冠颤抖。雨水顺着头发滴落,打湿了眼睛。
她鞋子里已经装满了雨水,薛仑娥又沉重迈进一步。她感觉巨大的花洒在顶端浇灌,水流过她的鼻子,她要被堵住呼吸了。
雨幕中,她看见自己的姐姐。
头好痛……长时间的紧张情绪,以她的精神力,被迫接受太多干扰因素了。她感觉五感的负载能力一时间到了极限。
但,她看见吴海媛了。即使是一度黑白的世界,眼里独一无二的身影聚焦了所有视线,明暗交界清晰得突出。薛仑娥看见吴海媛身边的两个警察,黑白色的制服印着"POLICE”的标志。薛仑娥眼红,模糊的水波里,她看见银色金属的反光,来回射进她眼睛。
那是在吴海媛腕上的手铐。
吴海媛好像也在那一秒看见她了,她看见姐姐温柔的眼睛不再像平时那样,盛满微笑,而是怀着一种躲避;这回轮到吴海媛错开薛仑娥的目光了。
怎么会。薛仑娥顿住了,吴海媛的脚步也停下,她看不清她的情绪。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手铐还在框框作响,即使是在要淹没自己的雨里,薛仑娥仍清楚听见每一声碰撞。
“停什么停,走快点!”
旁边粗大的警官一脸横肉,极大的雨势似乎让他更不耐烦了,他一声吼出。一旁心不在焉吴海媛就被吓得一抖。身形宽大的他撑着一把黑伞,急促地往前赶,没遮挡住的雨点把吴海媛的肩膀淋湿了一半,肩带就透明出来。
警员甩着脸上的累肉,示意另一个同事加快速度,他转头的瞬间,和一动不动的薛仑娥对上了目光。
还来不及露出疑惑的目光,他脸上突然扭曲出痛苦的表情,伞落在了地上,溅起的脏水又弹起,染到蹲下的他的衣服上。
吴海媛看着身边的两个警员几乎同一时间蹲跪在地上,双手延伸出青筋,死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头发浸在泥雨里,腿部抽筋似的颤抖。她看见刚才催促自己的警员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肿红的脸上的肉都在不可察地颤动,他似乎在痛苦的张大嘴嘶吼,但声带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围的雨滴变成了霜雪,缓缓下落。
吴海媛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看着薛仑娥刚才的方位,她已经在靠近自己。
“雪允,不要这样子......”
薛仑娥看见吴海媛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脚下变成了奔跑的步伐,她停在姐姐面前,蹲下。
“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了......仑娥.....”
少有地喊了自己的本名。薛仑娥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发声。
“可是….”吴海媛声音颤抖着,她抬头,发丝上积留的雪花就落下。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
薛仑娥目不转睛,瞳孔微微缩小;雪花噪点以她目光中心的那双眼睛为圆心散开。
眼前人是她黑白天地里所有的色彩。
薛仑娥看见姐姐通红的眼眶,泪水打转几圈,终于抹过眼尾,徒留一片胭脂。
她颤抖着握起吴海媛冰凉的手,替她拭去半融的冰花;她握紧没有温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对不起.....姐姐......”
她让姐姐哭了。
薛仑娥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被冻住了,她感受脸上冰凉的温度,那是世界上最在乎的人,脉搏的共振。
“不要说对不起….雪允。”
“是姐姐太自私了.....”
吴海媛再也克制不住哽咽,她所有忍耐的情感,在仞冰中被薛仑娥的温度消融,喷薄而出。
她在妹妹面前卸下所有防御,她被温凉的怀抱接纳。
“我好自私 .真的,雪允...”吴海媛用力抓住薛仑娥背后的制服,她把泪水都沁在对方的衣领。
“对不起…....我私自监视你的生活......”她一句一句蹦出字节,混杂着泪水,滑落进薛仑娥的心脏,“我太怕
了…....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姐姐。”薛仑娥滑出淡淡的声音,像是雪地里的暖风,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呀......”
“松下的事,是姐姐处理的,不是吗?”
“但是…”
“比起姐姐保护我,雪允更希望可以保护姐姐。”
吴海媛看进她的眼睛,那里已经是一片汪洋,在零度的环境,她却好像被夏夜柔软的南风包裹吹拂。
薛仑娥加紧了拥抱,她深刻烙印下最亲最爱的人,在她的双眼,在她的身体。
“好想一直和姐姐在一起......这样我就很幸福了..”
“所以,不要哭呀.....姐姐......”
薛仑娥颤抖着吻去吴海媛眼角的泪水,她冰冻的感官失去了味觉,但她心里仍然抵过世间所有的甜。她感受到脸颊上温度渐渐重合。她将唇下移。
“我们逃跑吧,雪允......”
时刻被冻结,这是意识凋零前最后一句话。
11.
初秋一夜,镇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所有媒体都在报道极端反常的天气,专家学者相继发表观点,对于这一场九月飞雪,小范围城市掀起了短暂的议论热潮。
两位女子高中生的尸体在居民楼数百米开外被发现,其中一位是犯罪嫌疑人,在另一起案件中,现场发现了与她信息素匹配的抑制贴,经确认为本人物品。
当地政府很快压下了这场舆论。这成为了猛潮中的一个小水波;像水消失在水里,不过多久,所有人遗忘了有关她们的新闻。
没有人知道她们是怎么跑到小区外面的荒地,没人知道她们怎么在雪地里拥抱亲吻,没人知道她们经历怎样的故事。
薛仑娥为吴海媛留下了一场难忘的专属雪夜。
“如果下辈子还能碰见姐姐就好了......”
“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呀,雪允......”
她们把爱埋在两千三百米的雪地里,任由四季更迭,物换星移。
直到最后一刻,她注视着她的眼睛。
通篇极地的冰雪覆盖下,两颗心脏的依偎。
12.
雪还在下。
The end.
【sullywon】早死的人早超生
薛允雅说的对,自己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她。更好的结局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去死。
01
吴海嫄觉得左胸口上方牵动的肌肉又开始发痛,她吸着气小声地呼吸,怕惊动有异样的身体,但心脏仍在咣啷直跳。冬天的夜晚来了,楼栋暖气最近供应不足,她感觉自己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一阵阵发凉,像有冰块贴在皮肤上,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银铁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世界一片祥和,寂静。所有事物都停止了呼吸。
但是这颤动的冷空气……她用指腹轻柔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脖颈。吴海嫄记得自己张开的虎口钳住薛允雅跳动的血管时她皮肤的热度,记住她像蝶翼的睫毛下湿漉漉又无辜的双眼,和薄......
薛允雅说的对,自己应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她。更好的结局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去死。
01
吴海嫄觉得左胸口上方牵动的肌肉又开始发痛,她吸着气小声地呼吸,怕惊动有异样的身体,但心脏仍在咣啷直跳。冬天的夜晚来了,楼栋暖气最近供应不足,她感觉自己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一阵阵发凉,像有冰块贴在皮肤上,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银铁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世界一片祥和,寂静。所有事物都停止了呼吸。
但是这颤动的冷空气……她用指腹轻柔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脖颈。吴海嫄记得自己张开的虎口钳住薛允雅跳动的血管时她皮肤的热度,记住她像蝶翼的睫毛下湿漉漉又无辜的双眼,和薄又有些干燥所以唇纹明显的嘴唇。你知道吗,外国科学家有研究神秘体验的?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她和想象中的薛允雅对话。但让死去的人重回此地,是种任性,也是残忍。她甚至梦不到薛允雅。
薛允雅是自杀的。
02
薛允雅站在全身镜前,端正地摆好胸脯前的领结,又将小腿袜向上提,皮鞋踩在地板发出清脆的踏声。她总是穿长袖衬衫,因为不能过多地裸露皮肤。她的笑容很乖巧又甜美,垂下的眼遵循教义,要谦逊谦卑谦恭谦让,要知足且自省,因此她按部就班地履行每一步的职责:作为神的儿女她虔诚温驯,作为学校里的模范生她无可挑剔。
薛允雅是温顺的、顺从的、完美的。
过上一种信徒的生活,履行侍奉神的义务活着。她身为神父的父亲对此严苛地要求她。
“爸爸,我出门了。”薛允雅点点头轻声对屋内的父亲说道,然后将房门合拢。
房间内的爸爸没有回应,是在祷告吗?她让自己不去想了。
人无完人呀,总有人会小声议论被薛允雅听见。但她也只是很温和地笑笑,说是这样的吗?应该没有哦。
应该吧。但在祷告室里,她得回想起自己一条又一条的罪过……作为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她的罪过是什么呢?但人要是感知不到自己的罪是很可耻的,人出生下来就背负着原罪。整体的罪,个体的罪。但正是因为有罪,才要努力消除自己的罪行。
而且她确实是有罪的。
手抓着公交车拉环的时候她的耳机里在放流行乐,是最近人气高的女团,薛允雅嘟着嘴轻轻地哼,又忍不住有点犯困。作为神父的父亲对于流行乐或者摇滚乐向来痛恨,前者是娱乐的淫乐会败坏人的精神,后者是……是渎神啊!父亲的声音像轰雷在耳朵里炸开。她将手放在口袋里抚摸着暂停键。但如果按下暂停键,世界会开始没有隔音的运转。噪音,噪音。恶魔的考验。流行乐让人麻醉自我,沉浸在柔和的靡靡之乐中:爱情、春天、糖果……十八岁呢,当她十八岁时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公交车还在缓慢地往前开,周一早晨的公交要挤死人,黑压压的人群像是要吞噬掉思考的自我,薛允雅将身躯往旁边座位上靠了靠,回过神默默观察着周围,然后她看到座位上熟悉的陌生人的脸。雪白的精致的脸廓柔和的,像给黯淡的清晨开了盏小灯,但头发顺滑又黑黑直直像丝巾。被注视的少女眼黑多的眼睛圆溜溜地望过来。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却有种压制周围人的气场。
“海嫄前辈好……”她本能反应地开口,两个人其实不太熟。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吵,吴海嫄前辈也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声音模模糊糊,口型张得很小。两个人确实不太熟。
薛允雅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睛,有点尴尬地游离开视线,不知道如何面对。虽然都是风云人物却从来没深度相处过,她跟吴海嫄见面基本仅限于两米开外的距离,对对方的印象仅限于表现优异、幽默风趣和在学生间的人气很高口碑也很好,在过去休学了一个月……现在她才发现这位长相冷淡又可爱的学姐骨架很小而且皮肉柔软,坐在面前的座位上比自己矮了很多,化妆后嘴唇尖微微噘起来,身上冒着轻柔的鸢尾花香,营造出介于诱人和清纯之间的奇妙场域。她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吴海嫄歪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讲话,从裙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下屏幕,转过头去看窗外。薛允雅这时才想起来把MP3里的音乐按暂停,将耳朵里的耳机摘下来,才发现整辆公交车像是一座封闭的坟墓,在沉默的黑暗隧道里穿行……相遇是需要准备的吗?薛允雅觉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氛围太寂静了,她想着找什么话开口。她听说吴海嫄很擅长讲笑话,但老天啊,她沉默的时候简直是一座雕像。只看外表的话,吴海嫄是站立在教堂里的一座听人倾诉的圣女像。尽管如此,想也不用想吴海嫄就是对宗教毫无兴趣的,时髦的女高中生。在她和父亲去教堂待一个下午的时候,吴海嫄应该在光鲜亮丽的商圈街头和朋友拍大头贴;在她在窄小的祷告室里蜷缩流泪的时候,吴海嫄应该在试用口红对着化妆镜露出笑容。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吴海媛刚好十八岁。她不信神,但神眷顾她。
还好巴士站到了学校。薛允雅握紧书包带子,向吴海嫄点点头准备转身就走,但又被这位难以捉摸的学姐开口叫住了。
“等等我,一起走吧。”吴海嫄很平静地说。
“嗯?好……”薛允雅眨眨眼。刚松的一口气又暗自堵到了胸口。
下公交以后薛允雅和吴海嫄并肩走在路上,海嫄前辈好像真的小小的,薛允雅乱七八糟地想。她其实不太擅长闲聊。但好在吴海嫄也只是插着兜自顾自地走,好像不在意讲没讲话。个子小小的,却又雷厉风行,薛允雅便温顺地跟在她背后几步的距离慢慢迈步,吴海嫄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往鼻子里钻。直到走到校门口,吴海嫄才转过头撩了下头发对她笑了,嘴唇软乎乎地上翘。
“下次一边聊一边走吧。”吴海嫄一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的界面,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你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薛允雅有点诧异地抬起眼睛,停顿片刻将自己的号码报了出来,然后她缓慢地将背包里的翻盖手机拿出来,礼貌地问,“前辈的呢?”
“喔……你还用这种手机呐。”吴海嫄突然笑了,很轻松地跟她讲话,“当然,这也看上去符合你的形象嘛,完美校花。”她开了个玩笑,但话语里听不出恶意。
“我离开智能手机就不能生活了,每天都在看论坛刷梗图。”吴海嫄又继续说,直接伸出手接过薛允雅手上的手机输入数字,一瞬间她的掌心贴在薛允雅有些冰凉的手背上,皮肤短暂地相触。数字输入的很快,吴海嫄将手机递了回来,撞上薛允雅探究的眼神。学校内传来大声呼唤吴海嫄名字的声音,她移开视线提起声音应了一声。
“交个朋友吧,允雅呀。”看回来的时候,吴海嫄皱着鼻子笑了,“大家都认识我们,我们却互不认识的话……有点不像话吧?”
薛允雅也抿着嘴唇对她露出害羞的笑容,轻轻地说了声“好”。吴海嫄扬起下巴,用指尖将蹦出来的碎发别在耳后,对她扬了扬手后小跑着走了,身材娇小的前辈今天在制服外套里面穿了件米白色的卫衣,帽子在身后一跳一跳,像洁白的雀跃的兔子,伴随身影像雪花消融在雪地里,薛允雅也收起表情,慢慢地走进了校园。
有点有趣的前辈。看起来也很美好。有点特别。她心想,在内心突然降临的恬静中联想到约拿单和大卫。
只是这么想着,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就突然袭击了她。但她遇到了下一个同学,于是她只是眼眶有些粉红,礼貌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除了在早晨遇到吴海嫄,今天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03
两个人要如何相熟呢?吴海嫄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方式,但她不擅长应对这种自己无从掌握的情况。
她认识薛允雅很久了,却总是跟对方擦肩而过,因为实在没有接近的理由,于是她只能在无数个别人的口中听说薛允雅:善良,也可能不善良;漂亮,但可能太人偶;无趣,但可能也有趣……有人说她是基督徒,有人说她是心机女。而无论如何,薛允雅的眼睛永远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又亮晶晶。吴海嫄很擅长观察人,比如两个人尽管不认识,她知道薛允雅笑起来会捂嘴唇。在前面几年薛允雅可以仅仅作为她路过的一道风景存在着,但她现在有了必须要接近薛允雅的理由。想到这点,她的心跳加快了。
下课铃声响起,吴海嫄将头靠在手肘上,侧手滑动着手机,不由自主地点开通讯录刚保存进的号码,叹了口气,指尖在对话框里犹豫着发送什么。
屏幕顶端深色的论坛消息提醒蹦了出来,打破了空白,吴海嫄眯着眼睛看,发现自己之前关注的帖子更新了。
楼主是系统默认的头像,帖子主题也很简洁:记录,在这片充斥着绝望或者各式各样灵魂的嚎叫的社区显得平淡,每个人的发言都好像在地狱深处经受烈火的灼烧。吴海嫄默默观察着,她从心底觉得每个人各自的痛苦都不相同,也很难做到感同身受。这个发帖的帖主的上一条发言在一个月以前:
“为什么?”
新的回复在最底端出现,楼主说,“不知道。”
不知道。恰好地映照了自己此时的感受。
不能细细思考。吴海嫄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她感到胸口像是被握住轻缓地扭动,有一种潮水涌过口鼻的窒息感淹没了她,让她屏住呼吸,时空像凝滞住。她本能地伸手在口袋里翻找着,寻找圆柱体状的药瓶……胶囊呢?她皱起眉毛,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颗糖、一根头绳、校卡……忘记带药了。
“海嫄呐,做什么呢!”同学突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道。
她迅速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把手机息屏盖在抽屉里,笑了,“能做什么呢?”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大部分能感知的痛,是来自成绩、恋爱、友谊关系等或轻或重的烦恼。
同学大惊小怪起来,“喔~海嫄尼,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吴海嫄好笑地推了推同学肩膀,忍不住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
她鼻息有点加重,觉得自己的灵魂升腾到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
如果真是谈恋爱就好了。吴海嫄咽下去喉咙里卡着的浊气,眼球浮现起让她误以为自己要眩晕的模糊。她闭上眼坐了一会,等到自己的心脏声慢慢平静,然后打开手机点开短信,“放学一起走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回复很快就来了,写的是好。
这样也好,吴海嫄停止继续尝试输入点什么的手指,省得找像升学指导这样的不像话的借口……而且,薛允雅长得很漂亮,吴海嫄给自己开脱,长得漂亮足以成为自己亲近她的借口了。看到好看的人就要电话号码,然后聊天,企图进一步发展关系,这样的套路。
她看着从口袋里翻出来的那颗外表皱巴巴的糖,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吃剩的零食。算了,就把这一颗等下给薛允雅吧,或许有理由见面了。
04
低年级放学的更早。吴海嫄收拾好背包出门的时候,看到薛允雅已经低头在校门口等着了,苗条又高挑的少女似乎在故意躲避别人的视线,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她咳嗽了一声,走近看上去有点局促的学妹。
薛允雅看见她,抿着嘴唇露出一个乖巧又腼腆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开口,“前辈……我晚上七点前要回家。”
吴海嫄本来的话戛然而止了。她摸了摸鼻子,只好干涩地点点头,脑海里设想过的一切被推翻,像薛允雅可能会问她为什么要约她出来,或者问等一下去做什么。但薛允雅只是平静地说了七点要回家。
“你家门禁好早。”她尝试找话题。
薛允雅温顺地垂下头,善解人意地笑了,“是的,爸爸让我回去吃晚饭。”这种人,校服裙子永远不会提到膝盖以上。
“好吧……”吴海嫄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谁比谁更局促呢,想到刚刚因为旁人视线而不自在的薛允雅,吴海嫄觉得蚂蚁也在自己的心里爬,折磨人地慢慢啃咬。她撩了一下头发转移注意力,想起来口袋里的那颗糖,摸出来递给薛允雅,“给你的。”
一颗粉色的,亮晶晶的糖果。草莓味的,所有人都喜欢草莓味吧。
薛允雅阖眼盯着她伸出的手,纤长的睫毛颤动不已,眼睛里摇晃着碎片的光,漂亮的学妹露出了个真心的微笑,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常态,客气地说,“谢谢你,前辈。”然后她将糖接过来。
但真的很漂亮。吴海嫄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了句,“呀,你真的很漂亮。”心脏有点咚咚发跳。
薛允雅正低头认真地剥包装,刚好把指尖拈着糖含进嘴里,腮帮微微鼓起来,她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吴海嫄一眼,“嗯…?谢谢前辈。”
“我本来准备带你去喂猫的。”吴海嫄决定自在点交流,她让自己的肩膀松弛下来,讲话有点没力气。虽然事实上她没有那么关心流浪猫,只是觉得这是两个人相处的好理由。
“嗯……谢谢前辈。”
“……你是只会说谢谢吗?”吴海嫄翻了个白眼。
“不是……”薛允雅沉默了一下,又轻声开口,“但是很谢谢前辈,今天和我一起。”
“嗯……不用谢。”吴海嫄也故意学她讲话的口吻,“那我们就只是简单地一起回家吧。”她眯起眼,露出唇角的酒窝,像一只动画片里的小熊。
薛允雅被逗笑了,脸有点热地抿着嘴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好。
善良又漂亮的后辈。吴海嫄在心里默默下评价。这是她面前最直接的薛允雅。
两点一线的距离,丝毫不变的日程,除了薛允雅在跟自己挤公交。下班点的公交车人还是很多,空气浑浊又嘈杂。巴士到站后,吴海嫄捏着书包带子匆匆加快走向家的脚步,却又紧绷着肩膀故意让自己显得镇静。仿佛这样能欺骗她慌乱的心情和身体。她觉得自己要晕了。拐角一个又一个,楼梯一阶又一阶,电梯的数字在缓慢转动……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动。吴海嫄用颤抖的手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摔上房门快速走进屋里,在药箱里急忙地翻找着药丸。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虑感笼罩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吴海嫄将药盒里的胶囊倒进嘴里吞咽而下。然后她呈大字型地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捂住胸口,黑发像瀑布一样散乱地在地板上铺开,本来皎洁的脸在此刻苍白又唇无血色。她躺了很久,感到喉咙哽咽。
海嫄呐……不要紧张。
海嫄呐……心态要放好。
我们海嫄,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很好的吧?
和蔼又殷切的话钻进大脑,吴海嫄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要熬夜,不要节食,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稀里糊涂的叮嘱一股脑地塞给她,却丝毫不考虑其中的矛盾之处。人要表现得好,就不能只是好好生活,而要把自己当成机器。有这样的病,怎么能好好生活?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死去,她有看到过心脏跳动的视频。人如此用力地活着。但有的人又如此虚弱。可是有这样的病,又怎么能让自己死去?
她突然想起薛允雅,听说她是教徒。也有人在背后骂她装作作样的女表子。如果她信神的话……吴海嫄想起来小时候看圣经故事,上面写身体的病是心灵的病招致的。但吴海嫄不信神。尽管如此,她会想,薛允雅是怎么想自己的?她的神是怎么想自己的?被医生宣告死刑的心脏病,或许是她的神给自己下的审判……在逐渐变暗的天色里迷茫的少女平躺着,身上逐渐被照射下浮动的橘色、紫色的晚霞和紧逼而来的黑蓝的夜晚,世界在慢慢熄灯。而吴海嫄只是呼吸,都市里像她这样呼吸的人类有很多。吴海嫄躺了很久,直到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取出手机,关注的论坛楼主显示更新了:
“晚安。”
晚安,吴海嫄盯着散发着荧光的小字,她轻轻念出声。跟白天见到的薛允雅说晚安,也跟手机屏幕后面的帖主说晚安。其实她早就知道薛允雅是一个多么柔和的少女。
她已经不想死了,而薛允雅呢,还想死吗?
05
薛允雅回家时感觉身体很轻盈,像是乘坐上云朵。她觉得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微微发热,那种甜蜜甚至要把她的血腌制成番茄汁,然后她的脸颊也变得像番茄一样。薛允雅有点兴奋地回想,“约拿单爱大卫,如同爱自己的性命……”薛允雅一遍遍地咀嚼这一句话和不久前的吴海嫄给她留下的回忆,她身上的鸢尾花香。或许是单纯的香水味,或许混杂了她的体香。她甚至忍不住哼起早晨听的歌。
正是这一首歌。吴海嫄问了她MP3里放的是什么歌,她说出播放列表的歌名。吴海嫄却说自己不怎么听最近的音乐,让薛允雅唱给她听。
薛允雅很久没唱过歌了。当时她犹豫着开口,歌声从喉咙里轻轻流动出来,慢慢哼着甜蜜又欢快的女团歌,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她有些紧张,却看到吴海嫄温柔地眯起的眼睛,饱含着湖水一样的包容。那种表情成熟又玩味,在安静地鼓励和安抚她。
紧张的女孩被这让人心醉的温柔摇晃了。恍惚间她想起了姐姐,或者妈妈。
“唱得真好……你以前学过唱歌吗?”吴海嫄夸赞她,“能当偶像的程度了呢。”
“教堂的唱诗班。”她谨慎地说。
“真好啊……圣女大人。”吴海嫄突然笑了。
薛允雅觉得自己的耳朵皮肤发烫起来。她可耻地因此雀跃了,却又感到亵渎。只有不信神的人才会如此大胆地说话。在这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欢快里,她想起小时候唱歌给妈妈听,妈妈会一句句教她唱喜欢的歌。那个时候妈妈也会夸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明星。
明星。有在舞台的圣殿之上的,有在神殿的信徒之前的,也有在死者逝去化身的恒星间的。薛允雅忍不住想。就连坟墓丛之间的鬼火,也像一颗一颗的星星……她带着一丝恶意地想,但这点恶意扫不掉她刚刚的好心情。
推开房门,做好了饭菜的父亲在等待,而薛允雅惬意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像小鹿一样的眼神闪闪发光。她语气轻快地跟爸爸打了招呼,想要回房间先放书包。但迎来的是父亲僵硬的脸。父亲身上有酒气。于是她停住脚步。
“你回来晚了。”父亲矗立在餐桌前,冰冷地看着她。她余光瞥到酒瓶在角落。
薛允雅下意识想要回答,也没有很晚……她张开嘴又温顺地闭上,只是咬住下唇。
“坐下,祷告吧。”宣告像岩石一样掷下。
“是……”薛允雅谦卑地低下头,隐藏晦暗不明的目光,她的肩膀在父权和神权面前发抖。她觉得自己弱小到无法抵御这世间的一切事物,快成年的自己越缩越小……变成了瑟瑟发抖的幼童。一个人要全心爱神,怎么能因为神以外的事物所动容呢?她又开始忏悔了,让她几近热泪盈眶的愧疚感占据了她的心灵。还有这种全身心被压制的窒息感。她恨不得冲进厨房,掀起自己的衣袖,用刀在小臂上再划一道来惩罚自己。
祷告完毕,她们开始安静地吃饭。
“明天上午到告解室来吧。”在薛允雅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父亲突然对她说。
薛允雅第二天上午请了假。她跪在神父面前,开始努力回想她的罪过。她开始漫长地诉说,说她在面对同学时还不够谦逊,帮助他人时还不够真诚……说她生来的原罪,说她想死,但自己的命运是神决定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每说出一句,她就想割自己一刀,直到最后一句时她想直接插进自己的心脏。
但作为神的代言人的父亲是铁面无私的,他无动于衷地倾听着她一桩桩罪状,最终摇了摇头,说,不对。
不对。
眼泪还挂在眼角,薛允雅可怜地抬起头……哪里不对?她突然想起吴海嫄。想起妈妈。但她无法说出口。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恶了,对神明和父亲的秘密又多一桩。
“你身上有香水的气味。”父亲的脸隐匿在木板之后。他说出证据。
是吴海嫄的香水。
薛允雅没有讲话,但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她的脊背越来越弯,额头要磕到柱子上。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变坏孩子了?”父亲继续冷酷无情地质问。过了很久两个人也没有互相说话。薛允雅只是跪着,最终她的父亲做出了妥协,从黑暗里露出来慈爱的脸,又走过来将她扶起,“允雅,不要学你的母亲,那是个充满罪恶的女人。”
是的,母亲也会喷香水。而那个风尘女人,她喷香水是为了给别人带来诱惑……于是薛允雅了然,她开始大声哭泣着说自己是罪人之女,自己的母亲不洁,不是玛利亚。与此同时她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她是人偶,排演了父亲控诉过千百遍的台词,她是父亲和神的权力意志的工具,是伤痛的出口。一个跟第三者私奔而离家出走的,弃家庭义务于身后的不老实的女人。她的心里没有忠贞,洁净。薛允雅一边不断地说,狂乱的悲伤像暴雨一样袭来要将她击垮,她流泪忏悔着自己居然想念母亲。但心里是更深次的空虚。她出卖了母亲,来在末日的审判面前保护吴海嫄。她又感到深深的恐怖,在这样的剖析面前她直面了自己的感情。她对吴海嫄前辈一见钟情了,而这种普通高中生的恋爱竟然如此轻挑又随便地能推翻她之前的信仰。自己现在面临着的倒像是真正高中生的处境了,害怕被爸爸发现愚蠢的早恋。她此刻竟然还能回想,妈妈用的是什么香水?会不会也是鸢尾花味?但时间太久远,她已经不记得了。
于是她一遍一遍地忏悔自己有关恋母的罪行,又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把母亲在做那些温柔的举动时替换成吴海嫄的脸。母亲不信神,吴海嫄也不信神……不信神的人罪孽深重。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不信神?薛允雅的额头磕在地板上,她在绝望中听到父亲的审问,“……你是不是想弑父?”这个用冷酷伪装自己的男人在一切被粉碎后露出没安全感的神色,像受伤后咆哮的野兽。
没有,没有。薛允雅不断否认,低低喘着气,从眼角流出痛苦的晶莹的泪水。她快要十八岁了,但她无法步入成年。她只能活成父亲的女儿,神明的女儿,老师的学生,她只能作为依附教会或者学校这样的体系下的模范生存在,走出真空环境就无法独立存活。
她接下来也没有去学校。而是回家洗了个澡,又穿着白衣服在教堂里静坐了一个下午。水流把她的污渍冲下,她被白色笼罩。她变成白色,她变成虚无。痛苦是荒芜的,死亡是荒芜的,快乐也是荒芜的,一切到最终都是荒芜。她在寂静中听到神的声音,然后发现只是幻觉。
吴海嫄其实从那件事开始以后就会在固定时间搭班车。她靠在电线杆上,呼出一口气,呵出她身体中污浊的一部分。她知道薛允雅过着一种很规律的生活,每天早晨会搭同一班公交。她跟薛允雅曾经无数次坐过同一班车,却总是保持距离。
吴海嫄眨眨眼,整理了一下刘海,将头发拨到胸前,等待着公交的来临……她再次将手放在口袋里确认药盒的存在,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感。上车以后,她坐在旧座位上等待着,车停留在熟悉的站点,却没有发现薛允雅的身影。监视器失效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观察了一遍车厢内。恨不得戴上框架眼镜。
但即使这样,薛允雅也没有出现。吴海嫄在到学校以后认清了现实,她借口检查去看低年级的班级,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薛允雅空缺的座位是谁,又是什么原因……请假了,原来如此,她拖长尾音点点头,用笔尖点了点纪律手册,感激地笑了笑。
“为什么没来?”她努力忽视心神不宁的感觉,给薛允雅发了条信息。
但薛允雅没有回。
吴海嫄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梦。梦里薛允雅一会被钉在十字架上,一会又被鹰叼食走内脏,一会被西西弗斯推的石头砸死,她流出来的血水沾在尖尖的下巴上。她的身上都是血污。这些幻象牢牢地贴在她闭眼时的眼皮上,一个又一个薛允雅出现了,又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没有表情的陌生人的脸,在车站大门前走动……吴海嫄拧开保温杯喝下一口水,又吞下药片。
06
准确地说,吴海嫄跟薛允雅在至少一个月以前就认识了。这是她的生活还没天翻地覆以前。那个时候吴海嫄还没有休学,她循规蹈矩地上课、去社团、去各项比赛,为自己的大学申请积攒材料,那时她偶尔也会眩晕,去医务室说是低血糖。完美主义的母亲让她保持身材,也要好好学习。吴海嫄和普通的高中生一样过活,在这样的日常里感到厌烦,又偶尔在完美主义的压抑下崩溃……人生毫无意义,她这么想着,在晚上点开了自杀论坛。她一条一条点开抒发类似感想的帖子。大家都有辛苦的时候,但是都会在平常选择掩盖着不说,人生就是这样,不是吗?在无数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被剥离开此时此地,即使瞬间死去也会对当下毫无影响。
然后她进入了一条普通的名为记录的帖子。发帖的人好像纯粹地只是把自己只言片语的想法粘贴上去。而吴海嫄也只是一时脑子发热地在帖主评论的晚安下面回复了一条晚安。
帖主刚好在线,过了几分钟给她评论,“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谢?”吴海嫄忍不住回复。两个人开始聊天。
对面的用户没有回复,而是问她,“人为什么要活着?”
差点以为在挑衅。吴海嫄嘴角抽动了一下。
“人不都是在活着吗?”她理所当然地含糊地回答。人都在活着,有理由的没理由的。动物也只是为活而活。
过了快一年,她们断断续续地跟彼此讲话。对面的人的帖子偶尔会更新,最常重复的是“我有罪”。吴海嫄从用语习惯推测她是个女生。知道她和自己都在一所高中。但她不肯透露更多的身份,于是她开始在想学校里的几千人里隐藏的那一个人到底是谁。
直到有一天,对面的人突然问她,“你想死吗?”
吴海嫄的心脏突然紧绷起来。她看到自己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然后输入,“想。”
“我信你。”
“那一起吧。”
对面的人没继续回复。而是过了几天给她发过来地址和时间,说准备好了。周日在中央车站,凌晨五点。
高中生伤春悲秋的自杀是不会被上升到社会性问题的,她们的死亡可能只会变成蓝鲸游戏一样的猎奇头条,又或者直接被从新闻里抹杀。对面的人说她有罪,但十七八岁的人能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罪过?吴海嫄那天早晨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入睡,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轻轻揪起,里面细微的筋络像丝线一样被扯动着弹。她平躺着的时候半夜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咙有一种甜味。她觉得手臂发麻,脑袋却很沉重。后面在一次迷糊的咳嗽里她睁眼看到时钟已经转到快四点,就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出门等车去中央车站。清晨的街道没有人,她在孤独的路灯灯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死。但是死了也无所谓。或许她更好奇对面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上车以后她盯着窗外的风景,向目的地驶去。但她太疲惫了,她告诉自己,她需要睡一会。但是她没睡着。在这之后她好像下了车走了几步路,看到不远处晃动的窈窕的少女的人影。她似乎认识她。
然后吴海嫄失去了意识。她睡了很久很久。
吴海嫄在医院里彻底清醒过后才缓慢捡回了自己的记忆。起初她在疼痛和恐惧里挣扎,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以至于要给她打镇定剂……她诞生出无数种奇异诡异又真实的幻觉,她梦见自己灵魂出窍穿过了一层又一层来到了天空,又梦见一个温柔精致的少女牵起自己来到了教堂。她是不信神的,醒来后却忍不住颤栗。后面她虚弱到抬不起手,回忆起自己最初那一场长长的梦:自己在长长的运输带上被传送,仰着头看到没有边际的桥,过了很久以后她恍然领悟那可能是车站的月桥……然后她回忆起车站前的少女。她想起来那可能是学校里的那位学妹,薛允雅。她看着自己肋骨上的起搏器烙印和腰间仪器留下的印记、胸口左上方的刀口,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实习医生告诉她,有天使在保护她。在从生命本能挣扎的剧痛里苏醒过来后吴海嫄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她现在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这或许是某种生命的警示。然后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死,配不配死,她觉得本身顽强地活着就是一场奇迹……然后她想起来那天早晨和薛允雅约定的会面。吴海嫄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防止胸口上方的刀口被压迫到,她的手臂没有力气,牵动一下就是剧烈的疼痛。人生病了就是一具任人摆布的死肉。她在肉体的疼痛里想,如果一定要挑一种死法,不是被挑选上被动地接受疾病对自己的蹂躏,那天跟薛允雅真的一起死了或许是最好的。
薛允雅呢,会怎么想?自己没能来赴约,她会以为是自己胆怯了或者逃离,不愿意跟她一起赴死吗?那天早晨见到的薛允雅,在车站前等待的薛允雅,重复着自己有罪的薛允雅,和自己说晚安的薛允雅,梦里的薛允雅。尽管如此,她们却还是陌生人。而她开始重复做关于薛允雅的死亡梦。身披光辉的天使脸上流露出悲悯的表情,然后从高楼一跃而下,从精致的瓷器摔成碎片。她跪下来去捡起碎片一片片地拼凑,手却被划出一条纵深的口子。然后她惊醒。
一个月后,吴海嫄出院了,她坐上了薛允雅早晨搭的那一辆班车。心脏开始紧张地跳动,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
07
在第二天早晨的班车上,薛允雅又见到了吴海嫄。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薛允雅小声说着抱歉穿过人群,和吴海嫄打招呼,“学姐……”
“你来啦。”她看到前辈的胸脯微微塌下,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握着自己裙角的手展开。薛允雅突然想起那句常被引用的比喻,像春天里的熊一样。吴海嫄笑起来暖融融的。好像她们认识了很久,又好像她等了她很久。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鸢尾花香气,薛允雅也不自觉地垂下眼睛笑了,她对吴海嫄点了点头,“嗯。”
“昨天怎么了吗?”吴海嫄假装委屈地撇下唇角,盯着她软绵绵地示弱,“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生病了……”薛允雅迟疑地回答道。
神给她找到了借口,心灵滋生的病也是病。
“原来如此。”吴海嫄晃了晃腿,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可怜。”
“哪里……”薛允雅的脸有点发热。
“我看你嘴唇有点干。”吴海嫄像是突然心血来潮,从裙兜里拿出一支唇膏,比划在唇角假装笑脸然后塞进薛允雅手里,“用这一只吧,草莓味的。”
然后吴海嫄就开始跟她闲聊,告诉她平时要补水,不要咬嘴唇,你这么漂亮有做过护肤吗……薛允雅耐心地听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的是……”吴海嫄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把唇膏拿回来,“你弯点腰。”
“嗯…?好。”薛允雅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俯下身。吴海嫄的双眼因为近视不自觉地眯着。没有面部表情时略显严厉的少女捏住自己的下巴,鼻梁直挺挺的像一把逼过来的小刀,让信徒甚至想被割一下。她用唇膏在自己的唇部轻轻涂抹,黏腻的晶莹膏状物铺上了唇肉。距离太近了,她唇峰的肉质小痣好清楚。
乖巧的高个后辈任凭摆布着,唇膏擦完后突如其来地感觉到害羞,所以她嗫嚅着又说了句好,心里突然想到丰腴的玛利亚像,吴海嫄嘴唇上依偎的肉痣和她脸颊上的光泽让她的心发抖。草莓味的香精气息里她陷入了恋爱的狂热,甚至认为海嫄前辈是不自知的神造物。吴海嫄松开她时她还在发呆。
“抿嘴。”幻视中的玛利亚又对她下一指令,让她不自觉地服从。然后她醒过来,恋爱的光晕竟然冲昏头脑能让人分割对神全身心的爱,她觉得自己心底燃烧的火焰可以同时是焚烧自己的地狱之火。如果薛允雅不信神,她就只是吴海嫄,如果信神,她会成为她的玛利亚,但从一个信徒到神之间横亘的路本不应该出现这么一个人造的景观,而吴海嫄也不仅仅是寓言的注脚。她是罪徒,她在亵渎神,也在亵渎吴海嫄,亵渎爱。宗教或者哲学教诲人的爱都是理性的、有节制的且仁慈的。于是她又想流泪了。
看着面前这张虚幻变化和玛利亚重叠在一起的女高中生的脸,薛允雅突然觉得,如果能被她杀死就好了。她想死在玛利亚的手里,回到玛利亚的怀里。她不配活着。不够虔诚,但会痴心妄想。
日子平静地向前,重复着不变的日常。教义,训诫,向天国奋斗,听祂的话语……除了她的生活里多了吴海嫄。薛允雅习惯吴海嫄从突然和自己打招呼的那天起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们成为上下学一起走一段路的关系。高中生的生活太无聊了,她们走一起也被人议论咀嚼了一段时间,然后发现两人对此都没有表示又平息下来。
在每天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里,吴海嫄和薛允雅说了很多。薛允雅从中知道吴海嫄思考时偶尔会伸舌头舔嘴角的习惯,知道她紧张时会屏住呼吸沉默……但薛允雅只是安静听着,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有趣的可以予以反馈。但吴海嫄也不会追问,而是在话题枯竭以后给她唱歌,声音清亮得像泉水。薛允雅喜欢听吴海嫄唱歌,吴海嫄也喜欢唱歌给她听。唱歌很好听,吴海嫄说这是她们的共同点。她唱了薛允雅唱给她听过的那一首女团歌。回去以后吴海嫄也偶尔会给她打电话,有的时候是问她关于升学规划的事情,有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聊天。后面有一天晚上,薛允雅睡前吴海嫄突然给她拨电话模糊地哼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吴海嫄在听筒那一端轻轻地唱。薛允雅握紧手机,觉得自己的心里下了一场暴雨。她被汹涌的爱打湿了。她翻身下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里举起美工刀,刀刃在月亮下发着寒光。吴海嫄笑着问她在做什么,家里是不是有小老鼠,她的声音仍然有刚刚温软的余韵,像蜂蜜与奶流淌。
薛允雅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想起来吴海嫄看不到,于是她吸着气小声笑了,说没有呀,接着她掀开衣袖在黑暗里举起刀划了小臂一道,湿润的血珠从伤痕里渗出来。她用纱布按在上面,痛得忍不住颤抖,又暗自兴奋起来。她是坏孩子,她有罪。
吴海嫄在电话另一端安静地呼吸,她问薛允雅,“你知道高中生晚上睡前会分享秘密吗?”
她的声音在夜晚里流动,“允雅,告诉我你的一些事情吧。”
薛允雅沉默了很久。然后她像在教堂里一样讲述起自己,她作为孩子的一生,但是除去了癫狂的忏悔。她说起自己的父亲是神父,母亲离家出走……然后她说她信仰神,但是是罪人。她觉得那一套告解词又要脱口而出。然后她停止了。电话里很静谧。
“我很想我的妈妈……”薛允雅顿了顿,企图找别的话,“姐姐……我其实每天起床要定很多个闹钟。”
她想到自己忍不住笑了,“我喜欢赖床。也喜欢睡觉。”声音像棉花一样。
前辈的声音放得很轻,“你知道我们坐过很多次同一辆公交车吗?”
“我戴着耳机,其实在悄悄打瞌睡……”
“我故意的。我很早就想认识你了。”吴海嫄继续说,“我知道你会坐哪一班的车。”
她想了想,又继续添了一句,“我观察过。”
薛允雅睁大了眼睛,她的脸红了。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变得急促,伤口的血珠又滚了起来。她闭上眼,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她用美工刀又划了自己一刀,温顺地请求道,“姐姐,之后每天晚上也给我唱摇篮曲吧。”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接纳所有的棉花,而吴海嫄用子宫一样的温暖包裹住她。她在羊水里渐渐地死去。吴海嫄答应了她,她们又讲了一会话,薛允雅觉得自己在这样安全的环境里逐渐坠入甜蜜的梦。
薛允雅彻底睡着了。半夜房间外父亲的脚步声似乎响起来,酒瓶四处滚动,又砸在地上。薛允雅从美梦里惊醒,发现手机仍然显示在通话中。她掐断了电话,颤栗地竖起耳朵听隔墙的声音。
神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无处可逃。
08
在出院以后,吴海嫄每天晚上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她白天喜欢喝咖啡,晚上就理所当然地丧失了睡眠的权利……直到她在网上看到了一则心脏病外国女孩喝功能性饮料猝死的新闻,决定让自己戒掉咖啡因。但她还是没能正常入睡,因为她每天晚上都会被各式各样的梦和幻觉折磨,让她分不清这是睡眠时的梦境还是现实里的幻象。她看到薛允雅各种各样的死法和各种形态的薛允雅,有的时候她像炼金术士里讲述的光团一样站立在不远处注视着吴海嫄……吴海嫄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本能地感觉到这是她。一个多月以来,她只能梦到薛允雅。可怜的圣女,向死的天使。然后她吞服下安眠药,从半片到一片,每天晚上都要服用。安眠药里加了呕吐剂,每次吃起来都口腔发苦,据说是为了防止人自杀一次性大量吞服。每次她醒过来都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湿漉漉一片。神要让爱的人受苦吗?她的胸口时常隐隐作痛。
在靠近薛允雅的过程中,从清晨等她上车默默注视着她打瞌睡的脸庞的那刻起,吴海嫄就感到心悸。她好像有点特别。在薛允雅面前她察觉不到一切虚无了,她的内心因为她感到丰盈……两个人的场合里,她只想永久地驻足,她过去自以为冷静的旁观者的心被动摇了。吴海嫄突然不可抗拒地察觉到自己在薛允雅面前如此弱小、普通。因为她彻底陷入了一场高中生的恋爱。这对两个本应该求死的人都是毁灭性的。
她在学校查学生花名册时翻到了薛允雅的生日。十八岁。她想。薛允雅要十八岁了。高中生总是向往着这个时间节点,企图赋予成年一场与众不同的生命意义。有的人在典礼上有鲜花、有欢笑、有各种各样的礼物。允雅呢,允雅是怎么想自己的十八岁的?
吴海嫄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想象又推翻。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她想送她一束花,和薛允雅拍一张合照,和她去喂猫,她想用眼睛记住十八岁灵动又漂亮的薛允雅……但这些都是她自己自私的愿望。她想梦见和薛允雅去喂猫,两个人抱着柔软的小猫,手指去摸披着皮毛的腹腔。她以前遇到的流浪猫都不会诞生别的意义,只有在她和薛允雅一起时这些生物才足够特别。她想象薛允雅放松下来的脊背弧线。吴海嫄毫无防备地敞开自己的思维去幻想,像猫展开自己的腹部,她让薛允雅侵占自己脑海的每个角落。
她还要约薛允雅出来见面。她有些烦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
睡前吴海嫄让自己想遍了关于薛允雅的一切事情,暗自想,给她一个美梦吧。
但在当天晚上,她梦见薛允雅在熊熊烈火里被烧死。
但其实薛允雅很难对吴海嫄说不。
从吴海嫄第一次冒昧地接近,提出回家的邀请,薛允雅发现自己就像被不容拒绝地划分进吴海嫄主导的场域里,从她包围自己的鸢尾花香,到随她心意的每一次行动和话语。于是在吴海嫄提出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一起出去的时候,薛允雅在脑海中缓慢地咀嚼其中的实际意义和象征意义,最终同意了。
她其实在车站里也看到了吴海嫄的脸。她敏锐地意识到她们二者之间的联系以及吴海嫄是谁。清晨的车站人烟稀少,薛允雅看到远方小小又雪白的身影在广场附近柔弱地徘徊,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后迷茫地倒下,灵和肉都向后回归大地,然后没有起来。她口袋里藏着一把小刀,她握着刀柄的手松开,向地上的吴海嫄小跑过去。她看到吴海嫄紧闭着双眼,四肢在无力地抽搐,冒着热气的生命在凭本能反应不受控制地挣扎着。然后她尝试呼唤,发现吴海嫄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薛允雅在脑海里冷静地思考,下一步做什么?然后她按照学过的步骤给吴海嫄做了心肺复苏术,又拨打了急救电话。
现在想起来,她也不记得当时对尚且是陌生人的吴海嫄是什么心态了。也许她排演过两个人真的要去死的可能性:她带了一把小刀和一罐农药,书包里背着煤炭。也准备了两捆麻绳,她在脑海里想象两个女高中生上吊在房间里就忍不住失笑出声,滑稽得有点像喜剧。她从要跟她一起去死的立场转换成要救她的立场。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无动于衷地看到吴海嫄死去。但她想她也是自私的,她的幸福从两个人一起不孤单地赴死到希望看到吴海嫄好好活着。但她无法离开命运安排的既定的道路。她想起她在告解室里仰头在迷幻中看到的高高在上的神像的虚影,想起她看到的酒气里的神父狂乱地布道的模样,想起来离家出走后再也找不见踪迹的母亲。忏悔,一遍又一遍地忏悔;负罪,一桩又一桩的罪状。薛允雅从来没想过上天堂,只是希望赶紧从现世解脱,她被地心引力牵引的联系甚至没有她跟天花板上垂钓的绳子的联系强。
其实吴海嫄的脸也很好看。她有点舍不得吴海嫄了,薛允雅在心里想,抚摸着自己手臂的疤痕。她的下睫毛很长,笑起来很漂亮,这是她的优势。于是她垂下眼睛不仅成为表示恭敬的态度,还成为惹人怜爱的工具。她抿着嘴唇笑了。然后她对看起来有些紧张没能讲话的吴海嫄点点头,说,“好,那就这样吧。”
她不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成年生日是否挂记在心……也许父亲会在当天多喝一瓶酒。酗酒的神父,不乖的女儿。她无法成为圣女。他们都会下地狱的。
回到家以后,薛允雅慢慢咀嚼完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她抬头直视着对面的父亲说,自己生日那天要和朋友一起出去。她觉得自己起初很害怕,但伴随着字句慢慢吐出嘴唇,她的心变得像燃烧完的灰烬,彻底失去了力气。
父亲手里握紧的玻璃水杯掉在地上,里面盛的液体四溅出来,薛允雅的鼻尖敏感地嗅到铺天盖地蔓延开的酒精味。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以酒替水的神父握紧了拳头又扬起手,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脸上表情冷静得残酷。他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杯子,从冰箱里拧开酒瓶了一杯。薛允雅想逃走,却觉得太疲惫了,她只是仰起头,等待木偶戏的下一场。
“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贝戋货母亲一样。”爸爸笑了,眼里闪着狂热的亮光,“这些天我一直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
“你一直在扮演好孩子,其实心里就是个该死的女支女吧?”爸爸又狂乱地开始演讲、指责,他提高声音兴高采烈地说,“你以为你成年了就翅膀硬了?无论什么都洗不去你的罪孽。”他将杯子里的酒泼在薛允雅身上,她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贴在脸上,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你会受到惩罚的。”男人紧盯着她。恍惚间她在爸爸的眼里看到燃烧着的火光,这是他们家族的诅咒,是他们的罪。薛允雅觉得全身发凉,像末世来临,一条阴冷的毒蛇缠紧了她,一轮巨大的圆月向她砸下。
但倘若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也许是她最后的解脱。
09
零点的时候吴海嫄给她发了短信,说生日快乐。
她当天很早就出了门,在巴士站等吴海嫄。薛允雅发现自己的衣柜里没有什么衣服,所以最终还是穿着校服裙来见面,等到吴海嫄的时候她发现她化了精致的淡妆,刘海在额头软软地贴伏着,还有她的裙角像是装满了春天的花在翻飞。吴海嫄走到她面前,有点狡猾地皱着鼻子笑了,背在背后的手像变魔术般拿出来一束鲜花,塞在她手里。
薛允雅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带自己去游乐园,有扮装成小熊玩偶的工作人员会给小孩发气球。她那个时候含着糖果,手里牵着的气球不小心飞走了。
“谁是花呀?”吴海嫄想逗她笑,捏捏她的脸又指指花。
于是薛允雅还是笑了,忍不住害羞,“真是的……”
薛允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简单的几个字,“今晚七点到家。”
脑子里闪过一道惊雷,薛允雅想起所谓的惩罚。
“怎么了吗?”吴海嫄眨眨眼问她。
薛允雅摇了摇头。
吴海嫄带她去商场玩,去快餐店给她买了甜筒,像所有俗气的高中生一样带她去拍大头贴,又将自己的唇釉大大方方亲在薛允雅嘴唇上,说这样显得有气色。紧接着吴海嫄似乎反应过来,解释了一句是情难自禁。薛允雅的脸泛起红晕,然后她满足地摇摇头。薛允雅在这样普通的一天里惊觉自己有扮演普通高中生的天赋,又或许她从内心里其实喜欢着这样的一天,没有神,没有苦行,没有出生和死亡,但这样稀松平常的细枝末节消解了她的所有目的……她能从这样向前递进的轨迹里瞥见自己死水般的未来。不成为信徒,不为神献身,她又能在哪里找到自己的归宿?薛允雅一边回味着吴海嫄的吻,一边感到深重的恐怖。她又在怀疑自己。但她的心还是在因为嘴唇的接触动摇了。
但时间还是在往前滚动,薛允雅不得不去注意时间。吴海嫄牵住她的手。海嫄前辈的手很小、细腻而软乎乎,像一块温热的羊脂玉,但自己的手指却很冰凉。然后吴海嫄恳求地盯着她,“晚一点走吧?”她在吴海嫄水波般的眼里看到了眷恋。然后她释然地笑了。晚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我想带你去看猫……”蹩脚的借口。好呀,那就走吧。薛允雅感觉自己的肩膀放松下来。
“我的手有点冷,对不起,姐姐。”薛允雅轻轻地说,然后吴海嫄摇摇头,更加紧地握住了她,将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缝。
10
吴海嫄真的带她去公园散步,但天气太冷,小猫都躲了起来。吴海嫄只好绕路去在蛋糕店买了一块提拉米苏,带她回到了自己家。薛允雅的手一直在她口袋里,她有点后悔没有戴围巾出来,可以两个人一起绕成软和的糯米团子,吴海嫄在脑子里排演,等一下吹生日蜡烛,看一部电影……她听见薛允雅口袋里的手机偶尔传来振动声,但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种异样,因为薛允雅的表情也很正常。然后吴海嫄开始匆忙地布置蛋糕,给薛允雅戴上店家赠送的公主王冠,玩具钻石们衬得她小小的脸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生日快乐,允雅呀。”吴海嫄为她撩了一下头发,指尖蹭到她的脸颊,很温柔地说。然后她开始拍手唱起生日歌,歌声在黑暗里荡开。
“我们允雅,有什么愿望吗?”她注视着薛允雅,眼睛里充盈着要膨胀开的怜爱。让薛允雅想要蜷缩。
薛允雅在黯淡的光下静静坐着,蜡烛的火光照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不定。一颗小小的火苗在跳动。如果这是分节点,她可以选择往前一步,成为普通的高中生。当然有愿望,薛允雅忍不住笑了。但她等不了了,没有办法再循序渐进。
“姐姐,你杀了我吧。”薛允雅突兀地开口,语气很轻柔。她将头发抚至一边,像一匹顺从的羊羔,露出纤长的脖颈待人宰割,接着她温柔地牵起吴海嫄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眼里饱含柔情,“我想死在姐姐手里。”
为什么?吴海嫄想问她。但她的喉咙被窒息感堵住了,她突然说不出话。
“如果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杀了我好了。”薛允雅轻轻叹了口气。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死在姐姐手里。”
“我们就做普通的女高中生吧。”吴海嫄没有回答,少女的喉咙太易碎了,青筋在皮肤下充满活力地跳动。她移开手,装作镇定地开始讲述,描绘一个遥远的只能在彼生才能触及的童话,“一起喂猫……”
想跟薛允雅一起做什么呢,能跟薛允雅一起做什么呢。吴海嫄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声音却在颤抖,她又幻听到手机的振动声。她突然觉得这么说对这辈子的薛允雅很残忍,像是对彼此的凌虐。于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她空白的大脑里无数个想法闪烁而过,但都如此轻盈又幼稚……但最后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捕捉到她一直尽力忽略的那一个。于是吴海嫄吸了口气,她无助地用鼻尖去蹭薛允雅的脸颊,“然后我们一起死。”她冷静下来,努力让自己坚定地说,像讨好主人的小狗。吴海嫄感到心脏咚咚作响。这种源自生理的原始的恐惧在她的胸腔里拉风箱,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又忍不住发抖了。舍不得你……她在心底里流眼泪。
“不要这么说……我知道姐姐也活得很不容易。”薛允雅张口打断了她,将手放在吴海嫄起伏不定的胸口。
“所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姐姐。”她重复着,眼神温软又哀伤,像独自舔血的小鹿,而她的眼睛正是她源源不断地泄露出血的伤口,沉默的眼泪不断滚了出来,打湿了她光洁的脸。这次她们隔得如此近,连香甜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发丝也弯弯绕绕地缠在一起,吴海嫄身上的鸢尾花香飘进她的鼻腔,而薛允雅脸上婴儿般的细腻的小绒毛在月亮下也很清晰,如此的柔软,像一朵蒲公英在脆弱的摇晃。
“不要害怕,姐姐。”薛允雅抬起手臂,轻轻地环抱住她,用掌心抚摸着她颤抖不已的背。吴海嫄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汲取着热度,无声地呜咽着哭起来,最终控制不住地大声哭泣,但她说不出来更多的话。她们之间蔓延着眼泪和一切阳光照射不到的内心深重的事物,像死亡势要侵占一切的霸道而腐朽的气息,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吴海嫄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她的感官要炸裂开来,但她的心脏承受不住。直到薛允雅的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响起,“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神女擅自赦免了她的罪。吴海嫄却感到更深的绝望。她像所有脆弱的罪人,恨不得跪在薛允雅的膝头忏悔,却又自私地希望这场圣迹只为自己永久驻留。她颤抖着张开嘴唇,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能为力。泪眼模糊中薛允雅捧起了她的脸,注视着她的双眼。她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浓稠的黑暗,自己被裹在眼泪中滑落。
“这是我的罪,姐姐。”薛允雅轻轻地说。
吴海嫄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只是发晕地想,神啊,你为什么如此残忍。
紧接着,薛允雅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吴海嫄闭上了眼。这一阵吻像薄纱又像雨,降落在她的额头、面颊、鼻尖……薛允雅如此珍重地吻着她。然后她感到薛允雅的嘴唇贴到了耳边,轻轻地蠕动说了些什么。吴海嫄跪着支立起上身,也慢慢地回吻着薛允雅,伸出舌尖去舔薛允雅的喉咙。她开始破碎的呓语,让眼泪和自己的唾液打湿薛允雅的脖子。“我要做你的妈妈,然后保护好你……”吴海嫄重复着说,又将薛允雅的掌心贴在自己小腹上。
薛允雅笑了,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唇峰的小痣,说,“我会记住你的,妈妈。”她忍不住很宠溺地笑。吴海嫄的骨架实在是小小的,窝在她的臂弯里倒像是宝宝,现在鼻尖红红哭得湿淋淋地望着她。
除了记住我,不要离开我。吴海嫄在心底里祈求。但她实在哭累了,只能在薛允雅的怀抱中小口地喘气。又忍不住打哭嗝。在薛允雅面前,她脆弱得无法自保,而妹妹只是摸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薛允雅突然自顾自地发问,“姐姐渴了吧?”接着端过来一杯水捏着她下巴递到嘴边。吴海嫄觉得舌根苦涩,她睁大眼睛想要吐出水,液体狼狈地从她嘴角流出打湿了下巴脖子,却被薛允雅钳住下巴将水慢慢倒了进去。吴海嫄眼圈发红,因为呛到咳嗽起来。她感觉到让人昏天黑地的呕吐感涌上来,她本能地想要呕。
薛允雅喂了她安眠药。
意识到这点的吴海嫄变得愤怒,她像痛苦的小兽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然后张嘴恶狠狠地咬在薛允雅的肩膀上,又去咬她的锁骨……她使劲地用力去咬她,想要报复她,然后她松开嘴,又为自己伤害了她而自责。模糊里她只是哭着被睡意吞没,然后吴海嫄看到薛允雅无奈又哀伤的眼睛,她的睫毛扑扇着,像是森林里的鹿被露水沾湿。薛允雅也还是个孩子。
吴海嫄熟睡后,薛允雅轻轻地起身。她打开手机,一条又一条地翻看未接短信、未接电话。然后她的心坠入了冰湖,她被蟒蛇吞进了嘴里,浑身无法舒张。
她抬头望向窗外,一枚巨大的银铁色月亮压了下来。
薛允雅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吴海嫄的家,觉得自己走在最后的路上。
11
在薛允雅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薛允雅跳楼了。
神父的女儿回到住宅楼前发现公寓的窗户里爆发出明艳的火光,浓烈的黑烟滚滚而出。薛允雅仰头看着,红黄的光斑落在她的眼底,像生日蜡烛跳动的火焰。寓言里的地狱之火照亮了天空。救火的鸣笛声破开,长长的消防水管被抽出甩在地板上。楼底汇集的人群人头簇集在一起。有的邻居认识她,开始叫她的名字,“允儿啊!”然后手指指向窗口。
一个浑身冒火的扭曲的人影趴在窗前,向天空升出爪牙,如临终的蛇激烈地挣扎着。
薛允雅久久地注视着,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向着公寓楼奔去。
“不要上去!人救不回来了!”有看见她的人发出惊叫声。
但薛允雅只是将影子甩在身后,没有回头地跑入楼内。一阶又一阶的楼梯不断向高处抬升着,她踩着楼梯向上攀爬,她的眼里冒出亮光。
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砸在了地上。
吴海嫄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有人记得薛允雅,但更多的人忘了,她变成了一个化名。人们议论,当初的神父喝了多少酒?以至于点了火自焚。她有的时候会用指腹去摸薛允雅吻过自己的地方,然后发现此间空无一物,她开始向薛允雅的神祈祷,让自己梦见她吧。然后她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亲手杀了薛允雅,后悔自己让薛允雅背负上了自杀的罪。自杀的人没有办法去天堂,也没有办法回光返照。
吴海嫄闭上眼,她见不到薛允雅了,这是神对自己的惩罚,还是神对自己的考验?她心想。她有罪。
天才和疯子只在一念之间
1.0
姜海粼想当一个平凡的人。
在从校长手上接过优秀毕业生证书的那刻,她特地回首了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
从小就以喜欢拆解各种遥控器而在街坊邻居的闲谈里闻名。即使努力想做合群又不惹人注目的小孩,也因不能理解同龄人幼稚的玩笑,更愿意待在家里看书。
到了学生时期,“姜海粼”变成了常挂在老师的嘴边的名字。除了用作敲打其他同学,也常被迫在沉默的氛围和羡嫉的目光里只身走上黑板解题。不参加补习班,也不喜欢群体组织,高三时因为受不了一直被拿来比较而申请了走读自学,反而成为了当地唯一考上首尔大的“怪物”。从那之后姜海粼即便只是路过街头巷尾,也会被眼尖的叔叔阿姨叫住嘘寒问暖。如果不是接受赞扬时眼神和...
1.0
姜海粼想当一个平凡的人。
在从校长手上接过优秀毕业生证书的那刻,她特地回首了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
从小就以喜欢拆解各种遥控器而在街坊邻居的闲谈里闻名。即使努力想做合群又不惹人注目的小孩,也因不能理解同龄人幼稚的玩笑,更愿意待在家里看书。
到了学生时期,“姜海粼”变成了常挂在老师的嘴边的名字。除了用作敲打其他同学,也常被迫在沉默的氛围和羡嫉的目光里只身走上黑板解题。不参加补习班,也不喜欢群体组织,高三时因为受不了一直被拿来比较而申请了走读自学,反而成为了当地唯一考上首尔大的“怪物”。从那之后姜海粼即便只是路过街头巷尾,也会被眼尖的叔叔阿姨叫住嘘寒问暖。如果不是接受赞扬时眼神和表情过于没有生气,恐怕凭借那时绝尘的人气和本就不俗的外貌,肯定会出现在第二年母校为高考生加油的应援海报上。
至少在那时,离开狭小的庆尚北道、去到没有任何熟人的首尔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姜海粼如此认真认为。
结果在首尔大的入学第一天就被要求作为了新生代表发言,紧接着的后续是明明已经表现出不适和尴尬却依旧在各种场合围堵的篮球队前辈,以及用尽人情和手段让人难以启口拒绝的课题邀请。
于是,那所期望的、在大学期间感受平凡学生生活的愿望也最终破灭了。就像那根被校长不痛不痒的勉励后便伸手拨开的帽穗,她乏善可陈的学生生涯也如此被拨至脑后。
从来没有相信过有神明存在,但还是在看到便利店窗台上南山塔的宣传后孤身爬上了塔顶,在签纸上写下“至少要从现在开始做一个不起眼的社会人”的恳求。
只是白色的签纸系在了一排排企图禁锢爱情的铜锁中间,再虔诚的心也显得格格不入。
实习是大学前辈介绍的,拿着轻松进入到大企业的简历选择了被边缘化的分公司,只想在角落工位里虚晃度日的姜海粼每天完成好布置下来的工作就准时打卡下班。
结果因为缺少“普通社会人是没办法准时准点、保质保量完成每日工作“的调研,不到一周就被满脸红光的分公司代表宣布进入仅有六人的精英小组。
带项目的组长一开始并不看好她,接连布置了几次任务后又似乎对她满意过头,不仅破格带着去总公司参加月会,就连在去茶水间的路上也会嘀咕“如果一起共事的都是海粼就好了“这种徒增压力的话。
忍受了两个多月,这样的“偏爱”终于被制止在姜海粼实习期届满的前三天。
从人事那里得到唯一实习生提交辞呈消息的组长,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立即赶来询问姜海粼是否在工作中感到不舒服。姜海粼沉默地低着脑袋,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小小的执念,不想被特殊化,不想被注目,更不想承担他人的期待。从小到大轻松做成了很多困难的事情,可唯独找不到可以容纳自己的位置,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烦恼。
姜海林偶尔会羡慕自己唯二带来的水杯和鼠标垫,放置着不突兀,撤走后整个工位就恢复如初如果人生也这么简单该多好。
上交辞呈时没有多犹豫,此刻站在公司门口也不觉得后悔,只是仍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四周都充斥了头重脚轻般的失真感。倒也不是要抱怨什么,只是觉得冬天的首尔也和庆尚北道一样的冷,除了用力裹紧自己外毫无办法。
【你是K分社的实习生吧。】
稍稍有些低沉的女声从背后像寒风一样扩散开,姜海粼觉得有些耳熟,转过身去发现是之前跟去总公司时被介绍过的人。
【闵代表。】她低头问候,黑色的围巾顺着肩膀滑落下来,表情稀薄但是语气恭敬,看上去总有些少年老成,【我刚刚辞职。】
【是吗?我还记得你上次来总公司的样子。】穿着栗色长大衣的女人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弯起的眼角旁轻微暴露出小簇细纹,语气坦诚而平淡,【优秀得比较出众。】
姜海粼很久没听过这么平铺直叙地的夸奖了,似乎只是在说明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作为H社里最年轻的理事,至少姜海粼所知晓的闵代表总带着上位者的自持,和煦的外表下掩藏着绚烂的创意和燃烧的偏执。她可以在会议上轻易否决掉老牌理事言之凿凿的进言,也可以力排众议地推动A分社的组建不受任何外力。一旦被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所注视着,姜海粼就连说句“谢谢”都觉得局促。
好在她的局促并未持续太久,似乎只在电视剧看过的、专职服务于明星的保姆车缓缓在公司门口停下,闵代表走过去的同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回家吗?】
【不,暂时还不回。】本想早点脱身,姜海粼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复,结果落在肩膀的力道一转,将她推往前方。
【那正好你有空,不如跟我去A分社看看。】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推着进入车内时,她似乎看到了闵代表愈发浓厚的笑意。
2.0
Danielle是在韩澳籍人,准确来说是流着韩国母亲和英国父亲混合血液的澳洲人。
一样来自澳洲的越南裔朋友Hanni每次听到她这么描述自己,都会笑她,【是不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颜料盘?】
对于这样的言论,Danielle也欣然接受,跟着笑起来揽住女孩的肩膀,【是啊,姐姐也一样,我们都混合了漂亮的颜色。】
虽然都是在澳洲长大,但第一次见到Hanni时已经在韩国了。亚洲长相的女孩在公司年会上勇敢地弹吉他唱着发音奇怪的韩语歌,身属不同分公司的高鼻梁凹眼圈洋妞儿对此感到钦佩,于是成为了全场最有兴致的人,拍手、跟唱,甚至最后突然跳起来大声喊了一句“u are so cool”。
没忍住笑出来的Hanni觉得那一刻的她才是真的“so cool”,下台后专门找认识的人问了她的kkt,单方面发了一个星期消息。后来听说对方几乎不使用社交软件,又专程找她当面要了号码,再后来她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抛开出生地不谈,她们还有很多共同点,毕业于同一个大学,甚至可以算是师出同门,都因为参与Plus项目成绩显著被举荐到韩国总部。Hanni比她早一年加入公司,严格来说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生前辈。
虽然归属于不同的组别,但是她们下班会聚在一起看电影,Danielle是健康食品主义者,因此没办法和Hanni共享酒精,但这不影响她们愿意为彼此花费时间。
【你是去年来的韩国吗?】
【去年一毕业就让过来,不过这不是我第一次来韩国。】Danielle一边舒展胳膊一边回应,Hanni把头放在她肩膀上,她也顺势把脑袋靠上去。有时她总觉得这位姐姐像是某种长有尖锐牙齿的小动物,头顶松软,环抱起来也很温暖,【五岁的时候我在京畿道生活了三年。】
【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回澳洲?还是想问为什么又回来?】Danielle闭上眼睛,电影的画面质感伴随的声音依旧在她脑海里播放,【就是机缘巧合吧,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无论是韩国还是澳洲,对我而言并没有区别。】
【这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吧,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原因。】Hanni动了动,声音漫不经心,翘起的一根头发蹭过Danielle紧闭的睫毛,于是她一边在脑海中模拟出女孩拿起啤酒罐仰头喝下的动作,一边并不否定对方的猜测,只是接着反问 ,【那姐姐为什么会同意来韩国?】
【因为这里姑且算是能实现梦想的地方吧。】Hanni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只是想象不到说这句话时Hanni是怎样的表情,为此她睁开眼睛,低下头去瞧毛茸茸的脑袋。发现对方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用发直的眼睛紧盯着屏幕。
某种意味上韩国算是她的第二故乡,但实在不明白这里对Hanni而言意味着什么。就目前Danielle的了解来看,Hanni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她对声音很敏锐,尤其擅长在大量语言中识别声纹和包含的情绪,只是因为入社年限短,目前只在S分社做一些日常的NLP(即自然语言处理)维护。
这样简单的工作别说实现梦想,就连大学时期能够接触到的项目难度都比不上,但是Hanni不愿意抱怨,她便也不越界就这么安静陪着。她们两人的相处有种不用多说的默契,有时候Hanni自己待够了,Danielle就开车送她回去,也有时候电影看着看着就睡着,第二天醒来兵荒马乱地赶去上班。
而命运迎来转折点的那天正好属于第二种情况,幸好为了防止迟到,Danielle一直把闹钟提前设置半个小时。
【昨天的电影有点无聊。】Hanni醒来骨头嘎嘎作响,圆圆的脸上露出酸痛的神情,只有这时Danielle才会觉得这位前辈确实不是软体动物。
【画面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是你脑海里的画面有意思吧,说起来某人全程闭着眼睛……】
【那不也是姐姐先睡着吗?】
她们一边进行无意义的搭话,一边收拾行头,临近出门前后脚的时间接到了由各自不同的上司打来的电话。上司通知她们将迎来部门变动,从现在开始直到下周一需完成工作交接,交接完成后直接去总部找闵代表等待新安排。放下电话的两人在玄关面面相觑,但迫于紧张的时间还是按预定离开。
等到花了几天时间交接完工作,Danielle和Hanni又一同站在闵代表的办公桌前面面相觑,只是这时她们身旁多了一个始终低着脑袋的人。
从Danielle的视角来看,女孩只剩下温顺的黑发中露出的白皙耳朵,浅灰色毛衣上系着黑色围巾,明明看不见脸却觉得似曾相识。
默不作声地互相打量持续了一阵,最后还是闵代表率先打破沉默,【介绍一下,这是K分社的前实习生Haerin,这边是调任过来报道的Danielle和Hanni。】
听到介绍,名叫Haerin的女孩这才抬起猫一样的眼睛和她们打招呼。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Danielle 擅自看着对方发愣,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浮现出来——十五年前橱窗前孤独站立的小女孩,也是有着这样一双上扬但却寂寞的眼睛。自那时起她在脑海中模拟了成千上百次,那副小小的身体在时间的拉扯下会成长为怎样纤细有力的模样,神奇地是,所有想象在看到Haerin的那刻清晰了起来。
原来你长大以后会是这个样子……眼角是尖的,耳朵是圆的,鼻头是粉红的,身高稍微矮自己一点,有点学生气,但为什么看上去还是这么孤单。她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对方不自在地扯了扯围巾。
旁边的Hanni替她们打圆场,【你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Danielle回过神来摇头并扬起嘴角,真诚地回复,【是Haerin太漂亮了。】
移开目光的瞬间瞥见对方发烫的耳廓暴露在室内温暖的空气里,像是成熟的杏子。Danielle心想,回韩国真好。如果下次Hanni再问自己,就可以告诉她,或许真有一些命运般的安排让她一定要回到这片土地。
3.0
H社成立时间不算久,但旗下拥有的厂牌并不少。这些或独立运营的旧分部或兼并收购的新公司内部都以分社相称,其中去年刚成为“大家族”一员的K分社预期收益意料之中地低于社内标准线,而预计在年内成立的A组甚至连人员都还在筹备中。
曾属K分社的实习生姜海粼老老实实站在A分社新开设出的独立办公区前,并不清楚身旁的闵代表叫自己来究竟有何用意。
晚一些达到这里的Danielle和Hanni看上去比她要放松得多,已经兴奋地蹦哒到一整面的落地大玻璃窗前,互相搀扶着俯视汉江。
这里是H社大楼的第十七层,与兼并进来之前就拥有自己办公大厦的K分社不同,还未正式成立的A分社只能在总部大楼内办公,占据了中心位置的大概能容纳五六个人躺下的巨大白色皮质沙发,四周竖立着堆满各种没打理工具书的架子,隔壁是乱七八糟的黑色大理石咖啡吧台,而那些花费大量预算购置的先进设施尽可能塞在了角落里,与在所剩无几的面积里放着的五人小组规格的卡座桌椅一起充当办公区。
比起科技公司,这般与众不同的风格和无法令人信服的氛围,更像是会在大学校门外仅隔一条街开设的时尚餐吧。
但实际上A分社所要进行的绝非是敷衍了事的项目,仅姜海粼所了解的,总部对于A分社的建设有着远超想象的重视,无论是拨款还是权限下放,A分社总是比其他组别有着更多许诺。对此,其它分社的员工们免不了羡慕和抱怨,姜海粼也不止一次从K分社的前辈嘴中听到关于A分社“就算至今都没有招募职工,上面也没有停止过拨款”的议论,可关于A分社建立后究竟要做什么,除了发起人闵代表外没有任何人知晓答案。
甚至H社的创建人方代表也不过问,在这件事上,他对于曾参与设计过M社元宇宙项目的闵代表有着近乎放任的信任。
【所以,代表独立做A分社还是想继续元宇宙项目吗?】刚刚还在感叹一览无余的汉江风景的Hanni,突然扭过头来提出疑问。
【那倒不是,我没有兴趣再经手别人研究透的东西。】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她们的闵代表难得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看来这位理事从M社出走时并不愉快的传言并非谣传。
【感觉您把我和Danielle调来,应该是涉及到人工智能。】单从外貌和年龄上,姜海粼实在是看不出这两位是从事这样高深的专业,但又想到毕竟是这位闵代表挑选的人才,确实不该用常理来看待。
【不尽然,人工智能是行业趋势,但是投融资市场已经开始逐步理性。从现在开始做尖端研发为时不晚但并非最好选择,我认为比起慢慢钻研,快速变现的业务更值得投放精力,相信如果只是单纯想做研究大家不会选择选择H社入职。】闵代表一边好脾气地解释,一边从还未收拾出来的咖啡吧台里拆出几个杯子来,Danielle见状从落地玻璃那边走过来,反而比站在旁边的姜海粼更快地接过了这个活计。
代表对此小声说了声“谢谢”,她的目光先是投放在清洗杯子的Danielle身上,然后慢慢扫过提出疑问的Hanni,最后停留在姜海粼浓密睫毛洒下的阴影中。
【我想要选中的职员已经到达了三位,剩下的两位中,一位上周已经入职,目前正在总部重新录入数据权限,你们应该马上就能见面。】她顿了顿,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还有一位……说实话,年纪比较小,入职要等她正式毕业。】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的姜海粼这时终于忍不住插嘴,【我已经离职了,代表……】
【我知道。那没什么大不了的,Haerin啊,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也不错?你不想马上回家不是吗?】闵代表又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将一个还未清洗的杯子推远,【不用给我准备了,等会儿要出去一趟,趁Haerin还没反悔,你们也互相熟悉一下。】
说完,她便往这一层唯一的独立房间都走去,在里面似乎设有专用电梯。一般商务大厦里喜欢大量使用玻璃来作为区域之间的连接,但在这里所有的墙壁都是不透光的水泥。写着代表办公室的门打开来又关上,将闵代表和她们三人彻底隔绝开来。
姜海粼很难不为现在的情况感到不知所措,这种不知所措的源头并非受人摆布,也并非她本身不擅长拒绝。长期以来,她都像是一块不属于任何位置的拼图,不管放在哪里都不够平整,但不知为什么在这里感受到了奇特的包容感,姜海粼很想知道这种包容感从何而来。
【Haerin啊,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话可以自己来。】湿漉漉的空杯子被直接塞到她手里,Danielle越过她伸手打开了冰箱,诡异地从里面掏出了一盒草莓,【如果你想喝鲜榨草莓汁的话可以等我。】
【我要咖啡。】和她不同,已经折转到沙发上躺下的Hanni丝毫没有不自在,【但是bro,你怎么知道里面有草莓?】
【我不知道,但是冰箱既然通了电,总该放了点什么需要保鲜的东西吧。】Danielle看上去也对于新的环境也适应得飞快,崭新的吧台和咖啡店里的陈设如出一辙,咖啡机、搅拌机甚至制冰机都闪烁着正常运行的绿灯。
只可惜姜海粼当了将近三个月的实习生,甚至没有使用过一次咖啡机。如果是速溶咖啡的话,那她倒是偶尔会自己泡,但是K分社的咖啡机处总是挤着很多忙里偷闲的前辈,她不愿擅自上去接受注目礼。当然也有前辈们没有指使过唯一实习生去接咖啡的缘故,姜海粼自认为这是前任组长到处夸大自己能力所得到的唯一好处。
【那我也要草莓汁。】于是她果断把杯子放在了Danielle正在鼓捣的搅拌机旁,摸了摸鬓角,小声嘟囔了一声“谢谢”。
Danielle抬眼浅浅“嗯”了一声,姜海粼有种对方的目光也跟随着自己的指尖在鬓角停留了片刻的错觉,但她还来不及寻找到蛛丝马迹,就听见搅拌机嗡嗡地响声,伴随着Hanni捂着耳朵,受不了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
【没办法,那我自己泡咖啡吧。】说着小个子的前辈便也聚集过来,在吧台上摸摸索索,最后找到一个面板似乎在连接什么,【因为我是做NLP相关工作的,所以可能对声音比较敏感……嘶,为什么这里的智能面板没有语音识别?】
【可能代表想让你自己添加。】Danielle在一旁偷笑。鲜榨的草莓汁被她倒进两个相同的杯子里。她拿起一杯尝了一口,似乎因为味道有些酸而皱起鼻子,另一杯被加入糖浆后推到了姜海粼手边。
【放个歌怎么样?】Hanni提议。
【好啊。】Danielle探过头看屏幕,却因为位置靠里不是很方便。隔在中间、从进门开始就秉承“沉默是金”原则的姜海粼本想默默挪开,结果因为对方太过自然地把下巴搁浅在她的肩窝里,又一次僵持了动作。
【Haerin有想听的歌吗?】当蓬松的头发亲昵地划过侧脸的瞬间,姜海粼闻到了莫名的花香,似乎连空气也变得轻盈。
【我都可以。】她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那我为你点一首“翻越宇宙”吧。】语气在耳廓晕染开来,女孩故意冲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负担的重量从肩膀处移走的瞬间,钢琴的前奏也刚好响起,姜海粼愣在原地,兀自看着Danielle端着草莓汁走向沙发。
4.0
H社的数据中心并不在今年刚建成的龙山新商务大厦里,而是设立在之前江南区的旧大楼,像是在模拟城市里高楼密布一般的分布式主机架子代替了原本蚂蚁之家的工位。
金玟池刚入职时也曾和这些发热的主机们挤在一起工作过,后来新大楼修建完毕,员工们搬了过去,倒是把这些东西留了下来,成立了独立的数据中心。
【金玟池,S分社,数据分析二组组长?】
负责调配权限的数据库管理员读出屏幕上的信息,向她做确认。
【现在不是了,我调到了A分社。】
刚进门时为图方便刷了旧的工卡,金玟池现在把新的工卡递过去,新信息也随之通过感应显示在终端上。
【Minji,A分社,职员。】数据中心的人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之前数据库的权限转到新员工卡上,一边一心二用地聊八卦,【你这是降职了呀,难道在S分社做项目组长还不如A分社的普通职员吗?】
入职三年多,常跟数据中心打交道的金玟池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嘴碎但又不耽误正事的风格,自然地接过话题,【怎么说呢,比起天天做一样的东西,还是跟着闵代表从头来过有意思。】
【也是,毕竟是那位闵代表……】
权限录入并不花太多时间,只是需要本人亲自出面。由于闵代表嘱咐过今天会有调动过来的新员工,所以她准备早些回去。
金玟池是A分社入职最早的员工,起初闵代表专程来到S分社找她商量时,她还以为上层在对她进行忠诚度测试。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
与之前在会议室里汇报工作时的脸色相比,谈起想要成立新分社的闵代表显得过于温和,以至于金玟池不知不觉就在交谈里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随着下游应用公司对自研人工智能的需要,能够提供基础数据服务、云计算和成熟算法工具链的部署团队或许比起算法迭代、高端研发的创新团队更能博取市场的青睐。】她盯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斟酌着字眼,依旧不敢直视闵代表的眼睛。
这里是S分社的茶话室,她和闵代表分坐在一张长桌的两端,不断有同事假装路过往玻璃房子里张望,但是迫于她们之间严肃的氛围,仅仅看了一眼就缩着脑袋快步离开。金玟池对此感到有些难堪,但是却没办法轻易结束这场会面,只能有的没的地顺着闵代表的意思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凭借H社强大的云资源和产研团队,我们没有必要固步自封,或许可以尝试为需要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定制一些比起市场上众包服务商更加专业、非同质化的全栈化服务……】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金玟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她浑浑噩噩地结束了这场会面的一个月后,便传来了闵代表要独立建立新分社的消息。再到今年夏天,闵代表又陆陆续续叫她去办公室谈了想法。那时几乎整个S分社的同事们都已经认定她会调往新分社,就连原本看好她的直属领导也不再分配新的项目给她,只指望她能在调走前完成手头上的收尾。金玟池也乐得清闲,她不讨厌和枯燥的数据打交道,但厌烦每日重复繁复且没有新意的工作。
上周调令正式下来,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的金玟池第一时间便敲响了闵代表办公室的门,对方看到她这么快赶来也并不意外,站起来与她握手,【Minji啊,虽然有很多感谢的话,但还是要先欢迎你加入。】
手握住再分开,意味着离开努力了三年的项目组重新出发,这是谁也不知道的、属于金玟池的自信与坚持。唯独不喜欢固守成规,不喜欢一成不变,可能与相貌所展现的温顺不同,金珉池喜欢不断探索和挑战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就算最后没有获得好的结果也无所谓,在过程中那种揪住心脏的紧张感、仿佛被追逐的紧迫感,仅仅只是想象也觉得手心冒汗。
闵代表特别为她批示了用车,在非高峰时段从旧大楼到新大楼只需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没有任何犹豫的通畅的道路,就像是她做出的选择。在电梯里等待数字由“1”变为“17”的过程中,金玟池整理了一下白色衬衣的领口,对于要给第一次见面的人留下良好印象这一点,她自身意愿出发并不执着,但是父母从小言传身教所养成的习惯还是很难割舍。
况且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最后对着即将打开的反光的电梯门审视了自己的模样,金玟池郑重地迈出电梯门。A分社的职员电梯正好连同着主办公区,电梯门打开便可以一眼望过去,没有任何的障碍,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三个以不同姿态倚靠在沙发上的女孩齐齐转头看向她。
挂起职业性的微笑,金玟池不改步伐,她在仅有十几步的距离里收拾好惊讶,首先选择向相对而言不是很熟悉的混血女孩伸出手,【你好,金珉池,是A分社现有职员。】
【Danielle Marsh,很高兴认识你。】漂亮的混血女孩收起蜷在沙发上的细长的腿,站起身来。与看上去捎带着刻薄的外貌不同,对方立刻热情地把小小的手掌,送进她相比之下宽大很多的手心里,笑得眉眼弯弯,【正好没有草莓了,那你想要喝咖啡吗?】
金玟池为她的开朗感到舒心,点了点头后也随着她的牵引到她原本的位置坐下,朝着正好坐在旁边的另一女孩打招呼,【姜海粼。】
唯一正襟危坐的女孩朝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乖巧了回了声,【前辈。】
【看来你们之前认识?】本来去吧台泡咖啡的Danielle饶有兴致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问。
【是我大学时期的学妹,毕业课题时帮忙给做了数据自动标注的框架。】
【哦?这样子啊……】
【嗯,也是前辈举荐我来公司的。】向来无悲无喜的学妹顺着她的解释应了一句,立刻皱着眉心看向Danielle,只可惜对方已经背过身子专心操作咖啡机去了。
金玟池对这两个人之间奇妙的氛围感到有趣,但在单纯地享受有趣之前,她还有棘手的事情要解决……
【Pham小姐,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再见面。】
一直沉默着的Hanni挑了挑眉,也瞬间挂上商业笑容,只是比起金玟池没有破绽的表情,她的笑显得有些嘲讽,【是啊,真是遗憾。】
【其实并不觉得遗憾。】她尽量把语气放得诚恳,【相反,能一起工作我觉得非常荣幸。】
听到她的话,Hanni嘴角抽动了一下,表情说不上来的怪异,【别这么假惺惺,不然和你一起工作很考验我的专业性。】
【恕我直言,说这样的话本身就很不专业。】
【我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说,希望金组长不要再让我破例。】
对方的咄咄逼人让金玟池收起笑容,沉默着回望过去。她不说话时绷紧了下颌线,有种英气凛然的锋利,之前做项目组组长时就经常拿这招压人,一旦她沉默着扫视过去,刚刚还在辩解的组员们便会不安地低下脑袋。这是个立威的好办法,只可惜不适用于眼前的人,不仅过去不适用,现在也不适用。
【好吧,Pham小姐,你足够专业。】金玟池深深呼出一口气,耸肩表示认输,【还有我不是组长。】
她向前伸出手去,结果被对方一掌拍开,【好的Minji,既然如此也直接叫Hanni吧。】
//Danrin捕风
狗血微疼痛脑洞,3.6k+,希望你们喜欢。
***
在我喜欢你的每一天里,希望你也是一样的喜欢我。
1.
普通春日。
姜海粼捧着书页,坐在湖边长椅上。
“海粼呐~”
她闻声向上看,二楼的牟智慧伏倚着窗框,探出头跟她打招呼,笑容很灿烂,细而卷的长发柔顺得垂落,一两缕刘海被微风拂起,落下来又柔软地贴在眉眼处,说不出的缱绻。
姜海粼没有回答,她聚精会神地仰望着楼上的少女,像是在研究一道难解的谜题。
牟智慧向来是了解姜海粼的,猜测她只是突然发起了呆。
见状,二楼的少女笑得更加开怀,她伸出双手朝发呆的姜海粼热烈地挥舞着,随后她双手捧脸做话筒状,秾俪的眉眼弯弯:...
狗血微疼痛脑洞,3.6k+,希望你们喜欢。
***
在我喜欢你的每一天里,希望你也是一样的喜欢我。
1.
普通春日。
姜海粼捧着书页,坐在湖边长椅上。
“海粼呐~”
她闻声向上看,二楼的牟智慧伏倚着窗框,探出头跟她打招呼,笑容很灿烂,细而卷的长发柔顺得垂落,一两缕刘海被微风拂起,落下来又柔软地贴在眉眼处,说不出的缱绻。
姜海粼没有回答,她聚精会神地仰望着楼上的少女,像是在研究一道难解的谜题。
牟智慧向来是了解姜海粼的,猜测她只是突然发起了呆。
见状,二楼的少女笑得更加开怀,她伸出双手朝发呆的姜海粼热烈地挥舞着,随后她双手捧脸做话筒状,秾俪的眉眼弯弯:
“海~粼~呐~”
这一声惊动了走廊里过路的学生们,也惊醒了发呆的姜海粼,在这一刻她们双目相接。
耳廓微红,姜海粼扬起手作回应,随后忍不住用书页盖住了自己似乎逐渐燃烧起来的脸。
姜海粼听过很多人谈起牟智慧,赞叹她美丽的混血面容和活泼开朗的性格。姜海粼从其中挑挑拣拣,摘取下的碎片也无非是“小太阳”或者“向日葵”之类的形容。
但姜海粼总是觉得,牟智慧像一阵风。
好比此刻。
闭着眼睛,她听见牟智慧“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拍上了她的肩膀,鼻尖嗅到淡淡的蓝花楹芬芳,这一道名为“牟智慧”的狂风席卷而来,刮得她的心脏七零八落。
2.
“海粼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混血的少女双手撑着椅子,双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姜海粼翻书的手顿住,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翻开下一页。
“那很好啊,——是谁呢?”
没有回复。
姜海粼扭头看向牟智慧,发现她轻轻蹙眉,一副极为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
“海粼还不可以知道。”
姜海粼抿了抿唇,一种名为失落的心情裹挟着难过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心脏,她不再看牟智慧,继续翻开书的下一页,似乎毫不在意。
“知道了。”
3.
“Haerin呐,等会儿去吃冰吗?”
姜海粼充耳不闻,低头很认真地做着笔记,她一直是个做什么事都十分专注和细致的人。
于是在讲台上老师板书的间隙,牟智慧凑到姜海粼耳边,她细瘦的身躯攀附在姜海粼身上,像一株柔软的藤蔓,她很小声地重复着,
“Haerin,等会儿下课一起去吃冰吗?”
确认提问已经传达给姜海粼,牟智慧迅速在老师转身之前缩回座位。
耳边残留着牟智慧温热的气息,姜海粼扭头看去,混血的少女正眯着眼睛笑着,浓密的眼睫在眼窝处打上一层深刻的阴影,她的笑容很甜美,像流动的蜜。
姜海粼眼神复杂,她定定地看了牟智慧一会儿,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她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了回复贴在了桌边。
于是牟智慧清楚地看见了姜海粼的答复。
“好。”
4.
姜海粼和牟智慧并排坐着。
学校新开的冷饮店很有人气,一到下课就挤满了人,她们点的两份红豆冰很久才上来。
牟智慧笑容灿烂地向姜海粼分享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她说自己在泳池里救了一只瓢虫并收做了宠物,取名是“David”;又提到自己去小饰品店里看到很好看的猫咪贴纸,说这些都是“姜海粼贴纸”;又说起妈妈在商场买的小西红柿非常非常好吃,今天托妈妈买了明天要带来学校喂姜海粼……
牟智慧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发生在她生命中的微小的事情都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幸福,说到兴奋的地方她会很开心地手舞足蹈,她的快乐十分有感染力。
姜海粼只沉默地听着。
姜海粼在别人面前一贯是寡言的,但在牟智慧面前不是,因此她的沉默是如此的反常。
于是,牟智慧停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姜海粼,
“呐Haerin,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姜海粼如是说。
怎么会没有呢?牟智慧在心里想。
牟智慧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感知到快乐的人,在她的生命中很少难过的时刻,但在此刻牟智慧敏锐地捕捉到了姜海粼的疏离,并为此难过起来。
“haerin讨厌我了吗?”
牟智慧用勺子轻轻戳着放在面前的红豆冰,她即使十分难过,还是努力微笑着,只是笑容显得十分的黯淡。
“Haerin最近下课之后不和我一起走了,也不太和我联络,Haerin你其实厌倦我了吧。”
姜海粼看见一滴滴的眼泪从牟智慧的眼角掉落下来,在校服裙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姜海粼感到手足无措,这使得她无法再保持沉默,她开口,急切地想要解释,却语无伦次起来,
“不是的,没有讨厌,我只是……”
姜海粼知道自己对牟智慧很重要,作为朋友。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牟智慧,她喜欢牟智慧,并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
在以前,她能很好地消化并隐藏这份感情,但是在知道牟智慧有了喜欢的人之后,这份喜欢的心情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涩。
喜欢朋友的她是不正常的,而朋友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于是她选择了疏远。
即使此刻,她喜欢的牟智慧因为这份疏远而难过落泪,她还是无法宣之于口。
人是无法抓住风的,暗恋其实是一种懦弱。
5.
整整一周,牟智慧没有来学校。
讲课的老师对此毫无任何反应,好像牟智慧的缺席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姜海粼对这个事实一无所知。
课间,姜海粼坐在座位上长久地发呆,直到有人叫她才缓过神来。
“姜海粼xi,你知道Dani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来学校么?是生病了吗?我们都很担心来着…”
姜海粼精致的脸孔上充满着茫然,这份茫然在不熟悉的人眼里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我不知道。”
姜海粼说,她是真的不知道。
问话的同学们被她的“冷漠”劝退,他们尴尬地笑笑,转头小声地开始讨论起来,姜海粼隐隐听到讨论的内容围绕着她和牟智慧。
姜海粼并不是很在意,她向来是不太在意除了牟智慧之外的什么人对她的看法的,在这之前一直是牟智慧替她在意着,而现在牟智慧离开了。
此刻,姜海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那个空座位,那个空了很多天的座位的主人是姜海粼特别重要的人,是被她不作为朋友喜欢着的牟智慧。
姜海粼有种恐怖的预感,她正在失去牟智慧。
她一开始觉得牟智慧和自己分开对彼此都好,因此牟智慧缺席学校她也强迫自己不去过问,不过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在无数探求的视线里,直直地走出了教室。
6.
姜海粼按响了牟智慧家的门铃。
门开之前,姜海粼在脑海里预设了很多场景,她仔细斟酌着用词,她希望求得牟智慧的原谅,想告诉牟智慧自己永远不会厌倦她,会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牟智慧喜欢谁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但牟智慧不在。
牟智慧的妈妈打开门,很抱歉地告诉姜海粼,牟智慧去澳洲了。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姜海粼眼眶立刻变得通红,她甚至没来得及说明Dani今天回国的事,姜海粼已经落荒而逃了。
7.
在认识牟智慧之前,姜海粼是一个孤僻的孩子,因为太不会表达自我,即使她生的美丽,也没什么朋友,生人勿近的性格甚至会让她遭遇来自他人的恶意。
在遇到牟智慧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牟智慧是一个明亮的人,她被爱浇灌着长大,拥有着发现美的能力,也不吝于分享爱。
牟智慧眼里的姜海粼是极好极好的,她为姜海粼的不自信而感到遗憾,因此执着于让姜海粼发现自己的可爱之处,于是,姜海粼的世界里熄灭的灯就这么被牟智慧一盏盏地点亮了。
可是牟智慧离开了。
姜海粼给牟智慧打电话,得到的是客服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姜海粼又给牟智慧发了无数条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姜海粼难过到无法呼吸,牟智慧教会她了什么是拥有,现在她明白了什么叫失去。
姜海粼的妈妈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逃课,让她赶紧回学校,她不说话。
挂断电话后,姜海粼独自去了和牟智慧相遇的公园,她在公园长椅上孤独地坐到了日落。
然后她接到了来自牟智慧的电话。
姜海粼落泪了,她接起电话,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张口却听到了自己的呜咽。
她听见牟智慧着急地问:“姜海粼,你在哪里?”
姜海粼泪眼模糊,她哽咽地说了自己的位置,又哽咽着道歉,但是牟智慧只让她在原地不要动。
姜海粼意识到了什么,她仍然无法自抑地落泪,心跳却快到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就这么举着手机默默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她远远看到一个奔跑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近,好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离开的牟智慧再次走入了姜海粼的世界。
牟智慧大口喘息着,她跑得很急,花了些时间平复气息之后,她看着举着手机发呆的姜海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回来了,姜海粼。”
牟智慧拿出纸巾擦拭了姜海粼的眼泪,温柔地把人抱住,她抚摸着姜海粼的头发,像在给一只猫咪顺毛。
“不要哭,姜海粼。”
姜海粼顺从把脸埋在牟智慧的颈窝,她感到后怕。
“你一周都不来学校,阿姨说你去澳洲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牟智慧叹了口气,她温柔地安抚着姜海粼。
“Haerin,我之前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是那个人不喜欢我。”
“所以你才去澳洲?”
“…对。”
“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哇,Haerin,你好可爱!”
牟智慧忍不住揉了一把姜海粼的头发,姜海粼抬起头,顶着一头被揉的有点炸毛的头发,她认真地看着牟智慧,像下了某种决心。
“你别喜欢他了。”
“不行。”
“为什么?”
牟智慧没有回答,姜海粼感到心痛,她又抑制不住地流泪了,牟智慧替她擦拭掉了眼泪。
姜海粼固执地想知道原因,她不停追问着,牟智慧感到很为难,最后,她像是终于克服了什么恐惧,艰难地坦白了。
“因为那个人是你。”
巨大的惊喜和欢愉砸中了姜海粼,她在刹那间恍然大悟,随即她感觉她的心像一片落叶,被湍急的水流推向了岩石。
然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她抿着唇,伸出指尖去触摸牟智慧的发,像触碰到了风。
她欣赏着牟智慧忐忑不安的模样,餍足地笑起来,
“你不需要担心,牟智慧,因为我也喜欢你。”
8.
故事的最后,姜海粼抓住了她的风。
《家有悍妻》18
作者:云破月来花弄影
安宥真直到坐上回家的车还想着自己的小狗内裤,回家第一时间没顾得上端上桌的烤肉就冲进浴室把小兔子换了下来。安宥真洗了个澡穿上自己的小狗才放下心来下楼吃饭。
今天妈妈不在,还打电话交代两个孩子好好吃饭来着。张元英已经坐上桌等很久了,看见安宥真下来了才拿起筷子开吃。安宥真没什么胃口,她想问问裤子的事,可是又没办法开口。
昨天晚上自己喝醉了之后明明记得自己被扶上楼躺床上了,而且睡的是元英的房间,能给自己换的也就只有元英了。安宥真戳了戳碗里的牛肉,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万一不是元英自己那样问不是故意找茬吗?
磨蹭很久一餐都结束了,安宥真还是没有问出...
作者:云破月来花弄影
安宥真直到坐上回家的车还想着自己的小狗内裤,回家第一时间没顾得上端上桌的烤肉就冲进浴室把小兔子换了下来。安宥真洗了个澡穿上自己的小狗才放下心来下楼吃饭。
今天妈妈不在,还打电话交代两个孩子好好吃饭来着。张元英已经坐上桌等很久了,看见安宥真下来了才拿起筷子开吃。安宥真没什么胃口,她想问问裤子的事,可是又没办法开口。
昨天晚上自己喝醉了之后明明记得自己被扶上楼躺床上了,而且睡的是元英的房间,能给自己换的也就只有元英了。安宥真戳了戳碗里的牛肉,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万一不是元英自己那样问不是故意找茬吗?
磨蹭很久一餐都结束了,安宥真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吃完没有回房间,因为元英还没有回去。安宥真想和张元英待在一起,很朴实的想法。
张元英在一旁的咖啡机边忙碌,她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估计一会儿还要处理事情。安宥真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心思太明显,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晃到旁边扒拉点吃的。
安宥真一边悄悄关注旁边的张元英,一边心不在焉的给自己切了一块水果,不过刚一入嘴就辣得脸红。辣味让安宥真倒吸凉气的声音也吸引了张元英的目光,两人立刻就对视了,安宥真觉得出了丑,她立刻别过脸假装刚刚没有在看张元英。
佣人立刻把刀拿走,她急着说道:“哎呀!宥真小姐,这是菜刀呀!刚刚吃烤肉切了解腻的辣椒还没有洗呢!要吃水果我给你拿水果刀切。”
张元英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两块冰,最后又从冰格里捏了一块放到了安宥真的嘴边。指尖沾着冰水触摸到安宥真的唇,安宥真看着张元英愣神了。
“姐姐倒是张嘴啊。”
安宥真立刻回过神张嘴含住了冰块,嘴里的辣味立刻就消下去了许多,唇上的几滴水也被张元英顺手用拇指擦去了。安宥真不好意思说,其实她还想让张元英冰冷的手指再碰一碰自己发烫的唇。
可是元英是自己的妹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乱想,安宥真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恶。张元英端着咖啡就上楼了,安宥真站在楼下就这么抬头看着,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对张元英生出那样的心思。
“宥真小姐是不是没有吃饱?茶几上有好几盒巧克力,一会再给你切一些水果。在学校念书确实很辛苦呢,这个点才回来,但是宥真小姐不要因为学校的苦恼就不好好吃饭啊。”
安宥真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元英就是不理自己呢。她剥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咬开来里面有甜甜的糖水,不过有一点点冲鼻子。安宥真咂了咂嘴,挺好吃的,就是里面的糖水太甜了。
安宥真的脑袋晕乎乎的,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她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累坏了,要不怎么看不清楼梯,还得双手抓着扶手才能上楼。
安宥真躺在了床上,张元英睡在那一头,只要吵架两人就会分头睡,这是她们约定俗成的。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张元英才放下笔记本躺下,安宥真没有睡着,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胸口一沉。
张元英的腿搭在了安宥真的胸口,马上脚都要碰到脸了,这么大的床两人能睡成很挤的状态。安宥真放下张元英的腿爬到另一头,她只觉得脸很烫睡不着,想和元英聊聊天。
安宥真一靠过来就一股甜甜的酒味,张元英偏过脑袋看着安宥真:“姐姐吃什么了?”
“巧克力……好吃的巧克力……”安宥真伸手抱着张元英说道:“元英摸摸我吧……”
安宥真像第一次喝醉和张元英睡在一起那样手脚不老实,嘴上说的是“摸摸我”实际上是“被我摸摸”,她用力的把张元英往怀里抱。
“姐姐得去洗手知道吗?不洗手是不可以的。就这样洗,姐姐自己洗。”张元英猜安宥真吃了很多酒心巧克力,估计醉得路都走不好,她爬起来拉着安宥真去洗手,亲自给她洗的。
张元英又给安宥真理了理长发,很多人说安宥真蠢得要死但是没人说丑得要死,有时候确实会不修边幅,但是只要把长发随便抓一抓再洗把脸,马上就变成了亮晶晶的漂亮小狗。
张元英坐在床边调试着空调的温度,安宥真爬上床,真的是爬,膝盖和手掌并用挪动到张元英背后贴着,她抱得好紧。安宥真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往张元英背后撞,似乎想要以此来引起张元英心脏的共鸣。
“元英救救我好不好……可以亲一下吗……”安宥真的声音很甜腻,跟化了的巧克力似的。
“姐姐清醒的时候就不会说这些话吗?”
得到了张元英的允许安宥真才迫切的将唇印在张元英的脸颊上,慌乱的吻是这样的热烈势不可挡。或许根本就不叫亲吻,是用唇在张元英脸上蹭,一个吻就这么被利用到了极致。
“元英好好闻……”安宥真的鼻尖在张元英脸侧乱顶,耳朵被顶得烫烫的,恨不得把鼻尖塞进人家耳朵里,张元英痒得缩了缩脖子。
“都教过姐姐一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要元英教几次才能记得住……姐姐每次醒过来都不记得,真是不公平呢……”张元英只记得第一次安宥真在哪里都很会乱顶,因为她的鼻子很翘。
而且安宥真只要开始了就刹不住车,一定要到做够了才会停,连给张元英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留,好像怕张元英趁着喝水的时间跑了似的。
安宥真力气很大,一把就将张元英抱了上去。入得太急,一下子就被撑开了,不过并不痛,张元英还是打了两下安宥真的肩膀以作警告。安宥真的力气怎么用都用不完,哪怕张元英拍着她的胳膊说很多遍“明天姐姐要上学元英要上班,我们得结束了。”安宥真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安宥真,可以停下了……”张元英又一次结束还发着抖就把安宥真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张元英皮肤瓷白,可是膝盖、手肘甚至是手指关节都变成了樱桃甜酱的颜色,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像烟花一样炸开的困意让张元英真的倒头就睡,她见安宥真又想爬上来于是立刻把她搂住了哄道:“好了……没做够明天让姐姐继续做……”
直接喊大名的方式并没有对安宥真起到震慑作用,她躺在张元英旁边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张元英也不想知道,反正无论干什么只要不再拉上自己一起就行了。
(未完待续……)
【肥蕊】非典型九号房间
作者:黄桃罐头神也会保佑的天猫精灵
匿名约稿 游戏「九号房间」AU
day6
房间贴心的准备了两件羽绒服,长度可以盖住脚腕,卢天惠还从口袋中摸到了两百块钱。
倒计时早已归零,赵佳蕊站在门前握住把手压下,听到锁簧弹出的声音,一瞬间竟生出卑劣的念头。
如果能够一直留在这座房间,和卢天惠一起……
卢天惠率先踏出房门。
房间外是沈阳冬季凛然的风雪,赵佳蕊再回头就只看到一扇毫不起眼的,孤零零的门,不知下一刻又要吞噬掉什么其他的人。
“原来钱是要我们打车回家去的。”卢天惠踩在街角的一堆积雪上朝赵佳蕊挥手,她们身上都没...
作者:黄桃罐头神也会保佑的天猫精灵
匿名约稿 游戏「九号房间」AU
day6
房间贴心的准备了两件羽绒服,长度可以盖住脚腕,卢天惠还从口袋中摸到了两百块钱。
倒计时早已归零,赵佳蕊站在门前握住把手压下,听到锁簧弹出的声音,一瞬间竟生出卑劣的念头。
如果能够一直留在这座房间,和卢天惠一起……
卢天惠率先踏出房门。
房间外是沈阳冬季凛然的风雪,赵佳蕊再回头就只看到一扇毫不起眼的,孤零零的门,不知下一刻又要吞噬掉什么其他的人。
“原来钱是要我们打车回家去的。”卢天惠踩在街角的一堆积雪上朝赵佳蕊挥手,她们身上都没有手机,“不对,你应该先去医院。”
赵佳蕊闻言抬起左手解开了缠绕在上面的纱布,“已经没关系了。”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掌心只有清晰的纹路,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什么都没有留下。
路上行人很少,偏僻的巷口没有参照物,赵佳蕊站在卢天惠身旁,无法判断身处何方,“这是哪里?”
“总之是沈阳。”卢天惠在路口站了好久也没有车流经过,只能把钱重新揣回口袋,凭着记忆往大道的方向走,“走啦,这里拦不到车的。”
赵佳蕊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在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耳边是风声,脚下是碎雪,眼前是卢天惠的背影,踢碎路旁冰凌踩住卢天惠映在地上小小的影子,她们的距离分明很近,赵佳蕊却感到遥不可及。
沈阳是教堂比寺庙还要多的城市,赵佳蕊站在商店外等卢天惠时看到对面教堂顶常亮的十字架,掌心没来由地幻痛,仿佛再次被拉扯回那昏晦的五日。
那本圣经她连一半都没有读完,以后也不会再去主动翻阅,连同这段只有自己与卢天惠知晓的荒唐经历一同搁置。
卢天惠从商店出来时拎着不透明的塑料袋,将零钱一股脑塞进口袋,从塑料袋中摸出一个面包和一瓶水递给赵佳蕊,“你饿吗?”
穷尽赵佳蕊的语言能力也很难形容大半夜和卢天惠一起坐在沈阳街头喝着凉水啃面包是种怎样离谱的情形,她们最亲近的那一年都不曾做过这样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
望着卢天惠的侧脸,赵佳蕊恍惚间竟也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认成十七岁的模样。她们都曾有过颠沛的童年,对苦难拥有异乎常人的耐受性,挣扎着在泥潭中给对方拥抱,她们是一块镜子的两面,背道而驰也殊途同归。她们的相遇本该是命运的馈赠与奇迹。
赵佳蕊干咽一口气,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们相遇在成长最初的时刻,将所有好的坏的都倾注给对方,也只给对方。有过衷心温存,也曾磋磨妥协,是坚硬无比又脆弱不堪的鲁珀特之泪。
她们天生的默契与自尊永不低头,站在岌岌可危的悬索两端,眼睁睁看着玻璃泪滴崩碎成漫天晶尘,沾到对方身上成为无法洗净的灼痕。是生长过程中最醒目的阵痛。
她们至亲至疏,却没能好聚好散。
赵佳蕊想。
我们都给彼此的人生都开了个坏头。
“卢天惠……我希望你可以相信。”
“相信什么。”
她们相识的那一年尚且称得上年幼,卢天惠执着追寻完全属于自己百分百的爱与在意,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只有贯彻分明的一百分或者一文不名的零分。
“我试过的,也……努力过。”
赵佳蕊给了最好,卢天惠想要唯一,两者之间微妙的差别在旁人眼中或许不值一提,可对于十七岁的卢天惠而言从九十九到一百的那一步就是无法逾越的壁垒,她宁愿选择什么都不要。
可要问卢天惠和赵佳蕊在17年的沈阳相爱过吗,哪怕只有一瞬?有过的。
卢天惠愿意相信。她们曾之间有过爱意偷生的瞬息,可更多的是妄自菲薄与束手无策,人生不仅给予馈赠与奇迹,也会有注定无法圆满的缺憾。
她们因一时意气走散,也都不是擅长回头的人。
仰头望着今日格外崭新的月亮,卢天惠呼出一道白色的热气。
“都过去了。”
掩在羽绒服宽大袖口下的手指无意识颤抖了两下,赵佳蕊与卢天惠望着同一轮月亮生出的却是南辕北辙的念头,她想起许多年前读过的书目,那里面写陈年旧事是没有办法被埋葬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将脸埋进收拢的双手之中,短促的呼吸声像不透明的呜咽,赵佳蕊嗓音含混,是无可言说的悲切,这世上总有事情是过不去的,可她们之间的旧事却早已不归属这个范畴。
因为二十二岁的赵佳蕊连九十九都给不起卢天惠了。
她甚至嫉妒起十七岁的赵佳蕊,那时的她贫穷却富有,站在太阳下坦荡无悔,拥有很多很好的爱,卢天惠就在身侧触手可及。
她们十七岁时只差一步,二十二岁时却差很多很多步。
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沉默着在路边长椅上不知坐了多久,直至月色隐没,直至路灯熄灭,直至天光渐亮,直至大道上的车流逐渐密集了起来,不时有出租车在经过两人时减速。
卢天惠长舒一口气,起身要去路边拦车。
赵佳蕊一把握住她的衣袖,皱眉道:“这个时间一个人坐车会很危险。”
“要相信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卢天惠拍她的手背,没有放在心上,“难道你打算送我回去?可那样你再回家也是一个人呀。”
“那你回去拿到手机给我发个消息。”赵佳蕊沉默半晌记下了路边出租车的车牌号,放开她的手叮嘱道。
卢天惠点了点头,打开出租车门坐进去,指着赵佳蕊脚下的塑料袋,隔着几米的距离提高声音,“那个是给你的。”
敞开的塑料袋底躺着一瓶蓝盖玻璃瓶的黄桃罐头,是东北孩童幼年病时的共同记忆。
赵佳蕊拆掉手臂上的纱布,不禁哑然失笑,她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来哄了。
紧接着也拦到一辆车,赵佳蕊拎着袋子回到家时,家里人都还没有醒。将罐头存进冰箱,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床头的手机亮着消息的通知,卢天惠比自己早安全到家。
一头栽倒在床上,盯着手机显示的时间日期,除去今早赶回家的时间,赵佳蕊意识到她们在房间中煎熬的五日换算成现实,实际只有短短五个小时。
赵佳蕊扑到床铺上,将脑袋埋进枕头下,终于疲惫睡去。
第二天赵佳蕊强打精神去医院复查,临近农历新年,路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呵气在车窗上勾勒出几个无意义的符号,赵佳蕊忍不住想,沈阳这么大,偏生是卢天惠与自己被牵扯进同一间白色房间;沈阳这么大,她们却从未在任何一条路上不期而遇过。
——————
除夕那天群里从下午开始就很热闹,一时不看就容易错过红包,吃过年夜饭后赵佳蕊揣着手机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今年真正划上句号,荧幕中欢歌笑语,赵佳蕊打着哈欠守岁。
赵佳蕊在离12点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站在冰箱前给卢天惠发去一句“新年快乐”,没有收到回复。
赵佳蕊从冰箱中抱出那瓶黄桃罐头坐到桌前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伤口虽然消失,大量失血的虚弱却还在彰显存在感,赵佳蕊想,可只需要再过几天,人体的造血功能就能够将流失的血液弥补完全,全新的一年到来,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样。
明年她们在公演同台时中间依旧会间隔至少一人的距离,私下除却工作事宜不会有其他接触。
没通关的游戏,没读完的圣经,如履薄冰的拥抱,抵足而眠的夜晚,掌心交叠的温度,小心翼翼的亲吻,心跳的触觉,在无边黑暗中纵情交欢的荒唐。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些都曾真切存在过。
窗外有火光升上天空绽放出绚丽璀璨的烟花,赵佳蕊吃掉一整瓶黄桃罐头,压着泛起丝丝痛觉的腹部,在零点倒计时敲响的最后钟声之下触摸左手掌心纠葛的纹路。
她是不需任何人救赎的异教徒,也是最英勇无畏的懦夫,她自愿走上刑台亲手处决过往;她决心成为证据本身,用余生建造全新巴别塔,用来收藏这段隐秘记忆。
她会祛病延年,修身养性;她要长命百岁,记忆旺盛。
【肥蕊】非典型九号房间
作者:真的不嗑fr的天猫精灵
匿名约稿 游戏「九号房间」AU
day1
卢天惠是身体很好的那类人,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对而言,病起来也比常人来得更汹涌些。一个寻常的降温感冒缠缠绵绵半个月之久,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夜里总是昏昏沉沉。
被刺目的白炽灯光晃醒,卢天惠眯起眼睛看到床边挡住自己大半边视线的侧影,陷入思索——是自己还在梦里,还是重感冒有未记录在案的症状是产生幻觉。
不然为什么这张脸会这么像赵佳蕊?
还是……就是赵佳蕊?
卢天惠攥紧手上的薄被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尚且混沌的大脑骤然...
作者:真的不嗑fr的天猫精灵
匿名约稿 游戏「九号房间」AU
day1
卢天惠是身体很好的那类人,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对而言,病起来也比常人来得更汹涌些。一个寻常的降温感冒缠缠绵绵半个月之久,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夜里总是昏昏沉沉。
被刺目的白炽灯光晃醒,卢天惠眯起眼睛看到床边挡住自己大半边视线的侧影,陷入思索——是自己还在梦里,还是重感冒有未记录在案的症状是产生幻觉。
不然为什么这张脸会这么像赵佳蕊?
还是……就是赵佳蕊?
卢天惠攥紧手上的薄被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尚且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入目是一片森然的白——这不是中心的房间,也不是自己家的房间。
“你醒了。”赵佳蕊的声音波澜不惊,撑着床沿的手掌抬起又放下。
卢天惠低咳了几声,似乎还是无法确信眼前的景象真实存在,“赵佳蕊?”
“是我。”赵佳蕊起身站到床旁,抱臂看向房间门的方向,“你没在做梦。”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睡前的那套睡衣,卢天惠挣扎着从床上翻下来,“那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只比你早醒几分钟而已。”赵佳蕊背对着卢天惠站在门口,用力拧了两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赤脚踩在地上并不觉得冰凉,应该是正在供暖,卢天惠在心里庆幸自己的睡衣并不是厚实的款式,观察起了这个白色房间的构造,是一个普通的套间,床铺在最角落的位置,房间中央有沙发和餐桌,另一个角落是卫生间的位置,只有几个换气装置运行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并没有窗户,一目了然的离开途径只有赵佳蕊面前的那扇紧闭的房门。
转了一圈后走到了门边,赵佳蕊十分自觉地摊手让开位置,“打不开。”
在卢天惠拖过一把椅子正准备实行暴力破门时,刺耳的警报声适时响起。
墙上的电子屏闪烁起红光,一行行字浮现出来,赵佳蕊伸手压在椅背上,皱起眉。
【你们已作为行动分析的实验对象被选出】
每日必须从发布的两项课题中做出选择,并完成指定条件内容。会提供必要器具、步骤。
完成课题积分+20并提供次日三餐,积分满100可离开房间。
当判定为不满足条件时,点数不能增加。请在当日再度实行课题。
如无法完成每日课题或有故意破坏物资设施、企图逃离等破坏实验秩序行为,会进行惩罚。
被实验者死亡,室内的存活人数少于2人以下时,实验即刻结束。
【今日课题发布】
课题一:赵佳蕊拥抱卢天惠60秒钟
课题二:卢天惠抽取赵佳蕊600ml鲜血
电子屏的位置正对餐桌,不知何时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两份餐食和一个金属托盘,里面放着一整套取血工具。
赵佳蕊看着课题下硕大的红色倒计时数字正从24小时开始倒数,走过去拿起托盘里的抽血步骤教学册,神色莫名。
一声声闷响接连响起,是卢天惠挥动椅子砸向房门的声音,赵佳蕊阻止不及,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只见餐桌部分缓缓陷下,将一份餐食回收后又恢复原状。
力道十足的撞击并没有给房门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卢天惠扶着椅背站在原地力竭的轻喘声。
“省点力气吧。你刚才那个算是故意破坏设施还是企图逃离?或者两个都有,上面说会有惩罚。”赵佳蕊走过去从卢天惠手下将椅子夺下搬回餐桌旁坐下,好整以暇地将仅剩的餐盘拉到面前,“所以……你饭没了。”
“……”
卢天惠只得拽过另一个椅子坐下,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赵佳蕊,紧盯着电子屏上的字。
没过一会儿赵佳蕊将餐盘内分出的一半的食物和那本小册子一起推到卢天惠面前,敲了敲桌子。
卢天惠循声瞥过手册封面的字眼,收回视线后声音还是哑的,“什么意思。”
水流声停止,赵佳蕊将清洗过的餐具递到卢天惠眼前,“不吃饱哪有力气抽血,我可不想被扎错针。”
卢天惠将手册反扣在桌上眼不见心不烦,没看赵佳蕊也没接她递过来的餐具,语气不耐,“正常人都会在这两个里面选第一个,抽什么血。”
金属制作的餐具搁在瓷盘上碰撞出轻微的响声,赵佳蕊不置可否,拿起盘内的苹果掰成两半,“先吃饭。”
赵佳蕊没有给卢天惠拒绝的机会,放下一半苹果后就顺着房间边缘径直走到另一边研究矮柜内的物品。卢天惠内心交战几个回合,最终还是用“浪费粮食可耻”这一念头成功洗脑了自己,拿起餐具吃掉了桌上的半份早餐。
空掉的餐盘直接被餐桌用相同的方式收走,卢天惠将册子甩回盛放抽血工具的金属盘内,觉得不会有用到这东西的一刻。
赵佳蕊从矮柜里找到几本书和游戏机,看起来是为了两人打发时间准备的,但很难不觉得草率,因为书籍不是赵佳蕊感兴趣的题材,游戏种类也不算多。
将游戏机放在枕边显眼的位置,赵佳蕊走到沙发处坐下翻开崭新的书页。卢天惠对于她在这般吊诡无稽的状况下还能够稳定阅读表示难以理解,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既来之,则安之。”赵佳蕊手掌横在摊开的书页之上,抬眼望向电子屏上常亮的字句,“况且按照那上面写的,每天都按照要求完成课题的话,五天就可以离开这里。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再做明令禁止的事情了。”
最后一句话摆明了是揶揄,吃人嘴短的卢天惠女士只能哼哼两声表示对不满,“怎么偏偏是和你一起被关……”
“显然这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赵佳蕊翻开新一页,指向电子屏上隐秘的摄像头,“你可以试试问它能不能现在把我换成青钰雯。”
“咦,好像没反应。”
“那没办法了。”赵佳蕊头也不抬,“对此我深表遗憾。”
卢天惠被这两句话噎得不轻,张口结舌反击不能,气鼓鼓地摔桌而去。
惩罚不可能只是取消早餐这样轻微的程度,午餐毫不意外也只有一份。卢天惠正趴在床上玩游戏,赵佳蕊没有去打扰,照例给她留了半份餐食。
晚餐也是同样的状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赵佳蕊却看着电子屏上两个难易程度迥异的课题心下不安,捏紧了书页一角,在恍若白昼的明亮灯光下掩住眼底深处的忧虑。
这一天几乎没有过剧烈运动,消耗不大,即使两人只分食了一份餐食,也并没有太强烈的饥饿感。但纯白的环境确实很容易让人疲劳,倒计时只剩不足十小时,赵佳蕊捏捏眉心,折起书角做标记,从沙发起身走到了床边——房间内只有一张床。
虽然床比常规的双人床还要大上一些,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可赵佳蕊还是十分利落地抽走属于自己的枕头和薄被,没有与卢天惠同床共枕的念头。
卢天惠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就看到赵佳蕊站在床头的位置,房间灯的总控开关在那里。卢天惠很想说她实在没有必要站在那里等,毕竟关灯只是举手之劳,但看到堆在沙发上的床品,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赵佳蕊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卢天惠赤着的双脚出现在视线中,移动手臂恰好碰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像是早有预谋。
啪嗒一声过后,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电子屏不受房间总控开关控制,在黑暗中依旧亮着幽幽的红光,尽职尽责计时倒数。
还在运行中的游戏机屏幕在枕边发出微弱的亮光,卢天惠小心挪动步子往前走,却撞进一个孑然的怀抱之中。
卢天惠倏地僵直了身体,赵佳蕊的双手正绕过身侧轻轻压覆在后背上,下巴垫在肩膀上的触感明显,湿润的吐息打在耳畔,她放缓了呼吸,轻声吐出两个字:课题。
虚搭在腰间的掌心温度连一层单薄的衣料都无法穿透,赵佳蕊的呼吸声浅而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卢天惠这一刻只觉被折断的时光化作锋利的箭矢越过经年荒芜再次刺穿身体,将两人钉到同一处。
每一秒钟无限拉长,也坍圮毁灭。
漫长又短暂。
但好在——
这世上所有的拥抱都会以松手告终。
《十日游戏》|后记
《十日游戏》首发于一月三十日,今天三月二十四日正文完结,共63章,超过二十万字。
我一直是一个不有趣的人,更新期间怕作者发言会剧透或引导猜测,所以很少说话。
终于结束,可以碎碎念一下啦。
我一直很喜欢大逃杀题材,在和朋友聊天时产生了这篇文的灵感后,就一起构思完善好了底层设定。当然最开始没有打算写这么大的框架,这么多人。
本来计划挑选一个队伍来写,可哪个队伍好像单独都没办法撑起这个设定并精彩,后来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放到全团。
在选人的时候遭遇了很多问题,经过几番修改才定下来现在文中的这48个人。
然后在剧情设计期间遭遇了更多问题,我不是神仙,没办法对全团所有的小偶像都分析了...
《十日游戏》首发于一月三十日,今天三月二十四日正文完结,共63章,超过二十万字。
我一直是一个不有趣的人,更新期间怕作者发言会剧透或引导猜测,所以很少说话。
终于结束,可以碎碎念一下啦。
我一直很喜欢大逃杀题材,在和朋友聊天时产生了这篇文的灵感后,就一起构思完善好了底层设定。当然最开始没有打算写这么大的框架,这么多人。
本来计划挑选一个队伍来写,可哪个队伍好像单独都没办法撑起这个设定并精彩,后来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放到全团。
在选人的时候遭遇了很多问题,经过几番修改才定下来现在文中的这48个人。
然后在剧情设计期间遭遇了更多问题,我不是神仙,没办法对全团所有的小偶像都分析了解透彻。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补档之后我试图寻找一个全面客观的中泰粉丝来帮助我短暂度过这个困难。
遗憾的是直到大纲彻底写成我也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中泰粉丝,所以对觉得中泰部分描写不够精彩或者刻板印象的读者,我很抱歉,这已经是凭借我补档和了解的内容所能做到最好的程度。真的那么看不下去就别看了,不要勉强自己。
在文章正式发出之前我预想过会遭到攻击,毕竟这篇文涉及广泛,总没办法满足所有人的期许。所以很没出息的把“不要骂我”高亮置顶了。
可真正被攻击时还是不免觉得难过,我希望这个故事尽量真实好看,而不是根据人气划分戏份,让一部分对此有所期待的人失望,我也愿意说句抱歉。
评论区大量相关的讨论和一些攻击对我的状态造成了比较负面的影响,我为这篇文作出的妥协退让和压力,应该也会让我以后都不再写与某些cp有关的内容了。
那段时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坚持原本的人物塑造 ,不因个人恶感而让人物的后续发展变得难堪。
在这一点上,自认为做得还算及格,可以坦然说出我爱我笔下的每一个人这句话。
说说这篇文的内容吧。
这篇文虽然不是典型的大逃杀,可从最开始构思就是以这样一个古希腊的悲剧收尾。
在第一轮十日游戏中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好有坏,有生有死。
设计第二轮是想让并没有选择或者做过后悔选择的人一次机会,原本对这段剧情的设计很激进,在最初的大纲之中有一部分人不会选择下场,她们轻而易举回到现世也选择遗忘。
真正码这一章字的时候却有些不忍心,最终写成了除自由人外全部下场的结果,这真的缺少一些戏剧冲突的魅力,可在注定悲剧的故事中,我希望人性可以明亮。
最后进入门的人,做出的是截然不同的选择,人生有无数的选择,也会通向不同的生门。
最后一章里想说的很多,字数写着写着也完全超过了原来的计划,这一章名字叫做大梦谁先觉,其实是想说她们虽然走了出来,可都被困在了门中没有人真正离开,她们依旧活在那一场注定悲剧的旧梦之中。
最后一段摘录的内容大概就是她们未写出的结局。
这篇文结束后真的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啦,但一定会再见。
感谢从一开始追到现在的人,你们也是这篇文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一直关注鼓励我想我也没有办法坚持下来真正把它写完。
也感谢关注等待这篇文的人。
今天彻底完结可以点开观看了。
这篇文能够被这么多人喜欢,发自内心觉得,
不胜荣幸。
天猫精灵 敬上
【这是一个约稿条】
1.诚心接约稿啊,不然孩子闲废了,价格好商量(长篇也接,看哪对cp),只写塞纳河cp文
2.不接收定金,写完一次性付清就好了
3.价格不贵,文笔一般,1k在7r~9r左右,视cp而定。(我也不知道市场行情,就是单纯接着玩玩)
4.我会定时给您发进度,不需要担心跑单,毕竟我是写完才收
5.工期10天到20天,视字数而定。糖刀都接,看老板有什么要求,比如人设,想看的剧情。
6.以上都是我复制的,价格的话,老板看了文之后
随便给点就行,随缘接单,私信找我!
1.诚心接约稿啊,不然孩子闲废了,价格好商量(长篇也接,看哪对cp),只写塞纳河cp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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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会定时给您发进度,不需要担心跑单,毕竟我是写完才收
5.工期10天到20天,视字数而定。糖刀都接,看老板有什么要求,比如人设,想看的剧情。
6.以上都是我复制的,价格的话,老板看了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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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分距离(只颜片雨)
周诗雨,颜沁
极致拉娘😂😂😂,勿上升。
沁姐真的跟谁都好有cp感。mc4和粥粥两个人互动太甜了。
————————————————————
周诗雨被推推搡搡到了台前,心里的窃喜一不小心从嘴角的上扬暴露出来,她羞怯的把头发拨到一边侧身露出脖子让对方闻,颜沁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感受到颜沁的慢慢靠近,周诗雨虽然表面依旧淡定,可是心里已经慌成了狗,心脏仿佛随时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怎么没有味道啊,怎么做到的?”颜沁眼睛眯成一道月亮,很温柔的说着。
颜沁换了个角度继续闻着味道,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摁上了静音键,一切都成了虚无...
周诗雨,颜沁
极致拉娘😂😂😂,勿上升。
沁姐真的跟谁都好有cp感。mc4和粥粥两个人互动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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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诗雨被推推搡搡到了台前,心里的窃喜一不小心从嘴角的上扬暴露出来,她羞怯的把头发拨到一边侧身露出脖子让对方闻,颜沁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感受到颜沁的慢慢靠近,周诗雨虽然表面依旧淡定,可是心里已经慌成了狗,心脏仿佛随时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怎么没有味道啊,怎么做到的?”颜沁眼睛眯成一道月亮,很温柔的说着。
颜沁换了个角度继续闻着味道,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摁上了静音键,一切都成了虚无,这是她很熟悉的味道,她记了很多年的味道。
“韩家乐吧!”颜沁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这一刻,周诗雨是懵的,她有些失神的被卢天惠拉到了另一边,庆幸着镜头拍不到自己脸上的情绪,大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管理,看到颜沁一下子猜到张怀瑾的时候,心里居然会觉得一丝嫉妒。
颜沁摘开眼罩退到了最后面,她悄悄看了周诗雨一眼,想起来最开始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她以前总是借周诗雨的洗发水用,因为她觉得周诗雨的洗发水味道比较香,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了,周诗雨还是喜欢用这个味道的洗发水。
终于轮到周诗雨的环节,韩家乐对上颜沁渴望的眼神,很懂事的把颜沁拉到了周诗雨面前。
周诗雨靠近嗅了嗅,这味道像罂粟一般蛊惑人心,她忍不住凑得更近。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是谁,因为她对她的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甜妹的味道!”而n队的甜妹,除了颜沁就没有别人。借着闭眼睛的契机,周诗雨只想把这味道闻个够,只属于她的这一刻,无人知晓的这一刻。
颜沁看了一眼镜头,虽然她也很想靠的更近,但顾忌其他,所以她毫厘不差的把控着她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无论是在台下,还是在台上。
“注意尺度!”队长赵佳蕊忽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周诗雨听得心里一颤,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对面的人儿刚好凑前,周诗雨根本就不知道两人此时离得有多近。颜沁靠近的瞬间,红唇从她的脸颊擦过,微凉,还带着几分清冽的檀香,n队成员都震惊,幸好控台反应及时,黑屏了一下,没有粉丝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诗雨早就知道面前的是谁,但她还是故意猜错:“我猜张笑盈。”
颜沁心里一寸失落浮现,但她也只是露出了一秒就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
公演结束之后,颜沁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后台准备跟车回去,她看到坐在周诗雨位置上的王奕随口打了声招呼:“嗨,王奕。”
“呃…呃…嗨……”有些社恐的王奕战战兢兢的回应了一句。
王奕看到周诗雨过来就立马站了起来,她早就整理好了周诗雨的东西,就是过来接她下班一起回去:“走吧,刚刚来的路上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果汁,你尝尝?”
“这么大一杯吗?我喝不完…”周诗雨看着面前的超大杯踌躇。
“没关系,我帮你一起喝。”王奕说着就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哇,好甜,你快尝尝!”
颜沁看着她们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朝门口走去,路过周诗雨身边的时候和她打了声招呼。“粥粥,我先回去了哦!拜拜~”
周诗雨看着颜沁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她想起了重组后自己刚进n队没多久时和颜沁一起住的那段时间,以前她老是喜欢逗颜沁让她喊自己诗雨姐姐。
以前颜沁都是叫她诗雨姐姐,而不是和大家一样喊她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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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点赞是免费的,却可以让写文的大大开心好几天,更有更新动力
【美味佳瑶】我们在夏枝繁茂时再见(1)
沈梦瑶x李佳恩
半现实向 ooc 不要在意细节
当黑喵复婚四个字以极快的速度登上热搜榜第一的时候,李佳恩觉得天都黑了。
彼时的她正在学校上舞蹈课,手机开了静音,只不过是在跳舞的间隙时偏头看了一眼,锁屏上密密麻麻的消息让她以为世界末日该逃难了。
有什么事情会比跳舞更重要呢?她想,并没有理会疯狂亮起熄灭的手机。
但是电话一个接一个,消息一条接一条,李佳恩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疯狂增长的好奇心,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她点开微信,朋友的消息最多,然后是队友的,她一个一个的翻过去,发现这些人虽然隐晦但却在说着同一件事,看微博。
怎么着是跟美国打起来了吗这么急...
沈梦瑶x李佳恩
半现实向 ooc 不要在意细节
当黑喵复婚四个字以极快的速度登上热搜榜第一的时候,李佳恩觉得天都黑了。
彼时的她正在学校上舞蹈课,手机开了静音,只不过是在跳舞的间隙时偏头看了一眼,锁屏上密密麻麻的消息让她以为世界末日该逃难了。
有什么事情会比跳舞更重要呢?她想,并没有理会疯狂亮起熄灭的手机。
但是电话一个接一个,消息一条接一条,李佳恩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疯狂增长的好奇心,拿着手机走了出去,她点开微信,朋友的消息最多,然后是队友的,她一个一个的翻过去,发现这些人虽然隐晦但却在说着同一件事,看微博。
怎么着是跟美国打起来了吗这么急,李佳恩熟练的登入小号,她一眼就看到了热一,黑喵复婚,四个字,简单明了却又复杂的难以言说。
她不可置信的点了进去,不敢相信的不只是她,还有河式路人……
“沈梦瑶是疯了吗,这样还能复婚”
“你什么意思,袁一琦当初不惨吗”
“一二姐就是好嗑,嗑,都给我嗑死”
“采访一下w妈现在是什么心情”
“笑死,w妈已经脱敏了吧”
“以前只是温水煮w妈,现在是直接爆炒了吧,这边建议w妈冲了丝芭“
还有cp粉的满屏尊重,祝福。
李佳恩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件事情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作为朝夕相处的队友,李佳恩比粉丝更清楚沈梦瑶和袁一琦之间的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一句家暴互殴就能概括。她不能说,也不愿说,现在成熟的她们比以前更加般配,发展到现在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可她还是不愿相信……粉丝们都说,没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其实他们说的不对,李佳恩想,了解沈梦瑶的人,还有我……
李佳恩点开微信,置顶加星的聊天框上还是没有出现未读。
是啊,她本就没有必要告诉我,我又不是她的谁,李佳恩靠着墙愣神,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可她还是期待着沈梦瑶能说点什么,哪怕是今天除夕咬坏了几根吸管,或者坨坨又掉了多少毛,什么都好,只要别这么安静……
直到舞蹈教室传来告别的声音,同学们嬉笑着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从她的面前经过,李佳恩都没抬头看一眼。
朋友拍了拍她,“你干什么呢,盯着手机看,刚刚老师点名,我替你答了,你说说你,人来了不去教室,要是让发现记旷到,神仙都救不了你。“
李佳恩抬头说了声谢谢,看见了朋友的表情从嬉闹到震惊,“你怎么哭了,朋友手忙脚乱的摸出纸巾,基金亏了也不能哭成这样吧,哎呦,惨的啊。“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抬眼就对上了朋友关切又八卦的眼神,李佳恩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搭上朋友肩膀说,“我基金赔惨了。“
这是一个相当扯的理由,可她的确也做不到当场编一个看上去合理一点的借口,她只能装作看不到朋友复杂抽搐的表情,上面写着,我信了你的鬼话。
夏日的中午,操场上空无一人,李佳恩躲在树荫下面抱着手机,旁边是学校知名校友,吐着舌头的狗哥。她在备忘录上敲敲打打,把准备下个月在沈梦瑶生诞公演上写的信改了又改,删了又删,盯着最后那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认真的删掉,换成了你是我最喜欢的队长。
李佳恩无比庆幸,还好自己从来没有说出来过,要是先念了信再有这件事,在粉丝眼里她以后就有了一个新的人设,叫爱而不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那个人有了更特别的感情,是和她一起练舞,还是陪着她追剧,亦或是更早,加入H队之后对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之后,太久了,李佳恩已经记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她的喜好,也记住了她的脾气。
其实刚进团时候李佳恩和沈梦瑶并不熟悉,只是跟着当时同队的费沁源打过几次招呼,在重组加入H队之后,她才和沈梦瑶有了交集。
她形容沈梦瑶为温柔迷人的狮子座,在认识沈梦瑶之前,李佳恩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能将温柔和霸道揉在一起,她说话时候语调软软的,像是飘在半空中的雾气,生气的时候更像是密集的小雨,并不让人害怕却也不敢反驳。
沈梦瑶和袁一琦的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并不是普通队友的感情,李佳恩知道,但她没有办法。
所以当沈梦瑶和袁一琦彻底分开之后,李佳恩显得比其他人都要高兴那么一点,只是她发现,那天之后的沈梦瑶,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破碎感,像路边被丢弃的洋娃娃,她总觉得某一天她会对世间毫无留恋的离开
她很担心,可也并没有其他的办法,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月后她就被公司扔到韩国学习,然后回国。
出机场时她看见了迎接她的队友,李佳恩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沈梦瑶,她还是和她走时一样,却变的成熟内敛了很多,带着得体的微笑。
可李佳恩知道,这迅速的蜕变付出的代价太重了,像金蝉脱壳必定会经历痛苦,熬过去的沈梦瑶成为了万人追捧的存在。李佳恩想,我喜欢的人配得上全世界的喜欢,可她又不无失落的觉得,自己大概是永远追不上了。
她不仅爱她曾经的开朗,也爱她如今的成熟,沈梦瑶最后还是变成了别人最喜欢的大姐姐,可李佳恩还是怀念,以前那个偶尔蛮横霸道,也惯于撒娇的狮子座。
李佳恩记得她回到中心的那个晚上,队友们要给她办欢迎会,女孩们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其实就是找了一个正经理由喝酒。李佳恩不喝酒,于是清醒的人只能负责把喝大了的队友扶回房间,在张昕带走许杨玉琢之后,李佳恩回到房间,躺在她床上的沈梦瑶早已熟睡。李佳恩自认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扛走一个睡着的人。
算了,她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或许是房间里残存的酒精熏昏了头,李佳恩看向沈梦瑶侧脸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她想起自己在国外时候总是忘记X队的公演,却按时的追H队的公演,她想起自己和沈梦瑶聊天时候别人说她总是带着笑,想起大家一起买酒的时候她不自觉的拿了沈梦瑶最喜欢的一种。
李佳恩一夜没睡,想了很多很多,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喜欢她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办呢,这么喜欢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可是直女哎,但是沈梦瑶,你可不可以回头看我一眼,别把自己关起来。李佳恩伸出手靠着沈梦瑶的指尖,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很长的时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