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此怡游】生死疲劳
*随缘捉虫
*全文1.7w+
*《连续剧》续集
*鸣谢 @-mini咩-
*莫言老师对不起我在碰瓷
*2025.4.5返修结尾,增加部分细节
*探讨生与死、爱与责任、家庭教育和亲子关系等话题
*试图窥探怡游重逢后的生活轨迹,斗胆讲完她们一生故事的结尾
*非医学专业,感谢DeepSeek老师提供的医疗指导,如有错漏敬请谅解
*推荐阅读BGM:谭维维《但求疼》、关淑怡《地尽头》、郑秀文《终身美丽》、刘恋《尘埃》
【01】
…
【02】
“主诉:停经28周,阴道少量流血...
*随缘捉虫
*全文1.7w+
*《连续剧》续集
*鸣谢 @-mini咩-
*莫言老师对不起我在碰瓷
*2025.4.5返修结尾,增加部分细节
*探讨生与死、爱与责任、家庭教育和亲子关系等话题
*试图窥探怡游重逢后的生活轨迹,斗胆讲完她们一生故事的结尾
*非医学专业,感谢DeepSeek老师提供的医疗指导,如有错漏敬请谅解
*推荐阅读BGM:谭维维《但求疼》、关淑怡《地尽头》、郑秀文《终身美丽》、刘恋《尘埃》
【01】
…
【02】
“主诉:停经28周,阴道少量流血伴下腹坠胀2天,既往3次先兆流产史。现病史:患者为布拉德实验体,本次妊娠自然受孕,孕6周起监测抗心磷脂抗体(IgG/IgM)持续阳性,β2糖蛋白1抗体 28 RU/mL(↑)。孕18周因宫颈缩短(25mm)行宫颈环扎术,术后卧床+黄体酮阴道用药。本次急救当天无诱因出现少量鲜红色阴道出血,无组织物排出,伴下腹紧缩感(10-15分钟/次),胎动如常……”
生理盐水瓶砸碎在地面,玻璃渣里混着她刚呕出的胃粘膜的碎片。四肢被束缚带紧紧禁锢,林茉茉盯着天花板上突兀的药液,拼凑出人脸的形状。包百病帮忙调整着输液速率,点滴架上挂着今日第四袋保胎药:“再下床活动会导致胎盘早剥。”
“宫颈管只剩8毫米,宫颈积液又增加了。”助手举着阴道超声探头,屏幕上的胎囊像暴风雨里随时碎裂的蛛网。包百病递来消毒的纱布:“今天第三次出血,你确定还要保?”
林茉茉脱力地躺回白色病床上,任由助手接过纱布塞入她的嘴里,紧咬牙关挨过又一阵剧烈的疼痛时乙醇和鲜血味道同时释放在她口腔,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诊断:1.分娩期急性谵妄状态(诱因:低钾血症、硬膜外麻醉相关交感神经阻滞;排除:子痫、颅内病变、感染性休克);2.孕40周顺产……”
普素C数值冲破检测上限那夜,林茉茉在谵妄中看见手术室变成焚尸炉。16孔的束缚带幻化成祭台上鸢尾花棺的16枚铁钉,装着她僵直的尸体送入地壳张开裂口中翻涌的岩浆。硫酸镁的灼烧感沿着静脉爬向心脏,每口呼吸都像吞下新乐园刑讯室的铁蒺藜。
心电监护显示宫缩压达到濒临子宫破裂的300mmHg,布拉德技术将子宫收缩痛十倍放大成电钻凿击脊柱,她咬住的橡胶软管已印出带血的牙槽骨形状,与游茴英那夜无意识留在她肩胛的齿痕惊人相似。
血氧监护仪持续发出警报,监测指标跌85%,林茉茉闻到手术室通风口飘出的游茴英惯用的白花香调。
幻觉中林茉茉看见无影灯下游茴英忽明忽暗的侧脸,那人伸出手覆住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像一座坟包。指尖温度透过胎膜传递给蜷缩的胚胎,温柔地托起不断下坠的生命——就像那一切崩塌的暗夜里,游茴英的掌心曾短暂停留在她后腰斑驳叠加的旧伤上。
“地西泮5mg iv缓慢推注镇静。”
林茉茉在剧痛中咬断臼齿,牙冠碎片混着胎盘早剥的血块咽下。婴儿被拽出产道的瞬间,她听见自己会阴撕裂的轻响,与二十年前八角笼中第一个被自己扭断脖颈的人骨头碎裂的声响完美重叠。
坠入黑暗前她恍惚意识到,原来生育才是坍塌的新乐园给埋葬者留下的最后的毕业考。
婴儿的哭声唤回她摇摇欲坠灰蒙一片的神智。
“胎儿出生日期:2025年8月30日(北京时间);出生时间:0时0分;胎龄:40周;出生体重:2160克……好了,这就是布拉德的实验对象里第一份孕产期的医疗记录。”讲台上的院士教授推开金边眼镜,点击课件右上角的关闭按钮,交代清楚期末课程成绩构成留下一句“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课后来问我。”步伐矫健地从靠近讲台的前门离开专业课教室。
游荇也迅速合上平板保护套追出走廊“教授,请问您可以把这份医疗记录的完整版给我拷贝一份吗?”
闻言,祝菑又从花白的头顶扯下刚推上的老花镜,定睛打量了面前十八岁的小孩一瞬,了然地点点头问:“你姓游?”
游荇也点头,教授对着身后簇拥着的研究生指了指面前的新生:“早听说你被录取了,这就是我当年亲手接生的那个孩子。”她顿了顿,复又提高了音量:“是接受布拉德技术换血改造的实验体里第一个平安降生的后代。”
身后的研究生纷纷哗然,再看本科生学妹的目光不由多了份探求的欲望。
“很多年前游茴英第一次联系我的时候,就是跟我要这份刚解密的医疗记录。”院士直视着熟悉的眼睛,拍拍面前年轻人的肩膀:“等会儿邮箱给我发个消息吧,我把完整报告用附件发给你。”
“谢谢教授。”游荇鞠了个深躬,礼貌道别。
祝菑依然被学生围着,目光环绕一圈,周遭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她端详了一圈学生们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像是看穿了学生们心中所想,随口敲打道“你们研究过这份医疗记录也都知道的,接受了换血技术的母亲要保住和生下她不容易,现在这么个活生生水灵灵的学妹站在面前,也许应该能够帮你们解答很多研究上的困惑。”
又换上格外严肃的语气:“你们有学术上的探索欲是好事,只有一点我要强调,一定要遵守研究伦理。如果小朋友不主动提起或者不知道不清楚不想回答的话题,千万、一定、务必要尊重她的意愿,明白了吗?”
学生点头称是,祝菑却不由又想起来刚才口中提到的小孩的妈妈当年在M市第一军医院ICU探视区见到她接过一手的医疗报告时满眼通红的样子。
和陷入谵妄状态的她的病人、她的研究对象如出一辙。
她在心里复盘着刚才讲台上一览无余的,坐在课室第一排那个孩子炯炯有神盯着课件的目光与她在平板上记下的一丝不苟的笔记,不由从本科生院招生办那边就这个孩子放弃顶尖综合性大学而选择来这所分数线相对低一些的医学院而做的采访中引申猜想,她看到招生办发到邮箱里的视频里游荇的回答是“因为我觉得医生救死扶伤,是特别伟大的一件事,而P医也是顶尖的医学院,我不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分数,相反,这让我觉得很有价值。”
P医的价值无非在于自己这个针对布拉德技术的研发应用而组建的国家重点实验室。所以小孩的目标非常明确了,像极了她的母亲。
林茉茉,当年我帮你送给游茴英的这份礼物,也已经成为给董礼怡的最好的礼物了吗?
【03】
十岁的游荇双手合十,许下的生日愿望是自己能有一个妹妹。
陪着女儿一起吹蜡烛的游茴英和董礼怡隔着小孩的生日花冠对视,游茴英笑着拉过女儿,语气柔和地询问:“Coco跟妈说说,为什么想要妹妹当礼物呀?”
“因为……”十岁的小朋友已经有些小大人的样子,颇有些苦恼和不好意思开口,但最后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对妈妈们坦诚:“因为Angel和Amy的妈妈都给她们生了妹妹,她们天天跟我炫耀来着!”
“而且真的!”游荇逐渐理直气壮:“她们的妹妹真的很可爱!比芭比娃娃都可爱!天天跟着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只有我没有……”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变小。
游茴英闻言扶额:“噢我知道了!你是嫉妒!”嘲笑成功换来女儿的一个白眼。她接着劝道:“可是Coco,很多东西不是别人有我们就一定要有的。”
她知道女儿一直很懂事,比如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都攀比的妈妈妈咪或者母亲父亲究竟多爱自己,她参与不了这个话题,也不会回家跟自己哭鼻子,更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来要求自己再找一个伴让自己有一个所谓世俗家庭。
“宝贝,现在你看别人家的小妹妹是很可爱。”独生女游茴英面对童言无忌,会给她分析利弊,她知道女儿有这样的悟性:“可是当你成为姐姐之后,你就没办法再回到现在的样子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董礼怡,见她面色如常,继续着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当姐姐很累的,你问问妈妈和小姨就知道。”
“才不会啊,”游荇指着被两口子喊来大材小用当家庭生日派对摄影师的知名报社记者莫莉小姐:“明明是小姨天天操心妈妈。”
“我吗?”被外甥女点名的莫莉反手指了指自己,游荇郑重点头表示理解无误。莫莉蹲下身,用奶油装点小孩的鼻尖:“怎么说?哇你是不知道,以前都是我欺负你妈妈,你妈妈都没办法还手的!现在小姨是在还债。”她又把一团奶油糊到小孩右脸,火速起身灵活跑开,游荇意识到上当也迅速拿了盘切好的蛋糕追着东飘西飘的风一样的身影跑出客厅。
半年后在办公室收到莫莉发来的邮件,点开附件影印版律师委托函、公证遗嘱与墓地购买协议的游茴英才反应过来,那时候的董礼怡一直在自己身旁抱着双臂,抿唇看着自己母女与莫莉姨甥这一场混战。
正是一种思考与防御的姿态。
她从办公桌右侧保险箱里取出堆叠满的体检报告单上最新的一份,封面上的体检日期正和莫莉发来的那些文件日期相差无几。她用手背敲了敲额顶,又揉捏起睛明穴,穴位刺激带来的微电流在大脑皮层飞速运转。
昨夜戛然而止的前戏令她一晚上都辗转反侧,哪怕是冲了凉水澡仍旧躁动难耐,只能早早起床上班回到办公室抄经静心。直到接到莫莉刚打来电话提醒她看看邮箱,里面是她查到的董礼怡最近签署的一些文件,她想她终于找到这几天枕边人反常的突破口,就算她依然什么都不说。
董礼怡总是这样。
“Coco说想要个妹妹,就这样。”第一次从爱人眼神里看到名为愤怒的情绪,可是董礼怡习惯了被审问。
“撒谎。”游茴英很快给她的回答下了判语:“不要拿女儿当借口。”
董礼怡换好鞋坐在沙发上,与游茴英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她只坐了沙发的前三分之一,小声嗫嚅:“没有……”
游茴英显然被她的不解释进一步激怒,她控制好力度将手边的文件甩在董礼怡面前:“你下一句不会要说这些大额遗产公证和律师委托的事务都是因为女儿想要,所以你才做的吧?”
董礼怡捡起来面前散落的纸张,印证了自己进门的猜想,却没有正面回答游茴英的讥讽,只反问“菲菲给你的?”
“不然呢,董主管?”听见游茴英开始用自己多年前的伪装身份称呼自己,董礼怡苦笑一声,终究是百密一疏,都是自作自受。游茴英却牢牢掌握着这一场“对簿公堂”的主动权,尽管判官不知何处:“也是,不管是林茉茉还是董礼怡,都惯会安排全世界的。”
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撑着桌面,暂代这一局对峙的法官:“你知道莫莉查到这些文件之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吗,董礼怡?她问你为什么都已经人生重新来过了还是不为自己多想想。她知道你爱她、爱我、爱女儿,爱得计之深远,早就准备好了遗嘱公证,为了不让我们为你身后事操劳连墓地都早就选了,爱得又把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想为我和女儿留更多念想,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为自己想想呢?”
林茉茉是无私的。从前她会把自己的爱分给妹妹,而一点都没有留给自己。
林菲菲知道,如果在马楼的时候林茉茉真的为自己自私过,就不会踏入新乐园。分开的二十年里她觉得林茉茉抛下她一定是过上了更好的生活,结果还是为了她一遍一遍踏入深渊。在她发现董礼怡这个因为前半生都活在非法地带的习惯用暴力手段而不是法律解决问题的人突然背着游茴英联系律师的时候就起了疑惑,调查之后看到的文件令她差点一口气梗在心头没有喘上来。
现在的林茉茉已经彻底变成了董礼怡,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组建了新的家庭,除了林菲菲之外还有新的家人。但是对林菲菲而言,姐姐永远排在第一位,这是人的情感的差序格局。可是为什么董礼怡永远都不会把她自己放在第一位?
莫莉不理解,莫莉也不想理解。莫莉打电话给游茴英。
“既然你们都猜到了,”董礼怡准备好的辩词似乎还没开场就被宣布无效,于是她顺着游茴英的话头接了下去:“游茴英,为什么我们不能面对现实呢?”她的语气很轻,好像和呢喃今天天气很好无异:“事实就是我有很大的概率会再一次抛下你和女儿离开,我给不了你和女儿想要的陪伴。”
血腥厮杀的成长经历早在她身上刻下伤痕累累的伏笔,布拉德实验就是埋在她血管里的定时炸弹,1111集团的枪战爆炸无疑令她本就羸弱不堪的身体雪上加霜,幸运的是她总是在与死神的搏斗中争取到了胜利,可她也知道罪孽深重的自己不配一直获得上天的垂怜。在国安的安排下她作为布拉德技术的实验体每年都去第一军医院定期体检,游茴英取报告的脸色与报告上普素C的数值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
董礼怡坦然地接受自己在某个既定时刻突然离去的结局,只是在学着第三次与游茴英告别的时候,她开始有些放不下。
“所以你觉得愧对我和女儿,你觉得在再次离开前一定要给我们再多留下一点东西是吗?”游茴英的眼眶比董礼怡的先蓄满热泪,明明她是开启这局谈判的进攻方:“董礼怡,这么多年,你到底明不明白?当你在军医院的病房醒过来抱着我说你也爱我的时候,我们就彻底是一家人了。”她喟叹:“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会明白我所说的家人的含义的。”
“Coco说想要个妹妹,你觉得她是缺少陪伴所以才想要的,对吗?”游茴英的疾言厉色逐渐缓和下来,董礼怡也不由自主随着她语气的改变承认她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游荇一生下来就被送到游茴英手上,是游茴英含辛茹苦把她从小豆丁养到她见到的第一眼那样的活泼机灵,这中间的六年她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给予过任何陪伴。
林茉茉在成为姐姐前,张慕和林福征求过她的意见,她也像女儿一样对于一个血脉相连的可以跟在自己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小妹妹分外期盼,于是林菲菲才在爱里降生的。但是游茴英是独生女,她也理解游茴英不想让游荇的爱被瓜分的想法。她也会在送游荇上学的路上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女儿希望得到一个妹妹作为生日礼物的愿望是否认真,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董礼怡想,缺失的陪伴无法弥补,现在的陪伴她在努力做到,至于未来的,就随了游荇的心愿,让妹妹来替代她吧。就像当年的林菲菲之于林茉茉。
于是她只是沉默。
“在你躺在ICU病床上的时候,包百病的助手亲手把你怀着游荇时的医疗记录给我,还跟我讲了很多你当时作出选择的前因后果。”游茴英回到开始的话题:“十年过去了,现在的你比那时候身体状态可以说是只差不好,你还想要再经历一遍这样的生死一线吗?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一次死神还会再站在你这一边?”
口口声声说因为害怕离开而固执地要给活着的人留下更多,却唯独没有考虑自己的执念反而成为加速离开的催化剂。哦不,也许是考虑了的。董礼怡体贴地将墓地早早选好,遗产公证早早做好,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自己和游荇还有莫莉都有相应的“补偿”。
“如果不是我发现了药有问题,如果不是莫莉查到了你联系律师签的这些文件,董礼怡,你是不是打算真的怀上孩子才告诉我,因为你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一次流产手术,我只能乖乖地顺从你的计划你的安排,看着你的计划顺利实施而我无能为力,只能每天双手合十祈祷上天不要那么快带走你?”
“还是说你又想像上次那样躲起来,让我和女儿一觉睡醒就再也找不到你,过了几个月才在门口突然出现的提篮里捡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除此之外我根本不知道小孩的妈妈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只能孤儿寡母每天期盼着上天垂怜让我们等到你的消息。这样就合你心意了吗?”
游茴英气董礼怡总是不爱自己,气她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
“当年就是这样,你一声不吭就偷偷把Coco生了下来扔给我,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你对孩子也不闻不问。要不是祝菑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又主动联系的我,我和女儿是不是从来都不配出现在你董礼怡的生活里?”接连一串质问,游茴英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和冷漠。抹去脸上的泪痕,便转身往厨房走去,“今天莫莉去接的Coco放学,应该差不多回到了。你整理一下吧,别让女儿看出来。”
【04】
和游茴英冷战的第二天,董礼怡再次躺着被推进了医院。
躺在屏蔽了一切外界信息的重症监护室里,游离剩下一丝意识的董礼怡好像来到了她死后的世界,一个不存在她的世界,游茴英带着游荇一起生活的世界。
她看到没有她的世界里,游茴英把游荇教育得知书达理,她看到游荇总是能把因为工作而忙碌疲惫的游茴英哄得开心。是不是真的没有我,她们肯定能活的更好。
其实她早就知道。游荇从呱呱坠地到六岁被告知挂在家里墙上照片的那个漂亮阿姨、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形销骨立的病人,是她的亲生母亲,直到抱住她才有实感。但是她给第二次见面的女儿什么回馈呢?她的手如坠千钧只能僵硬地像安抚小兽一样抚摸孩子的后颈,她舌根僵直不只如何吐出清晰词句跟从未奢想再见的女儿诉说来自母亲的思念与爱意。
在再次重逢的正常世界里,她有切身实感的只有游茴英,也仅仅只有游茴英。
二十余年刀口舔血与虎谋皮,她早早模糊了十岁以前的记忆。那些闪着光的金灿灿的一家四口生活,都被马楼倒塌滚滚的烟尘盖住了。她只记得住仇恨,只记得住愧疚,唯独记不起正常人的生活轨迹。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从医院出来就用曾经在T.W.O酒店攒下的干净积蓄盘下了一家花店,时间自由也不需要像从前在酒店大堂那样一站就是一天,莫莉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帮忙,她可以在氤氲的花香里和温暖的世界保持适当的联系。
之后游荇上了花店对面的小学。隔着一条马路,上下学时间总是车水马龙,游茴英开车去十全酒店上班走这条路容易塞车,于是接送游荇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而然交到了她的手上。每天牵着小小软软的手穿过街道,路过树荫,她和站在校门口人脸识别机器前昂头挺胸刷开门禁走进安全校园的女儿挥手告别,似乎就是她们最亲密的时刻。
游茴英也将家长会的重任交给了她——女儿上幼儿园时游茴英工作再忙,也不会缺席游荇的每一场家长会。等到孩子的另一个妈妈归来,游茴英将孩子学业生活中这样重要的时刻悉数交托。董礼怡当然明白游茴英的用意,她可以通过家长会更加清楚地了解游荇在学校里的表现。更何况家长会除了老师对家长的宣讲,也能够和孩子的同学家长有更多的接触和交流——和跟花店的客人、和从前酒店的客人打交道都不一样。学生家长们凑在一起总在聊孩子的教育话题,她们没营养的讨论却总是能够给董礼怡这种只能从育儿书和网上资料学什么是教育的与正常社会脱节许久的人或多或少的启发。
董礼怡只需要稍微用上一点从新乐园学到的那些套话技巧,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对方的家庭摸得一清二楚,而善于伪装的本领还可以让她成为家长间的红人。每次班级活动的时候,游荇的班里也总能有董礼怡从花店从来的漂亮鲜花装点,这让游荇在全校同学中都成为了令人艳羡的存在,大家都说游荇有这样的妈妈配得上她的所有骄傲。
可是董礼怡知道,游荇的悄悄话总是对着游茴英说得多,而几乎不和自己分享。游茴英也害怕自己难过,也只会旁敲侧击地向她透露,隐去了叙述的主语,闭口不提悄悄话的主人对自己的又敬又怕。
也是,满手鲜血的自己,在开了天眼的干净的魂灵面前,只能是无地自容、无所遁形。
在医院重逢能够下地之后,董礼怡被游茴英强烈要求每次出门都要说“我出门了”,回来也要说“我回来了”,本来也只是让游茴英能够度过刚重逢时下意识地担忧和找寻的状态。后来一出院游茴英就拽着董礼怡还有刚从黄队手里拿到的国安那边给到的崭新的身份证户口本往民政局跑,户主游茴英还没来得及欣赏身份证上真正成为法定公民的董礼怡的证件照,红火的双人结婚照就先拍上了——这是她们相爱的第一个物证。
于是这种话语上的在场证明成了她们的家庭传统。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关心每个人,也被每个人关心,出门去的人会获得“路上小心”的叮嘱,回来的人会收到“欢迎回家”的关心。
但是周末董礼怡临时出门处理了花店的一点事情,回来以后却没有听见游荇的声音。一开始她看到游荇的卧室门关上了,以为女儿在睡觉,也没过多地打扰。但是过了半小时,家里只有老式时钟走表的嘀嗒声响,她这些年逐渐惫懒的敏锐听力突然意识到这个空间没有其他气息的不对劲——在游茴英的言传身教下,作息稳定自律性强的女儿怎么会一直睡觉?
出于尊重,董礼怡还是拿出了曾经酒店客服部主管的职业素养,敲门三声却发现没人应,推开门发现床铺上空无人影。
看到床铺空空如也的瞬间,董礼怡霎时浑身一震。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拨通置顶的游茴英的电话,彩铃的前奏还没响起对面的人已经接起,一点不像在冷战。她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游荇……不见了。”
骤然听到董礼怡声音的游茴英猛然一惊,强掐自己大腿第一时间冷静下来,还是用的平日里紧急公关的平和语气安抚那头的人,像当年共事时期安排工作时让董礼怡先检查一下女儿的手机有没有被带出去,给游荇打电话,不要着急,自己马上回来。
董礼怡得到指令几乎是立刻挂断通话,转而给置顶的第二个号码打过去,却无人接听。她再拨,再打,也是一样。空洞机械的忙音里,她听见血流迸溅的声音。
为什么?
董礼怡此刻感觉晕血的人从游茴英变成了自己,她不信神佛,到了此刻不禁拜天问地。马楼倒塌的轰隆声在耳旁炸开,难道新乐园的傀儡还未在日光下幻灭,游荇是当年自己一觉醒来不知所踪的林菲菲,还是那个不辨真伪是非不分踏入深渊沦入地狱的自己?难道自己的所谓荡清1111集团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抓住了女儿作为把柄要威胁她?
机械的走表声和拨号忙音化作万千细针在每一处刺痛着她的交感神经,普素C随着神经的跳动而开始活跃升温。在过往排山倒海涌来的灾难记忆里,十岁的游荇与废墟里找寻妹妹的身影渐次重合。
原来她以为的推翻新乐园,铲除1111集团势力,和爱人重逢和女儿团聚,只是十岁在新乐园竞技场八角笼的血海尸山中,赤手空拳连杀数人却被偷偷藏匿起兵刃的对手一刀刺进大腿失血眩晕的林茉茉沉重眼皮下被死神虚构的走马灯。恍惚中那个冲进阎罗殿的身影好熟悉……
游茴英一进家门看到的是跪坐在地的董礼怡,手机掉在一边。她冲上去扶董礼怡的肩膀,却看到怀中的人已泪流满面,好像用尽全力地急促地吸进氧气,身体时不时爆发出猛烈颤抖。她赶紧掀起那人垂下的眼皮,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有光照进来,董礼怡好像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神智,她呼吸困难,说话也断断续续:“是我无能……是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
“你闭嘴,董礼怡。”游茴英还来不及跟董礼怡汇报刚才联系上莫莉得知女儿的行踪,在车上想告诉董礼怡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接电话,联系电话刚打过来时那头的大喘气,踩着超速的边缘开车飞驰回家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游荇没事,她在莫莉家。”
完了。意识回笼的一瞬,董礼怡想。
她自以为给游茴英和游荇铺好了路,甚至把自己的身后事都计划好了,极尽榨干自己觉得自己能够付出的部分,但是好像把她们都推远了。
“我不配……”
普素C抑制剂彻底失效,免疫系统拉响警报,心脏血管剧烈收缩,疼痛冲破人体可承受的最大阈值。
【05】
董礼怡的世界万籁俱寂。
浓重到没有一丝杂色的黑暗空间里,她突然看见环绕她的四周墙壁上浮现泛着金光的梵文,空灵的经文由远及近,威严的佛法像金钟将她笼罩。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董礼怡感觉自己漂浮在虚幻的空间里,她躺在空间升起的金莲的中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没有悲苦喜乐,没有嗔恨痴怨,没有欲,没有爱,也没有人。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扭曲的抽象的梵文动了起来,复又编排纠缠,这次她逐渐看清了墙壁上清峻的字迹——是游茴英常常沐浴更衣,洗手焚香,静心誊写的《心经》。
忽然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黑暗空间,像焚化间的火光。在林茉茉或是确认战绩或是社交礼仪以各种伪装身份参加过的葬礼里,她总能听到铁门落下,火舌吞噬棺木的时刻,被阴间大门隔离在外的逝者家属带着泪水的嘶吼:“着火了,小心火烛,快跑啊!”
好像是古往今来的既定程序,又像是为逝者送行的挽歌和谶语。
现在她好像也听见了谁在她的耳畔轻轻吟诵着“究竟涅槃”。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黑色墙壁轰然洞开,留下一扇扇门,有十岁的家的大门、马楼摇摇欲坠仅剩半截的门框、她一站就是数年的酒店大门,也有她和游茴英的家的大门,女儿房间的那扇半掩的桃红木门……经文逐渐消退,梦境变得喧嚣。
“姐姐,你去哪里了……”“董主管,你去哪了……”“妈妈,你在哪里……”
“董礼怡,别丢下我……”“妈妈,别不要我……”
“我想见你……”
她感觉有一只温柔有力的手牵着她向前走去,终于推开世界的门。
入目是还没有换下她在家里昏过去前那套十全酒店工服、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的游副总,以及靠在她的床头眼眶通红的女儿,和揽着她肩膀的也是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莫莉。
见董礼怡睫毛颤动,终于睁开了眼,游茴英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抹去了不存在的泪涕,兔眼猩红:“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游荇不发一言,只是轻轻上前隔着被单,张开小小的肩膀拥抱了她。莫莉也拍拍她的肩,“我去叫医生。”然后带着游荇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姐姐和她的爱人。
二人出门的瞬间,董礼怡的声音响起:“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菩萨,”她回握着面前自己唯一的菩萨的手:“游茴英,我想我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游茴英的鼻音浓重,实在是循循善诱。
“家。”消失在十岁那年的家,被冻结的SPARK解散的密钥。游茴英重新带着她找到的家。
游茴英只是抱紧了她:“先别想这么多,医生说你现在情绪还不能太激动。”
莫莉叫来的医生适时进门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她清醒和一些基本的体征后交代了几句,游茴英一一记录并回应。把医生护士都送走,游茴英熟练地给床上虚弱的病人调整好护理床头的高度,才慢慢坐在陪护椅上跟她讲昏迷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她接到董礼怡电话之后就打电话给了莫莉。和董礼怡不一样——董礼怡长久的和正常社会脱节让她在发现游荇不见的第一时间不是报警查监控,而是首先陷入自我怀疑,神经的过度活跃让她的灾难化思维被不断放大,将她拉扯着陷入噩梦的漩涡。而游茴英大概猜想得到或许是自己和董礼怡的冷战还是被女儿发现了,但她也清楚游荇这样的品性是不会做出为了引起妈妈妈咪的关注而故意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所以顶了天了也就是离家出走不告诉自己和董礼怡,走的时候带了手机只是不接电话,家门钥匙也拿了钱包也带了,去的应该只能是相熟的人家里。
“Coco离家出走其实是一种不太想面对家里人的状态。”游茴英轻声说,想起兵荒马乱的那个下午,她在莫莉的电话里游荇是直接说妈妈不要我了,作为资深公关的游茴英第一时间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率是她没有控制好争吵时间至少最后一句话被孩子听到了。是她的错。
听到孩子隔着电话失真的声音,问自己:“妈妈,她真的爱我吗?”她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笃定地给出安抚:“她再艰难都选择生下了你,她怎么会不爱你。”游荇说现在有点害怕见到妈妈,所以游茴英同意了让她在莫莉姨姨家待一晚。
把董礼怡送进医院的时候游茴英再次拨通了莫莉的电话,告诉她董礼怡旧伤复发状态很差,游荇听说了之后也还是主动地要求跟着小姨来到病房守着妈妈醒来。
“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游茴英不止一次对女儿由衷赞叹,而几乎没有接受过鼓励式教育的董礼怡也认可她的教育智慧:“你把她教得很好,游茴英。”
游茴英却轻轻笑了一声:“她是在爱里长大的。不只是我,更是你的爱。”她牵着董礼怡交叠在腹部的两只手,望着她的眼睛发问:“你刚才说你明白了什么是家,对吗?“
董礼怡颔首。
在她以往接受的教育里从来没有向别人索取这回事,她得到的东西只有三条途径,利益交换和她靠能力硬抢的,以及大家长高高在上的赏赐。禁止索取是她在新乐园学到的第一样东西。在这个巨大的你死我活的斗兽场里,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努力。
在动物界有些族群里,年老衰败的个体会自觉找个地方等死。
而游茴英一直在努力让她相信,家庭不是弱肉强食,不是没有价值的个体就应该被清除出去的地方。
游茴英想让她相信,家人应该是互相扶持的存在。就像董礼怡活在阳光下的第一天她们在民政局领证宣读的神圣契约一样,无论疾病,贫穷,谁都不会抛下谁,谁都不会认为谁是累赘,也没有谁就应该独自扛下一切。
游茴英让她学会依靠,让她不能一味的只付出和压榨自己而不索取。在家庭中,爱是流动的,交换着的,有来有回才构成了情感的纽带。只压榨自己其实对于其他家庭成员而言也是一种暴力和压迫。让其他家庭成员感觉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也是一种无形和无意识的冷暴力。
这不是蜂巢,游茴英和游荇不是等着被供奉的蜂后,董礼怡也不是用完即弃的工蜂。
所以当意识到董礼怡计划着再次将她们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游茴英和游荇选择了以不同的方式奋起反抗。名为董礼怡的判官翻动阎罗殿的生死簿,宣布反对有效,然后幸运儿一转身,就找到游茴英温暖的拥抱。
天气暖和些的时候,董礼怡也终于被医生允许离开病房,游茴英推来轮椅,带她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晒晒太阳。
恰逢门诊的午休时间,二人看见医生护士在食堂吃了饭后一同往这儿跑,游茴英拉着相熟的病区的护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京剧团来军医院慰问演出。
“这不是赶巧了。”董礼怡眯起眼睛往医护们去往处瞧,远远看见花园亭中确乎有袅袅婷婷的身影。
游茴英见她对这出戏表现出来兴趣,将轮椅往前推到在玉兰树下停定,恰好既能遮荫,距离也不远不近,避开重重叠叠人群,也能够看清亭中演员水袖翻飞。
“是《锁麟囊》。”游茴英长在江南,自小听的是昆曲评弹,吴侬软语,可家学渊源深厚,对于其他剧种的知名曲目也有所涉猎。陪着董礼怡听了一段,她将自己的判断告知了轮椅上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爱人。
“我知道。”董礼怡的声音很轻。
在新乐园为她量身打造的高级杀手培训计划里,林茉茉短暂地接触过包含戏曲演艺在内的各种伪装技能培训。
她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06】
游荇十岁那年的离家出走事件以董礼怡的出院画上句点。在小姨莫莉的开导和妈咪游茴英的解释下游荇也更加清楚地理解那个好像很难向她敞开心扉的、总是冷冷的有时候会不小心吓到自己的、不自觉对她提了很多严格要求的生身母亲董礼怡对她其实有无限的包容,甚至会把她随口一句玩笑话当成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实现。
蹲在小姨家门口还没被开门捡进去的游荇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不想见到妈妈,虽然她给游茴英的电话里说的是暂时不想看到她。董礼怡要是不来找自己,是不是自己确实和游茴英说的那样都是可以被抛弃的。她还是希望看到那张清冷的脸庞有喜怒哀乐情绪的样子,不要再被抛下,不要只能像两三岁那样对着挂在墙上的美丽脸蛋傻笑。
她听小姨接到电话,跟她说她妈妈为了找她旧病复发进了医院抢救,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她第一时间还是想抱一抱妈妈,像她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和妈妈见面那样。
游荇终于切身知道妈妈很爱她,但她也不想董礼怡,她的妈妈,要和她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持母女关系——妈妈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温柔总是包含着愧疚。她不要愧疚。
六岁前她的另一个妈游茴英告诉她,我不知道你的亲生妈妈是谁,但我会一辈子做你的妈妈;十岁前游茴英郑重地告诉她,我确实是你生物学意义上的妈,但是董礼怡亲自生下的你,之前她不见你不是因为不爱你,她有苦衷;十岁后游茴英也开始慢慢跟她透露一些董礼怡从来不肯开口跟她讲的故事,她说妈妈为了保护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她说游荇不可以再这样任性让你妈妈为你伤心、担心,尽管她们两个也从来没有责怪自己。
她感受得到董礼怡对她和她另一个妈的珍视,她知道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十岁那年离家出走的反抗,似乎就成了常被师长夸赞早熟的优秀学生提前到来的叛逆青春期,她再也没有惹过妈妈生气,妈妈也不再有给她生个妹妹留下念想的想法——那件事后小姨和妈妈也跟她权衡利弊条分缕析,如果妹妹和妈妈只能二选一,她毫无犹疑。
也不过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想要从母亲那里索取更多的爱,她的妈妈就毫不犹豫地捧上了整颗心脏。
但是游荇还是会在心里困惑,既然重逢后妈妈如此地珍视她和妈咪,为什么那六年还是缺席了。游茴英曾经说董礼怡是为了保护她们,去和危险的坏人斗争,不能被发现。那妈妈为什么还要生下她,生下了又杳无音信六年,直接让她从未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妈妈不就不会这么危险了吗?
从十岁到十八岁,从未成年到成年,游荇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多年。直到她高考后在莫莉小姨处听说了“布拉德实验”,直到她终于理解为何这个如此疼爱她的姨姨在当年姐姐与嫂子的对峙中选择了站在后者的阵营。
对于林菲菲而言,妹妹的身份成为了禁锢姐姐林茉茉的枷锁,她成了她的软肋,尽管当事人一直将她视作铠甲。莫莉有机会陪伴着董礼怡和游茴英将和林茉茉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游荇再养大一遍,也只是想将那个没能获得很多爱倒是吃了很多苦的小林茉茉好好地养大。
董礼怡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游荇下定决心为了妈妈而学医。董礼怡欣慰地摸着她的脸蛋,好像照着一面能够穿越时空的镜子,镜子的那头是十八岁的正常上学、读书、考试的林茉茉,她温柔地笑起来:“答应妈妈,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好吗?”
游茴英蹙起眉头,却也没有阻止游荇翻页查询志愿代码的手:“如果你不是出于自己的兴趣,我们觉得你真的可以再考虑考虑的。”
游荇回答是她想清楚了。不仅仅是作为女儿“报答平生未展眉”的责任,更确乎是出于她对于医生这种救死扶伤伟大职业的向往——也许没有她们,就不会有自己的出生,自己也不会有六岁之后与妈妈十二年的相伴。她选择了M国唯一有研究布拉德技术重点实验室的P市医科大学,以能够报考顶尖学府P大T大的分数,选择了P医的临床医学八年一贯制本科直博项目。
送她上去往P市的飞机那天,游茴英告诉她,P医的祝菑院士就是当年亲自给你接生的布拉德技术发明人包百病的助手,你的妈妈也是她救下来的。如果你确定要走上这条路,跟着祝教授,她是个好人。游荇记在心里。
大一一入学她就选修了祝教授的布拉德实验原理专业课,要到了妈妈从怀孕到生产全过程的医疗记录,第一次直面莫莉小姨状似撒娇时脱口而出的“你受的罪怎么办啊”和被问到的董礼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没受罪啊”背后蕴藏的其中一层罪过。她在学习基础专业知识的前五个学期里,无数次反刍那份医疗记录,日复一日地研究着每一条主诉每一次查体每一条诊断每一份令人触目惊心的临床数据和各种超标的检测数值,终于对于游茴英每次提起都语焉不详怕吓到她的“你妈妈受了很多苦,她很爱你”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大三下的时候她加入了祝菑院士的师门团队。每周固定导生一对一指导研究进展的时候,她总觉得面前头发花白的教授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于是她也这么问了:“老师,您是在想我妈妈吗?”
“是啊,”教授坦然承认:“我是在想,当年我劝你的母亲放弃你的时候,她的咬牙坚持,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学生。我该向她当面致谢。”她也终于从导师口中知道了那些客观记录上隐去的一个受尽苦难的母亲竭尽所能留住孩子又再度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将孩子亲手送走的身不由己和隐忍坚强。
从十岁到二十一岁,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十一年的游荇也终于从幼稚走向成熟。从导师的叙述中了解母亲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参透多年疑惑的那一天,才是游荇真正的成人礼。
而知道她的成人礼完成,她的妈妈似乎也没有任何遗憾地能够与这个世界道别了。
游荇在大四短暂的暑假放下实验回了趟M市,董礼怡多器官衰竭,已经多次送往手术室进行急救,远在首都的祝菑院士也总是对着M市第一军医院特殊病房传来的一手数据无能为力地摇头叹息,然后安慰身边兢兢业业还在处理实验数据的学生,没关系的,还有些时间,你妈妈一定能挺过来的,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团队。直到这一次导师握着她的手给予她力量,语气沉稳而严肃:“孩子,快回去吧,你的母亲一定还有话想对你说。”
游荇踏上了最早一班回M市的飞机,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特护病房,她给卧病在床的妈妈深深的拥抱。就像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面时,游茴英把董礼怡抱到近乎窒息的力度。
董礼怡轻轻推开她的手臂,对她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像她对这张脸第一次有印象的那张照片:“你回来了。”于是她泪如雨下,“妈妈,我回来了。”守在爱人身旁的游茴英已经泣不成声。
导师给她发来五年级的实习单位申请意向表,她填下了M市第一军医院,而不是P医学生常去往的首都的对口三甲医院,祝菑很快给她审批通过。
在游荇办理实习生入职手术的同时,董礼怡被转入临终关怀病房,同时签署了人生中最后一份文件——遗体捐献同意书。一向计划缜密的董礼怡在人生的终点为自己做出的最后安排,不再将自己的结局写定后背着所有人处理好一切事宜将她们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而选择了在亲人的陪伴和见证下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作为布拉德实验的对象,她将自己的遗体捐赠给祝菑的实验室。
第三次和游茴英告别,她从开始的狠心绝情到后来的恋恋不舍再到如今平静地迎接,她握着游茴英的手说不想要再插管抢救了,再抢救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皮肤啦。
游茴英的眼泪已经干涸,她握着董礼怡的手不住点头:“董主管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
“我不想丢下你,游总监。”游荇判断病床上的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只是还在回光返照,笑着回握爱人祈求上苍的手:“但我没办法,只能先走一步了。”
游茴英,我从不畏惧我的死亡。我甚至会庆幸不是我目送你离去。
“如果你实在想我了,就来找我吧。”在多倍止痛药剂的作用下,面带微笑的临终之人留下最后一句话。
游茴英,别忘了我。
故事的最后她没有再擅自给游茴英定下相见的归期,只是平静地告诉爱人没有被她抛弃。她首先去往另一个世界里,给这个时空总是在等待自己的爱人留下再相逢的指引。她知道游茴英一定会来的。
“游茴英,我等着你。”
游茴英亲自主持了董礼怡的告别仪式,参加的人不少,几乎都是曾经在T.W.O酒店工作过的见过大堂主管董礼怡的熟人。或多或少,她们也都了解到了游总监和董主管的故事。
而带着研究生团队来接管遗体的祝菑将不知内情的学生们安排在外场,自己则步入插满了鸢尾花的温馨灵堂,接过游茴英递来的话筒,作最后的告别讲话:“我第一次见到董礼怡的时候,就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坚定、勇敢、无畏……她的遗体会为我们团队、为国家的研究做出更大的贡献,她不屈的、顽强的精神也会一直陪伴着我们攻克科研和人生道路上一个又一个难关……某种意义上,她是永生的……她是一个伟大的人。”她再次鞠躬,面向自己得意门生的方向:“谢谢你们。”
董礼怡亲自选中的陵园依山傍水,在曾经入职T.W.O酒店不久游茴英为了庆祝新同事入职而带领大家一起团建去过的M市的国家级森林公园旁。游茴英给董礼怡买的她最喜欢的情侣套装代替董礼怡落地为安。
游茴英在五年后也住了进去,就在董礼怡的衣冠冢隔壁。意识抽离身体的瞬间,她听见了回荡在这片山林里的客服部小新人没大没小的嘲笑声——游主管是不是平时上班锻炼太少啦,怎么迟了那么久才到啊!
她想,董礼怡不会等急了自己才来催促的吧。她要看到她们的孩子成人自立,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才不辜负最开始她把孩子送到家门口的殷殷期盼嘛。现在任务完成,她也可以放心去地底尽头找最爱给人安排任务的那位了……
墓前种下的松柏郁郁葱葱地挺立了数年,游荇把发表了布拉德技术副作用解决对策的《柳叶刀》最新刊和她的长江学者聘书放在两块相互倚靠的墓碑中间的平台前,又摆上了一束新鲜的茉莉花。她从行政夹克右侧口袋中掏出手机,亮出的界面上显示权威媒体《秘密之声》的最新报道。她念起标题:“布拉德技术副作用被全面攻克,P医游荇教授特聘为长江学者。”
报道的署名是她腿脚不便已无法行走和亲自前来扫墓的小姨莫莉。
她又掏出手帕细心擦拭大理石碑上的尘土,像是生死离别时,她给母亲的最后一次净脸。
阳光之下,宁静的尘埃被手帕打扰,它们漂浮起来,在风里纠缠。
-END-
*本来想着用《连续剧》交代完她们前半生的故事,后半生的续集任由她们展开。加上《连续剧》的设定可以狗血,怡游重逢之后如何作为一个家庭生活,这必然是需要落地的,而落地就更需要对于人物和情节发展有更加深刻的研究和把握,我不认为自己具备这个能力。因此要特别感谢朋友一直在帮我梳理,并且结合了我们各自现生的相关经验去塑造、合理化笔下的人物和情节。
*因为这几天文姐遭受的无妄之灾,我被虐到灵感乍现想出了这篇文的走向,自然不会是轻松愉悦。以《生死疲劳》为题,我也许足够狠心,才能不给好不容易冲破重重阻碍逃出生天的董礼怡一个乌托邦式的完美童话——可惜我不是优秀的造梦者,我只能如实地记述每个人都要面临的永恒的话题。但我仍然会心疼笔下的小苦瓜们,心疼游茴英,心疼董礼怡,也心疼我自己创造的赛博小孩。
*也许未来还会给小苦瓜们到平行时空编织一个美梦吧,如果我还有时间和精力,如果我还有这样的能力。
*期待评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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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寄梦·5:00|到此怡游-文】
上一棒:4:00 @大萝卜小萝卜头
写一点我心里的怡游 / open ending
唯一一点和原剧情不同的设定是董姐受的是刀伤,也不是很严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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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下来的时候游茴英刚进门。她想未免太巧,今天的礼服不能沾水。
朋友早上传讯息来,问她下班之后要不要一起出去,今天是圣诞。一个小时前又发消息,安慰她好好休息,刚好可以在家停几个月。又说你那工作确实不是.........
【浮生寄梦·5:00|到此怡游-文】
上一棒:4:00 @大萝卜小萝卜头
写一点我心里的怡游 / open ending
唯一一点和原剧情不同的设定是董姐受的是刀伤,也不是很严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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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下来的时候游茴英刚进门。她想未免太巧,今天的礼服不能沾水。
朋友早上传讯息来,问她下班之后要不要一起出去,今天是圣诞。一个小时前又发消息,安慰她好好休息,刚好可以在家停几个月。又说你那工作确实不是人干的。
游茴英扯了一下嘴角,她把身上披的西装外套收起来。这件衣服不是她的,只有一个人的私服会走这种风格。衣角有点蹭上粉尘,她去找一块湿巾想擦干净。那个人昨天把外套借给自己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这件衣服是新买的,游总监要珍视一点,不要弄脏。
那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
除了她一点点调笑的语气。
不过当时游茴英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她在大堂一站一整天,那天制服被客人不小心泼到咖啡,除了整面的咖啡渍,还有手腕被热液烫到泛起一片红。游茴英心疼得直拉着她往更衣室走,想看看她胳膊上有没有烫伤。但她推着她往外走,说自己真的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自己的身体。
我也不可以吗,游茴英想。
游茴英现在才回忆到那句话,想得她脑袋又开始痛。异常明明很早就到来。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暧昧到不行,她又哪里是那种会在她面前不好意思的人。
她知道她今天会来。说不清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天台的风好大,把头发吹起来,让游茴英没法看清她的眼睛。
游茴英之前很认真地夸她的瞳仁很漂亮,很深的墨色,好像灯火通明的海港。她很快转身从天台上离开,她确认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她。她把戚薇拉到一边去。
“你们全部知道是吗?”
“cici姐,我们,我们也不能说。”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什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但游茴英也没有什么生气的心思,劫后余生已是大幸。更何况她刚刚确认了她也活着。她凝一下神,想自己要早点回家。
圣诞的时候下雨并不常见。游茴英换了家居服出来,很素的白灰色,她说过这种冷色很衬自己。去卫生间把头发理一下,她看着镜子,想到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早晨这个镜子面前会有两个人,还会有一个人很不乖地喜欢在自己刷牙的时候悄悄送来一个吻。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她甚至也不能理性确定这个人还会来,但她也就这样等。
等到雨都停下来。游茴英等得心焦,她站起来很无措张皇一圈,花了十秒钟决定出门,至少要看看。连衣服都没有换,她抓起车钥匙就要出门。
门一开就对视上一双充盈着水光的眼睛。像一只小动物。
“董礼怡,进来吧。”
像一种穿越时空的魔法。她每次进这个房子就从心里有一种踏实感,她放弃对自己的认知,游茴英叫她董礼怡,那她现在就做董礼怡。她想她这一辈子什么是真啊什么是假的都看得太多,她早就分不清也早就不在意。她从没渴求过有一个人会那么抱住她,说现在是真的,你现在在我怀里这件事就是真的。
她想游总监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她在跟她相处的那段时光那么深切地体会到生命坚不可摧的特性,每一个瞬间都是永恒。林茉茉走到现在,她骨头里支撑起来的全部是恨,只有那一刻,涌入的是游茴英的爱。
这个酒店,除了自己的人,她统统都不相信,只有游茴英。她还很花了一点手段让那六个人到市场部去。然后不急不缓地安排艾尚颁的死、游茴英的升职,没有人会怀疑。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她一步步接近她早就安排好的,那计划中的六个人。
顺便还有再靠近一点游茴英。
游茴英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董礼怡这个时刻非常乖巧,她不再有任何拒绝。被血染透的衬衫一颗颗扣子被解开。她想安慰游茴英,自己真的已经没事,包扎好上了药,行动都能正常。
但她抬头,看见游茴英那么认真又小心翼翼地不敢碰那片红。眼睛眨一下,一颗泪就落下来。
“别哭了。”她想说,你一哭我心里就好痛啊。
“伤口已经都处理了是吗?”
“嗯。”
“那里没有衣服给你换吗?也没人能给你一件干净的?”游茴英擦干眼泪。
她想说游茴英你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如果游茴英问她的情况,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但这个状态她真的有点无力应对。
“我去给你拿件干净衣服吧,”游茴英起身,“你还没吃东西吧,你现在能吃什么?”
换了干净衣服,是她之前在这里的家居睡衣,浅棕色的,游茴英最喜欢的那件。
她换衣服的时候游茴英把房子里暖气又调高了一点,现在温度上来了,董礼怡也感到一点熟悉的热意。她走到窗边,窗帘被拉起来的前一刻,她看见墨蓝色天空中间的、只剩一弯的月亮。
吃完游茴英给她煮的面,已经快到午夜。董礼怡就开始在这个家坐立不安了。游茴英收拾完从厨房出来,走到沙发前,蹲下来:“今天别走了吧。”
距离她上一次躺在这张床上已经过了86天,董礼怡想。不到三个月她真的很成功,什么都做到了。这是她的奖励,能重新和身边的人睡在同侧。
“你能在我这待多久。”
黑暗里游茴英问她。董礼怡感觉到她转过来,现在正面对着自己。她很深地皱了一下眉,扯得腰腹那里伤口又开始隐隐痛。她回答她。
“七天。”
游茴英在心里算了日子。特别眷恋地在黑夜里盯着她的小动物,扬起一个真心的笑。自己靠近,然后伸出胳膊把她捞进怀里。
“好,你陪我把今年过完。”
————
第一天。董礼怡睡醒之后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其实有点意料之外,她失眠很长时间。但好像又是全天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游茴英身上就是有那种独属于爱人的魔力,让人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那种抚慰人心的木质香调气味,董礼怡是真切想过,因为开始有人在意她,自己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破釜沉舟地四处探险。
游茴英已经起床,不过时间也过了正午。她走进房间,重新凑到董礼怡面前。董礼怡很放纵自己在这种时刻陷入回忆。她睡醒之后最喜欢游茴英这样,总监生活比自己要规律得多,从不赖床。但游茴英心疼她,说你每天在一线服务确实太累了,周末休息就多睡一会儿吧,在确认自己真的睡饱之后又会露出一种奖励的笑,说那就好。
“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可能是伤口还在恢复期,董礼怡有种难耐的渴,她知道游茴英习惯在床头柜放一杯水,她很顺手拿起来就喝。游茴英也顺手抹掉她嘴角没来得及被吞咽下去的液体。董礼怡一下想到另外的一些场景。
“慢点喝。”游茴英坐下来,“先吃饭好不好,然后我们再说。”
最终她们只是决定找一部电影来看。董礼怡不想处理任何事情,她已经给自己放了这几天的假。她们两个人对电影都很有自己的偏好。
她第一次到这里过夜那天。结束的时候游茴英懒洋洋躺在她身边,问她明天休息,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她问游总监常这样吗,她其实知道问出来很伤人,但她就那么明知故犯,好像占得先机就能掩盖自己的心。
“怎么会,虽然你可能不信,但只有过你。”
然后她们就在家里看了一场电影。很老的片子,第一部上映的时候她们俩才一岁。两个人在沙发上,董礼怡脑袋枕在她小腹那里,她觉得好柔软,承接住她。后来两个人又找时间把第二部看完,可惜还没来得及看第三部,她就开始拒绝她的邀约。现在又找到机会,所以董礼怡提起来。
“我们把剩下那一部片子看了吧。”
荧幕上放映着画面,其实游茴英心思根本不在于此,她自己之前已经看过一遍,而且这种类型的片子她不是很感冒。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董礼怡也没什么兴趣,但已经成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可能当初选第一部电影就很随机,碰巧而已。游茴英想过很多次关于碰巧这件事,也想过她答应跟自己回家可能也就是一场碰巧。
片子放到主角争吵的时候,游茴英觉得不该看这个,她不想把时间花在看这种东西上,她更愿意留一点轻松的记忆。
她问董礼怡,我们还看这个吗?换一部吧。
董礼怡侧过头看游茴英:“不用,都看了这么久还是看完吧。我不是很喜欢中间放弃。”
游茴英被她的回应惹得不知道一下子想到哪里,问:“是吗?”
董礼怡反应过来她现在根本没在说电影的事,她觉得那场质问也许要来临。她的心跳忽然快起来,她看着游茴英。
她的头发现在散下来,工作的时候她几乎不这样。周围安静得很,董礼怡开始停止思考,她等着游茴英问她。她的呼吸也变得不是很顺畅,她调动起曾经学习过的平复心跳声音的方法,很浅很快地小口调整。
等了很久,她也没等到问题。但游茴英凑她近了点,沙发上她已经被挪到扶手那里。
“不说话?”游茴英问她。
她该说什么,游茴英一副你一定要回答的样子。可是她应该说什么,她还没收到问题。她直视上游茴英的目光,在混乱的气氛里她回忆起刚才的对话。游茴英问的是,是吗?
她顺着问题反问回去,是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中途放弃吗?”
她终于明白她在意的点是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回答,董礼怡发现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太近。是以前非常频繁的,在地下停车场游茴英的车里,在艾尚颁不在的时候的总监办公室里,在更衣室里,以及更多时候在床上的,只要近到这种程度,就一定会交换一个吻的距离。
窗外阳光叮叮当当穿过窗帘洒了进来,沙发在窗帘的阴影下。董礼怡想自己选择回到她身边这几天,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其实没人会想到她在这里,她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现在她们做什么也都不会被人发现。
这样的距离,全天下最自然的事就是游茴英的视线落在了董礼怡的唇上,泛着水润的红,然后不经思考地更往前凑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总监的理智又回来了,她想她们很久没有,她拒绝了自己,可现在又跑到她家里,什么也不说。她想不能再继续。所以她很不自然地往后退。
但董礼怡偏了一下脑袋,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上来。好素的游总监,她重新尝到她唇膏的玫瑰味道。很熟悉的感觉,温度立马就热起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董礼怡先一点点舔她的下唇,然后等着她回应自己。
根本没人在意电影了,等到两个人都上不来气的时候。游茴英靠着她的额头。
“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半途而废,那为什么再没有跟我回来过,也不再到我办公室来,我很想你再来。你说停止我又没有答应。当初也是你先要跟我回家。那天我跟梅舟墨真的没什么,我想跟你解释,但你再没有听。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真的只有过你一个人。”
董礼怡听了好久才想到她说的是哪天的事,她根本不记得,还有梅舟墨。她到底在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后来实在发生太多事情,要公关的事很多真的很忙,她们一群小姑娘我又不忍心让她们加班。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解释,你也没有主动说再来我这里。那天不是我们一起下班,吴宇在背后给我们两个拍了视频的那天。我以为那天你会愿意,我有准备花送给你,就在我车里。但是你看见千可迎,就跟她一起走了。”
游茴英说得好委屈。
她到底在在意什么。董礼怡看着她又伸手给自己擦泪了。
“我后来觉得,你是不是有别的原因。所以你不会对我也半途而废对不对。”
那一天已经过很久。游茴英想那天根本没任何不同。她轻车熟路地借工作之便让董礼怡到她办公室来。她坐在位置上,玩她垂下来的手指,很软很细,骨节那里红红的她好喜欢。
梅舟墨敲门进来,“游总监,马上要入职的同事简历,刚刚秦总那边已经通过了。Jacky哥让我来告诉您,假期结束之后,她们就会来报道了。”
谁也不知道游总监听下属汇报的时候,私下会悄悄勾住董主管的尾指。“好,我知道了,梅梅你去把报告拿过来,我等会儿签字就行。”
小孩儿关上门出去,也对她们显而易见的关系密不发声。
游茴英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很慢慢地揉她的手。
“恭喜啊游总监。”
“是挺好,我们部门挺长时间没来新人了。梅梅和吴宇也不用再那么累。”
“梅梅?”尾音还有被特意拉长。
游茴英很知道怎么哄她,“好好,梅舟墨梅舟墨。”她有点窃喜,“我还以为董主管根本不在乎我跟别人的事呢。”
董礼怡哼一声,其实也就是一点小情趣。但游茴英好喜欢她能在自己面前暴露情绪的时刻,她喜欢她这一点裂缝透露出来的在意。游茴英也是被自己想得开心到,她又很认真地重新问董礼怡。
“那董主管想这么一直在乎吗?”她松开她的手,开始紧张。
“我拿什么身份一直在乎?”
“那我现在问,董礼怡,你……”
“游总监。”她打断她,“我们最开始就说过的,”她又觉得心脏一种麻麻的情绪涌上来。
“那董礼怡你现在干脆点拒绝我,我们就断了吧。”游茴英深吸一口气,很钝痛的无奈感,“我也不耽误董主管,我知道魏世纪对你挺有意思,那小孩人也不错。”
她想自己最后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游茴英讲过好多次这种话,每次都让董礼怡心里漂起一种虚浮的无力。她想游茴英对她是认真的,第一次的夜晚她就知道。计划之外,她触碰到游茴英这样的澄澈的人,现在她又被拉着要品鉴一下她袒露的真心。
“我不喜欢他,游总监也不用觉得耽误我。”
她熟悉的话术。游茴英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也许不应该在这个办公室说这种事情,穿着制服,好像自己在借着总监的位置对她施压。应该在家里说,或者她告诉自己的那家收藏了好久一直想去的观景餐厅,或者哪怕就是家附近的那个常逛的公园,已经入秋,景色变得很适合告白。
游茴英想也没关系,她知道她下一句话会说但我需要你啊游总监。游茴英对自己还总是有自信,她愿意一直就把时间花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想起来第一次,她坐在自己副驾,一直说个不停,好明媚。她其实也没听清董礼怡究竟在说什么事情,但她已经确认自己愿意就这么一直听她说下去。
“那我们断了吧,游茴英。”
好不一样的回答,霎时戳到她心脏里连血都凝固住流都流不流出来。
“什么?”
她声音还是好轻好温柔。但她的话好残忍。
“我说我们结束吧,游总监。”
“为什么?”她说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好蠢。她想自己已经没法思考。
“为什么?因为,”董礼怡拿起来她桌上摆的,自己为她选的那张照片。“游总监这么漂亮的人,又年轻有为,我不相信会永远只有我一个。可以吗?”
游茴英很担心碰到她的伤口,调整了一下坐姿。她从背后扯过来一个抱枕递给董礼怡,她的头发散下来,两个人的发梢就交缠在一起。
“所以你是有别的原因是吗?”
“是。”
活过来了。这半年好像一场梦一样,游茴英想自己平淡近三十年,按部就班做所有事,待人真诚处事理智,她自己都不忍心给这样的她自己打一个不合格的分数。只有这么一个人,她完整了自己。
“所以会告诉我吗?董礼怡。”
董礼怡其实并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她的爱都好珍贵,她既怕得到又总在忧虑失去。她这一生都在失去,她的家,她的妹妹,她的生活,到后来她的名字。但唯独见到她,像重新被注入氧气,她甚至也不会再从心底里拒绝董礼怡这三个字。再也不会有人那样诚恳又不施加任何希望的只是想叫叫她的名字。
“游茴英。”
“嗯?”
“如果我说我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你会失望吗?”
她长叹一口气,“不会。”
她重新来找她都让她喜出望外。她想自己两天没见到董礼怡,她知道她身上有事。她时常会远眺的灰蒙一片的天,她有时化不开的沉默,她会展现的忧虑。之前游茴英问过吴宇,你不觉得董主管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有吧。还跟以前一样啊,要说就是有点累吧,也难怪啊Cici姐,最近酒店那么多事,我董姐愁一点也很正常。”
于是她确认只有自己能发现。完全不一样的。敏锐的、脆弱的、拒绝呼吸的、战栗的。她想更靠近她,又想保全她。
“我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游茴英。”
“没关系啊,不想说就不说吧。”游茴英拍拍她的背。
她为她的体贴难过。“那我要是一直不跟你说。”
“董礼怡,不要试探我,也不要试探你自己,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认真起来。
“你一直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不会怪你,我应该还是会等你回来。”游茴英思考了一下。“我现在没工作了,是你干的好事儿吧。”
董礼怡被突然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
“没事儿,”游茴英看见她的回答。“那你也能来投奔我。”
——————
第二天。换药的日子。
董礼怡今天醒得比游茴英早,但也已经过了午后。昨天晚上她被游茴英最后的话推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在对方似乎也不想就这个问题钻牛角尖。她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就不会再为此患得患失。
她想起来今天要干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要换的纱布和消炎药,是要自己出去买还是叫上门,对她来讲两条路现在都挺危险的,还远没到这个程度。
外面天有点阴,董礼怡翻个身,背对着游茴英。最开始自己没想跟她睡一张床上,但游茴英义正词严说你还受着伤,要是半夜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可怎么办。她搞不懂她的逻辑,但被这种直接的关心打得无法抵抗。
游茴英以前不是这么直白的人,每次告白的话语大概已经是这个人抵抗自己羞涩本性所作出的最大努力。开始关系之后,两个部门有时候会一起开组会,她坐在台下看游茴英侃侃而谈的时刻,心里会有点柔软,她想全场大概没有人会想到游总监第一次接吻会脸红到像烧起来。
她感到背后游茴英靠上来,一片温情贴上自己。
“你醒了?”
“嗯,今天要换药。”
游茴英一下就清醒过来,她轻轻碰董礼怡的肩,很乖的,她转过来。在被子里,她隔着一层睡衣动作非常小心地触摸她的腰腹。这是游茴英最钟情的部分,她想她的腰细韧的,摇晃的时刻好迷人,混乱蓝调里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就是把嘴唇落在她的髋骨边。
但现在她的腰上缠着一圈绷带。
“要全换吗,我帮你吧。”
“纱布和药也要换的。”
“啊,那我下去给你买吧,小区里就有药店,没两步路。”
游茴英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她简单收拾了戴着口罩就下楼了。出门之前她认真交代董礼怡。
“我很快就回来。”
“你不要乱跑,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从来没有在游茴英的家独处过。面积很合适的房子,装潢陈设非常符合游茴英的气韵。精心选过的地毯、横架上的装饰花瓶、分类整理好的电影碟片,处处显露出主人的品味,还有和她一起选的日常香薰,她喜欢后调那一点淡淡的玫瑰味。但她说这种红树莓和甜橙的前调闻起来好像游总监,“在我面前的游总监。”
她还补充了一句。
董礼怡走到书房去。她们平时的关系,她好像从来没到游茴英的书房里过。朝向很好的房间配了大落地窗,她坐在单人沙发里,欣赏这间屋子,她都可以想到游茴英如果居家办公的时候坐在书桌前,咖啡会放在哪边,灯会调到怎样的亮度,她的游总监在这种事情上很自然地会保持习惯。
她又想到自己对游总监第一次不怀好意。董礼怡自己都惊讶,原来自己会特别被这样的人吸引,不急不缓的。她当时潜入酒店也没多久,她的计划也根本不算成型。就那样每天上班,偶尔去执行需要完成的任务。
她只是被通知调来了这么一位新总监。非常谨慎的,她认真把这个人调查完整,甚至连她大学是肄业然后自己当断则断愿意转去读管理这件事都让她查出来了,董礼怡才确认,这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场传讯部总监。
她第一次跟她接触就被吸引。她递给自己的卫生巾,她让她把打车记录发给自己,她会等她一起值班结束。董礼怡其实很能认清这是因为她,不是因为自己。但是。但是从凶猛环绕的野兽里成长起来的小动物,怎么能不为她动心。
董礼怡冒出来一个念头,她走到游茴英的衣帽间里。她想这最后一次,她发现了也一定会原谅自己吧。
她拉开衣柜中间那层,她知道这里一整排都是游茴英的衬衫,她一件一件选过去,最终找出来那件米黄色的。她第一次跟自己告白的时候就是这件衬衫。
董礼怡关上柜子的前一秒,她看见自己的那件。
天呢她想要不要怎么老套,这种滥俗的情节游茴英也会让它再发生。她不可置信地拿出来,她都记不清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董礼怡私下根本没太多精力在意这些事情。她又觉得头痛,她想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根本没在游茴英身上分一点心。她至少应该要知道是哪一次之后,为什么呢。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董礼怡拿着自己的和游茴英的衬衫,从没这样觉得过自己真的配不上她的心。
就在她这个愧疚的时刻游茴英回来了。
游茴英刚进门就喊她的名字。
“我在。”
“那就好,我在楼下买了粉,想着还没吃饭,就耽误了一会,没有让你等久吧。”游茴英换了身上被寒气浸透的外套,才进来找她。“我们先吃饭吧。”
董礼怡被她这种细节哽到发不出回应。
吃完粉她拉着董礼怡到客厅换药。
“衣服是掀起来还是……”游茴英有一点迟疑。
“脱掉吧,脱掉方便。”
做过一百遍的动作现在却显得特别干净。游茴英拆掉她的绷带,里层还沾染着红黄混合的血、药和组织液。
“伤口已经愈合了。”游茴英浅浅拨开,新长出来的皮肤很听话,她确认。“恢复得挺好。”
还是细致地消毒上药,然后一层层新的干净纱布缠上。她眼睛故意不去盯着那些数不清的伤口,她皱皱眉把眼泪忍回去。
“游茴英,这些伤……我”
她抬起头,以为她终于愿意跟自己讲。
但她等了好久也没有继续。
游茴英被她眼睛里的担忧和踌躇烫得发痛。她总是感觉到她的玫瑰一直犹犹豫豫不肯向她盛开。
她知道董礼怡是疤痕体质。在此之前她也给董礼怡上过一次药。
是自己入职之后已经熟悉工作流程,但那个时候市场传讯是个随着网络应运而生的新部门,游茴英手底下还没有几个小孩能办事,她需要很经常跟一个办公室的艾总借调他手底下的员工。
董礼怡身先士卒。
并不复杂的狗血故事,原配捉奸到酒店来,游茴英很想对荀罗和李斌元发火,他们两个连这种素质的男人都放进大堂来。当然,最主要的发火原因还是在争执推搡中,董礼怡的手腕处不知道被谁抓出一道血印。
艾尚颁出去处理客户的投诉,游茴英听见他在外面训斥荀罗,她心情一下没那么糟,真恶劣。更恶劣的是现在董礼怡跟她在办公室独处,门还关着。
游茴英找出药柜,沾了酒精替她消毒。棉签贴上去的一瞬间她发出嘶一声。
“对不起啊,弄痛你了。”
但董礼怡反握住她的手,她对她笑。
好漂亮。心忽然跳得很快。
游茴英想自己已经在这个秋天坠入爱的陷阱。
游茴英感知到她们之间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不再是路过点头微笑的关系,而且她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怦怦乱跳的心,像以往要判断的一切重要决定,永远不让她困惑原地太久,反馈特别迅速。
她喜欢送董礼怡下班回家;喜欢约她中午一起吃午饭;喜欢偷偷借工作的名义喊她进办公室,但只是想把总监职位才能分到的红带主厨点心礼盒让她带回去;因为她偷偷观察到她其实嗜甜,所以每天给她带早餐会特意多加一勺糖在她的豆浆里,但是好可爱,她的主管又只喝纯牛奶。
她喜欢她每一点能让自己更了解她的日常的生活习惯。喜欢一点一点自己参与她的每天的感觉。
她们约了出去逛街。约好了才发现那天是冬至。
游茴英看见截然不同的她。黑色长皮衣外套,叠穿的牛仔衬衫也是自己喜欢的质感。游茴英提前看了好几家店的攻略,都是一些店主品位很高的古着、黑胶或者是碟片收集。
在古着店的镜子前游茴英拉着她一起合照。她们几乎要贴在一起。近到董礼怡可以嗅到今天她身上很清晰的壁炉木质香水和和煦的体香。游茴英香水非常多,她甚至可以通过她身上的香水气味决定今天自己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会让她开心。
她们在夜晚顺着街边的梧桐树慢慢向前走。风过树梢月色如水。她们走在树下像走在水底。两个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在一起。
分别的时候,董礼怡站在街边的花坛上,借着海拔优势,她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游总监,明天不上班诶。你晚上回去打算干什么?
游茴英想自己再迟钝,也应该明白她希望听见自己怎样的问题。八钻酒店市场传讯总监从不叫人失望。所以她问她,你想跟我回家吗。
她说游总监,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她回我知道,你愿意吗。
我愿意。
她们没有正式地开始。但居然这样将近两年。然后也结束得没头没尾。
——————
第三天。
她想讲自己真的已经没办法再对这种房间里的大象视若无睹,但她没有向湖面开枪的勇气。
值得开心的是,游茴英跟她似乎已经进入一种平淡期。对董礼怡而言,这种平淡的日子一旦发生,只可能写上游茴英的名字。她想她自己太像一只无足鸟,一生奋力冲上云霄将天空都划开一道绝不愈合的裂痕,然后再无留恋,径直跌得粉碎。自她看清目标之后,再从来没停止过。只是遇见游茴英之后她学会幻想,描绘一幅成功后趋于平静的蓝图。
现在这一幕已经成真。她小心翼翼不敢踏错一步。
但董礼怡不敢放下警惕,她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
她的第六感从来没有失误过。
她和游茴英那个时候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游茴英在这方面其实很不擅长,只会煮一点简单的面。过往留下来吃饭,都是她承担起来这份任务。她检查游茴英冰箱里的存粮,很不错,她倒是很会照顾自己。
游茴英感觉到她今天状态好了很多,昨天换药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她想就这样一直也很好,还有四天,她想世界末日就算来临自己也能活下来,也能只和她一起没有任何人来找,躲在这间房子里感受她此生唯一追寻的爱情。
但她们听见敲门声。
她的神经立马紧张起来,她问游茴英,会有朋友来找你吗?
“平时会有。”她攥起她的手。“但你来的那天我就告诉我所有朋友我出去旅游散心了。”
“所以现在会是谁来。”
“可能是戚薇她们。”
“还有一种可能。”她看向大门。“黄队。”
游茴英告诉自己说另一间卧室外有个晾衣服的露台,你先去那待着。我先看看,然后应付她。
“中午好游总监,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不知道作为杀手所需要的五感必须超越常人这个条件在现在这个场景里算不算好事一桩。林茉茉非常清晰地辨认出是黄队和小马,因为游茴英让他们进来客厅坐了,声音变得更明朗。她听见黄队问她是否知道自己的下落。
游茴英否定之后,好像整个世界最流畅的衔接。
“所以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心里筑起的堡垒轰然倒塌。
久远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都随着黄队半遮半掩的讲述一点点在游茴英面前铺开。她听见自己的半生自己的动机。她感到全身的伤口一道道重新撕裂开,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填满自己的脑袋以忽视外面的声音。
所以她开始回忆自己每一道伤疤。大部分是在晋升资格赛里发生的。没有人会留一点情面,在那样一个完全丛林法则的八角笼中。还有一些是后来处理叛徒的时候留下的,在她自己决定走上那一步后,她每再处理一个殉道者,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痕迹,她想裂开的皮肤是她不能忘记的往事。
她不想再听。坏消息是,她没有听见任何游茴英的声音。
游茴英进来的时候看见她靠着墙壁半蹲在地上。她走近她,扶她起来,说她们走了。我们回卧室好不好。
游茴英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时刻,但是也有看见过她更不一样的面貌。董礼怡在她心里特别温和,在大堂会笑着对所有人,被骂也依然体面地回应,事事周全。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时刻她会展现出肉食动物进取的姿态。
比如她们俩跌跌撞撞滚到床上。游茴英眼睛湿漉,面颊潮红,微微喘着气,凝在董礼怡心口上落成一片水痕。白天的工作服都还没换下来,酒红色的她深陷在床的正中间,但她领口大开着。没有比当下的场面更让董礼怡头脑发热的了。她脱掉自己的工作马甲,和游茴英的西装外套。俯下身去解她衬衫的纽扣。
“急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怕我不答应你啊。”游茴英由着她在自己胸口处急切地舔吻,促狭的口吻里夹着喘息。
她想一切都太理所当然,邀请她回家,邀请她上床,邀请她进入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
游茴英这一生都太顺风顺水。她想到这个人不会在自己面前展现完整的她,于是她升起源源不断的探索欲,怀着爱的乐趣总想了解这个人更多,同时懂得分寸地点到为止。
但现在那层厚重的纱被横然扯下。
她带着她走到主卧,问她你是个杀手?这些全是你主导的?
她不回应。
所以你,你。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还是董礼怡好不好?
游茴英被哽到说不出话。
她的眼里水雾连天。游茴英说过她的眼睛好漂亮,安安静静凝视的时刻像一片碧色的湖。
她说对不起,我想过告诉你,但对你来说这太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我想告诉你,但我怎么可以。我既不能把你拉扯进来,又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翻来覆去我最害怕的还是你知道了会离开我。”
游茴英冲进卫生间放水,她特意调到最凉那边。让自己清醒过来。她忽然触摸到她三天之后要离开这件事的实感。
“所以那天,跟谁都没关系。也不是因为游总监年轻又漂亮我怕你心里身边不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你爱我。才更不能一直保持那样的关系。”她自嘲,“进一步更是不可能。”
“我只能离开你。”
游茴英从卫生间出来。“所以,你不想离开我的是吗,你想跟我进一步吗。”
董礼怡深吸一口气。
“游茴英你知道吗你现在跟我讲想不想这件事真的很幼稚,这个世界上我不想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当林茉茉但我也不开心做董礼怡;我不想每天都看着我妹妹就在我面前但是我只能告诉她不要再来送花了;我也不想杀人我根本不想啊,但是我要去做啊,说想不想有用吗。”
她说到头痛,很久没拿这些在心里藏烂的事情再翻出来扔在她面前。她长叹。
“有用。”游茴英抓住她的手腕。
“有用的。好我不问你想不想了。我换个问法。”
“我要我做你女朋友,不管你想、或者你必须要去做谁,我都要成为你女朋友。”
“你愿意吗。”
她想游茴英真的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她讲这种没边际的话之后,又跨在她的身上。气氛变得很熟悉,她的神情也变得好熟悉。她引着自己的手摸上她的颈和下颌角。游茴英侧着脖子到她面前。她知道自己最喜欢游茴英耳后的皮肤,她说过好多次那里很容易变红,然后把吻印上去。
“不亲亲吗?”游茴英明知故犯,“你不是最喜欢这里。”
“你疯了吧。”她语气好平静。
“别怕,也别拒绝我。我知道只有三天了,可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想你亲亲我。”
“你愿意吗?”
她像被浪潮席卷一样想拼命找回一些理智让自己不要太沉溺,她回想很多次她们的情事,游茴英总是一副甘愿的模样。可是现在她展览自己的情动她的弱点她的偏好。游茴英像一只缠绕住她的柔软的兔子,红着眼睛,先顺着她的下巴往上吻过。
她想就这样吧,我死之后哪管什么洪水滔天,就这样吧被哄骗被真心淹没,被她此生唯一会拥有的爱情拥抱。她看着她几乎着迷的神情,是谁重要吗,她的被赋予的使命和追求全被抛弃。她的喘息变得不规律。甚至从喉管深处泄漏出一点声音。
也许还有她可以相信,所以她在这三天甘心放弃她的理想,她想我不会半途而废,但也有领取奖励的资格。所以她现在终于回应她。
我愿意。
她们三天没有下床。在细密的呻吟里,她跟她讲自己毫无保留的往事。没有任何幻想的末日审判,她只是沉默地听,她的童年她的失去,她刀口上淌过的血她的心惊,她的遗憾她的动心她的哭泣。一道伤痕换一次春潮,一条人命换一个漫长的亲吻。
她在被子里感受她,她浑身都是她给的印迹,把那些伤口一道道覆盖,刷新她的痛苦记忆。她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做什么我都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她认真地答应她的请求。
她想她做好准备去爱一个人了,那些从前她认为经过她身边的转瞬即逝的美就不再会让她觉得那么不可靠。她对自己更加自信,她想现在有人在意自己,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
她是她的软肋,又是她的底气。
离开的一大早阳光好得晃眼。她说我做你的同谋,她跟她一起下到地下停车场,她又坐在她的副驾驶。游茴英听着她的指示给她送到郊区的山顶,她看见停车场的角落里那辆熟悉的车。
游总监,就到这里吧。
好。注意安全。
我会的。游茴英。
我爱你。
我等你回来。
恍然间游茴英看见她打开门。她又听见门响。是她好像回来,旁边站的人好熟悉,是以前那个花店女孩子。她听见她重新喊自己。
“游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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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6:00 @感冒靈39號
昨日挽歌
(纯真年代番外,原世界视角。请按顺序先阅读纯真年代,不然会有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1)
林茉茉醒来的时候,在袖口摸到了一把刀。Amandas。熟悉的金属纹路和贴合手掌的形状让她迅速识别了这把战术刀。半年前她带人到宫氏旗下的酒店抓人的时候就有几个打手想拿这刀阴人,但技术差,手在袖子里摆弄得太明显。收缴之后她试过,军用刀功能多,刀刃重,单手就能甩开,就是不知道那帮人从哪搞来这么多海外货。
但她现在无暇思考为什么睡了一觉手里就多出把刀。入睡前她因为交通事故被送进了医院,赶来的林菲菲为了说服她住院观察威逼利诱,向她保证睡...
(纯真年代番外,原世界视角。请按顺序先阅读纯真年代,不然会有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1)
林茉茉醒来的时候,在袖口摸到了一把刀。Amandas。熟悉的金属纹路和贴合手掌的形状让她迅速识别了这把战术刀。半年前她带人到宫氏旗下的酒店抓人的时候就有几个打手想拿这刀阴人,但技术差,手在袖子里摆弄得太明显。收缴之后她试过,军用刀功能多,刀刃重,单手就能甩开,就是不知道那帮人从哪搞来这么多海外货。
但她现在无暇思考为什么睡了一觉手里就多出把刀。入睡前她因为交通事故被送进了医院,赶来的林菲菲为了说服她住院观察威逼利诱,向她保证睡醒时她就能吃到前天包好的小馄饨。结果这会儿林茉茉看着从袖口掏出的刀,床头柜抽屉里的一把枪,一板奇怪的胶囊,和不知道是谁的只能用密码解锁的手机,要不是因为昨天伤的腿今天就好了这事太超自然,她都要猜哪个缺德的恶作剧把她丢进密室逃脱了。
这个缺德的还给她留了张字条:“如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别出门,很多人在找你。这是解药的副作用。别乱报警,每天一粒连着吃四天就能恢复——如果你还想见到林菲菲。”最后那句话被涂改过,林茉茉从纸的背面隐约认出写字条的人把“活着”改成了“见到林菲菲”。
“你大爷的。”看到林菲菲三个字后,林茉茉变得有些焦躁。她已经把这间不大的一室户搜了个遍,这地方看起来没人常住的样子,物资比酒店还贫瘠,连电视都没有,只从床底找出来一个上着锁的手提箱和医药箱。她没有发现监视监听设备,从猫眼看门外也没人蹲守。她甚至搜出了一架望远镜躲在窗帘后面往窗外悄悄观察了一阵子,判断这只不过是一栋伫立在热闹的大路旁的普通公寓楼,没有可疑人物经过。目前这个地方似乎很安全。但疑点反而更多了。
起初林茉茉发现自己虽然腿好了,腰上却多了个刚长好的伤口,猛地牵着还挺疼,看形态是枪伤,至少两周以前的,缝合的手艺很糟,反复开裂过,所以受伤的日期可能还要更早。她穿着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至少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件风衣,而且她除了执勤换班很少穿着外衣睡觉。所有的东西和她的习惯都不一致。床头柜的抽屉拉开了一点,枪口朝内,枪托卡在抽屉口,躺在床上的人随手就能拿到。这把枪没有编号,来路一定不正。结合藏在袖子里连睡觉都要握着的刀,在照镜子看到熟悉的脸之前,林茉茉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换进了哪个逃犯的身体里。
第一种可能。她在交通事故之后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中间的记忆缺失,她在这里等着恢复后处理,这期间必然有什么外因阻止她带着残缺的记忆出门或是联系他人,所以门内被安上了密码锁,手机也换了。虽然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仍然是事故后的第二天,2025年1月21日,但那可能是被修改后的。那么是谁修改的日期?谁留下的字条?这是在帮助她还是控制?
以她的腿现在的健康状况估算,至少已经过去八周以上了。不对。林茉茉抽出抽屉里的白纸和笔,习惯性地写写画画。她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她的腿部肌肉状态不像是休养了这么久的样子。时间也不对。她刚刚仔细看过了窗外,路标和环境都很陌生,应该已经不在M市附近了。但屋内没有安装暖气,说明她现在还在南方。在三月底的南方,行人是不会穿这么厚的。她把空调关上,等待室温变化,无意识地不断按动着笔帽,整理信息。马路对面的超市外面摆着囤年货迎新春折扣的易拉宝,这附近人流量很大,超市不更新活动标志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没人能疯狂到给她搭建一个虚假的环境,甚至改变气温——她很快感觉到屋内在变冷。那么……林茉茉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第二种可能,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的她了。
那林菲菲呢?不管她现在是哪个林茉茉,林菲菲为什么不在她身边?林茉茉盯着那个手提箱,思考要不要把它砸开。
(2)
从TWO酒店倒塌的那天起,林菲菲就丢失了正常感知时间的能力。她被请去了调查局做笔录,出于证人保护的考虑,在征求她的同意后,那几天黄队直接让她住在了调查局。林菲菲本来下意识地想说她需要出去找林茉茉,随即很讽刺地意识到现在在场的每个人可能都比她更急迫地想把林茉茉找出来。她反倒是那个更想让林茉茉躲好的。一系列的案件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要说冤有头债有主,无论是新乐园还是Spark,现在能站到被告席的最上游,竟然都是林茉茉。
“我们从大楼的废墟里找到了几个人的遗体,经过检验比对后发现了常来柱在其中。”黄队连着加了几个月的班,但面对林菲菲时,她仍然保留着耐心和不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
林菲菲当然知道。她当初在查到林茉茉可能的做过的事的冰山一角后就不受控制地查过资料,也拐弯抹角咨询过几个律师朋友。如果大家长最后活着落网,在关于新乐园的案件审判中,他必然负有比林茉茉更重的相对责任。只要能证明林茉茉是被胁迫的,她还有可能活下去,如果能配合调查局,以她能提供的帮助,她甚至还能减刑。林菲菲不记得那时她有没有哭,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边恨着林茉茉给仇人当刀,一边却还想找那扇生门。所以最后见到林茉茉的时候,林菲菲其实根本不在乎她是要复仇还是要成为恶龙。如果她能冷静下来,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呢。林菲菲恍惚地后悔过很多次,那个珍贵的几分钟,两个人都清醒的,几句话的时间。
无论是要指向我还是我们的仇人,把枪放下吧。她该对林茉茉说的。林菲菲想起林茉茉那滴眼泪,会不会是只有一次的破绽,连她姐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求救。有没有一瞬间她有可能叫林茉茉停手,告诉她任何结果,她们都一起。然而林菲菲当时还不明白,在自以为是恨的另一面,她只想抓紧林茉茉的手。
“我知道。我以前问过律师。”林菲菲回过神,会议室的灯太亮了,刺得她眼睛疼。现在常来柱死了。林茉茉很可能被认定为新乐园罪行的最高负责人。更别提还有个Spark。
“我没有要诱导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提供跟林茉茉有关的信息是在帮她。我不能保证她能受到怎样的判决,但找出新乐园的会员仍然需要她的帮助,如果她这样做,我会向法院提供她作为污点证人的证明。”黄队看着这个已经太疲惫的人,尽可能温和地表达,“推理社的成员已经向我提供了证词和一些证据,都能表明林茉茉试图做的是摧毁组织而不是掌控利用它。现在的情况对她而言是有利的。如果再拖下去,谁也不确定她要继续做什么,那时才真的没机会挽回了。我给你一些时间整理,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开始,好吗?”
林菲菲窝在沙发上发愣。黄队想悄悄退出去,留给她安静的空间,却在开门时听见她带点哽咽却又很冷静的声音。
“二十年前我就报过警。可那时候只有我这个小孩想找另一个失踪的小孩,没有人真的在意她到底在哪里。”林菲菲皱着眉,忍着难过的样子,“她现在有命躲来躲去已经是万幸了。黄队长,我想不明白。怎么等她走到眼前身后都没有路了,突然所有人又要她回头呢。”
黄队回身看林菲菲,她仍然低着头,没有要得到答复的意思。黄队见过太多案件和人,她知道林菲菲此刻比起质问谁,更不想放过的其实是自己。她想起在省局接任务时老师的那声叹息,想起看到的训练场名单,里面有几个名字她甚至有印象,刚入职时她接过几个未成年儿童失踪的报案,在处理诸多琐碎的事务间隙她仍然查了,但查到某个节点就推进不下去,后来莫名地这类警务再也没有过她的手。她没法继续看林菲菲的表情,走出了门。
(3)
终于吃到食物的那刻,林茉茉感觉冷静了些。虽然只是手提箱里的一些压缩饼干、蛋白棒、维生素片和水,她数过了,大概不超过一周的量。在试图用刀暴力撬锁芯前,她随手尝试了林菲菲的生日,没想到就这样打开了。而且里面又有一张字条。
“还记得妹妹,或者至少会开锁,情况不算太糟。想办法看看手机:)”后面那个笑脸画得潦草,看着有点来气,挑衅似的。
林茉茉一边嚼着蛋白棒一边整理箱子里的零零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之前自己写字的纸拿来和两张字条比对。写字时她就觉得不大顺畅,她上学的时候和林菲菲一起练过书法,写字流畅几乎成了本能,但现在像是手的肌肉习惯不适应连笔。她以前办案找技术科的同事帮忙鉴定笔迹,顺便听过几耳朵。对比几张纸上的字,虽然字条上的和她的字看上去不一致,但细看笔画的中断部分却总是一样。
所以这大概率是“我”写给我的。林茉茉松了口气。虽然早就有猜测,但在找到证据前,她都在担心有人拿林菲菲威胁这个“林茉茉”。第一张字条的“林菲菲”是打开箱子的提示,那么第二张字条就是在告诉她,解锁手机的信息在箱子里。刚才一打开箱子她就去试手机的密码,林菲菲的生日,她的生日,妈妈和爸爸的生日,都不对。她本来还想用什么林菲菲大学毕业的日子继续乱猜,结果手机提示再错就要锁定了,她才像被什么敲醒了,停下了浪费时间的行为。这会儿林茉茉回过神有点懊恼,刚刚情绪上来昏头了。
而且从手头的东西看,她自己的处境才应该更麻烦。林茉茉拿出一张假身份证,做得挺真,要不是她干这行还认不出来。“别是真在逃亡啊。”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箱子太像个跑路包了,钱包里一沓现金,一把车钥匙,风格各异的几套衣物包在防水袋里,甚至还有假发和墨镜。旁边一方白色的手帕包着什么,显得珍重,格格不入的。林茉茉揭开看,里面是妈妈和爸爸的合照。她盯了半晌。这照片她熟,摆在小时候的家里三十年,现在还在那主卧床头柜放着呢。她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时候又熟悉得可怕,像命运的警钟敲在她耳边,说“Things happen,你的生活也有这样的可能。”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很想把另一个林茉茉从哪里揪出来,问她到底在搞什么。逃亡的人带着标识身份的物品是大忌。身份证是假的,手机连屏保都是系统默认的,这张照片是有多重要,怎么都得带着。林茉茉没敢往下想,尽管她已经明白了。
她没忍住把手机拿来,输入妈妈爸爸的结婚纪念日,锁定一分钟。林茉茉只能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一张2月25日的船票,近一周的M市报。“你要死啊林茉茉,犯了多大的事要逃到海外去。妹妹都不要了?”一个复仇故事的框架在她脑中浮现。她打开报纸,仔细地阅读每一版,试图找到相关的内容——她甚至准备好看到对自己的通缉令。但她没有找到任何刑案报道,都是正常的政务、财经、民生新闻,其中,财经版的一则短讯让她下意识地停留。
“2024年12月25日,我市地标性高层建筑TWO酒店发生坍塌事故。事发后市政府已决定强制收回该地块的土地使用权,并将启动重新招投标程序。据市政府公告,该地块的后续开发方案将以公共安全和城市规划为核心考量,吸引优质投资方参与竞标。目前,市规划局和相关部门已着手制定竞标方案,并将在近期公布具体细则。政府强调,将严格审查竞标企业资质,确保项目开发符合城市发展要求。”
在翻阅报纸的过程中,林茉茉已经发现这个M市的很多地名、建筑都和她所生活的那个M市不一致,看到一个没听过的酒店名并不奇怪。只是这则新闻大事化小的语气让她很在意。高楼坍塌这么罕见的事故一般需要经历漫长的调查期进行责任认定,但它发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政府就已经把土地使用权收回,连异议期都没过,这个酒店必然有大问题。而且在这一周的报纸里,林茉茉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事故的特稿和后续跟踪报道,甚至这则短讯连初步定因、人员损伤和推进调查一类的词都没敢提,却在飞速推进新项目,像是要掩盖什么。她拿起一旁的手机,输入241225。解锁成功。
林茉茉靠坐在床边,用力摁了摁眉心,没忍住骂了一句该死。她已经开始调动自己有限的法律知识思考炸楼危害公共安全该怎么判了。手机里的软件不多,她试着先点开相册。
又一个密码锁。
(4)
林菲菲从调查局出来后在租的公寓里昏天黑地睡了几天,花店那边也请了假。期间黄队几次打电话确认她的位置。据说是林茉茉在隔壁几个市都露了踪迹,匹配出来都是莫莉的信息。
当时做完笔录,黄队关掉了摄像机,把林菲菲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她看了林茉茉留给推理社的视频,并向她解释在找到林茉茉之前确认她行踪的必要性。林菲菲这才从林茉茉的视角得知完整的计划。她面无表情地听完,冷静得黄队都有些发怵。
“我不能向你透露案情进展。但做完笔录我发现其实你已经查到了这个视频的很多内容,所以我觉得可以给你放。毕竟这是你姐姐的视频,里面也有她想对你说的话,你应该会想看到。”
“我明白。谢谢黄队长。”林菲菲双手捂着一次性的纸杯,安静地吹热气。
“你还好吗?”黄队犹豫地看着林菲菲,“需要心理专家介入的话,我们可以提供援助。”
林菲菲摇摇头:“谢谢。我没事。”她勉强扯出点表情,笑得有点冷,“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下了决心,什么都能忍,没人能拦住她。”
离开前黄队小声对林菲菲叮嘱:“有任何消息,直接联系我。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不要向其他支队的人透露消息。这对你和你姐姐的安全很重要。这段时间保持联络,如果有需要,我会派人来保护你。”
林菲菲回想这几天即使在调查局内部也高度保密的流程,这才意识到,虽然她姐姐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但大概也只是个开始。没关系。她心想。我能找你二十年,就能再找二十年。都是妈妈爸爸的女儿,谁又能比谁固执呢。
直到公历新年那天,林菲菲才回过神来自己在哪年哪月。她接到了一个律师的电话,说是受董礼怡女士的委托,有一份赠与协议需要她签字,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她下意识就回道,董礼怡人呢?让她自己来跟我签。律师像是早有准备,说她是在半年前接的委托,委托人留的电话现在已经是空号了。虽然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林菲菲还是不受控制地生气。她说今天是法定节假日,你为什么会给她工作。那个律师可能被她有点没道理的问题问住了,沉默了几秒,笑了一声说道,给得太多了,可以加班。
次日林菲菲和律师直接在黄队办公室见的面。黄队很奇怪为什么前段时间查董礼怡财产的时候没查到过这些,看到文件才发现,赠与人根本不是董礼怡,而是那个律师。这些东西早就被倒了一手到了律师名下,现在只不过是又倒给林菲菲。中间的钱全让税收给赚了。律师把财产来源证明文件准备得很齐全,确实都是合法收入,没理由没收。黄队清楚和林菲菲有关的东西,林茉茉是不会让她找到破绽的。她把该做的调查取证做好,剩下的就交给林菲菲去决定了。
林菲菲和律师坐在会议室,她迟迟不签字,律师也不着急。林菲菲看那个律师很年轻,问她委托人要转的东西她就敢收,不怕沾上事?那律师老道地笑,还是说给得太多了。
林菲菲盯着她,猛不丁地问:“你是Spark的人?”
律师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那是什么?”
林菲菲看她不像是装的,很替她着急的样子,说:“你知不知道这钱如果有问题你就有大麻烦了?”
律师看她,然后有点开心地笑:“您和您的姐姐一样,都是好人。”她喝了口热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上大学和妹妹治病的钱,都是您姐姐出的。”
林菲菲捏了捏鼻梁,这段时间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叹了口气,还是坚持:“就算她帮过你,也不代表你要替她承担那么大的风险。你帮之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律师摇摇头,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不该知道的,我才能帮她。而且这些钱我确实认真核查过,董姐提供的资料很清晰,都是干净的。”
林菲菲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有点不能承受眼前这个陌生人努力替林茉茉证明这些东西是干净正当地移交给她这件事。她想说这不重要。只是林茉茉为什么谁都能在你的计划里有一个位置,只有我在外面。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能这样信任你,而我却真切地恨过你。
她用力呼吸,然后签下了莫莉的名字。
林菲菲住进那套房子的时候,李晓安帮着她搬的家。她告诉黄队以她对林茉茉的了解,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林茉茉肯定会去那里偷偷看她一次。于是黄队把李晓安调过来陪她蹲守林茉茉。她们知道林茉茉不乱伤人,胆子也是很大。
林菲菲对于她和许晓丽之间的事略有耳闻,所以很奇怪为什么她这会儿的差事是来帮自己等林茉茉。
李晓安和她一起打扫卫生,边擦茶几边说:“涉及晓丽的案件我必须得申请回避,不能参与调查。她现在身体好多了,在关押待审。其他黄队信得过的人都在忙着查案子,本来就缺人手,要是派来一直等林茉茉也太浪费了。我不能查案,又是绝对没问题的人选,来这里再合适不过。”
“而且按常理推断,我不会轻易放跑林茉茉。毕竟她回来了,晓丽的案子才能早点结。”李晓安直起身子,很坦荡地望向林菲菲,“但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做我职责内的事,晓丽做过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会陪着她。”
她们收拾好了之后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向外看。这个户型的楼层高,朝向也好,远远可以看见穿过城市的江流。快到农历新年了,江边有几个人在放烟花,孤零零地炸在空中,不响,但挺好看的。
“李警官今年打算在哪儿过年呢?”林菲菲觉得太安静了。她仍然盯着窗外的烟花,挑起了话头。
但她许久没听到回答。扭头看过去,发现李晓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每天都想见到的人正站在李晓安身后朝林菲菲一边露出灿烂的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摘下和她完全不搭的假发。
“怎么想都还是得来看看你才能放心。”林茉茉收拾好自己,眼睛亮亮地盯着林菲菲。
2025年1月23日,林茉茉终于离开了那个房间,见到了林菲菲。
(5)
虽然林菲菲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意外活泼的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姐姐,但林茉茉还是费了很多劲才向她解释清楚自己是谁以及她姐姐现在可能在哪里。被她迷晕的李晓安已经被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好好躺着,林茉茉坐在林菲菲身边喝水,渴了很久的样子。
“我在里面等你们一天了。还以为我被换走之前赶不上了。”林茉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通过上网搜索所有和TWO酒店有关的新闻后,终于用041201解锁了手机的相册,也大致推测出了林茉茉和那些新闻之间的联系。从手机里翻到的房屋设计资料她得知这个房子储藏间里有个小暗间,于是过来碰运气,正好在林菲菲搬家前进入。“幸好你还没来得及改门锁密码。”
“先等等林茉茉……我有点乱。”林菲菲捋了一会儿还是很难相信,“你说你在你那个世界里是警察?”
“是的。我妹妹也是记者。”林茉茉点点头。
“我没有要问她的意思……我是说,你是警察,然后你现在一步步基本查到了我姐姐做了什么。你没有去调查局……”林菲菲指了指屋里躺着的李晓安,“你还袭警?”
林茉茉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好朋友的李晓安,说:“也不算袭警吧。我就是让她睡一晚上。我跟晓安挺熟的,她应该不会介意。”
林菲菲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被林茉茉关起来的那段时间:“是,让她睡一晚上。这事我姐做得也挺顺手的。”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了问林茉茉:“你们叫林茉茉的是不是都带点疯。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万一吃那个药吃出什么问题,到处都有人想抓她,不止是警察。还有你,你知道这些还跑出来找我,你压根不熟悉这个世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
林茉茉看着虚张声势的林菲菲,想她果然和妹妹是一样的,生气都只是嘴硬着关心。天空中的烟花断断续续地照亮她们的脸。她看了林菲菲一会儿,果然林菲菲就不说话了,梗着脖子不肯扭头看她,盯着窗外。
林茉茉想了想,说:“我在你姐姐的手机相册里看到了你给她写的信,有点担心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后你找不到她会着急。而且我得到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推测出来的,总要亲眼看见你没事才好。”
林菲菲一下红了眼睛。她没想到那封信还是被姐姐知道了。很多被强行压在心底不去细想的情绪又翻上来,她有点喘不过气。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伸手去掀林茉茉的衬衫,被林茉茉轻轻按住手腕。
“菲菲?”林茉茉在这几天一直破解另一个自己设下的层层密码,翻看了手机里保存好的所有线索和证据。她大致知道发生过什么,所以很担心林菲菲的心理状况。她看着林菲菲的眼睛,试图安抚她:“没事的,伤都已经养好了。不要担心。你还好吗?深呼吸,放松好吗。”她握住林菲菲的两只手,带着林菲菲呼吸。她感觉林菲菲心跳得很快,情绪很激动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菲菲。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就算不知道怎么该对姐姐说,也可以对我说。”林茉茉隐约觉得姐妹分离这么多年给林菲菲留下了很严重的创伤,以至于见到林茉茉她就有很强的应激反应。她轻轻拍着林菲菲的背,想让她不要太紧绷。
林菲菲看着那张和姐姐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的脸,视线渐渐模糊。她控制不住落下眼泪。信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现在好像成了扎回自己的刀。她这么多天一直在想,睡觉也想,睡醒也想。她想她为什么那时明明那样在乎林茉茉,却又表现得像不得不恨她一样。为什么在还没有亲口问过姐姐的时候,就可以对她诛心。
“我其实不恨她的。一直都不。只是我自己都没明白。”她哽咽着,又努力想把话说清楚。“我只是没办法接受在离开我之后她过得很辛苦这件事。如果分离已经让我痛苦了,我希望她至少能如愿,不管做好事坏事,她过的生活能是她想要的。在我看到那些资料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我宁愿我是那个她想要丢开的累赘,也不敢设想她这么多年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找到我。”
她第无数次像是代入到那个残忍地长大的林茉茉身体里,感知到某种难以承受的疼痛,于是呼吸又变得很沉重。但她还是坚持要说完:“所以我以为我恨她,以为我可以在道德上谴责她。我太懦弱了,不敢承认我爱她爱得没有原则。在做出那样的揣测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很明了不是吗?我宁可她顺着自己的意愿杀人,也不愿想她只是为了活着见我被胁迫着见那么多血,而我却一直过安稳的日子。所以我认定她是自愿那样做的,我避开了我的道德责任,不肯接受自己在情感上与她站在一起的事实,却还反过来逼着她认她没有的罪。”她捂着脸,这么多天后,终于再也无法忍住压倒性的复杂情绪,“其实没那么难的。如果没有我,所有不好的事都会停在最开始,她不会有个生病的妹妹要照顾,不会为了找谁去杀人,她根本不用受这么多苦。”
“林菲菲。”林茉茉蹲在林菲菲面前,想让她把头抬起来,腰部刚愈合的伤口牵扯着有些疼。“林菲菲,你看着我好吗。”林茉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林菲菲在她面前,说着类似如果自己没有活过就好了之类的话。她想到这两天看到的那些对未来的筹谋下,藏不住的另一个自己愧疚的心。命运就是这样残酷的赌局,她送给两人无法割舍的对方,却在不幸降临时也让她们背上双份的痛苦。
“你的姐姐在吃下解药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短暂地失忆。她给所有的东西都设了密码。我解开的第一个密码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才能拿到食物。最后一个密码是现在这个房子的门牌号,她只给我留了三次机会。我在无数个对她而言重要的数字里选中了这一个,才能打开那个房间的门。你问她知不知道如果解药出问题该怎么办,我想她是有答案的。如果结果是她变成任何一个不记得林菲菲的林茉茉,变成不知道要去见林菲菲的林茉茉,她都没有给那个自己留下活路。”林茉茉看见林菲菲终于抬起头。她看着那双和自己的妹妹一样的眼睛,想起在林菲菲出生之前,妈妈给年纪尚小的她解释妹妹是什么。妹妹就是在无数颗星星中被选中的,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与她建立生命中最长久联结的那颗。她说林菲菲,你是妈妈留给林茉茉一生的礼物。
(6)
后来她们坐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无边夜色一直看到晨光熹微。
林菲菲做梦都没敢想过这样奢侈的时间,她有一整个夜晚,可以和长大后的林茉茉好好说话。看着暖红的光慢慢从江的那头爬上来,她最后问林茉茉:“所以林茉茉,这几天你有没有想过要替我姐姐去自首呢?”
林茉茉看着她有点担心的表情,笑着捏了下林菲菲的脸。她回忆道:“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孟子里的故事。孟子说如果舜的父亲杀了人,他不该拦着法官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他应该带着父亲逃到海边隐居,把天下都抛到一边。我虽然没有多赞同那堆父父子子的伦理,但我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个不了解的世界里替另一个我裁决命运。”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时候开车回那个公寓了。
“况且你姐姐应该已经有决断了。相信她的选择会是正确的。”林茉茉站起来,低头看向林菲菲。她伸出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还是摸了摸林菲菲的头,朝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注意安全,不要乱跑。这次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林菲菲抬头看她,有点不舍的样子。她听见林茉茉说:“本来想抱抱你的。但如果换做是我,这么重要的时刻被抢走应该会很生气。”本来快哭了的林菲菲笑了出来。这个林茉茉和她的林茉茉真的很像。
林茉茉走了没半个小时,躺在沙发上一晚上的李晓安抻着胳膊坐了起来,腰酸背疼的样子。林菲菲想起来林茉茉给自己留了个多大的麻烦。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见李晓安打着哈欠问她:“走了啊?”
林菲菲顿时语塞:“不是、我……”
李晓安捂住耳朵,朝她摇摇头:“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抓,但技不如人就不是我的错了。I don’t ask. You don’t tell.”
林菲菲这才意识到,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人不止那个林茉茉。
一周后黄队带着林茉茉在省局和她见面。离开房间前黄队面带歉意对她们说:“抱歉,只有一个小时。时间长了会招人注意,后面还有别的计划要商量。”说完她拍了拍林茉茉的肩膀,说:“一会儿手术室见。”
林菲菲把自己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急着问林茉茉:“不是,什么手术啊?你身体还没恢复吗?”
林茉茉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感到久违的轻松。她说:“都恢复了。她们只是要装一个确保我安全的东西,这样你们就不会找不到我啦。”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林菲菲觉得自己的心又有点悬起来。
“对不起啊菲菲,她们不让我说。”林茉茉又露出那种林菲菲受不了的愧疚表情。
她摇摇头,说没事。然后问:“去哪里也不能说吗?”
林茉茉说不能。
于是她们都沉默了。短短的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太多,可理解的不可理解的,剥去恨和冷漠的伪装,两颗赤裸的心相对后,好像只有无声的空气堪堪托住这样的沉重。
林茉茉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说:“菲菲,我见到妈妈爸爸了。”
林菲菲下意识地抓住林茉茉的手,想问点什么,说出口的却是:“真好。”她觉得太好了,命运好像都在帮她留住姐姐。
“她们说她们也很想我们。”
在告别的时候林菲菲终于和她的林茉茉拥抱。她说她从来没有恨过她。她说她知道活着对于林茉茉来说比死更难,但她想再自私一次,把过去好的坏的都忘掉吧姐姐,她要她回头。
永远对她的所有要求点头的姐姐说,她会活着回家。
(彩蛋)
林茉茉回到自己的世界时感受到左脚包裹着厚厚的石膏。躺在身边的林菲菲听见动静很高兴地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欢迎回家啊林茉茉。她看着明亮阳光下林菲菲的笑,想着再见到我的林菲菲真是太好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把林菲菲从身上扒拉下来,不敢相信地问她:“你居然晚上和她睡一起吗?”
林菲菲有点心虚,但又很大声地给自己撑场面显得很占理的样子:“你有没有搞错啊林茉茉自己的醋也吃?拜托诶你是断了腿诶,要是半夜不小心摔跤了没人看着还不是你穿回来受苦啊!我辛辛苦苦照顾都是为了你你有没有良心啊……”
至于林茉茉发现自己坐着炫彩轮椅的照片传遍调查局以及家里已经在没她的情况下把年给过完了之类的事之后又有怎样的鸡飞狗跳,都是后话了。2025年1月25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林茉茉依旧在和上蹿下跳的林菲菲斗智斗勇。
- 题记出自博尔赫斯《最后的对话》。
这个M市它正经吗?02
里头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这里是M市调查局……吗?
莫莉看了眼表,八点、早上八点。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得不怀疑调查局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如果可以忽略她们身旁的小动物们。
坐在办公椅上的杜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当社畜的潜力,不过考虑到狗爪的特点与杜宾的面部特征…它拿脸怼是不是快些?思考间还隔空比了比杜宾和狐狸哪个脸更长,杜宾完胜。
杜对琪也在这,这倒正常,作为家属偶尔探班也没人说的了什么。她家那位鲜少缺勤,今个不在实属反常。旁边有只哈士奇,脖子上还戴了个围巾,实在讲究。不过她家什么时候养的狗?杜对琪见来人后打着招呼,哈士奇搁旁边一个劲的撒娇耍贱。不得不感慨杜对琪的好...
里头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这里是M市调查局……吗?
莫莉看了眼表,八点、早上八点。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得不怀疑调查局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如果可以忽略她们身旁的小动物们。
坐在办公椅上的杜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有当社畜的潜力,不过考虑到狗爪的特点与杜宾的面部特征…它拿脸怼是不是快些?思考间还隔空比了比杜宾和狐狸哪个脸更长,杜宾完胜。
杜对琪也在这,这倒正常,作为家属偶尔探班也没人说的了什么。她家那位鲜少缺勤,今个不在实属反常。旁边有只哈士奇,脖子上还戴了个围巾,实在讲究。不过她家什么时候养的狗?杜对琪见来人后打着招呼,哈士奇搁旁边一个劲的撒娇耍贱。不得不感慨杜对琪的好脾气,这么久都没上手抽,不过瞧着其他人的神色,这中间八成有事。
站戚薇肩头的鹦鹉和窝在李一桐怀里的柴犬,莫莉用零点零一秒的好成绩猜出她们的身份。很漂亮的鹦鹉,前提是不说话。自带扩声器的调门让人实在有些担心戚薇的耳朵。相比之下,柴犬的安静显得弥足珍贵。
“李一桐小姐,您抱着田曦薇小姐挺长时间了,要不要先放下休息一下。请放心,黄队和李队虽说变成大型犬,但不会有攻击行为的。”一脸生无可恋的警员如是说道。
等等,那俩大狗是黄队和李队?那以后是不是能叫她们汪汪队?
听到警员的建议,李一桐只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两手一摊,柴犬仍然稳稳的挂在身上。嗬。在场诸位,各个都身怀绝技啊。
刘迎迎一直抱着张艺凡,从进门到现在。倒不是舍不得放下,单纯是被震撼到难以做出下一步动作。
“迎迎,你放下歇会吧。”李雪琴开口。
“啊?啊、我没事,我不累。”说着还抱的紧了些。
“…关键是你再抱紧些,她该捂死在里头了。”两人为免被其他人发现惹来麻烦,毯子裹得可严实。再不透气真就出事了。
大脑做出回应,手上终于有了动作。急急忙忙把张艺凡放出来。漏出全貌后听到好几道叹气声,大致方位在杜宾的办公桌附近。
重获自由的张艺凡第一时间去“插足”某对小情侣的二人世界。惹得某柴犬频频破防。
“别闹了!”来自在场除人以外唯一搭载语言功能的动物。大概是有些突然,亦或者是调门太高,一只在妹妹怀里就寝的狐狸被惊醒。环视四周,无事发生,继续安寝。
戚薇揉了揉一侧耳朵,也开口让她们安分。不知道是哪位的功劳,总之效果拔群。一猫一狗上桌卧倒。李一桐又开始数她俩胡子谁多谁少。
全乱套了。下班遥遥无期。小警员人看似还在,魂已然飞出去许久。有一爪将其强制拉回。
“黄队您有什么指示?”言语间灵魂浓度极低。
黄队一味摇头,用脸指着杜对琪的方向。
有人疑似黑眼圈扩散全脸。
遇到一个1111新媒体公司的‘前同事’,李仁丽自然欣喜。走到刘迎迎跟前意图叙旧却忽视当下难以交流的困境。
“咦,好漂亮的小狗狗啊?”
漂亮确实,可这小狗狗是打哪论的?
“你好漂亮,我可以摸摸你吗?”李仁丽猛猛点头后想起些什么,又看向杜对琪。
“可以,当然可以。”杜对琪脸上笑着。但那笑更像是程序计算好的。
刘迎迎道谢后放心大胆的摸着眼前哈士奇的脑袋。“你好乖啊。”
好像听到有人咬牙的声音,不知杜小姐有没有头绪。
再见故人,难免亲切。再难顾及身后人的情绪,丝毫未见两位同事的瑟瑟发抖。只一个劲的跟刘迎迎闹着玩。
“呃,看到熟人,开心点很合理是吧。”小警员试图帮上司开脱。
“嗯。对,合理。”杜对琪挤出一个笑。“毕竟天天看着我也看腻了。”
小警员拉着黄队后撤一步。我等已然尽力,至于李队,自求多福。黄队啃了口属下惨惨戚戚买来的包子,正好,不用就醋了。
泡醋坛里的不止一位。某保护动物余光瞥向刘迎迎后果断终止与柴犬的互相挑衅。三步并两步蹭到刘迎迎身边,撒娇卖萌间将哈士奇挤到了外面。同行而来的莫莉还在打趣刘迎迎动物缘好。怀里的狐狸占据有利地形遍览全局,瞥见某位老熟人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后,笑的跟人一样。是嘲笑还是狞笑?按莫莉的话讲,总之是没憋好屁的死动静。
哈士奇听到这奇怪的声音后往莫莉怀里望去,没有玩闹,没有犯病,只定定的看着倒让莫莉有些心慌。犬类的鼻子很灵,暂时变二哈的李仁丽亦然,绕着莫莉闻了闻后又蹲到她跟前,眼睛盯的更死了些。
李仁丽的异常自然没躲得过眼睛快粘在爱人身上的杜对琪。莫莉常来调查局,李仁丽也常提起。每来一次必然问及有无她姐姐的行踪。今个倒是异常的安静。且她怀里抱的那个狐狸又是打哪来的?正要问时,小警员跟黄队也往莫莉的方向去了。
“莫莉小姐,您抱的狐狸也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吗?”
“啊,它不是。它是我朋友养的,这两天放我店里而已。”莫莉尽可能的保持平静。
“出门也要带着吗?”
“实在是这货太黏人了,轰都轰不走,我也是没办法。”莫莉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我自己都烦的没办法,我哪见过这么社牛的狐狸,前两天我就一个没看住,它爬人金毛脑袋上拿人家当坐骑,我还得给人家主人赔礼道歉。一天天跟个猪一样吃吃吃,要么烦的人干不了正事,要么跑外头半天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但凡能够我都想削死它。”
言辞恳切,情感浓烈。尤其是后头几句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调查局的几位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狐狸的戏也足的很,窝在莫莉怀里耍了会赖,猛的跳到李仁丽的身上,扒拉人耳朵玩,又站人脑袋上招惹个子更高的黄队。玩了一会似是觉得没意思,从李仁丽身上跳下来去勾引刘迎迎了。狐狸身躯灵巧,张艺凡防不胜防,气急败坏的跑过来告状。莫莉刚给调查局以及杜对琪这边道完歉,又被张艺凡扯着“主持公道”去了。
乱成一锅粥了,谁饿趁热喝了吧。
一个不留神,田曦薇又死死扒在李一桐身上不撒手;戚薇跟张雨绮聊天一个声大一个耳朵越来越背;李雪琴捂着耳朵往远了坐,一个劲的叹气;张艺凡又朝着刘迎迎撒娇打滚,调查局的地都干净了不少;莫莉拎着狐狸连削带骂,场面惨烈异常。
杜对琪此刻正坐在李仁丽的椅子上,安抚某个哭的一颠一颠的哈士奇,走心安慰不超过两秒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士奇颠的更凶了。
“你说说你,哭个啥嘛?不就是让小狐狸咬了耳朵还薅掉了一撮毛嘛,你看黄队,人不也没事,又搁那悠哉悠哉的啃包子呢。”
埋头干饭的黄队猛一抬头,这里头还有她的事?杜对琪无视黄队颇有些幽怨的目光,一个劲的给李仁丽顺毛,小声嘟囔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先哭上了。”哈士奇不语,只一个劲往杜对琪怀里钻。
小警员默默叹了口气,添堵的领导哟,您人形保不住,人事也一点不干啊。鬼心眼一点都不少,指望这一通闹让杜对琪不再跟她计较呢。小警员看着不靠谱的领导,又回头看了一眼相对靠谱的领导,正巧对上眼。哈,等着瞧,变回人形后定要联合黄队好好参你一本。
刘迎迎看着闹哄哄的调查局不由得笑起来。“我之前很怕来调查局,不过今天真的好热闹啊。”
可不是,都快变成动物园了。
“1、2、3…”刘迎迎数的很慢,声音也不大,可莫名的让人心惊。原本吵闹的调查局霎时安静。
“…6、7……8。一共八个小动物呢。”
众人心下更是一惊。小警员数了又数,加上莫莉怀里那只不知底细的狐狸一共才七个,这八是从哪冒出来的?可刘迎迎神色又不似作伪。曾听丽姐说过,这孩子很不擅长说谎。
“迎迎啊,你、你会不会数错了?”李雪琴强打精神开口,任谁都能看出这姑娘快精神出窍了。
“没有啊,我没数错的。”说完还朝李雪琴浅浅一笑。
安慰效果几何无从知晓,恐怖效果拔群。在场众人,是人形的鸡皮疙瘩掉一地,动物形的毛直接炸的飞起。
“刘、刘小姐,你说的那个‘8’是在哪啊?”杜对琪颤巍巍的开口。
刘迎迎指了指角落。“在那呢。”众人往刘迎迎指的方向一看,一直猴子静静的蹲在角落,见人齐刷刷的盯着她看还举了举手。
“妈呀。”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最大的声音来自某位尊贵的鹦鹉。戚薇揉了揉耳朵。“好了张小雨,小嘴巴,闭起来。”不容其反驳,伸手捏住鸟喙。鹦鹉不爽,翅膀不住的扑腾。
李雪琴稍加思索:“戚哥,你说小雨姐姓张,她现在又会飞。能不能暂时叫她张飞啊。你看,除了颜色对不上,其他基本吻合。”
张雨绮奋力逃脱戚薇魔爪,又扑腾两下翅膀。酝酿半天只挤出来俩字:“滚蛋。”
“好嘞。”
调查局的几个倒霉鬼没空顾及这边的小闹剧。几个对了半天账愣是没察觉啥时候混进来了一只马喽。连人带狗齐齐推着杜对琪往马喽跟前去。
“为啥是我?”
“您富有亲和力,相信一定能跟她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能信才有鬼。是真不拿她当外人。杜对琪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马喽跟前。“你、你好啊。”
蠢事干的不算少,今天出奇的多。马喽倒是情绪稳定,抓着杜对琪的袖子就往电脑边走。
调查局的几个给空了位置,随即躲得飞远。杜对琪越想越气,薅着李仁丽脖子上的围巾就往跟前拽。调查局另外两位只赠予同情的目光。
杜对琪安顿了马喽。还得接着往下问。毕竟这间办公室的门自李雪琴她们进来后便一直是关着的。
“那个、你叫什么呀?”
马喽在黄队已打开的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档。手法熟练,一看就是人变得,搞不好还是个社畜。杜对琪只在心里吐槽。
灵长类动物的手爪比犬类的灵活的多。打字误触的概率也小些。但毕竟不是人手,难免有些僵硬。马喽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还没敲完就听到杜对琪来了一句:
“呲呲?你为啥叫这么个名啊?”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好像从一只猴脸上看到了伤心。
马喽同志愤愤的敲了下回车。
“啊!游总监!你咋也变成这样了?”杜对琪很想一下敲晕自己。今天一天碰到的邪门事多的离了老谱。“您啥时候过来的呀?”
【戚薇她们后头】
……一点儿没发现。黄队回头看了一眼不靠谱的下属。
“别看我,我那时候让你支着给你买饭去了。”
又看了一眼更不靠谱的同事…同事一门心思盯着杜对琪。嘁,见色忘友。
游总监欲哭无泪。天知道进来会看到一堆动物开会,还都成双成对。除了一只看起来凶凶的杜宾。出于恐惧,游茴英没敢上前。人形警员拎着早饭进来,两只大型犬情绪更加亢奋。哈士奇叼着其中一份往杜对琪身边走过去,大个的杜宾只一味干饭。戚薇跟一只漂亮的鹦鹉拌着嘴,李一桐怀里揣着一只柴犬偶尔拦会儿一人一鸟的嘴仗。想跟那个人形的警员解释一下自己的处境,但看着她命比自己还苦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再给她添乱。遂拖到现在。
“cici姐,我有点好奇啊。你是咋过来的呢。”雪琴说话少,但每次都特别的精辟。
【打完电话去公司请假,全总送我过来的。】一时不知道是变成猴还要去公司的游总监命更苦,还是大清早就在公司看着手底下最忠实的员工变成马喽的全总命更苦。
“其实全总人真挺好,她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居然没把你扔出去。”
……
确实是好领导。
来自M市调查局最靠谱存在的认可。
蝴蝶
李仁丽x杜对琪
灵感来源:洛天依《蝴蝶》
(是一篇惊恐发作反复听歌的产物😭)
“一杯美式打包,谢谢。”
李仁丽拿着小票坐到咖啡店的角落。
白色斑点蝴蝶盘绕着棕色栏杆围起的花坛,叫不出名的小花挤在修剪妥帖的灌木。李仁丽托腮盯着蝴蝶出神。
手机亮了。
“你上次让我帮你找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我找到了,不过你确定她真的愿意去吗?”
李仁丽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手指停在键盘上方足足有两分钟。
“五十七号——您的美式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小票取餐离开。
她最近在查案子经常加班,说来明明把杜对琪接到家里是为了方便照顾她,结果她的工作性质反倒让对方经常留守空房。
想起来两个人刚开始......
李仁丽x杜对琪
灵感来源:洛天依《蝴蝶》
(是一篇惊恐发作反复听歌的产物😭)
“一杯美式打包,谢谢。”
李仁丽拿着小票坐到咖啡店的角落。
白色斑点蝴蝶盘绕着棕色栏杆围起的花坛,叫不出名的小花挤在修剪妥帖的灌木。李仁丽托腮盯着蝴蝶出神。
手机亮了。
“你上次让我帮你找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我找到了,不过你确定她真的愿意去吗?”
李仁丽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手指停在键盘上方足足有两分钟。
“五十七号——您的美式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小票取餐离开。
她最近在查案子经常加班,说来明明把杜对琪接到家里是为了方便照顾她,结果她的工作性质反倒让对方经常留守空房。
想起来两个人刚开始恋爱那段时间,她有空就会去杜对琪家接她出去兜风,她们去动物园、水族馆、湿地公园……哪怕是一起逛街、去超市采购,杜对琪会在人多的时候忽然牵起她的手,等她回看过去,对方又害羞地笑着说“没事”。
出乎意料地,阿姨知道她们俩的关系后很不能接受但也没拦着她们来往。
后来她提出同居,同样很让人意外,她本来以为杜对琪会反对一段时间,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就像迫切想从家里逃走一样。
她下班会回去给杜对琪做饭,不在的时候有提出过给杜对琪请保姆。
“不用了,没手的人都能活得很好,我这不过才缺了一只手。”杜对琪满是干劲,坚决否决她的提议。
刚开始李仁丽还会担忧,后来杜对琪倒也真有模有样能把自己照顾好,偶尔她回去晚了还能吃上对方做的晚饭——虽然单调简单了点。再后来,杜对琪尝试出去找工作,可她缺了一只手,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你可以待在家里写作的,你以前不是想当作家吗?”李仁丽把又一次应聘失败的杜对琪从颓废的沙发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反复亲吻她的头发。
杜对琪淡淡回了一句“我现在不喜欢写作了”。
干了多年警察的李仁丽即使在感情上再迟钝对人的躯体反应还是很敏锐的,即使杜对琪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忽然停顿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的违心。
李仁丽不想逼她,对方是爱人不是犯人,她总不能揪着杜对琪问一大把“你明明是喜欢写作的”然后再进行长篇大论的开导,即使最终结果可能是杜对琪真的开始写作了,在这种近乎胁迫的行为下谁又能确定她是真的快乐而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期待。
她又一次低下头扎扎实实吻上杜对琪的头顶:“不写就不写,那你就好好享受生活,我养你。”
“那怎么行,治疗我的脸已经花了你很多钱了。”
杜对琪被狠狠箍紧脖子亲到说不出话。
“什么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李仁丽咬住她的耳朵严厉纠正。
“好好好,那我就享受被李警官包养的生活了。”杜对琪缩着脖子讨饶。
话是这么说,杜对琪根本没放弃找工作的想法,只是在努力很久无果后认命拾起写作,但她其实也没写几个字,因为李仁丽回家后看到叠放整齐的A4纸只有头一张写着零零散散的句子。
空洞、玄妙、无厘头。
痛苦、昏暗、无意义。
这是第一次李仁丽被迫将“杜对琪”和“许晓丽”分开看。
许晓丽喜欢写文章,以前在一家思立中学时李仁丽就常被她绑架读自己的小说,还非要给出自己详细的读后感。
“哎呀,到底怎么样嘛~”许晓丽搂住她的脖子前后摇动,脸颊软绵绵的肉贴在她脸边,猫儿撒娇似的声音直接让她听麻了半边身子。
可爱的事物容易让人产生坏心思,李仁丽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矫揉造作地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即将侃侃而谈的姿态举起许晓丽写小说的B5本子,本子封面是白色小猫,看上去和某人如出一辙。
“我觉得吧,有待加强。”
“啊……写得很差吗……”
如愿以偿听到她可怜兮兮哀嚎的李仁丽压不住向上顶起的嘴角。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她的脖子,不安分的手拨动她拉起校服的衣领,许晓丽缠在她身上乱哼以示失望,奸计得逞的李仁丽忽地起身挣脱,留下一句“我去洗把脸”落荒而逃。
“诶你去哪儿,马上要上课了!”许晓丽在身后喊。
李仁丽狂奔至厕所,打开水龙头直捧水往脸上浇,校服领口都湿了一片。她捂住通红发烫的耳朵,画面不断在脑海闪回,紧接着整张脸烧得滚烫。水珠顺着耳边的碎发淌下,打在颤动起伏的胸口,从左心口泛起的痒意很快扩散到全身,她抬手抓挠后脖子,鼻尖因这种异样感开始发酸,泪腺也有苏醒的迹象。
这种情绪叫“喜欢”,她第一次意识到“喜欢”的体验感其实没有那么美好,心脏悸动时牵起皮肤的痒,就像某只小猫拱她后脖子时头发搔在皮肤上的感觉。
李仁丽平时算迟钝的人,意识到“喜欢”这件事却很快。在她们的感情上,许晓丽才是那个迟钝的人。
她想起许晓丽小说里的描写:“这是一种别样的梦幻感,她被粉色泡泡包围,仿佛置身于浪漫至死的童话。”
许晓丽的文采其实挺好的,李仁丽由衷夸赞道。她似乎总有各种各样奇妙的想法,致力于在笔下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温馨烂漫的世界。她的人物是阳光的、开朗的、温柔的、眼中常含笑意的……各种各样的,没有反派,一如她十六年的人生平淡美好。
在世界的温柔以待下恣意生长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烦恼,她是天使降临般干净圣洁,人间的恶意污染不了她。她永远有一双天真爱笑的眼睛,是死亡也会花团锦簇、蜂蝶起舞的存在。
体验是写作很重要的一环,作者的文字和本人的经历高度相关,就像当年尚未喜欢过毕盛的许晓丽对爱情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现在的杜对琪再也写不出同样的文字。
遍地残血的森林、泣血哀号的枯树、昏黑蔽日的乌云组成她仅剩的风景,她的生活只剩黑色,即使将那些赤橙黄绿靛蓝紫一股脑都倒进去也只有黑色。
她同样爱笑、同样美好,甚至葆有对生活的希望,断手后还能积极向上地生活……李仁丽能举出一大串证据证明她仍是那个“许晓丽”,甚至刻意欺骗自己来证明她是“许晓丽”,因为承认“杜对琪”的代价太过沉重。
“杜对琪”这三个字意味着十四年的折磨,意味着一个她即使感性上不愿意相信理性上也不得不认可的结果——杜对琪是个好演员,她和所有人间隔着电视屏幕,屏幕前是热情温暖的小太阳“许晓丽”,屏幕后是破碎残缺的“许晓丽”。
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演一辈子,懈怠时总会露出马脚,只是这一脚踹得李仁丽生疼。
一开始杜对琪因为整容后遗症经常失眠,半夜疼醒只敢掐自己的肉不想打扰李仁丽睡觉,李仁丽心疼极了,三令五申让她下次疼醒就把自己叫起来并驳回了对方分房睡的提议。
后来脸治得差不多了,李仁丽以为她们的生活真正步入美好的新阶段,没想到杜对琪还在失眠。刚开始她不知道杜对琪睡不着觉,她平时工作忙,晚上基本抱着对方转头就呼呼大睡,有一次加班到很晚发消息让杜对琪先睡,回到乌漆嘛黑的家后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她就想看看杜对琪睡得踏不踏实再去洗澡。
杜对琪背对她,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左手掐紧右臂,残缺的右臂按住左心口,整个人剧烈发抖,黑暗中分明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气声。
杜对琪状态不对。李仁丽赶紧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杜对琪砸进她怀里。力气很大,砸得她肋骨都疼。
“怎么了?做噩梦了?”李仁丽抱紧她给她顺气,后者把头埋在她怀里哭得昏天黑地,连一句清晰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怕,我在。”
杜对琪瘦得有些过分,缩在李仁丽怀里看起来小小一只,纤细骨感的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腰不放。李仁丽右手认真整理对方凌乱的头发,左手拍着对方的背部,贴近杜对琪耳边轻声安抚。
大约过了一刻钟,杜对琪情绪平复下来,有点尴尬地别开脸道谢。
“我先去洗个澡?”李仁丽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吻住她的耳朵,得到对方的点头同意后起身。
热水浇在头上让李仁丽的大脑重新恢复清醒,得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毕竟有前车之鉴,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杜对琪第一次做噩梦失眠,她大概率和之前一样在无数个晚上吓醒又不敢叫醒她。
李仁丽此时此刻不仅是心疼,更盛的失望笼罩着她。她不断回想她是哪一点做得不够好才让杜对琪如此缺乏安全感,甚至连依赖她都做不到。
她又想起杜对琪写的那寥寥几行字。
“你连对我也要藏起情绪吗?”接二连三的质问不断盘旋在李仁丽的大脑。“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礼貌客套的谢谢,诚惶诚恐的隐瞒……她的信心和耐心被彻底击碎。
重逢后从来没有对杜对琪发过火的李仁丽崩溃了。
房门被轻声推开,杜对琪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亮。
“睡不着了?”李仁丽没有走向她,而是停在门口。
杜对琪扭头看她,乖乖点头。
李仁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无异。
“我们谈谈。”
“你明天还要上班……”
“我们谈谈。”李仁丽倚在门上,双手抱胸,眼神无法控制带上胁迫的意味。
杜对琪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手指抠住床单。
李仁丽看她这样心里窝火,语气难免极端起来:“今天这种情况发生几次了?”
杜对琪埋头不敢说话,肩膀小幅度颤抖——生气的李仁丽很可怕。
高中时期的李晓安唯一一次生气就是那次没接她电话,那场事前争吵对许晓丽来说也毫无威慑力,因为李晓安从来不是严肃的形象,她是活泼生动、好玩耍宝的。
现在的李仁丽每天和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她又爱穿一身黑,只消往哪儿一站就可叫周围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她刻意放低身态显得平易近人大抵是只有调查局的同事们敢接近她了。李仁丽对杜对琪从来是笑容满面柔情似水,这让杜对琪都快忘了这人是警察的事,更别说害怕她了。
杜对琪坐在床边像受审的犯人。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李仁丽走到她面前,“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杜对琪鼓起勇气伸手扯了扯她睡衣衣角:“你别生气,我错了……”
“错哪儿了?”
杜对琪咬住下唇,眼角抽动抖落下几颗泪珠,声音含糊不清吞在嘴里:“我就是……就是过不去……我有努力过,可是我过不去,我忘不掉……我只是过不去而已……”
李仁丽好想再给大脑接几台主机,她这匮乏的算力实在理解不了杜对琪在说什么。
杜对琪抽抽搭搭哭了半天,最后给石化的李仁丽砸了记陨石。
“我们要不还是分开吧……”
李仁丽裂开了,好看的眉毛压在上眼睑,下意识想吞咽唾沫却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头难以下咽。
怎么就跳到分手了?
刚才的生气全没了,因为她调动所有的脑细胞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剧情转变的,就像上一秒主角刚中五百万大喇喇走大马路上下一秒来了辆卡车给人撞飞一样荒诞。
有一种范进中举后疯了一样的荒诞。
要是给这段剧情发网上,她一定是和女朋友分手分得最冤枉的第一名。
“你等等……从头说,我没搞懂,”她蹲下身,指尖抹去晶莹的泪花轻轻抚摸杜对琪的脸,“我很笨的,你要慢慢说我才能懂。”
半截小臂被李仁丽握在手里,掌心温热熨烫杜对琪不安的心神,她仿佛上一秒还漂在荒无人迹的血色海洋随着涌起的浪涛起伏,下一秒就飘到鸟语花香的云间小屋。
“我经常会梦到过去,”杜对琪试图均匀平缓地表达清楚她的体验,肺中涌出的空气被强行逼回胸腔反而使她不可控地提高声音,“每次、每次拿起笔时我的脑子里就会反复播放那些画面……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的大脑……”
李仁丽叹了口气,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怕你觉得我只是在小题大做,怕你觉得我太敏感……没有人会愿意做另一个人的情绪垃圾桶的……”
“许晓丽,”李仁丽打断她,将右手手指挤进她左手指缝牢牢抓紧,“我们是恋人。”
“可我不想消耗你的情绪,你每天上班那么累,下班如果还要处理我的情绪问题……”
“那是我乐意的,”杜对琪被扯进怀抱,对方在她耳边轻声感叹,“我希望你对我发火、诉苦甚至是无理取闹,我需要分享你的痛苦而不只有快乐。你什么都不对我说,我感觉不到我对你的价值,好像没有我你也能好好过,好像我根本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杜对琪埋在李仁丽的颈窝拼命摇头,“我是担心你会觉得麻烦。”
她被扯住后衣领拉开,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被轻轻叼住。
“那我就每天清空自己来接住你的情绪。”
“你确定她愿意去吗?”李仁丽反复在脑海里盘这句话。
她不确定啊。
杜对琪失眠太过严重,过去的创伤已经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她需要心理咨询师的介入。
李仁丽路过街角的甜品店时顺手买了一份蓝莓千层。高中的时候许晓丽喜欢吃,这么多年了,杜对琪仍然很喜欢蓝莓千层。
千层的重量拉在手中,李仁丽忽然意识到时间无法带走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创伤。创伤是一场巨大的熵产,事态永远朝更混乱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犯的最大的错误是所有人都认为伤害过去了就是翻篇儿了,似乎受害者很快就能投身于他们所谓幸福的生活,所有人执着于解决的是“事态”而非“伤害”,有的人会认为一件事情的结束意味着问题的终结,而往往结束之后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比如奴隶主被打倒了奴隶就站起来了吗?
存在必然留下痕迹,那些烙印在受害者思想中的顽固钢印并非伴随加害者倒下而消失。
对于杜对琪,出于自己的职业,李仁丽不想去思考那种情况,她并不想目睹爱人沾上鲜血并因此阵营对立,当她知道杜对琪没能杀死毕盛时反而松了口气。然而她如今不得不思考那种情况——或许对于杜对琪而言,毕盛死不是最好的结果,毕盛死在她手上、在众人前砸成烂泥才是最好的结果。她要的解不是“毕盛死”,而是“报仇”。
一个宁可冒巨大风险也要报仇的人,一个即使是死也毫不畏惧的人,她的性格早就不可能和当初一样阳光。生长在阳光和煦的春花杀不死人,苟存于无尽地狱的荆棘才能杀人。
时间常常带给李仁丽一种杜对琪仍是许晓丽的错觉,或者说杜对琪面对李仁丽时仍和以前一样,甚至多了点退避怯懦。
陈队曾经问她:“如果杜对琪真的杀了毕盛你打算怎么办?”
她躲开陈队冷静严肃的眼神舔了舔嘴唇:“没有这种如果。”
坦白说,作为一名警察,她这个答案可真是烂透了。
现在想想,她们俩很有默契地在彼此之间埋下一颗一颗雷,不约而同维持浅显的幸福,很多问题应该在确定关系前就应该开诚布公谈一谈却硬生生拖到现在。这事怪她,杜对琪那个状况根本不可能主动跟她提这些,而且自从上次就噩梦问题吵过一次后杜对琪也没能做到完全依赖她。
编造虚假的谎言欺骗自己,刻意忽略掉很多本该想到的杜对琪可能发生的问题就为了让自己心理上过得去些,李仁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任性。
蓝莓千层被搁到鞋柜上,李仁丽俯身换鞋,听到动静的杜对琪走出房间朝她走去。她换好鞋拎起塑料袋,她们停在餐桌前和往常一样亲吻,杜对琪扯住她腰间的衣服,在她收回脑袋后又不依不饶追上来亲,左手不太乖地移到腰带上轻轻拉扯。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窗台上飞了只蝴蝶。”
“没飞进来吧?”李仁丽把她揽进怀里,“所以是害怕了?要不要我把它赶走?”
杜对琪摇了摇头。
李仁丽又吻上她的前额:“我给你买了蓝莓千层,快吃吧。”
杜对琪拆开勺子一小块一小块挖着。
李仁丽捏紧衣角,忐忑地开口:“我这几天想了想,我要跟你道歉。”
杜对琪错愕地抬起头,勺子被慢慢搁到一边。
“是我一直在逃避问题,总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你自己慢慢就会好,我从来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想法,没有试图理解你。我一直在想,我真的关心你吗?为什么之前你每晚失眠我都注意不到?我要你信任我要你敢于向我表达,但我做得不到位,我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了,关心你、照顾你、不对你发火,但我都没有好好听你说过……我想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好好理解你的想法的话是不是你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杜对琪忘记了咀嚼,嚼烂的蛋糕糊在嘴里,嘴角控制不住往下压却被她强行拉起呈现出扭曲的笑,泪花含在眼中,她含糊不清地反驳却更像感激。
“你做得很好了……除你之外再也没有人愿意理解我了……”
杜对琪同意去看心理咨询师了。她的情况有些许好转,甚至主动动笔想写些什么,但是拿起笔还是痛苦万分以至头痛欲裂。
没关系,慢慢来,有进步就行。李仁丽这样安慰自己。
好好好推理社又要执行卧底任务了。
最近有个特别火的画家阿林在M市开画展,戚薇她们不知道从哪里整来的票塞给她两张。戚薇本人是这样表示的:“我们要去执行任务也没机会看了,正好丽姐你不是说琪琪写不出作品嘛,你跟她去看看呗。”
李仁丽寻思也是,那就去呗。
这次画展的头号作品是阿林新作《蝴蝶与花》,该作品以忧伤的蓝色调为主,极具特色的笔触勾画出让人惊心动魄的悲剧——撕裂破碎的蝴蝶掉落在恰好绽放的鲜花。
李仁丽对这些艺术没什么见解,在她眼里这些画都长一个样,她看到《蝴蝶与花》的第一反应是“这蝴蝶真惨”。她以前还怪喜欢蝴蝶的,喜欢抓它们玩儿。
倒是杜对琪从看到《蝴蝶与花》的第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这画上有什么神奇的吗?李仁丽好奇地打量,她皱着眉头使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杜对琪沉迷其中,眉毛一会儿绞在一起一会儿舒展开,嘴唇一会儿颤抖一会儿又咬住下唇,两行眼泪沿着脸颊淌下。
李仁丽凑到她耳边问:“你不是害怕蝴蝶来着?”
杜对琪没理她。
李仁丽觉得这可能是搞文艺创作的人的共感吧。有一说一,这些创作家心里弯弯绕绕的,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倒觉得艺术家的心才是海底针,这不,她的心思就很简单,杜对琪的心思就很复杂。她毫不夸张地认为从杜对琪的外表走到内心如果有一条路的话这条路上绝对不止九九八十一难,也就只有她才能走到终点,别人肯定都走不到。
“您好,您很喜欢这幅画吗?”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短发女人走到杜对琪面前。李仁丽转头看过去,那女人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杜对琪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
“这幅画似乎很痛苦又很幸运。”
“嗯,”那人欣慰地笑了,“我是这幅画的作者阿林,能和你聊聊吗?”
杜对琪被阿林带走了。
李仁丽不信邪地盯着画看——她怎么就看不出半点“痛苦又幸运”的东西?她扭头,那两个人在门口聊得正欢,一个穿着清新淡雅的白色连衣裙,一个穿着jk衬衫打着棕色条纹领带扎着丸子头,两个文艺范十足的人看上去极其般配。李警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皮衣和黑色马丁靴,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的。
烦闷的李警官在画展里绕圈子,最后索性就靠在柱子上盯着那俩聊天的人。
杜对琪背对着她,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
“好烦,”李仁丽掏出手机戳着屏保的杜对琪在心里噼里啪啦一顿骂,“难得今天有空跟你出来看画展,你还去跟别人聊天聊那么开心。”
生气的李仁丽决定略施小惩,比如半小时以内不理杜对琪。
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做不到的。
杜对琪不知道和阿林聊了些什么,整个人的情绪一会儿低落一会儿释怀,一会儿还会不自觉笑起来,看上去轻松很多。
李仁丽已经很久没见她这么放松了,一高兴就把惩罚的事抛到脑后,也跟着乐呵呵笑起来。
“晓安。”杜对琪望着远方的蓝天忽然叫她。
“嗯?”
“你说,如果我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该怎么办?”
李仁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老老实实给出答案:“那我就陪你走一辈子,这辈子不行下辈子继续。”
“嗯,”杜对琪眯着眼睛笑了,依然看着远方,“带着痛苦走下去啊……”
太阳渐渐落下,影子在身后越拉越长。
留个区给我胡说八道:
“如果你无法忘记痛苦的话,就带着痛苦走下去吧。”不记得在哪里刷到这句话的了。
总的来说这篇估计不如上一篇,上一篇的反馈是我没想到的,所以这一篇写的时候会很害怕不如上一篇(而且我有尝试换风格写,成不成功就不知道了)。
其实本来这篇早就该写完了,但我写得太痛苦了(不是因为她俩,是因为我真的很痛苦),我朋友还催了我半天说“你快写啊”,我说写情感这事对我来说太难了,就,让我个ti人写爱情不如让我撞墙(不是说ti人写不好爱情,只是我写不好),我写感情线会特别痛苦,我跟她的说法就是,一写到感情就开始胡编乱造并且希望这场胡编乱造天衣无缝,而且我拖得要死😂
我写到后面就彻底崩不住了,反正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后面写的什么玩意儿,但随便吧,我摆了。
怎么说呢,我写东西一般是话题性的,比如我有什么东西想讨论就会写一篇,而且我写的那些基本上不能发,比较黑暗风格。所以其实上一篇就不是我的舒适区,上一篇纯粹是情绪爆棚吃不消了到了卸货的时候搞出来的,本来打算那一篇就结束了不写了,但是惊恐障碍又犯了听了一堆歌然后就又有想写的东西了,但是现在情绪又过去了所以写得很困难。
希望大家不要被我突然闪现的ti创四😂
说点正经的吧。
这一篇说是cp文,可能说是以李仁丽视角看杜对琪的转变过程比较合适,所以以她的视角杜对琪身上会存在很多疑点,谁让我作死本来一篇完非要拆成两个视角,我大纲都写完了,现在我甚至想转手出去让别人写,我昨天还跟我朋友说写感情线要写吐了(其实也就这一篇上一篇),接下来不想再看见感情线了,想回舒适区待着。
杜对琪这个人设对我来说堪称完美,是可以单拿出来做女主的程度,而且她的成长线有很多地方可以补充,她的前后转变、人物内核等等,我个人觉得毕盛这事没这么容易翻篇,因为她已经走到复仇三次这一步了,她的精神应该会遭到重创,其实我本来安排的情节是神经症,后来真写到的时候就有点不忍心了。怎么说呢,神经症这个事太残忍了,她基本上就一辈子走不出去了,所以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有关剩下的想法跟下一篇发吧,但是下一篇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就不知道了(悲)。
然后就,其实所有人的评论我都会看,但是我不太回,我太i了(悲),很感谢大家喜欢上一篇吧,这一篇就随缘。之前有人问我能不能微博也发一下,就我不用微博,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就把文搬去微博吧,谢谢各位了。
其实大家不用叫我老师啊太太啊什么的,我诚惶诚恐呐各位。
最后来说说灵感,洛天依的《蝴蝶》是24年刚出的,当时我听到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强烈的被理解了的感觉,它不是一首讲爱情的歌,它很治愈。我就想“理解”“误解”,我认为大多数人的苦难是被误解的,然后就写了。目前也不能肯定地说我想写的是什么,因为我思维太跳脱了,经常写着写着就跑题(悲)。
最后还是很感谢大家的喜欢,有缘再见(如果有的话)😉
我想……
李仁丽x杜对琪
言语混乱预警(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太想写了😭)
(可能有点ooc了😢)
推理团五人离开年年友娱乐城的路上,戚薇又想起那张被小心翼翼叠成千纸鹤的便利贴。
“我想……”
想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察觉到戚薇周遭明显悲伤的氛围,张雨绮忍不住发问。
戚薇回过神,剩下三个人一起看向她。
“杜对琪在那张便利贴上写的那句话:‘如果再见面,我想……’她想做什么呢?”
“道歉吧,”喝掉五人份中药的小雨姐如是回答,“晓安是她这么好的朋友,她肯定对自己没有听劝感到很抱歉——这个毕盛太不是人了!”
话题顺势拉到毕盛身上。
那只精巧的小千纸鹤就像从推理团身边飞走,暂时没有人......
李仁丽x杜对琪
言语混乱预警(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太想写了😭)
(可能有点ooc了😢)
推理团五人离开年年友娱乐城的路上,戚薇又想起那张被小心翼翼叠成千纸鹤的便利贴。
“我想……”
想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察觉到戚薇周遭明显悲伤的氛围,张雨绮忍不住发问。
戚薇回过神,剩下三个人一起看向她。
“杜对琪在那张便利贴上写的那句话:‘如果再见面,我想……’她想做什么呢?”
“道歉吧,”喝掉五人份中药的小雨姐如是回答,“晓安是她这么好的朋友,她肯定对自己没有听劝感到很抱歉——这个毕盛太不是人了!”
话题顺势拉到毕盛身上。
那只精巧的小千纸鹤就像从推理团身边飞走,暂时没有人能分心思考折起它的人在它身上倾注的情感,忏悔、怨恨、想念还有……或许是爱,她们还有下一个挑战要面对。
所以,杜对琪,你想做什么呢?
李仁丽趴在杜对琪病床边睡觉。
她刚把晓丽妈妈劝回去,老人家见到女儿的模样心头大恸,眼泪簌簌流下,抓住女儿仅剩的手不住和昏迷中的人道歉。原本阿姨要留下来照顾女儿,李仁丽百般保证自己会照顾好晓丽才让阿姨同意回去休息。
老人一步三回头,短短几步走了有十多年。
杜对琪向来浅眠,整容后常会在夜里被疼痛折磨醒,这一觉倒睡得格外安稳。
李仁丽紧紧握住她的左手,高马尾乱糟糟地顶在头上。
杜对琪做了个梦——其实她分不清这是梦,这个梦格外真实又美好,一时让她忘记醒来,她更希望梦里是现实。
梦里没有毕盛,李晓安穿着新买的小白鞋在她面前蹦蹦跳跳,被她拉到路崖上坐时还吐槽两句“小白鞋弄脏了”。她把那个苹果挂件送给她,问:“如果你收到这样的礼物会喜欢吗?”
李晓安仍然和以前一样的回答,用肩膀怼了怼她:“当然喜欢了,毕竟这么可爱。不过你要送给谁?”
这一次,杜对琪没有忽略面前人眼中的期待。
“当然是给你的。”她说。
李晓安笑着和她说谢谢,不为人知的心思被藏进放肆笑容后难以被注意到的泪花。
那点细碎的泪花还是被她发现了,所以她前倾身体抱住这人的脖子,鼻尖嗅到对方好闻的洗发水,眼泪忍不住滚落。十四年的酸楚涌上心头,她抱得越发紧,直到李晓安简直要被勒得透不过气。
画面一转,她忽然掉到李晓安面前,晓安气冲冲向前走。
杜对琪急忙追上去。
“怎么了晓安?”她伸手去抓她的手,被甩开了。
“我问你许晓丽,你就这么喜欢他,他约你你就去?你知不知道我会……”李晓安恼羞成怒转身跑开,通红的耳尖昭示她的想法。
你会什么呢?
杜对琪在十四年中无数次想问这个问题:李晓安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她隐约觉得这句话很重要。后来她知道答案了。
在每一个疼痛到无法入眠的深夜,在每一个被噩梦折磨的凌晨,她会忍不住登录以前的账号看曾经她和晓安的日常。她一遍遍看那些视频,按下暂停键一字一句对屏幕中的李晓安哭诉她的痛苦,仿佛这样对方就还在她身边。那张李晓安写下“我想当警察”的字条被按在心口,她幻想被对方拥抱的感觉,皱起鼻子使劲闻她洗发水的气味。
冷冽的空气逼她清醒。
她遂在孤独与痛苦中交织出无厘头的绵密的怨恨,很想将头埋进曲起的膝盖,整容的病痛却叫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委屈地哭。
“就因为我不听你劝你就要抛弃我吗?”
“你不要我了,李晓安,我恨你。”
她没有喊出声,她的后悔始终压过怨恨。她知道李晓安在给她留言,每一条她都认真看过,很多次都忍不住想回复,打了长长一段又删去——为了复仇她什么都不能说。
李晓安为她把名字改了。
饶是她再迟钝,那些看过千百遍的视频她迟早也得看懂。
她懂了李晓安在她提到结婚时略显不悦的表情,懂了那人在听到自己喜欢毕盛时失落强撑的笑容,懂了那句“我会”后头到底接着什么。
可她懂得太晚。
她埋怨起李晓安为什么不早跟她说明白,只要她表白自己一定会答应的,哪还会有毕盛什么事。
真的会答应吗?杜对琪问自己。现在的杜对琪后知后觉意识到李晓安对自己的重要性,可当初的许晓丽对李晓安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她一心吊在毕盛那个人渣身上。
等她读懂李晓安的感情,爱和悲剧水到渠成。
于是她把失去晓安的恨毫不犹豫加到毕盛头上。如果不是毕盛,她现在还可以自由地牵起李晓安的手听她说没说完的话;如果没有毕盛,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她会和李晓安去彼此的大学窜门,如果运气好,她们俩还会考同一个城市,在校外租个小房子一起生活;如果不是毕盛,她不会让妈妈失望以至于有家不能回……
每复盘一次她对毕盛的恨就加一码。
杜对琪追上李晓安的背影将她狠狠抱住,胸腔吸满令她怀念的洗发水香味——其实她现在也是这个味道的,缘着太过想念晓安,她把洗发水的牌子换成和她一样的。
“只有你。”
“什么?”杜对琪能感觉到李晓安的颤动。
“我只喜欢你,不喜欢其他人。”
李晓安转过来不可思议地面对她:“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点点头:“是。”
李晓安激动地回抱她。这是她想念了十四年的拥抱。
杜对琪闭上眼睛享受久违的拥抱。
周遭浓郁的消毒水味弥散,她的头很晕,沉重滚烫的眼皮很难睁开。李晓安的怀抱是什么感觉来着?她早就记不清了。她忽然间害怕极了,怕刚刚是一场梦,又怕见到晓安的事是一场梦,她没有被警察救下,现在仍是她十四年里平平无奇的难捱的日子。
她强撑着睁开眼,迎接她的只有惨白的天花板,脑袋旁边的心率监测仪还在恪尽职守地响着。
接下来两天,杜对琪没再见到李晓安。
妈妈在照顾她。母女俩说了很多话,其实是妈妈单方面和她说了很多话。心疼和愧疚被向来传统严厉的妈妈倾吐出,杜对琪有点诧异,她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讷讷“嗯”了几声。
母爱曾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四年的隔阂让本该亲密无间的母女变得生疏,这是一段很难修复的关系,一如撕烂的相片,即使再贴回去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完美无缺。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似乎再坚固的感情都会在时间中被一点点冲淡。
就像李晓安,刚开始意识到“爱”的杜对琪被后悔和思念折磨得痛苦不堪,等到她逐渐接受“爱”的事实,她就忘了“爱”是什么感觉。记不清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兴奋、光是看到那张陈年字条就忍不住想要吻到对方的冲动,就连“后悔”这种情绪都逐渐变得不足为奇。
就像毕盛,即使是彻骨的恨也不过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地恨他想杀了他,恨到麻木,恨变成一种执念而再不是一种情绪。直到再次见到毕盛,滔天的愤怒终于带她回想起“恨”的感觉。
李晓安也会这样吗?她对许晓丽的爱是否也会在时间中被磨平,最后她可以云淡风轻地将“喜欢”宣之于口,喜欢是否是她的执念而不再是生动的情感?
杜对琪对此感到惶恐。
她低头看向右手,问出这么多天第一个问题:“李晓安呢?”
刚打完水的妈妈愣了愣,而后笑了,显然对她愿意主动开口说话开心:“她有空就会过来看你的。”
似乎是印证这句话,当晚李晓安就过来了。
杜对琪曾在辗转难眠的深夜写下字条再将它小心翼翼折成千纸鹤。
“如果再见面,我想……”
她想什么呢?
当一袭黑色皮衣的李仁丽拎着晚饭走到她身边时,杜对琪又一次感受到心脏撞击胸腔的疼痛感。
妈妈回去休息了,这里只剩下她和李仁丽。
“知道你最近喝粥肯定喝腻了,等你好了再带你吃好吃的。”那人面带笑容打开饭盒。
“那个……”在年年友娱乐城十万火急的情况都不至于无话可说,现在的杜对琪不知从何说起倒有些窘迫。
这不能怪她,她想说的话太多、想做的事也太多,她想在一瞬间将这些没有优先级的事情都做完。
她想说“我喜欢你”,可她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想说“谢谢你”,可这样又显得生疏。
她想腾起身讨一个拥抱,可她看着李仁丽时又有些犹疑。
说到底,她们现在是李仁丽和杜对琪,不再是亲密无间的李晓安和许晓丽。
那人足够耐心稳重,在她面前再也不是活泼撒欢的模样,眼中曾经那般委屈又期待的爱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对琪打起退堂鼓。
李仁丽放下手中的粥,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以后我都会好好听你说的。”
杜对琪终于体会到当年的李晓安是什么感觉。
她在词库里挑挑拣拣,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早点注意到你的心意;
对不起当年离开你;
对不起没有听你的劝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十四年;
还有对不起,我的爱没有胆量告诉你。”
李仁丽只当她在为当年没有听劝而道歉,抿了抿嘴。
“没关系,都过去了。”她重新端起饭盒。
杜对琪不做声,乖乖吃她喂过来的粥。
她失眠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经常失眠,只是这次不大一样。李仁丽抓住她的手趴在床边睡觉,似乎怕自己又一次离开。杜对琪心里痒痒的,想起晕倒之前那个吻。
她是想吻的,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凭本能做事,奈何还没吻上就晕了。
听说李仁丽很受欢迎,多少男生女生都喜欢她。
她悄悄握紧李仁丽的手。
李仁丽经常来看她,推理团也来看过她,她们告诉她毕盛已经死了,被一枪崩的。她们还讲了很多在三班岛和丽姐的故事,不要命的小雨姐还告诉杜对琪丽姐跟方便的事,最先反应过来的戚薇捂住她的嘴,李一桐笑着扯开话题,张艺凡跟田曦薇跟着附和,错过关键情节的李雪琴待在一旁吃瓜。
杜对琪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已经酸死了,以至于接下来和李仁丽一起来的人都没得到她的好眼色:前来问话的黄队、拎着果篮慰问的小马、甚至是升职后听说这件事特地回来看李仁丽的老同事陈队都无辜躺枪,但凡对方和李仁丽走近一些她都无法克制生出嫉妒,用扎刀子的眼神偷瞄。
李仁丽是个神经大条的,丝毫没有察觉到杜对琪的情绪变化。换句话说,她其实从来没有勇气相信杜对琪会喜欢她。她把过错归咎于自己控制不住喜欢,她嫉妒别人可以轻而易举获得许晓丽的爱所以赌气不接电话。她发誓,等找到许晓丽后一定会压住自己的感情,绝对不会再对对方造成任何困扰。
杜对琪视角看不到这么多,她只知道李仁丽好像不那么喜欢她了,她周围有很多很多人,同事、朋友、追求者,似乎有没有自己也没那么重要。
她是困住李仁丽的执念,现在执念已解,李仁丽对她……
杜对琪不敢往下想。
不想不意味着不会难过。
杜对琪快出院了。
李仁丽躺在陪护床上。
“晓安。”杜对琪伸出左手。
李仁丽撑起身把手搭上去:“怎么了?”
杜对琪细细抚摸她握枪的茧。
“辛苦了。”她喉头酸涩,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句。
李仁丽笑了笑。她坐着,杜对琪躺着,手牵在一起不说话。
“方便和你……”杜对琪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道。
李仁丽愣了愣。
“在1111的同事,我离开1111时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如前文所说,李仁丽是个神金大条的,如果不是大家起哄,她其实根本没意识到方便对自己抱有好感。虽然很抱歉,某种程度上她确实利用了方便。离开1111后她非常诚挚地向对方道歉并向对方提出补偿。方便接受了她的道歉但不接受补偿,用他的话说,不是什么大事,他能理解,不希望李仁丽因此谴责自己。
“他和你一样都是非常好的人。”李仁丽由衷感叹道。
杜对琪抓住李仁丽的手紧了紧,呼吸在这一刻突然停止。
“在你心里怎么能有比我还好的人?”她暗暗较劲。
她们不是以前的她们,那些撒娇讨饶的话曾经可以肆无忌惮和李晓安说,现在和李仁丽却说不出口。杜对琪闭上眼睛,挤出的眼泪被病床粗糙的布料吸走。
李仁丽的手被捏得发疼,病床上的人本就瘦骨嶙峋,受伤躺着这段时间又虚弱不堪,不知道从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她挣了挣,杜对琪像跟她对着干似的反倒握得更紧了。她终于察觉到这人的状态不大对,腾身够到床头的壁灯把人从黑暗中捞出来才发现杜对琪在哭。
李仁丽慌了神,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杜对琪伤心,急忙从床头柜抽了一把纸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生怕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会因她的大意疼痛。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杜对琪不肯说话,不顾疼痛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仅存的手仍死死握住那人的右手,哭声断断续续响起。
李仁丽僵在原处不敢乱动。
“晓安。”
“我在。”
“晓安。”
“我在。”
……
杜对琪哭累了躺回床上,李仁丽替她重新掖好被子。
杜对琪仔细打量她,壁灯太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即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哭。
“对不起。”杜对琪扯了扯李仁丽的袖口。
“没事的,”李仁丽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人都会有伤心的时候嘛。”
杜对琪摇摇头。
她堆叠起十四年的苦难筑成高墙,自由快乐被隔绝在外,痛苦压抑和她关在一起。墙外的李晓安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走一条永远阳光的路,可许晓丽,你能接受吗?
她不断诘问自己。先前所有的回答都是“能接受”“本该这样”“这是最好的结果”,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温柔的、可靠的、沉稳的、酷飒的李警官就站在她面前。
自私的荆棘冲破狭窄的高墙,那些原本不敢问不该问的话不知怎的就想说了。
杜对琪擤了擤堵塞的鼻子。
“或许可能……你想听的话不是这个”,她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但是,我想说的话大概没资格说了。”
李仁丽叹了口气:“怎么会呢?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那个最优秀的许晓丽。”
“你会不会觉得……”杜对琪绞尽脑汁寻找听上去不那么过分的词,“会不会觉得我是累赘?”
“不会,”李仁丽无奈地牵起她的手,“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累赘,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多少年都不会。”
她似乎很担心杜对琪又做什么出格的事,随即厉声厉色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眼睛再度泛酸,杜对琪老老实实点头。
“所以,你想说的话是什么?”
李仁丽一句话给杜对琪问懵了——她以为那人听懂了呢。
她隔着泪幕掉进李仁丽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眼睛,画面与十四年前收到苹果挂件的李晓安重合,耳朵忽地灼烧起来,整张脸烧得通红。
说不出话的杜对琪用左手拽了拽李仁丽的衣领,那人很配合地凑近,她趁机在对方脸颊亲了一口。
“就……就是这个……”她低下头不敢看对方。
李仁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杜对琪心凉了半截。
“所以在娱乐城不是我的错觉,你确实是想亲我的是吗?”
杜对琪猛地抬头——李仁丽的眼角藏着泪花,和梦里很像。
“我等到你了对吗?”那人苦涩的唇角不知如何安放,于是在脸上抽动。
杜对琪又拉了拉她,她乖乖凑过去,杜对琪笑着把双唇贴到她的唇上。
【天夏吴敌】谁先明白
* 夏远X吴稼琪,基于昨晚修电脑剧情的脑洞
* 6k,细水长流的三分糖日常
谁先明白那个不一样的你,谁先明白那是动心和爱情。
“杨队,你之前问我要的金融学书单我给您找来了。不好意思啊,因为您要得急,我就把我上学的时候用过的教材拿来了,上面可能还有一点儿我的笔记。您先凑和看看,过几天我再给您找新的。”...
* 夏远X吴稼琪,基于昨晚修电脑剧情的脑洞
* 6k,细水长流的三分糖日常
谁先明白那个不一样的你,谁先明白那是动心和爱情。
“杨队,你之前问我要的金融学书单我给您找来了。不好意思啊,因为您要得急,我就把我上学的时候用过的教材拿来了,上面可能还有一点儿我的笔记。您先凑和看看,过几天我再给您找新的。”
吴稼琪搬了满满一纸箱的书放到杨建群桌上,把杨建群吓得愣了几秒,缓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啊不用麻烦了,就这些可以了。这...这么多都得看完啊?这个《国际经济学评论》我好像有一本了。”他暗自寻思,上次吴稼琪不是还夸他找的几本书专业嘛,怎么转眼又加了这么多书?
“是这样的杨队,这里呢有跟您之前找的书重复的,您之前的书有些版本不大对,有些外文书的译者也不太专业,我就找了国内比较通行和权威的出版社本和译本来,更容易读一些,”她拿起一箱书最上面的表格递给杨队,“另外给您做了一张清单,排在前面的书是入门易懂的,后面的书比较深入,需要一定基础,您可以有选择性地看这些书,不一定都得看完。”
杨建群松了口气,“好嘞,谢谢你啊!”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进。”
夏远开门走进来,想汇报刑侦的交接工作,不料吴稼琪也在。夏远对吴稼琪是没什么好印象的,传说中高学历的人才本事没见着脾气倒是很大,整天怀疑这个那个又找不出证据。恰巧吴稼琪对夏远也印象极差,这个执行任务不带证件还冲群众嚷嚷的小刑警老是堵她的话追着吵架。冤家相会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两个人眼神交汇一瞬间之后就都不屑地移开目光。杨建群忽然觉得办公室里有点冷。
“杨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吴稼琪淡漠地出声。
杨建群偷偷用眼睛在他们俩之间打量了一个来回,眼前像两只傲娇的奶猫即将要炸毛的场景,让他有些头疼又有点好笑。“行你先回去吧。”
吴稼琪出了队长办公室,转身关门的时候听到杨建群拿着书单语重心长地对夏远教育道:“这专业的事情还是得靠专业的人来办呐!”
从孟伟家取回台式电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恢复被格式化的数据又是个技术活,在警局通宵是没跑的了。
吴稼琪坐在电脑前等待下一步操作,才发现声称要请她吃宵夜的夏远连人影都不见,于是掏出了几包她办公桌常备的综合果仁。不过很快果仁就被端着两桶泡面回来的某人抢走了一包,吴稼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飞过去一记眼刀,然而厚脸皮的夏远无所畏惧。不足量的果仁并不能抵消饥饿感,她只好认命地挪开泡面上盖着的书,委屈巴巴地啃起没营养的面。
充饥过后二人继续能量满满投入拯救电脑的工作。准确地来说,是一人,因为夏远并不能看懂眼前女警指尖翻飞的操作。不过他并不打算离开,一则是刚刚自己放话说要监工,怕吴稼琪把数据搞没了,总不好撤回这话,二来他也不忍心让一个刚入职的女生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警局里加班,怪可怜的,虽然这人跟他并不怎么对盘,但自己好歹算是前辈,就宽宏大量勉为其难地照顾一下吧。
他用刚刚顺手从桌上拿来盖泡面的书给自己扇了扇风,过一会儿又一本正经地翻看,看着认真好学的样子,实际上心虚的眼睛滴溜溜乱瞥,一会儿看看满屏的绿色代码,一会儿看看响个不停的键盘,一会儿看看吴稼琪严肃的神情,看看键盘上修长白皙的十指,看屏幕亮光下她生动好看的侧脸,看她认真闪着光的眼睛......
瞥着瞥着,夏远忽然意识到,其实吴稼琪挺好看的,也足够有实力,之前两人一见面就吵起来,火气蒙蔽了他的眼睛。她安安静静工作的样子,真的赏心悦目,如果警局那些小伙子私下评个什么北江警花,她一定高居第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把自己培养得很优秀,比那箱书还要多的法学金融学知识都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没想到她还精通计算机。或许她真的有傲娇不服输的资本。
他无意识地捻着指尖的书页,低头看看书上间或一两行的笔记,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书上的字迹整齐有力,跟主人一样棱角分明,原本艰深难懂的书因为那一点点笔记好像也变得容易接受起来。
吴稼琪是有点冲动,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夏远的思绪又飘开了。谁还没有冲动过?想当年他刚进警队那会儿,刚摸到点儿线索就恨不得把嫌疑人马上关进局子,不知道被师父骂过多少次,如今才稍微收敛一点,就吴稼琪这个程度的莽撞,一两个案子磨磨性子估计就好了。想了想夏远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是有些过分,人家女孩都虚心提问了,给瓶醋服软了,他还傲傲地不肯低头,啧啧真是不应该。
吴稼琪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同事,师傅说得对,他们俩搭档办案没准真能天下无敌。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进警局走廊,光线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打进来,吴稼琪终于恢复好电脑数据摸清了孟伟工作邮箱的东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旁边夏远趴在翻开的书上,不知道睡了多久了。这人昨晚倒是很安静,吴稼琪想,人是生得挺俊朗的,可惜长了张嘴,整天跟她吵吵。昨天应该是他们认识以来度过最长的和平时间。
她轻手轻脚凑到夏远那边,瞄了瞄他打开的书。噢,是《国际经济学评论》,版本选得挺好,居然还有点笔记。再仔细看看,不对,这不是她的字迹吗?这本书她上次打包拿给杨队了,怎么转眼跑到夏远这来了?昨天夏远拿她的书做了什么来着,吴稼琪回想。盖泡面,扇风,垫着睡觉,妈的,越想越气!
当她目光落在书页疑似被打湿的地方时,吴稼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上手轻轻把着夏远的肩,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宝贝书解救了出来,心疼地在空中扇着。
然而夏远还是醒了,眯着惺忪睡眼,一下子不是很能明白情况,就听到吴稼琪一半玩笑一半嘲讽的话,“你这看的什么书啊,看得懂嘛你?”
嘿我这劲儿又上来了,夏远虽然头脑还没清醒,但凭着本能就怼了一句:“怎么不懂!本来以为挺难的,结果昨晚越看越有意思。”
“你就吹吧你,就看了十页!”吴稼琪捏着翻过那一侧的薄薄书页无情戳穿。“这书我不是给了杨队吗,怎么在你这?一看你就没按我给的书单看,这本书是有点难度的,入门都没看完当然看不懂了。”
夏远有点心虚,支支吾吾的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这不是师傅塞给我这本书要我补充经济知识嘛,要不然你以为我想看这些天书啊?”他准备起身,却发现吴稼琪还神情诡异地盯着他,他不解,“怎么了?”
吴稼琪把打湿的书页放到他眼前,“擦擦吧,口水都流出来了,睡得跟猪一样。”又看了他一眼,“还有眼睛也擦擦。”然后她转身潇洒地走出会议室。
杨队塞给他书他就看?他看起来也不是这么听话好学的人啊,吴稼琪腹诽。
夏远后知后觉用手蹭了蹭嘴角和眼睛,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看到吴稼琪离开的背影才想起来问:“数据恢复好了没有啊?”
“早恢复好了!”走廊传回一句答复。
今天第一场小型斗嘴以吴稼琪完胜没睡醒的夏远告终。
“内罗毕的星空真美”,身边的人也很美,后半句夏远没敢说。
他们已经在海外追捕王柏林好多年了,行动代号是“猎狐”,王柏林这只狐狸名副其实,极其狡猾,难以抓捕。这次他们追的线索已经断了二十八天了,夏远和吴稼琪想尽了办法,也没有续上新线索。他们才决定短暂地休息一下,喝喝酒,看看风景,转换一下脑袋。
“是啊,很美,之前忙着查案子都没发现。”吴稼琪手里的啤酒罐已经空了一半,头脑有点轻微晕眩,下意识就往夏远这边歪了歪头,小声附和一句。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这时候的肯尼亚降水少,云层稀薄,天上的星子通透的好像能触碰到一样,一下一下闪着的都是心事。两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觉得地板也映得亮莹莹的,眼前又朦朦胧胧看不清。这里的天地越是开阔,他们越是强烈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星空草原把自我衬得多渺小,身旁的陪伴就有多珍贵。
吴稼琪想起自己刚进警队的时候那个咋咋呼呼、横冲直撞的性子,感觉有点不真实,原来自己曾经是这样的。后来是怎么就收敛了脾气呢?她想到刚开始配合刑侦工作的时候她对现场一窍不通,夏远一边嘲讽一边给她科普刑侦常识;想到唐洪出逃,抓捕进展艰难的时候,夏远按在她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想到他们在境外追逃,夏远会在危险的时候下意识挡在她前面。
其实他并不是她最开始认为的那个急躁不讲理的人,他比谁都有耐心地拉着自己这个警局新人成长。她能感受到夏远付出所有的好,她也努力回报。她隐约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她对感情向来愚钝,她只是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动心。
吴稼琪每想一件事,就喝一口酒,最后啤酒罐终于空了,她也感觉脸上烧热。
“说起来我们很久没有吵过架了。想想当初我刚进警队的时候,咱们老是斗嘴,争的也不是多大事儿,真是挺好笑的。杨队估计也挺头疼。”吴稼琪偏过脑袋看着夏远,微醺的感觉让她提不上来气,嗓音软软黏黏的,听得夏远觉得自己也有点醉意。但明明他的酒量是刑警队里最好的。
“你是变成成熟的经侦警察,懒得跟我吵了,我是老了,吵不动了。”
“你哪老了,”吴稼琪可能真的喝醉了,没听出来夏远语气里玩笑的意思,在酒精怂恿下大胆上手掰过他的脸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皮肤光滑紧致,没几根皱纹,眼睛还是大大的,不还跟当年一样帅气嘛!”评价完还附赠了一个咧嘴傻笑。
夏远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不然怎么会这么热呢?看来自己在她眼里一直是帅的,夏远暗自窃喜。眼前女孩的手托着他的脸,手指凉凉的,蹭得他的脸有些痒。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这么亮晶晶的,干净纯粹的,从来看不到那些绝望、黑暗、罪恶的痕迹,永远跟当年那个能量满满的新人一样。
一个人要多坦荡坚强才能如此明亮。
这双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刻进了他的记忆里呢?是一次次线索断掉,他们一片哀嚎,第二天她又重新斗志昂扬眼睛发光投入新线索寻找的时候?也或许更早,在他亲手将未婚妻送入监狱,整个人陷在绝望痛苦的泥潭里的时候,她愿意冒着被撒气的风险告诉他要振作,狐狸还没抓到就不能放弃,并且愿意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他恶补金融知识,一边嘴上嫌弃着逗他开心。
其实可能还要再早一些,在看着某些带手写字的二手书的时候,在某个熬通宵的炎热夜晚。
女孩的眼睛一瞬不错地凝视着他。吴稼琪的脸一直都白白嫩嫩的,办案风吹日晒也没怎么影响,现在在酒精的作用下脸颊透出粉色红晕,英气的眉眼平添几分可爱。一阵凉风轻轻扫过,她的两缕碎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额前扫动,扫得夏远心里也痒痒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撩了一下吴稼琪的小头发须,发现手感不错,又用手指绕了一两圈。稼琪被他的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发懵,晕晕的脑袋又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就不解地看着夏远。
这幅难得呆萌的表情让夏远失笑。他很想亲亲她的额头,或者更流氓一点,亲亲她的嘴唇,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们两个人都是把大义摆在私情前面的人,猎狐的任务一天没有完成,他们就一天不会认真思考和回应彼此的情愫。所以夏远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轻巧地转移话题,“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这个人改观的吧。”
吴稼琪果然扭开了头认真思考。“就孟伟案上陈二林家问情况那会儿吧。之前觉得你不重视我的线索和想法还老是跟我嚷嚷,大概就是那一次我发现你还是有点做刑警的本事的,也会为人民着想,可能跟我开始想的不一样。我猜你对我改观肯定比这晚吧,是...在我给你上金融知识课的时候?”
“不是。比这个早。”夏远很认真地回答,但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吴稼琪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于是他把稼琪扶回房休息,快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了句:“祝我喜欢的女孩做个好梦。”然后如释重负,按往常一样在外间沙发上睡下。
忽然他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对话。
“你们女孩跟男孩相处的时候,如果对方撩你的头发,你会觉得正常吗?”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那当然是心动啊,如果是你啊,手都给你拧下来!”
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夏远感觉手腕隐隐作痛,一阵后怕。他回过味来,猛地睁开眼睛。稼琪没有拧他的手!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被归入令她心动的那一类了!还是...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喝醉了呢?她的酒量确实不是很好,但那只是一瓶啤酒,应该不至于吧。她到底醉没醉呢?
隔壁吴稼琪在酒精作用下睡得香甜,夏远却一晚纠结着翻来覆去睡不好。
狐狸被抓回来之后,夏远和吴稼琪光速完成了谈恋爱、订婚、结婚、领证几个步骤,虽然俩人都已经老大不小了也不奇怪,但还是羡煞北江警局的一众同事。
这天吴稼琪帮夏远搬家,把他的东西挪到新房里。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参与一下,毕竟夏远可不舍得让她干重活。但是吴稼琪从来就不是个娇软听话的,转眼就想搬起角落里的一箱书。在看到最上面书的封面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一顿。
《国际经济学评论》,下面空白的地方有三个熟悉的小字:吴稼琪。
那一刻吴稼琪就明白了,在远比他们出国追逃更前面的时间,在夏远第一次拿到她的书翻开看的时候,一个跟初见时不一样的吴稼琪可能就已经进入他的记忆里了。
“怎么了老婆?”夏远看见吴稼琪呆着不动,就走过来从她身后伸手搂着她,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问。不过当他的目光越过肩膀看见那箱书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
吴稼琪被耳边低低的声音撩的有些脸热,红晕爬上脸颊,转过身来把手搭上夏远肩膀,装作严肃地看着他问:“这箱书怎么在你这里呀,我当初不是给的老杨队吗?”
夏远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和翘起的嘴角就知道她不是正经问问题,只是想听听自己怎么就惦记她东西的这件事情狡辩,他也从善如流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当初你一把这箱书给师父,我立马就抢过来了,为了它我还买了箱一模一样的新书还给师傅,花了我不少钱呢。”夏远现在想来钱花的还是有点肉疼,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头。
“所以那本垫着睡觉的评论并不是老杨队塞给你的。怎么你那个时候就惦记上我的书了呢?新书它不香吗?”稼琪乐呵呵问他。
“别误会啊,那个时候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别没本事又脾气大到时候祸祸了我们警局就不好了,所以才看看你的书怎么样。”
这段时间他们生活安逸了些,夏远的老毛病又回来了,聊着聊着就跟吴稼琪贫嘴。稼琪毫不示弱:“既然这些书你都掌握了,书也旧了,不如扔了吧,省得搬来搬去!”说完作势要把箱子搬起来。
“不行,不能扔。”夏远一下就按住她的手,直到看见吴稼琪笑眯眯地盯着他才发觉上了当,于是放开她的手开始挠她痒痒,他知道吴稼琪很怕痒,而且还很恶劣地攻击她最怕痒的腰窝,闹得稼琪一边哭笑一边求饶,最后夏远才一把抱住她,然后感受到稼琪也环住了他的腰。
看到夏远这么宝贝她的旧书,吴稼琪还是有些感动的。她眼眶微红,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哑着嗓子闷闷地说:“其实在内罗毕看星星那天晚上我没有完全喝醉。你说的,我都记得。”包括你比我更早对我改观,包括,你说你喜欢我,从那时起。
夏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现在大局已定,他不需要再克制自己的感情,下一秒就低头亲上了她的额头,吻过她的眼睛,鼻梁,触碰到温软的唇,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从师傅那抢过她那箱书的当天晚上,夏远就了解到一个与冲动争吵无关的吴稼琪,第一次对她可能的知识储备有了直观认知。当初夏远确实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把她当成可以发展为好搭档的同事。
后来在横遭变故的许多个绝望痛苦的夜晚,他拼命看书麻痹自己,那些陌生的术语和有力的字迹奇迹般地安慰到了他,他无数次拿起电话问她书中的问题,然后在她平和耐心的声音里逐渐平静。
有些明媚得能照亮全世界的人想要慢慢走进你的心里,是拦不住的。
那些泛黄的书页,有棱角的字迹,和温柔的声音,是他黑暗时刻的光,始终照亮他记忆里,他们一起通宵加班的第一个夜晚,盛夏的热气蒸着泡面和果仁香味里,单调的键盘声中,台式电脑屏幕和绿色代码映着的执着不服输又睿智的身影。
那才是他的星星。那个他曾经不理解,却一直在温暖他,今后他可以永远守护下去的像漫天星子一样明亮的女孩。
fin.
小十二已经快要上升到我最喜欢的现代剧角色了,我真的太喜欢这种充满少年气敢爱敢恨又不断成长的人设了!天夏吴敌这种联手搞事业,互为支柱,势均力敌的双强cp也好好嗑。猎狐是什么神仙剧!!!
寻常歌(成全-人鱼CP)(一发完)
预警:作为cp文,部分ooc,be,如果看到任何一步产生不适,请不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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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四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何爱海决定去自首,晨住气让他等等,他想先公布甄的罪行,再请村民公投是否抓捕犯人,另一边张希希和刘到家小声说着话。鸥助理往海货店走去。突然身后传来晨的声音,“小。。。”,鸥转过头。
“小仙鱼,你很快要回海里吗?”晨一把搂住刘到家的肩膀。
“嗯。。。”刘抬头,正好和鸥对视一眼,鸥张了张嘴,却看到刘冲她微微摇头 。
“这么快吗?我们三个好久没见了,多待几天啊?”晨又锤了张希希一拳。
鸥没有说话,转身继续走,身后的声音逐渐模糊,听着好像他们要去海边喝酒。...
预警:作为cp文,部分ooc,be,如果看到任何一步产生不适,请不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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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四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何爱海决定去自首,晨住气让他等等,他想先公布甄的罪行,再请村民公投是否抓捕犯人,另一边张希希和刘到家小声说着话。鸥助理往海货店走去。突然身后传来晨的声音,“小。。。”,鸥转过头。
“小仙鱼,你很快要回海里吗?”晨一把搂住刘到家的肩膀。
“嗯。。。”刘抬头,正好和鸥对视一眼,鸥张了张嘴,却看到刘冲她微微摇头 。
“这么快吗?我们三个好久没见了,多待几天啊?”晨又锤了张希希一拳。
鸥没有说话,转身继续走,身后的声音逐渐模糊,听着好像他们要去海边喝酒。
鸥在海货店里收拾东西,事情做完,明天她就要回海里了,其实她这次回来挺高兴的,原以为2年前那掺着鲜血的一眼就是她和晨的最后一面了,没想到这十几天每天都能看到他,看他帅气地巡逻,看他耐心地调解纠纷,看他成熟又受村民爱戴,每到这时她就会想,还好她当初没有强行和他在一起,不论带着他远走他乡还是留在这提心吊胆,对他都太不公平了。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他来买东西,她不太敢和他多说话,他话也不多,不像以前他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买东西总是很快,但这短暂的接触她也是满足的。
其实也没有太多要收拾,鸥最后把石板画放进皮箱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她闭上眼睛,慢慢抚摸石板画上的凹凸,这是她用尾巴一笔一笔画上去的,每一点凹凸她都很熟悉,她摸到了他的头发,他的鼻子,或者他的肩膀,这件事她做过很多很多次,但今天的感觉不太一样,原来他曾经看不见,他也要靠手指来辨认东西,这种日子他过了十七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真可惜她没有早点认识他。
鸥睁开眼睛,把石板画放回原处,她不能再带着它走了,今天她知道了太多信息,她和他之间所隔何止一个种族,更是血淋淋的亏欠,刚刚她拉住他的手腕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勇气,当所有人都告诉她“放手吧”,她想她真的应该放手了。
鸥拎起箱子,正要开门,突然门“咚咚咚”响起来。
打开门,是晨。
“你怎么来了?”鸥下意识地把箱子背到身后。
“小海,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有件事比较着急和你确认一下。”晨明显是跑过来的,头上有点微微冒汗。
“好,你要进来吗?”鸥微微侧身。
“不用了,我就是想问下,你说之前的鸥助理杀人后变成泡沫了,这是人鱼族的规矩吗?那小仙鱼会不会也变成泡沫?”晨站在门外说得很急。
鸥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是的,太阳升起时,他就会变成泡沫。”
晨眉头皱得更紧,低头不语。
“你猜到的?”鸥歪头看他。
“一半一半,我和小章鱼商量明天做什么,他不说话,问他想吃什么玩什么,他说。。。”晨突然抬头看向鸥。
“他说什么?”
“他说,他想听我唱歌,唱到太阳升起就可以了。”
鸥的手轻轻一松,行李箱掉在地上。晨一眼看见,立刻上前一步拉住鸥的手,“你要走吗?这么着急?”
鸥点点头,“嗯,我得回去了,我要继承族长的位置。”
“你。。。”晨慢慢松开手,双臂垂下去,“你还会回来吗?”
鸥低下头,没有说话。
“对了!”晨突然说,“你们是可以重生的!小仙鱼还可以重生对不对!”
鸥侧头看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有点微微泛白,小仙鱼的时间不多了,她该怎么和晨说化成泡沫的人鱼不能重生呢?
“你现在就带他去海底,去重生树那里,是不是就可以了?”晨非常激动,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鸥看着他焦急又充满期待的眼睛,轻轻叹口气,“小仙鱼对你,非常重要,对吗?”
晨捂住了眼睛,声音哽咽,“我真的,亏欠他太多。”
鸥点了点头,弯腰拎起行李箱说,“走吧,带我去找他。”
海边。
张希希已经喝多了睡过去,刘到家抱膝面对大海坐着,他知道晨不是去厕所了,因为他走得久了点,也许他去找鸥了,但不管他去做什么,刚刚他唱给自己的歌都会是他离开这个世界前最美好的回忆,可惜回忆太短,他变成泡沫后不会再有重生,他很喜欢小仙鱼这个名字,但他再也做不成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你把他打晕,我带他走。”鸥对晨说,他俩站在刘身后不远处。
“为什么?”
“因为。。。”鸥犹豫了下,“因为,重生需要濒死状态,让他装一下。”
“好,你自己可以吗?”晨低头看向鸥,虽然天色昏暗,但她白得像珍珠,眼睛亮闪闪的,他很后悔自己怎么早点没发现这双眼睛,这明明就是小海的眼睛,如今刚刚相认却又要分离,但明明。。。明明他们也不会有未来。。。
鸥沉默了一会,她微微仰头,笑了下,“我救了小仙鱼,算不算帮了你一个大忙?”
鸥的样子骄傲里带点任性,就像她当初说自己是公主一样,晨忍不住也笑了,“当然,帮了好大一个忙,你要什么感谢?”
鸥摇摇头,“不要感谢,要你一个原谅吧,原谅我曾经咬伤你的爸爸,对不起。”鸥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晨叹口气,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站直,“不用说原谅,我对你亏欠更多,我们。。。”
鸥走上一步,轻轻搂住晨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们,两不相欠了,好吗?”
晨张开手臂,顿了顿,然后紧紧把鸥抱在怀里,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鸥又在他怀里摇了摇,“好吗?”
“好。”晨说。
。。。
海浪淹过鸥的脚,和她架在身侧的刘的脚,鸥转过身,对岸上的晨挥挥手,大声说:“你转头!不要看!”
晨也挥挥手,听话地转过身去,听到海里发出不一样的翻滚声,急忙回头,只看到一条银白色的鱼尾巴在水面闪动了几下,就消失在海面上了。晨慢慢走到海边,突然跪在海浪里,双手在沙滩上摸来摸去,过了一会,他捡起一片拇指大小的鳞片,泛着银色的光,他将鳞片贴在胸口,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一个月后,海边,午夜。
晨刚刚巡查完海岸线,他这个月给自己排的都是晚班,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他总不想放弃,她或者他如果回来看他,一定会在晚上,一天又一天,他整晚徘徊在海岸边,等待着一个不确定的相遇。
“哗啦”,一声特殊的水声,晨忙向声音处看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慢慢走上沙滩,她穿着浅棕色的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月光下像仙女一样,晨向她走了几步,看到她冲他扬起了手,笑起来。
“小。。。小仙鱼?”晨走到她面前。
“好厉害啊,一下就认出来了,我好看吗?”小仙鱼拎着裙角转了个圈。
“好看!我以前没见过你的样子,原来你这么好看,难怪小章鱼叫你小仙鱼。”晨哈哈笑起来,想拍她的肩膀,但还是收回了手。
两人聊了一会,小仙鱼要回去的时候,晨掏出一个海螺,他请她转交给小海,这里有他想对她说的话。
小仙鱼假装要放到耳边,“我能听吗?”
“你你你,你别听啊!”晨伸手要抢,小仙鱼马上收到自己的口袋里,笑着说:“知道啦,一定带到!”
之后每隔几天小仙鱼就会来一趟,晨也不用夜夜在海边等待了,小仙鱼成为鱼族与人族的信使,张希希被推举为村长,晨还做他的护卫队长,他们三个人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是最好的铁三角,也是最默契的同事。唯一让三个人都不解的,就是鸥的沉默,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晨请小仙鱼给她带过很多只海螺,但也从没有回音,小仙鱼说她是族长,可能太忙了,张希希说她不好意思见晨,因为上次她就频频捂脸,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再给她送海螺,如果这对她是一种打扰。
人鱼两族的交往日益频繁,很多消息已经不再需要信使搬运,而是建立了一个信息发布的平台,双方有任何消息都可以在上面发布。
“鱼族族长于本周末举办婚礼,届时封海一天,请大家不要下海。”一条高亮置顶信息蹦出,晨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晨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他一口气跑到海边,今天没有月亮,海水像墨一样黑,除了一波波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万籁俱寂。
“小海!小海!”晨对着海一遍遍喊,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晨躺倒在沙滩上,海浪不会回答他,就好像命运不会回答他。
“你果然在这。”张希希从远处跑过来,对着晨的眼睛挥挥手,“怎么了?又看不见了?”
“没事。”晨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这不鱼族族长的禅位典礼和结婚典礼是同一天吗,我们人族要不要送点礼物?”
“禅位?什么禅位?”晨皱眉看他。
“你没看信息台吗?鸥要禅位了,她的继任者要在同一天办婚礼,封海一天,他们搞得还挺大的。说实话,我也想去看看热闹。”张希希手搭凉棚,对着大海张望,“小仙鱼怎么还不来?你说她能不能带我去?”
晨看着远处,仿佛自言自语,“她为什么会禅位呢?她还那么年轻。”
“也许,她不喜欢做族长?小仙鱼不是说她每天都很忙吗?也许,”张希希突然拍了一下晨的肩膀,“她是不是要来找你了?你想好没有,她和小仙鱼,你怎么选?”
晨撇他一眼,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鱼族典礼在深海举行,张到底没能去成,虽然小仙鱼给他们描述了典礼的盛大,但张依然很遗憾,他决定研制帮助人类下到深海的工具。
生活恢复了平静,第一桩公开的人鱼通婚也猝不及防地到来,为了表示对通婚的支持,新任鱼族族长也来到陆地上参加婚礼,张村长和他热络聊天的时候,晨带着他的卫队,看着婚礼上的每一位客人,他总觉得她会来,也许会换一张脸,但这次他认真一点,他一定能认出她来。
他没有认出来,准确的说,她没有来。后来小仙鱼带来消息,禅位典礼的第二天,鸥就离开了这片海域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前几天传来消息,鸥带领军队打下了另一片海域,而她现在已经赶往下一片海域了。
晨问她会有危险吗?她原来是那么柔弱,杀一个清醒的人都做不到。小仙鱼说她现在是鱼族的英雄了。
那天晚上,晨从抽屉里拿出那片鱼鳞,几年过去了,依然闪闪发光,就好像他记忆深处那个眼睛亮亮的少女,她拉着他的手说不要,原来,她真的不要了。
纯血鱼族的寿命比人类短很多,当小仙鱼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晨和张都在她身边,她很开心,“我没想过还能再次重生,我醒来那天,鱼巫婆婆说族长让我按照心意选择性别,希望我度过一次幸福快乐的人生。我想我做到了,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晨和张分别握着她的一只手,眼睛红红,但面带微笑,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痴在生死面前太微不足道,十年前就应化成泡沫的小仙鱼又拥有了这么多时光,多了这么多笑容,已经足够了。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我之后再没有和族长说过话,真的希望她能告诉我。”
“什么意思?”晨笑了笑,“不是她把你带到重生树的吗?”
“不会的,重生树不会接受我的灵魂,我查了很多书,都不知道重生树为什么会接受我。” 小仙鱼声音渐渐变小,“我每天都在祈祷,她没有因为我受到伤害。。。”
小仙鱼离开后,张希希也卸任了村长,他想到外面看看,晨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这里,不仅守卫渔村,更守卫着人类对鱼族最友好的通道。
晨偶尔会回忆起那天晚上鸥的样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其实他一直记得,他想过很多很多遍,究竟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她有没有决定伤害自己来救小仙鱼?不,她没有,她一直自由地生活在大海里,她一切都好,都很好。
大海深处,鱼幼园里。
一位美丽的女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故事结束后,她微笑地问孩子们:“大家最喜欢哪个角色啊?”
“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起手。
“为什么呢?”女老师笑着问,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了。
“她善良!”
“她勇敢!”
“她好惨!”
“你们说的都很好!小美人鱼没有在意她和人类之间的差异,勇敢地挽救了一个人类的生命,她很善良,我们也不要对人类有偏见,好吗?”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
“老师!我。。。我也喜欢公主!”一个小女孩高高地举起手。
“啊,为什么呢?”女老师眼睛亮了一下,笑呵呵地看着小女孩。
“因为。。。因为她好看!”小女孩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哈哈,”女老师忍不住笑起来,“是啊,她好看,而且她也救助了沙滩上的王子,不是吗?你说得对,她也是很值得喜爱的!”
一天的课程结束了,教室里再次空荡而安静下来。鸥抚摸着这本她给无数孩子讲了无数遍的书《海的女儿》,这是他们鱼族的启蒙书之一,以前是用来教育孩子们不要轻易相信人类,因为人类会骗走你的歌声,现在是告诉孩子们不要对人类抱有偏见,但同时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但无论这本书用于什么教育目的,鱼族的孩子们都会站在小美人鱼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也许会有很少数的孩子可以理解王子和公主,但那也仅仅是理解,他们永远不会真正喜爱这两个变相伤害了小美人鱼的人类。
鸥闭上眼睛,回忆起当初她在重生树下。鱼巫婆婆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拉着昏迷着的刘到家的手腕,严肃地说:“未来的族长大人,您真的想好了吗?赦免死罪之人,允许其重生,代价是您放弃自己的听力,虽然您还可以通过唇语进行交流,但您再也听不见优美的音乐,大海的潮汐,海鸥的鸣叫。”
鸥看了一眼刘,点点头,“想好了。巫婆婆,如果一会他醒了,我没醒的话,请您对他说,按照心意选择这次重生的性别吧,希望你度过一次幸福快乐的人生。其他事情,请对他永远保密。”
鸥成为族长后非常忙碌,有一天一个海螺和一堆信件一起送进来,鸥问仆人那是什么,仆人说是一个自称小仙鱼的女孩子送给您的,鸥拿起来,摇了摇,问仆人有声音吗?仆人说好像是首歌,但他没听过。鸥想了想,把海螺放到一边,继续处理信件。那之后小仙鱼隔三差五地就会送一个海螺进来,鸥索性任命她当信使,方便她去村里,至于海螺,鸥不忙的时候,会拿起来摇一摇,但她猜不出里面是什么样的歌声,她能回忆起的他的歌声,怎么唱的来着?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鸥数着海螺,微微笑着,小仙鱼已经很久没送海螺进来了,他还好吗?他会好的。
没有人类的威胁,鱼族很快壮大,他们有能力去征服别的海域了,鸥禅位给她选定的继承人,带领军队开始征战,中途她濒死过一次,被同伴拼命送回重生树,当她再次选择性别时,虽然为了打仗方便应该选男性,但她还是最终选择了女性,毕竟,她除了是海的子民,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偶尔回忆起她身为海的女儿时的日子。
她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征战,于是来到鱼幼园做一名老师,她在禅位时已经发过誓,她不会有伴侣也不会有孩子,她的学生们就是她的孩子,她很满足。
千古明月照人间,照不见人间多少离愁。
如果真的有海市蜃楼,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在海面上映出一对少男少女。
“我抓我干嘛!我在玩呢!”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溺水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那个,我叫小海,你叫什么名字?”
“晨住气。”
“哈哈哈哈哈,你的名字好呆哦。”
“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嗯。。。谢谢。”
“不客气。”
(原来的BGM是小美人鱼,想想算了,与其再见再也不见的撕心裂肺,不如年头年尾各自活的淡淡悲伤。)
第二十一回 前尘断米兰接续香
文静公主渐渐的远离朝廷政事,日以研究厨艺为乐。一日试吃三浦做的新菜,一脸嫌弃道:“你也照着我学了几年了,怎么做还是一坨糊糊。”三浦心里却想:“糊糊有啥关系,皇宫现在都是吃糊糊。”文静公主见她心不在焉,便问何事。三浦央告道:“克尼姆尚宫今晚要在御膳房开趴地,奴婢也要赶过去呢。”
文静公主喝了两口枸杞菊花茶,叹道:“这都成什么地方了?先前我听说,有的姑娘选秀女不成,就要改选宫女,也不知道拿过铲子没有,倒像我们这一行特别容易一样。她们选秀女,十五岁就可能成为皇后妃子,平步青云,火得跟火焰山似的。我们入宫当宫婢,是要一年一年熬出来的。公主一生下来就是一品,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是四品,做宫女的一辈子熬到头......
文静公主渐渐的远离朝廷政事,日以研究厨艺为乐。一日试吃三浦做的新菜,一脸嫌弃道:“你也照着我学了几年了,怎么做还是一坨糊糊。”三浦心里却想:“糊糊有啥关系,皇宫现在都是吃糊糊。”文静公主见她心不在焉,便问何事。三浦央告道:“克尼姆尚宫今晚要在御膳房开趴地,奴婢也要赶过去呢。”
文静公主喝了两口枸杞菊花茶,叹道:“这都成什么地方了?先前我听说,有的姑娘选秀女不成,就要改选宫女,也不知道拿过铲子没有,倒像我们这一行特别容易一样。她们选秀女,十五岁就可能成为皇后妃子,平步青云,火得跟火焰山似的。我们入宫当宫婢,是要一年一年熬出来的。公主一生下来就是一品,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是四品,做宫女的一辈子熬到头了,也只有五品而已,真是又冷又糊呢!”三浦笑道:“瞧您说的,您不就是那一品的公主了嘛!”文静公主也笑了,命她传一句话到御膳房:“别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离开一段日子,往后还会回去的!”
御膳房内,众人又是喝酒又是唱曲又是掷骰子又是行酒令,克尼姆尚宫乐的大笑道:“往日她们斗生斗死,最后还不是成了我的地盘?”三浦也玩疯了,笑道:“我倒是想跟天朝的新人切磋切磋,可惜没机会呀!”
雯嫔的侍女美银来了,大声问道:“大阿哥的夜宵呢?”
克尚宫方停止了,从锅里取出一碗又冷又焦的东西来。美银惊讶道:“往日的宵夜都是燕麦粥或者八宝粥,现在竟然让大阿哥吃锅巴?”克尚宫搪塞道:“别老是往日往日的,现在比不得以前了,将就着些吧。”
美银想想也对,皇上准备回FIG国了,雯嫔和贝尚宫必然是要跟着去的,还有那森郡王打点行程,周太医护驾安康,等他们一趟人都走了,ISU帝国就由豆亲王监国,大阿哥究竟是当皇太子还是皇侄子,谁又知道呢?我也不需十分的上心了。
三皇早就有意游幸FIG国了,当年他父皇是逃难过去的,名声不好听,现在他要“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一是为父皇长脸,二是悄悄打听生母的消息。只是那雯嫔不愿意森郡王随行,哭道:“皇上忘了,当年他要强娶我为妻,您只一听便晕了过去,差点害得我们命丧黄泉。FIG国是我们情定终身之地,怎么能让他也去凑热闹!”三皇一听她提这个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哄也不是训也不是,好在森郡王识相,说将齐皇贵太妃送到真郡王府不妥,恳请让自己留下来奉养母亲。不过齐皇贵太妃拒绝回家,说:“我现在跟油麦很投缘。”这都是后话了。
巡幸队伍离开之前,大阿哥对雯嫔说:“我想莎莎一定很讨厌我。”雯嫔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直呼母亲的名讳?”大阿哥噘着嘴道:“难道不是吗,我说过那么多次,我最喜欢她了,她却从来都不关注我。”雯嫔笑道:“我听说你额娘在罗刹国为你物色福晋了,怎么会不关注你呢?”
话说罗刹国这几年韭菜长势喜人,虽是关在家里庆祝丰收,却能玩出好多花样来,惹得其他成员国眼红不已,干脆从他们那里进口韭菜了。隆冬季节,罗刹国安排了一场冰嬉盛典,请皇后和贵妃驾临观赏,真实意图却是为了让她们选小姑娘,好在大阿哥身边部署罗刹国的力量。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这次只有全贵妃一人来瞧看。
嬷嬷们让小姑娘们列好了队,一个个领到全贵妃跟前行礼。
“这是小白兔。”
“这是萨萨。”
“这是七巧,她是七月初七生的。”
全贵妃笑道:“我们罗刹国竟有这么多小姑娘。”嬷嬷们说:“这只是一小部分,后面还有好几十公里队呢。”说着领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姑娘,说:“这是泡面夫人吩咐认真看的,她叫包小怜,长得很像梅皇贵妃。”
后面还有小孩童排队,嬷嬷们又介绍道:“这是娘娘您外祖家养的小女孩妮卡,米兰年间选秀刚合适。”说着还要抱来不会走路的婴儿,全贵妃叫停道:“罢了罢了,再小的也不是我能看的了,本宫近来觉得背疼难忍,今天就到这里吧。”
一旁的收音姬福晋伺机上前说道:“娘娘来CSKA行宫吧,我们有上好的治背疼的药,还有各种喜剧可看。”
“哦?”全贵妃想起母亲说过,当年收音姬舅母来提亲时,准备的聘礼里有喵有狗,想来是非常有趣的,那不解风情的三皇只了给她一幅画像呢!于是同意道:“如此说,我暂时就不住水晶宫了。”
风雨飘摇的ISU帝国,由豆亲王以皇弟身份监国,后宫只剩下玲妃花枝一人,独占东西十二宫。这并不影响皇室贵族肆意享乐,最近宫里引进了一种异域黄花,豆亲王喜它花如米状,味同兰香,故赐名“米兰”,又赋诗一首:
春到呆梨分外长,不随残叶自低昂。
京华冬梦知谁继,付与米兰接续香。
【恋文/文恋】试试
*现实向 无差 oe
*ooc 请勿上升真人
01
于文文其实不太喜欢长沙的天气。譬如刘恋淘汰的那一天,长沙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天气,天光很亮,亮得什么颜色也没有,最后只能在视网膜上烙下一个深刻的白点。
于文文站在出口处看着刘恋走向车辆的背影,她没有回头,再次挥了挥手,在那个瞬间,于文文终于意识到,刘恋是真的要跟她告别了。
02
回到公寓的时候,刘恋还在收拾东西,幸好幸好,于文文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录节目长时间的紧绷和一直没好的发烧让她觉得筋疲力尽,连说话走路这样的基本动作...
*现实向 无差 oe
*ooc 请勿上升真人
01
于文文其实不太喜欢长沙的天气。譬如刘恋淘汰的那一天,长沙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天气,天光很亮,亮得什么颜色也没有,最后只能在视网膜上烙下一个深刻的白点。
于文文站在出口处看着刘恋走向车辆的背影,她没有回头,再次挥了挥手,在那个瞬间,于文文终于意识到,刘恋是真的要跟她告别了。
02
回到公寓的时候,刘恋还在收拾东西,幸好幸好,于文文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录节目长时间的紧绷和一直没好的发烧让她觉得筋疲力尽,连说话走路这样的基本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
她靠在刘恋的床上,看着刘恋往行李箱里收拾东西。刘恋还没换衣服,穿着表演《佳人》里的那套勉强可算作新中式风格的旗袍。露出伶仃的背部和肩胛骨。黑色的短发随便别在耳后,散落的几根滑落下来,模糊了哭得有些肿的眼睛。
“怎么不换衣服。”于文文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怜。
“你不是说好看吗。”刘恋没有抬头,她笑了笑:“再穿一会。”
“好看。”于文文的视线焦点落在虚空中,“很好看。”
她在演出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她们去挑表演服装时,于文文就说过刘恋这样穿很好看,像聊斋里面的那只狐狸。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恋已经换好衣服了,她们本来就长住酒店,只有极其偶尔,需要拍摄的时候才会住在公寓里,因此留在公寓里的东西也少得可怜,收拾好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但是刘恋收拾了很久,她要等于文文回来和她告别。
“别哭啦。”刘恋走到于文文面前,用指腹抹掉于文文脸上的泪痕和有些花掉的妆:“我又不是死了。”
于文文沉默了片刻,她侧了侧脸,脸颊顺其自然地搭在了刘恋的掌心里,眼睛抬着看她。
她的脸看起来哭得有些狼狈,但依然非常漂亮,“没哭。”
“体面一些。”刘恋开玩笑。
她很少这样逗于文文,她知道这首歌是于文文的一个坎,是一堵墙,于文文疲于被人用此打趣,每次都只是勾勾嘴角就糊弄了过去。只有刘恋知道,她不喜欢这样。
于文文没有笑,也没有不满,眼睛中甚至没什么情绪的反应跟刘恋意料之中的差不多。于文文眨了眨眼,很专注地盯着刘恋,眼睛很固执地要同她对视。
而在刘恋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于文文用手抓住了刘恋的手腕,她因为发烧过高的体温通过掌心传递给刘恋,好像也要把她燃烧起来了。
“我们试试。”于文文说。
刘恋疑心自己听错了,四下很安静,房间里的摄像机被关掉了,几乎可算是落针可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干扰到她们,于文文嘴唇动了动,又重复了一遍。
“试试什么。”刘恋装傻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她后退一步,脸上维持着很僵硬的笑容。
“你知道的。”于文文的性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往,想要的要得到,要人哄,要毫无转圜余地。
“我不知道。”刘恋最后说。
03
于文文不是第一次和她说这句话。
她们早在很早很早以前,甚至一公舞台都还没播出的时候,就已经向对方交代了性向。刘恋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们一起躺在酒店里于文文房间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乳木果香的身体乳味道,她们身上有相同的沐浴露香气,于文文的头贴着刘恋手臂的纹身上,很困很困的样子。
在刘恋轻描淡写地把那段维持了七年但无疾而终的初恋说完之后,于文文换了个姿势,声音很轻:“我也喜欢女生。”
“我知道。”刘恋回复。
“很明显吗。”于文文稍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带了点鼻音说:“我以为没人知道。”
“只是感觉而已。”刘恋用手指拨开她有些乱的刘海,于文文的脸看起来很显小,像那种懵懂研究爱情的高中生,刘恋在心里想。
接着后来她们呆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久,知道点内情的赵梦或者薛凯琪偶尔会打趣她们,都被刘恋用轻飘飘的方式打了回去。
只有很少数,极偶尔的时候刘恋会感觉到一些心照不宣的暧昧。譬如二公的时候因为舞台刘恋搬去和薛凯琪的公寓房间一起住,于文文看见了会什么也不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或者把她拉到摄像机没有人的地方,那双足够漂亮的眼睛盯着刘恋,语气不太好地说:“恋恋,你不能这样。”
“你不是也和阿娇一起睡吗。”刘恋四两拨千斤,“还有静姐。”
“我们又不一样。”于文文说。
再后来,二公舞台播出,刘恋输了,意料之中。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情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刘恋理智上很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情感上却难以释怀付出的努力换来这么一个轻飘飘的结果,她呆在卫生间里发了十分钟呆,出来的时候于文文坐在床上。
她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衣,印着可爱的猫猫图案,看起来很瘦,素颜,更像一个高中生了。于文文站起来,慢吞吞地移动到刘恋身前抱住了她。
于文文身上有一股刘恋很难形容的香气,让她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她环过于文文的腰,搂得很紧,接着刘恋把鼻子贴在了于文文颈侧的皮肤上,香气好像更加浓郁了。
于文文觉得有点痒,她开口:“恋恋。”
“诶。”
“恋恋。”
“怎么啦。”
“我们试一试。”
03
刘恋当然没有同意。于文文觉得刘恋有时候比她要清醒得多,也“体面”得多。她的纵容和退让都足够恪守成年人准则,赵梦之前说,你看同样是搞乐队,怎么恋恋就这么理智。
赵梦又说,还是疯一点好,太理智有时候也很累。
于文文说你说得对。一转身发现刘恋推开了包厢的门,“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你。”赵梦笑了起来:“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你开饭呢。”
“对啊。”于文文看着刘恋,微微抬着头露出了一个笑。
这是她和刘恋阔别了两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
“吃啊。”刘恋自然而然地走到于文文身边,捏了捏她的后颈,“快吃,饿死我了。”
成团夜在即,酒店里蹲守的粉丝越来越多,刘恋没定房间,一起吃饭完之后她和于文文一起偷偷从后门溜进了酒店。
刘恋在酒店上升的电梯里盯着于文文看:“成大明星咯。”
“不要乱讲。”于文文打了打她的肩膀。
时隔三个月半,于文文又再一次贴着刘恋睡了下来。她成团夜有三个舞台,接连不断的训练让她有点累,但她喜欢这种有盼头的日子,像是她试图厘清一团乱线,而现下就是她快找到线头,接近成功的时候了。
“好累。”于文文说。
“辛苦了。”刘恋这次看着于文文的刘海自然垂落下来,没有替她拨开。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写首歌。”过了一会,刘恋忽然开口道。
“好啊。”于文文翻了个身,她们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于文文那双有些冷清的眼睛倒映着酒店微弱的光,很认真地看着刘恋:“我可以作曲。”
“什么风格的呢?”刘恋问。
“苦情歌吧。”于文文笑了笑,“像体面那种也不错吧。”
她哼了两句:“浪费时间是我情愿,像谢幕的演员,眼看着灯光熄灭。”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落在空气中像浮沉一样飘散。
“分手应该体面 谁都不要说抱歉,何来亏欠 我敢给就敢心碎,镜头前面 是从前的我们,在喝彩 流着泪声嘶力竭。”
于文文可能是困了,又可能是真的很累,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到刘恋用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
刘恋半撑着肩膀,嘴唇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窗外是长沙星星点点的夜景,刘恋很突然地想起自己还在北京,和陈清銮谈恋爱的时候,她要坐二十个地铁站去找她,有时候见面只有一个钟头。
后来和她分手的时候,刘恋其实并不太难过,她只是有点遗憾。她这么多年里一直都很悲观,她习惯先预设一个最坏的结局,再来判断自己是否有面对结局的勇气。
这次,她没有预设最坏的结果,因为一开始,于文文把所有事情都像一场美梦一样摆在她的面前,她发现自己很难去想象那个所谓的,有关于于文文的“结果”。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梦醒那一刻。刘恋盯着于文文熟睡的脸想,所以不要有开始是最好的。
04
于文文真的很讨厌长沙的天气。
于文文理所当然地成团,走红,拥有应接不暇的工作和活动。她再次回到长沙参加工作的时候已经将进入冬了,天黑得很早,她走出机场,走向保姆车的时候只感觉到凉风不断地往衣袖里灌。
距离上一次联系刘恋已经过了两个月,刘恋给她分享了一部鬼片说很好看,于文文说我才不看,刘恋叫她试试嘛。
-我到长沙了,好冷啊。
于文文给刘恋发消息。
-多穿一点。
刘恋很快地给她回复。
于文文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灰蒙蒙的天色,车里播着不知道谁唱的一首英文歌,很缓慢,让人昏昏欲睡。于文文把头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打字。
她想打,我想回北京了,又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合作。
于文文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但她在聊天框反反复复删删减减,最后只发出去了一句。
-恋恋,我有点想你。
End
【撒鸥】冒险定理
***
咖啡的醇香和刚出炉的牛角包的喷香交织成一个舒缓的午后,但是撒贝宁此刻无暇顾及。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桌面上竹篮里赠送的波板糖,好像与之较劲一番,就可以将当前僵持局面上的矛盾转移到无辜的糖玻璃纸上去。
这种对峙的场面很快就被打破了,桌子对面那只修长纤细的手终于看不下去似的抽走了那根波板糖。撒贝宁眼珠跟着那......
***
咖啡的醇香和刚出炉的牛角包的喷香交织成一个舒缓的午后,但是撒贝宁此刻无暇顾及。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桌面上竹篮里赠送的波板糖,好像与之较劲一番,就可以将当前僵持局面上的矛盾转移到无辜的糖玻璃纸上去。
这种对峙的场面很快就被打破了,桌子对面那只修长纤细的手终于看不下去似的抽走了那根波板糖。撒贝宁眼珠跟着那道移动的轨迹滑了过去,又重新落在了对方那张熟悉又漂亮的脸上。
额角的几绺碎发随着她低头的瞬间,隐约遮住了她的眉眼。她利落地将波板糖的糖纸拆掉,隔着桌子递到了撒贝宁的面前。她微蹙着眉,开口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你怎么连五体不勤的样子都和我们家撒德巴一模一样。”
撒贝宁于一刻钟前从单位大楼走出,准备去对面的咖啡店为即将造访的朋友预备一杯拿铁。其实这种差事通常麻烦助理代办即可,但是撒贝宁美其名曰既要彰显自己的地主之谊就要在任何小事上亲力亲为。助理颇为善解人意,没有拆穿他的借口。
他故作自然地在门口四处张望,像个不动声色的侦察兵,生怕错漏了友人的到来,有碍自己热情好客的美名。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侦察兵也有疏忽的时候,撒贝宁似乎只是在耀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翘首以盼的人就已经在他面前站定了。一身利落的工装,发辫整齐地垂在肩头,牵引着背上看着沉甸甸的包。撒贝宁的反应掉了一帧,刚要扬起微笑招呼她,就被对方抢先开了口。
“撒德巴。”王鸥黑色的瞳孔像隔着湿漉漉的雨雾,“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到哪儿去了。”
著名主持人撒贝宁难得有了接不上话的时刻。他觉得今天的王鸥似乎有些反常,至少在从前在节目以外的地方,她会刻意避免表现出他们在剧情人物里的那种亲密关系,但好久不见的他们或许确实应当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破除一下好久不见的薄冰。他笑纹更深:“你这样称呼我,是不是想听我叫你一声老婆。”
面前的人把眉毛扬得老高:“你还想喊谁老婆?”
“这话你就说得见外了,我哪一期不能喊。”撒贝宁眼角流露出一丝得意,“我们两个之间,那可不止这一条感情线。”
撒贝宁边说边在心里掐秒倒数,预计还有三秒王鸥就会破功,然后把手就会轻轻地打在自己的小臂上。王鸥每次被自己闹急了就会佯装嗔怒,但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心总是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每寸绒毛都会挠一下皮肤。
然而与他预料的结果不大一样,王鸥诧异时的眼睛变得更圆,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猫,“你在说什么——?撒德巴,你是不是读书读得疯魔了?”
味蕾聚精会神地感受糖果甜味的蔓延,于是撒贝宁不得不把方才集中到糖果身上的僵持再次转移到桌子对面的王鸥——应当说是,鸥冒险身上。
撒贝宁法学科班出身,坚持法律主张讲究事实与证据,一切论断都需要有足够的人证和物证支撑。然而,当他们把彼此能出示的所有证件都铺开在桌面上表明身份的时候,撒贝宁望着对方证件上鸥冒险三个清晰的华文细黑字体,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不敢置信的眩晕。
他毫无根据地怀疑起那阵晃眼的日光,指控它在那一瞬切断了他清晰的视野,让平行着的故事们莫名其妙地随着面包酵母膨胀开来拥挤作一团。他张开五指在自己眼前挥了一挥,隔着指缝看见了鸥冒险欲言又止的神情。
撒贝宁讪讪地收回手,重新叼住了棒棒糖。
老实说,鸥冒险这副模样还让他觉得有些新鲜。王鸥通常会在节目扮演符合人设的角色,像个口是心非又无可奈何的恋人那样打趣他尽情撒野的瞬间,但几乎不会在节目以外的地方直接表现出任何对他冒犯的言行。她太知道如何得体,总是很有分寸地把控他们之间的距离,以致于鸥冒险此刻的鲜活让他不可避免地对那些过往的记忆产生了一些怀念。
想到这里,撒贝宁不禁含了些笑:“你好像比我更快地接受了。”
鸥冒险挑了挑眉:“接受什么?接受你不是撒德巴的事实吗?”
“的确,你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我这个太太都会认错。但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他。”
“撒德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鸥冒险没有使用任何概率不明的词汇来修饰她的判断,“你到底在通过我看谁啊?”
撒贝宁心虚地把糖用舌头从左侧推到了右侧。
“鸥小姐。”他从善如流地换用了一个很久没使用过的称呼,“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让我发现你已经接受事实的证据,正是你的眼神。”
鸥冒险轻轻瞥了他一眼,看上去并不在乎他的推理:“是吗。”
“我很遗憾地发现,当你得知我并不是你的老公后,你看我的目光里就不再带有崇拜了。”撒贝宁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
鸥冒险像是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当然,撒德巴是当之无愧的数学天才,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
撒贝宁按住胸口:“……对着你这张脸听到这句话还真是令我感到心痛。”
“喝咖啡吗?”撒贝宁认为有必要对这位还算熟悉的女士服务周到,虽然鸥冒险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近人情,“我记得你以前有心脏病,怎么样,这几年复查情况还行吗,有需要忌口的地方吗?”
“你很奇怪。”鸥冒险拧起了眉头,继续审判他,“长着一张和撒德巴完全一样的脸,还对我跟他的事情了如指掌。你是什么人啊,如果像你说的你在这里当主持人,我怎么会到今天才发现你。”
撒贝宁心说他还想知道这超越唯物主义范畴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呢,但他还是愿意对着鸥冒险这张脸好好说话,当然如果她能笑一下就更好了:“我只能说,我曾经通过某种途径成为了撒德巴,参与进你们的生活当中。但那只是很短的一阵时间,你们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我一概不知。”
鸥冒险噢了一声,看上去接受度十分良好,使得惊讶的情绪击鼓传花来到了撒贝宁这里。
“如果你们家书店也接到过来自十八年前的电话,你也会觉得任何事情不足为奇。”鸥冒险轻描淡写地说。
“哦——哦?”撒贝宁来了个大转折,含着棒棒糖的身体陡然坐直,“原来你们把那家快要倒闭的书店盘下来了?”
“没错。”鸥冒险接受了他的咖啡,对他的一惊一乍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神情,这种熟悉的嫌弃又让撒贝宁感到有些好笑,“我老公习惯坐在那个地方看书学习,我们就拿出了我们的一部分积蓄买下了这家店。”
撒贝宁运用自己的访谈节目经验来扮演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到处找他,他不在你们的书店吗,他去了什么地方?”
鸥冒险眼神毫无支点地落在缭绕的咖啡热气上。
“都怪我。”她哑声说。
***
鸥冒险边扶着梯子,边同挥舞着鸡毛掸子给书柜高处除灰的撒德巴斗嘴。她实在受不了撒德巴将按斤处理的书籍成吨地搬回家里,干脆找了家新的门面将这家濒死的小店转化为他们的共同财产,乐见其成的撒德巴主动包揽了书店的打扫工作,但手上忙活也不耽误口头逗趣儿。何猜想听着他们的对话摇了摇头,刚把受潮的旧书抱到太阳下铺开晾晒,冷硬的警官证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撒德巴张皇失措地爬下楼梯,险些从高处跌了下来,幸而鸥冒险及时地拉住了他。他来不及放开鸥冒险的手就拉着她跑向门口。何猜想站在车前回头看向他们,凌乱的头发盖住了眼睛,但铐住的双手没有办法抬起来拨弄开去。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被按着坐进了车厢,车门隔断视线。
何猜想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对自己的动机缄口不言。而不久后,数学界的顶刊发表了撒德巴何猜想的勘误,由撒德巴本人主动证实其猜想的错误,轰动了整个学术圈。公安将这一消息带给被拘留的何猜想,不出几日,警方便将掌握完整的证据链移交到了检察院。
人类总是喜欢将天才打造成无懈可击的神,而但凡和撒德巴朝夕相处过的人都知道,撒德巴骨子里是一个很执拗的人,他无法忍受各个方面的挫折,但他更不能接受自己在学术上有任何瑕疵。在得知自己提出的猜想可能存在错误后,他不舍昼夜地在案上,亲自将论证结果重新推导了一遍。
鸥冒险深知撒德巴的性格。他是一个背着硬壳的蜗牛,数学是他坚硬的外壳,却也是他背上的枷锁。一旦受到外界的攻击,他就会把所有的情绪蜷缩进他的小房子里不肯出去。鸥冒险担心引以为傲的数学猜想被击溃,会将撒德巴的所有骄傲全部打倒,于是推掉了所有外出旅行的机会,专心留在书店里当一个和气漂亮的老板娘。在将推论过程寄出给编辑之后,鸥冒险逮住了神形憔悴的撒德巴,亲自把他的条纹睡衣纽扣扣到了最上端,然后按进了被窝里。
“老婆。”撒德巴窝在被子里看她回头倒热水,扯着有些嘶哑的嗓音跟她讲话,“等这篇勘误发出去,我可就不再是天才数学家了,到时候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谁说你不是了。”鸥冒险斜睨他,显然还没对他不顾身体健康的行为消气,“天底下可就你这么一个除了数学什么都不会的大学问家。”
撒德巴看着她笑:“虽然你的话并不动听,但我还是知道你是在夸我。”
“放在以前我可能根本不敢亲自证伪自己的猜想。”撒德巴很久没睡个囫囵觉,困得几乎眯上了眼睛,但仍慢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其实是因为你陪着我,我才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
即使鸥冒险觉得一个猜想的验伪在撒德巴的全部学术生涯和辉煌成就里并不算什么,但是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些公众的议论和嘲讽。而何猜想,这个与撒德巴刚被证伪的猜想并列的名字随着检方公诉再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那些关于撒德巴的荒诞谣言也随之甚嚣尘上。
撒德巴好像并不再在意那些评价。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专座上,埋头看书累了就朝着收银台后的人望一眼,除了数学和妻子,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进入他的世界。
但鸥冒险却不能假装听不见。那些来客站在书柜间偷看毫不知情的撒德巴,断断续续的议论声绵延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每一天都沉淀成更大的石块积压在她的心间。
“劳驾,请您出去说话。”
撒德巴一抬头,就看见鸥冒险站在门口冷若冰霜的脸。他在妻子回到原位时低声问她:“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你好久都没去极地探险了,怎么样,如果在书店感觉不开心,不如你像以前一样出去散散心吧。”他提议道。
鸥冒险积郁在胸中的巨石滚进海里,激起浩大的水花:“是,我留在这里陪你,是不是碍着你等着谁了?”
何猜想被带走的那天究竟说了什么话,撒德巴和鸥冒险都没有听清楚。或许是等我,又或许是再见。但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是,以这起案件的严重程度,何猜想不可能再回来了。
鸥冒险其实没想把话说得那么激烈。从前她经常会在撒德巴面前和何猜想斗几句嘴,但本质是因为接纳了丈夫的挚友。可是那些事情发生后,她开始觉得自己被舆论裹挟和绑架了,人们讨论着陨落的数学天才和为之行凶的朋友,讨论那个因为错误而导致动机的猜想,讨论他们之间共犯和包庇的可能。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为他人编造和中伤撒德巴的一切。可她想要照顾撒德巴的情绪,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对那些不怀好意地人露出笑脸。鸥冒险感觉如鲠在喉,她只是个情感有所偏颇的普通人,她没法做一个公正无私的大法官。
撒德巴也不再笑了:“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那些对我的议论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出去走走避免待在这里。”
“我没有对你失望。”鸥冒险不可置信地说,“现在不是你在赶我走吗?”
鸥冒险知道这时候离开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她依然没有打任何招呼就径直背着背包离开了家。她确实需要一个气口给自己喘息。起先在气头上,极地信号又不太好,她竟也没能和撒德巴通上一次电话。等她和极地的冰块大眼瞪着没眼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周遭的寂静说服她走出了牛角尖,她又像往常一样投出了寄给撒德巴的明信片。
然而,当她再回到家时,门面不大的书店却卷闸门紧闭着,门口张贴着暂停营业的通知,被雨水浸润后变得有些老皱。通知的下方却被人用签字笔质询着,你们说撒德巴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鸥冒险已经没有心思分出神来愤怒了。因为撒德巴不在,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被拽紧的滋味。
门口的信箱已经积上了一层薄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及时签收了。躺在她自己投出的明信片下的信笺,来自于撒德巴。
“一别数月,未闻音讯。日思夜寐,靡有安宁。迢迢星远,凄凄寻途。还盼归家,永以为好。撒。”
***
撒贝宁一拍桌子:“他是怕你出事找你去了,他联系不上你,你让他怎么在书店坐得住。”他仿佛把自己代入担忧的丈夫开始数落,结果随着鸥冒险的一瞥气焰逐渐放低。
不得不说,撒贝宁噤若寒蝉地想,这双眼睛对他委实很有杀伤力。
“可是当我按照信上的地址联系他时,他们告诉我,他已经死了。”鸥冒险轻声说,“我不相信。”她眼圈红了,重复了一遍说:“我不相信。”
“死了?”撒贝宁听闻时有些吃惊,他从没料想到这个结局。他对鸥冒险果断地摇摇头说:“他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鸥冒险的眼神像攀附在悬崖上的一株藤蔓,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生的希望,好像只要能告诉她撒德巴是安全的,她就心甘情愿被任何理由欺骗一样。
撒贝宁闲聊似的开口:“你当年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害怕过吗?”
“怎么不怕。”鸥冒险淡淡地笑了笑,“我从前那颗畸形的心脏当然也会感到害怕,我怕我就这样带着我的遗愿清单死在手术台上。我望着那盏白炽灯心想,我可不愿意我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团刺眼的白光。如果我活下来了,我一定要完成我所有未完成的梦想,去极地,去悬崖峭壁,去亲眼见一见我年少时代最崇敬的偶像撒德巴。”
“我得知道,一颗健康的心脏是为什么而跳动的。”
鸥冒险讲述完后抬头看见撒贝宁:“……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给我收起来。”
撒贝宁当然不能说自己的笑容是因为是磕到了。
他敛起笑容正色道:“你有你要活下去的希望,他也有为之执着的信念。人在降生时或许没有选择的权利,但当他想要活着时,就一定存在他的理由。”
“那会是我吗?”鸥冒险几乎要许愿。
撒贝宁笃定地说:“当然是你。”
“数学中有无数的命题,用逻辑方法被证实的那一部分会成为定理。但是世界上还存在一些东西,是无法用运算和证明定义的,例如冒险的精神和爱人的情感。”
“可是撒德巴拥有很多爱,朋友的爱,粉丝的爱,甚至数学的爱。我从没奢求过要他给予我独一无二的爱,我只想陪着他健康平安。”
撒贝宁提出质疑:“谁告诉你他给你的不是独一无二的?”
“的确没有人这么说。”鸥冒险自嘲地笑道,“但是所有人都说,他有更在意的领域和必须完成的使命,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参与到其中。”
“所有人吗?”撒贝宁把棒棒糖虚点在空中,“你究竟有没有问过他本人。”
“当你的心脏为理想和爱人跳动着去见他时,撒德巴根本没法做到不被你健康的心跳吸引。”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鸥冒险仍然有些迟疑:“可是为什么你觉得撒德巴一定会这么想。”
“你说哥德巴赫会梦见麦哲伦吗?”撒贝宁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肯定不会。”鸥冒险觉得他莫名其妙,“他俩都不在同一个世纪。”
“没准儿呢。”撒贝宁的棒棒糖吃到了尾声,在嘴里咬成了彩虹块儿,“就像我会成为撒德巴一样,你俩可以在我的梦里美梦成真。”
鸥冒险被逗笑了:“你怎么知道你是庄周还是蝴蝶。说不定你才是我们家撒德巴做梦编造出来吓唬我的。”
撒贝宁也跟着笑:“也不是没可能。那就祝你梦醒后就能立刻找到同床共枕的人。”
鸥冒险没再顺着他的话说笑。她收起了所有的神色,坚定地说:“我一定会的。”
***
撒贝宁又在单位门口当侦察兵,旁边保安估计在寻思他是不是来抢夺工作的,朝他看了好几眼。他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咖啡,糖果的甜味还盘亘在舌尖,苦得他龇牙咧嘴。
他想起鸥冒险走之前问他说,那你呢,你也会有超越一切定理也要付出偏爱的人吗。
怎么会没有。数学有定律,法律有定理,世间的一切事物运转都有不可违背的规律,唯独情感不可能老实遵循。也许不是所有的关系都要有相爱的证据,但每个漂浮在宇宙里的星球都是他们曾经亲密的证明。人情本来就是用来任性的东西,他当然也会任性。
撒贝宁拨开落在眼睫上的强烈日光,告诉它这回他得保持视野清晰,然后对着拉开车门走向他的人提前张开了双臂。他说:“你终于来啦。”
***
除非是为了激发写手创作振兴冷圈繁荣,不然实在想不到节目干这魔改剧情破事的理由(黄豆流汗。
【葱桶】知乎体:你参加过的最难忘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葱桶】知乎体:你参加过的最难忘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我流爱情故事,重度OOC预警(都是编的都是编的!!!别当真!!!)
勿上升运动员本人,坚决维护运动员荣誉!
送给@半烟柳 的生贺
涉及有关汉服,汉婚,婚礼跟妆等专业知识,由于本人涉猎有限,有参考学习明制婚礼相关。如有错误,欢迎批评指正。
ps:结婚真累啊……
开餐
答主:可乐要加冰@可乐奶茶加冰才好喝
谢邀
作为一个跟妆师,我认真地说,我参与的每一个婚礼都非常难忘。我在每一个婚礼的角落里观察着他们上扬的嘴角,透露喜悦的眼角,和一个个足...
【葱桶】知乎体:你参加过的最难忘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
我流爱情故事,重度OOC预警(都是编的都是编的!!!别当真!!!)
勿上升运动员本人,坚决维护运动员荣誉!
送给@半烟柳 的生贺
涉及有关汉服,汉婚,婚礼跟妆等专业知识,由于本人涉猎有限,有参考学习明制婚礼相关。如有错误,欢迎批评指正。
ps:结婚真累啊……
开餐
答主:可乐要加冰@可乐奶茶加冰才好喝
谢邀
作为一个跟妆师,我认真地说,我参与的每一个婚礼都非常难忘。我在每一个婚礼的角落里观察着他们上扬的嘴角,透露喜悦的眼角,和一个个足以让我铭记的美丽瞬间。可以说,把每一个小姐姐打扮得风姿绰约,窈窕端丽,然后看着她走向她选定的此生挚爱,是我作为跟妆师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而我觉得最难忘的婚礼,应该是我从读书时就一直磕的一对CP。因为保密的关系,所以以下称呼新娘为S姐姐,新郎为H先生。
我文笔不好,大家见谅。
其实这个跟妆的工作,一开始选定的也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前辈姐姐。不过因为她没有在北京,又确实没有时间,所以给S姐姐推荐了我。她打电话来问我,“你最爱的一对CP要结婚了,需要跟妆师做新娘的造型,你去不去?”
我当时正在家里胡吃海塞,顶着个鸡窝脑袋。接了电话的下意识在想我哪一对CP要结婚。等我反应过来,一激动直接掀翻了小桌子,米线洒了我一身。我这边分不清是被烫得还是兴奋地狂叫着“去,去去,肯定去!”,手上忙不迭收拾着被汤汁浸泡的平板。挂断电话之后,用尽全身力气的我躺在沙发上回想刚才前辈姐姐说的话。
“S姐姐跟H先生要办婚礼了?!”
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赶紧去卫生间打理自己。
前辈姐姐直接帮我跟S姐姐约了当天的试妆,所以在我收拾停当三个小时之后,我见到了S姐姐。
那时候是五月底,北京已经开始热了,出来迎我的S姐姐顶着厚实的假发穿了件纯白对襟长衫搭银红百褶裙,拿着团扇和手机。在微风的吹拂下,她远远走来,一派婷婷袅袅,走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见着我还没等寒暄一下,就指着我那堪比搬家的大箱子问我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我挠着我那刚梳好没多长时间的头发,其实不太好意思说:听说他们要办明制婚礼,我在我的首饰箱里选了好久,不知道哪个适合她,所以我把我那些压箱底的宝贝全都带上了。并且我带了我的顶配化妆品——粉扑美妆蛋眉笔都是全新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那看上去就超重的箱子,跟我说别搬,等她打个电话。
三分钟之后,我见到了婚礼的男主角,穿着件不太好看灰色短袖衫的H先生。
简单介绍之后,S姐姐指着我那箱子跟H先生说,“帮忙扛上去吧。”
我赶紧拦着他,“别别别,我自己可以。”
说实话,我站在那恨不得给他俩“磕一个”,劳我的CP大驾给我搬箱子。啊……我何德何能啊。
但我还是保持了理智,毕竟大街上不好嗷嗷尖叫。虽然后来我想想,人家是未婚夫妇,我叫啥?可能是我磕CP职业病,磕到新鲜的糖了吧……
我在一边看着H先生无奈又认命地点点头扛起了我那逃荒一般的箱子走在前面,而我跟S姐姐走在一起聊婚礼的事。
几分钟之后,我站在S姐姐家的卧室,感觉自己还是阅历太少,孤陋寡闻了。
H先生特别客气地帮我把箱子扛上来之后,跟S姐姐说他要出去一趟。S姐姐点点头,把我让进主卧。
S姐姐的这个房子显然是刚刚装修过,空气中隐隐还飘着甲醛味,卧室的窗台上还摆着用来净化空气的绿萝和几袋网红除味剂。
“有点乱,你别介意,我俩现在也不住这。”她给我扇了两下团扇,“但是婚礼的东西都在这边,所以就约你到这来了。”
我点点头,其实没准备问下去。
“是婚房。”她把重点的两个字咬得又轻又快,脸颊慢慢浮现一丝绯红,“婚礼之后才会彻底搬进来。”
我也不接话,只抿着嘴看着她笑,心里怒吼,“老娘磕的CP真甜啊!”
她打开衣帽间的门,开了灯,给我展示她选定的四件婚服。
老实说,我自认为也是个资深袍子了,但是看见这占据了衣帽间三分之一的袍子加上封在防尘袋里的婚服,我当时就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因为流程里早晨要有个绞面礼,所以先准备了个补服。”她从中拎出一件方领补服给我看,又把婚服挨个拿出来给我展示了一遍,问我想先给哪个做妆面。
我看着那一个个某路,某堂重工婚服,纯手工五位数起步,又想起我箱子里压箱底的正凤侧凤,突然有种想要拉着箱子逃跑的感觉。
“哦对,还有这个。”她一拍脑门想起什么,从衣帽间拖出来两个巨大的箱子,“我们从出门那件开始吧。”
事实证明,我可能低估了S姐姐和H先生的财力。
当她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看起来就沉的凤冠时,我都能听到我自己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年我为汉婚新娘化妆也不少,好多用的也都是燕居冠啊翟冠啊,目前凤冠里最出名的应该就是仿孝靖皇后的三龙二凤冠了。所以当S姐姐拿出她的凤冠那一刻,我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是我找了好多人,按照诚孝皇后画像仿的点翠凤冠。”她细长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的朱翠,“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沉吧。”
然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翻出金冠,我也算了解这些首饰钗环,所以只需要看一眼,就看出那个跟我的正凤同出一家的金冠是真金的。她箱子里还有几个配饰,都是同家出品,以贵且美著称。
那一刻,我从见证“我CP结婚”变成见证“富婆结婚”。
她大概是看出我的震惊,悄声说,“有赞助哒,不然凭着hc的老婆本不够用的哈哈哈哈。”
我的思绪从震惊中释放出来,开始给S姐姐妆造。
她的头发柔软且属于发量王者,只是因为不太长,所以需要假发套。我正绾着那三千青丝,听见外面有关门的声音,之后有人趿拉着拖鞋在客厅走来走去,塑料袋子摩擦的声音悉索作响,应该是H先生回来了。
我专心致志在她的妆上。一边化一边感慨S姐姐的美貌,又不太好意思地问她为什么没有选婚庆公司的跟妆师。
“啊,其实我看了她们的妆造,定了新郎和爸爸妈妈们的妆面。那时候我约了你那个前辈姐姐,后来她实在没有时间,婚庆这边也没时间改了,所以请你的前辈姐姐给我推荐来着。”
“然后我就来了。”我刚好将那巨大的凤冠固定好给她看婚礼上最端庄华丽的造型全貌。
因为出门的凤冠和正宴的凤冠都有些重量,我们俩商量如何减轻头和脖子压力的时候,H先生敲了门。
他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只推开了一点,借着水果的名义偷瞄他的未婚妻。
几分钟之后,在我们定下来妆面,他又敲门探头问我们要不要喝水。
“你要不就进来吧。”我笑道,“正好,既可以近距离端详新娘子美貌,又可以给点建议。”
“不行,他审美不行。”S姐姐嘴里本来塞着一块蜜瓜,听我这么说赶紧摆手,含糊而急切地反驳。
“嗯,除了找老婆这件事上,我审美确实不行。”
H先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S姐姐身边,拿着眉笔开始研究。
讲道理,我的CP在我面前一派举案齐眉闺房之乐的既视感,我还能手都不抖地接着做第二个妆面,我也是个神人,虽然我在内心怒吼了很多次。
“你这么喜欢宋制,怎么没想过办宋制婚礼啊?”我第不知道多少次拆凤冠之后问她。
“主要是喜欢明制婚服嘿嘿,诶hc。”她拍拍身边正研究我化妆箱的H先生,“你听见了啊,明年给我搞个宋制的婚礼怎么样?”
“行啊,只要你想弄。”H先生把他拿出来的粉饼归位,回答得诚恳真挚,“我都行。”
那天下午,我跟S姐姐为了造型反反复复换了好多遍,足有几斤的凤冠拆了戴戴了拆,顶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是研究出了令人满意的妆造。时间也从阳光充沛的下午来到晚霞满天的傍晚。
在这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发现H先生温柔而安静地注视着她。虽然S姐姐并不让他点评,但他们有不用语言的另一种交流方式,我愿称之为心电感应。
我弄好一个,她就第一时间给他展示,歪着头等他评价。H先生会先愣几秒钟,然后缓缓点头说很好。然后S姐姐就会从他这句在我听来几乎等于敷衍的话语里读取有效信息,然后修改。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时不时眨眨眼睛,捏捏对方的手,偶尔还憋不住轻笑出声。
所谓结界,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在我替她取下发网,松掉最后一个夹子的时候,她端坐在梳妆镜前,仰头跟正在收拾东西的我说:“我的婚礼就拜托你啦。”
我就这样成为了他们婚礼的跟妆师。
她的婚期定在七月底,就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才转了好几个弯,让这个大饼砸在我头上。
我迎着晚风拎着箱子在路口等我的车,夕阳的余晖依旧晕染了整片天空,顺着尚且明亮的光线望向那幢楼,那里灯还亮着。
我不是磕他们十几年的CP粉,真正开始磕CP也不过三四年左右,但见证了他们从名义上的“好友”走向了现在的“未婚夫妇”。比起他们之前相伴的十几年,从确定关系到谈婚论嫁,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应当是他们审视过了彼此的关系后迎来了圆满。
如果说试妆是一个故事的开端,那么这样美好的开端,理应有一个相衬的故事。
婚礼在七月底如期举行,地点是在帝都中心城的某个古建——是以他们俩的名义向领导们借的使用权。或许只有这个规格才能配得上那诚孝皇后的凤冠和“至少燕王世子妃”的排场。【笑】
我是顶着黑眼圈和不太利索的发型去了S姐姐家——黑眼圈是因为我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乱糟糟的头发是因为我在床上打滚来着。
S姐姐家有淡淡的茉莉香气,她开门时,屋子里伴娘已经化好了妆,S姐姐的妈妈正笑意盈盈地跟几位至亲聊天。
婚礼的妆造其实我已经熟能生巧了,因为在这天到来之前,我作为跟妆师看着新郎新娘彩排过很多次。
仪典礼节复杂,第一次看的时候我感觉眼花缭乱,头晕眼花。S姐姐顶着她那个好几斤的凤冠一遍一遍确认细节,而H先生一直扶着她的手,跟着她走了一遍又一遍。
我在帮她卸妆的时候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隆重。
“因为喜欢啊,因为喜欢,所以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如果可以,希望有人看了我的婚礼也会喜欢上汉婚,汉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我们传承多年的传统文化感兴趣,也算我为我的热爱做了贡献。”她想到什么红了脸,“而且我,想用这种方式和他结婚啊。”
我毫不怀疑她话语里的真实性,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舒展,笑意盈盈,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地闪着光。
她嫁给了爱情,我相信。
那天结束的时候,我慢悠悠收拾我的化妆箱,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跑动,脚步轻盈。我一转头,就看见S姐姐的步摇欢快地摆动,而它的主人跟婚礼的男主人公抱了个满怀。都说步摇要一步一摇才好看。可那一刻,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画面能比得过此刻。
婚礼在傍晚,黄昏时分。我便有足够的时间为她的出门妆做好每一个细节。
S姐姐的妈妈为她的女儿举行了绞面礼。
虽然她们都是笑着的,但还是不免能感到属于母女之间的不舍和期盼。她们都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流泪,在出了卧室门之后,S姐姐的妈妈偷偷在另一个房间抹泪,有S姐姐的爸爸安慰她。而S姐姐,在我给她化妆前一直沉默着抿着嘴。
我没说话,等她哭过之后递上一张面纸。她一边擦一边说“绞面太疼了,没忍住。”又担忧地问我,“会不会不好看?”
“你特别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我前所未有的认真。
可以说,我贡献了我从业以来最好的一个妆。
她穿着暗红立领长衫配鸳鸯戏莲马面裙,手执牡丹花缂丝团扇,端坐着看着她的“执事们”欢快地探讨要把那双蝶戏牡丹婚鞋藏到哪里。
为了她的脖子考虑,出门时的发饰用了花丝镶嵌的百花冠,镶宝石珍珠发簪,累丝宫灯耳环,戴着麒麟锁。
她坐在那,看着穿着与她同系列交领道袍的H先生带着伴郎们过五关斩六将地站在她面前。
那天的夕阳比我们试妆那天还要明媚,快门不停地抓拍每个细微的瞬间,H先生找到了被“上蹿下跳”的执事们藏起来的婚鞋,笑得一脸灿烂,S姐姐用团扇掩面偷笑。一切都美好得如同千百年来所有浪漫圆满故事的总和。
即将举行仪典的古建被装点一新,仿佛百年前,这座府邸的主人就这样迎娶了他的新娘,而数百年后,这里将见证后人的婚姻。
他们一同站在前厅的位置迎客,为了轻便,我换了凤凰流苏步摇,去掉了其他过沉的装饰。
他们携手而去,又比肩而归。
S姐姐摇晃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啊,真的要开始了。”
“嗯,给你机会,逃婚还来得及。”H先生逗她,看上去手好像抓得更紧了。
“你怕我逃婚呀?”她问。
“嗯。”他笑着点头,显而易见地在开玩笑。
婚礼似乎有魔力,无论是什么样形式的婚礼,当那身婚服或者婚纱穿在身上的那一刻,好像都会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
我帮她整理好内搭的蟒袍和马面裙,穿上明黄色的大衫霞帔,戴上凤冠。当霞帔坠自然垂下来那一刻,她肉眼可见地紧张了。紧张的当然不止她一个,穿着圆领袍的H先生出现在她面前,严肃又沉默。
我比较识趣,喜欢在一边磕CP。
她猛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配饰发出真正意义上的环珮叮当。
“我紧张。”她这样说,晃着他的手,“一会做错了,或者忘了环节怎么办……”
“紧张什么?”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过去,回握她的手,“没事,错了就错了,没事。”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特别严肃正经地说,“你放心,我肯定不逃婚。你看我顶着这么沉的冠呢,我能跑哪去?”
“嗯,顶着这个冠确实跑不了。”他终于笑起来,看着不那么紧张了。
那是他们累积了十几年的默契,他们相识十几年,曾经陪着对方经历种种磨难和伤痛,走过无数荆棘与波折,荣誉与感动。好像只要比肩而立,十指紧扣就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她拉着他的手那一刻,好像十几年的时光根本不曾改变一般,他回握她的手,抓住了她,就这样走下去,要走到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我先去等你。”他说,然后去了正厅。
因为仪式有亲迎礼,所以新郎和新娘并不同时出场。
宾客齐至,司仪已经开始主持仪典,焚香告祖后,新郎亲迎。我为S姐姐最后检查了一番造型,然后站在一边看她与手持却扇的几位执事缓步走向中央,停在通往高台的路上。
因为却扇遮挡,宾客与新郎都看不到她的面容。
我在侧边站,这场仪式演练过无数遍,我也因为细节为他们调整过许多次妆容配饰,甚至他们刚刚还在休息室里拉着对方的手探讨“逃婚”。
在浮光的音乐中,当众宾客与他们一道“恭迎却扇”那一刻,却扇后露出她笑意盈盈的脸,我指天发誓,我看到H先生的呼吸明显一滞,然后是笑容,是要把一切都刻入心神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嫁了女儿的长辈一样鼻子一酸。【没有抄姐姐便宜的意思嘿嘿(º﹃º )】
行过奠雁礼后,新人行三揖三让之礼,他们牵过象征着月老红线的红绸,一前一后朝华堂走去。
彩排的时候,S姐姐跟我吐槽:“你看他在前面走的那么快,也不知道急什么。”
“着急娶你啊。”我在心里这样想,但没敢说出来。
“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她撇撇嘴。
如果有可能,我想这条路该成为一条光明灿烂的锦绣道路,他就这样牵着那条结结实实的月老的红线,和他最爱的人走向他们的未来。
可第二次彩排的那天他就回了头。
他左手执着红绸,转过身笑着向她伸出了右手。她愣住了,朝他眨眨眼睛。
那是我们看不懂的加密交流,但我相信他们俩一定是懂彼此的:因为她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了手拉着他的手。
他大笑着转过身,牵着她的手和红绸继续往前走去。
“正式的仪式可不能这样。”她明明心里高兴还是嘴硬,“我们俩有正经的执手礼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偷牵我的手。”
现在,他们一前一后牵着那红绸,走在这条路上,好像就这样走下去,就会走完圆满的一生。
就好像婚词说的:
生生兮相望,世世兮相随。
他们肃立华台,共拜天地。谢天地赐予良缘,绵延十余年。谢天地垂怜,可共结鸳盟。愿天地保佑,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再拜,同拜高堂。谢高堂养育,慈如河海,唯孝若涓尘,未报万一。
三拜,夫妻对拜。此后,结连理,永同心。愿白首不相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三拜之礼过,正行结发礼。
为了结发礼,我特意将许婚之缨留在明显处。司礼将两缕青丝缠绕,用红绳束紧,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看得人眼泪汪汪,直感慨华夏传统礼仪之美。结果她回来换敬酒礼服的时候,摸着她那被剪掉的一绺秀发跟我无奈吐槽:“刚才说结发的时候,我还挺感动,然后剪掉那么多头发,我感觉头皮都发凉了。幸好没给我剪秃了,不然我这秃一块出片还得修。还是hc合适,翼善冠一戴,啥也看不见了。诶呦,亏了亏了。”
再行合卺礼时,这个礼仪大家都很熟悉了。S姐姐跟我说,为了找到一个好看的“瓢”,他俩在古玩市场逛了好几天,甚至还去香河淘换来着,结果吃了顿肉饼,正事没干,回来了。
眼下,他俩拿着一分为二,柄上系着红绳的瓠瓜,现在或者该说是“瓢”,同饮一卺,从此夫妇一体,同甘共苦。
应该是挺苦的,虽然S姐姐拿大袖遮挡着,依然能看见她被苦得皱着眉头。
行执手礼那一刻,我一如宾客一般百感交集。我见过很多婚礼了,西式中式,各种各样。在我心里,即使是见过无数个约誓之吻也没有这个牵手来得让我动容。
十几年前,他们就牵了对方的手,就这么牵着,十指紧扣,就一直牵到了现在。中间,无论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多少变化,脚步或快或慢,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不断变换,但他们的手依然紧紧牵着,从未放开过彼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该是他们的最真实写照。
在一声“礼成”中,仪典结束。
他扶着她从台上走下来,一路上好像在抱怨顶着的凤冠太沉了,又撒娇,“当时把酒给你喝好了,你不是答应你老泰山不会让我吃苦嘛……”
“那要不我把那瓢啃了?”他认真答道,“怎么样?”
“算了吧,吃坏了还得去医院,花钱。”她还颇为认真地想了想。
我给她受苦已久的脖子解放出来。她扭了扭脖子表示“就冲结婚这么累,打死也不结第二回了。”
完全忘记了试妆那天豪情壮志还要搞“宋制婚礼”的自己。
她卸下凤冠,快快乐乐一蹦一跳地去换敬酒的蟒袍。H先生就这么注视着她的背影,眉眼含笑。
这不是他这样的笑容第一次出现,在那个我收拾东西看到他们俩抱了个满怀的下午。
她去拿落在休息室里的包,也是这样一蹦一跳,他就在后面喊:“你好好走!都是线,别摔着”
我乍着胆子问他,怎么想到要办这么一场费心费力费时费钱的婚礼(相对于别人的婚礼来说,他们的婚礼确实豪华)
我依旧记得他那天下午的神采,他看着那个活泼的背影,跟我说:“你看她,她值得世界上所有美好,不是吗?”
“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子,就该用最好的一切相配。”
“因为她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她想要这样的婚礼,我就筹备这样一个婚礼。”
他说这话时,眼里好像有星光闪烁,
他说,
“因为我爱她。”
我为她弄好了金冠的发型,她挽着他的手,一同去相祝贺他们的亲友敬酒。
“谢谢你,让我可以在今天这么好看。”她这样对我说,“只可惜你不能喝酒。”
“不,我已经收到了来自你的最好谢礼。”我笑着说。
谢谢你们,让我可以见证一段美好姻缘的开始,让我看到了爱情本来有的模样:天长地久。
好了,说归正题,我参加过太多的婚礼,见过无数对情比金坚的恋人,无数互敬互爱的夫妇,也见过很多婚礼之初就隐隐昭示不能圆满的婚礼。
但我想,很久以后,当我再想到令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婚礼时,我想我依旧会想起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磕的CP,是我见证的圆满,也不是因为他们声势浩大复杂奢华的婚礼,而是他们此后将要共同面对的每一天的生活——他们将会被长久的爱意包裹,沉浸于无尽的幸福。曾经经历苦难,会有泪水,但现在可以用笑容翻篇。
就这样,一生一世。
——更新——
关于婚礼这么多细节,可以不可以讲出来的问题,我专门去问了S姐姐,她说可以【笑】。S姐姐好温柔呜呜呜。
顺便我们还约了年底的冰上婚礼,还有一周年的宋制婚礼,当然,都只是预想哈哈哈哈。
评论区已经有猜出他们是谁的了,那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吧。
许愿他们以后能心愿得偿,平安喜乐。
——END——
【明侦】南城梦华录
#宰相请点灯的后续。偏all鸥,全员友情向。
#有一点私心,看到就知道~
#9k+。食用愉快。谢谢你看。
——————————————
1.
甄相案后,醉仙楼的尘嚣散尽。偌大的风月场仿佛一夕之间添了岁月。各人的伤疤与记忆被一一揭开,新生的血肉还不适应这般坦诚相对,被初春的风吹过,既凉且痛。
皇帝年幼,不谙世事,听信了监国何八斗“甄相祸国殃民,有识之士清君侧振朝纲”的谏言,不曾了解张百万奸细的真实身份,也并未对其治罪。乔世子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夙愿,沉冤得雪,重掌兵权。与大侍卫两人冰释前嫌,后者甘愿随他从军,依然以贴身侍卫的身份护他周全。蓉捕头也带着她的小徒弟回七扇门结案...
#宰相请点灯的后续。偏all鸥,全员友情向。
#有一点私心,看到就知道~
#9k+。食用愉快。谢谢你看。
——————————————
1.
甄相案后,醉仙楼的尘嚣散尽。偌大的风月场仿佛一夕之间添了岁月。各人的伤疤与记忆被一一揭开,新生的血肉还不适应这般坦诚相对,被初春的风吹过,既凉且痛。
皇帝年幼,不谙世事,听信了监国何八斗“甄相祸国殃民,有识之士清君侧振朝纲”的谏言,不曾了解张百万奸细的真实身份,也并未对其治罪。乔世子终于完成了父亲的夙愿,沉冤得雪,重掌兵权。与大侍卫两人冰释前嫌,后者甘愿随他从军,依然以贴身侍卫的身份护他周全。蓉捕头也带着她的小徒弟回七扇门结案复命去了。鸥花魁站在凉亭里,看着满院的萧瑟,不知想些什么。
小厮说老板有事找她。她看见张百万还穿着他的那件貂皮马甲,手里捧着个匣子,从暖阁里走出来。鸥跟着他进了凉亭,两人在石凳前对坐。
那天张百万被捕,她自己的身份曝光,她以为他们两人都在劫难逃,幸而有何八斗的庇护。然而甄相已死,她的仇怨已了。复国又势必再起兵戈,也非她所愿。如今她孑然一身,除了醉仙楼的花魁,在这苍茫大地,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张百万的脸笼在夕阳余晖的暗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鸥摇摇头。无家无国,无亲无故。上元节后,她连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理由也失掉了。
张百万打开那个匣子,拿出里面的一张纸推到她面前。是她的卖身契。她没有碰,只看着最后签字画押处鲜红的手印,比她今天的手掌,要小上一圈。
红光燃起。张百万晃亮了火折子。卖身文书的一角被火苗吞噬,安静且快速地化成灰烬,被张百万扔进风里。
“你如果想走的话,有何意愿,我都不拦你。”
他的话说得诚恳。鸥花魁的目光追随着那一角被风卷走的纸片,飘飘摇摇,像她半生的命运。
“你是要赶我走吗?”
“当然不。我是说……我当然想让你留下来,毕竟我们三个好不容易相认了……”
张百万以为她误会,解释的话语急忙往外蹦。鸥花魁觉得心里有股暖意,被方才的火光点燃。
“谢谢你。”
她不知道张百万是不是早就清楚她的身份。曾经的照拂也好,在某种意义上的并肩也好,她想他们虽未在一条船上,但其实始终是在同一条河流里的人。无论是在这醉仙楼,还是面对天下大势。她感激张百万,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知己。
张百万的代号虽然是狼,但他本人其实毫无狼的凶猛气质,反而像只大型犬一样,笑起来憨憨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我想我还是有点价值的,老板。”
鸥花魁看着这笑容也笑起来。她看着张百万的眼睛,转身离开,留给他一片艳红的背影。
2.
自从灵通阁曝光之后,情报交易成了醉仙楼明面上的买卖,当然其涉及的内容范围再未与国事相关。
那位常得甄宰相青眼的翠花姑娘在甄相去后有了新的主顾,是位刚当上京官不久的大人。这位大人正当盛年一表人才,翠花姑娘一见之下芳心暗许,二人你侬我侬,感情升温迅速。京官大人在拿到第一个月薪水后向翠花姑娘求了婚,并献上自己的工资条以为赎身之资。这对身陷风尘的女子而言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因此,从小就谨记妈妈“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教导的翠花,对天上掉的馅饼到底能不能吃一事产生了怀疑,深怕自己识人不明,才出虎穴又入龙潭。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机构进行一下婚前体检以及资产公证。
她找到了鸥花魁。
虽然在甄宰相一案时翠花曾莫名成为自己接近甄相的障碍物,但到底并非她有意为之。鸥花魁也觉成人之美是好事,于是发动了自己的情报网,对翠花的男朋友进行了一番调查。调查结果非常理想:这位大人年方三十妻子早亡,无儿无女前程光明,有车有房俸禄可观,是个潜力股。翠花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求婚。
其他楼里的姑娘看到翠花的事迹也纷纷效仿,有心上人的都来找鸥花魁查一查,一月之内赎身的歌妓竟有六七位之多,为城中婚庆公司的业绩做出了卓越贡献。
灵通阁的招牌也一炮打响。不但女孩儿家嫁娶之事前来请教,丈夫出轨、妻子通奸、孩子放学后有没有不回家贪玩、南市的腊肠是不是用灌水猪肉做成的这种家长里短也纷纷找上门来。情报处活脱脱变成了居委会。
张百万看着楼里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没几个是来听曲消遣的,多年收罗的歌妓们也多半辞职不干的现状感到头大。他可是南城第一楼的老板好吗!有钱人!不是居委会的看门大爷!
张大爷忍无可忍地找到鸥花魁:“你快把醉仙楼给拆了。。。”
正忙于整理手下小姐妹收集回来的关于“表姐家新养的小兔子是不是别的男孩送的”一事情报的鸥花魁听见动静抬起头,朝他无辜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啊?你找我?查案吗?”
张大爷忍无可忍,还得忍忍。
3.
何八斗不监国的时候会来醉仙楼跟他们一块玩儿。
他还是那么喜欢作诗。
某天,张百万在凉亭里看见何八斗兴冲冲地进了鸥花魁的房间。
“我给你作了首新诗!”
“花魁花魁漂亮的花魁,漂亮的花魁。花魁花魁透红的花蕾,透红的花蕾……”
张百万听见一声闷响。
“你别急啊,你不喜欢这个我还有,这个你肯定喜欢。是我用你们家乡的曲子填的词,你给乔世子唱的那首。”
“漂亮的花魁你真的漂亮,头上的花像火龙果一样……”
张百万看见何八斗和鸥花魁的琵琶一起从房间里飞了出来。
4.
鸥花魁有时候会很怀疑自己。
她的水平难道真的这么low吗?不然怎么会和何八斗一起成为南城三公子的。。。
5.
三月三的时候城里开了市集,他们叫上蓉捕头一起去逛街。
“这个簪子很适合你哎。”鸥花魁从一个摊子上拿起一只木簪往蓉捕头的发髻上比去。是一根楠木的簪子,簪头上雕着海浪一样的纹路,很称蓉平日办案穿的白衣。
“你要送给我吗?”蓉捕头乖乖站好任鸥帮她换上,眼睛里雀跃地冒出星星。
张百万扔了一锭银子给摊贩,示意不用找了。
何八斗在一旁看着两个女生的动作:“她的意思其实是你那个生锈的海带串可以换换了。”
蓉捕头握着海带串,作势往何脖子上挥去。
6.
开始时的蓉捕头和鸥花魁还没有那么熟。
虽然已经在办案时假公济私向美人抛了无数媚眼,但并无实际接触这一点让蓉还是很不甘心。搜身时她刚刚摸上鸥花魁的肩膀就被告知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不科学好吗!她头上顶着那么大的一个牛角包就不藏点什么吗?!
犹豫就会败北。蓉捕头决定主动出击。
给上司提交了结案报告后蓉捕头就直奔醉仙楼。张百万看到她很诧异,以为又有什么案件公务。直到听她扭扭捏捏地吐出鸥花魁的名字,才一脸了然地上去叫人。
鸥花魁今天穿了件玫红的衣裳,依然是比花娇艳的一张脸。人一进来,整个客堂都好像亮了几分。看得蓉捕头五迷三道。
“怎么?捕头大人想点我啊?”
她没抱琵琶,说话笑吟吟地,蓉捕头觉得有被冒犯到。
“想了解一下你们的业务范围。”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脸不红心不跳地摆出一副来调戏姑娘的架势。鸥花魁也不戳破,顺着她的戏给她垫下去。还给她倒了茶。
“业务嘛,就是给客人弹弹曲跳跳舞,最多斟杯酒,说说话。”
“都是他们来楼里吗?”
“一般是吧。也可以点外卖,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蓉捕头无语,踌躇了片刻又开口:“我知道你是清倌,所以一般客人肯定是进不了房的。”
“当然。”
“那要是女生呢?”
蓉感受到对面人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垂下眼不好意思看她。想要拿起茶杯掩饰脸红,却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手。
“大人这身装扮,口说无凭,可要验明正身才行啊。”
鸥花魁的话里始终含着笑意和戏谑,仿佛看透了她的一切,让蓉觉得有一种被拿捏之感。她咬了咬唇,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抓住鸥花魁的手,往自己的胸上放。后者终于不再绷着,扶着她的肩笑开。
此后蓉捕头歇班的大半时间里,都窝在鸥花魁的美人榻上嗑着瓜子,听她唱曲。
7.
乔世子和大侍卫围猎时打到一头小鹿,送到醉仙楼来给大家尝鲜。
鸥花魁和蓉捕头正在房间里闲话,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推开窗子,就看到前院里不知何时架了一个烧烤架子,乔、大、何、张几个大老爷们儿,围着碟碟罐罐指手画脚。张百万在烤架前拿着一把串,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被熏得愈发看不见。何八斗已经从碟子里捏了一块肉出来偷吃,听见窗户响,一边舔着手指一边招呼她们快下来吃饭。
张百万于烹饪一道的手艺非常之了得,烤出来的鹿肉外焦里嫩还带着一点烟火味儿,几个人都赞不绝口。
“有辣吗?我想蘸点辣的。”蓉捕头习惯重口味,吃了两口就开始在调料罐里翻翻找找。
“给你,在这呢。”大侍卫把装辣椒面的罐子递给她,自己又拿了另一个走到鸥花魁身边,“我刚才来的路上特意买了孜然,你要不要来点?”
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吃什么肉类都喜欢这个味道,鸥花魁嘴里含着鹿肉,感受着腾腾的热气与香料的混合,感到满足。
张百万烤好了最后一把串,额头上已都是汗。何八斗赶紧给他摆好椅子催他快吃。
“你要什么蘸料?”蓉捕头拿了干净盘子问他。
“我推荐你们试试我们湖国特产的胡椒,蘸肉特有味儿。”张百万没有劳驾她,接过盘子,自己拿了一罐方才没人动过的调料。
大侍卫:“湖国的胡椒,这椒是脱水处理过的吗……”
酒足饭饱,一地的狼藉还来不及收拾,几个人齐齐瘫在椅子上,沐浴着夕阳动弹不得。
何八斗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天呢,这顿吃得也太顶了。”
“百万这手艺真是好。”乔世子捋着自己的鲶鱼须感叹。
被赞美的人此刻也没有什么不同,靠在椅背上望着天:“今天吃进去的油,得饿三天才能消化下去。减肥大业又受阻了……”
“吃这么大油,我们摘点长生果当水果解解腻吧。”甄相死后,木兰国的长生果树已被移栽进了醉仙楼的后院。鸥花魁说着,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何八斗闻言瞪大了双眼:“还吃啊?!”
大侍卫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女的怎么这么能吃啊……”
“你不知道女生都有两个胃吗,一个装主食,一个装甜点。”
众人齐齐看向蓉捕头:“她可能有不同的意见。”
大侍卫:“我觉得不用长生果了,你从你头上摘点火龙果我们吃就够了。”
“你才火龙果哩!”鸥花魁抄起扇子拍过去。大侍卫也不躲,任她打过来,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不火龙果,我有柿子。”
8.
热爱美容美发的潮流人士何八斗,自从得知了鸥花魁的身世后找到了自己fashion造型的新方向:劣质染料总不如天生的颜色有质感,挑染太麻烦,还伤头发。于是他软磨硬泡要求鸥花魁送给他一撮。后者被他缠不过,终于答应下次染头发前留给他。
鸥花魁把黑色染料洗掉恢复紫发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围观。多年不见的本来模样又映在镜子里,让鸥花魁有些陌生感。她摸了摸头发,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新奇的小动物,被周围这一圈人参观。
“好漂亮啊。”蓉捕头一脸羡慕地盯着她的紫发,像所有小女孩儿看见姐姐戴的漂亮的花一样,发出赞叹。也忍不住上手摸摸。
何八斗接过她剪下的那一绺,绑在一个小小的插梳上,换掉了原本的挑染。时尚弄潮儿看着自己的新造型,感到满意。
“哎,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我们可以开发这种假发片,这样全城的人就都可以随时随地拥有挑染了。又方便又好看。”
大侍卫听了也在一旁帮腔:“哎我觉得可以,你还可以写点那种打碟的广告词,你卖花魁的你有经验。”
“而且乔,你不是不喜欢这两绺鲶鱼须嘛,你想想要是换成紫色的,是不是酷炫多了。你再把它们打成小辫子,哎,你就可以玩嘻哈了。”
何八斗边说边捏着乔世子的头发比划着。当事人鸥花魁看着左右两人有来有往有商有量满脸崩溃:“我好歹是个公主好伐!虽然我戴着小羊面具,不代表你可以这么薅我的羊毛!”
9.
夏天来时,醉仙楼的午后安静异常。
张百万和何八斗闲来无事在后院的湖心亭乘凉。小厮端了各色小食,两人各捧一个冰碗,靠在栏杆旁吹风。
何八斗一向斯文,抱着冰碗只取凉意。而张百万吃得快,三两口解决掉,就扶着栏杆去拽湖面上的荷叶。一片云掠过,有阳光射进亭子,他索性折了一枝扣在头上。
“不知近来上任的夏宰相其人如何?”
“他是我向皇上建议,从地方上提拔上来的。我查过他的履历,非甄相一党。在任上也卓有成绩。想必不会错的。”
“那就好。但愿他能有所作为,协助万岁护佑南国。”
“皇上近来年纪长了,也开始懂得些事了。他那些师傅们教得还不错。虽不指望多么英明神武,但总是比甄相专权时要好得多了。”
“如今两国好不容易暂且和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我只盼着我皇爷爷多活几日,能撑得一刻安宁也好。异日我皇兄上位,还不知这天下要怎样。”
“不如你回国与他争上一争,湖国帝位若是归你所有,也对这天下苍生有好处啊。”
“不义之举,手足相残,我不愿为。”
何八斗表示理解,也不相强。上元案后,张百万找出了甄相攻打木兰国的证据,其父母通敌之说不攻自破。他在南国的事已了。但因担心受皇长孙猜忌,最终没有回去。
“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我们也只能尽己所能,护一时的安宁罢了。”
他离了栏杆,晃晃荡荡地朝躺椅走去。何八斗在背后看着他,强忍着不让嘴角的笑意太过明显:
“我有没有说过,你穿件绿褂子,还这样顶着这个荷叶,真的很像一只青蛙……”
10.
醉仙楼的伙食是这南城一等一的好。蓉捕头在有幸试过一次之后,从此欲罢不能。每日下班后总要来蹭了饭,在楼里玩闹一通才肯回家。还好张百万家大业大,不怕被她吃穷,也不收她的饭钱。
于是如果哪天蓉捕头不来吃饭,就会显得特别不同寻常。
鸥花魁心事重重地独自用过不同寻常的晚饭,便叫小厮套了车去蓉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哎呦哎呦”高高低低的大呼小叫。鸥花魁脸一沉,快步走进去。
蓉捕头正躺在榻上,果然如她所料,衣裳掀起的一角触目惊心一片伤痕。一个丫头正拿着药水替她涂抹。蓉见她进来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藏,不想牵动伤处,疼得更厉害了些,抽着凉气又趴回榻上。
“我就知道。”鸥花魁见她意欲隐瞒更觉生气。她把丫鬟打发出去,自己坐在床边替她上药。蓉捕头的腰上早是旧伤了,一有不慎便会复发。这次又不知是与何人动武,看起来比上元时还要重些。
“没事儿,就是今天有个毛贼偷了城门口李奶奶的炊饼,我赶着去追,扭了一下。”蓉捕头靠着枕头,乖乖躺好。
“有贼你就自己追啊,你那徒弟干什么吃的。”鸥花魁的语气愤愤的。
“这不是情急之下嘛,哪儿想那么多啊。没事儿这算工伤,给报销的。”
“那你应该多摔两下,报得还多些。”鸥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刻意重了些。蓉本想哄她开心,不提防痛得整个人一激灵。
“啊——你谋杀啊。。。”
鸥让韬捕快给他师父告了半个月假,自己也日日用过早饭就来蓉家盯着伤员好好修养。头几天蓉捕头还能安心躺着,大睡特睡的补了三天觉。睡过之后就只剩长日无聊,整天躺得五脊六兽,开始变着法儿地折腾鸥花魁。
鸥从醉仙楼带了点心。
蓉:“你喂我。”
鸥给她读话本。
蓉:“这没意思。你念点儿咱们俩的故事。”
鸥无语不再理她,自己拿了书看。
蓉:“鸥,鸥,鸥,鸥,鸥……”
鸥:“你能把复读机关上吗?”
前天大夫来瞧过伤,说是已好转了不少,再将养个几日便可无碍了。蓉捕头更躺不住,总惦记着下床走走。只是鸥花魁像个门神似的看着,总也不让她动。
“大夫都说我好转了哎。”
“好转了又不是全好了,你看你动一下还疼呢。”
“可我躺着浑身都疼……”
鸥花魁不为所动。蓉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天花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突然窗边有道人影,她眼尖看见了,感觉看见了救星——是她的小徒弟。
“师父,城西王大爷家的鸡丢了。”小徒弟站在门外探头探脑,不敢进来。
“什么?城中竟出了偷鸡的贼?此等大事,这还了得。徒儿快扶我,去一探究竟。”
“来了师父!”
蓉捕头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了韬捕快的手朝门外跑了。鸥花魁拦不住,只得在心里暗骂,这小徒弟,一点都不懂事。
11.
太黑八卦专栏:
·南城守护星蓉捕头近日又破获一起要案,为城西王大爷寻回了丢失的两只母鸡。受到百姓爱戴。然因在案情报告上写了错别字,被扣除工资银二两。
·醉仙楼在甄宰相一案中损失惨重,多处空间遭到破坏性搜查。老板张百万决定重新装修。并听取鸥花魁的意见,将雅阁的门拆了。
·近日幼帝亲政,颁布一系列法令新规。张百万因穿着不符合野生动物保护法被判处三百金罚款。
·传闻大侍卫是一个能随时随地带给人快乐的人,他能带给人快乐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原来是——他喜欢挠人痒痒。
·乔世子曾因右手受伤被废而意志消沉,鸥花魁为鼓励他振作起来演唱了一首《套马杆》。之后奇迹出现了!乔世子学会了《套马杆》。
·坊间传闻监国大人何八斗身高只有八斗,特在此声名,这是谣言。
12.
今年秋天的天气就像秋天的天气一般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张百万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蓉捕头走进醉仙楼时楼里静悄悄的,还有股淡淡的味道。她循着味道找过去,鸥花魁正在小炉子前煎药。
“你弄这个干嘛?”她探头往小锅里看,黑乎乎的,泛着苦味。
“老板生病了,给他煎的。”
“这点事让小厮做就好了啊。”
“他不肯吃。我煎的他不好意思让我白忙。”鸥花魁用湿布垫着端起药锅,把汤汁倒进一个瓷碗里。又拿小碟盛了几个蜜饯,一起放到托盘上。
“他这么大人了……”蓉捕头嘴角抽了一下。
张百万的房间里窗户都紧闭着,二人进去时张像个粽子似的裹着棉被坐在榻上,边上的小桌子上摊了一堆手纸。鸥把托盘放下,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还好,不烧了。把药喝了吧。”
张百万对着药碗的脸皱成苦瓜,仿佛马上药丸一样,但还是顺从地接过灌了进去,用手背抹掉嘴角沾上的一滴药汁。鸥花魁把蜜饯递给他。
“百万!你怎么了百万?!”
门后响起突兀的噪声。何八斗应声闯了进来。一径扑到床边抓住张百万的手。
“你怎么来了?”
“小羊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何八斗解释道,随后又立刻切换回野兽派戏精模式,“百万你怎么了?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是啊百万,你一定要挺住,醉仙楼不能没有你啊!”蓉捕头也跟着起哄。
“我还没死呢……”病号觉得自己不仅鼻子堵住了,脑子也要被堵住了。
“那就好。那我走了,宰相约了我喝下午茶呢。”何八斗松开他的手起身,整理了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转身准备出门。
“鸥,今天东市有唱戏的,我们去看吧。”蓉捕头拽着鸥花魁的袖子,满眼期待地问她。
“你们这是来探病的吗?!”哈士奇,不是,张百万气急败坏。鸥花魁笑得前仰后合,怜爱地撸了一下狗。
“乖,我回来给你带东市的糖山楂。”
13.
蓉捕头又一次走进醉仙楼时,何八斗和张百万正在暖阁里对弈。她顺着楼梯走上去,鸥花魁的屋里也没有声响。她没敲门,扒着窗户往里瞧——美人正在窗边的榻上歇午觉,阳光透过掀起的帘子洒进去,给她莹白的脸庞镀了金边。蓉捕头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放下帘子,蹑手蹑脚地走了。
暖阁里的战局正难解难分,蓉黑人问号地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
“话说下个月是鸥的生日哎,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对哦下个月就要到了。那我抓紧为她赋诗一首。”何八斗点下一颗白子,断了黑棋的退路。
“……”
“你有什么想法?”张百万没答她的问题,反问回来。
“我就是没想法才问问你们的想法啊。送什么物件都好像太俗了。我又不会舞文弄墨穿针引线的。”
“其实送什么也不重要吧,就是大家在一起让她开心就好了。”
“那怎么样她才开心呢?”蓉困惑地趴在桌子上,随手抓了一把棋子又放下,弄得哗哗响。张百万落下最后一子,结束了棋局。
“我知道什么能让她开心了。”
鸥花魁生日那天,张百万从糕饼铺订了一车寿桃和福饼,散给楼里的下人们。午饭几个人一起吃了长寿面。在大家情真意切地阻拦之下,何八斗放弃了他作诗的想法。
“百万,你的大礼呢?”蓉捕头早被张卖的关子吊起了胃口,只想知道他有什么花招能让花魁开心。
“别急,还没到时候呢。”张百万在院门边张望了一阵,“哎,来了!”
众人都听见了马蹄声。话音刚落,就见乔世子和大侍卫两人风尘仆仆地,从马上翻下来。夏初之时,乔世子奉命去边关慰问戍边的将士,一走半年杳无音讯。他们去的正是当年木兰国所属的地区。
“世子,乌南,你们回来了!”鸥花魁迎上去,故人重逢,欣喜异常。
“哎,你的胃我大侍卫又回来了。”
“所以你们就是百万说的大礼吗?”
“我们在回程途中接到百万的飞鸽传书,说今日是鸥的生辰。按路程本来要后日才到的,我二人抛了大部队,日夜兼程先回来了。”乔世子脱了斗篷。他带盔头的样子大家都没见过,不觉替他开心。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大侍卫从马褡裢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瓦罐来,里面盛着土,土里长着一株小苗,开着粉色的格桑花。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花。”鸥花魁接过,本来泛红的眼眶忍不住落下泪来。格桑花是草原上的花,是木兰国特有的。这花陪伴了图雅公主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也随着山河破碎,远离了鸥花魁的生命。
“高兴的日子,怎么还哭了。”何八斗转头看见吓了一跳,伸手想替她抹掉眼泪。鸥花魁也觉不好意思,自己扭过脸擦了。
“我知道你是想我们了对不对!放心,这不是回来了么。别忘了我可是不死之身。”
大侍卫舞着软剑在边上来来回回地打岔。鸥花魁破涕为笑:“什么破梗!”
她喜欢这个生日。喜欢张百万的礼物。喜欢远道而来的格桑花。她把它种在自己窗台下的花坛里,往后余生,长长作伴。
14.
转天蓉捕头吃过晚饭,手里晃着腰牌上的穗子从鸥花魁的屋子里出来准备回家时,看见张百万独自一人在凉亭里看书。
“干嘛在这看书?大冬天的你不冷啊。”她走过去,也在亭子里坐下。
“喝两口就不冷了。这儿的月光好。”石桌上摆着酒壶,蓉捕头闻言好奇地拿了个杯子,尝了一口,龇牙咧嘴:“好辣。”
张百万笑了一下,又把目光移回书上。蓉捕头没有走,反而撑着桌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我说你这个人,还挺侠骨柔情的嘛。”
“小事一桩。让她开心一点而已。别太崇拜我。”
“哎,你对鸥是不是有意思啊?”蓉捕头压低声音,冲对面的人挑了挑眉。
张百万刚喝了一口酒,被她的话呛了一下:“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蓉捕头的语气煞有介事,“就你俩这身世,这背景,这遭遇,放在话本里妥妥的cp感爆棚啊。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就没考虑过?”
“遇见的时机不对吧,”张百万放下书,看了看天边的月亮,脸上的表情不知能不能称作遗憾,“我们认识那时年纪小,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自然生不出什么儿女情愫来。后来再遇,又都自身难保。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到如今早成了挚友亲情了。”
“她和我妹妹一样大,我就当她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你有妹妹?在湖国吗?叫什么?”蓉捕头好奇。
“张千万。”
“……”
“你怎么不怀疑何八斗?鸥可是他的心之所向。”张百万又拿起书,转移了话题。
“他?那个油腻的样子,鸥会嫌死吧。”蓉捕头想了想,皱了皱鼻子。
“小狐就是平常喜爱玩闹了些,爱逗她,其实他是个特别温柔可靠的人。”
蓉捕头没接话,默默思量着这三个人。张百万见她不语,打趣道:“你这么上心小羊的事,怎么不自己上啊。”
蓉捕头听见这话又活跃起来,坐直了身子:“我这不是先把你们这些障碍都摸清了,没人碍事,美人不就归我了嘛~”
她说得神采飞扬,张百万也笑起来:“我们可不是障碍,你当心,那个扫地的才是。”
15.
鸥花魁捡了个扫地的回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下雪的日子对于南城这个南方城市而言不同寻常的多。才是初冬,门外竟已能看见冰柱和积雪了。
今日是朔日,鸥花魁和蓉捕头约好要去关帝庙上香。刚准备上车,就看见院门外有个人躺倒在地上。身上的单薄白衣沾满泥泞,快要和雪融为一体,连头发都是白的。
“喂,这位大爷,醒醒。”鸥花魁拍了拍他,没有反应。那人的皮肤冷得像冰一样,嘴唇青紫,只有口鼻间一点白气昭示着人还活着。
鸥花魁解开自己的斗篷,给他盖上。她指挥小厮把人抬到暖阁里去。
今日的香自然是烧不成了。她和蓉两个人守着这个捡来的白发老头,研究着如何能把他救过来。
“要不要让何拿他的针过来扎一下?”又给炭盆里填了火,鸥花魁担忧地看着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你确定这是救他不是要杀他吗……”
不知是不是求生的本能,话音刚落,榻上一直双眼紧闭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两人赶忙围拢过去。
“我这是到天堂了吗?”捡来的老头虚弱地睁开眼,看见了鸥花魁,又四处打量了一下。
“什么天堂!这是醉仙楼,是鸥花魁救了你。”蓉捕头抢白道。
“不是天堂……”白发老头的声音还颤巍巍的,视线一直落在鸥花魁身上,“那我怎么,就看见仙女了啊……”
白发老头被留在了醉仙楼,担任门卫加扫院子的职务。他姓撒,于是大家都叫他撒扫地。
蓉捕头对此不大高兴。鸥花魁身后有了新的跟班。这个扫地的老头对花魁殷勤得很,见她要坐就给她擦凳子,见她要走就为她打帘子。鸥花魁说要吃橘子,他把皮都剥好了递过来,鸥花魁若是不高兴,他撒泼打滚地耍宝也要逗得她笑一下……简直是为老不尊!蓉捕头愤愤地想。
偏偏冤家路窄,每日她来醉仙楼,出来进去最先看到的,总是这个扫地的。
“捕头大人来啦,停车费交一下。”撒扫地每天站在院门边,看见她进来就朝她伸手。
讨打。蓉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往里走。
“鸥小姐在后院和何大人喝茶呢,捕头大人无事不如在客厅等等。”
这个讨人厌的、比何八斗还油腻的声音还阴魂不散,蓉捕头转过头去,又看见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她手握着剑柄,凶神恶煞地回到撒扫地面前:“你一个扫地的,没事离花魁远点知道吗!”
“这……鸥小姐救了我的命,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恩情的呀,怎能避而远之呢。”
“你报恩就报恩,别没事总盯着人家看,一点不礼貌懂吗?头发都白了还觊觎美人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撒扫地抱着扫帚表情羞涩。蓉捕头闭上眼,感觉有道青烟从头顶冒出来。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机会。
鸥花魁的房里总是有瓜子,她在鸥花魁房里干得最多的娱乐活动也就是嗑瓜子。年长日久,她对瓜子的品鉴水平逐渐登峰造极。
今日的瓜子味道不太对。她皱着眉把嘴里苦的东西吐出来。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这次拿过来的瓜子是库房里沉的了,今年楼里客人少,之前屯的瓜子没人消耗。味道不对就不要了,我明日让他们换新的。”
蓉捕头依言把瓜子丢到一边,想了想又从案上抽了张纸,把它们都包起来。
晚上出门时,她把纸包丢给撒扫地。
“花魁给你的。”然后心情愉悦地走了。
撒扫地受宠若惊,捧着纸包对着花魁房间的方向祷告一番才拿起一个细细品尝:
香里带着苦,苦里带着涩,涩中还有一丝油哈喇的味儿……
“美人连瓜子的味道都这么别有风味吗??”
16.
冬日无聊,南城举办了不知多少年一度的比武大赛。
参赛选手有西门吹针何八斗、袖箭张百万、飞镖乔世子、软剑大侍卫。鸥和蓉是裁判。
第一轮比速度。大侍卫以裁判也数不明白但自称是一分钟六万次的拔剑速度拔得头筹。
何、张、乔都认为这不公平,于是第二轮不带他玩了。
第二轮比距离。乔世子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靠着鸥花魁套马杆的鼓励用左手将飞镖扔出了最远的距离,夺得了胜利。
何八斗认为这不公平。毕竟他就是河豚转世也不能把针吹这么远。
于是第三轮大家决定公平一点,比准头。
张百万让小厮扎了个稻草人立在院中。何八斗咻咻咻三针,正中稻草人眉心。乔世子piapiapia三镖,都打在草人头上。张百万的袖箭箭无虚发,嗖的一声击穿草人的头颅。最后大侍卫一剑挥出,草人飞了出去。正落在靠在门房墙边太阳下,抱着扫帚打盹的撒扫地跟前。
睡着的撒扫地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像看见了天外来客,爬起来围着稻草人仔细端详:“我天,这什么玩儿,喜欢脑袋上长针,长暗器……”
17.
甄相案后,何八斗监国,张百万日常会帮他搜罗一些南国民情,用以治国理政。鸥花魁无事可做,打算办个学堂,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张百万很支持,在后院专门辟了一间屋子给她用作救济堂。小孩子留下上学,成人若是愿意,可在楼内帮工,换取食宿。
鸥花魁自己负责文的部分的教学。武的部分她打算请大侍卫负责。天下太平,侍卫一职的裁员率日渐走高,大侍卫近来也为自己的前途感到一些头秃。
“让大侍卫教武,把这些孩子都教得与爱无缘了可怎么行。”张百万对这个提议表示了异议。
“我……我不是好吗。我们这个剑法它……它可以……哎哟我去,说不明白了我……”大侍卫无语问苍天,最终放弃了挣扎。
蓉捕头也喜欢小孩子。她无事时还会来醉仙楼,和鸥花魁一起,跟那些小朋友玩耍。
冬日晴和,她们坐在檐下看着孩子们嬉戏。
“其实按理说,南国于你算是敌国了,你为什么愿意为这些南国人出力呢?”蓉捕头紧了紧披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鸥笑了笑,接住一个小孩子掷过来的沙包,又扔还给他。
“天下的百姓都是百姓,何分你我。如今木兰已属南国,木兰百姓流落天涯。有缘我能帮到。若是无缘,也愿今日我救人家百姓,异日木兰子民有难,在异乡也有人相援。”
18.
又是一年上元。
大家聚在一起吃过汤圆。鸥花魁再一次表演了她十秒的舞蹈,博得了众人的喝彩:
“上次看花魁这一段表演好像还是上次,真是令人感慨啊!让我来为花魁赋诗一首……”
“这个表演好哎,符合现代人的传播习惯,朋友圈短视频,只能发十秒。我们搞软剑的最明白这个了。”
“哈哈哈……你不应该跟我合唱一个吗?我们乌南图雅组合。”
“啊对,我们商演霸王。”
大侍卫从善如流。张百万拿着他的金算盘,在边上给他们伴奏。
酒足,舞尽,人团圆。
何八斗拿了一只天灯,众人围在一起,看着它点燃,徐徐升起。
天灯承载着人的梦想。
愿登庙堂之高。
愿护家国安宁。
愿荡天下不平事。
愿今宵月不暗。
愿四海,永太平。
Fin.
【何鸥昀】传闻
狐狼羊组再就业之铜锣烧湾操盘手
很短很短的小故事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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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讲想在铜锣烧湾捞下去,要先拜过三尊大佛。
“不是说有个甄有料?”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
“传闻张得跩最开始是甄的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甄就死了,张打服了整个湾,成了这一片的说一不二的大哥。
“也是奇怪,整天干着打打杀杀的生意,跩哥的名声却很好,撞见孤儿寡母流离失所的还会扔几个银两,街坊背后都尊一声‘活关公’的。”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那位靓女也看着眼生。”
“是这两年才回国的海归律师,只做非诉讼...
狐狼羊组再就业之铜锣烧湾操盘手
很短很短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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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讲想在铜锣烧湾捞下去,要先拜过三尊大佛。
“不是说有个甄有料?”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
“传闻张得跩最开始是甄的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甄就死了,张打服了整个湾,成了这一片的说一不二的大哥。
“也是奇怪,整天干着打打杀杀的生意,跩哥的名声却很好,撞见孤儿寡母流离失所的还会扔几个银两,街坊背后都尊一声‘活关公’的。”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那位靓女也看着眼生。”
“是这两年才回国的海归律师,只做非诉讼业务,接手的公司业务无论条件多苛刻都从无败绩。说好多大佬想请她出湾,聘书都直接递过来,鸥livia转手就喂给碎纸机。也不知道何一杯的合同是给了什么她拒绝不了的条件。
“噢说起来她从业生涯也做过一单诉讼案,给张得跩手底下惹了事的心腹做辩护。对方是H市出了名手段阴毒的金融大鳄,人人都以为她输定了,没想到还是赢下来,离场的时候眼神都没给对面留一个。”
“听上去都不好惹啊。那说到的何一杯,又是什么奇人?”
“何一杯啊......这我倒不清楚了,可能是他们两个的朋友吧。”
“两位来铜锣烧湾置业,有什么我何一杯帮得上忙的吗?”
来人笑容可掬,脸上架着的金丝眼睛将掉未掉,款款走过来。
“别的不敢说,就是这整个湾的地产,我还是有权利处置的。不如我给二位介绍介绍?”
他们立刻止住了前面的话头,堆着笑连称不敢。
“不要紧张,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只要你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只要你认我何一杯这个朋友,铜锣烧湾绝对敞开大门欢迎你。”
两人这才知道前面的猜测有多幼稚。能得鸥livia和张得跩为倚靠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无能之辈。
“但要是不愿意交这个朋友,”
何一杯随意托了托眼睛,手指遮掩住似笑非笑的唇角,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那本人只能深表遗憾了。”
说着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可惜的样子,言语间却全是威胁的意思。
“那跩哥和鸥律也是您的朋友?”
有人试探性问了一嘴。
“他们不算我的朋友。”
何一杯的语气坦然到叫人怀疑有没有听错。
“朋友哪能跟臂膀相提并论啊。”
-
在那之后铜锣烧湾又多了两则传言。
凉茶大亨何一杯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笑面虎。
他与街头霸王和天才律师交情匪浅。
-
“今天母猪上树啦?我们扛把子比我都先到。”
鸥livia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张得跩嬉皮笑脸坐在桌上,手里捏着她最贵的一支钢笔转来转去。
“不早不晚,刚刚好。”
张把笔往桌上一拍,凑上来像只夹着尾巴的小狼。
“听说前两天我们成了某个人的左膀右臂?”
鸥转向旁边抱手臂心虚得很的何一杯。
“唬人嘛,当然要借你们俩的名头。”
他递过来两瓶保温杯,给张的竹蔗茅根下火饮,给鸥的红糖桂圆姜茶。
“新开发的配方,没那么甜的,你试一下。”
鸥本来眉头已经皱起来了,闻言认命地拧开瓶盖。
“真不知道你这个凉茶铺为什么还有甜腻腻的补汤。”
“是啊,就你办公室有,你说为什么呢。”
何一杯无奈又好声好气反问。
“说起来,最近的传言太疯了,那些想挖你做顾问的合作商最近谈生意的眼神都想把我吃了。要不你出面澄清一下?”
“这点事都摆不平,你也不用指望我继续给你打工了。”
鸥失笑,根本不当回事。
“不过别担心,反正我也跑不了的,还有哪里能让我随心所欲接那些公道又不挣钱的业务啊。”
“给点封口费,我帮你摆平。”
张得跩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趁火打劫啊,咱们联手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和你那帮兄弟。”何知道他在说笑,很配合地喊冤枉。
“还说这个!你们做事情小心一点好不好,再有下次找我打官司也收不好手尾。”
看鸥翻起旧帐,张跳起来就差发誓了。
“Madam,你是警署派来宣教的卧底吧。我手下人现在不知道多文明,每天就吓吓恶人而已。上次要不是中了甄小人的计,也不至于栽这么大跟头。”
“不如,等我收服了整个湾的古惑仔,就认你当领导好了,有大律师罩着我们也不至于再吃亏。”
“少来。”
“差不多行了啊,这里有三个人的。”何觉得再不出声他都不应该在这里了。
“不过领导,你真的不往打官司上发展啊,多浪费你的才华。”
张得跩是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专攻商务非诉这么多年,帮阿何一起争回了商铺,怎么算都是值得的事。”鸥倒没太在乎。
“反正小时候说过的话还是作数的嘛。谁想搅浑铜锣烧湾的清水,也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想起一些充满误解和意外的往事,他们笑作一团。
要是有第四个人在场,一定会被传闻里与罗刹无异的三人和乐融融的场面惊掉下巴。
-
传闻没有说错。
当年在黄大仙祠争头柱香的三个小鬼头,长成了铜锣烧湾最稳固的铁三角。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年他们谁也没有抢赢,别别扭扭一起敬上同一柱香的时候,念出祈愿是异口同声的“铜锣烧湾平平安安”。
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后相视一笑,拉勾决定不负相识也不负此愿。
这次他们在一个还算不错的时代,些许动荡充当和平和机遇的波澜。
手段不完全清白,志不及家国天下的宏远,所愿依然是一方秩序稳固长治久安。
这次他们在同个海湾没有走散。
fin.
只是个看图说话和借第三案人设拉起来的小脑洞,H市背景的动物三人组,是为了补我私心的一点小遗憾,可能cp向内容不太多(手动鞠躬致歉)
惊蛰安康🎈与万物一道好好生长
后来
看了第三案后久久不能平静,肝了一个后续。以鸥花魁为主线,讲述这些少年人后来的故事
all鸥向,涉及乔鸥,山离,何鸥,大鸥,撒鸥,成全,少许蓉白,蓉鸥,蓉韬,双北就不打tag了
全文1.3w+,一发完
上元节热闹依旧,今夜谁是点灯人?
一.面圣
鸥花魁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她一步步向着南国幼帝走去,何八斗站在皇位下首,脸色凝重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
这一百步,她走了整整六年
“木兰国公主图雅,拜见陛下”
图雅,图雅,这个名字终于可以出现在阳光下
眼前的小皇帝不过十岁,可说出的话却轻佻
“朕不曾看到什么公主,只瞧见了名动天...
看了第三案后久久不能平静,肝了一个后续。以鸥花魁为主线,讲述这些少年人后来的故事
all鸥向,涉及乔鸥,山离,何鸥,大鸥,撒鸥,成全,少许蓉白,蓉鸥,蓉韬,双北就不打tag了
全文1.3w+,一发完
上元节热闹依旧,今夜谁是点灯人?
一.面圣
鸥花魁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她一步步向着南国幼帝走去,何八斗站在皇位下首,脸色凝重
一、二、三……九十九、一百
这一百步,她走了整整六年
“木兰国公主图雅,拜见陛下”
图雅,图雅,这个名字终于可以出现在阳光下
眼前的小皇帝不过十岁,可说出的话却轻佻
“朕不曾看到什么公主,只瞧见了名动天下的美人”
这话诛心
木兰国早已亡国,何来公主。当年意气风发的草原明珠,今时今日也不过是醉仙楼里以色侍人的清倌花魁
鸥花魁抬眼,想从这位幼帝脸上看出一丝嘲讽的表情,可他偏偏眉眼俱笑,倒是一脸真诚赞赏的样子
甄宰相或许看走眼了,他千挑万选的这位傀儡小皇帝,并非池中之物
“一百年前,本宫的先祖也曾一统天下。陛下的祖先,也曾沦为我木兰国的阶下之囚,如本宫一般,为复国大业苦苦筹谋”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陛下的先祖能重振南国,让子孙后代安享皇位,安知本宫不可?”
小皇帝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他换了个端正的坐姿,缓缓开口
“你的筹码,是什么呢”
鸥花魁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在黑暗里搅弄风云太久,也该当一回堂堂正正的下棋人
“甄宰相把持朝政已久,朝中爪牙遍地。如今逆贼伏诛,陛下重掌大权,必要清除甄氏余党。本宫在贵国经营六年,除了灵通阁的消息,还有我木兰族人的情报网。贵国朝中谁是忠良,谁是墙头草,谁兢兢业业,谁入朝如点卯,谁与谁结党,谁又与谁攀亲,本宫一清二楚”
“如若陛下答应本宫所求,本宫自当双手献上名册,助陛下惩奸除恶,还贵国朝堂清明”
小皇帝笑了笑
“不知美人所求为何?”
鸥花魁深深吸了口气
“我要带我的子民回家,重建木兰国”
小皇帝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初攻占木兰国,我国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死伤了多少将士。如今你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要朕将到手的国土拱手让出?”
他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玩世不恭的坐姿
“美人,纵你貌若天仙,朕却不是可以拱手江山讨你欢的人”
叫一个小孩子这样说,实在是屈辱
可鸥花魁却都顾不得了
“贵国是占领了我国的土地,可贵国将士不适应我国的天气水土,六年来,冻死病死的将士不计其数”
“我国子民从未放弃过复国之念,留守故土的族人屡次起义,与贵国军队冲突不断,贵国这六年死伤在北方的将士远胜当年交战之时”
“陛下是天定明君,仁义天子,难道真的不心疼自己的将士吗?陛下若是心疼,为何不能理解图雅庇护子民的一片真心呢?”
陈明利弊,以情动人,再加上话里话外的吹捧,对付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也该够了
可眼前的小皇帝神色并无一丝变化,他甚至扬了扬下巴,示意鸥花魁继续说下去
鸥花魁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千算万算,不曾算到这位傀儡小皇帝并非外界传闻的无知幼童
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陛下若能助图雅复国,图雅愿将长生树的养护秘方拱手献上,护佑皇帝陛下圣体安康,长乐无忧”
甄宰相虽抢夺了长生树,却不知如何养护,只能
看着果树日渐凋零。真正的养护秘方,唯有木兰皇族之人可知
小皇帝挑了挑眉,却依旧不出一言
鸥花魁深刻体会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哀,她暗暗咬牙,直直地朝小皇帝跪下,眼睛却看着何八斗
“木兰国愿年年纳贡,岁岁称臣,永不起反叛之心”
小皇帝定定地看着鸥花魁,半晌,他大笑出声
“图雅女帝,朕会记得你的”
他玩世不恭地朝外走去,声音落在鸥花魁耳畔
“何宰相,木兰属国复国一事,就由爱卿全权处理吧”
鸥花魁美目轻阖,落下泪来
二.入仕
何八斗和鸥花魁在醉仙楼上站了许久
半晌,还是鸥花魁先出声
“谢谢你今日为我费心安排”
甄宰相死于醉仙楼,早已惊动了天子。蓉捕头虽查明真凶,可事涉朝政秘辛,哪里是真相二字便可轻易了结的
若帝王起了猜疑之心,只怕那日在场众人,都要落个一死封口的下场
关键时刻,是何八斗站了出来,他手捧开国圣祖亲笔遗诏,孤身入宫
于是一出匆忙的谋杀变成了乔世子苦心筹谋英勇锄奸,张百万,鸥花魁,大侍卫甚至路过的蓉捕头师徒都成了协助世子的忠义之士
他保全了所有人,还为鸥花魁精心安排了这一场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面圣
往日里鸥花魁总嫌何八斗阿谀奉承,满肚子文墨只化做了拍马文章,白白糟蹋了圣贤书
实际是她身处漩涡红尘遮眼,看不透他就是当年那个温柔良善的少年
时过境迁,可他从未变过
“谈什么谢不谢的,小羊,当初你冒死帮我,难道是为了我一声谢吗?”
何八斗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他连声音都是柔柔的,叫人看了就无端地想亲近
“还是要恭喜你,复国大业终成”
“百年前,你的先祖炅皇帝一统天下。那时我的先祖,也是如你现在一般在暗处经营,扶持皇室,光复故国”
“没有人不想念自己的家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今日安排面圣,不仅仅因为木兰国的公主是我年少时最好的朋友,也是因为我希望木兰国的百姓能够安宁,希望我国的战士不再流血伤亡”
“我知你称臣不过权宜之计,以你之能,木兰国来日必能兴盛。我只是希望,图雅女帝的心性,也能如当年的小羊一般,两国日后边境安宁,少起争端”
“护家国安宁,是为了世间和平。居庙堂之高,是为了天下大同”
“本就是殊途同归”
世间和平,天下大同
鸥花魁反反复复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这不仅是何八斗的梦想,也是他们的承诺,木兰之君和南国重臣的承诺
她缓缓开口,只说了三个字
“你放心”
他二人都是难得的聪慧之人,话至此处何须再言,一时间双双笑了起来
心中重担放下,鸥花魁忽的想起小皇帝那一句“何宰相”
“你不是说,何家祖训,永不得入仕吗?”
何八斗昂首一笑
“当年家中先人定下家训,是为了避免帝王猜忌,守护南国安宁”
“如今皇上年幼,局势不稳,我必须在明处掌权,以铁血手腕肃清朝堂”
“更何况,居庙堂之高,位极人臣,造福万民,本也是我的志向”
“祖宗若是知道,大约也不会怪我罢”
鸥花魁蹙着眉,她连忧虑的样子都是好看的
“可今日我看,那小皇帝心思深沉,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年幼,自然事事倚重你,可若待他长成,难保不会做出弓藏鸟尽之举”
她今日几次被那小皇帝为难,甚至不惜含辱称臣才谋得一线生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八斗以开国元勋后人身份入朝,怎会不引这年少早慧的小皇帝忌惮
她这里忧心忡忡,何八斗却为那小皇帝辩解
“撒撒他从懂事起就受甄宰相的胁迫,深宫之中步步危机,所以才让他不敢轻信于人”
撒撒?鸥花魁挑眉,不过几日,竟这般亲近了?
何八斗显得有些兴奋
“那日我捧诏入宫,与撒撒彻夜长谈,却发现我二人所求一致,志向相同,实在可称一句忘年之交”
“他赏识我的才华,明白我的志向,他就是我命中注定要辅佐的明君”
鸥花魁撇嘴不屑
“你和他才认识几日,何况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何八斗却满心满眼都是高兴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和撒撒就是如此”
很多年后,鸥女帝还能记起何八斗那时的神情。朝堂之上遇伯乐,他对未来满怀期许
只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三.孤寡
送别了何八斗,鸥花魁在大厅里遇到了张百万
他已打点好了行装,不日便要回湖国了
此番杀害甄宰相,虽有何八斗帮忙遮掩。可甄氏党羽众多,难保不会有一个两个已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南国,是留不得了
他拿起酒壶,朝鸥花魁晃了晃
“要不要来喝一杯?”
过去的岁月里,他们常在一起喝酒。只喝酒,谁也不说话。
他想他的家乡,她思她的故国
虽然只是互相利用,虽然彼此未知身份,可鸥花魁一直觉得张百万并不是一个坏人。
当年她流落南国无依无靠,是张百万收留了她,给了她一处栖身之地。
他其实一直待她很好
可笑乱花渐欲迷人眼,他俩朝夕相处六年,却谁也没能认出彼此
张百万伸手举杯,侧着头问道
“成了?”
鸥花魁点头,与他碰杯
“成了”
张百万笑了一声,他仰头喝下一大口酒,任由酒水滴落在白色狐裘上,丰神俊朗,十足十的贵公子模样
“这个结果我早就猜到了,你的本事何须多言。这些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事,我却一无所知”
“枉我自诩聪明,真是可笑”
鸥花魁叹气
“这些年,多谢你庇护之恩”
张百万突然凑近,用他那双含情妙目直勾勾地盯着鸥花魁
“你是在谢张百万,还是在谢小狼?”
鸥花魁垂眸,避过他的目光
“我自然是谢那个照拂我六年的张百万”
“我与小狼之间,无需言谢”
眼前的花魁娘子素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纵使此刻身份明了,张百万却还是难以将她和十一年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孩子联系起来
叫她生出感恩之情的是张百万,叫他有了些难言心思的是鸥花魁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既然复国之事已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提到故国,鸥花魁显然轻松了很多,漂亮的眉头也舒展下来
“没有那么快,木兰子民四散,召集起来怎么也得三五个月”
“总之,你走的时候,我还能去送一送”
张百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此番回去,是要搏一搏的”
“要么坐上那把龙椅,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鸥花魁不解
“你不是说,心之所向并非一国之王,如今为何又改了主意?”
张百万大笑出声
“我曾经的梦想是做一个侠客,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我的亲祖父暴虐成性,多次挑起战争”
“堂哥身为皇储却耽于享乐,旁人几句挑拨就能引得他残害血肉至亲”
“这样的人做了一国之王,天下的不平之事只会越来越多,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所以我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我要还湖国一片清明,还天下一个安宁”
鸥花魁站起身,抚上张百万的肩头
“荡尽天下不平事,本就是为求海晏河清”
张百万默了一瞬,再开口时有些吞吞吐吐
“木兰国虽已复国,可前景十分艰难,且被南国处处拿捏”
“而我此番孤身回国,身边也缺个心意相通的得力之人”
他侧过脸,回避了鸥花魁疑惑的目光
“若你随我回国,助我成就大业,我愿许以皇后之位,并以湖国之力,助木兰国早日兴盛,不再受人掣肘”
他的心跳得很快,既期待她回答,又害怕她回答
良久,他听到鸥花魁轻笑
“湖国皇孙和木兰公主,你该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不可能”
“何况无论前景如何艰难,我从来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六年前我孤身一人尚且如此,遑论如今?”
“我只信我自己”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还是叫张百万心中刺痛。他转身看向鸥花魁那张勾魂摄魄的脸,轻叹道
“要是我们在一个阵营就好了”
鸥花魁摇头
“我们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不在一个阵营”
“那就许愿来生吧”,张百万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来生如若再相遇,我一定要和你在一个阵营。纵使不在,我也会追随你的脚步”
鸥花魁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张百万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寄托来生
只可惜,她背负家国使命,又早已对他人动心,实在无法回应这样一段感情
“其实就算在不同的阵营,只要我们志向相同,终有殊途同归的一日”
“说得好!”
张百万抚掌大笑,又恢复了往日里潇洒不羁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
“这里面是晏饭花的种子,此花又名夜晚花,只在夜间开放”
“就当是,纪念我们在黑夜里也努力开花的这些年”
鸥花魁接过,她万万没想到张百万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一时百感交集
“你可一定要好好栽种,到了来生,我可是要靠它来找你的”
鸥花魁叫他逗笑了,也跟他开起玩笑来
“我生在草原上,又流落到南国这水乡,从未见过高山峻岭”
“如果真有来生,就在一处山城重逢吧”
张百万作势与她击掌
“那可一言为定,要在一处山城重逢”
鸥花魁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拽住
哪怕是在杀死甄宰相的那晚,他也不曾这样紧张
“鸥,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同我走吗?”
鸥花魁又恢复了以往的冷艳神情,她问道
“你想要做九五至尊,可知何谓帝王?”
她抽出手,点了点张百万的胸口
“孤家寡人”
复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孤家寡人”
四.断情
鸥花魁离开那日,南国下了场罕见的大雪
她立在雪里,执意要见乔世子一面
亲随劝她,此后两国多有往来,日后再见也未为不可
可鸥花魁心中明白,今日之后,她是木兰女帝,他是镇北王侯,相见争如不见
何八斗已来送过,两个人红了眼眶。他如今位极人臣,往后也不好再与她这属国之主来往,以免被疑有不臣之心
大侍卫说要回故国尽忠,可鸥花魁拒绝了
他本是个最乐天知命的性子,无论在哪都能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昔年母后就曾说过,那里有乌南,哪里就有笑声
这样的一个人,本就因命运捉弄背负了太多苦难,如今好不容易大仇得报,何苦再让他卷入斗争的漩涡中
又何苦叫他日日面对她这个薄情人
她对大侍卫说,去江湖走一走吧,名山大川,开阔天地,就当替我看一看
大侍卫只愣了一会儿,随机扬起他的招牌笑容
他说好呀,我这个人脑子不好记不住东西,最讨厌那些斗来斗去的事情
他挎着他的软剑,一袭黑衣消失在漫天飘雪里
鸥花魁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你要知道,其实他们三个谁也没有我对你好
雪越下越大了,亲随再次来劝,只说若是大雪封路,便要耽误了好时辰
可鸥花魁还是摇头,她白裙红氅,怀抱琵琶,不像归国的公主,依旧像那醉仙楼里的头牌花魁
亲随实在无法,只能狠下心来
“您害死了他的父亲,他只怕恨不得将您剥皮拆骨以消心头之恨,如何会来送您”
“他记挂当年的小乞丐,暗恋醉仙楼里的鸥姑娘,唯独不会爱木兰国的图雅公主”
鸥花魁依旧不肯挪步,她说,“我赌他会来”
南城外,粥摊旁,惊鸿一面定良缘
甄府内,起弦音,朝朝暮暮情愫生
那些温柔缱绻,那些难明的爱意,正如身上披着的这件披风,她赌这些都是真的
马蹄声渐近,她看到一袭红衣自雪中而来
她赌对了
乔世子在离她三步的距离停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回避,不愿与鸥花魁对视
“我第一次在醉仙楼见到你,你也是这身打扮”
恍若天人,美得叫他移不开眼
“是啊”,鸥花魁低头浅笑,“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那时她还不知他的父亲命丧己手,他也不曾误以为她是虚情假意
琴瑟和鸣,诗词相和,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如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乔世子甚至已致信家长叔伯,只待鸥花魁点头同意,他便要娶她为妻
可某一日后她忽然对他冷若冰霜,任他百般讨好也换不来她一个笑脸
他只当是自己何处做得不好,直到那日在府中听到她亲口言说,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别有目的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可他还是放不下她,还是日日都要去瞧她
就像此刻,明知她是杀父仇人,依旧要赶来见她一面。明知她与他再无姻缘之分,依旧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他于她有灭国之恨,她于他有杀父之仇
可那句从此两清谁也说不出口
“还未恭喜世子重掌兵权,赫赫威名传遍天下”
“乔某也贺女帝荣归故国”
昔日有情人,如今也不过言语客套,相对默然
鸥花魁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这些天她告别了很多人,一滴泪也不曾掉过
唯独在他面前,她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心寒至极的落难孤女,需要他用一件披风来温暖
冤孽,真是冤孽
她在心中暗叹,既然叫她来背负这复国使命,为何又要她动这一颗凡心
“别哭了”,乔世子伸手为她拭泪,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沉默半晌也只道,“今后,你万事自己多保重”
鸥花魁直视着乔世子,叫他无法再回避她的视线
“我撒过很多谎,可有关爱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说完她扑上前将乔世子狠狠搂住,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松手,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马车驶出了南城,世间再无鸥花魁
五.重逢
鸥女帝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广纳谏言,不过短短六年,木兰国已大有复兴之相
这一日传来消息,湖国皇帝崩逝,八皇孙荣登大宝
鸥女帝当时正在用膳,她素手执杯,朝着北方一饮而尽
遥贺故人
湖国新皇下帖,邀南国撒皇帝和木兰国鸥女帝于三国边界处小聚,重修三国旧好
那时边境战乱已久,三国百姓都急需一场盛会带来和平
故而两国都应了
鸥女帝是第一个到的。她轻车简随,做草原寻常女子装扮,带着几位女官巡视边界,也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今日怎么没听到琵琶声,难道南国那位将军不在吗?”
“是啊是啊,我可是特意来听琵琶曲的呢”
随行的小女官叽叽喳喳,鸥女帝疑惑不已
“你们在说什么琵琶声?”
一个最活泼跳脱的小女官站出来回话
“是南国驻营里的琵琶声。臣兄长就在军中,他告诉臣,南国戍边大将极擅琵琶,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旁边的女官也搭话,她的姐姐官至副将,了解得也更清楚些
“那是南国的镇北侯乔将军,听说生得极俊,有‘玉面修罗'的美称”
几个小姑娘又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
“他为什么今天不弹了?是病了吗?”
鸥女帝开弓射雁
他为什么不弹了?
当然是因为我来了
耳听得一声箭响,那大雁应声而落,身上竟插着两支箭
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跑来,见了鸥女帝就笑
“今日运气不错,与美人这般有缘”
鸥女帝见这少年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只当是哪国随侍大臣家的小公子。她不愿暴露身份,只欠身笑了笑
“我是此处的牧羊女,带着家中姊妹在此嬉戏。这大雁小公子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那小少年哈哈大笑
“几年不见,图雅女帝撒谎的功夫愈发高明了。”
“当年朕说,会记得图雅女帝。朕未食言,女帝却全然不记得朕了,可见这些年上表纳贡具非真心,真叫朕心寒呐”
鸥女帝悚然心惊。六年时光足以叫一个孩童长成少年,叫她如何认得
她示意女官们退下,行了一个草原上的大礼
“当年面圣,陛下虽年幼,已然天威赫赫,图雅怎敢直视圣颜”
“六年已过,陛下少年长成,英姿潇洒,更叫图雅认不出了”
“何况图雅方才是巡营归来,眼酸疲惫,视物困难,还望陛下宽恕”
这一番话有礼有节,又暗示木兰国如今兵力不弱,果然叫撒皇帝脸沉如水,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图雅女帝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
鸥女帝低头浅笑,也不辩白。她环顾四周,疑道,“怎么陛下孤身一人在此,竟不见随侍之人?”
撒皇帝挑着那只已不成样子的大雁走近
“鸥女帝想见谁呢?是何相,还是乔侯?”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鸥女帝纵然心中惊疑,也只得不动声色
“上国官吏,图雅实在不关心。不过是见陛下孤身在此,心存疑惑罢了”
撒皇帝冷笑
“女帝又何必再装。朕的朝堂人人都有秘密,何相文臣之首,乔侯执掌兵权,却都有事瞒着朕,把朕当小孩子看待”
“明明是湖国皇孙,非要说是什么忠义商人。好个商人,生意都做上金銮殿了”
“明明是几个人各怀鬼胎,非说成一出世子锄奸的大戏”
鸥女帝没想到这少年天子已将当年之事查得一清二楚。她这两年与何八斗偶有书信往来,何八斗信中每每言及他的撒撒是如何聪明机慧,如何雄才伟略,一副得遇明君的样子,可眼前这小皇帝只怕早与他离了心
要找个机会告诉他才好,不能叫他不明不白让人算计了去
鸥女帝心中正盘算着,那边撒皇帝却幽幽开口
“女帝是在想法子通知何相吗?只可惜,他这次来不了了”
“朕出巡,自然要何相监国,才让人放心”
鸥女帝垂眸,眼中晦暗不明。他不让何八斗前来,又知道乔世子是武将,不便与她见面。可惜他还是算漏了,她自然还有旁的办法,只是眼下却不能漏出半分
“当年陛下尚且年幼,何相如此,也是为了让陛下少些惊惶操劳”
当年你受甄胁迫,皇位之上如芒在背。是谁孤身入朝保你平安,是谁兢兢业业为你筹谋
鸥女帝心中暗恨这南国皇帝无情,又叹何八斗一腔真情错付
“年幼?年幼?朕最厌恶的就是他永远觉得朕年幼,永远把朕当成孩子”
撒皇帝翻身上马,又拨转马头正视鸥女帝
“女帝不必惊惶,朕并非对何相不满。他是朕的肱股之臣,又对朕有传道授业之恩,朕与他永不相负”
“朕跟你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从见朕的第一面起,就没把朕当小孩子看”
马蹄声渐远,鸥女帝一个人慢慢踱回营地,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鸥女帝正对镜梳妆,忽听得窗边一阵响动。她了然一笑,挥手让侍妆的女官退下
“湖国天子,怎么也爱做那私窥香闺之事?”
窗子一开,一个人影滚了进来
“六年不见,我也是想看看花魁娇容是否更胜当年?”
眼前人白袍金冠,风度翩翩,不是张百万是哪个?
隔着六年的光阴,鸥女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
“早啊”
那人展颜一笑,不知从哪变出一朵花来,别在她的发间
“不早不晚,刚刚好”
那花在她发间颤颤巍巍
彤霞晓露,一枝春欲放,愈显人比花娇
张百万盯得出神,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你的头发真好看”
鸥女帝笑了,“谢谢你赞美我的头发”,说完她自怀间掏出一个香囊,递到张百万手中
“晏饭花开花了,我做了一个香囊送给你”
张百万隔着香囊将她的手握住
“这些年,你还好吗?”
“你已经是做了帝王的人”,鸥女帝如六年前一般将手抽出,“自然知道在这个位置上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她示意张百万坐下,将昨日遇到撒皇帝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撒皇帝既然敢当面对我这样说,必是掌握了我与小狐通信一事,我不能再与他联系了。乔世子是武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见他。”
“当年为表诚意,我只能答应撤掉南国内所有的情报网。可你不同,你走时无人知你是湖国皇孙,灵通阁暗线仍在。你一定要想办法通知小狐,叫他早做准备,保全自身。”
张百万脸色凝重
“我与小狐数次通信,他只说南国皇帝是他的伯乐。我还以为当真君臣和睦,不想他的处境已如此艰难。”
鸥女帝为他斟了一杯茶
“谁说不是呢?帝王心思深沉如海,偏他错付真心”
张百万见她蹙眉不乐,少不得又笑着安慰她
“谁说帝王都无真心,至少我们不会如此。有我们在,必然能保三国和平”
“何况若撒皇帝真要发难,好歹还有我们。到时他想来湖国便来湖国,想去你木兰国便去木兰国。天下之大,总有他容身之处。”
他忽地又想起一事,问道
“如今木兰国国力日盛,早已不必再做南国的属国。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向他纳贡称臣?”
鸥女帝摇摇头
“这事我也多次想过,只是这样一来,两国必起争端。木兰百姓才过上安稳日子没几年,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不宜再生战乱”
“何况南国有小狐在,每年的纳贡要求还算合理,这事还是过些年再说吧”
张百万见她气度雍容,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子帝王霸气,与当年醉仙楼里的花魁娘子已无半分相似,倒隐隐能看出上元节初见时的模样。
他心中感慨万千,又想起方才在帐外一闪而过的红衣,更是无限唏嘘
“刚刚我来的时候,好像在你的营帐外面看到了乔世子”
鸥女帝一愣,随即以袖掩面,背过身去
张百万知道她在落泪
她只要遇上乔世子,就有流不完的眼泪
在醉仙楼的那些年,他无数次听到从甄府回来的鸥花魁在房中痛哭。只是他不能,也没有立场上前安慰
“你真的不见一见吗?我让我的人在外面替你们守着,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鸥女帝背对着他摇头
“不必了。他爱的人是醉仙楼里的鸥花魁,可这世上早没了这么一个人”
六.伤逝
南国何宰相谋反被诛的消息传来时,鸥女帝正在整理昔年旧物
何八斗写的那些情诗叫她一张张叠起来,宝贝似的放进一个小匣子里
女官将消息呈上,她匆匆扫了一眼,只看见“伏诛”两个字,便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血迹浸污了纸张,字字句句都看不清楚
“你是花魁~漂亮的花魁~”
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鸥女帝头痛欲裂,满脑子都是当年醉仙楼上何八斗喝酒作诗的样子
“天下文才共一石,而我独占八斗!”
初见时,他就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懂事,处处体贴,事事周到
醉仙楼重逢,虽她对他冷若冰霜不假辞色,他却温柔如旧。
那时她不是他的旧友小羊,不过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旁人明里暗里嘲她寡廉鲜耻,唯他心中见众生皆一般,不曾分出三六九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以温柔对命运,为何命运不肯温柔待他
女官又报,南国何相是自愿饮下毒酒,他认了所有的罪名,只求皇帝不要牵连他人
跟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封何八斗的亲笔信
“吾虽错付,然本心不改。愿君不忘上元之愿,勿起兵戈,莫扰和平”
鸥女帝知道,张百万一定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距离三国盛会休战已过去两年,百姓难得过上了和平的日子,他是害怕小狼和小羊为了替自己报仇而发动战争。
何八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里依旧念着天下苍生
“我答应你”
鸥女帝将信件放在心口,喃喃自语
七.相信
第二日早朝,鸥女帝接到朝臣奏报,张百万陈兵湖南两国边境
他还未发兵,只是要求南国撒皇帝恢复何八斗名誉,并且释放何氏族人
群臣纷纷上奏,希望趁此时湖南两国情势紧张,木兰国宣布独立,不再受制于南国
鸥女帝想到何八斗的那封信,缓缓摇头
她说,再等等吧
她等来了撒皇帝的圣旨,要求木兰国出兵襄助南国
鸥女帝随手将圣旨抛在火盆里,不予理会
然后她等来了第二封圣旨
这次撒皇帝不要木兰国的兵,他要木兰国的鸥女帝
木兰国与逆贼何八斗勾结,意图不轨。故要木兰之主入南国后宫为妃,以安上国之心
满朝哗然
鸥女帝扣住来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上国无德,木兰国自今日起不再为南国属国
隔日,她听说张百万下令开战了
灵通阁的暗线送来张百万的亲笔书信,上面只有两句话
“杀狐辱羊,实不可忍”
“你相信我”
他们三人的夙愿是天下太平,可一味的忍让退却却换不来和平
今日撒皇帝能杀了有从龙之功的何八斗,能对木兰国提出种种无理的要求,那明日他就会为了自己无尽的野心让苦难的昨日重演
为今之计,只有以战止战
木兰国的反抗让撒皇帝震怒,平静了八年的边境再燃硝烟
湖国挥师南下,乔世子作为南国最善战的将军已被调去了北边。南国西部缺兵少将,木兰国的精锐之师一连胜了几战,士气大涨
朝堂上,群臣奏请在木兰国与湖国边境加大布防兵力。这个说湖国皇帝野心勃勃,在灭掉南国这块大肥肉之前难保不会先打木兰国的主意。那个说湖国皇帝阴险狡诈,所谓匡扶正义救护何氏一族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说不定攻打南国是假,侵吞木兰国才是真
鸥女帝听得烦心,可无论群臣如何奏报,她也只有一句话
“我相信他”
相信他永远是那个愿荡尽天下不平事的少年,相信他永远是那个愿为天下苍生奋力一搏的张百万
礼部尚书闻言上奏
“吾皇登基八年不选皇夫,如今又一力袒护湖国天子。当年吾皇潜于南国,与那湖国天子朝夕相处六载,今日又有如此言语,莫非真有私情,要让众臣心寒?”
“荒唐!”
鸥女帝大怒,将手中奏疏狠狠砸下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却个个脊背挺直
这些皆是当年为复国殚精竭虑的老臣,虽言语有失,却也是一心为国。
只是她心中酸楚悲凉,又想起前几日听到女官们议论纷纷,说边境再也听不到那么好听的琵琶声了
私情,私情
鸥女帝暗叹,莫非这就是天意
她亲下金銮扶起众臣
“朕与湖国皇帝的确早年相识,只是朕与他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朕早已向上天祈愿,愿将一生献与木兰,故而无心男女之事,不想竟让各位爱卿如此疑心”
“既然如此,那便选秀吧”
八.三愿
她选中了英国公家的晨世子
他本不是最佳的人选。英国公是木兰复国第一功臣,鸥女帝在南国潜伏时,全靠他在外奔波筹谋
这样的功勋之家,实在不适合作为外戚
可鸥女帝还是选了他
那日选秀,她请诸位公子在字条上写上心之所求。众人写得五花八门,唯他只写了“成全”二字
鸥女帝问他,你要我成全什么
那世子年方二十,红衣猎猎,偏生了一副儒雅温厚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故人
他说三年前随父亲参加三国盛会,曾见吾皇弯弓射雁,惊为天人
从此日夜不忘,只求能随侍君侧
“求陛下成全我一片痴心”
成全一片痴心
谁不曾有过一片痴心呢?她有过,乔世子有过,张百万有过,何八斗有过,大侍卫有过
可惜上天都不曾成全,叫他们天南地北,阴阳相隔
既然如今自己有这个能力,何不去成全别人
女帝大婚,举国欢庆
喜宴过后,鸥女帝回到自己的房间略做整理,忽听外面一顿吵闹
女官进来禀报,说捉住了一个刺客,那刺客却嚷嚷着是陛下的故人
她奉上一块令牌,上书三个大字,“七扇门”
果是故人
“早就听闻木兰国鸥女帝爱看《七扇门奇案录》,怎么如今作者就在你眼前了,反要当刺客抓起来?”
那人白裙黑袍,还是当年模样
“阿蓉!”,鸥女帝顾不得婚服繁琐凤冠沉重,屏退众人后便迫不及待将蓉捕头抱住,“十年不见,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小鸥”,蓉捕头的泪落在她的颈窝里,“看到你如今过得很好,我真的很高兴”
昔日在醉仙楼,蓉捕头最爱在鸥花魁处厮混
她没什么钱,点不起鸥花魁,就常在她公开演出的时候来捧场
她生得可爱,又正直善良,鸥花魁很喜欢她,闲时常主动叫她来房中吃点心
后来两人混熟了,蓉捕头献宝式地捧出一本《七扇门奇案录》,原来这看起来毫不张扬的小捕头,竟还写得一手好话本
后来归国,鸥女帝常叫人去市井中买最新的《七扇门奇案录》,她看着书里的故事,也仿佛亲眼看到了蓉捕头走遍天下屡破奇案的样子
真好,不像她困于这皇城之中,再难见外间天地
“你今日,是来为我贺喜的吗?”
蓉捕头的神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鸥,新婚大喜”
说罢她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落,鸥女帝的一颗心也跟着沉沉地往下坠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自怀中掏出一副画卷,赫然是当年乔世子亲笔所绘的鸥花魁琵琶图
“乔世子说,若他有一日不在了,务必要将这幅图交给你”
“何八斗去后,世子为皇帝所不容。朝中趋炎附势者众,竟断了我们的补给和援军。”
“今晨,世子为保护城中妇孺,死于湖军乱箭之下”
今晨,正是她与晨世子行大礼之时
她红妆喜服拜天地,他马革裹尸赴黄泉
鸥女帝心痛得浑身颤抖,往日里她只要一想到他就有流不完的泪,今日却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她紧紧攥着那副画像,画中女子十指纤纤,美目流转
那时她在做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她在唱《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曾经她以为,纵使不能岁岁长相见,只要她二人各自安好,便也够了
可如今他已不在这世上,她也为木兰国熬干了心血
何八斗去时她尚能呕出血来,今日却是泪尽血干
“他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蓉捕头将她紧紧拥住,仿佛是想给她一点温暖
“他说,望你怜取眼前人”
木兰国女帝将要大婚的消息早已于几月前传遍天下,乔世子虽远在军中,想来也有所耳闻
他素来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
蓉捕头轻抚着鸥女帝的长发
“我骑着汗血宝马,才在落日之前赶到了这里”
“进城时,我才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本想等明日再说,可军中事务繁多,我实在等不了了”
“小鸥,其实无论是乔世子还是我,都不希望你沉溺于悲痛之中。战争是残酷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失去”
“还记得我那个小徒弟吗?今天早上,他和乔世子一起出去,再也没回来”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当年一起玩闹的两个女孩,竟在同一天失去了爱人
“我要走了,明天中午之前我必须要赶回去”,蓉捕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鸥,或许今日就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你一定要多保重”
鸥女帝拦住她
“既然战争已经让你如此痛苦,那为什么还要回去?”
蓉捕头自嘲一笑
“说来讽刺,其实我和张百万一样,身上留着两国的血脉”
“我的曾祖母,曾是湖国的公主。她不甘心嫁给南国的撒太子,便设计逃脱”
“后来不知怎么,和我的曾祖父狄仁白在一起了”
“曾祖父是个有名的侦探,我加入七扇门,也正是为了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
“我身上虽流着一半湖国的血,可我生在南国长在南国,身边亲朋全是南国人。叫我亲眼看着湖国大军挥师南下,我做不到”
鸥女帝忍不住将她抱住,如今故人一个个远去,她实在舍不得蓉捕头再离开
“对了,有件事情说出来叫你开心一点”,蓉捕头像当年那样摸了摸鸥花魁的脸
“我来的路上,见到大侍卫了”
“那时我路过一处村庄,正想进去讨碗水喝,却看见他和一群孩子在一起唱歌”
“他的歌声真好听,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桃花源”
鸥女帝怔怔地笑了
“是不是与爱无缘的人,反而会更快乐一些”
蓉捕头却摇头
“可我仍然愿意去爱,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
她从窗子里翻了出去,又回头补了一句
“若是有缘再见,一定补上你的新婚礼物”
然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鸥女帝脱下身上的婚服,在柜子深处找到了当年在醉仙楼跳舞时的衣服
她对镜梳妆,才发现自己眼角又多了几条细纹
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再装扮,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她怀抱琵琶,又弹起那首《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终究是,三愿皆不成
九.结发
鸥女帝弹了一夜的琵琶
日出时,她接到了女官的密报
湖国天子听闻军队射杀乔世子大怒,下令以最高军礼厚葬世子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小盒子并一封亲笔信
盒子上血迹斑斑,想来是乔世子随身遗物
鸥女帝不必打开也知道是什么,只是不想他竟一直随身带着
这些年牵肠挂肚的从来不只她一个人
那信上只有三个大字,“对不起”
其实她又能怪他什么呢
从十年前她就知道,是造化弄人,她怪不了任何人
身边女官低声提醒,王夫已等了一夜了
鸥女帝满心愧疚,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只怕朝中又要对他议论纷纷
她既答应了要成全他,就不该如此待他
赶到婚房时,晨世子还未换下婚服
他未梳冠,长发及腰,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鸥女帝坐在床边,她还不太习惯两人独处一室的氛围,讷讷半天也只说了一句抱歉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晨世子却跪在她腿边,将头枕在她膝上
“陛下不必向我致歉,能被陛下选为王夫,已是天恩成全”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鸥女帝年过三十,早已过了会心疼一个男子的年纪
可她还是没来由地心疼他
世事变幻,曾拥有的都如流沙逝于掌心
或许她真的应该怜取眼前人
她捧起晨世子的脸,吻上他的眉心
“你我结发夫妻,我自会好好待你”
十.归尘
湖国大军接连取胜,南国节节退败
就当人人都以为战局已定的时候,湖国天子张百万崩逝了
湖国原本政局昏庸,因张百万励精图治才勉强清明。如今他一死,各方势力又开始冒头
湖国内部一乱,战势就缠绵了起来
木兰国鸥女帝那时也病得不成样子了。她少年时亏空太过,早已是病朽之躯。晨世子多年来遍访名医,也不过勉强为她续命
她听到张百万过世的消息,只对着晨世子叹了一句,天意如此,非人力可强
人人都以为他要征服南国成就霸业,可如何争得过天呢?
只是他这一走,战争不知又要延续多少年
鸥女帝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她走马灯式地回忆起她与他们的最后一面
醉仙楼上为伯乐欣喜的何八斗
黑衣长剑离去的大侍卫
雪地里被她拥住的乔世子
营帐里为她簪花的张百万
消失在夜色里的蓉捕头
总算快要到我自己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张百万先走了几天,不知道她还追不追得上
她已老成这样,乔郎若见了,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晨世子的泪落在她手上,她努力抬手想替他拭泪,却怎么也也够不着
“夫君,莫哭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王夫,他二人婚后无所出,她便选了族中最聪慧伶俐的女孩作为皇储
那女孩小不了他几岁,只因担了父女虚名,他就像个真正的长辈一般教养皇储,比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更加尽心
他其实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如若入朝必大有一番作为,却为了她生生困在这深宫之中
“我走之后,皇储年轻,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好好守着木兰国”
她说完这句话便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挣扎着在他手中写下两个字
“成全”
当年他求她成全一片痴心,现在她求他成全一份牵挂
晨世子泪落如雨,哭着不住点头
她这才浅浅一笑,撒手去了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爱恨俱作古
十一.故人
M市博物馆历来游人如织,如今发生了命案,倒显得门可罗雀
鸥神秘肩负家族使命来到此处,本来心事重重,偏有个讨厌的撒干事非要在一旁油腔滑调
“美丽的姑娘,请问你是谁?”
“我是牧羊女”
“哦~”撒干事故意浮夸地表演,“我是她的羊~”
众人笑做一团
故人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