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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子眠

你知道送手表的含义吗

我流ABO

育儿文学来了。

写着育儿文学,实际上是俞亮单方面回忆他和时光的甜蜜爱情的回忆文学罢了。

很甜,不甜你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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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Alpha到来引起了众人的侧目。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强大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又被他冰冷的神色吓退。他正倚在车边,拿着手机似乎在和别人发信息,偶尔,会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接到星星了吗?”手机那边的人回信息回得很慢,可他却没有半点不耐,依旧兴致盅然地回复,“还没。刚到。”

 

对方又不回复了。他叹了口气,不知...

我流ABO

育儿文学来了。

写着育儿文学,实际上是俞亮单方面回忆他和时光的甜蜜爱情的回忆文学罢了。

很甜,不甜你打我吧。

 ————————————————————————————

一位年轻的Alpha到来引起了众人的侧目。他穿着深色的西装,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强大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又被他冰冷的神色吓退。他正倚在车边,拿着手机似乎在和别人发信息,偶尔,会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接到星星了吗?”手机那边的人回信息回得很慢,可他却没有半点不耐,依旧兴致盅然地回复,“还没。刚到。”

 

对方又不回复了。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人又去干嘛了。正郁闷着,突然感觉到一个小炮弹正直直地往他方向冲,一转身,就看见一团白色的身影扑到了他怀里,“亮亮爹地!”

 

这一声脆生生的呼喊瞬间击碎了周围所有人暗地侥幸的心理——没准是小孩儿的哥哥呢?这下幻想全破灭了,不由觉得又惋惜又好奇,这么年轻优秀的Alpha的配偶会是谁啊?

 

“光爸爸呢?”俞星星乖乖地被俞亮抱着,脑袋瓜却到处转个不停。

 

“爸爸在家里休息。”俞亮把小孩塞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细心地系上安全带,“今天上课怎么样?”

 

只见俞星星骄傲地仰起小脑袋,“老师今天又夸我了。说我棋下得特别好——你看,还有奖状呢!”说着,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张红纸,小心翼翼地掀开,“蹬蹬瞪!A班围棋初中组第一名,俞星星!”

 

俞亮满是欣喜地接过,没忍住对小孩的额头亲了又亲,内心不由得有些感概——虽然时光怀孕的时候就和他事先谈过,如果生出来的小孩对下围棋没兴趣怎么办呢?

 

时光倒是觉得没所谓,可能也有他小时候确实对围棋没兴趣的原因——如果不是褚嬴和俞亮,他肯定不会走上职业棋手的道路。更别说他太能理解被强迫着喜欢某个爱好的心情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孩缺少快乐的童年。

 

而俞亮就是典型的子承父业,并且贯彻得非常优秀的一种人。他喜欢围棋也继承了父亲下围棋的天赋,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希望自己和时光的小孩也能像他们一样,在围棋上有所成就,能够超越他们就更好了——可他听到时光可怜巴巴地向他哭诉自己童年时候是被褚嬴怎么“逼”着下围棋,不下就一直吐,别提有多惨,他立马就心软了。

 

再想象一下以后生出来的小孩长着和时光差不多脸的小孩也是这幅表情,这让他怎么能够狠得下心。

 

就这样,两人都做好了“可能未来自己的小孩就是对围棋没兴趣只想着开发四驱车或者什么其他事业”的良好心态迎来了他们饱含爱意的小生命——俞星星。

 

姓跟着俞亮姓,两人下了一盘棋,谁赢了孩子跟谁姓,没想到打成了少有的平局。没办法,别人小孩捉周,他们捉姓。只见星星小朋友眨着疑惑的大眼睛——这个时候的俞星星五官已经初见端倪,眼睛像时光的小狗眼,嘴巴像俞亮的猫唇,看上去懵懂又狡黠。俞亮拿着拨浪鼓拼了命地敲,时光拿着奶瓶晃来晃去,俞星星左看看又看看,最终还是被俞亮的拨浪鼓吸引了注意力。

 

时光:“啊啊啊,就差一点!”

 

星星是时光取的。时光怀着的时候就说,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星星。因为咱们是双子星嘛,时光说。

 

俞星星在爱与自由之中逐渐长大。幸运的是,星星很早就对围棋起了兴趣,毕竟自家的爸爸们有事没事就在家里下棋,围棋书籍随处可见。小时候调皮,把棋盘上的棋子到处乱扔,被甚少对孩子黑脸的俞亮少有地斥责了,把她吓得哇哇大哭。

 

“你要尊重棋子。”俞亮严肃地开口,“棋子是很神圣的东西,你不能乱扔。”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俞星星哭得鼻涕泪水全出来了,时光抱着孩子哄,“不哭了不哭了,“听亮爹地的话,不要把棋子当玩具。”

 

“呜哇哇哇哇哇!”发现连时光爸爸都不帮自己,俞星星哭得更大声了。

 

第一次看小孩哭得那么厉害,还怎么哄都哄不好,两新人爸爸一下子就束手无策。时光看着又心痛又气愤,“你看你!吼什么吼!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稍微婉转一点,温柔一点吗?还老板着个脸!不知道的人以为干嘛你了呢!”

 

俞亮没想到小孩会哭这么厉害,心里已经很懊悔了,想道歉俞星星却哭得正上头完全听不进去,又听见时光在埋怨自己,就觉得委屈得不行,“我哪有吼她啊!再说了,我也没有老板着个脸啊。”

 

“你没有?”时光露出了一个夸张地表情,“你敢说你没有!你……你还记得上次我参加同学会吗?我不就喝了几杯酒,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回家吗?你就板着个脸!我说我饿了,你就板着脸给我做宵夜!连晚上抱着我睡觉,都是板着个脸!等到了第二天,好啊!板着脸一起吃早餐,你可真行!俞亮,你可真行!”

 

时光越说越激动,“还有上上次,我,我不就是忘记吃饭了吗?好啊,那脸板着的,把我周围方圆十里的棋手都吓跑了!知道的人知道你是来给我送饭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来找我寻仇的呢!害我那一天都没人敢靠过来和我下棋!……”

 

“还有,上上上次……”正说着上头呢,他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太安静了,周围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俞星星的哭声没了,连俞亮的声音也……

 

 

时光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把脑袋往衣服里缩了又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看见俞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如今正睁着圆溜溜,像猫咪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好家伙,时光太了解他了,那是俞亮被气疯,接近要崩溃边缘的标志性表情。俞亮就是这样的,别人越生气,表情越夸张;他越生气,表情就越冷静。

 

俞亮朝他仰仰头,示意他继续说。

 

俞星星早被这突如其来凝固的气氛吓得不会哭了,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自家的亮爸的脑袋越缩越低,低到快要藏到棋盘下了。

 

“抬起头来。”俞亮的声音冷冰冰的,脸色也是冷冰冰的,冰得时光整个人都觉得自己要凉透了。

 

“那个……这个……嗯,俞星星,你知道错了没有?以后不准再拿棋子玩了。”

 

俞星星乖乖地点头。

 

“嗯,那,既然星星知错了,那今天就这样了——”

 

“那你呢?”俞亮捻着棋子,抬起眼慢条斯理地问道,见时光一脸装傻的表情,他很有耐心地解释,“你知道错了吗?”

 

时光:“……”

 

“不知道,是吧?好。”俞亮的语气越发温柔,像水一样浸入耳边,“星星,你先回房间玩吧。”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

 

啪的一声,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棋不下完,不、许、走。”

 

时光只记得,那天的天很黑,星星很黯淡,围棋界的双子星差点就要在那一天少一颗了。

 

 

等到俞星星可以有模有样地拿起围棋,稳稳当当地落在棋盘里,就已经展现出从她两位爸爸身上所继承下来的惊人天赋。学围棋上的班也是一路跳级上,一直到现在,她已经能和初中生一起上围棋课了。而比赛,自从她连续好几次碾压式地拿了冠军,俞亮就不让她再参加了。

 

“可惜啊。还是没有小亮小时候厉害。”方绪说。

 

俞亮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会的,师兄。”

 

“星星就是星星。永远都不会是任何人。她也无须和任何一个人比较。”

 

俞星星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看俞亮还在给她整理安全带,内心就急得不行——亮爹地什么都好,就是做事一板一眼,从不焦急。可她急啊!“爹地。”俞星星说,“咱们还是快点回家吧。”

 

“为什么?星星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俞星星心一横,使用了没有人教过她,仅靠她自学成才的杀手锏,“我出门的时候,时光爸爸说他饿了,让我们早点回家做饭吃。”

 

俞亮神色一凝,俞星星只看见西装衣摆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俞亮就已经坐回到驾驶位发动汽车了。

 

车子停在了红灯前。俞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明显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机,却仍不死心地拿起,解锁,果不其然,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星星。”他喊道,“你在公文包把爹地的手提拿出来,上围达网看看,你爸爸在不在线上。”

 

俞星星乖乖地照做,她登录的是她自己的账号。好友列表上时光的ID是黯淡的,但Arika是亮着的,“爹地,爸爸果然在呢。”

 

真正的Arika账户本人坐在驾驶位点点头,说,“你时光爸爸肯定又只顾着下棋忘记吃饭了——”他瞥了一眼放在挡风玻璃后面的手机,“短信也不会回了。”

 

听出来俞亮语气中的不高兴,贴心地小棉袄俞星星立马说道,“爹地你别生气,回去我帮你好好说说爸爸。爸爸也真是的,老惹爹地不高兴。”

 

俞亮笑了,下意识反驳说,“我没有不高兴——好吧。你爹地确实惹我不高兴了。但我没生气,我只是因为担心他。”

 

时光的肠胃一直不好。或许是以前顾着练棋不吃饭落下的病根。下棋的人多少都有这样的毛病——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包括他也是这样。但自从和时光在一起生活后,他就有意识地改掉自己这个问题,认真地遵循一日三餐,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改变,也能影响到时光。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那肯定是要一起变得更好。

 

只可惜。俞亮气得偷偷地咬牙切齿,时光仗着自己肯定不会扔下他不顾,依旧是吃饭如果没人提醒就忘得一干二净。他越想越气,想立马到家就把对方的脸狠狠一顿揉搓。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时光那从小就看着好揉的脸,现在被他养得更好揉了。

 

“担心也会让人觉得变得生气吗?”俞星星没听懂这其中的关联。她手指一动,就点进了Arika的棋局,认真地观起战来。

 

“有时候会。因为太在意了,所以会因为焦急而生气。”俞亮在倒后镜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看得津津有味的俞星星,不由得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你爸爸赢了吗?”

 

“我觉得快了。”俞星星说,“所以,爹地,为什么爸爸老拿你的账号下棋啊?他自己不是有账号吗。”

 

像是听见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俞亮神色有那么一刹那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你爸爸觉得太引人注目了。”车子拐了个弯,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现在围达网因为褚嬴,这位战无不胜的棋手,像是一阵风,席卷了整个围达网,把整个网站搅得风起云涌后,却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了信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至此,很多人都怀疑这是围达网为了营销,弄出来的外挂,或是AI,反正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所以,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现在注册都要身份证号码,做到实名认证。

 

而像是时光这种职业棋手,只要一上线就会在世界系统高亮地提示:时光,职业棋手九段,上线了!瞬间,对战邀请像是雪花一样纷至沓来,收到的私信提示一直都没有停过,把只是想上来玩几盘围棋转换下心情的时光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就下线了。

 

十分钟后,系统:时光,职业棋手九段,上线了!

 

时光:“好家伙,就是你把敌军引到这儿来的?”

 

一开始还觉得有趣,毕竟被人这么簇拥着,注视着,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这个对战邀请一直刷个不停,私信多到只要打开就会死机,想好好打一盘棋却被观众席的评论刷屏刷到眼花——更别说有喜欢他的言论,就肯定会有不喜欢他的言论了。

 

——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但是你确实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你,而你也无法知晓对方为何要讨厌你。

 

一开始,俞亮看见满是求爱的私信,脸都气绿了,见时光没发现,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时光:“……俞亮,你在吃醋吗?”

 

俞亮气鼓鼓,“没有。”

 

时光:“你这个雪松味跟被炸了一样,一股被火烧过的味,熏死我了。”

 

俞亮:“……”

 

接下来,俞亮的脸色就由绿变黑了。因为他看到私信有人骂时光。

 

时光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气息变了——从一股很浓郁,很有攻击性的气息变成了一股温柔的导向,静静地,温柔地,像大海一样深邃地围绕着他。

 

与俞亮结合后,对于对方的气息越来越敏感,越依赖,契合性变得更强的时光内心不安、难过、愤怒的气息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抚平了。

 

俞亮抱着他,那气息就紧紧地包裹着他,满是安全感。

 

“还有我在呢。”

 

时光私下跟方绪提过好几次这个问题,表示能不能去掉这个上线通知,方绪只是笑,说,“师弟啊,这多好啊,一上线,满世界瞩目,不好吗?”

 

时光心里苦,明面上也苦,:“不好啊!我只是想好好下几盘棋!不是来召开粉丝见面会的!”

 

幸好,这个实名认证是后来注册才需要的,之前注册的用户可以选择性是否实名认证。俞亮的ID是围达网刚开发的第一批游戏用户,自然上线就不会有系统提示。

 

时光拿着俞亮的账号,除了个别些人,都不知道Arika就是俞亮的号,玩得可是不亦乐乎——俞亮这个号的对战数和段位因为玩的少,所以都不高。时光就一盘换一个棋风,使劲儿扮新手,扮猪吃老虎,一吃一个准。

 

时光玩得开心了,好了伤疤忘了痛,想着不如再上自己的号看看,却被一旁的人阻止了。“不行。”俞亮说。

 

“为啥啊?”

 

俞亮莫名其妙恼羞成怒,“你玩我的号不好吗?”

 

时光:“……哦。”

 

因为熏人的气息,而被彻底看透的俞亮:“……”

 

“嘿嘿。”时光摇头晃脑,“算啦——”

 

“毕竟我可对你太重要了。”

 

 

“耶——!”俞星星高兴地张开手臂,“爸爸赢啦!”

 

俞亮熟练地倒车入库,“好了,星星,把手提电脑放好。我们回家了。”

 

 

走廊里都是饭锅炒菜的声音,这个点,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晚饭了,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俞星星拉着俞亮的手,动了动鼻子,“爹地,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星星昨天不是说想吃锅包肉吗?”俞亮手里提着接星星前买的新鲜食材,就听见俞星星嘟着嘴抱怨道,“那不是我说的,那是爸爸想吃。我想吃的是番茄炒蛋。”

 

在棋场上说一不说二,一向不容他人置疑的世界冠军俞亮瞬间被击溃,“……啊?”心绪晃了几个来回,突然想起家里的冰箱还剩下几个番茄,暗地里松了口气,“对,晚上不仅有锅包肉,还有番茄炒蛋吃!”

 

俞亮家晚餐的预设菜单有两样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一是锅包肉,二是番茄炒蛋。前者时光喜欢吃,后者俞星星喜欢吃,而作为家里的主厨俞亮则没什么主见,他对吃的并没有什么要求。

 

两人刚住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忙,所幸是一个队的,参加的比赛基本都包吃包住,偶尔有几顿新鲜的也是在外面吃的多,基本上不开家里的炉灶。直到时光开始怀孕了,且肚子已经大到没有再也没有办法参加比赛了,俞亮才开始在自家厨房进出。

 

虽然时光无法参加比赛,但俞亮可以——俞亮想停赛一段时间在家里好好照顾时光,却被对方一口拒绝了,怎么劝都不肯答应,还放狠话说,如果俞亮敢停赛,他就不生了。

 

只可惜,狠话刚放下去,他见势不对,自知自己失言,立马就把话捡回去了,“咳咳,我开玩笑的,开个玩笑。”

 

俞亮给他气到说不出话来了。时光见他一直不吭声,心里咯噔一下,掰着对方的脸一看,果然眼睛里都积着一滩水了,嘴巴抿得紧紧的,仰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我真是个傻子……”

 

“停停停!!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么多年了,你这么还用这句话挤兑我啊!”

 

俞亮抿嘴,继续不吭声。

 

“我这不是不想你为了我没法下棋吗?我还有错了我?”时光也气,把自己往沙发上一砸,差点把俞亮砸出个心梗塞。

 

“可我想照顾你。”俞亮屈膝半跪在他面前,“时光,让我照顾你好不好。你相信我,我肯定能把你和星星照顾得很好。”

 

“这不是不相信你的问题。”时光心软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坚持说道,“你和我都不参加比赛了,队伍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你得替我带领大家拿冠军啊!”

 

俞亮瘪了瘪嘴。

 

时光叹了口气,“行吧,老规矩”,从沙发底下抽出棋盘,“谁赢了听谁的。”

 

公司放假还余下几天,几天后俞亮就要回公司带领队伍打比赛了。在这几天里,俞亮学习的的第一道菜就是锅包肉。而这道菜,是他跟丈母娘学的。

 

他在韩国独自学习生活六年,生活能力自然差不了哪里去。只是对着时光,他总是希望他能为对方做的事能再多一些,再精心一些。那几天,他用心地担起了负责时光每一餐的责任——即便对方的食欲时好时坏,但他毫无怨言。

 

只要俞亮在家,必定是三菜一汤,如果在当地打比赛,那就早上备好午餐,等时光醒来后热了吃;又或是晚上推掉所有庆功宴,只为了赶回来给时光做饭——不知是做得合时光胃口,只要是俞亮做的,时光便很少会吃了就吐,多多少少能吃下去一点。

 

倘若俞亮要出国,就只能拜托自家父母或者是丈母娘帮忙照顾。俞亮的厨房有他自写记录的一本菜谱,里面的调味连克数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直到俞星星出生了,俞亮摇摇晃晃的心,才终于下来了那么一点儿。只要俞亮不在家做饭,时光就自己做——一个人时光会懒得做饭,但是有俞星星在,他就会为了小孩做好一日三餐。

 

钥匙串刚拿出来,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铁门却自己开了。时光还保持着他早上出门前的造型——俞亮穿旧了的睡衣,穿了好几年快要破线的棉睡裤,脚上是俞亮少有的恶趣味:小狗狗拖鞋,一见到人,眼睛像小狗见到骨头似的亮晶晶,张开手臂就想扑,“要抱~”

 

俞亮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往边上一扔,手法娴熟地就把人箍怀里安抚——信息素契合度高的AO会更渴望伴侣的信息素。两人像是互相充电一样抱了好一会,时光才费了好大劲从俞亮怀里抽出来。俞星星眼睛亮晶晶的,在一旁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了,“也要抱。”

 

可怜的俞亮像是被用过的纸巾,用完就扔,可谓毫不留情。见时光抱着俞星星走了,就把刚扔在一边的东西捡回来,各自归类放到该放的地方。

 

暂时不用的食材先放冰箱。这么想着,俞亮一打开冰箱就发现里面出现了一个他事先不知道存在的东西,一个蛋糕——仔细一看,是一个有点丑兮兮的蛋糕。

 

“SURPRISE!”时光抱着俞星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了他的身后,两人都戴着一顶看着有点滑稽的帽子。

 

“怪不得星星今天这么急着回家。”俞亮笑得嘴角像是黏住一样再也收不回来,所幸他也没想过,“原来你们都商量好了。”

 

“怎么样?这个蛋糕可是我亲手做的!”

 

俞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

 

“额,好吧,蛋糕胚不是我做的,但上面的奶油是我抹的!”

 

俞亮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一直在笑。

 

时光放弃了,“好了好了,我就知道骗不过你。”他做出投降的动作,小声嘟囔,“就,就上面的字是我写的。”

 

俞亮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俞光第一次见面纪念日”。

 

“我知道。”俞亮的声音很轻。

 

像静谧的雪松,像深邃的大海,像温柔的风。

 

都恰好落在时光的耳中。

 

 

“喏,礼物。”时光左看右看,就是不敢正眼看他,就把礼物往前一递。

 

那是一块手表。

 

“你知道送手表的含义吗?”

他找了好久,嘴唇才找到对方的正脸。时光的脸被灯光映得满是通红,平常湿漉漉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一汪水,水里都是俞亮的倒映。

 

下一刻,手表就被戴在了手臂上。

 

“我爱你。”

 

不知是谁说的蜜语,都藏在了时光的钟表里。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初你就已经认定我了呢?”

 

看着少有展现自己幽默感的Alpha,Omega感慨时光真的能把人雕刻出该有的模样。

 

“俞亮,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时光痛心疾首。

 

俞亮挑了挑眉,“是吗,那我可以再不要脸一些。”

 

 -END-

姜糖撞奶

【再世权臣】小苏晏——朱贺霖篇

带小孩还是得看一个人带才有趣。

只写一个人好端水。

今天先搞小朱。原本想写朱家三个,一个人就能写比较长的,就分开写发了。

全文私设,

不喜勿入。




小孩是还被他拐入宫了。

皇帝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宫,但是马车什么都是最高配置的。

小苏晏在马车内好奇的翻翻找找,被朱贺霖抱到了腿上。

如果是大苏晏可能就会恼羞成怒的拒绝了,不过现在他怀里的是轻飘飘的小孩。

小苏晏在他怀里找了舒服的姿势,一把捞起他腰间的玉佩,抓在手里爱不释手。

朱贺霖抓着他的手,半是把玩半是教他认识玉佩上面的东西。

小苏晏不知道他存了两分吃豆腐的心情,只一味仰头夸他好厉害,懂得好多。

小苏晏无师自通学会...

带小孩还是得看一个人带才有趣。

只写一个人好端水。

今天先搞小朱。原本想写朱家三个,一个人就能写比较长的,就分开写发了。

全文私设,

不喜勿入。




小孩是还被他拐入宫了。

皇帝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宫,但是马车什么都是最高配置的。

小苏晏在马车内好奇的翻翻找找,被朱贺霖抱到了腿上。

如果是大苏晏可能就会恼羞成怒的拒绝了,不过现在他怀里的是轻飘飘的小孩。

小苏晏在他怀里找了舒服的姿势,一把捞起他腰间的玉佩,抓在手里爱不释手。

朱贺霖抓着他的手,半是把玩半是教他认识玉佩上面的东西。

小苏晏不知道他存了两分吃豆腐的心情,只一味仰头夸他好厉害,懂得好多。

小苏晏无师自通学会了逗狗,朱贺霖把腰上戴的、头上插的全拔下来给他看,嘴角一路没放下来过。


变小的事情当然也要请太医来看看。

晚上留守的太医不多,有一个就抓一个过来把脉。

小苏晏好奇的看着几个太医,在他旁边瞧瞧,又替他把脉,突然就想到了电视剧里的常见情节。

他四处找朱贺霖,没找到,只看到了在榻上打滚的小猫。

小孩伸手替小猫顺毛,又看着一脸严肃的太医,问:“爷爷,我肚子是有其他小朋友吗?”

那太医在宫里当值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慌忙收回手向他行礼,一边解释说他身体很好。

朱贺霖穿着龙袍进来,意料之中看到了小苏晏两眼放光的样子。

“皇帝哥哥。”小苏晏几乎没有犹豫就扑了过去。

朱贺霖嘴角压不住笑,抱着他说“清河乖”。

太医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次看过去又不敢开口。

朱贺霖才想起室内还有几个太医,压下嘴角又问:“他身体怎么样啊。”

得到“一切健康”的回复后,朱贺霖挥手叫所以人都下去了。

小苏晏摆弄他肩上的金线,很上道的在朱贺霖脸上亲了一口:“皇帝哥哥,我也想穿。”

朱贺霖一脸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才回道:“等你大些再穿,想穿什么都行,不穿也行。”

“皇帝哥哥,你没有皇后吗?”小苏晏又问。

朱贺霖倒是想要皇后,哪怕遭世人唾弃都在所不惜。他把头靠在小孩身上,说:“你给我当皇后好不好,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苏晏看上了他帽沿上的珠子,扣了几次没扣下来,摇摇头:“不行,皇后是我妈妈,其他人都不可以和她抢的,我最多只能当太子。”

他妈妈在家里的地位等同于皇太后,说什么爷俩都只有认同的份。

朱贺霖没在意他前半句话,否则就又要戏精上瘾搞一搞角色扮演。皇帝抱着他上床,把小孩扔到层层叠叠的锦被中,笑道:“好啊,那我就把你养大,让你当皇帝好不好。”

小苏晏还没回答,他又自顾自摇头:“不行,我不能等着你变大,你要早点变回来。”


小恐龙睡衣不适合穿着睡觉。

朱贺霖给他拿了自己以前的衣服,给他换了衣服,抱他睡觉。

睡前是最容易想家的,小苏晏被他搂在怀里,瘪嘴就又要哭了:“皇帝哥哥,我有点想妈妈了。”

朱贺霖亲着他的发顶,安慰:“明天就回去了啊,乖,睡醒了我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小苏晏点点头,无声的掉眼泪。

朱贺霖看他掉眼泪,赶紧抱着哄:“不哭不哭,哥哥给你……给你读故事好不好。”

小孩呜咽,边点头边压下想哭的感觉。

朱贺霖是看到床尾暗柜才随口说的,听他同意了又只好起身去开柜门。

皇帝一时心急,忘记了还可以叫人拿适合小孩子的读物。

小苏晏的注意很快被那个柜子吸引了,在朱贺霖纠结给他拿那本书的时候小孩已经爬过来了。

小苏晏跟着他左右翻,打开一旁的小匣子,拿起一个金属小球。那球和他一只手差不多大,他好奇的摇了摇,小球很快就振动起来。

朱贺霖抢过球,对上小孩惊奇的目光第一次感到了害羞,支支吾吾的解释:“这,这不是你玩的。”

小球还在振动,甚至开始旋转。

小苏晏当然不懂原理,他伸手讨要:“皇帝哥哥,我要玩陀螺。”

朱贺霖知道这要是给了,苏晏恢复之后一定会揍他一顿,他把球塞回去,关上匣子,不回答。

外面突然响了一声猫叫。

朱贺霖下床找猫,小苏晏又把那个球拿出来了。

小孩已经在床上清出了一块区域,可惜床榻太软,小球转不起来。

朱贺霖上床的时候两眼一黑。

小苏晏坐在一边看他:“皇帝哥哥,陀螺球不转了。”

朱贺霖把猫放到他旁边,小猫乖巧的趴在他旁边。

“乖啊,和小猫……外公玩好不好。”朱贺霖要去拿球。

小孩子就喜欢大人不给的东西,他把小球藏到衣摆下面,摇头:“不行,这个是我的了。”

猫也对会动的东西很感兴趣,伸着爪子去摸球。

小苏晏笑着表示满意:“外公也喜欢小球。”

朱贺霖和他拉扯十多分钟也没把小球拿回来,拿了纸笔过来:“那你写个保证书,是你自己要玩的,不能怪我。”

小苏晏认字很早,但是确实写不了几个字,于是拼音夹杂着奇怪的图案写了一份保证书。小孩不会握笔,一手的墨汁全擦到了朱贺霖衣服上。


苏晏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入目便是拱着球自娱自乐的小猫。

“外公?”

比记忆先回来的是下意识的称呼。

小猫听到有人喊他,“喵喵”的凑过来。

苏晏伸手想摸小猫,抬手先看到自己身上仅存的几块布料。

变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连着衣服变回来,他身上还是朱贺霖小时候的衣服,现在已经被成人的身体挤成几块布料了。

小猫身边的球还在振动,苏晏默默埋进被子里,记忆如水般涌入大脑。

身边没有衣服,他也不敢叫人,只能憋屈着等着朱贺霖回来。

小猫也不是很上道,拱着球要和他一起玩儿。

苏大人不会对一只猫发火,只能红着耳朵往后退,直到身后贴上了另一具身体。

朱贺霖一下朝就回来了,看到苏晏回来了就先告状上了:“你昨晚可难缠了,我怎么说你都要玩那个球,一点也不听话,喏,还想外公了。”

小猫“喵喵”回应。

“那,那你就不该……不该让,让小孩子看到这些啊。”苏晏挥拳打他。

那拳软绵绵的,朱贺霖握住,嘴唇往他脖子上贴:“昨天还喊我皇帝哥哥,要当太子穿龙袍的。”

这个称呼过于肉麻,苏晏想抽回手,耳边连着脖子红了一片。

“龙袍就在我身上,再叫一声我就脱下来给你穿好不好。”朱贺霖伸手去摸他,手下的触感细腻光滑。

“不,不要。我,我要回去了。”苏晏躲闪,腰被他掐了一把。

“你衣服都没有怎么回去啊。”朱贺霖贴的更紧了。

小猫不知道人类要干嘛,只觉得他们在玩,又把球推了过去。

“清河不是要玩球吗,我陪你玩。”朱贺霖抱起他。


猫还是下床了,朱贺霖把猫连带着那个球扔给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了两句又风风火火的进去了。

苏晏最后还是叫了“皇帝哥哥”,朱贺霖亲着他颈侧,带笑说:“小球在转了吧。”

苏晏摇头又点头,呜咽着在他怀里抖的不成样子:“放过我吧,贺霖,哥哥。”




新挨滴还妹想好

【城翊】天生犯罪人(上、中1)

免责条款:OOC是肯定O的,每次第一次写一个新CP都像是为了我自己去摸索第一张侧写人像,画出来之前其实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看到了才知道他们真正是什么样子

等写完了,我就真正知道他们要如何在我的世界里存在了。

所以请不要太苛责,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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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的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玻璃窗,整个阶梯教室采光明亮,恍如一座环形剧场。

下一堂,是沈翊的课。

沈翊的课——警校里的美术课,听起来就好像是医学院里的烹饪课一样不能说毫不沾边,只能说专业不对口。作为一门非常不重要的课,选修的学生并不多。

但是沈老师讲得很好,很多没有选这门课的人也爱听。


一般来说,沈老师会在舞台...

免责条款:OOC是肯定O的,每次第一次写一个新CP都像是为了我自己去摸索第一张侧写人像,画出来之前其实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看到了才知道他们真正是什么样子

等写完了,我就真正知道他们要如何在我的世界里存在了。

所以请不要太苛责,抱头。


——


上午九点的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玻璃窗,整个阶梯教室采光明亮,恍如一座环形剧场。

下一堂,是沈翊的课。

沈翊的课——警校里的美术课,听起来就好像是医学院里的烹饪课一样不能说毫不沾边,只能说专业不对口。作为一门非常不重要的课,选修的学生并不多。

但是沈老师讲得很好,很多没有选这门课的人也爱听。

 

一般来说,沈老师会在舞台一样宽敞的讲课区里摆放与课程和犯罪相关的名家画作,然而,今天这片区域里错落摆放的是都一些笔触粗陋的素描人像,以及早期的黑白照片,一眼望去都是男性。除此之外,学生面前的长架上还摆满了白森森的头骨,显得有些可怖。

学生们一进教室就被这个备课给震慑了,彼此询问究竟什么情况,闹哄哄的一片。

沈翊微笑着环视着学生们基本坐定,开始等待铃声。

 

沈老师非常年轻,衣品素净,身量也不高,所以当他不站在讲坛上的时候,看起来也只像是个相貌过于英俊的大学男生。

但是,当他听见铃声,从这些画像和头骨的中央站起来,迎向他的学生们开始讲课的时候,明明是温和清澈的嗓音就像秋风吹过寒蝉似的,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前的课,我们有提到过,很多画家都有进入死牢为死刑犯绘制肖像的爱好,因为他们认为人面对死亡时的表现是一种极致……”

 

“1876年,意大利犯罪学家龙勃罗梭在研究了3000名死刑犯的画像和头盖骨之后,归纳出他们在面容结构上呈现出共性。他认为,当一个人的长相具有头脑饱满,眉骨隆起,眼窝深陷,颌骨结实等特征,那么他将在日后表现出远高于其他人的犯罪倾向。并且,龙勃罗梭认为,犯罪人是一种人类的亚种,是人类学意义上的退化现象,并且具有遗传性。这就是——《天生犯罪人》理论。”

 

台下又是轻微的骚动,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弱弱地举起了手。

沈翊记得每一张来上过他课的脸,这个女生,每次都坐在第一排,目不转睛,积极发言,他打算给她的平时分至少要打90。

“你对这种理论有什么看法?”

女生微微皱着眉头,说:“我认为这种理论是错的。”

沈翊柔声鼓励她说下去,“那么你认为,什么才是对的呢?”

“我认为一个人会不会犯罪和他的长相没有关系。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沈翊短暂地微阖双眼,笑而不语,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他继续讲下去,“那么,我们先来分析这些头骨……”

 

——

 

杜城今天睡得很沉,被闹钟惊醒的时候一时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作为刑侦队长,杜城的睡眠时间很随机,也许是晚上10点到1点,然后凌晨3点到7点,醒来之后像个勤勉优秀的公务员一样准时去上班,等到中午12点到下午1点又很尸位素餐公务员那样地拉出一条躺椅躲在办公室里午睡,然后,也许会一直高节奏续航到72小时之后的13点,最后累成狗一样爬回家倒头就睡,再被上午10点的闹钟惊醒。

所以,刑警没有时间谈恋爱。

 

所谓的“没有时间”倒也并不是说24小时都在忙,而是没个准信儿究竟什么时间可以用来谈恋爱。

要是警校期间没把问题解决了,往往就要沦落到同病相怜,内部消化。没日没夜地在一起,一边办着案子,一边顺便就把恋爱给谈了。

 

比如说,杜城觉得,蒋峰好像就对李晗就挺有意思的。

不过当事两人不表态,旁人就得懂得严守边界感。否则无论是无心的玩笑,还是好心地促成,实则都是对这位年轻女同事的轻慢,说严重点,甚至是骚扰。

李晗这个小姑娘,虽然天真烂漫,偶尔有点迟钝又花痴,却是队里最厉害的技侦,精通IT,是不可或缺的优秀警员。总之……

 

杜城揉揉酸涩的眼睛,简单梳洗更衣之后,从咖啡机里打了一小杯浓缩咖啡一口闷下去,随后下到地库发动了那辆随他多次出生入死,扛造又耐操的深灰色牧马人。

总之,当刑警是一份高尚又危险的工作。每一位同事,都专业又勇敢,用自己的生命在对抗犯罪的战士,无论某些人是不是半路出家,是不是有些过于精致漂亮,或者,体力确实有些弱,他依然值得最高的尊重,值得被他的战友平等地对待。

 

这几天接触下来,杜城兀自很后悔也很惭愧。

自己之前对沈翊太坏了,现在他想把已经做下的欺负人的事儿给弥补回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他姐姐杜倾在商圈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做人做事都很有一套,于是他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一下:要是你之前对一个人态度不太好,凶过他,骂过他,可是现在你发现这人其实挺好的,那要怎么做才能把关系缓和了?

 

可你倾姐是什么人?她可不会只从字面意思去理解弟弟的烦恼,她稍微那么一琢磨,整个眼神都不对了,往外冒出喜滋滋的绿光,“难道是李晗?不至于吧,那小丫头……”

杜城忙说:“不是她不是她!你可别又去请人吃饭啊!”

倾姐盘算起来:“那是谁?总不见得是蒋峰?不会啊,我请他吃过饭,他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杜城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说:“别管是谁!当我没问。”

倾姐说:“听说你们队里新来一同事?”

杜城吓得寸头都炸了,“我不是,我没有,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普通同事……”

倾姐说别解释,不用解释。然后,她推荐弟弟去看《流星花园》和《恶魔上司总爱欺负我》,看看别人是怎么从霸凌的人渣改邪归正成为男主的。我们老杜家别的不行,矿倒还是有几座的。

杜城望天说,姐,你是不是自从爸妈生了我这个二胎之后就一直恨我。

倾姐恨铁不成钢说,“胡说什么呢!你们这些直男都一样,但凡用揣摩领导的一半用心去照顾女朋友,都不至于需要来问我。”

杜城说,“你怎么知道我对我领导什么态度?”张局抱怨他不敲门的野蛮做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没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直男了?

最后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女朋友了?”

 

喜马拉雅的有声书刚播到,恶魔上司对出身贫寒第一天试用期的女主凶狠又邪魅地说:“如果今晚你做不完这份报表,就立马给我从公司消失!”

 

杜城一脚刹车将车停下,按停车载音响,时间上几乎严丝合缝地看见沈翊从大学校门里走出来,身边还有几个学生。

光从外形和打扮来看,沈翊就算是混进一所高中都不违和,但那些大学生们在和他说话时微微侧着身子聆听,没有一个超过他的步速,方才显出对他与众不同的尊敬。

他那头短发修剪得很清爽,让人看着想伸手去摸一摸,是不是真像看起来的一样柔软和乖巧。杜城记得第一次见沈翊时,他还不是这个样子,既不软,也不乖。

 

他像所有玩世不恭的涂鸦艺术家,穿着自由散漫,在审讯室里态度嚣张,有恃无恐,头发长及下颌,像玉米须一样卷曲凌乱——杜城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很糟糕,如果描述给别人听,说沈翊的头发像玉米须,别人会误以为那时候的沈翊不好看。

玉米须也很好看。只不过,他那时只顾得上恨他可恶。

虽然可恶,仍然是好看……

 

沈翊那双从不遗漏任何细节的眼睛在发现牧马人的瞬间就愉快地眯起来,他的笑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明媚动人,那张小脸儿就显得更嫩了。

与身边的学生告辞之后,他转而向牧马人这边走过来。“杜城,你怎么在这里?”

“啊……”杜城欲盖弥彰地抬眼看别的方向,努力表演出自己的不耐烦。男人之间的恩怨就该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化解,不需要重归于好的仪式感,只要为他做点实事,尽在不言中地翻篇儿。

“记得你今天有课,顺路带你一起回队里。”

“哦,顺么?”沈翊笑着问道,他又不是傻子。

杜城啧了一声,“一脚油门的事儿。”

牧马人是越野车型,四轮驱动,马力强劲,能耗不低,要是加的95号汽油,一脚油门下去就是5块钱,这一路他踩了多少脚油门才能赶上沈翊下课。

当然杜城是个家里有矿的隐形富二代,油钱不算什么。

 

“那我车怎么办啊?”

“扔学校里呗。”

沈翊望了望停自行车的地儿,除了他那辆公路自行车,其他都是共享单车。这么一衬托下来,他的车流线好,重量轻,极具工业美学,跟他本人一样小细胳膊小细腿儿,蹬起来却贼快,加上堵车和抄小近道,在城市道路里勉强追上牧马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把他这么美貌的一个车留在一群小黄车里,他还挺不放心的。

杜城催促说:“你就别担心了,这要是都被偷了,我亲自带队,扫平江北所有偷车团伙,给你把车找回来。警察的车都能丢?”

沈翊听了这么霸气侧漏的宣言,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其实主要他担心的还不是车丢了,而是,车扔在学校,他晚上怎么回家?

可他也没说,就上了副座。大不了借个共享单车,他这么想着,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杜城本来还想着一路上跟他闲话家常,不着一迹地拉近关系,结果沈翊上车就睡,把自己当专车司机用,确实让他有些胸闷。

车开到一半,张局打电话来,说邻市想要向他们借一下沈翊。一个尘封了十年的冷案,最近又有了新的进展。那案子提起来杜城也有印象,被称为“910灭门案”,一家四口人,夫妻和一个孩子被残忍地杀害在家中,另一个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既然如此,杜城把方向盘一转,直接拐上了高速。

 

于是,等到沈翊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拐带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了。

邻市刑警队的队长姓李,互相介绍之后,对他们十分客气,向他们大致介绍案情的期间,那些原始案卷也被整理出来,搬到办公桌上。

李队斥责说:“怎么也不弄弄干净?”

沈翊看着几个年轻小警察手忙脚乱地抹档案盒上面浓重的灰尘,他感到有些意外,这案子是真的十年没人理会过吗?

他知道这是一件冷案,但他见过杜城是怎么办案的,不仅仅是被他关在文件柜里天天扎心的雷队的案子,其他案子也是。只要是还在追诉期内,城队和其他警员时不时就整理出来温一遍,以期能发现和新的线索。

 

李队向他们解释说:“见笑了,因为在昨天之前,我们本来都以为这案子已经差不多结了……”

“凶手不是没有抓到,失踪的孩子也没找到?为什么会以为结了呢?”

“是这样的,”李队翻开案卷里的痕检报告,“一家四口社会背景简单,没有仇家,父母和姐姐是先煤气中毒之后,被凶手用厨房里的菜刀杀害。凶案现场保护得很好,我们认为完全没有被事后处理过的痕迹,所有的血迹、脚印、指纹都很完整清晰,保持着凶案发生时的样子。但是,我们发现,除了长年生活在这里的四口人,并没有第五个人曾经进入过现场的痕迹。父亲何建国、母亲陈秀,还有姐姐何思月的尸体都在现场,我们认为凶手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那个消失的妹妹何思辰。”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杀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这非常罕见,有违常理,即便没有找到其他人介入的迹象,直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不是有些轻率了?”杜城的语气非常不以为然。

“我们这样判断并不是没有旁证。”李队又把走访群众的证言相关部分指给他们看。

 

何家的邻居说:“何家是几个月前刚搬来的,夫妻两个人都是文化人,那个小女孩思月也长得很漂亮的,对人也很有礼貌。可是有一天,我听到他们家里像是在打架一样,还传出小孩子像疯了一样的哭叫声,我还想,思月一直很乖的,怎么惹爸妈生这么大气。但是大人管教孩子,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第二天,我看到思月开开心心的去上学,像没事人一样。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家还有一个女儿,是疯掉的,所以平时关在家里从来不放出来的……”

 

何思月的老师说:“何思月是个很好的学生。你问她还有个妹妹叫思辰?这个我们学校倒是知道的,因为她也在义务教育范畴里嘛。但是她爸妈给我们提供了精神病院的诊断,她有精神病,没有办法念普通学校。不过,我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据说她因为有病,从来都是关在家里的。”

 

李队又说:“正因为这些证据和证言,我们认为消失的何思辰有重大作案嫌疑,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何思辰当时才13岁——你知道,未成年人刑事责任年龄是去年才下降的,她不用负刑事责任的,况且,她又疑似是精神病。即便抓到她,最后也只是结案而已。”

“那如果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呢?”

“那么,我们找不到她,又没有新的调查方向,这依然是个悬案。”

沈翊观察李队微妙的表情,“所以,今天找到我们是因为何思辰出现了?”

“对……也不对……”李队为难地说,“我们不知道。所以才需要请沈老师来帮助我们辨认。”

杜城说:“你们需要沈翊帮你们画何思辰23岁的画像?”

“画像对我们没有帮助,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劳烦沈老师和城队亲自跑一趟了。”李队将一张老照片推到他们面前,那是一张染血的全家福,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两个女孩子,“因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杜城拿起了那张全家福凑到沈翊跟前,好让他仔细端详,照片里的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一个在笑,一个没有。

 

李队说,“我们姑且认为笑的那个是何思月,不笑的那个是何思辰。可是,沈老师,那你能不能根据这张十年前的老照片,帮我们看出现在的这个女人,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

杜城终于明白他们的难处了,道:“同卵双胞胎的DNA是一样的,没有办法确定身份。不过双胞胎的指纹是不一样的,没有指纹记录可以比对吗?之前不是说何思辰不会出门,只要从学校之类的场所提取何思月的指纹,不就能确定身份了?”

李队说:“我们当时也想过,但是,我们在这些场所提取到了两个人的指纹。”

 

沈翊说:“也就是说,她们在偷偷交换身份,让不允许出门的妹妹可以走出去扮演姐姐。”

李队沉重地点了点头。

杜城沉思:“当时她的老师同学们近在身边都没能分辨出她们,现在十年后,要通过一张照片分辨她是哪个……那精神鉴定做了吗?”

李队说:“做了,她的精神正常。可是……”

“可是……”沈翊接着他的话,“当年的何思辰,真的有精神病吗……”

杜城回头问:“你能分出来吗?”

沈翊说:“婴儿的头骨非常柔软,直到一岁之后,头顶囟门才会逐渐闭合。在这期间,外力会很容易改变头骨的形状对容貌产生影响,比如说,如果枕头过硬,又不经常帮他们翻身,枕骨就会压成扁平,面部变宽。所以即便是相同基因的双胞胎,依然会有相貌的差别,可以辨认。”

杜城听他说的是有道理,但是对着照片上两个女孩横看竖看,除了表情之外,还是看不出区别。总之画像师这活儿,还真不是人人能干。

李队听他这么一说,如蒙大赦,“这可太好了!不愧是绘形神探!”

 

在问询室里,沈翊和杜城在观察窗后面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暂时还没有被认定是嫌疑人,所以没有戴手铐和脚镣,衣服还还是她自己的一身长裙,唯独经过了长时间的问话和并不舒服的小睡,头发有些凌乱。侧上方的小窗投入的光线打在她的半张脸上,将面部的阴影勾得很清晰。明暗交界分割的五官往往会使人的表情显得阴郁,但她却没有。

“姓名?”

“何思月。”那个女人说。她轻抚了一下自己颊侧的碎发,向着对面的女警勉强一笑,竟然展现出一种温顺的美感。

她的额头上有一片浅浅的伤疤。

 

杜城侧身靠到沈翊耳畔,低声问:“哪个?”

沈翊依然看着女人的眼睛,手指不动声色地划到照片上女孩的笑颜旁边,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上面轻磕了两下。

李队也在旁边看着,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她是何思辰,那么根据现有的证据,几乎已经可以结案了,但现在,一切都被推翻重来。

“沈老师,你真的确定吗?要不你再看看?”

沈翊还没有向他进一步说明,杜城却有些不满地开口,“李队,警察的工作并不是结案,而是寻找真相。沈翊是不会错的。”

沈翊瞄了他一眼,低头掩饰尴尬地笑了一下,但被人信任——被这个人信任,确实是令他开心的事情。之前在一件诈骗案时,有个受害人哭着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蠢,他告诉对方愿意去相信,是人类美好的本能,是人类区别与其他动物,能够进行集体协作的开始。那么同样的,想要被别人相信,也是一种美好的本能。尤其他们的相遇如此糟糕,这份绝对的信任,得来不易。

 

龙勃罗梭认为,重刑犯是人类的亚种,拥有同一化的外貌特征。《天生犯罪人》理论在当时就遭到了无数有识之士的抨击,龙勃罗梭之后也承认了自己的理论有粗糙和偏差。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翊偷偷地看向杜城的脸,想象在那张看起来正气凛然的皮肉之下,锋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颌骨……其实,他也很符合啊。

“看我干吗?”杜城不善的目光扫过来。

“没什么。”沈翊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一对外在相貌相同的少女,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她不是何思辰,她是一个精神正常的十三岁女孩,在旁人眼中聪明美丽,品学兼优,自然不会在某一天忽然毫无原由地杀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然后销声匿迹十年之久。

他们又听见问询室里的几句问答。

“那你这十年究竟在哪里?”

“这段时间,我失忆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的身份证上为什么是另一个名字?”

“他们……他们,给我办了一个新的身份,叫杨云慧……”

 

真相究竟如何,至此就不是江北刑侦的管辖范围了,沈翊的协助已经完成了。

杜城带着他走回牧马人,车载音箱又自动链接上了主人手机的蓝牙,放在口袋里不慎被触动的喜马拉雅又开始继续播放起来。

一个中年女性盛气凌人的声音骂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处心积虑进入我们家的公司,还处处在我儿子面前表现自己,你不就是想要勾引他嫁入豪门吗?你想都别想!这是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杜城在沈翊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遍的眼神中,手忙脚乱地关闭了《恶魔上司总是欺负我》,“不是,这是我姐她……”

“哦。”沈翊抬起双手,一脸正经地摆出一副完全理解毫不judge的态度,上车坐好,系好了安全带。

杜城满腹的冤枉说不出来,恶狠狠地发动了汽车,骤然地起步几乎把沈翊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强忍了这么几秒钟,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杜城怒斥:“笑什么笑!”

沈翊边笑边说:“没有没有……我笑里面的人。啧,这剧有些年头了吧,才出一千万,小气了点。”

“你口气大,一千万不少啦。我们工资才多少……”

 

杜城收入很少,花销更少,用公务员的工资就能养活,但他姐为他置办的每一件行头都价值不菲,手上戴的一个表就抵他二十年不吃不喝。

但他出身豪阔,耳濡目染,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沈翊这一身背包、衣服、鞋都很便宜,只是因为他衣品极好,人又长得漂亮,衬起了这一身平平无奇的休闲穿着,才让人忽视了他素净之下的贫穷。连他租住的地方也是在破旧的棚户区里,小道窄得连车都开不进去,还没路灯。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翊说过,因为画家半年也卖不出一张画,公务员月月发工资。可是杜城知道他这是瞎说的,沈翊以天才之姿在美术界崭露头角,一张画的价格上六位数,且正在往七位数靠近,那时候他才刚满二十岁,之后过一年就又是一年的价钱。

 

但他还没舍得卖出几张,就狠心把所有的画都烧了,烧的全是红彤彤的人民币。

 

杜城忽然又觉得沈翊口气也不小,如果真的有一千万拍在他面前,让他离开公务员队伍,他可能真的会拒绝。

那么……多少钱,有没有这样一个价钱,是他无法拒绝的呢?如果钱不行,别的呢?归根到底,沈翊究竟是为什么要抛弃他已经得到的一切,来做一件这样的工作?

开专车的杜师傅倒是有心想问他来着,可是乘客已经睡着了。

 

回到队里,杜城忙到深夜,出门看见沈翊办公室的灯居然也亮着,他不知道在这个“平安夜”里沈翊又是为什么要加班,按捺了几次好奇心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看。

沈翊自然是在画画。

 

杜城原先对于绘画是没有什么概念,事实上他对艺术都没什么概念,鉴赏力还停留在“弹得真快,唱得真高,画得真像”。但是看过几次沈翊作画,他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沈翊还是艺术家的时候,作画很野,也很疯,他当然会工笔写实,但那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他早已不屑。他会捏起颜料向画布上甩,用手信马由缰地抹,拿刮刀恶狠狠地想要杀掉什么东西那样切割。

杜城知道那应该叫艺术,但他不懂艺术,他感觉沈翊像是一只猫在生气地挠抓板。

 

但正如毕加索说的:“我花了四年画的像拉斐尔一样,却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学会像孩子一样画画。”那是受艺术之神垂青的凡人,所能触摸到的——真正的自由。

自由……自由……

最近杜城听过很多次这个词,“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得到自由。”讽刺的是,自由是很多人宁可冒着失去自由的风险,也要追寻的,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沈翊将他已经触摸到的自由,就这么放了回去。

 

画像师沈翊,作画的时候很规矩,像一个好学生一样认真仔细,用尺子,定位精准的结构,一个一个骨点连成骨骼,堆叠肌肉的厚度,他在一张平面上,将一张鲜活的人脸复出来。

他现在正在对着一张3岁的照片,画一个成年男人的脸。已经完成的作品还有很多,都在他手边放了一摞。

 

中国每年走失的儿童有20万,被拐卖、走失的妇女有5万,这些失踪者的相貌经过了5-10年就会与家属提供的照片产生巨大的差异,再也没有线索。

所以,沈翊正在把这些多年前的照片按照他们如今的年岁画下来,交给李晗更新上传到公安部的团圆系统里,进行自动对比。他的努力,的确帮助痛苦的家长们找到了一些孩子,那也是一些被纪录片摄像机们追拍的感人肺腑的珍贵素材。

凶案是破不完的,孩子是找不尽的,沈翊做的事情也是无穷无止。丢失的亲人有那么多,他只有一双手和一双眼,像是杯水车薪,像是精卫填海。

杜城在旁边坐下,支着下颌看着沈翊,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眼前的沈翊却让他无从判断。

 

没有人会在乎在1507年的佛罗伦萨有多少个妇女儿童失踪,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但是,那一年达芬奇绘制了《蒙娜丽莎》。

也许人的生命短暂、轻贱,叠加在一起,不如一件艺术品隽永、珍贵。活着的人需要沈翊,但是几百年后活着的人,也需要沈翊。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翊的才华虽不能说是浪费了,却该说被这个时代的人所透支了。

 

杜城想起在那间审讯室里,自己冲着沈翊咆哮:“画呀!画呀!”

态度嚣张的沈翊变得像个犯了大错的小孩子一样惊慌失措,眼眶通红,他想弥补的,但只能因为无能为力而哭泣。

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七年前,他还勉强能算是一个孩子。

小孩子做错了事能哭,但大人不一样,即便什么都没做错,也不能哭,得为别人收拾残局,让事情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于是七年后,长大了的沈翊回到他的面前,不再像毕加索、像小孩子一样画画,杜城对他咆哮,他也不再发抖哭泣,反而不卑不亢地说一句,“希望下次能够帮到你。”

 

沈翊是被杜城带上了这条路的。

杜城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把他带好,因为这条路上只有罪恶、危险,沈翊差点死了。

这次赶上了……如果还有下次呢……

甚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呢?谁还能看好他,能救到他呢……

 

但是,杜城即便纠结于此,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沈翊还给几百年后将会爱他的画爱到疯狂的人们。

这一点,沈翊自己也会同意他的想法,他自己也是这样选的。

 

杜城在看着沈翊的时候,柔和的灯光照着他的侧影,鼻梁精致,唇线清晰,睫毛尖儿上都像在湿漉漉地发亮。

可是,如果自己再晚那么几分钟呢……他想起自己把沈翊奄奄一息地捞上来,自己从背后掐着他的腰腹,用力挤压,控出他呛进口鼻和肺叶的海水。

被圈在双臂里,感觉沈翊只拿得动画笔的身体几乎可称是娇小纤弱,腰很细,被自己得蛮力箍得几乎要折断一般,脸色白得透明,再大声地叫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然而,恐惧会放大兴奋,剧烈的心跳之下,极度的恐惧会被通感成极致的兴奋……

那双被自己堵住,又被舌尖撬开的双唇,尝起来湿润又柔软,含着海水微温后的腥咸。

 

杜城见过很多罪犯都有一些恶心的幻想,但是,幻想在被实施之前其实并没有罪。思无邪,人人都有幻想。

而杜城的幻想,起于七年之前,而今,越来越生动、具有诱惑力,几乎触手可及……

他不想承认,也不愿面对,因为那总是与雷队的死相关联,让他在内心斥责自己不配为人。

但是人就是人。

人能控制自己的手,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正常与疯狂,都是被社会定义的。到底谁是疯子?裁判权掌握在我们每一个人手中。而我们每一个人却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同类裁判着。”

沈翊在讲课的时候发现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的女生今天没有出现,这让他觉得有些疑惑,不过在大学里,再好的学生偶尔逃一节上午的课也不能说是反常的事情。

取而代之的,却有一个显然不是他学生的陌生女性戴了一顶惹眼的遮阳帽坐在台下,旁听他的课。

从她的眉眼,以及任何线索都会主动出击的行事风格,沈翊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姐弟俩挺像的。第二个念头——难道他人生中第一张一千万支票就要来了?

 

下课之后,沈翊留心询问了一下总是和那个女生一起走的同学,她今天怎么没来?那学生以为他是要点名,拙劣地帮她打掩护,“沈老师,您是问周馨吗?啊……她……她今天生病了,所以……我让她下次给您补假。”

沈翊笑了笑,并不戳穿地提醒道,“不用请假,让她好好休息。如果真的生病了,你们是同学,平时多互相关心一下。”

这时候,始终带着饶有兴趣的微笑俯视着他的杜倾终于从阶梯座位上站起身,向他走过来。沈翊的注意力便完全被这次突然的初会带走了。

杜倾显然不是自来熟地和他做朋友的,她是来试探他的。

 

他和这位倾姐走走停停聊了一整天,话题零零散散地围绕着他们两人唯一的交集。沈翊听到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杜城。

曾经像小混混一样染发、打架、砸校长的车,这些他都是第一次知道,但是似乎又是早就了然于胸,并不意外。这就像三岁画老,一个人现在长成什么样子,青春期时的德性一定会留下鲜明的印记。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阿城,让他不要再当警察了?”

沈翊听完她的要求之后,很快地婉拒了她。他觉得杜倾不会真的以为阿城还是一个年仅三十一岁的孩子,还依然靠着爸爸不同意他当警察他就偏要当的叛逆行为来博取他们的关注。

“杜城有他的使命感,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是他的天性,让他成为警察。”

杜倾听完他的反驳,果然没介意他疏不间亲的冒犯,反而笑得一派舒心——没有一个姐姐会放心自己的弟弟和一个不了解他也不支持他的人一起,成为生死相托的搭档。

 

霸道女总裁倾姐是个正面意义上的“扶弟魔”。

“扶”这个行为本身不是愚昧,哪怕去翻人类行为底线的法律,也规定了亲人之间有相互扶持照顾的义务。主要还是得看那个“弟”,是“此弟不宜久留”,还是,“贵宝弟人杰弟灵”。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弟弟被人欺负,或者被人欺骗。所以她要主动接近杜城周围所有的人,亲自做好她自己的背调。

而在这小段接触中,她暂时还是很喜欢沈翊的。

 

“家里确实不支持他当刑警,因为刑警很危险,而且他那个性格,会把自己弄得更加危险……蒋峰和我说,他有一次周末去阿城家里,他竟然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家里,套进旅行袋沉进浴缸,实验能不能把自己淹死。”杜倾说到这个,扶了一下额头,是真的气到脑仁疼,“多危险呐……要是拉链卡住了,他挣脱不出来呢?!你说你们局里到时候算不算他烈士?说不算吧,他毕竟是为了查案,说算吧,又实在蠢到没法表扬。”

沈翊想象那个场景,笑出声来,是挺傻的。但是,杜城不会蛮干的,他在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他只不过需要把这个结果展示给其他人看,才方便说服他们。

沈翊准备好替杜城说的安抚之言还未出口,她却话锋一转,“沈翊,我那个傻弟弟……可就交给你啦,你得替我们管着他。”

“……”沈翊一时诧异,我?

他颔首笑道,“……那您,还是不够了解他啊。”

 

——

 

当天晚上,杜倾又借故邀请沈翊替忙于相亲的杜城陪她参加一个名流酒会,据说掌控着整个北江城市命脉的大佬们都会出现在那里。

沈翊在需要出席艺术展和颁奖礼的时候还是买过一些好衣服的,所以他今夜换了一身修身款的黑西服,经典的款式,过了这些年也并不显得过时,衬衣领上插着一对金属领撑,品质和细节都恰到好处。与他的美貌相得益彰。

在进入会场时,沈翊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奢华晃了眼了。他算是悟了,如果杜倾真的要迫使什么人离开她的姐宝弟,她连一千万都不给。

她只会用这种万恶的资产阶层差来让杉菜知难而退,滚出不属于灰姑娘的世界。

 

杜倾在看到沈翊时,眼睛亮了一下,她本来多少有点担心身处这种高端商务酒局中,这个年轻人会感到格格不入,但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翊在初时的拘谨之后,就自然地跟着她与人交际,自然地接下一些场面话,别人给他倒酒的时候,握惯画笔的手指握持着高脚杯纤细的杯柱,摇晃酒杯的姿势非常优雅,也避免了手心的温度影响酒的口感。

在杜倾眼中,这反而坐实了沈翊堪称完美的上流社交礼仪全是来源于书本和古典画,而非实践。

觥筹交错之间,大佬们没有一个人管那么多讲究,四位数一瓶的酒他们根本不在乎。正如谁会在意一杯冰可乐的最佳饮用温度呢。

 

但无论如何,这是北江这个三四线小城社交圈的整体失仪,而并不是沈翊的失仪。他依然是完美无瑕的。

警局里、课堂上、宴会中……

短兵相接,池鱼幕燕,深渊薄冰,衣香鬓影……

沈翊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无论身处什么场合都能表现得很得体,符合别人对他的期待。

 

杜倾心中啧啧叹息,可惜了,这要是个女孩子的话,真是封建老钱家族们最喜欢的二少奶奶模板——

天生的美貌和艺术天赋,堪称改良基因的一剂猛药,他的孩子如果不是又漂亮又聪明的话,那一定是孩子爸爸的错。

家庭背景平凡,能通过公务员最高等阶政审,又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样家世清白的小门小户最好了,没有定时炸弹的黑历史,又没有后台撑不起野心,不至于威胁长子地位,造成家宅不宁。

最重要的是,看上去性格温良,却又透着坚韧,看来时没事时不惹事,出事时也不怕事。放家里安心,带出去又长脸,大厦将倾还会站出来顶个中流砥柱。

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人?

 

沈翊向她展示过,一支笔,在不同的背景有不同的反射,但是底色是不变的。这是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眼光,造成的错觉,沈翊就是沈翊,没有伪装过什么。

杜倾久经商场,目光如炬,嘴上和气生财,待人如沐春风,但她可不是傻白甜。

沈翊的完美有表演的痕迹。

所以他看人的目光再清澈纯良,仍会在某些转眸的刹那闪现出一瞬的邪气。但正是这些瞬间,才让杜倾窥见他的真实。

邪——并不是恶,只是并非绝大数人所默认的正道罢了。

 

她心中有个机敏睿智的小女孩,直指着沈翊无懈可击的微笑,本能地警告她——“false”。

她的傻弟弟对人是怒是笑,永远是true。

 

——

 

沈翊与那些半生不熟的大佬们再次举杯,喝下一口贵腐酒之后,他知道自己的量就到这里了。他酒量虽一般,但酒品很好。

所谓酒品,就是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不会做出“别拦我,我还能喝”的丑态,且即便是过了量,也能有足够的意志控制自己不会做出第二天醒过来会后悔的事情。

 

他自然而然地退出人群,准备找机会和沈倾告别,还要给自己叫一辆专车。

他打电话给杜城,他一直记着杜城正在相亲,相亲对象是菲姐介绍的表姐的同事的女儿。本来听菲姐说女孩儿长得特漂亮,以为只是介绍人的虚假广告,没想到,真的是漂亮。

 

沈翊和杜倾偶然在咖啡馆撞见他们,那真的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美人,专业模特,高挑而富有力量感的美。

她的美,与李晗、何溶月这样自身优秀,只是顺便还长得好看的美女不一样。美,就是她的特长;美,就是她的专业,她毕生的职责就是生长美和展现美。她是一个很难在地铁公交上见到,活在T台和国际时尚摄影大师的画册里,震动观赏者眼球的大美女。

如果沈翊现在还是画家的话,能以她为灵感画一张画,然后到国际上赢个大奖。

 

而沈翊善于观察人的微表情,他看得出来,本来抱着推诿态度来的杜城,确实有被她这种美给击中。

沈翊郁闷地想,本来多多少少是想坑他,自己躲在旁边看好戏,结果发展到这样的剧情,他并不算喜欢……

所以……杜城那边到底解决得如何,立功了吗?争光了吗?那样一个女孩儿,深爱她的人一定是有的,你有没有抓住属于自己的机会呢?

电话接通了,沈翊笑着问他相亲相得如何,女孩的困扰解决了吗?杜城告诉他解决了,然后沈翊隐约听见手机背景音里女孩落落大方的笑声,听起来真的很快乐。

可是,他的手机被酒品不如他沉稳的杜倾给抢走了,吼了两句,还直接给挂了。

 

这让在酒精影响下的沈翊难免有点生气,他觉得今天自己已经很委屈很求全了,杜倾多少是有点得寸进尺。他不喜欢交际,更不喜欢喝酒,全是看在杜倾是他姐姐的面子上。

“倾姐,把手机还我吧。”

他对杜倾说,“您今天找我是找错人了,我确实和蒋峰他们不一样。他们即便不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的朋友。而我……您大概不知道,在杜城的心里,其实有多讨厌我。”

“谁说的!姐今天找你就是找对了!”杜倾口齿含糊,挽住沈翊的手臂,像和闺蜜一起八卦男人一样贴心,“我知道阿城他对你态度不好,但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做什么都要博得关注……”

“想要别人的关注,并且用最坏的方式……就像切割某人的画像也并不一定代表着伤害。”沈翊浅笑摇摇头说,“不,但他不是。杜城不是叛逆。我这么说您别介意……我害死的是他人格意义上真正的父亲……”

没有人比沈翊更明白这个感受,因为他也刚刚失去了自己的老师。

 

杜倾忽然不说话了,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锐利,专心地听着沈翊的话。

她耗了这么一天总算是把沈翊给试出来了,那双温柔漂亮的眼睛此时潮湿泛红,像有薄薄的血色涂在上面。

沈翊又慢慢地喝了半杯酒,他已经过量了,语气飘摇:“因为我也有这么憎恨的人。诈骗罪只能判三年到十年不等,但是,拒捕,袭警,最好是杀人,这能让他死。只要有这个机会,杜城也会这么干,我看到他的脸我就知道,以东方人种柔和化的骨骼结构,他依然拥有一切龙勃罗梭所总结的最可怕、最暴戾的罪犯特征。”

杜城的狂悖不是叛逆这么浅薄的原由,沈翊站在刀尖前也不是莽撞这么单纯。

 

那些全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英勇的屠龙少年站在一层名为理智的薄冰之上,而他们的脚下是血海的深渊,这一幕,让羊群们看见会心生恐惧。

 

因为沈翊画不出来,所以他就是那一片挡在杜城和凶手之间的黑雾。杜城抓不到凶手,最远的就只能触摸到他。

虽然讲道理,沈翊当时不知情,雷一斐的死不能说是他的错,但是,人的憎恨是不讲道理的。

当然,爱也一样。

 

沈翊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在七年前喜欢上杜城。他从警局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连着好几天晚上噩梦中都是杜城对着自己咆哮的脸,还有那张被他画在墙上的、死掉的警察。那时候他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

 

许老师曾经说过,天才就像是星辰,坠落凡间,自有一生的使命。沈翊就是这样的天才。

他因为自己的天才,嚣张而轻佻,得罪一堆人都没在怕。以至于他从游艇码头被人踢下海时,还以为是哪个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傻X真的来干掉他了,所以连报警都懒得报。

别人骂过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画画的吗?”沈翊依然嚣张。

对啊,我这辈子就只干这一件事就是画画。我也只会画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画画!你们懂个屁。

 

直到那一天,“把笔扔了吧,别画画了,你的画只会害人。”杜城的咆哮并不只是当时劈头盖脸的暴击,而是在之后漫长的时光里,一分一秒对于他的尊严和意义的凌迟。

沈翊反反复复在纠结一件事,我错了?我的画……是错的?

电视里放着一段娱乐综艺,“在着火的卢浮宫中,如果只能救一样东西,你是救猫还是救蒙娜丽莎?”

连蒙娜丽莎都会被放弃,那他沈翊的画又算是什么?

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越高,他能听到的哭声就越远。他很喜欢的艺人笑说:“近处的哭声你都不管,去管远方的哭声……”

 

他终于明白了,正是这些近处的哭声终于让他听见了,才让他昼夜难安。这才是他这一生都可以做的事情。

这是沈翊感知的方式,很传统的,见自己,见天地,最后——见众生。

他十分感激杜城,在他踏上这条充满危险和罪恶路后想要追逐的背影。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原谅我。”

 

杜倾发现自己大概真的是错了。

沈翊这个人太危险了。她之前竟然拜托他管着杜城别冒进冲锋?多荒唐啊!

她应该反过来让杜城管着沈翊,别让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以免弟弟会像当年那样,失去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会悲痛到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疼却无能为力。

 

——

 

沈翊双手支在跃层的栏杆上玩弄着半杯酒,眼前一片模糊倒是显出一片异样璀璨的纸醉金迷。隐约中他看到杜城的影子,再定睛一看,似乎又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摇摇头,醉酒就是这样,让人兴奋,判断失常。

他在这个人少的地方深深地吸气,稍稍压制了一些醉意。他已经后悔了,到底还是失言了,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但愿杜倾也醉到能忘记他说过的话。

 

他最好是再缓一缓,再恢复一些清明,叫一辆车回家,至少坚持到能够独自走过那条没有路灯的长巷。

 

“喝多了?喝不了就别喝了。”

他手上的酒杯被人半强迫地夺走了,下一秒,突然出现的杜城一仰头将酒倒进自己嘴里,把空酒杯放到一边。沈翊在迷离中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有时候做事,是不是没有过脑子的?他不能理解杜城为什么突然闯入了他们之间那种粉饰太平的边界感。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

沈翊摇头笑了笑,说到底,他们又不是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会被同学们起哄的男女高中生了。

他们是公务员,确实应该无条件支持中央提出的节约粮食、光盘行动。

 

后来又聊了些话,好像是说他们是朋友了。之后沈翊心结就彻底涣散了,说话开始没有逻辑,前言后语跳脱得如真似幻。杜城拉上他的手腕,向场外走,看到姐姐酒意正酣地跟人碰杯,下属早就一旁待命,轮不到他操心。

杜倾看见弟弟带着沈翊要走了,特意从交际圈里退出来,扬手指着弟弟高挺的鼻尖,大着舌头命令他,“怎么让人喝成这样?阿城,你得负责把人送到家,照顾好他,啊!知道吗!把人照顾好!”

 

你问我怎么让人喝成这样?

杜城没法跟姐姐掰扯这到底是谁污染谁治理,谁开发谁保护?他只能随口应着,熟门熟路地把人送上了自己的牧马人副驾。

这时候他才懊恼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自己今晚是真的猪头,那一口酒对他来说和水没有区别,但是就因为这一口,他把自己也搞得不能开车了。

 

幸好门口等候的代驾不少,杜城摇晃着沈翊的肩膀,叫他和自己一起换到后座去,可是本来就有车睡症的沈翊此时更是沾座就倒,无论如何叫不醒了。

杜城像捡尸一样把沈翊抱起来,被酒精麻痹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柔软地从杜城的臂弯之间向下滑,他整个人骨量很小,肌肉很薄,掂在手里轻得跟个女孩子似的。

 

沈翊这人是真的太没溜儿了,杜城腹诽,怎么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如果现在不是自己在这里,就他这样的,几乎是身陷一种可以任人为所欲为的危险之中。

这社会这么复杂,做刑警的什么事儿都见过,在外面,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和沈翊一起坐进后座里,他只知道这人住在那条漆黑的巷子深处,具体在哪儿现在根本问不出来了。他权衡一下,还是指示代驾师傅往自己家开。

杜城的公寓很大,大到一个人住显得有些浪费,毫无疑问,能放得下一个小小的沈翊。

 

车动了。

杜城不太满意这师傅的车技,昏睡的沈翊随着他每一次转向和变速的惯性而晃晃悠悠。车窗外路灯的光线一盏盏从他睡脸上漂过,杜城都看见他微微皱着眉,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师傅,你这车开得稳一点啊。”

爱上车睡觉的人,多少都有点晕车。

“没办法啊,老板,你这车刹车和油门都太灵敏了。”

杜城没辙,把肩膀侧过去有心要给他垫着,然而近乎20厘米的身高差,沈翊磕在他的上臂滚下去。杜城索性让他躺平到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腿,用手臂圈住他的肩头,稍加固定。

 

沈翊在迷离中发出几声呢喃,杜城伏身去听,却又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沈翊?你说什么?”

沈翊却没有再发出声音,眉头舒展,又再度睡了过去。

代驾师傅的眼睛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像是避讳什么似的很快地转开视线。杜城抬头吩咐代驾,“那您就开快点吧。”

这一路,杜城不能睡,不能玩手机,也没有人说话,看着窗外有些无聊,沈翊的影子始终明明灭灭地映照在玻璃上。

沈翊刚才说他没有一个可以牵挂的人……在他唯一敬重的老师死后……

 

他向杜城说过自己是怎么被许老师收为学生,然而他没说的,也让杜城觉得奇怪的是——什么小孩儿会像只特立独行的野猫,自大半夜地己一个人在街上涂鸦,也没个家人来管他?

也许沈翊也是有过的一些仍然健在的熟人,比如那些从笔触就能认出他的美术界同行,还有跟他从小一起学画的那个小师妹。然而,在他义无反顾地淡出美术界就把这少得可怜的联系也全都断了,一点也不留恋?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认领了他的话,沈翊没个家人,也没个朋友。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要来?

一个年轻有为的画家,即便他真的转行要成为画像师,以他的资质即便是到市局甚至省里都会敲锣打鼓地欢迎他。

他为什么一定要进江北刑侦,换言之,为什么一定……要到他杜城的眼前?

杜城出神地想着,回神时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抚弄着沈翊的头发。他怔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动作,它们的触感果然是如同看上去那样柔软和温暖。

指尖穿过发丝,杜城无意间触摸到他冰凉的耳垂,上面有一个已经长合了的耳洞。在成为一个正经公务员之前,他的“艺术人生”想必也精彩。

 

牧马人开入杜城住的高尚小区里一片林荫下,代驾问他地库车位具体怎么开。杜城把钱付给他,说:“就停这儿,你走吧。”

代驾不敢回头看,也没给他们熄火,直接关上车门就离开。

 

杜城没有换去驾驶座,腿上蜷了只碰瓷的野猫,如果不忍心吵醒他,就一动也没法动。

他替沈翊开了一点窗,好让夜风温柔地流进来,小区绿化率很高,植被茂密,树叶虫鸣的婆娑之声,有那么一点万籁俱静的意境。

 

沈翊睡得很沉,气息悠长,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于是,杜城也闭目养神,在脑内复盘一些近期的案件,而那些曾经映入他眼瞳里,沈翊思索的表情,沈翊作画的侧影……在他所有的记忆中浮现,不可回避。

杜城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沈翊突然动了,他迅速收回虚覆在他侧颈的手,沈翊撑着他的腿自己起身来。

 

沈翊揉着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杜城?”

杜城嗯了一声,随后齿间发出一声轻嘶,他这才感觉到几个小时的久坐和压力让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麻了,被沈翊这么一摁,忽然重新冲入血液的刺痛仿佛像过电一样,“不知道你家具体在哪……”

沈翊很不客气地打断他说:“我口渴。”

杜城闷声说:“等着。”

 

酒醒的人容易感觉口渴,要喝很多水才够。

杜城伸手从座位后面的空间里掏出瓶装水,给他打开。沈翊接过来,就灌下去大半瓶。他喝得太急了,纯水从他的唇边溢出来,从下颌一直流到领子里,湿漉漉的。

沈翊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把水瓶往他面前递了递,“你要么?”
他没问的时候,杜城并没有觉得渴,可是被他这么一问,他感觉喉咙发紧,忽然就想要了。

杜城伸手去接,在即将碰到水瓶的时候,沈翊却又把手缩了回来,逗他似的。他眯着眼睛,睫毛半掩,像是需要这样才能看清楚杜城的脸,他问:“你刚才为什么喝我的酒?”

杜城没回答,反而沉声问他:“你现在酒醒了么?”

之前那一口从沈翊杯中夺过来的酒,和此时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微醺香气一模一样。沈翊也不回答,眼睛仍是盯着他笑,挑衅似的一转不转。

尽管他的眼神近乎赤裸的不清不白,但沈翊不想当先动手的那个。毕竟警察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只管谁先动的手,就是谁的错。

 

杜城低沉地叹了口气,说:“沈翊,你对我是不是有误解?你今天和我姐不是聊了好多我的事情么?”

沈翊闻言,眼睛闪过一丝动摇,他是个极度自信的人,可杜城总是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动摇。他想,莫非……我错了?

 

下一秒,一只大手伸过来,灼热的手心擦着他的脸颊捞住他的后颈,像拎一只猫一样轻易地将他的脸拖到自己的面前。

杜城说:“沈翊,你能想到的坏事儿,你不敢干的坏事儿,我小时候可都干过。你要是这么惹我的话……”

沈翊的嘴角又勾起来,杜城也总是能让他在自我怀疑时给与他坚定的信心。

 

他试着地抵抗了一下那只压住他后颈的手,可是杜城单手的力量把他压制得死死的,将他压到更低,也更暗的位置。

“哦,那你……早恋过吗?”

沈翊故作天真地问他,随后挑起眼睛仰视杜城的脸,显得比刚才更加寻衅滋事。

他拿起水瓶,形状优美的嘴唇抿着瓶口,将水倒进嘴里,然后随意地丢开,任凭残留的水洒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舌尖在双唇间极快地舔了一下,水光湿润鲜亮,让这个人能看清楚,水还含在他嘴里,并没有吞咽下去。

清凉的水很快就会被他的口腔含得很温热。

 

杜城低声骂了一句,即便是被如何挑衅,警察的素养也需要做到克制,先要出声告诫,向天鸣枪示警,无论多克制,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沈翊感觉肩上的压力忽然撤去了,那只大手反而捏住他的后颈,他几乎是无从抵抗地被仰面扔到了后座上,视角一时混乱。

杜城的身形与他相交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沉重地压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唇,吸吮尽了沈翊邀请他饮用的水,单手抚摸他的颈骨和脆弱的喉结,然后顺着淋漓的水迹扯开他的衬衣,向他的锁骨之下舔舐。

真皮的车座直接贴上他的皮肤,凉得他很不舒服,可是很快它们就变得和人类的皮肤一样温热又粘腻。

 

沈翊一直知道自己的力量和体格和杜城差了整整一个段位,可是真的做起来,这种突然降临的、绝对的压迫感仍然让他有些惊慌。

沈翊心想如果杜城不是想操他,而是想杀他的话,似乎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易折断他的脖子。这种仅存于想象中的宰割带着轻微的快感,令他战栗起来,伸出双手,闭着眼睛去仔细触摸杜城的面容,这是他之前没做过的。

他摸到的是一张非常男性化的脸,骨骼线条坚毅,咬肌发达,皮肤有着细沙似的颗粒感,但是胡须被刮得很干净,几乎摸不出来,像是被驯化,褪去了皮毛的野兽。

 

沈翊再次睁开眼睛,将那触感和视觉重合,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要是留一点胡茬的话,会更有魅力。”

杜城也笑,他在警局里很少这样笑,有些桀骜,咧嘴露出的牙齿很白,“我留胡子,看着像坏人。”

那他现在极像一个好人。

 

沈翊轻轻喘息着抓住杜城的肩膀,抚摸对方清晰隆起的肌肉随着手的动作虬结绷紧。杜城捏着他的下颌,轻轻拨弄,从极尽的距离欣赏他,然后问他:“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么?”

沈翊本来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偏转脸庞的角度,听到这话,嗤笑道,“倒还挺多的。”

杜城齿间发出不满地一声啧,像是隐晦的威胁似的,“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

沈翊的笑容隐去,“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吧,一个只会害人的画画的……”

“对。”杜城说,“我以为你是故意的,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画不出来?我想扣住你24个小时,把你关在小黑屋里,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就我一个人在里面逼着你画。”

沈翊喉咙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这不合法吧。”

杜城说:“我就不合法了,即便是要因为这个坐牢也是之后的事情,反正你得画出来。”

他把沈翊的双手抓住,往上方押,“我还想,就算时间到了,不得不放了你。我就开着这车跟上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绑进来。”

 

沈翊感觉手腕上一凉,本能地一缩听见金属磕碰的声音,他睁大眼睛看过去,杜城用手铐将他拷在车上,手指穿过铐链温暖握着他的手腕。

“你可能会哭着求我,但是只要你不画出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翊有些慌了,他想象中的诱导和温存全部都和此时此地发生的不一样。杜城在得到了他的默许之后,根本不需要他的配合,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从他身上得到。

“别动,”杜城附在他耳边的声音却特别体贴,“你真的要开,我会帮你解的。你不要用力挣扎,把手挣伤了。你还要画画的。”

 


Myokey

藕饼娱乐圈设定x偶像对家互相暗恋x宿敌是不可能成为妻子的!!【见面篇】 ,是上篇的后续,因为最近比较忙画的非常潦草,大人们还请凑合吃(滑跪)!内含现代元素任何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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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香香哦·浅婷

【晏主】天杀的江无浪

*年上,双男,人物ooc预警

*顶着狗牌闯江湖的少东家 后续,咱也别管有些人到底和江叔认不认识,咱就假装认识吧。

01

寒香寻是拎着大包小包来找江无浪的,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看见了不羡仙里拎着礼物来走亲访友的寒娘子。

怎么能有人明明在躲避追捕,却还能打扮得体,手上还不忘拎着大包小包,做工精致的礼盒。

“这是?”

“新婚贺礼。”

许是想到了自家那倒霉孩子头顶着什么玩意儿到处跑,江无浪端着酒盏的手一抖,酒水洒了大半,江无浪一时不知该先心疼酒,还是先头疼孩子。

难得看见江无浪吃瘪的样子,寒香寻幸灾乐祸的补充了一句,“东阙公子温无缺送的。”

江无浪更头疼了,他已经没了喝酒的兴...

*年上,双男,人物ooc预警

*顶着狗牌闯江湖的少东家 后续,咱也别管有些人到底和江叔认不认识,咱就假装认识吧。

01

寒香寻是拎着大包小包来找江无浪的,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看见了不羡仙里拎着礼物来走亲访友的寒娘子。

怎么能有人明明在躲避追捕,却还能打扮得体,手上还不忘拎着大包小包,做工精致的礼盒。

“这是?”

“新婚贺礼。”

许是想到了自家那倒霉孩子头顶着什么玩意儿到处跑,江无浪端着酒盏的手一抖,酒水洒了大半,江无浪一时不知该先心疼酒,还是先头疼孩子。

难得看见江无浪吃瘪的样子,寒香寻幸灾乐祸的补充了一句,“东阙公子温无缺送的。”

江无浪更头疼了,他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便随意的将酒盏搁置在桌上。

两人坐在两侧沉默以对,都在为家里那孩子发愁。

自己毕竟和江无浪相处多年,知道江无浪的品行(虽然现在有点摇摇欲坠),虽说她最近几个月被不羡仙的大家的八卦欲望弄得心力交瘁,但寒香寻的内心依旧挣扎着觉得江无浪干不出诱拐无知少男的举动。

况且这个无知少男还是对方照顾长大的养子,江无浪应该没那么丧心病狂。

但经过几个月的挫磨,身边人不断的明示暗探,各种诉说他俩平时的不对劲,这让寒香寻心里越发的没底。

自从家里的孩子头顶上多了一行字后,寒香寻身边的人各种打听,想要求证江无浪和少东家的关系。

若只是随便提一句的还好,但时间久了有不少人开始挖各种细节,有的有理有据,有的简直就是胡编乱造。

例如:“寒娘子啊,少东家和江大侠到底什么关系啊?”

当时的寒香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对方是老人家,她耐着性子同对方解释这俩人绝对清白。

然而对方不信,“你可别哄我老婆子了,我看他俩分明就是两口子。”

对方不仅不信,还开始胡编乱造,“我记得少东家当时五岁了还要大人满院子追着喂饭,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这样纵着呀,矫纵成这样哪里是养孩子,这是养小媳妇呢。”

寒香被她这话给干沉默了,许是无语的,她愣是半天了才憋出来一句,“那村头的李大婶家,孩子七岁了不也追在屁股后头喂饭吗。”

“那还有少东家六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早满地跑了,就咱少东家,江大侠不把他抱着他都不肯出门,这也太纵容了点。”

“……”

这事儿实在是冤枉啊,完全就是姓江的自己惹的祸。

那个时候本来是想着孩子都六岁了,上有寒香寻照顾,下有不羡仙的大家呵护,于是江无浪放心大胆的把孩子塞给寒香寻,自己跑出去办事了。

开头两天还没什么,最多就是小孩天天都跑过来问寒姨,江叔什么时候回来?

少东家出生起就被江无浪带在身边,哪里分开过这么久,一两天还好,但凡长一点孩子便不乐意了。

记得有一天寒香寻没等来回来吃饭的少东家,小孩子嘛,喜欢在外面玩很正常,但她家小孩一向有分寸,吃饭的时间肯定会回来,那天却是个例外。

她带着人差点把不羡仙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孩子,就在她以为孩子丢了才想起来小竹林那边。

她过去的时候孩子坐在竹屋外的地上,应该是江无浪走前把门锁了孩子进不去,只能在外头吹着冷风,一双被冻红了的小手捧着个冷掉的馒头,倔强的把馒头往嘴里面塞。

小少东家不说锦衣玉食的长大,那也是被大家百般宠爱着。

不知是因为江无浪一直没回来,还是因为那馒头实在是太硬太冷,寒香寻出现的那一刻,小少东家的眼泪便大颗大颗的往地上砸,“寒,寒姨……”

那一声“寒姨”叫得她心口一紧,到底是心疼的,她抱起孩子拿走了那冷掉的馒头,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在心里把姓江的骂了八百遍。

少东家抓着寒香寻的衣裳不肯放手,像是怕她跟江叔一样走了就不见了,他趴在她肩上委屈的落了半天的眼泪,才开口小声询问道:“寒姨,江叔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江叔最疼我们小宝了。”

“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小少东家在有些事情上格外的固执,就比如先前他跑过来问寒香寻,江叔什么时候回来?

当时的寒香寻只是随口扯了一句,过两日就回了,但过了两日江无浪并没回来,于是才有了今天小少东家自己揣着干粮跑到竹屋来等。

寒香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再说过两日?两日复两日,这两日何其多,他要等多少个两日呢?每过两日便拿着个冷掉的馒头守在外面吗?

天杀的江无浪!

那之后小少东家没少守在小竹林里,不过好在经过寒香寻的教育之后,他会主动报备自己要去的江叔,然后寒香寻会给他准备好茶水点心,让他背着小包裹出发。

怕孩子在外头冻着,她还带人去把江无浪的门锁给撬了,小少东家自个儿背着小包裹钻进屋子里玩。

临近饭点的时候寒香寻会提着食盒过来,每次晚饭后她都想哄着孩子先回去别等了,但抵不过小孩太倔,硬是等得昏昏欲睡,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寒香寻这才轻手轻脚的把他抱起,慢悠悠的回了不羡仙。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安静的小道上,她一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一边骂着天杀的江无浪。

江无浪是在两个月后回来的,小少东家想,这两日未免太长了些。

长得他每日都抓着江无浪的衣裳不肯放人走,长得江无浪无可奈何,之后不管去哪儿去做什么都要把他抱在怀里轻哄。

02

在长久的沉默下寒香寻终于受不了了,她还想开口试探,却在无意中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佛串,新奇道:“那是什么?佛珠?你什么时候还信这个了?”

那佛串是当时情急他给随手套手上的,之后跟田英一路逃窜更是没工夫理会,他早把这佛串给忘了。

这会儿经寒香寻提醒,江无浪神色复杂,“田英给的。”

并绝望的补充了句,“贺礼。”

“……”

一句话把两个人再次干沉默了。

那是在被赵大哥传信叫来开封之前,田英准备假死前往南唐,早早的传信请他在路上接应一二。

江无浪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几日,然后等来了田英疑似被他家小子砍死了的消息。

他当然不会信田英正能被他家小崽子伤着,自家孩子几斤几两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又过了一两日,他等来了一脸复杂,和他保持着百米远的田英。

江无浪很疑惑,这人满脸复杂的把他看了又看,几次欲言又止。

当时的江无浪没功夫管他那奇怪的表现,两人一路潜入南唐,有几次险些暴露,又是一阵子的死里逃生,小心翼翼。

等他有空去纠结对方奇怪的反应的时候,田英似乎突然释然了,虽然江无浪不懂他释然了什么东西?

他取下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佛串,“我身上没什么贵重物品,这物件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这珠子的用料是上好的材质,便赠与你二人当贺礼了。”

江无浪:?

“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老牛吃自己养大的嫩牛的行为,不理解,但尊重。

江无浪:??

“希望你好好待他。”

江无浪:???

江无浪一脸懵逼的拿着那佛串,没等他问出个所以然来,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又追了过来,两人又是一阵东躲西藏,跑着跑着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赵大哥一封书信把他叫回了开封,在他看到少年头顶上的那六个大字【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田英变得那么奇怪,还有对方那些话到底是啥意思。

他突然不敢深思,自己现在在田英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反正应该没什么好形象了。

03

两人相顾无言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寒香寻打破的沉默,“你……”

“你对那孩子……”

寒香寻问完这话之后就感觉自己有病,姓江的虽然很混蛋但应该不至于是个变态。

但她一抬头看去,只见江无浪面色凝重,耳朵却很可疑的红了起来,他看地看桌看手,就是不敢抬头看自己。

寒香寻:“?”

可疑,这也太可疑了!

寒香寻从茫然到懵逼最后震惊,不敢置信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姓江的,你不能真是个变态吧!”

“……”

面对他可疑的沉默,寒香寻瞪大了双眼,“你……”

“你真对他有……”她欲言又止的停顿住了。

“且不说你又老又混账。”

江无浪:“……”

“还是个养孩子能把孩子饿晕的糙汉。”

江无浪:“…………”

“就你这年纪,还天天在外头刀口添血,指不定过两年就不中用了。”

江无浪:“………………”

说着说着寒香寻自己都不可思议了起来,“那孩子到底看上你什么呢?看上你老?看上你糙?还是看上你过两年就疼不了人了?”

江无浪:“…………………………”

(江无浪:申请闭麦。

寒香寻:驳回,申请无效。)

04

贺然觉得自己跑去那间破屋子里给江无浪下战书的事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要是早知道那封带血的信会招来什么令他破防的玩意,他一定会换种方式避开这倒霉孩子后再给江无浪下战书。

当时“江无浪”前来赴约时他起初是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两人过了两招,他察觉到了对方剑法的不同,这剑法像又不像,他所认识的江晏是不会退的。

不得不承认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只会大步往前,永远不会有退的时候。

“你不是他。”

在拆穿对方的下一秒,他就有些后悔了,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

贺然:???

啥?

啥玩意儿???

江晏自己不来,派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

贺然很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脑子里面一直不断回响的声音明显不是对面那小崽子的。

脑海里面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固执的不断重复着那六个字,“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

偏偏对面还有一个小崽子嘴上不饶人,“你这眼睛看不见话又说不明白,还动不动要砍人脑袋,这么不招人待见,又能问出什么来?”

不知道是被对面孩子给怼的,还是被耳边这莫名其妙的声音给烦的,贺然冷哼,“你这声狗叫,倒是得他真传。”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的,“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江无浪童养媳……”

贺然:“……”

我他*!!!

感觉解决完江晏后,他得去看看大夫了,总感觉他快要疯了,幻听就算了,内容还如此的匪夷所思!

(没想到吧!他还有语音版!)

05

“所以你们两个最好商量出来的解决方法是?”

江无浪,寒香寻,伊刀,天不收,四人正坐在茶楼上,这边视野好,刚好能关注到大半个开封的动静。

天不收刚泡好了一壶好茶,正准备品上一品,却看见楼下街道上少年头顶上的字变了,【江晏发妻】。

“噗——”

刚入口的茶还没品出什么滋味呢,就全数喷了出来,坐在他对面的江无浪眼疾手快的躲开了,逃过一劫。

天不收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看楼下的少年,又看了看对面的江无浪,再三确定了那头顶上的四个字不是他老眼混花后,大脑都有些宕机了。

“什么情况???”

伊刀好奇的朝楼下望去,【江晏发妻】四个大字把他看愣了一下,他花了一秒钟便接受了这件事,还有心思调侃了一句,“哟,啥时候成的呀?也不请哥喝喜酒去。”

江无浪很自然的接了话,“前两日,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补办大的。”

天不收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看向寒香寻,见对方不为所动,天不收目瞪口呆了,似乎是震惊于寒香寻居然会同意。

“所以这就是你们想的解决方法是吗?”

寒香寻一言难尽的点了头。

孩子喜欢,她能怎么办?趁夜黑风高时把江无浪给掉吗?

————————————

*为什么用这个标题?因为寒姨给钱了,金主要求的。

*提一嘴一个私设,背景里没有火烧不羡仙那一段,这种乐子文不太想写太多的悲剧,为什么刀哥不在?因为被寒姨扣下了,为了让孩子成长,虽然长辈不在身边,但其实都偷偷跟在身后呢。

*关于盈盈到底认不认识江叔这个事情,不知道,我更倾向于可能听说过,但不一定见过。但是不管他们认不认识,咱就假装他们认识。

*本来后续是想写盈盈,赵二还有田叔,贺叔几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赵二的写的不太好,给删了,然后改着改着内容就有点偏了,将就看吧。

*彩蛋:少东家小时候+容貌焦虑的江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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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的漆柚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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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看pv突然觉得一一的项链怎么怪怪的,后来每个人看了一下才发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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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树

四五六10(完)


  

  接原著番外回乡记

  

  小白写手ooc致歉

  

  这篇结束应该还会写一篇四五六的番外(小竹悄咪咪说(≖‿≖)✧)

  

  

  

  

  苏知府打眼一看,只反应过来对方是北漠人,心下有些意外,觉得苏晏身为大铭朝臣,同本国人结契兄也便罢了。可这般敏感的身份同外族人在一起,如何能不惹人非议?


  

  他刚想细问此事,却发现对方脑后发丝雪白,肤色黝黑如墨,一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一手颤抖着指向阿勒坦:“他……他莫不是……”,说着,还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晏。


  

  苏夫人还不解其意,只是看苏知府激动极了,轻声安抚着,又朝...


  

  接原著番外回乡记

  

  小白写手ooc致歉

  

  这篇结束应该还会写一篇四五六的番外(小竹悄咪咪说(≖‿≖)✧)

  

  

  

  

  苏知府打眼一看,只反应过来对方是北漠人,心下有些意外,觉得苏晏身为大铭朝臣,同本国人结契兄也便罢了。可这般敏感的身份同外族人在一起,如何能不惹人非议?


  

  他刚想细问此事,却发现对方脑后发丝雪白,肤色黝黑如墨,一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一手颤抖着指向阿勒坦:“他……他莫不是……”,说着,还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晏。


  

  苏夫人还不解其意,只是看苏知府激动极了,轻声安抚着,又朝苏晏问道:“晏囝,这位公子是北漠人?与你是如何认识的?”


  

  阿勒坦张口:“夫人,我是……”


  

  这时,苏知府打断了他的话:“传闻北漠圣汗曾在大铭中毒,自此后须发皆白,肤色黢黑,如神似魔不可名状。”


  

  此话一出,花厅内静默无闻。


  

  苏夫人也怔愣:“……北漠圣汗?”


  

  来头大些就大些了,但这北漠君主……还真是苏家夫妇从未预料到的存在。


  

  二人顿时眼前有些发晕。


  

  苏晏看自家爹娘状态不好,眼疾手快的撑住他们,扶他们到座位上了。


  

  过了一会儿,苏知府强压下惊意,看向朱贺霖。


  

  也就是说,自家孩子的契兄,一个是大铭君主,一个是北漠君主。


  

  苏知府看着苏晏哀恸道:“你糊涂啊……”说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怒形于色,“前些年大铭本来要攻打北漠,战事一触即发,结果突然又改为和谈……莫不是你给那北漠君主求的情?!”


  

  若是心悦个普通北漠人就罢了,这可是北漠君主!苏晏还站在如此高的位置,若是私情与政事混淆,当真是他大铭之祸!


  

  苏知府气得胡须都抖起来,四处张望要寻东西教训苏晏,这次他是真的气到了,儿女之长事小,祸国殃民事大。


  

  朱贺霖见状连忙站出来制止:“并非如此,朕不是因清河之故才鸣金收兵,也未因此徇私!当年之事形势复杂,乃是朕与阿勒坦联手诱敌,为引出弈者等人才如此设计的。”


  

  听见朱贺霖这么说,苏知府才稍微安心些,坐在椅子上缓着气,苏夫人虽然不清楚政事,但现下听明白了,心中思绪纷乱繁杂,久不能平。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景隆帝也开口安抚:“两国邦交,从不以私情论,何况清河也是识大体之人,断不会背信弃义。苏知府应该知晓令郎心性,在公事上从不徇私,于国事上赤胆忠心。”


  

  这一番话说的从容不迫,让人不自觉的听信其内容,也让苏知府注意到这位从进门起就未露面的另一位儿婿。


  

  苏知府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也有些意外此人的稳重和格局,客气道:“阁下一番话倒是能言善辩,慧心妙舌,刚刚还未问过,阁下是?”


  

  景隆帝不动,思索片刻,也如阿勒坦一般,将遮掩面容的兜帽摘下看向苏知府。


  

  苏知府在景隆帝摘下兜帽时,没有马上认出他。


  

  景隆帝只是淡然注视,未发一言,这般姿态和气场反而比他的脸更让苏知府印象深刻。


  

  

  知晓对方身份时,苏知府全身血液一僵。


  

  是真的从头麻到尾,头皮仿佛要炸开一样,不可置信之色布满苍老的面容,如同窥见了惊天大秘密般,张着嘴却哑然说不出话,犹如被谁掐了喉。


  

  苏夫人有些茫然,她并未见过景隆帝,只是有些意外对方的年纪竟与自己差不多,不过面前此人气度不凡,言语用词间又让人倍感其有文人风范,因此对他印象不差。


  

  而后,苏知府像如梦初醒般,突然跪下,向景隆帝叩拜,摇着头声泪俱下:“臣……从未想过还能有幸见皇爷一面。”


  

  亲爹跪了,苏晏和苏夫人也跟着跪,其他几个除了朱贺霖,对视一眼也跪下了。


  

  这场景朱贺霖怎么看怎么熟悉,他想到前几日自己来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架势。


  

  苏夫人还尚未明白当下状况,她不像苏知府一样很多年前,见过南巡时的景隆帝。而前几年国家公祭的时候,她正好抱恙,未能得见画像。


  

  等她意识到苏知府对此人的称呼反应过来了点什么,朱贺霖已经摇着小狗尾巴殷切道:“好久没见父皇了,父皇这一路行来,风光可好?”


  

  苏夫人听见这句“父皇”后,手开始发凉,神色惊愕。而苏知府未听景隆帝的吩咐,跪下行礼时到现在都没抬过头。


  

  苏夫人不敢想,皇爷?她脑中一片空白,是哪个皇爷?是……


  

  景隆帝先说了声“都起身吧。”苏晏才扶着爹娘坐回位置。


  

  景隆帝道:“山河景色美不胜收,福建更是人杰地灵,难得游历一番,自然心旷神怡。”


  

  “不过若是没那一封密信,朕现在也就不能出现在此了。”说着这话时,景隆帝看向朱贺霖。


  

  朱贺霖被他爹看的直发毛,也想起这事的根源,若不是因为自己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确实不会是这个局势。


  

  听完这“景隆帝”式敲打后,他夹着尾巴不敢说话了。


  

  景隆帝点完自家儿子,转头看向苏家三人,又扫了眼花厅内的其他人。


  

  他思索片刻,斟酌后面要说的话,对其他几人道:“除了阿勒坦以外,你们都先出去吧。”


  

  豫王和朱贺霖听完没什么疑议,抬腿便走。沈柒看着这情景有一瞬犹豫,荆红追注意到后拍了他一下,两人也一并走了。


  

  屋内景隆帝和阿勒坦目光交错一瞬,会了对方的意,按照昨晚谈话的成果开始循序渐进的向苏知府解释。


  

  其实二人向苏知府夫妇“坦白从宽”的难处各不相同,阿勒坦的难处在于他是异国人,而且还是异国君王,涉及的是两国政事与私情纠葛。景隆帝的难处是解释自己身为“先帝”,却匪夷所思的死而复生的缘由经历。


  

  不过好在二人昨日已将细则谈妥,彼此交底,言语间也默契的不动声色帮衬对方,终于在苏知府面前将各自的事都分说明白了。


  

  苏家夫妇听完两位帝王的“演讲”后,情绪被他们把控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居然莫名其妙的接受了,苏知府甚至还有些感叹:“当真是百折千回啊。”


  

  苏晏就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看戏,面带微笑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吧,小朱果然还是欠火候啊。


  

  事情讲完,苏家夫妇被忽悠的晕头转向,接受了二人的说辞。

  

  

  到此,为期一两个月的“闹剧”终于解决,苏晏一口气总算下来了。


  

  

  

  苏晏想到还有四个被晾在外面呢,于是推开了花厅的门。

  

  门外几人目光都望着这里,汇在苏晏身上,没有移开。


  

  而苏晏看了看他们,又下意识回头望向屋内的父母和另两位心上人,片刻后莞尔一笑。


  

  初秋的风洗涤着屋内闷热的空气,阳光正好,府内的几棵树上鸟雀争鸣,好不热闹。


  

  苏晏于和煦的日光下,仿佛潋滟着春水的眼眸停驻在这一幕。


  

  最好的年纪,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万顷国土在脚下,他将为之共享余生的相爱之人在身边。

  

  

  

  (完)

  

  

  

——————————————————————————

  时隔一个月左右,四五六这篇番外终于完结啦,撒花(。◕ˇ∀ˇ◕),感谢一直陪我到这里的宝宝们,连载期没有大家的评论和长评,我根本坚持不下去,大概率发一两篇就鸽嘿嘿(´∀`)σ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篇的同人,真没想到我确确实实都写完了,因为在开四五六篇的时候,我以为这个文梗只会写三五章就结束,没想到到现在写了这么多了٩(◦`꒳´◦)۶

  写最后那几句结尾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很激动,想的是我居然真的要写完了。而真的把最后一个字敲上去时,我想的是好舍不得。

  我确实完成了我入圈为止很重要的作品,增加了这样新奇的人生阅历,说实话很有趣。

  但更鲜明的情绪是舍不得,开始舍不得就这样完结,也贪恋大家对我的喜欢。

  不过没关系,我做了个决定,前几天看到个蛮有意思的梗,我想正好可以拿来给四五六篇写个番外,不过应该只有一章꒰ ु-̣̣̣̣̣̥́௰ོ-̣̣̣̣̣̥̀ ू꒱(所以虽然是完结了,但是还有番外的喂,大家还可以在评论区蹲,不过这次真不一定什么时候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打算休息一阵子)

  虽然写的是同人吧,但给我的感觉就像真的在写小说,不过应该比真正的写小说要轻松。

  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真的有一群读者一样,而且她们还在追我的连载,希望看我写的文。被需要了好开心欸ꉂ೭(˵¯̴͒ꇴ¯̴͒˵)౨”

  四五六篇完结了,我也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写这样的连载篇,手头也没有连载文梗,所以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点梗呀(๑¯◡¯๑)

  我写完这篇,以及写这些碎碎念的时间是26号晚上11点,会设个定时发布。

  很需要大家的长评,超喜欢和你们聊天的ʚ♡⃛ɞ(ू•ᴗ•ू❁)

  最后,咳咳(清嗓)正式宣布,本篇完结啦,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顺意,爱你们(`・ω・´)ゞ

  

  

咿呀呀

【新春贺文】大过年的


  

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

 

岁尽春来,又是一年除夕夜。

  

每年除夕的晌午,清和帝都会大摆宫宴,邀请六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来宫中赴宴。

 

寻常宫宴,皇帝身边都是三宫六院佳人无数,美人如画,随侍君侧。可如今清河帝空置后宫已久,哪有什么皇后妃子可以随伴圣驾。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内阁首辅苏晏的座位摆到自己旁边,来避免龙椅之侧冷清无人,圣驾无人侍奉的尴尬情况。

 

当然,这是清和帝自己的想法,而且很快就被权势滔天且恃宠而骄的苏阁老一口回绝了。

 

“谁爱坐你旁边就坐去,别让我去。你平常搞点小动作,我能忍就忍了,这宫宴是要被...


  

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

 

岁尽春来,又是一年除夕夜。

  

每年除夕的晌午,清和帝都会大摆宫宴,邀请六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来宫中赴宴。

 

寻常宫宴,皇帝身边都是三宫六院佳人无数,美人如画,随侍君侧。可如今清河帝空置后宫已久,哪有什么皇后妃子可以随伴圣驾。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内阁首辅苏晏的座位摆到自己旁边,来避免龙椅之侧冷清无人,圣驾无人侍奉的尴尬情况。

 

当然,这是清和帝自己的想法,而且很快就被权势滔天且恃宠而骄的苏阁老一口回绝了。

 

“谁爱坐你旁边就坐去,别让我去。你平常搞点小动作,我能忍就忍了,这宫宴是要被史官记录在册,搞不好还有宫廷画师的画流传后世,到时候传出去像什么话?你给我留点脸面。”

 

苏阁老如是说道。

 

清和帝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许久,都没得到想要的肯定答复,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苏首辅的位次安置在御座左下方的第一个台阶上。苏首辅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不妥当,在台阶的右侧又设下了当朝亲王豫王殿下的位置,这样左侧为武将序列,豫王为首;右侧为文官序列,苏晏为首;一左一右,一文一武,首辅良将,看着就合理了很多。

 

豫王殿下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御座太宽,离苏首辅足足有十步之远,不能在喝酒的同时摸摸苏大人的手,看看苏大人的脸,并表示如果两人能并排同坐一侧,那就再好不过了,望陛下应允。

 

清和帝闻言回复道:“老王八别做梦了!”

 

遂在御坐下挖了一方小水池,池中设玉台供歌舞演出,池边荷花环绕,彻底隔开了宫宴上的文臣武将,中间连条能走过去的路都没留。等人坐下,长长的荷叶自水中蜿蜒而上,密密麻麻彻底挡住了左右两侧互相对望的视线。

 

 

宫宴开始,三叩九拜后朱槿城撩袍坐下,几根碧色莲蓬将苏监军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看得朱槿城心头一阵窝火。

 

这小兔崽子……

 

豫王殿下心里暗骂道。

 

同样骂的还有沈柒,清和帝大笔一挥,锦衣卫也归到了武将一排,他和豫王座位相隔不远,互相对视一眼,又嫌弃地移开目光,想看看苏晏,却只能看到舞女衣裙翻飞,往上看看,还能看到苏晏身后站着的荆红追冷着一张脸,但豫王和沈柒偏偏就能从那张冷脸中看出几分炫耀的意思,一顿饭吃的越来越闹心。

 

酒过三旬,朝臣们也不再拘礼,起身互相敬酒拜年,有上官的敬上官,有同僚的敬同僚,原本安静肃穆的大殿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苏晏作为大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自然少不了多喝几杯,他立在阶下,熟练得应付着一个又一个朝臣。沈柒和豫王就这样时不时在寒暄的间隙隔着翻飞的舞裙虚虚地看向苏晏一侧,目光里满是温柔。

 

作为当朝红人,豫王和沈柒这边来敬酒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沈柒正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只觉得身后有目光灼灼射向这边,心里正纳闷这满朝堂除了上面那个小的,和旁边这个守大门的,还有谁敢这样看自己。抬头发现目光的来源居然是自家娘子。只见远处的苏晏脸上挂着客套还有点尴尬的笑容,面容上居然有两分讨好的意味,目光中隐隐有些怒气,已经往自己这一片看了好几眼了。

 

沈柒一下有些慌了,开始回想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好脾气的苏晏有这种态度。

 

难道是那次添油加醋编造朱槿隚瞎话,让苏晏一周没理景隆帝的事被发现了?

 

还是自己偷偷教沈心和苏晏告朱贺霖的状,惹得苏晏和朱贺霖大吵一架的事情暴露了?

 

要不然是之前苏晏下地方巡视,豫王要过去,自己派了一百多个锦衣卫拦他的事被查出来了?

 

那不能啊,沈柒自认做事手脚还算干净,哪能让苏晏发现任何踪迹。

 

他又眯着眼睛仔细向那边望去,发现苏晏面前的是当朝户部林尚书,大铭目前最有权威的几个大儒之一,也是就是沈心和苏小欢的几个启蒙老师之一。

 

那大概率,苏晏看的就是……

 

沈柒回头向自己义子看去,只见沈心低头正吃着碗中酥酪,头都快埋到碗里了,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

 

“你做什么事惹清河生气了?”沈柒问。

 

“爹,不是我。”沈心嘴巴一擦,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坦然道:“应该是小欢,我最多就是个包庇罪。”

 

沈柒:?

 

苏晏好说歹说,又道歉又赔笑地送走林尚书,刚刚还挂着尴尬微笑的脸一下冷下来,连灌了自己三杯冷茶才堪堪压下心里的怒火。

 

大过年的,苏清河,在外面忍住了……给孩子留点面子……

 

苏晏闭着眼睛宽慰自己许久,调整状态转身准备找出苏小欢问问,结果发现本应该在座位上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好个丫头,还敢乱跑?

 

“阿追,小欢呢?”苏晏冷着脸问道。

 

“她嫌宴席无趣,豫王世子带她去御花园玩了。”荆红追如实答道。

 

“一会散席,你带她先回家,我去一趟于阁老家,她把人家外甥打成那样,我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荆红追看着苏晏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发毛,不免担忧起尚不知情的小徒弟,只能找个时间先和沈柒豫王说一声,起码让苏小欢有个心理准备。

 

“我和大人同去吧。小欢让豫王他们带回去。”

 

起码还能提前劝劝大人别气坏了身子,荆红追想着。

 

苏晏顺着他的话向沈柒豫王那边看过去,只见沈柒身后的沈心慌慌张张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和苏晏目光对上后又慌乱地移开和眼睛,一脸心虚地把头重新埋进碗里,在已经空了的碗里疯狂扒拉勺子,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苏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答应了一声:

 

“行。”

 

语气冰冷,听得荆红追心里直打鼓。

 

 

 

 

宫宴结束,几个人前后脚地踏进苏府,正碰见冬至就赖在苏府不肯走的北漠可汗,和前一天晚上就循着夜色前来的景隆帝。府内的两人满怀期待的看向门口,看着前后脚进来的几个人又嫌弃地转过头。

 

“叫二哥失望了,清河有点事正在于阁老家里商榷。”

 

朱槿城将马鞭别在腰后,进来随手倒了杯茶给自己,也不管屋内两个天子都站着,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景隆帝微微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么?”

 

朱槿城端着茶杯没有回答,眼神似笑非笑地瞟过正试图钻进沈柒衣袍里的苏小欢,遥手一指:

 

“可能是去帮千金小姐收拾烂摊子去了吧。”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景隆帝心想,环顾一周又问道:“阿骛呢?”

 

“太庙合祭我让他去了,估计会晚一点回来”朱贺霖回答道。

 

如今阿骛刚被册封太子,根基不牢,这种宗庙祭祖可以彰显储君威德的事情,朱贺霖能放权的尽量放权。

 

苏晏不在,整个苏府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偶尔有朱贺霖和朱槿樘随口提起几句国事,一旁的沈柒和朱槿城也会零星回几句话,但话题结束整个房间又会重回安静。

 

门外的苏小北探头出来望了好几次,一屋子天潢贵胄难得凑得这么齐,往常都靠自己老爷左右逢源,今日苏晏不在,他连添茶水都颤颤巍巍的。

 

“清河还没回来?”半晌过后,朱贺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朝外看了一眼。

 

“刚刚苏府管家说乌尼格从于府出来了,估计快了。”阿勒坦在一旁接话道。

 

“你到底干了什么?”

 

豫王实在没有忍住,调笑着问苏小欢。

 

小姑娘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粉红色的绸带吊着两个描金铃铛挂在脑后,一双羊脂玉的镯子被两只手紧捏着转来转去,红色的外袍下两只小脚不安地搓着地面,看着可爱极了。

 

小姑娘伸着脖子冲外面张望了一圈,又哒哒哒地跑回来,站在豫王面前,圆溜溜的小脑袋还不及边上的茶桌高,梗着脖子说道:“我没错,不信你问沈心!”

 

沈柒旁边的小男孩哆嗦了一下,紧紧揪住沈柒的衣摆下角,把头埋进去嘟囔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到荆红追焦急的声音传来:

 

“大人慢点,清河你先消消气,别绊脚摔倒了,诶!有台阶!”

 

一向语气冷淡,除了面对自家大人从未多言过半句的大宗师从来没有这般急切过,眼看着眼前苏阁老脚下再无平常的从容淡然,荆红追紧张地跟在身后,就怕苏晏哪一步没迈好直接绊倒在地上。

 

“苏小欢,你给我出来!”

 

往常清亮温柔的声线里夹着怒气,隔着两道门都听得清清楚楚,屋内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物件,齐齐转头向屋外看去。

 

被点到大名的小姑娘缩着脖子,喉间挤出一点猫叫似的嘤咛,挪着步子一点点躲到景隆帝身后,拉过景隆帝宽大的袖子挡住半边脸,只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门口。

 

“怎么了?大过年的一回家就这么大脾气?”景隆帝放下茶杯起身,拍拍苏小欢的头,伸出手臂堪堪拦住自家卿卿,语气深沉而温柔。

 

苏晏目含怒气,一把将小姑娘拉了出来,“你问她自己?今天林尚书来找我,人家说昨天你们好闺女把于阁老家外甥按在地上揍,给人家打得的满脸都是血,躺在床上两天都没下来。”

 

“我没用力!都是他装的!”苏小欢手里紧紧攥着景隆帝的衣袍,一脸的不服气,大声辩解道。

 

“人家都满脸是血了,这怎么装?”

 

苏小欢一脸委屈:“他本来就流鼻血了,他自己抹开的又不是我揍的!”

 

“你还敢顶嘴苏小欢!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流鼻血?”

 

“我要抓他,他躲我,撞在桌角撞的,那又不是我打的,他自己不看路他活该!”

 

言辞凿凿,毫无反悔之意。

 

苏晏看她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拉过女儿的胳膊面色严厉道:“苏小欢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骑人家男孩子身上打,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要不是林先生有事折返回来一趟,不知道你还要闯出来多大的祸!”

 

“那咋了?他就是活该!他说我没有娘!”

 

稚嫩的女声里夹杂着一丝委屈,仰着脖子嘟着嘴,头上的铃铛晃出两声清脆的响声,亮晶晶的眼底仿佛有水光闪过。

 

……

 

苏晏一下愣住了,满口的责备堵在喉间又堪堪咽了下去,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女儿,一时间愧疚和心疼萦绕心头。

 

是啊,哪怕给了孩子再多荣华富贵,苏小欢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哪怕他从未计较过这些,但外界的议论从没停止过,小孩子听见流言蜚语,心里又怎能毫无芥蒂。更何况苏府上下的主子都是男子,终归是不如一个亲生的娘亲来的体贴细心,小欢慢慢长大了,一些姑娘家的闺房密语,她也从未和自己这个爹爹说过。

 

终究还是……亏待了她啊……

 

苏晏长长叹一口气,一时间已经将今日之事都抛在了脑后,撩开袍子准备蹲下开口安慰,只听得底下小姑娘继续说道:

 

“然后我说苏晏就是我娘!”

 

??什么??

 

苏晏本来气都消了大半,这一句又活生生给他刚熄的火点起来了,眉头一拧正想教育两句,只听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府小姐义正言辞道:

 

“然后他又说我没有爹!”

 

“我说我有六个爹!”

 

一句话宛如滔天惊雷,炸得屋里几个人半天没缓过劲来。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愣怔的苏阁老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了什么,厉声呵斥道:

 

“苏小欢!!”

 

朱贺霖一口茶呛在喉咙,差点对着自己父皇喷出来;豫王一拍椅子放声大笑,就连景隆帝一向端庄肃穆的面容都有些忍俊不禁,眉眼间透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阿勒坦则觉得苏小欢说的又没错,在后面赞赏地朝沈心点点头。

 

沈柒看看眼前的女儿和娘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只见沈心正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躲在自己身后默默念叨着什么。

 

沈柒低下头仔细去听,原来是:

 

别看我别看我……

 

沈柒默默抖抖衣袍,将身后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小公子挡得严严实实。

 

苏晏气得眼前发黑,他晃了晃身形,单手扶住身后荆红追伸出的小臂,堪堪稳住脚步,忍着滔天的怒气再三确认道:

 

“你!你没把皇爷的事说出去吧?”

 

小姑娘立刻换上了一副得意的表情,骄傲地说道:

 

“那没有,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知道的爹,我可聪明了。”

 

“好……好……你聪明……”

 

苏晏气极反笑,一向伶牙俐齿的苏阁老说话竟然有些不利索,左看右看,明显是在找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打孩子的藤条。

 

“来,你告诉告诉我苏小欢,什么叫能说?什么叫不能说?”

 

众人大叫不好,荆红追握紧了身侧的佩剑剑鞘往后退了一步,朱槿城眼疾手快藏起来身上的马鞭,清和帝一把握住后方台子上的玉如意,景隆帝单手抱住苏晏的腰,铁一般的臂膀堪堪拦住了苏阁老伸向藤条的手。

 

苏晏被景隆帝箍在怀里没能走出去一步,手指用力扒开景隆帝的手臂,胸膛被气的起伏不断,搜寻一圈后目光锁定在阿勒坦身上。

 

“腰带给我!”

 

苏晏手一摊,对着阿勒坦说道。

 

反正他那个腰带上上下下好几条,多一条少一条也无妨,正好用来教训逆子。

 

“我……”阿勒坦有些不知所措,后退两步说道:“乌尼格,我这上面嵌满宝石,不能用啊。”

 

景隆帝手上用了点力气将苏晏和苏小欢隔开,捋着苏晏后背给他顺着气,安慰道:“好了清河,左右只是孩子之间的胡言乱语,不会传出去的。”

 

“哪里不会传出去?”苏晏对着景隆帝,语气稍缓一些,可还是充满了带着一点嗔怨道:“我说他那林尚书的夫人为什么一直阴阳怪气的,说我家宅不宁影响教子,原来根在这里!难保他儿子回去都和他说什么了!!我从来没让人指桑骂槐的那么数落过,当年我在皇爷那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我今儿算是托了你的福了苏小欢!!”

 

“还有你!”苏晏突然转身,从沈柒身后揪出来还在祷告的沈心,“她和人打架你也不说拦着点?”

 

“她又没吃亏我拦什么?”沈心手里还攥着沈柒袍子的一角给自己壮胆,声音小的可怜,继续说着,“先生您放心,那于阁老的外甥一身懒肉,小欢就用师傅教他的那几招,打他两个都绰绰有余。”

 

话音落地,荆红追猛得抬头,正对上苏晏责备探究的眼神;再转头,只见周围几个人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脑门上了。

 

怎么还有我的事?

 

荆红宗师难得的有点迷茫,倍感无奈解道:“我……只是教了些防身的招式,我真从没教过她仗势欺人。”

 

可惜沈心一招祸水东引没能起效,苏晏只是瞪了荆红追一眼,转头继续对沈心问道:“那你就直接跑了,留她和于阁老的外甥在一起?那可是外男!”

 

沈心抹了一把脸,语气三分骄傲,七分视死如归道:“我出去是为了去告诉于家下人,他们公子已经回家了,我一直等到于家下人都走了,才想回去帮忙一起揍那小子。先生我不会让小欢吃亏的你放心。可这不还没来的及回去,林先生就回来了嘛……”

 

沈心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最后又靠进沈柒的衣袍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晏。

 

怎么说呢?

 

倒是个有勇有谋,运筹帷幄的主。

 

苏晏只觉得眼前发黑,看着眼前一左一右两个兔崽子,只觉得家门无望。以前还想着能再给大铭培养两个栋梁之材,现在看来,不给大理寺和刑部大牢培养两个卷宗就算烧高香了。

 

万一这俩再出息,能住到北镇抚司诏狱里面,那也算是进了自家人的后花园了。

 

苏晏越想越歪,仿佛已经看到两个孩子长大后吃喝嫖赌仗势欺人的混账样子,摇摇头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转过头对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地斥责:“苏小欢,你这样骄纵跋扈,日后可怎么办!”

 

没想到小姑娘会错了意,叉着腰骄傲地抬起头:“我不怕嫁不出去,陛下说了,我以后看上哪家公子,他直接赐婚入赘,我看上的多了,他就给我买个宅子养着。”

 

……

 

屋里又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什……什么?”

 

苏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呆在原地良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苏小欢刚刚说了什么话。

 

“朱贺霖!!”当朝首辅苏阁老发出惊天怒吼!”她才6岁!!你在教些什么东西!”

 

景隆帝闻言微微皱眉,埋怨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默默放开拦着苏晏的手,任由他抄起桌上的茶杯一把扔向当今天子。

 

“诶!你这丫头!”

 

清和帝偏头躲过爱人的暗器,连忙走上前抱住苏晏,死死把苏晏伸向瓷碗的手压在身侧。苏晏被迫后退两步,脚底一松坐在了家里的紫檀椅子上,想站起来却被朱贺霖用力又按了下去。

 

苏晏目光扫到沈心。

 

宽袖云肩的小公子立马立正站好,双手举在耳侧连忙澄清:“先生这我不知道,我没听见过,我真不知道。”

 

豫王见状冲着荆红追使了个颜色,大宗师立刻抱起苏小欢走出门,剩余的几个人纷纷过来将苏晏团团围住。

 

苏晏好不容易缓口气,脑仁都被刚刚的一股怒火冲得生疼,无奈又好笑地说着:“她刚来的时候那么乖,怎么现在能养成这个样子?”

 

景隆帝坐在一旁抚摸着爱人的后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宽慰道:“左右是个女娃娃,不求他建功立业,一辈子开开心心就好,刁蛮些又有何妨?反正有贺霖护着她,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而且确实也是对方先撩拨的,归根到底小欢也没什么错。”朱槿城劝道。

 

“而且几个孩子都很聪明,几个启蒙先生都夸过他们。”朱贺霖接着说。

 

“说来清河你不也总是夸她聪慧机敏,一点就通嘛。”沈柒握住苏晏的手,而且“孩子也不是故意和你顶嘴,她也是受了委屈的。你还记得上次你生辰她送的那个双耳百花瓷瓶么,她自己烧了好久才成的。”沈柒继续说道。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苏小欢从来苏府到现在所有的好处都说了个遍,苏晏随着几句话不免也回想起几个小崽子过往点点滴滴,心里像揉了一团掺着蜜的棉花,软哒哒甜腻腻的,面上总算有了些许松动。

 

豫王见他气消了,冲着门外探头探脑的苏小北悄悄使了个眼色。不多久,门口又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苏小欢一手拉扯着衣摆华贵的狐裘,一手牵着刚祭祖归来的阿骛,讨好地看向被六个人围在中间的父亲。

 

“爹爹……”小姑娘软软地开口

 

“阿骛回来了?”苏晏看看干儿子,又看看女儿,无奈地冲她招招手:“过来。”

 

阿骛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今日之事,一把抱起苏小欢向苏晏走去。

 

“干爹,小欢刚在外面哭得可伤心了,那个于阁老的外甥我见过,蛮横无理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小欢平常那么乖都忍不下他,可见是他太过分了。”

 

苏府和豫王府全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女娃娃,生的娇滴滴分外可爱,阿骛从小时候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大事小事能惯着她的也都尽量满足。今日一回家就看到师傅蹲在廊下把妹妹报在怀里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擦眼泪,看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爹爹爹爹~”

 

小姑娘荡着两个绣球鞋,扒着苏晏的膝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苏晏腿上,两只胳膊环住苏晏的脖颈,小小的脑袋搭在爹爹的肩窝里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苏晏哭笑不得地拉起女儿,“这么爱撒娇,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是啊,随了谁呢?

 

几人闻言,面上皆露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苏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默默低头看向女儿,耳尖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爹爹你不生气了吧~”苏小欢抱着苏晏的脖子,跪在苏晏的腿上,清澈的眸子期待地望向苏晏。

 

“下不为例啊,以后受人欺负了也要先回来和我们说,不许自己动手。”苏晏伸出小手指,和女儿的小手拉勾。

 

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其乐融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招呼门外的小厮准备晚膳。

 

华灯初上,关上苏府的大门,才是家宴的开始。

 

苏晏早早命人扎了几个花灯,备上一些焰火放在庭院,隔着琉璃窗框隐约能看见阿骛带着小欢小心堆雪人的身影。苏晏虚虚靠在景隆帝怀里,看着窗外感叹道:

 

“一晃都这么大了,想当初初见阿骛的时候,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清楚,报在怀里那么重一团,看见谁都叫爹。”

 

豫王笑了,拿着桌上的梨花酒当水一样喝:“他那是喜欢你,知道给自己找干爹。”

苏晏没说话,站起来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嘴角还噙满足的笑意,看着屋外的几个孩子。

  

“年年此夕费吟呻,儿女灯前窃笑颜。如今也算圆满了。”苏阁老感叹到。

  

沈柒看着他掺了三分醉意,染的亮晶晶的眸子笑道:“有你,便就圆满了。”

  

晚膳后,苏小欢拽着苏晏来到院子里,指着一处雪堆和爹爹炫耀着她的杰作。

  

荆红追拎着一个狐皮大氅追出来给苏晏披上,洁白柔软的狐裘上正趁着苏晏那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在院中灯笼的映衬下宛如九天繁星。

  

“可汗可汗,要骑大马!”苏小欢踏着两个坠着乳白毛球的小靴子跑到阿勒坦面前,抱住阿勒坦的大腿蹭来蹭去。

 

“好,来上来!”阿勒坦抄起小姑娘的腋下一把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哇!好高好高!!爹爹你看我会飞!”

 

苏小欢两只手高高举起,握住院子里一颗百年杨树的枝头,两只眼睛被远处的烟火映衬着亮晶晶的,露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向苏晏招手。

 

眼看着没心没肺的女儿将明天的今天的不快都忘在脑后,苏晏靠在沈柒怀里无奈地笑了笑。

 

“阿勒坦,她一个女孩子……”

 

苏晏看着苏小欢跳脱的样子,抬手想阻止一下阿勒坦无底线的溺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大过年的……

  

  

  

  

  

  

  

  

  

  

  

  

  

  

  

  

想写这种苏晏和两个孩子的故事很久了,一直没发出来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人设还没有定下来。

  

如果天谢新文发了,发现苏小欢是个超级大淑女的话,我就悄悄把这文删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给大家拜年啦!


生酪拿铁铁铁
还有谁不知道亲妈写了新番外!!...

还有谁不知道亲妈写了新番外!!都去看好吗好的

清河和王妃相认畅聊,我圆梦了w

《终展容》和广播剧鱼丸的角色曲《不展容》应该是对应的(哭.jpg

终于遇到一个可以相知相爱的人了鱼丸🥹

此后都是靖北将军了,此后余生都有清河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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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漏沙刻

【江晏】十九岁的你遇见了十三岁的他

寥寥洒洒写了1w5(江叔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写这么多)祝食用愉快!

江叔×你(少东家)bg

————

  “快点长大吧。”

   “以后我们会再相见的。” 

  

  你的童年大抵是无忧无虑的,从你有记忆起,你总是快乐的、鲜活的跑来跑去,从另一个屋檐飞到下一个屋檐,身旁有伙伴、有家人。

  

   尽管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已经把他们看的无比重要。 

  有些身份,是不关乎地位、不关乎血缘,都要牵扯到其中、融入到骨血里面的关系。 

  

  你从小就有个梦想。 

  你想要成为大侠。 ...

寥寥洒洒写了1w5(江叔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写这么多)祝食用愉快!

江叔×你(少东家)bg

————

  “快点长大吧。”

   “以后我们会再相见的。” 

  

  你的童年大抵是无忧无虑的,从你有记忆起,你总是快乐的、鲜活的跑来跑去,从另一个屋檐飞到下一个屋檐,身旁有伙伴、有家人。

  

   尽管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已经把他们看的无比重要。 

  有些身份,是不关乎地位、不关乎血缘,都要牵扯到其中、融入到骨血里面的关系。 

  

  你从小就有个梦想。 

  你想要成为大侠。 

  成为江湖上最厉害的大侠。 

  

  “为什么呢?” 那个人也曾问过你,你轻轻地翻起了记忆的一角,从黑白的画面中看着过往,当时的你只是轻声一晒,你或许还不懂得那么多的道理,可是却明白很多人情世故,比方说大家的生活并不如表面上的光鲜亮丽。 

  反而是更加劳顿的、困苦的。 

  这个世道并不太平。 

  

  “大抵……”你迟疑的开了口,看着远方山际的炊烟,声音很轻,仿佛都要落了地,“我想要天下太平吧。” 

  

  这个愿望来得太过于出奇,或者说又太过于远大。 

  可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单纯的愿望。 

  

  “江叔你也不是一样吗?”你有些疑惑的看着因为你那句话有些呆滞的身旁人,你挑了下眉头,又蹦跶到了他面前,在他的面前挥了挥手,直到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你的身上,你才继续说道,“江叔你也是一个大侠,我想要成为这样厉害的大侠。” 

  

  他注视着蹦跶着往前走的身影,看着你身后的辫子一晃一晃,像是跳动的阳光,愉跃在江面之上,掀起一片又一片的波澜,“大侠……”他重复了一遍你口中的说辞,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脸色有些怀念,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仿佛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灰暗的世界,“如果你没有我教于你的功夫,你还要成为大侠吗?” 

  

  不等你回答,他又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大侠不一定是有功夫的人,只要心中有仁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便也是大侠。” 

  

  年少的你还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是你一向记忆力不错,每次他说过的话,你都会放在心上。 

  

  他如兄如父,你从记事起就跟着他,善恶观自然是他教给你的,小孩子总是如同一张白纸,不会分辨事情对错,但是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世间所有的对错,又哪能谈得上真正的正确与错误呢。 

  

  这世上,也会有因为贫穷吃不起饭,家里人生了病,去偷去抢的人。 

  你说,他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可是,他反问着你,那他家里人该死就是正确的吗,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儿活下去,哪怕是去偷去抢,被人辱骂这也是他生存的方式。 

  

  这就是这个悲惨的世道,这狗肉比人肉贵的世道。 

  

  “孩子啊,你应该早些回家的。” 你想起来隔壁的老奶奶总是会劝说着你早点回家,你或许是被宠爱的太久了,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才会发觉这世间的残酷。 

  

  “早些回家吧。”年迈的老奶奶的嘴里总是重复这一句话,那双总是睁不开的眼睛里充满着浑浊,却又那么执着的望向远方,好似就这么盼着,她心里的那个人就会回来,就会用着平常经常用着的那句话、鲜活的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然的话,”她执拗的说着,“等你的回家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尽管你还小,但是却能清晰的分辨其中的感情。 

  

  你只能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趁着夜黑之前回了家。 

  

  “这么早就回来了?”寒姨摸着算盘,那珠子敲打的清脆声音和外面的风声参杂在一起,又显得有些清冷,“你不多玩一会儿?” 

  

  你只是摇了摇头,忽而想起来什么,“江叔呢?” 

  

  寒姨并没有回答你。 

  她敲打着算珠的手倏尔一顿,又抬起眼来,黑色的眸子望向你时,却有些发冷,“他走了。” 

  

  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你的脑海就像是烟花一般炸开,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寒意从脚底上蔓延过来,连血液都跟着倒腾,你呆滞的、参杂着疑惑的反问着,“走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寒姨似乎料到了你这副反应,又解释了一句,“近期他不会回来了。” 或许她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这却是最优解。 

  

  因为她知道,你从小跟着他长大,第一眼看见的人也是他。 

  

  人们常说,鸟都有雏鸟情节,哪怕人也是一样。 

  

  “他还会回来是吗?” 你谈不上你的心情是什么味道,按照往常哪怕是江叔因为事情缠身,离开之前也会告诉你一声,可是今日却不同寻常。 

  

  他就宛如一片落叶、一颗尘埃,就这么轻飘飘的消失在了你的身边。 

  

  寒姨并没有回答你,她只是伸出了手,如同往常一般的揉了揉你的头,那双温暖的手放在你的头上,仿佛在安慰着你、劝慰着你,“去休息吧。” 

  

  不对。 

  有什么不对。 

  

  你的手不停的在颤抖,在害怕,一向不怎么叛逆的你此刻却冲出了门去,向着平时江叔指导你的屋子奔去。 

  

  你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旁的风景不断的被你抛到身后,你一次又一次的翻过了一座座山,席卷了落叶,最终落在了熟悉的房屋面前。 可是却早已没有了人烟的气息。 

  “江叔?” 

  “江叔——!” 

  “江叔你在哪?” 

  “江叔你去哪里了?!” 

  “江晏——” 

  

  你最终喊出了那个平时不常用的名字,可是回应你的只有风吹动着落叶簌簌飘下的声音。 

  你或许从小就应该明白的。 

  自从他把你托付给寒姨照顾,那个人就时常会跑出去。 

  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也知道。 

  

  只不过你以为那个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哪怕是走远了,离开了,终有一天也会回来。 

  

  “这个剑法,以后走去江湖了,也能保护好你自己。” 

  “用这个剑法,他人不会伤害你的。” 

  “……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那些话早已有了预兆。

  只是你不明白。 

  只是你明白了,装作糊涂。 

  

  只要你无忧无虑,只要你天真烂漫的笑着,那美好的日子就会持续。 

  你本以为。 

  

  “江叔,你以后也会在我身边吗?”你总是好奇的问着这个问题,或许是有些执拗了,哪怕你看见的江湖美好又惬意,这没由来的担忧,还是会让你时不时的问你这个问题。 

  

  可是江叔从来都不会正面回答你的问题。 

  他总是说,江湖之人,没有家。 

  

  “可是,”你眨着眼,只是不解,“只要心中有了思念的人,那便是家,有人会等你回家。” 这乱世里,有个居住的地方就算不错。 

  

  家这种东西,更是奢望。 

  

  你的身高还不及他,你想了下,站在了板凳上,在江晏有点疑惑的目光下揉了揉他的头,就像是他平时对你做的那般,你不清楚这个动作对于他人来讲如何,但是你只知道每次江叔这么对待你时,你会感到安心。 

  

  “我会等着你回家的,江叔。” 

  

  家。 

  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在他的印象里,家或许是温暖且惬意的吧。 

  

  “江晏,以后会有人等你回家的。” 

  “一直都有。” 

  “有了思念的人,你的归处,那里便是家。” 

  

  脆弱的灯火跳跃在他的脸上,照的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那眼里参杂了一丝你道不明白的情绪,他就那样抬着头看着你,不像是以往那般轻松,他清浅的呼吸就好似停滞了,你被那双眼里复杂的情绪所灼伤,你心里大抵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又有些莫名的期待,你就这么靠近了他,把他抱在了怀里。 

  

  幼小的人儿怀里抱着高大的人影,那平日里威武雄伟的身影此刻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庇护之所,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靠在了你的怀里。 

  

  你的身姿并不伟岸,也不雄壮。 

  但是却格外的让人安心。 

  

  “如果你能快点长大……” 他近乎是这么一声呢喃,你并没有听清。 

  

  再次回过神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那副姿态。 

  

  或许那一夜的脆弱与不堪,只是黄粱一梦,谁也不再提起。 

  

  哪怕是年龄再大,那也是个孩子。 

  是一个装作长大了的孩子。 

  

  “江叔,这个剑法,有名字吗?”你从小跟着江晏习武,可是他教学你的武功不像是任何的流派,更像是自己琢磨着、研究出来的。 

  

  被你这么一问的江晏似乎愣了一下,收了剑才缓缓的回答着你的问题。 

  

  “无名。” 他顿了顿。

    “它的名字是无名剑法。” 

  

  当时的你只是觉得奇怪,剑法就像是每个人的名字,而这个剑法却取了这个一个奇怪的名字,不过后来你一心研习,自然也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 

  

  然而到了后来才发觉这个剑法的名字,取得真如世道一般荒凉。 

  

  “无名……” 

  “我的名字是无名。” 

  “你不必执着于我的名字,行侠仗义之事,求的不是回报。” 

  “每个人都是大侠,所以便是无名。” 

  

  你再次见到江叔已经是三年过后了。 

  那时你十六岁,是大家所喜爱的少东家。 

  其实最开始你没能认出来他,他穿着一身黑衣,蒙上了脸,拿走了你的玉佩。 

  

  可是你怎么能没认出来他呢。 他舍不得打你,哪怕是拿走你的玉佩都是舍不得下重手,那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风中传递过来的时候,你感到无比的熟悉。 

  

  那不同于往常人清冷的气味,也使你安心。 

  

  后知后觉过来的你,才意识到,他原来过得还算不错。 

  可是……他有好好吃饭吗? 有好好睡觉吗? 从夜晚归来之时,身上的那些污渍有好好清洗干净吗? 

  

  “江叔,你真的不怕这些血迹疤痕吓着别人吗?”你的思绪又飘了很远,落叶带走了人的气息,你看着远方袅袅飞起的炊烟,忆起了从前。 

  

  江晏并不算是一个时常在家的人。 

  早出晚归,几乎成了他的代名词。 

  小时候你还经常看见他的背影,长大了一点的你,几乎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你就这么一直追逐着、追逐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把你留下,离开了的你身边。 

  

  这三年里,最开始的你彷徨不安。 到了最后,你也只是喊着他的名字,期待着,他会不会明天就回来。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的,哪怕是身上带着血迹。 

  

  “你不怕就足矣。”在你的记忆里,他从来不会掩盖着这些痕迹,只是轻轻地敲了敲你的额头,接过了你递过来的水盆与毛巾擦拭了身上的血迹。 

  

  江晏或许最开始还有些害怕吧,会担忧身上的这些血煞气会吓着你,可是你实在是太懂事,从小就是,哪怕是婴儿时代也不曾哭过,哪怕是隔壁的人来问他育儿心经的时候,他也略有些骄傲的说道,你从来不会让人担忧。 

  是啊,你从来不会让人担忧。 

  可是,他就能这么轻易的抛下你了吗? 

  那份不需要人的担忧,只不过是因为他在你的身边。 

  

  这几年里,你一直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离开你。 

  有些时候你总是会骄傲的说,江叔是江湖最厉害的大侠。 

  可是他离开之后,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 

  乃至消失在了你的口中。 

  

  “如果他担心那些事的话,那我就变得更强大一些吧。” 你这样想着。 

  

  可是你从未想到,成长的代价如此沉重。 

  小时候的你,总是要想着长大,追上江叔的步伐。 

  可这梦想倾夜之间就化作了泡影。 

  

  不羡仙的大家、红线、刀哥,都消失在了那个夜晚。 

  

  “老大!我也要成为最厉害的女侠!” 

  “我们两个一起去闯荡江湖!” 

  “两个人一起的话,就不会那么孤单啦!” 

  

  那发梢总是拴着红线的小女孩总是明媚的对着你笑着,铃铛声丁零当啷的在空中摇晃,她笑颜如花,是世间最美的颜色。 

  

  可是那抹笑容也随着画卷的燃烧最后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没有人会再安慰你。 

  没有人会再称呼你为少东家。 

  没有人会再等你回家。 

  就连是那个人,也了无音讯。 

  “江晏?你是说江无浪吧,这江湖早就没他消息了。” 

  

  成长的代价就是如此,你或许根本就不想长大。 

  你只想沉醉在那个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那里有红线、有寒姨,有不羡仙的大家,那里有白毛飘絮的花海,有蓝天白云、有太阳,还有一直悉心指导你的江晏。 

  在这个沉醉的美梦里,你会再次醒来,在残酷的烈日里,在和煦的春风里,告别你的过去,迈向那个悲惨的不曾踏入的江湖,这份成长的悲痛,带走了你一切不想带走的东西。 

  

  你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只能坚定的、不容拒绝的走向了那个江湖。 

  

  你或许依旧天真。 

  你或许依旧烂漫。 

  可是你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东家了。 

  

  你用着江晏教于你的剑法,打响了你的名号,那些不平事你也一一解决。 

  你知道,这个世道,安分守己是无法解决任何事的。 

  

  “你这个作风。” 

  “倒是让我想起了从前。” 

  你结交的友人好似被从前的思绪拉扯了很远,他看着你,又好像是看着别人,“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也是你这般兴风作浪。” 

  大胆、明媚,没有被任何人搓掉锐气。 

  要说是风光卓越的模样,那大侠姿态,在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模样,那便是他了。 

  

  “那便如此吧。”你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再执着于寻找江叔,或者说你只是知道,他一定会有他自己的理由,你也会逐渐变强直到——跟他并肩的时刻,你并未谈起他的名字,却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他会知道的。” 

  

  他会知道的,你已经长大了。 

  他会知道的,没有他,你也能好好的照顾自己。 

  那份年少的、懵懂的喜欢也戛然而止。 

  伴随着年纪的成长,你或许明白,那份奇怪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你会遇见其他人的。” 好似之前有谁在你面前说过。 

  不会有了。 你只是这样感慨道。 

  不会再遇见江晏这样的人了。 

  

  “你这副模样,还真是像他。”友人这样调侃着你,却是打趣,并未有任何责怪,“十九岁的他,也是这样。” 

  十九岁。 

  是了,你已经十九岁了。

  正是江叔带走你的年龄。 

  

  闯荡的这几年,你也听闻了不少的大侠事,尽管里面没有提起任何人的名号,但是你知道,这个人就是江晏。 

  无名无姓的大侠,只要每个人心中有着仁义,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便是大侠。 

  每个人都是大侠。 

  

  你走遍了整个江湖,你变得更强了。 

  可是还是未能寻得那个人的身影。 

  你探寻过无数个古迹,打败过无数个人,他好似就在你的前方,每当你累的要倒下之时,他的身影总是会不听话的出现在你的脑海,又迫使着你往前走。 

  

  不要回头。 

  你不应当回头。 

  你怕你一回头,这些年受过的委屈、痛苦都会一并爆发。 

  “很累吗?” 

  “……或许吧。” 

  “有那么难受吗?” 

  “……应该有吧。” 

  

  你迷迷糊糊的应着,在不见天的洞穴里,都会因为疲劳而昏迷。 

  原来大侠是这样的。 

  原来大侠是这样啊。 

  原来大侠是这般模样的。 

  

  你颤抖的拿着剑,用着那无名的招式闯荡天下。 

  ——你睁开眼。 

  又看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景色。  

  你从洞穴里走出去,那些蓝天白云似乎更鲜明了。 

  好似梦中的景色。 

  

  可是身上传来的痛楚却清晰的提醒你,这不是在做梦。 

  你有些迷茫的往前走去,却在前方看见了一个少年人。 他穿着有些眼熟的衣服。 

  你仔细的瞧了瞧,发现那是天泉门派的衣服,虽然跟你认知中的有点不一样,但是你却认出了那个背影。 

  

  “江……晏?” 

  

  听闻你的声音,他才倏尔回过了头,你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大的小的都有,你不再犹豫往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他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好似最开始把你丢下的那个年纪,他紧张的看着你,像是一只猫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可是十二三岁的江晏怎么能敌得过十九岁的你。 

  

  你几招就把他打得招架不住,可是看着他浑身的伤口,你又不忍心用绳子绑他,于是只是点了穴,用你用的醇熟的悬壶之术帮助他。 

  

  不到几分钟,他身上的伤口就恢复如初。 他似乎有点惊讶,他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他能分辨出你并不是什么坏人。 

  年少的江晏,还真是稀奇。 

  你从来没有遇见这么个稀奇的事情,但是你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只是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把怀里的那些吃食、药物一并给了他。 

  

  “你就当我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吧,”你对着他眨了眨眼,并未多解释,“看到需要帮助的人,自然想要多帮助一些。” 年少的江叔并不像你小时候,看起来少年老成,尚带着一丝婴儿肥的脸庞紧绷着,故作大人一般的对着你鞠了一躬,一板一眼的感谢着你的帮助。 

  

  实在是太稀奇了。 

  见着这副样貌的江晏你也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你只是戳了戳他的额头,把他皱起的眉眼抚平,“不要受伤,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江晏都无法明白,那时你看他的目光多么复杂。 

  

  那眼里。 

  好似就饱含了无数数不清、道不明白的情绪,那是江晏从来未接触过的情绪。 

  那就好像是离别了很久、很久见到了自己的家人、爱人…… 江晏说不上来,或许正是因为这道目光才让他放松了警惕。 

  这份亲切感让他卸下了力气。 

  

  “你是谁?这是哪里?” 江晏只能问出了这么个话。 

  

  你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只是摇了摇头,“你叫我无名便好,这里,只要是想来,就可以休息的地方。” 

  

  江晏觉得奇怪,可是你带给他的亲切感却不允许他问太多。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着你鞠了一躬,说道,“我是江晏。” 

  

  你听着他说以后会给你回礼的话,而你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梦境到底多久才会醒来。 

  哪怕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你跟他说了许多事,多到你都不记得说了什么,你只记得你的声音不停的在寂静的夜晚响起,而身旁的那位少年只是一味认真的神色听你诉说。 

  

  就像是小时候那般的,你抓着邻家的大鹅,反而被大鹅追了四五条街的事儿,也能被他认真倾听。 

  

  到了后来你睡着了,你也不知道他怎么离开了此处。 

  然而你还在这个如同梦境一般美好的地方,这样也好。 

  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你悠悠的望向远方,那里或许有个小人在那里奔跑,落日余晖下她身后的辫子一甩一甩,欢快的、不谙世事的想着山落跑去,或许经过了哪个人、撞到了谁,得到了少东家跑慢点的话,她跑过了红线、跑过了寒姨、跑过了江叔,直至你的身边。 

  那是你啊。 

  那不是你吗。 

  

  “你又受伤了?”再次看见了年少的江晏,他好像比第一次看起来大了一些了,你熟练的帮他治了病,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和疤痕又增加了,愈发的跟你记忆中的那个江叔接近了,“怎么不回家处理这些伤口?” 

  

  “……”年少的江晏只是抬眼看了你一眼,他的神色不同往常,浑身还带着一丝肃杀的气息,在月色的照耀下,此刻的他却有些孤单,是了此刻的你才想起来,这时的江晏不过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的年龄。 

  孩子。 

  孩子就一定要成为大人吗? 

  孩子就不能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吗。 

  

  “……我没有家。” 过了半晌,他才应了声。 

  

  你轻轻地眨了眨眼,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你把他抱在了怀里,最开始他还有些挣扎,可是到最后也慢慢的卸下了力气。 

  

  你拍打着他的背。 

  

  “哭吧,”你懂失去了朋友、家人是什么感受,有些人说着再见下一次就再也不会见面了,“有思念的人,那便是家。” 

  

  “有等你回家的人,那便是家。” 

  

  “……”少年压抑的哽咽声轻声传来,他耸动着肩膀,把脸埋进了你的怀里,好似汲取着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暖,他的声音也跟着抽动着,脆弱的宛如小兽,“没有、等……我回家的人了。” 

  

  “会有的。”你只能用力的抱着了他,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让他被雨夜淋湿的身子更加温暖些,你念着他的名字,“江晏,以后会有人等你回家的。” 

  

  “一直都有。” 

  

  “有了思念的人,你的归处,那里便是家。” 

  

  你见着这样的江晏,你都曾有个念头,希望他成长的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还小。 

  不用那么快长大。 

  江湖啊……不是那么好混的。 

  你清醒的明白,这份成长伴随着的是无尽的痛苦与孤独。 

  正是因为见着了那么残酷的世界,你才想让他过得更幸福些、更顺遂些。 

  

  你不知道那天他哭了多久,他哭到了直到睡着消失在你的怀里,天色已经大亮,又要迎来新的一天。 

  

  后来,他时常来这个地方。 

  你跟他探讨剑法,研习剑法。 

  研究出独属于他自己的剑法。 

  

  “这个剑法的名字……是什么?”他的身姿逐渐长大,在你的手下也打的有来有回,他在江湖上从未见过此等剑法,可是每次都会败于你的手下,每次他不甘的爬起来再次把剑指向你的时候,那一模一样的眉眼又让你有些恍惚。 

  

  “剑法的名字……” 

  “这并不是我的剑法,”你只是弯了弯眉眼,那温暖的阳光洒在你的身上,看着你的神色,江晏忽而有些愣神,“这是你的剑法。” 

  

  “它的名字,应当由你取。” 江晏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此刻都有些不稳,年少的血气方刚涌上来,那抹血色慢慢的蔓延在他的脸上,映照着他发红的耳根,“那就叫它无名吧。” 

  

  “无名剑法。”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江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样认为了。 

  你不像是这乱世的人,身上的衣服穿的不菲,眼睛里同时有着纯真和沉稳,年少成名的江晏自诩功夫不差,可是在你的手下,却撑不过三招。 

  

  那些独属于你的香味通过招式相碰传递过来,有些时候又会让他慌了神。

   他从来没有这么接触过这么一个女人。 

   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每次他从这宛如梦境一般的地方出去时,友人总是调侃着他是做了春梦,是少年时期的春心萌动。 

  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世外高人来指导他。

  可是那确实是。 

  那个触感柔软又真实。 

  

  明明只是帮他疗愈伤害,就算是习武的手,女人和男人之间也大有不同,你似乎完全不懂分寸,有些时候又会用那种看不懂的目光看他。 你的双手一寸又一寸从他的脖间、喉咙划至身上时,那温暖的温度总是让他觉得燥热。 

  好似喝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吐出的气息都沾染上了热气。 

  

  在你抱他入怀之时,他本意是想要挣扎,或许是那晚夜色太过于灰暗,藏匿了人的心思,或许也只是你的气息太过于温暖,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哭声越来越大。 

  见你的第一面时,你看起来就很让人亲切。 江晏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

   朦胧的、道不清的感情。 

  这道朦胧的情感纠缠着他,叫嚣让他再去见你。 

  

  江晏有些时候也显得幼稚、显得调皮,有些时候他会带着一些蹊跷送给你,那些昆虫、花朵都是你需要的东西,一开始他还以为你会被这些调皮的昆虫吓着,实际上确实——在他看见你被这跳跃的昆虫吓着时,他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笑得开怀,那个时候的他,才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意气风发的、鲜衣怒马的少年—— 

  那才是你记忆中的江晏。 

  那个强大的、足以平天下事的江叔、江晏。 

  他正在成长为你记忆中的模样。 

  

  “欸,你被吓哭了?” 

  “下次、下次我不会这样了,你不要哭……”江晏看你脸庞落下的眼泪变得无措,他慌乱的翻看着衣服里的东西,可惜努力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最后他眼一闭,心一横,张开了怀抱,对着你说道,“没事我当没看见,我也长大了,你可以靠……在我怀里哭。” 

  

  说完这句话的他,脸色都涨红了。 

  但是等了半天没动静的江晏小心翼翼的睁开了半只眼,悄悄的望向你,这一瞧,他就愣住了。 

  

  你明明是在哭。 

  可是却在笑着。 

  笑得阳光明媚、春光灿烂。 

  好似见到了这江湖上最想要见到的人、最欢喜的人。 

  

  “你要平安长大,江晏。” 你笑着说,任由眼泪落在你的脸庞,滴落在地上。 

  你想起那个肃杀的江晏。 

  想起那个和蔼指导你的江晏。 

  想起那个带着血痕满身伤疤的江晏。 

  想起那个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孤独的江晏。 

  

  你想起来,你对他说。 “江叔,我想要你幸福。” 

  

  “江晏,”你看着他稚嫩的面庞,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触碰着那柔软的弧度,“你要幸福,你要好好长大。” 

  “愿你以后也要,好好的成长为一个大人。” 

  “但是不要忘记了,有人会等你回家,”你的声音还带着哽咽,“你可以永远依靠在她的身边,累了、疲惫了,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又会是一个晴天。” 

  

  江晏或许还不能明白你言语中的感情,但是他唯一明白的是,他的内心已经悄然产生了变化。 

  你是特殊的。 

  你是特别的。 

  

  但是你又像是随时能够抽身、离开的人。 

  大人们总是这样,说着你长大就好了,你长大就懂了。 

  可是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亲切的拍着他的头,喊着他的名字,声音缱绻而又温柔,喊着他可以慢点长大、开心的长大。 

  

  但是他也明白,这世间,想要无忧无虑的长大,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个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放下心中所有事,休憩的地方。 

  

  “以后,你要离开这里吗?” 少年人的心总是直白而又敏感,你听着这话,只是回了一句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多久会离开。 

  所以你不会说道别。 

  

  你会离开吗? 

  你会离开的。 

  你想离开吗? 

  不,你不想离开。 

  

  你或许懂得了最开始那会儿,江叔的心情了。 

  不想离开,但是又不得不离开。 

  

  你又揉了揉他的头,把他那杂乱的头发揉乱,然后又把绳子解开重新给他梳上。 

  

  “怎么?舍不得我了?”你调笑一般的开口,不出意外他又红了脸颊,呢喃着说没有。 

  

  你近乎度过了他整个少年时期,你见着他变得越来越沉稳,直到那个雨夜。 

  

  你走出了那个地方。 

  万花开遍了整个山野,雷雨不停的在下,他那高高束起的头发还是你教于他的手法。 

  

  他肉眼可见的有些意外你出现在这里。 

  而这几年的相处,你们早已学会了并肩作战。 

  连对方的每一个起步、抬手都格外清楚。 

  

  你大抵猜到你要离开了。 

  你看见了他怀中的那个婴儿。 

  是啊。 

  那是你啊。 

  那不正是你吗? 

  

  你想起来了以前的种种,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可这股笑意却跟他的不太一样。 

  

  他脸上的笑是惊喜、是愉悦,参杂着一丝终于可以跟你一起并肩作战了的高兴,或许他的脑袋里,想着你从那地方出来,以后你们可以一起去闯荡江湖、可以一起打响名号—— 

  这样的未来,似乎也不算不错。 

  

  而你的笑意是落寞的、遗憾的。 

  你要走了。 

  你要回到你的时空了。 

  最后的那道情绪,你化作了无数的无奈和隐忍,你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点了他的穴,在他问着你怎么来了的话,你迎着那十九岁少年期翼的目光走到他的面前。 

  

  给了他一个跨越时空的拥抱。 

  

  “江晏。” 这是你最后一次喊着他的名字。 “你要好好长大。” 

  “你要幸福。” 

  “还有……”你看着他,他也注视着你,“有人在等你回家。” 

  

  刹那之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抚摸着他的脸庞,熟悉的、温柔的。 

  你的手一一从他的伤疤、鼻梁、伤疤上划过。 

  缱绻而又温柔,暧昧而又旖旎。 

  你的眼里是他看不清的情绪。 

  

  你或许犯了一个错。 

  你或许是一个罪人。 

  

  你的声音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你把洁白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嘴唇,就像是电影一般缓慢的放慢了动作,你注视着他、也注视着你刚刚碰过他嘴唇的手,你轻轻地吻在了指尖,与他相碰的地方。 

  

  你回答着他之前问过你的话。 

  “我们会再见的。” 

  “在不远的未来。” 

  你就那么消失在了那个雨夜里。 

  

  你从婴儿时期长大,慢慢的成长为了他印象中的模样。 

  他温柔笨拙的指导着你,他无措的长大,那份黯淡的心思随着那夜的雨夜被冲刷着离开,他抚养着你,慢慢看着你长大。 

  

  实现那份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他的那份承诺。 

  

  你要好好长大。 

  你要无忧无虑的长大。 

  

  “江叔!” 

  “江叔——!” 

  “江叔,我最喜欢你啦!” 

  

  你总是那么天真烂漫的喊着他的名字,牵着他的手,走向那个和平温暖的世界。 

  你是属于他的。 

  他也是属于你的。 

  从那个雨夜,从那个如同梦境一般的世界。 

  你们的关系就纠缠在了一起。 

  

  他总是会望着你的背影,好似就瞧见了谁。 

  想起了谁。 

  

  “江叔,你梳头发的技术好烂。”当你说他梳头梳得个四不像时,他总是有点笨拙的应声,你左右看了看这扎起来的头发也谈得上满意,“江叔,这手法是谁教你的啊?” 

  

  “……是谁教我的呢?”江晏只是一昧的重复着这句话。 

  

  他看着你的后脑勺,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 江叔。 

  

  那个孩子三句话都离不开这个词。 

  他不应该的,不应当的。 

  就当是一场美好的梦,醒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欺骗着自己,他压抑着那股不该有的情绪。 

  你还小,你又能懂什么呢? 他的身份也只是你的养父罢了。 

  不该有其他心思的。 

  

  可是他总是在瞧见你背影时,想起那个雨夜。 

  人生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这一生都要被她占有。 

  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呢。 

  她占有了自己大半个人生,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你如果能快点长大……”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他终究是没能抵抗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情感发散。 

  

  可是他明白,他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他要离开了。 

  不得不离开。 

  

  江晏希望你顺遂安康,平安快乐的长大。 

  于是他就那么悄然无息的离开了你的身边,这一别就是三年。 

  

  当再次回到你身边拿走玉佩之时,看着你愈发挺拔的身影,他也有些恍惚。 

  那是你啊。 

  那不是你吗? 

  

  他苦涩的笑了一声。 

  十二三岁的他,遇见了十九岁的你。 

  十九岁的他,带走了还是婴儿的你。 

  江晏、江无浪。 

  他失败了。 

  他是一个罪人。 

  

  再后来,你出了江湖,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就如同他最开始做的那般。 

  十九岁的他,还不明白你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执拗的想着,只要把名号打的够响——响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你如若听到了他的事迹,也会出来吧。

   也会安心吧。 

  也会知道……他有在好好长大。 

  

  你再次从山洞里面出来,景色已经不同于以前,寥落、破旧、满山都是残破的房屋,时间还停留在你进去的那一刻。 

  

  你终究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里没有人,陪伴你的只有落寞的树叶和无尽吹拂的清风。 

  江叔、江晏。 

  此刻的你很想见他。 

  无比的想要见他。 

  这份心情已经不单单是可以用喜欢二字来概括了。 

  是更加深沉的、难以诉说的情绪。 

  

  于是你不停的奔跑,比以往还要迫切的想知道他的消息。 

  

  你走遍了整个江湖,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 

  

  “你的名号是什么?” 那些江湖人谈起你的时候总是带着向往的神色。 

  “我们不知道那位大侠叫什么,但是她每次都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就如同最开始那段时间人人都称道的江大侠——江无浪。” 

  “无名的大侠——”

  那便是你。 

  

  你不再称呼他为江叔。 

  因为你清晰的明白,从那刻起,你的心思就已经不直白了。 

  你喜欢他。 

  也不单纯是喜欢他。 

  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更加重要的、单纯无法用喜欢的词来概况的人了。 

  

  他好似一直在你的身边,在你喝的酩酊大醉之时,那股清冷的气息好似总是出现在你的周围,待你抬眼望去时,又只落下了碎叶。 

  你又只能拿起你的剑,再次走向江湖。 

  

  “江晏?你是说江无浪吧。” 

  “你想找他?” 那个人看起来比江叔大不了多少,甚至看起来像是他的同龄人,他只是挑了挑眉,神色还有些古怪,却不拐弯抹角的给你指明了方向。 

  “去你小时候待过的地方看看吧。” 

  “有些时候人孤独了,也许会想回家看看呢?” 

  

  等到了你的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叹了口气。 

  “原来你就是……当时的那个人啊。” 

  “怪不得,他想了许久。” 

  

  你说,有思念的人,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便是家。 

  江湖之人,没有家。 

  可是,你会给江叔一个家。 

  你会让他幸福。 

  

  等你踏遍了江湖,回到这故居,才猛然发现。 

  

  原来所有的所有都不敌这一处地方。 

  哪怕变得破旧了、没有人烟气了。 

  看到这座房屋的时刻,那些鲜明的、斑斓的记忆从你的脑海里猛然钻出。 

  那是江叔。 

  那是江无浪。 

  那是江晏。 

  

  记忆泛起斑驳的一角,那些是独一无二属于你的色彩。 

  

  那都是你。 

  无一不是你。 

  江晏看着这景色,眼眸看向远方,那落日垂落到天际,染红了整片天。 

  “江晏!” 

  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你不禁脱口而出。 

  是被你在嘴里、心里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 

  那孑然一身的背影似乎有了触动,才缓慢的转过头来。 

  

  就像是你记忆的模样。 

  不,并不如同记忆的那般了。 

  他似乎变老了些。 

  眉宇之间带了一丝沧桑。 

  

  可是在他望向你时,那眼里罕见的、鲜少的带了一丝无措。 

  像是照顾你孩童时期的无措。 

  像是他少年时遇见你时的无措。 

  你不想再忍耐了。 

  

  于是你开始奔跑—— 

  奔向你的月亮。 

  

  你看见他,他朝着你伸出了手。 

  

  冲入他怀抱的那一刻,月色都跟着黯淡,风都跟着温柔。 

  那抹温暖的温度,一如既往。 

  你笑着在哭。 

  

  记忆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江晏在你靠近的时候,他就已然察觉到了你的气息。 

  “你知道吗,最近出了一个奇怪的山洞,那个山洞怎么接近都无法让人靠近。” 

  “听说是什么奇怪的法术制作的。” 

  “但是听说最近那个名头很大的无名女侠,去了那里哩。” 

  

  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江晏,才恍惚察觉过来。 你要去往过去了。 

  去见那个执拗的、还不是江无浪的江晏。 

  

  等他走过这片土地,看着人们渐渐好起来的模样,他才发觉,原来已然到了这个时刻。 

  

  “未来会更好的,江晏。” 那个宛如梦境一般的世界里,你对着他承诺道。

  

   “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你已经不用他担忧了。 

  “我会让大家都幸福。” 

  “这里面,也自然包括你,江叔。” 

  

  江晏抱着你,终究是卸了力气。 

  这世间的寒冷与痛苦,不及你的怀抱让人安心。 

  

  你近乎是颤抖着说出了那句话。

  

   “欢迎回家。”

  

   江晏轻轻地眨了眨眼,动作一如既往揉了揉你的头。 

  

  “嗯,”他的声音消散在空中,“我回来了。”

  

  ————

  还有点什么动作大戏在同名wb

谪凡

【凌肖x你】新芽

*意外怀孕梗,古风孕期,少年夫妻,甜的!

*又名:《当爹前我老公的99次纠结》(狗头


1.

相比于别家夫妻定期诊脉、按时服药、规律行房,举家欢喜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你腹中这个小豆丁和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可谓心惊肉跳。


那时你搂紧凌肖的肩背,闭着眼,声音细弱地喊疼,他初初只当是闺中情趣,笑着掰过你的脸去吻,谁知向下一掬,落了满手的血。


平日阴谋阳谋算得自如的小侯爷第一次慌了神,披衣下床,散发也未及束,长鞭快马连夜捉了个郎中来。


郎中说,是有喜了。


被凌肖在马上颠了一路的老大夫胡须都在发颤,伏在地上连连道贺,俊秀的男主人皱眉站在床边,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帘...

*意外怀孕梗,古风孕期,少年夫妻,甜的!

*又名:《当爹前我老公的99次纠结》(狗头






1.

相比于别家夫妻定期诊脉、按时服药、规律行房,举家欢喜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你腹中这个小豆丁和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可谓心惊肉跳。


那时你搂紧凌肖的肩背,闭着眼,声音细弱地喊疼,他初初只当是闺中情趣,笑着掰过你的脸去吻,谁知向下一掬,落了满手的血。


平日阴谋阳谋算得自如的小侯爷第一次慌了神,披衣下床,散发也未及束,长鞭快马连夜捉了个郎中来。


郎中说,是有喜了。


被凌肖在马上颠了一路的老大夫胡须都在发颤,伏在地上连连道贺,俊秀的男主人皱眉站在床边,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帘后的女主人眼底含了两包泪,也抿着嘴角不作声。


“行了。”凌肖终于开口,声音还算平静:“抓了药之后去领赏吧,就按你平常的吉利数拿。”




凌肖撩帘坐在你身旁时,发丝还残着夜露的潮凉。他将布巾用温水涤过一遍,抬手给你擦脸。


指腹很冰,你下意识往后一缩,少年动作顿住,又默默将手塞进被子里捂热。


小腹隐隐作痛,手抚上去,除了呼吸的起伏,什么也感知不到。


“凌肖。”你声音颤得厉害:“它还留得住吗?”


凌肖掌心回暖,他把你的寝衣放下来,手拿到一边,又塞好被子:“刚刚那老头儿说了,只要悉心调养,没什么大事。”


被纱帘滤过几遍的烛火更昏暗,你仰头,正撞见他颦蹙凝睇,于是移开了眼。


“你希望它留下吗?”他突然开了口。


“……我、我不知道。”


“嗯,你先睡,我去看药熬上了没。”


药房自然有人当值,凌肖的心腹办事牢靠,不需要他亲自督工。你明白,他只是需要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你亦然。


床上的一对软枕还是红锦缎套的;大婚当天彻夜燃烧的龙凤花烛剩了小半截,你没舍得丢掉,仍旧摆在床头;


成亲时府里桂圆花生和莲子采买的太多,凌肖把它们堆在果盒里,两个人晚上靠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抓一把来吃。


你们都太年轻,自己还没活明白,就要被迫接收一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新生命,用父母这样亲密的词语,为它写下人生的第一个注脚。


可父亲母亲这样的词,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来说未免太过沉重,也太过遥远。





2.

凌肖动作很快,第二天就请来了嬷嬷与医工,又去宫里找了御医给你重新诊治。


御医再三叮嘱,虽然暂时无事,但之后仍旧马虎不得。若想保住这一胎,需得卧床月余,至少不再见血才好。


细银针刺入经脉,痛感迫使昏沉的神志清醒了些,你抬起眼皮,只见陌生脸孔环绕——端水的、捧巾的、替你擦拭脸庞的,人人脸上挂着担忧关切的神色。


而最想见那人,却在人群之外,长发高束,腰身挺拔,与这边热闹景象相比,显得无端单薄。


你竭力想看清他脸上表情,奈何眼前衣鬓浮动,嬷嬷俯身上前,彻底遮去你最后一丝视线。


你默默阖上眼帘,将那声未叫出口的“凌肖”也一并咽回心里。




你与凌肖都默契的没有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


你表面还算平静,每日按时服药膳,做针灸,除此之外就是静卧在床,偶尔唤婢子念两页话本,睡意便昏沉涌上来,待人替你盖好被子离开,又睁开眼凝视帐顶绣的鸳鸯。


至于凌肖,那日嬷嬷说孕后要分房,他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你趁着人发作前抬了抬手,淡声:“就按她说的做吧。”


凌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声音不悦:“我不在这,你笨手笨脚的,伤到自己怎么办?”


“有医工,有嬷嬷,自然能护我周全。”你冲他笑了笑,而后扭过头,兀自闭上眼。


沉默在黑暗的视野里蔓延,良久,少年冷硬的声音响起:“仔细照料着,若夫人出了什么闪失,后果你知道。”


凌肖拂袖而去,冷战就算开始。你二人都不是屈从讨好的性子,他很少来看你,你也只当无事发生,亦不曾提起他。


其实心里是知晓的,凌肖与旁的贵公子不同。他母亲早亡,后来又和父亲闹翻,凭着姨母皇后的荫蔽,做了别人的手中刀,才有了今天。


他自小亲缘淡薄,不觉得一纸婚书能够维系什么,有也好,没有也罢,敬天地敬鬼神敬祖先的誓言从来都不足以让他奉为准绳。


真正的契约只在凌肖心里生根。


听闻自己有孕后,第一反应是慌乱,平静下来又觉得无比奇妙,或许会让两人一生纠缠的小东西就这样落入你腹中,它接受你的生命滋养,你感受它的呼吸心跳。


你承认你还没准备好,但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一刻,比退缩更渴望的,是纵身投入前路未明的潮涌。


你从来都乐意跟他走,这一次,孕育生命的苦楚与幸福却只能由你独自体会,没有了理由,你不确定他会不会陪你。





3.

日日调养,夜夜却难以安睡,即便睡着了也是梦魇缠身。梦里你与凌肖跨马同游,柳枝儿拂面,你勒马回首,冲着远处模糊的身影笑。


凌肖声线闲适:“你不是说今日要与我分出胜负么,怎么?这就认输了。”


你听不得他的激将法,扬鞭一抽,马儿嘶鸣,霎时疾跑起来,颠簸中却发现凌肖早就超过了你,他的身影陷进迷雾,下一秒就要被前路吞没。


喉头一哽,失了重心,翻身堕下马来,腹中似有钢刀翻搅,低头,满眼的血已经染红骑装。




“凌肖…凌肖……凌肖!”


猛然睁开眼,床头的烛火正剧烈摇动,下腹钻心的痛从梦中一直绵延到现实,额上面上全是水,分不清是冷汗或泪。


肚腹里的新芽在存亡关头才有了扎根的实感,一旦试图拔起就是错骨连筋的痛。拥有过又即将失去的无助在这一瞬被无限放大,几乎未经思考,你就喊出了那个名字。


“凌肖……凌肖……”


他真的来了,撞门进来,带着冷香和夜露的寒气。他的衣襟是冷的,手掌是冷的,只有呼吸是热的,凌乱地喷洒在你颈边。


你听见凌肖大声喊郎中,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乱局,只崩溃的搂住他,每次呼吸都伴随着抽痛,像是新竹一节节破土,又像是什么东西从血肉中剥脱。


热泪残在他颈窝,你埋在少年怀里放声大哭,声线颤抖,破碎的句子里全是压抑已久的愧疚与悔恨。


“我好痛,我感觉我在流血……我们不想要它,所以它也不再想要我们……它讨厌我们做它的父母,对不对?”


凌肖摁住你的后脑,两人抱成一团,不知是他在颤还是你在颤。


他语速很快,完全失了平日那种游刃有余的风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真不想留它,为什么要哭?倒是它,惹哭你还要反咬一口讨厌你……就算是我们的孩子,也由不得他这么不通事理。”


“我们的孩子”引爆敏感情绪,你揪着他的衣襟哭得更惨:“凌肖,别讨厌它……”


“我没讨厌它。”他答的很快,掌心盖住你眼皮,声音低下来:“……只是比起这个,我更想你平安。”


他低头给你擦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一下下抚着你的背:“别怕,我看见了,没流血。”


你不敢向下瞧,只抽噎着重重点头。


凌肖身体微微前倾,让你的脸贴在他肩侧,手指缓缓插入你发间摩挲:“也许是它犹豫了,我们之前不也在犹豫?不过吓唬它母亲,也太没分寸了……喂,等它长大了,我一定要教训它,你可别拦着我。”


你被凌肖故作认真的语气逗得破涕为笑,两腮挂着泪:“你怎么不教训你自己,它爱吓人的性子一定是随了你。”


凌肖拿指腹给你揩泪,眼睫低垂,望向你时,眸中是少有的认真。


“……你说的没错,都怪我。”


这孩子来得突然,但并不完全算意料之外,至少凌肖很清楚,这是他亲手种下的果。


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应对,可事情真正发生时,才发现自己不确定有多少爱可供付出。他能保证给你毫无保留的爱,却无法笃定自己也能如同爱你一样爱它。


正因不愿背诺,所以难以承诺。

而事到临头难以承诺,注定让心爱之人伤心。





4.

所幸孩子没什么大事,御医说你是忧思过度,气血不畅所致。


老郎中说这话时,眼睛总是若有似无地朝凌肖那边瞟,凌肖抱臂斜倚床柱,似笑非笑回视他:“想说什么就说。”


御医最怕这小魔星笑里藏刀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凌肖撇撇唇角,撩开衣摆蹲在他面前,一锭金铮然敲在方砖上。


“……”


他挑眉:“怎么,等着我对你说谢谢?”


老郎中“咚咚”叩了两个响头,卷起银针收了药箱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把金子揣进怀里。





凌肖没动,只满脸无趣地“嗤”一声。你仰面躺在床上,幽幽开口:“嬷嬷、医工、还有御医……凌肖,这是你这两天吓到的第三个人了。”


“是那嬷嬷不会看人眼色——”凌肖不以为意:“她明知我看不惯这些规矩,还要在我面前念叨什么‘祖宗规矩要分房’,摆明了是自找不痛快;”


“昨天那个医女,我只是随口一问,我给你按摩手脚的方法有什么不对,她就吓得要哭;至于今天这个……喏,你也不是没看见,我拢共说了两句话,他就争着抢着给我磕头。”


凌肖一贯伶牙俐齿,你最近贪觉,不欲与他多争辩,“呵呵”两声就算作回应。


谁知他忽然撩了帘子坐在你身边,发尾在视野里轻荡:“我知道那老头想说什么。”


他勾着嘴角,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不敢说,嗳,要不你骂骂我吧。”




你抬手,两指勾绕住他的马尾尖,没使什么力的拽了一拽:“骂你什么?明明知道要养孩子了,金子还流水似的往外给?”


“还是连着半月没去上朝,逼得太后身边的中贵人日日在咱们家门口哭天抢地?”


凌肖从善如流地俯下身来:“真没有了?”


你淡笑着与他对望,忽然伸指去点他的心口:“哦,想起来了,昨儿你是不是和那个医女单独在耳房里待了?”


“喂,你可别冤枉我,我那是问她……”


你蓦地环住凌肖脖颈,轻缓的叹了口气:“……夫君,辛苦你了。”




凌肖不说,不代表你感觉不到。


噩梦那日,他能这么快到你身边怎么会是巧合,春夜寒凉,你不许他进门,他定然在外面守了一夜。


这是一夜,有这一夜,必然还有许多夜。


你们和好之后,每日的膳食单都要给凌肖过眼,孕中妇人宜吃何物、不宜吃何物,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按摩肩颈与手脚的活儿也由凌肖接了过来。


虽然你嘴上笑他手抖的像要上战场了一般,可他熟稔的步骤、细致的手法你都看在眼里。


就算你态度未明,就算他心绪芜杂,他也从没想过要置身事外。




凌肖眼底的惊讶不似作假,他沉默一会,突然伸手弹了一下你的额头,神态不似玩笑:“说什么傻话呢,真正辛苦的是你。”


你以为他游戏人间,不解他人苦楚,如同这世上千万郎君从未设想过孕珠不易。但现在你知道了,即便他不甚懂得,也一直在尽力体会你的感受。


凌肖的承诺永远有效,他说过要你和他一起走,就再没有放开你的念头。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留你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他始终在陪你,以自己的方式。





眼眶一热,你讪讪别开脸,企图用拔高的声音掩饰自己的泪意:“别转移话题,说说你和那医女到底做了什么?”


他笑着在俯你耳畔戳穿你:“你忘性也太大了,刚才转移话题的是你,该心虚的也是你。”


你没理他,眼泪顺着腮边往下淌。


凌肖顾不得找帕子,抬起袖口给你擦泪:“好端端的怎么就哭起来了……我是问她,你现在能不能簪花。”


“什、什么?”


他不知从哪拈出小小一朵花,抬手别在你耳旁:“爱花的人躺在床上没花可簪,岂不是要难过死了。喏,现在是白梅,过几日廊下那几株茶花开了,我再折给你瞧。”


“嗯……我算算啊,等你能起身的时候,院里的海棠估计都就开了。”


凌肖轻轻拍拍你头顶:“到那时候,一起去看,怎么样?”


春看海棠夏观荷,秋赏桂子冬折梅,四季流转,岁岁年年,他都会在你身边。


你不禁畅想起来,手掌下意识的抚了抚肚腹:“那它出生的时候,正逢什么花开呢?”


你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曾听过些取名风俗——生在水边的就叫水生,生在山里的就叫石头……”


“照你这么说,它岂不是要叫花生了?”


你愣了两秒,两道眉竖起来,躺在床上很没威严的斥道:“凌、肖!你若是真敢这样取名,我就、我就……”


他笑得开怀:“要不然叫莲子,嗯,桂圆儿也行,听着圆滚滚的,喜庆。”


“凌肖!!”





5.

跌宕起伏的二月总算过去,所幸没再发生过肚痛或流血的危险情况,你觉得自己已经在床上长成一株草药了。


别家夫人有孕时你也去瞧过几次,肚皮像吹了气一样鼓得好快。不知是你之前灌了太多药,还是小豆丁不愿长大,都快三个月了,小腹仍旧平平坦坦,人看起来甚至比从前清减不少。


定远侯家的世子妃说野生鲤鱼最是大补,南安王妃又叮嘱你多吃些鸽子蛋,好让孩子长得快些,还有人说鹌鹑肉、牛乳和芋头也对胎儿好……


你照单全收,嘱咐厨房一并买了去做。第二日清早便一口气吃了半碗核桃酪,饮毕,还不忘忧愁地揉一揉自己的肚子。


“唉……宝宝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嗝!”


凌肖被你响亮的打嗝声逗笑了,蓦地呛了一口粥水,抖着肩膀闷头去找帕子擦嘴,你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你看错了,我没笑。”


他瞧你不动筷了,于是把小银碗端到自己面前,准备将剩下的核桃酪解决掉,你眼疾手快地夺回来:“我还没吃完呢。”


凌肖见你皱着两道眉毛,小口小口地将那半碗核桃酪往嘴里送:“吃不下干嘛硬塞,照你这速度,还没吃完,牛乳就要晾腥了。”


你叹气,又吞了一口,有些惆怅:“可是,我真的好希望它能快快长大啊。”





知晓有孕那夜血流不止,着实把你吓懵了,后来又在床上病恹恹躺了月余。你觉得这孩子还未出生就命途多舛,于是更是十二分的用心呵护,唯恐再出什么岔子。


平日里觉得苦舌根的汤药捏着鼻子灌,各类温补上品也一直没停,或许是强行更改饮食习惯,身体难以适应,海棠开得最盛的时候,你到底还是没能和凌肖一起赏花。


无他,害喜来得迟,但架不住势头凶猛。起初是闻到肉味口中泛酸,到现在,若稍进点荤食,再一起身,胃里就翻江倒海。


起初凌肖看你吃得不习惯,提过让你别勉强,可你脾气倔,坚持要吃,他就没再多说什么。





终于,在某日晨间吐得昏天黑地后,午膳突然换成了林林总总十几碟花样各异的小菜,至于你平常坚持吃的那些,则一道都没有。


凌肖已经入座了,听见你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醒了?尝尝从江南来的厨子的手艺?”


你有些懵:“我的鸽子汤与鱼胶呢,你撤的?”


“是啊。”



你皱眉,语气有些冲:“不是说了别管我吗。”


“这怎么能叫管你,这叫‘家里每个人都有做主的权力’。”


凌肖挑眉,把你按在凳子上:“你做完主,也该轮到我了。讲道理,你想想,咱们是不是吃了好久那些玩意儿了?”


“所以……”


“所以,我陪你吃了你想吃的,你也得陪我吃我想吃的。顺便一提,这厨子的脾气和他的菜一样有意思,除了我,全京城没第二个人能把他喊来。”


你被凌肖绕得成功偏离重点:“你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啦?”


“嘁,你也太小看我的人格魅力了。”


他瞧你还在犹豫,自顾自夹了筷芦笋,翠绿的笋身沾着红亮的辣椒碎与嫩白的蒜末,汤汁从筷尖滚落,滴在盘边,鲜爽的醋香在空气里炸开:“你确定真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悄悄咽一口口水:“什么味儿?”


他嚼一嚼:“酸口。”


“能不能详细点!”


“我讲得天花乱坠,也不一定合你胃口,须得亲自尝了才知道什么滋味儿。”他又随口夹了一筷别的:“一碟就这么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继续诱惑你:“我问过御医了,没事儿,你若不放心就少吃点。”


凌肖给你折了半根,上下蘸蘸汤汁,递到你面前:“我保证。”


“……”


你犹豫着咬了一小口,鲜香酸辣在舌尖爆裂,美味到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凌肖得意:“一口能尝出什么,喏,再来一口。”


你看看他上扬的嘴角,又对上他鼓励的目光,于是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一点。


……还是很好吃。





一顿两顿被凌肖忽悠过去,你还是没忘记要给小豆丁补身子。凌肖想了一想,才说,之前进补的东西都吐出来了,说不定是它与你口味一样,还不如吃些你爱吃的。


虽说凌肖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你孕中情绪敏感,每每在凌肖的诱惑下贪完嘴,又觉得对尚且羸弱的胎儿有些愧疚,一想这事情,心里就闷闷的。


后来你每次提及不如吃回原先的补品,凌肖总说安排人给你做了新花样,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结识来这么多古怪厨子。


以至于后来凌肖被太后派去外县办差,他招进府里的所有大厨,还能再做半个月不重样的饭菜。






6.

太后体恤你孕中辛苦,不忍让新妇守空闺,于是这次也没让凌肖办什么要紧差事,只说十天半月的就能将人还给你。


凌肖走的当天你还乐呵呵送他,送罢倦极,一觉睡到了天色擦黑。醒来时,夕照被廊下的竹帘与菱格窗滤得干净,只一道浓长的影子孤零零投在墙上。


你下意识想叫凌肖,还没喊出口,忽然意识到他不在这儿。胸腔猛地一空,心落进幽深的谷底,四周只有山风的回音在荡。


你慢吞吞坐起来,坐在原处怔了一会,扶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侧身下床。


寂静的屋里不知哪里传来一串很轻的咕噜声,紧接着,肚皮被似乎小鱼啄了一下。


你动作滞住了,捧着肚子,不知过了过久,这次的感觉更为清晰,像小鱼游曳,柔软的尾鳍扫过你的皮肤,又顽皮地吐出“咕噜噜”一串泡泡。


它动了。


这是新生命给予它的母亲的第一声私语。


你抬头,泪水却潸然而下。





7.

你毕竟是侯府的女主人,凌肖不在时,你就是这个家的全部。你不愿将脆弱的一面露给别人瞧。


白日照例操持家务,夜里却总是辗转难眠,对着身侧空荡的被衾暗自垂泪。


你很想他在身边。


凌肖回京的消息是午后到的,依例要进宫述职,你等了一天,等到子时人也没回来,问婢子,却说他已经歇在耳房了。


你应了,命人熄掉烛火,却如何都睡不着。你想了许多以前的事,又想了许多以后的事,还想把这些天有趣的事讲给凌肖听……更重要的是……


你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





披衣下床,你才走出房门,就遥遥瞧见廊外池边有个人影,靠着嶙峋的山石,朝服还未及换,就在蔓草间席地而坐。


月色很凉,他摘了冠,幽紫色的发泛着绸缎一样清润的光。


你蹙眉:“凌肖。”


他闻言回头:“怎么醒了?”


你站在阑干边,朝他招手:“既已经回来了,为何不回房睡?”


“席间多喝了几盏,怕酒气熏着你。”


他别过脸去,句子一长,字词果然缠在齿间含糊,语调倦倦的,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


来不及多想,你搁了手里的灯笼,提裙摆踏过草地,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掌中握着一把精巧的象牙梳,身边还堆了许多锦盒。


“这是什么?”你打趣道:“好英武的小侯爷,这是把流寇的窝翻了个底朝天么?”


他没看那些东西,眼风虚落在池心那几朵圆胖的小荷叶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梳齿:“今儿宫里设宴,他们都知晓你有孕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送了些东西。”


你在凌肖面前向来没这么多规矩,扶着肚子蹲下,随手拆了几个礼盒看。


有红木雕的生肖把件,有皮面绘得细巧的拨浪鼓,还有婴孩所佩的金玉坠,都是些小孩儿喜欢的东西。


你把玩一件元宝似的长命锁,抬头看凌肖:“这很好啊……莫非你不喜欢他们巴结你?”


你笑笑,并不挂心:“那我们都丢掉不就行了,咱们家还差钱么?”


凌肖盯着你:“嗯……我确实不喜欢他们。”


他神色有些懵,皱着眉,喉结上下滚了一滚,声音很低:“他们都只念着……它。”


他点点你的肚子,忽然抬头,不豫写在脸上:“却没人念着你。”


你愣住了。


“不过他们有什么要紧。”他自言自语,把手里反复摩挲的那把梳子递到你面前。


“我念着你。”





一直被忽略的情绪在心底爆开,心跳如同四起的鼓点在胸腔回荡,对上凌肖真挚的眼睛,你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人们往往更关注孩子,因为他们更脆弱、更崭新、代表着希望与未来。


有多少目光落在新生命身上,就有多少目光不经意间忽略了流血流汗流泪的母亲。没有人体贴她的辛苦、在乎她的身体、关心她的情绪。


事实上,更多时候,你甚至都遗忘了自己除了是母亲,还是自己。


无穷尽的付出由一时的狂热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你刹不住车,闷头要去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的时候,凌肖的话就像在你的头顶敲了一记钟。


他轻轻地拉住你,又紧紧把你抱进怀里,告诉你,不是这样的,


你最重要。





你双膝一软,猝然跪坐在凌肖身前,夜风乍起,无言中长发飞舞。


凌肖摸了摸你的手,有些凉,又把你的手抓在两只手里取暖,象牙梳齿抵在你掌心,带来轻微的痛意。


他真的有点醉了,低着眼嘟嘟囔囔:“啧……本来早能回来,可逛了许多家也没找到称意的,只有这个勉强能入眼。”


凌肖重复一遍,语速很慢,说来却认真:“比那些东西都好。”


你失了力气,怎么也握不牢那把梳子,抖着嘴唇,泪早已经横斜流了满脸。凌肖倾身按你在他肩头,鼻息吹拂,有淡淡的酒气和体温。


他尾音拖长,带着不甚明显的轻颤,听起来有点可怜:“对自己好点儿…不行吗……行吗……我、我是真不想看见你吐了……我知道它脆弱,没想过害它,就是希望你能舒服点……”


他说到此处噤了声,良久,忽然自嘲的哼笑一声:“说到底,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怪我。”




他不再说话了,呼吸洒在你颈边有些重。


他是真的醉了,真的难受,真的爱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对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忽然发现他其实一直在自责,让你在没有准备的时候有了孩子,让你吐的昏天黑地,让你闷闷不乐,现在还要把坏情绪传递给你……


像那夜他搂你在怀里一样,你吸吸鼻子,手掌抚过他清瘦的背,语气郑重:“凌肖,孩子对于我也许是意外,但并不是苦难。”


你和他的母亲是不一样的,你不会因为这个孩子承受责骂,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要遭受非人的训练而终日担惊受怕,不会因为父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郁郁寡欢。


因为你相信,你和凌肖都会很爱它的。





“我这段时间做的也有点过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你去勾凌肖的小指,亲昵地摇了摇:“不过我是第一次做母亲,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资格原谅你。”他喃喃。


你学着他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后脑:“这道理在我身上明白,放在自己身上怎么就糊涂了呢?”


所以原谅自己吧,凌肖,别替我痛苦,我没后悔过,更不会责怪你。


你和凌肖的对话向来不太沉重,彼此能意会的话都放在心里,你把声音放得俏皮:“你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然,我和它不就成了母老虎和小老虎了?我可不想做母老虎呐……凶名在外的……”


不是每个父亲都会成为恶人,也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厌恶父亲。凌肖用了很多年洗脱他父亲的底色,鄙弃过、压抑过、抛弃过,却不曾面对过,现在也许,只差一步了。




他抬头,懵然望着你,眼角因酒意微微泛红。


你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你隆起的小腹上,咕噜咕噜的声音通过触感清晰传达至掌心,你弯起唇角冲他笑。


“听到了吗?它在说,爹爹,别难过啦。”


凌肖沉默良久,很轻很轻的试着动了动手掌。






8.

后来你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那一晚,日子照旧过,若说唯一的变化,那就是凌肖盯着你隆起的小腹发呆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六月后胎象稳定,你觉得你和孩子已经有了某种默契。你精神好了不少,闲时会给它做些针线活,或者出门闲逛,也有见客的兴致了。


凌肖的旧友前些年被先帝遣去西域守城,满打满算两年未回家了,听说他起了个胡人的名,叫Adam。他这次入京述职,带了大儿子同行。


Adam比凌肖虚长几岁,成婚也早,离开时儿子已经三岁上了。Adam看凌肖年纪轻,就撺掇自家儿子喊他“小叔叔”,把刚过十六岁生辰的小侯爷生生叫老了一辈。


不过小朋友与凌肖的关系不差,凌肖年轻,会玩儿,主意多,小朋友天天惦念着同他玩,连被乳母抱着上街,看到凌肖纵马而过,都能兴奋地大叫“小叔叔”。


这次再见时,小朋友身量高了不少,半长的发散在颈后,很恭敬的向凌肖行了礼,眼底还有些怯怯的:“侯爷安好。”


凌肖彼时刚练完枪回来,周身还腾着热气,看见这面生的小孩有些愣。


你站在他身后笑道:“这是Adam的大儿子,叫你‘小叔叔’的那个小公子。”


他挑挑眉,表示有印象,蹲身与他平视:“怎么样,我说的胡饼好不好吃?”


小朋友似乎仍旧有些怕高大的凌肖,凌肖伸出手,覆在他头顶片刻,然后很轻地揉了揉小朋友细软的发。


“呦,小侯爷什么时候转性了?”Adam调侃的声音远远从廊下传来。


凌肖送他白眼:“没有嘴可以不说话。”


“要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对我儿子都温柔不少,想以前,你哪次不是重重搓他头的?”


“以前是小光头,好摸。”凌肖忽然一笑,从衣襟儿里掏出一只小球:“就像这个。”


小朋友眼睛霎时亮了,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瞧凌肖。


凌肖摊开手,细线荡下来,拽着陀螺似的小球翻花似的转,他手腕忽然一拧,修长的手指飞快拆了几下,线绳又被编出个崭新的模样,球向下一荡,在空中划过轻盈的轨迹,又稳稳落回凌肖手里。


小朋友眼睛都看直了。


凌肖笑:“想玩儿?”


小朋友虽然羞涩,却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那总得有点儿表示吧。”凌肖屈起手指,搓搓他肉嘟嘟的脸颊:“再给你个机会,该叫我什么?”


小朋友对上凌肖鼓励的目光,绷着嘴,脸颊都憋红了,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爹爹?”


凌肖愣住了,屋里的侍从都低着头竭力忍笑,Adam眼泪在眼眶里欲掉不掉,你在一旁幸灾乐祸,在心里连连感叹这儿子“不要也罢”。


凌肖喉结滚了两下,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是小叔叔。”






9.

大小孩和小小孩的友谊很容易建立,小朋友的思维天马行空,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凌肖总能接得游刃有余,还能给他再补讲许多传闻逸事。


小朋友捂着嘴巴,圆圆的眼睛里闪着不加遮掩的崇拜,凌肖坐在他身边,撑着头噙笑,阳光落在他眉目之间,愈发沉静而温柔。





小朋友围着凌肖玩疯了,午膳后才洗完澡,由人哄着睡了午觉。


凌肖沐浴更衣罢,拎着篮子走过来的时候,周身还带着清爽的皂角香气。


你躺在浓荫下,读书读得入神,凌肖没打扰你,兀自挨着你的摇椅盘腿坐下,低头去剥和小朋友一起摘的莲蓬。


初夏的阳光热烈而温柔,微风摇动枝叶,一点碎光斑便在他长睫上跳,似乎天地间全部幸运都即将盈满他双眼。


你拿书本遮住半张脸,喊他:“嗳,凌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没抬头:“说来听听。”


你笑:“方才在读词,有一阙很有闲趣。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


“溪头卧剥莲蓬。”你眨眼:“你莫非就是传闻中那无赖小儿?”


“取笑我?那你也不能做白发老媪,你是无赖小儿的媳妇。”他哼笑道:“也是小无赖。”


他将新剥的莲子擦擦干净,塞进你嘴里:“堵住你这张利嘴。”


你含糊的嚼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想起自己剥莲子了?”


“小孩儿缠着我教他剥莲子,我许久没剥过了,先熟练熟练,省得他醒来又大呼小叫。”


你感叹:“好认真哦。”


你把书抽走,起身同他一起剥莲子,起了话头:“你知道今日午膳后,小朋友盯着我的肚子,悄悄同我说什么吗?”


“嗯?”


你学着小朋友的语气,歪一歪脑袋:“小叔叔是它的爹爹吗?唉……要是小叔叔是我的爹爹就好了……”


凌肖笑出声:“小心Adam揍他。”


你也跟着抿嘴笑,目光认真:“凌肖,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爹爹的。”






10.

凌肖剥莲子的手一顿,指甲在莲蓬上划出一个印,他把两颗莲子丢进篮子里。


“他今儿也跟我说了悄悄话,说他最近学了个词,叫‘通家之好’,还说,如果你肚子里是个女儿,能不能许他做媳妇。”


你一脸兴奋:“你怎么说的?”


他“嘁”一声:“我说,贤侄,小叔叔教你一个新词。”


“啊?”


“叫——春秋大梦。”


你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伸出手指点点他心口:“你怎么这么损呀?”


片刻又若有所思:“嗳,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呢,我有时觉得男孩好,有时觉得女孩好……”


你咕哝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要不然我们多生几个好了。”


他摇头:“太辛苦了,一个就好……只要是它,就很好。”


你小小的倔脾气又上来了:“那我们怎么大儿锄豆,中儿织笼。小儿剥莲蓬呢?”


“谁说不行?你剥莲蓬,我也剥莲蓬……至于它,”他点点你的肚子,狡黠道:“年轻力壮的,就安排到田里锄豆去吧。”


“喂!!”




11.

凌肖放下莲蓬,掐一把你气鼓鼓的脸颊,指尖泛着新荷的清香。


“若我老了,才不在村头做田舍翁。到时候,我要去西域尝遍美酒,在南洋遍寻奇珍,出东海去瞧瞧到底有没有仙境……你和它,要不要来?”




12.

你抓起凌肖的手腕,结结实实的与他击了个掌。


“一言为定!”





END.






更新一点点想说的话:


一开始写《新芽》只是为了能给孕期车一个更加完整立体的售后,真正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虽然是架空古风,但人物的性格仍旧使用了游戏里小凌的原生家庭背景,所以写起来万般纠结在心头,就有了这篇《老公当爹前的99次纠结》(笑)


写这篇文的时候,情感变化的重心放在了凌肖身上而非“我”,这对我来说是一次挑战,要体会凌肖的情绪起伏,要揣摩凌肖的心理变化——


他得知自己意外当了父亲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他会怎么看待这个孩子?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他要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需不需要的外力的推动?


所以就有了这篇《新芽》,关于凌肖,我的看法与理解还有很多,大部分都将它们融进文中了,此处就不再赘述。


但我想说的是,如果要想象凌肖的成长、婚姻、生育、那么在我这里,爱与和解是永恒的议题。


说回父亲这一角色,源于童年经历,凌肖也许知道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父亲”是什么样的,但这个形象在他心里只是扁平化的模板,因为他从未在自己的父亲身上体会过这种纯粹的、被爱的、被关怀的感觉。


但有一点我一直这么认为,凌肖可能不会成为模板化的好父亲,但他一定会是一位好父亲。一旦他主动接受了它,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失去过爱的人才深知爱是多么可贵与重要。


所以他会成长的,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还需要一些过程。


他可是凌肖唉!有什么能难倒他?你说是吧。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谪凡



爱篮球的分叉眉

数九 11.

数九 11.

当和时光一起站在菜市场的时候,俞亮才发觉这个事情发展的走向是他没预料到的。
不要误会,他们没想买菜做饭,也没参加什么奇奇怪怪的综艺,他们来菜市场那纯粹就是……反正俞亮的定位——大概就是担当一个钱包的作用。
天知道时光用父母给的生活费干了什么,天知道他为什么五块钱都拿不出来。
本来故事的发展应该是悲伤和治愈的校园青春风,现在已经变成了家长里短菜市场的市井风,而且这个转折俞亮直到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掏钱的那一刻也没想明白。
*
“你又惹老师生气了?”方绪推门进来,看见俞亮正盘腿坐在地上,摆弄着一副快要完成的拼图。
“师兄。”俞亮喊他。
“嗯。”方绪应了,问,“为什么呢?”
“提不起劲。”俞亮...

数九 11.

当和时光一起站在菜市场的时候,俞亮才发觉这个事情发展的走向是他没预料到的。
不要误会,他们没想买菜做饭,也没参加什么奇奇怪怪的综艺,他们来菜市场那纯粹就是……反正俞亮的定位——大概就是担当一个钱包的作用。
天知道时光用父母给的生活费干了什么,天知道他为什么五块钱都拿不出来。
本来故事的发展应该是悲伤和治愈的校园青春风,现在已经变成了家长里短菜市场的市井风,而且这个转折俞亮直到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掏钱的那一刻也没想明白。
*
“你又惹老师生气了?”方绪推门进来,看见俞亮正盘腿坐在地上,摆弄着一副快要完成的拼图。
“师兄。”俞亮喊他。
“嗯。”方绪应了,问,“为什么呢?”
“提不起劲。”俞亮将手上的一块拼图与主图拼接上,拖着下巴看着方绪,“我以前一天不下棋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现在三天都没下棋了,好像也没什么。”
“你遇到瓶颈了?”方绪问。
“提不起劲也算瓶颈吗?”俞亮反问道,等了一会儿,见方绪没有回答,又说道,“我并非觉得自己下不出好棋……只是,我一连输了好多盘了,再输下去……自信心就要崩溃了。”
方绪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后,拉着他的胳膊道:“起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俞亮挣扎了一下,自己站起来:“去哪儿?”
才说完又被拉住了胳膊,这次他跟着方绪一路来到了车旁,接着方绪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后座。
看窗外路旁的树木一棵棵掠过,俞亮笔直地坐着看了好一会儿。要去的地方路途不短,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现在月亮更是已经冒出来了,外面的灯光闪烁,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师兄。”一路上两人静默不语,喜欢热闹的方绪不说话,倒是一向安静的俞亮耐不住了,“我们去哪儿?”
“去看你天天嚷嚷着要跟他下棋的人。”方绪笑了一声,“他现在可比你朝气蓬勃多了。”
俞亮愣了一会儿,眨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时光?!”
眼看俞亮明显高兴起来,方绪一边笑一边想:一物还得一物降。
*
俞亮和方绪到达道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根据方绪托在道场工作的朋友打探的消息,时光这时一般都在教室里打谱,等到十点熄灯前十五分钟他才会离开教室。
现在是九点,时光一定还在教室里。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方绪嘱咐道,“进去右转就是教室,哪个教室亮着灯,时光就在哪个教室。”
俞亮走进大门,向右转,一直走到尽头,亮的都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他走过哪儿,哪儿就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间教室还有灯光。
俞亮叹了口气,折返往回走,经过中间的一间教室时,突然听见讲台后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几束乱晃的灯光照出来。
俞亮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也差点叫出声来。
他定了定神,仔细一看,有几个人影聚集在讲台后面,灯光乱扫着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别叫!别叫!”一个人比划着要去捂另一个的嘴,被另一个一把打掉,“谁要你吓我,我刚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时光的声音,俞亮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走到教室门口,因使用频繁,扭动门把手的时候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里面的声音一下就没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俞亮摸到教室墙上的灯光开关,“啪”,清脆地一按。
几人等了几秒,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说:“不会是老师吧,九点之后教室大灯断电他们知道的吧。”
“肯定知道,我们留夜都开的桌子上的小灯。”另一个声音接话道。
“那现在是谁啊?最近也没来新生啊!”这是时光的声音。
“不会是……啊!你掐我干嘛!”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声音。
“不会说话别说话!”时光掐着他没松手,“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喂你俩别……”
“咳咳。”第二个人刚要说话,俞亮突然清了清嗓子,顿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时光。”俞亮无奈地喊他,“我是俞亮,不是鬼。”
“俞亮?”时光站起来,举起手电筒,刚照到俞亮的胸口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了下去,又蹲回了原地。
“怎么人说啥你信啥呢?”那人说,“哥们儿已经深刻了解了你和俞亮的爱恨情仇,但是俞亮人一大好天才少年,追你下棋追到这儿,不至于吧?”
“那也说不定他就真来……”时光挣扎着想站起来,再次举起手电筒想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那人再次把时光的手电筒压下,声音里荡漾着不正经,“你这小圆脸,是赛西施还是赛貂蝉啊,能把人迷得大晚上来找你叙旧?”
“他来找我叙什么旧,八成来找我下棋的。”时光扫掉按着手电筒的手,壮着胆子站起来,第三次举起手电筒,“是人是鬼都让我看看。”
这次手电筒举到一半的时候,被已经走到跟前的俞亮顺手拿走了。俞亮把手电筒放在讲台上,光线照亮了讲台后的一小片地方,足以让时光还有蹲着的两人看清他是谁。
“俞亮?!”洪河跳起来撞到讲台边上,捂着头面部表情扭曲地看着俞亮,“你还真追时光追这儿来了啊?”
洪河话太直白,又含着不明意义的双重含义,俞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向蹲着的另一个人。
“你好,我是沈一朗。我们之前在集训见过,时光也在。”沈一朗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我有印象,你好。”俞亮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认出他了。
“哎别打招呼了!”时光抓起讲台上的手电筒,把俞亮也拉进了讲台底下。
俞亮被拉得一趔趄,差点摔他身上。
“好了,行动有变。”时光语速极快地说道,还举起了四根手指,“本来是三人行动,现在多了一个人,改为四人行动。”
“你还真要去啊?还拉上俞亮?”沈一朗看了眼一脸懵的俞亮,问道。
“当然要去,不然我们合计了这么半天是为什么。”洪河说。
“那现在不是多了一个人。”沈一朗说。
“机灵点就行了。”洪河丝毫不以为意,转头对俞亮说道,“你不会拖时光后腿吧?”
俞亮不知所以地看了看时光,又看了看他俩,最后摇了摇头。
“那就成。”洪河拍了拍时光,“时光,你跟他说下我们的计划。”
“就是……”
在时光颠三倒四的计划描述里,俞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弄清楚,他们是要去厕所抓鬼。
准确地说,是抓人,毕竟唯物主义社会哪里会有鬼。
牛鬼蛇神不可信,相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最近每到夜里,男厕所隔间的最后一间,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具体地说,像是尖锐物体抓挠门板的声音。
时光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吓得不轻,后来每次去厕所都要把洪河或者沈一朗喊上一起去。
俞亮听到这里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皱了皱,黑暗里不动声色把时光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时光以为他害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俞亮的眉头便立刻舒展开来。
*
几人终于合计好了,以时光为首,俞亮第二,沈一朗和洪河殿后的队形向男厕所出发。
到了厕所门口,四人关掉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朝厕所里面走去。他们贴着墙壁,顺利地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在门口站定。
时光紧紧抓着俞亮的手臂,头靠在俞亮的胸前,不时用余光瞟一眼隔间门。
不知等了多久,黑暗里度秒如年,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隔间门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时光吓得大叫,他拉着俞亮坚持了两秒,最后还是抵不过惊吓,拽着俞亮的袖子就往外冲。
沈一朗被洪河推着往前跑,后面紧跟着时光,俞亮今天穿的衣服袖子的手肘一圈是暗扣设计,时光抓着一跑只听啪啪几声暗扣被拽开的声音,人就没影了。
所以现在,只剩被拽掉半只袖子的俞亮还站在原地。
俞亮低下头,正好厕所的声控灯刚才被时光他们大叫给叫亮了,能看见隔间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条腿。
「是人的腿。」俞亮在心里默念。
再抬头,看见的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脸。
「还是时光的圆脸更好看。」俞亮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转身准备出去。
“喂!”对方叫住了他,“你是俞亮?”
俞亮转过身,礼貌性地回答:“是。”
“你怎么在这儿?”对方吃惊地看着他。
俞亮看了一眼四周,回答道:“上厕所。”
“……”对方一时语塞。
俞亮见他没再问问题,转身便走了。刚走到门口,那人又朝他说道:“我叫岳智!你记住这个名字!今年等我定上段,我一定要赢你!”
俞亮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往外走了,留下岳智一个人在里面跺脚。
*
时光三人没跑多远,俞亮在楼梯拐角处找到了他们。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楼梯间讨论得火热。
“我跟你说!太邪乎了真的!我长这么大没遇到这么邪乎的事!”洪河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喘气,“太恐怖了,门板在尖叫!”
“怎么这么吓人,我今天第一次遇到。”沈一朗脸色还是白的。
时光扶着楼梯扶手大口喘着气,“可是这么着不是个事啊!我们以后晚上还上不上厕所了!”
三人静默了。
俞亮刚准备说话,洪河突然伸出一只食指举起来,“我想到了!我们需要一只公鸡!”
“公鸡?”时光懵圈地看着他。
俞亮和沈一朗也很懵,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当然,公鸡能驱邪,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洪河做出一个拎起公鸡的姿势,手在脖子上一划,“我们买只公鸡,然后这么一咔嚓,把xue往隔间门口一放,那肯定……呜呜呜。”
时光捂住他的嘴,试图劝他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无奈洪河仍坚持自己的意见,丝毫不肯让步。
“我知道了,知道了!”时光阻止不成,只能大声把洪河的声音压下去,“我去买我明天就去买!”
“你真能去买?”洪河将信将疑。
“能!我一定能!”时光看了一眼沈一朗,又看了一眼俞亮,把俞亮一把拉过来跟自己肩并肩站着,“我拉上俞亮一起,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俞亮吗?”
洪河刚要说话,被沈一朗拽了一把,“信得过,我俩都信得过。”
就这样,事情的走向变成了“他和时光明天要一起去菜市场买公鸡”。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
俞亮给还等在外面的方绪发了短信,说自己今天留宿时光这里,明天陪他去买东西。得到了一个方绪回的意义不明的笑脸,再加一个OK的表情。
俞亮洗过澡躺在时光的床上,半新不旧的床单上印着巨大的猫和老鼠,一看就是时光喜欢的风格。
「有点粗糙。」俞亮摸着床单的手感,想。
过一会儿,身边靠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是时光洗好躺过来了。
其实在睡前就俞亮作为一个Alpha到底睡哪里,宿舍三人也经历了一系列的抉择,最后还是俞亮举手表态:“我跟时光睡吧,我俩也不是没睡过,我跟他隔开点,没关系的。”
“哦。”洪河暧昧不清地看了时光一眼,就连沈一朗也一脸高深莫测。
时光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然而红透的脸颊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这一晚上睡得很安稳,如果时光不使劲往他怀里钻就更好了。有香软的Omega抱是一回事,被挤着睡了一晚上没法翻身又是另一回事了。
俞亮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活动筋骨,他半个背都好痛,手臂抬起来酸得仿佛迎风跑了一万米。
时光丝毫不受影响,起来后活蹦乱跳仿若寻常。
“出发!”
两人来了菜市场,兜兜转转问了一路才找到卖家禽的地方,时光转了整整两圈,也没决定好买哪一只。
本来今天棋院也放假,俞亮便顺着他绕着菜场逛第三圈。
第三圈的时候,时光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摊位。那摊位上全是毛绒绒的小鸡小鸭,一只只地,装在大澡盆里,下面放了排列整齐的稻草,撒了一些饲料在其中,叽叽喳喳地叫着,甚至可爱。
时光两眼放光地扑过去,蹲下摸了摸小鸡,连喊两遍俞亮的名字:“俞亮,俞亮!”
“嗯。”俞亮答应他。
“我们买这个吧!”时光眼睛闪闪发亮地抬起头看着他。
“呃……”俞亮被他看得心里一跳,“但是不是要买大公鸡?”
“那我们买只公的不就行了。”时光这只摸摸那只摸摸,最后选中了一只,抓起来捧在手上,“就它啦!”
“你确定他是公的吗?”俞亮疑惑地左右看着小黄鸡。
“肯定是!”时光拍拍胸口,“相信我的眼光,没错的!”
俞亮看着时光笑眯眯的眼睛,也跟着笑了笑,“行,那就买这只吧。”
“好嘞。”时光把小鸡捧起来,老板娘还好心地给了他一个盒子。都弄好了,最后付钱的时候,时光在兜里摸了一圈,最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俞亮。
“你没带钱?”俞亮抬起手又放下,忍住了在大庭广众下捏他圆鼓鼓的腮帮子的想法,跟他对视很快败下阵来,“好吧,我来付。”
付了钱真正拿到小鸡的时光开心得手舞足蹈,一路上把小鸡举到俞亮面前,献宝似的叫他看不下十次。
俞亮无奈地跟在他后面提醒他看路,还要每次都微笑地告诉他:“小鸡很可爱,你眼光最好。”
当然最后时光把小鸡带回宿舍,鸡飞狗跳的时候俞亮是站在门外没进去的。
这么具有青春活力的宿舍事件,他还是别掺和了。
*
第二日下午来接俞亮的方绪,看俞亮一副如释重负,重新恢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觉得时光对于俞亮,已经不是一物降一物能简单描述的了。
如果说,之前的俞亮是一只被困难淋湿的小猫;那现在的俞亮,就是一只被点燃了斗志的小豹子。
方绪看着时光和朋友们已经走远的背影,脑中突然飘过一个词。
嘿,这不就是一管“俞亮专用”的「起·爆·剂」吗。
 
TBC

引了个凤

【忘羡】蓝曦臣有个秘密

蓝曦臣一直有个秘密。

他能看到他家弟弟的内心。

 

1.

在蓝曦臣的眼里,蓝忘机的肩膀上总是坐着一只小小的缩小版的蓝湛。

然而这只缩小版的蓝湛似乎只有蓝曦臣一个人能看见,连蓝忘机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只小蓝湛团子长得大头小身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肥嘟嘟软糯糯,可爱极了。

尤其小团子还和蓝湛本人的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看过去俨然是一大一小两张相同的小俊脸,相同的面无表情。

嗷——好萌呀!蓝家大少的哥哥魂觉醒了。

 

蓝曦臣暗自在心里给这只缩小版蓝忘机起了个名,叫蓝小湛。

 

 

2.

但蓝小湛和蓝湛其实不同,它总会做出一些...

蓝曦臣一直有个秘密。

他能看到他家弟弟的内心。

 

1.

在蓝曦臣的眼里,蓝忘机的肩膀上总是坐着一只小小的缩小版的蓝湛。

然而这只缩小版的蓝湛似乎只有蓝曦臣一个人能看见,连蓝忘机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只小蓝湛团子长得大头小身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肥嘟嘟软糯糯,可爱极了。

尤其小团子还和蓝湛本人的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看过去俨然是一大一小两张相同的小俊脸,相同的面无表情。

嗷——好萌呀!蓝家大少的哥哥魂觉醒了。

 

蓝曦臣暗自在心里给这只缩小版蓝忘机起了个名,叫蓝小湛。

 

 

2.

但蓝小湛和蓝湛其实不同,它总会做出一些蓝忘机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在小的时候,蓝启仁给他们细讲蓝家的三千条家规,蓝曦臣就眼睁睁看着他家弟弟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而蓝小湛却默默坐在蓝忘机脑袋上,哈欠一个接一个。

蓝曦臣心里暗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能不能听懂都不一定。

等蓝启仁讲完了放他们离开时,蓝曦臣走出院门,问五岁的蓝忘机:“是不是有点无聊?”

乖孩子蓝忘机顿了一下,才说:“没有。”

然而他脑袋顶上的蓝小湛正板着一张脸,狂点头。

蓝曦臣:“…………”

 

 

3.

蓝曦臣渐渐发现,自家弟弟其实是个心理活动挺丰富的孩子。

虽然蓝忘机本人总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是只有蓝曦臣能看见的那只蓝小湛,还是……挺活泼的。

——比如。

离云深不知处很近的一个山头上有不少兔子,很多蓝家的小弟子都喜欢对这群小白团子摸摸抱抱,可蓝忘机从小就不做这种事。就算兔子都扒到他腿上了,他也只是冷静地看着。

蓝曦臣:“……忘机,你要不要抱抱它们?”

蓝忘机严肃地摇了摇头。

蓝曦臣:“……”为什么不抱,你肩头那只蓝小湛都已经跑到兔子堆里打了好几个滚儿了啊!

蓝曦臣耐心地劝说:“你抱抱它们吧,你看它们这么喜欢你,都快学会爬树了。”

蓝忘机这才慢慢弯腰,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只放进怀里。蓝小湛大概是高兴了,心满意足地坐回蓝忘机肩上。

蓝曦臣看着自家弟弟一下下轻轻地摸着兔子,眼里明明是很温柔的目光,偏偏却要板着脸。他忍不住笑了。

 

 

4.

后来,云梦江氏的魏无羡来姑苏求学了。

蓝曦臣是第一个发现自家弟弟有些不对的人。

 

那日彩衣镇水鬼作祟,蓝曦臣带的人手不足,就回云深不知处找蓝忘机帮忙,结果要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江家的大弟子和少主。

魏无羡远远就朝他们这边喊道:“蓝湛!”

蓝曦臣知道那是蓝忘机的同窗,便也转头去看自家弟弟的回应。

可蓝忘机似是很厌恶这位魏公子,皱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这真是奇了,他弟弟一向是规规矩矩待人有礼,几乎从没对谁表现出过这么严重的嫌弃。蓝曦臣心里一好奇,又向他肩膀上的蓝小湛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蓝小湛目不转睛地盯着魏无羡,双手捧着小圆脸,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目光里的感情那是……十分之复杂。

蓝曦臣内心:……???

这时魏无羡一行人也已经走近了,简单介绍后,魏无羡笑嘻嘻地说:“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蓝曦臣这才如此这般地把事情对他们说了一遍。

魏无羡:“捉水鬼我会呀!泽芜君捎上我们成不成?”

蓝曦臣眼睁睁看见蓝小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蓝忘机本人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说道:“不合规矩。”可他虽如此说,肩膀上的蓝小湛盯着魏无羡的眼神却越发期待起来。

蓝曦臣……蓝曦臣只能笑而不语。

魏无羡却像是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又嬉皮笑脸地争了两句,连江澄也开始帮着他说话,蓝曦臣这才当机立断道:“也好,那多谢了。准备一下一同出发吧。”

等他们走了之后,蓝忘机皱着眉问蓝曦臣:“兄长为何要带上他们?”

——因为蓝小湛都已经高兴地摇晃脑袋了呀。这么你情我愿的事为什么不答应?……

 

云梦多水,有经验老道的江家弟子相助,果然力半功倍。

魏无羡发现蓝忘机船底有水鬼后,众人一片人仰马翻。混乱之间,蓝曦臣还是中途听见魏无羡似乎是对蓝忘机说了一句:“昨晚是我不对,我错啦。”

嗯嗯?蓝曦臣回想起前一天晚上,他的确是看见自家弟弟一脸愤然地冲向蓝启仁的书房,肩上的蓝小湛脸都红透了,双手捂在脸上羞得不行的样子。当时他还想这是怎么了,现在看来难道是和这位魏公子有关?

蓝小湛为什么会脸红?难道……

蓝曦臣不由自主地默默想象了一些非常触目惊心的画面,又默默地从脑海里抹去。

 

最后确定湖中水怪并非寻常水鬼,而是水行渊,一行人只得乘舟又回到镇上。

蓝曦臣一路上都在默默地想昨晚自家弟弟到底是和云梦的魏公子做了些什么,没注意到蓝忘机什么时候和自己站到一艘船上来了。

这时,对面划来一艘载满了金黄枇杷的货船。蓝曦臣的余光隐约瞥到蓝忘机肩上的蓝小湛非常蠢蠢欲动,便看了过去。

它眨着大眼睛看了看那一船枇杷,又回过头,眼巴巴地盯着江澄公子手里已经咬了一口的枇杷,肥嘟嘟的小脸上一半伤心一半不舍,一双大眼睛里几乎写满了两个大字:想吃。

弟弟居然喜欢吃枇杷?之前怎么没发现?蓝曦臣心里有些不解,便问道:“你想吃枇杷,要买一筐回去吗?”

蓝忘机:“……”

蓝忘机:“不想!”

遂拂袖而去。

 

蓝曦臣心里真的好纳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为什么不买?

 

 

5.

再然后,便出了事。

一夜之间,云深不知处被烧,蓝家家主重伤,蓝忘机被打断一条腿,而他蓝曦臣则背负着拯救蓝氏藏书阁的重任隐名埋姓潜逃离开。

 

等他再次见到弟弟的时候,射日之征已经开始了。那时正听闻云梦江氏的大弟子失踪了,蓝湛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蓝曦臣却能看见蓝小湛总是皱着眉坐在蓝湛肩上,动不动就满眼担忧地发着呆。

后来,听说魏公子没死,回来了,可弟弟也没见有多开心。

他本人虽脸上总是那么一副表情,蓝小湛却表现的低落极了,抱着小短腿靠着蓝忘机的脖子,没精打采的样子。

再后来,射日之征大获全胜。蓝曦臣也终于见到了魏无羡。那人一身黑衣立于修罗场中,彻夜横笛,笛音如飞鸟振翅冲破云层,万千鬼兵为他所控,所向披靡。

可魏无羡本人却变得和过去不太相同了。虽然他还是那般说笑打闹,但看上去却显得脸色苍白,眼角带煞,连以往没心没肺的笑容都显得有些阴冷。

 

蓝曦臣似乎有些能明白,为何自家弟弟心里那般失落难过了。

 

 

6.

魏无羡死了。

 

蓝曦臣把这个消息告诉刚出禁闭的蓝忘机时,几乎不敢看自家弟弟的表情,更不敢去看他肩上的那只蓝小湛。

那是无法描述的神色,不敢置信,万念俱焚,心如死灰,都不足以形容。他从没想过能在弟弟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从那之后,蓝忘机再未笑过。

他肩头的蓝小湛也是。

 

蓝曦臣为弟弟能高兴一点简直操碎了心。

别人是看不出含光君有哪里不开心,可蓝曦臣就是知道,蓝忘机不开心。魏无羡死了之后,他就没开心过。

上次金麟台有一个清谈会,他们遇见了江澄,蓝曦臣还眼睁睁地看着蓝小湛气呼呼的把自己的小抹额拽到了眼睛上遮住,又扭了个身子屁股朝人,整个小团子都散发着“我不想见到江晚吟”的气息。

但蓝忘机表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地和江宗主互相点头致意。只不过本来就板着的脸,板得比之前更严肃了些。

蓝曦臣心里叹了口气,当然知道自家弟弟心里在膈应些什么。

 

蓝忘机不开心,蓝曦臣也难免忧心忡忡,满腔担忧无处抒发,只能向至交好友外加义弟的金光瑶吐一吐苦水。

于是蓝曦臣忧心忡忡,又带着金光瑶也跟着他愁眉苦脸起来:“二哥,你也别太担心了,忘机会走出来的。你这么一直念念叨叨,都有些像我小时候身边的那些老妈子了。”

蓝曦臣:“…………”

蓝曦臣哭笑不得:“是啊,我这个哥哥当得可真辛苦。”

金光瑶目光温柔,笑着道:“二哥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放心,你可是修仙界第一美男子,比老妈子要俊多了。”

 

 

7.

白驹过隙,十三年弹指而过。

 

那一日,蓝曦臣正要起身去参加金麟台的清谈会,却碰上了自家弟弟夜猎归来。

他站在门口,看着蓝忘机一行人站在院内,不由怔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看到本应坐在弟弟肩头的那只蓝小湛背上居然出现了两只翅膀,正在欢快地绕着蓝忘机的脑袋一圈圈地飞!

蓝小湛正在欢快地绕着蓝忘机的脑袋一圈圈地飞!

蓝小湛!高兴得都飞起来了!

飞飞飞飞起来了…………

弟弟这是开心到了什么程度啊!要上天啊!

蓝曦臣惊呆了:“……”难道这是终于能移情别恋了的节奏吗,天哪我的弟弟终于要盼出头了!

蓝家大哥内心悄咪咪地热泪盈眶了,可脸上却立刻摆出完美的微笑,走出去迎上他们一行人。

 

 

8.

后来。

 

哦。

原来没移情别恋。

那只还是魏婴。

 

 

9.

再后来,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到一起,整个修仙界皆是大惊,可蓝曦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自从他知道魏无羡被献舍重生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家弟弟这回再也不会放手了。

……虽然,他们诉衷肠的方式比较惊天动地。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蓝小湛简直黏在了魏婴身上。

吃饭时,读书时,弹琴时……反正只要两人在一起,蓝小湛就时时刻刻都要贴着魏无羡。

蓝曦臣想起先前他们俩还没在一起的时候,蓝忘机连在禁书室找个乐谱,心里那只蓝小湛都要站在魏无羡的肩膀上,张开短短的小胳膊扒着魏无羡的脸颊,还嘟着小嘴要亲。

真是没羞没臊的幸福日子啊。

蓝曦臣:……没眼看了,我什么也不想说[手动再见]。

 

蓝曦臣真的好心塞。

以前他心塞,还有人能跟他聊聊天,开解他一下。现在……

蓝曦臣不由悲从中来,悲愤地闭关去了。

 

 

10.

插播一条消息。

 

有蓝启仁日记乱入。

 

【老夫这一生,最骄傲的便是门下有两个十分出众的学生。他们的品行修为、相貌气质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小徒弟十三年前,为了当年的修仙界大boss闭关了三年,现在跟着那个大boss跑了。

而大徒弟,现在正为了今年的修仙界大boss闭关。

 

难不成我姑苏蓝氏真是神T在世?

 

……吾真乃日狗也。】

 

 

END.

 

1.本来只想写个傻白甜,结果万万没想到,该虐的地方还是没避过去【。

2.还有个设定没来得及写进去,是蓝忘机一喝酒,那只能表现他内心的蓝小湛就会消失。然后蓝二哥哥自己的行为就会……都懂。

 

 

咿呀呀

【再世权臣】白露为霜

前文见合集

  

《蒹葭苍苍》番外

  

  

1.

苏晏,苏清河。

  

这个名字我很熟悉,从我十二岁起就总听家父提起。那时候先帝还在,家父回来总是在书房对着公文抱怨。他说苏晏投机取巧,不问正道,攀龙附凤,好爽心机,反正难听的话都能用在他身上。还说太子也被他这等小人迷惑,有样学样,残暴狡诈,跟着他迟早要被带坏。

  

可是景隆帝并非昏君,太子也并非真的残暴无德,我那时总是在想,这样不堪的一个人,又是如何能得到两代君王的青睐的?

  

后来新帝登基,年号定为清和,几乎要坐实了他和苏晏的私情。父亲的几个好友来家中聚会,酒后提起这事,言语中尽是嫌弃。

  

不休私德,持...

前文见合集

  

《蒹葭苍苍》番外

  

  

1.

苏晏,苏清河。

  

这个名字我很熟悉,从我十二岁起就总听家父提起。那时候先帝还在,家父回来总是在书房对着公文抱怨。他说苏晏投机取巧,不问正道,攀龙附凤,好爽心机,反正难听的话都能用在他身上。还说太子也被他这等小人迷惑,有样学样,残暴狡诈,跟着他迟早要被带坏。

  

可是景隆帝并非昏君,太子也并非真的残暴无德,我那时总是在想,这样不堪的一个人,又是如何能得到两代君王的青睐的?

  

后来新帝登基,年号定为清和,几乎要坐实了他和苏晏的私情。父亲的几个好友来家中聚会,酒后提起这事,言语中尽是嫌弃。

  

不休私德,持心不正,他们不敢骂皇帝,就都骂到了苏晏头上。但是说实话,苏晏这个阁老,做的还是可以的,他不顾朝臣反对,一力推举豫王建立靖北军,随清河帝御驾亲征,一力促成与北漠通商,挽大铭于水火之中。

  

他总是兵出奇招,却总能击敌七寸;兵行险招,却又能险象求生。

  

后来有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的模样。

  

那是宁王叛乱,苏晏纵马直达奉天殿,一袭红衣飘在空中,两只明眸里是藏不住的肆意和坚定,他就这样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就那一眼,我仿佛看见了天神一般。

  

他怎么……

  

这么好看……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桃花入眼留三分春色,风流浸骨余七分风情。

  

当真是……人间绝色……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的心里就深深扎根了一颗种子,午夜梦回时,总能看见当年那个绯衣乌帽,打马而过的身影。阳光散在他精瘦的身上,一点散落的发丝软塌塌地趴在那白得发光的后颈上,晃得梦中的我心里痒痒的。

  

  

2.

每日上朝的时候,在皇帝来之前朝臣们总要聊上一阵,父亲之前总让我在上朝前去他那边旁听,听听三品以上官员的见解,要比我在一堆六品官中所听所见更有深度。我之前很不愿意过去那边,一方面是不想听父辈的老阁臣们成套的大道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过多依附于父亲,毕竟当时年少,总还想着要靠自己挣得一番天地。

  

但是后来我发觉,苏阁老也在那边……

  

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对苏晏的情感后,我的眼睛总是不受控制的留在那人身上。上朝时;下朝时;路过苏府大门时也会忍不住放慢脚步向里面张望;甚至在街上看到苏阁老的背影,我都会忍不住跟上去。

  

自那以后,我每天上朝前都会跟在父亲身后。

  

父亲和苏阁老不大说话,偶尔涉及到政事上的交接,也只是很官方地打招呼,点到即止,因此我盼了很久也没盼到和苏阁老说上话的机会。

  

但是我可以听。

  

苏阁老和他的同党总是在我身后聊天,他那一派的人都要年轻许多,也活泼许多,聊起话来也是很有意思,我每次都默默听着,听着苏阁老在我身后侃侃而谈,有时候会聊政事,有时候会聊官员调动,有时候会聊京城哪里又开了新的酒楼,哪家又上了新的菜品。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他的许多见解都很独到,他推荐的酒楼也真的很好吃。

  

每次听到他提起新的酒楼,我都会一连好多天都去吃饭,仿佛吃到相同的菜品,就能想象到苏阁老正坐在我对面,一边满足地用筷子夹着食物,一边用他清明温柔的嗓音唤我:

  

“麓东。”

  

这一声“麓东”我终究还是听见了,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知道陛下要重修律法,从吏部刑部大理寺抽点二十人辅佐苏阁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去求父亲将我加到名单里,原因也很简单,我想和苏阁老多学学。

  

父亲当然同意了。

  

他们这些老臣都是这样的,一边嫌弃苏阁老年纪轻,与皇帝关系过密,一边懊恼自己家里出不来一个苏晏一样能力又强,又得圣上青睐的小辈。

  

和苏晏共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条理清晰,头脑灵活,脾气又好,对下属也很体贴。只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沈柒几乎五天能来三天,来了就要赶我们走,阴森森的一张面孔,多看一眼脊背都能凉三分。

  

对于他们锦衣卫这些鹰犬之流,我们文官向来是不喜欢的,但是我对沈柒敌意更甚,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沈柒一直以自己救过苏阁老为由,要挟苏阁老与他交好。

  

不,应该说是成为相好更妥当些。

  

那是修律法开始的前一年,我依旧守在苏阁老常提起的酒楼里吃午饭,期盼能等到苏阁老也来酒楼用膳,就让我远远看他一眼,我这一周的苦等都是值得的。其实我有等到过几次苏阁老,有时候是和他身边的那个江湖侍卫,有时候是和沈柒,有时候是和回京的豫王殿下,但是他们通常都是直接走向二楼的雅间,鲜少有在一楼坐下的时候。

  

毕竟是内阁首辅嘛,我也能理解,就是未免会有些遗憾。

  

可是就偏偏是那天,楼上的雅间满了,苏晏和沈柒就这样直直奔向了我身后的那桌,闻着那股熟悉的幽香一点点靠近的时候,我紧张地手心冒汗。

  

那天的午饭我几乎没有再吃过任何一口,竖起耳朵去听他们的谈话,生怕漏掉一个字,也就是那天,我对沈柒的恨意升到了极致。

  

他们刚开始聊的很日常,说今日早朝又吵架了,说苏府的哪个管事的要婚配了,说锦衣卫新办的案子,苏阁老家里养的白猫,直到我听见沈柒说:“娘子今晚和我回家可好?”

  

娘子?他在叫谁?沈柒结婚了?

  

我在他们身后听得手心冒汗,只听见后面的苏阁老道:“你小点声。在外面胡乱叫什么,这里人这么多。”

  

我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眼前忽的闪过阵阵白光,耳朵嗡嗡直响,良久才缓过劲来。

  

沈柒他口中的娘子……

  

居然是苏阁老?

  

他一个行事阴毒鹰犬之辈,凭什么!

  

苏阁老是那般的光风霁月,那般神圣不可染指的人,居然被这种小人言辞侮辱到如此境地?

  

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只听得沈柒继续说道:“清河好狠的心啊,只是一到入秋我这后背就隐隐作痛,还想让你来帮我看看呢。”

  

“啊?你怎么不早说?可请应虚先生瞧过了?怎么样?可有大碍?”

  

苏阁老的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关怀,又被沈柒三言两语就哄着答应了他许多无理的要求。

  

等两人吃完离开,我才如大梦初醒般瘫坐在椅子上。

  

苏阁老……他一定是被逼的……

  

沈柒救过苏阁老,后背整片是梳洗之刑留下的伤疤,这曾被传做一段佳话。但他居然拿此做要挟,逼迫苏阁老与他做契兄弟!

  

我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的,闭上眼睛连做梦都是沈柒和苏晏的身影,仿佛自己一直精心呵护的花被污泥染过,一时间心痛,惋惜,不甘和愤恨交织,让我寝食难安。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苏阁老是那般心软,可能被沈柒逼了几年也认命了,如今沈柒位居锦衣卫指挥使,我一个小小侍郎又能和他抗衡什么呢?我连和苏阁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我可以慢慢来,如今有了和阁老共事的机会,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奏本去叫苏阁老,听他指点,在很近的距离下欣赏他那如画的眉眼,听他悦耳的声音……

  

只为我一人而说的声音……

  

和他接触后我才发现,苏阁老私下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他会给我们带好吃的点心;会在我们疲惫的时候来问候;不谈政事聊天的时候一点没有首辅的架子;除非有人犯错,他也从未拿官职压过人。

  

苏阁老还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金子和银子为什么不一样重,海的那边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分四季,他总是能讲出很多我之前闻所未闻的奇闻轶事。每当他这样和我们谈天说地的时候,我的目光就像被勾住了一样,停在他身上挪也挪不开,他仿佛九天仙神,下凡只为了走这一遭。

  

时间长了,我慢慢觉出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我感觉,新君对苏阁老,似乎也有些不可靠人的心思……

  

虽然父亲一直说苏阁老魅君祸上,但我始终是不信的。

  

苏阁老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世间最至良至善的人,骨子里都透着干净,光是立在那里,便叫人如沐春风,怎么能是那种不堪的人。虽然清和帝确实曾宣言要立国号为“清河”,可当时最反对的难道不是苏阁老么,况且说句实话……

  

新君的心性,真的不如先帝……

  

苏阁老对先帝都能恪守君臣本分,更何况是对当今陛下?

  

可是如今我却不敢如此断言了……

  

陛下真的太明显了,他的心思从未藏过。阁老忙起来的时候总是忘记吃饭,陛下就会带着十几道菜品亲自来给阁老送饭,有时我们当值晚了,陛下一道御撵就将阁老接回宫中休息,自从阁老来了文渊阁之后,文渊阁的地龙都被重新翻新了一遍,连门口的雪都扫得更干净了些。

  

这般偏宠,就是唐太宗对长孙皇后,也不过如此。

  

  

3.

自从和苏阁老共事之后,我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看天看地看日月看风云都是他。母亲带人来给我裁新衣,我看着那绯红的布料,心里想的全是他绯衣乌帽的身影,我鬼使神差地订了和他一样的衣服,穿在身上的时候仿佛就能幻想自己已经是苏阁老入幕之宾。

  

我的这点心思从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用过的腰带,他的佩玉,他的发冠,他的镇纸,他的笔,我都想和他用一样的。

  

后来用相同的物品已经难解心里一团燥火,我像做贼一样每天偷一些阁老的手稿回家,在每个相思之苦难以排解的晚上在纸上偷偷描摹着阁老的眉眼。再后来趁着阁老出门,我看着那桌上一方青色的帕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将它偷偷揣进了兜里。

  

那天阁老带着一个砚台走进文渊阁,小心翼翼地将其摆在桌前,分外珍惜。我看那方端砚雕工精湛,研出的墨汁凝而不散,黑得发亮,不禁问起来。阁老似乎很开心,端起砚台和我们讲他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一方砚,讲这砚本是一对,是南宋的一位工匠制给他和妻子,以此来纪念二人比翼连枝的爱情。

  

阁老讲起自己喜欢的物件时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得意的笑意浅浅铺在他美如天工的眉眼里,像只小狐狸一样炫耀着心爱的物件。

  

他讲了什么我几乎都没听进去,独独听明白了那砚是爱意的象征。我看着自己腰间和他做成一对的玉佩,激动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如果我们所有的喜好,物件,衣物都已成双,是否我与阁老也能做一对尘世鸳鸯。

  

为了掩人耳目,我派小厮以五倍的价格去阁老说的店里买下了那方端砚,并嘱咐老板不要多说。我知道这样早晚要出事,可我控制不了自己,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每个不经意的微笑,都深深刻在我的眼里,在每个深夜里发酵成一团烈火,烧得我彻夜难眠。

  

沈柒真的太敏锐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心思的。我甚至怀疑,我家书房的那一把火,就是他指使人放的。

  

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烧尽了苏阁老留在我这里的所有手稿,引来了那个地狱罗刹沈柒。满京城除了皇帝,没有人不怕他,单是看他那双嗜血的眼睛,便觉浑身冰冷,我就这样看着他满脸嘲讽,毁掉了阁老所有的画像,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不配。

  

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进诏狱,我自认不是个纨绔子弟,从小家里三个长姐,父母待我如群星环月,只要我想要的,就没有他们给不了我的。诏狱在我这里不过是遥远而恐怖的概念,直到真的踏进那条窄小幽暗的地下楼梯,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鲜血,听见远处传来的哀嚎,我才明白这里为什么被叫做炼狱。

  

我更觉得沈柒不配了,他天天守在这种地方,就如阴司地狱的厉鬼一般,怎么能配的上我心里明月一般标志的苏阁老?

  

苏阁老还是来救我了。

  

我与阁老的交情其实不算深,但他还是来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他分内的分外的,凡是不在公理太平之内的,他都要尽一尽力。我一路看着他待在沈柒屋里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些生气,沈柒在后面拉了两把阁老的袖子,但都被阁老甩掉了。直到他们二人走到门口,沈柒才用力拉过已经在门外的苏阁老,他身子微微前倾,侧过头和阁老的面庞贴得很紧,一只手紧紧握住阁老的腰,苏阁老半支身子都已经在诏狱门外,我从侧面隔着门框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只能隐约瞧见阁老鹅黄的披风一阵翻腾,还有那隐隐传来,又被寒风打散的一句:

  

“七郎……”

  

清清浅浅的两个字,戳破了我的一切幻想,仿佛一巴掌狠狠抽在我的脸上,提醒我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提醒我这个狠辣阴毒的鹰犬之辈,是扎根在阁老心里的那个人。


4. 

如果说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文渊阁那场剖开心扉的坦白定然是其一。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因为看见苏阁老从皇帝寝宫中走出而满心愤恨,没有因为父亲在早朝时弹劾苏阁老而难过,没有因为看见苏阁老侍卫给他披衣时动作过分暧昧而心存不甘,没有在一切情绪发酵酝酿下不管不顾地将所有情绪宣泄出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徐府独子,还可以远远望着苏阁老,还可以有机会和他共事,听他悦耳的声音,看他如玉的面庞,与他共论天下大事,共治百姓民生。

  

可惜没有如果,靖北的风比京城冷冽许多,一路上皆是荒草沙砾,我坐在车内,不敢回忆父母失望的目光。

  

来到大同后,我才知道,豫王也是喜欢苏晏的,或者说,苏阁老和豫王也有些不明不白的情愫。

  

豫王喜欢苏晏人尽皆知,从先帝还在之时,他看苏晏的眼神就从未收敛过。可是豫王是什么人,浪荡风流,与他传过逸闻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况且苏阁老有段时间对他可谓是避之若浼,可见是看不惯他的,哪怕后来一力推举他重建靖北君,也不过是情势所迫,为国为家而已。

  

直到有一次驿呈送来一封苏阁老从京城来的书信,副官看到信的名字后叫住了要去军营的我,让我去给王爷送过去。

  

这本不是我的分内之事,我有些困惑,但还是照做了。

  

王爷看到来信很是高兴,当着我的面就打开了。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窥视上官的私人信件,但是那是苏阁老的信,虽远万里,仿佛还能嗅到苏阁老房中的一点清香。我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只瞄到开头四个字:

  

槿城安好

  

不是将军,不是王爷,是槿城……

  

王爷从没允许别人叫过他的名讳。当年豫王和苏阁老在京城传出来许多风流韵事,据说先帝还因此责罚了豫王,可如今看来他俩之间难道并不是豫王的一厢情愿?

  

这个风流好色的王爷?他又凭的什么?

  

我从没见过王爷这样的笑容,仿佛野兽回巢时卸下了满身戒备,蜷缩在爱人身旁时才会有的那种极致的安逸满足的姿态。

  

我突然觉得有点迷茫,走出王府书房的门时,差点还被拌了一跤。秋天已过,从漠北呼啸而来的的寒风刮在脸上,冷冽如刀割一般。

  

我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划过,抬手去碰,才知道是泪水。

  

后来靖北遇到了百年难遇的雪灾,有人趁机作乱谋反,苏阁老带着救灾的物资从京城出发赴大同协调一应事务。

  

苏阁老来的那一天,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早出了门,才发现王爷起的比我还要早。他挑挑拣拣选出了一件雪青嵌银的圆领袍,纹色艳丽,英气十足。

  

王爷用过早饭,在王府转了几圈,终究还是等不下去,拉出一匹快马翻身而上,只留下一句:“本王去迎一下你们苏监军。”

  

苏阁老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刚念完圣旨就被豫王拖着拉进府内,苏阁老还想先去军中看看,结果被王爷一把扣住肩膀,半提着人就推进了门。

  

“区区这点叛军怕什么,皇帝的正事明天再说,我们先谈谈本王和苏阁老的正事。”

  

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苏阁老却跟着他半推半就地走了进去。大门合上前我只听得这一句,我低下头暗自苦笑,哽咽着吞下满心酸涩,转身离开了王府。

  

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也一样。

  

北漠可汗和王爷的关系不错,有时候会来军营里坐坐,有一次我给将军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他,将军叫了我一声,只见客位上的那个漠北大汉立刻转头过来看我,上下打量的目光让我极其不舒服。

  

将军也没说什么,手中端着一碗茶,眼底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这样的氛围让我难受得浑身仿佛针扎一样,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就是徐麓东?”

  

半晌后,那个北漠大汉突然发问。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在外邦贼子面前我不能丢了大铭的脸面,梗着脖子答应了。

  

他又看了我两眼,随即转头看向豫王殿下,说道:“他不行。”

  

这个神不神鬼不鬼的外邦人!

  

我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但是左右不是好话,碍于大铭将士的脸面,只能硬着头皮不敢露怯地盯回去。

  

没想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王爷就让我先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行了你就能同意?”

  

我从主帐内走出来,鬼使神差得放慢了脚步,依稀能听到里面传来豫王殿下的声音。

  

“那是两回事。”那个北漠可汗回应道。

  

“我也觉得不足为惧,就是我那个大侄子太没度量,非要把人塞到我这里。”

  

话音落下,我突然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主帐的皮帘,胸口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个状若妖魔的漠北贼人,他凭什么也能得到苏阁老的青眼。难道是阁老在北漠失踪那段时间被这贼人拿到了什么把柄不成?

  

苏阁老那么干净纯粹的一个人,怎么身边尽是这些牛鬼蛇神之辈。

  

这么多居心叵测的人,怎么……

  

就不能多我一个……

  

我晃了晃脑袋,暗暗嘲笑自己痴心妄想,相隔千里之远,还哪有什么机会得见苏阁老尊颜。

  

时间一点点流逝,漠北的风吹了一季又一季,我看着塞外的草绿了又黄,看着王府的雪落下又消散。很多当年思而不得的事情忽然就想明白了。

  

我看到北漠和大铭的贸易逐渐繁荣,看着边关百姓的日子逐渐富庶,看着靖北军打赢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看着豫王治军之道,看着苏阁老一手操办的马政逐渐走向正轨,看着大铭国力逐渐昌盛,百姓越来越好。

  

我也听到了很多他们的故事,听说沈柒治理下的北镇抚司与之前的风貌大不相同,再无草芥人命之事;听说荆红追开宗立派成了江湖第一门派宗师;听说请和帝治下的朝堂不输先帝,清平之气蔚然成风,一切井然有序,大铭已然有盛世之风。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有资格站在苏阁老身边。我当年若是没有一意孤行说出那番话,如今是不是也有机会和他一起共享盛世。可这些也终究只能想一想,多年的思念之苦慢慢沉淀成我心里的一块结,堵在那里,疏不通,摘不掉。

  

  

5. 

后来我父亲病重,我上书请愿回京侍父疾。年迈的父亲费力伸出手,临死前只希望能看到我成家,成婚的女子已经选好了,是平阳侯的次女。我一时有些恍惚,看着父亲垂暮病重的模样,最后还是点了头。

  

平阳侯,是陛下的人。我三个姐姐的婚事,听说也是陛下敲定的。徐府一家姐弟四人皆是天子赐婚,外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耀,只有我知道内中缘由。

  

我的三个姐夫都是陛下和苏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领,无根无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此举是为了告诉我:如果我老老实实的成婚生子,他会保我徐家两世荣华;如果我有任何异动,逃不开天子的法眼不说,我的三个姐姐也会被连累。

  

这般运筹帷幄,权衡谋划,一点不像是清和帝天马行空的治政风格,倒有七分像是景隆帝。

  

果真是子肖其父。

  

赐婚的圣旨在父亲病故三月之后就进了府中,等守孝期满就完礼。陛下的赏赐流水般进入府中,放在谁身上都是莫大的荣宠,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样的厚礼意味着什么。

  

我跪下接旨以后,为首的那个太监站在原地,面上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

  

“徐大人,咱家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太监一甩拂尘,微微低下身子,悄声道:“今日来和您讨一方端砚。这砚您给我了,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我脑里轰隆一声有如惊雷炸开,俯在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通身如坠冰窖,良久都没缓过来。

  

陛下知道……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浑浑噩噩地从卧室暗格里取出那方端砚交给了传旨太监,看着人呼啦啦地从徐府撤退,徒留我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自此,我这份不得见人,有违圣意的爱恋再无半点寄托。

  

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父亲最终还是走了,他为大铭操劳一生,到死也没看到我这个唯一的独子成为他想看到的那种人。

  

父亲刚走的时候,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几坛烈酒下去都消灭不了胸口堵着浊气。第二天我借着拜谢苏阁老悼礼的缘由给苏府递了请帖,想着最后能见他一眼。

  

哪怕一眼就好,也算全了我这近十年的荒唐情义。很久之前修律法的时候,我来苏阁老家里给他送过东西,我循着记忆里的路径慢慢摸索到了苏阁老的主卧旁。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不能这样偷偷看他一眼,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和他说上话了。

  

今天的苏府似乎人很少,主卧的院子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只能听到花园的假山旁隐隐有两人说话的声音,我悄悄躲在廊柱后面,探头望去。

  

只见一人身着兜帽罩衫的,背对着我,窥探不见面容,一身玄色描金大氅,仅仅一个背影便有肃穆庄严之感。我看着那背影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阁老起身要给那人斟茶,却反被那人拉到怀里,两人就这样坐在一方石凳上,面前是一方紫檀木的棋盘,那人正指着其中一粒棋子说道:

  

“这里卿卿下错了。”

  

苏阁老却不以为意,“我这一手从未尝过败绩,却败在今日,可见错不在我,而在……”

  

拖长的尾音,从舌尖蔓延,又停在唇齿之间,苏阁老双眼清亮如明月,又仿佛带着钩子似的,就这样看着那人,语气娇嗔绵软,如春风拂面,是我从未见过的苏晏。

  

这般勾人……

  

比我梦里的他,还要妩媚。

  

那人似乎是笑了,抬手捏住苏阁老脸颊的一块肉,又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叹了一句:“你呀。”

  

我像是一个小偷一样躲在廊柱后面不敢吱声,听得那人突然说话,脑子里总觉得这声音也是分外熟悉,就在我头脑一片混沌捋不出思路的时候,我后面的衣袖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我大惊,仅存的一点理智强行将未脱口而出的惊叫压了回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脸色冷清,拉着我的衣袖快步将我一路带离了花园。等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管家才有些气愤地开口道:

  

“徐大人怎么在这里,这样未经允许擅闯阁臣内宅,是嫌活得时间太长了么?”

  

好歹我也是四品参议,被一个家奴这般讽刺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今日所为确实是我鬼迷心窍,只能应付道:“我来拜谢苏阁老,只因迷路才误闯了内宅,还请见谅。”

  

那个管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没好气地说着:“是不是误闯你心里清楚。徐大人今天是运气好,平常我们府里多的是锦衣卫,宫里暗卫和王府亲卫,今天老爷临时清空了内宅附近的守卫,这才叫你钻了空子。今天先发现你的多亏是我,但凡其他人,你都不一定能走出这个门。”

  

我心中总觉得里面的人我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抱着一点侥幸,我试探着开口问道:“敢问,里面是什么人?”

  

那管家一听差点急了,上下打量了我两眼,正色道:“徐大人,我虽然是苏府的家里人,外面的事我也听过一二,今天冒犯多说一句,不是您的就不该多想,外放数年,大人也该长长记性。”

  

管家说完,推搡着我出了苏府的门,大门合上前还不忘数落我:“徐阁老丧期未过,若在天有灵看见徐大人这个样子,怕是要气活过来。以后徐大人有事没事,都不必再登苏府的门,这里没有能招待您的人。”

  

大门嘭得一声合上,我在门外满心失落。抬头望去,苏府两个大字苍劲有力,是皇上亲笔御赐的牌匾,想来陛下也是爱极了苏阁老,才能这么多年空置后宫,独宠一人。

  

也罢,他过得很好,那就很好。

  

过了一周,我奉旨去谢恩,皇上在御花园摆了张石桌批折子,两侧的绣球花绚烂如烟花一般,分外好看。

  

我走到御案前跪下,蓦然瞥见桌上放着的那方砚……

  

那方从自己卧房内取走的端砚,就摆在自己正前方。

  

陛下言辞冷漠,唯有一双眼睛审视地落在我身上。陛下虽没有提及这方砚台,也没有提及任何和苏阁老有关的事情,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他浓浓的警告意味。

  

我走之后,另一条路上似乎来了人,我抬眼望去,竟然是苏阁老!

  

我故意放满了脚步,自虐似的听着身后传来皇帝和阁老嬉笑的声音。直到身后传来石块落地碎裂的声音,不知怎的,我的心跟着抽搐了一下,眼眶也变得酸涩,明明已接近而立之年,早已过了那个会为一腔情动迎难而上的年纪,可是那方砚台仿佛是这些年来所有隐而不发的晦涩情感的寄托,就这样化为满地碎片。

  

阁老似乎生气了,不顾君臣大忌直接喊了陛下的名讳。陛下也没生气,连哄带骗地将人带离了亭子,一边说着情话,一边向御花园深处走去,四下的宫人也跟着一起走了,我转过身去,冷的风吹得脸颊生疼,我鬼使神差般得走到那片碎片旁,弯下腰想捡起来一块留作念想。

  

就在此时,那个常伴在陛下身边的太监走了过来,拂尘轻甩,盖住了我放在石片上的手。

  

“徐大人,碎掉的您还捡什么呢?这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您,陛下也就是最近才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话,这方砚台早就收回来了。”

  

那掌事太监用拂尘扫开我的手,继续说道“徐阁老病故,徐家可就都靠您了。徐大人,别怪我多嘴,以后做事可都要三思啊,可莫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徐家的前程。”

  

  

  

6.

那是一年的春节,我带着新婚的妻子走在集市里,万家灯火将京城的天照得通亮,一片祥和盛世之景。

  

耳边传来阵阵孩童的欢笑声,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我看到了那个藏在我心里近十年的影子,那个北漠苦寒都抹不掉的念想。

  

他的身边依旧站着沈柒和那个侍卫,只是身边似乎多了两个总角小儿,再远处是当今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拿着两串糖葫芦在逗弄着苏阁老身边的两个孩子。

  

他们是这片盛世的掌权者,是这片盛世的缔造者,是名垂千古的良臣名将。我还记得苏阁老说过的要还世间海清河晏,万事太平。

  

他很好,他能做到,我早就知道。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沈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鹰勾一般的目光穿过层层人海直直逼到我面前。

  

这般骇人的占有欲,依旧没有变。

  

苏阁老回头问了句什么,只见沈柒伸手揽过他的腰,摇摇头,几个人随着三个孩子的行迹,慢慢走上了那座相思桥。

  

桥下是朵朵花灯飘在水面上,一点金灿灿的灯光映在苏阁老的脸上。岁月似乎对阁老分外宽容,他的面庞还是和我初见他时那般温润,他的身影倒映在铺满星光月色的水面上,又被潺潺水流打散,融入一片灯火夜色。

  

就像我对他的倾慕,昙花一现后,就连表白都寻不到机会和身份。他就那样站在遥远的彼岸,看得见,却碰不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此生,也就如此。

  

  

  

《蒹葭苍苍》  

  完

  

  

  

  

  

  

一点点后话 :

其实小徐这人真的不咋地,纯纯自我感动,但没啥能耐的那种。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感到OOC,都怪小徐同志滤镜太厚,唯粉看真嫂子,看不惯也正常。

  

要不你让他对着苏晏说:苏阁老你脾气又软,又好欺负,温柔善良可爱体贴,被那几威逼利诱下才委身他人的,真是委屈你了。

  

苏晏be like:你说谁好欺负?我么



  

  

  

然后下一篇投个票,

1.去年的中秋贺文,一篇完

  

希望大家别选这个,留到今年中秋,我就不用再写贺文了。

  


2.废除用不减轶政策的推行,估计要分2-3章,我大概写了点,2万字打不住

  


另外春节是有小短篇贺文的,这个我尽量不鸽哈🥺

  

咿呀呀

【再世权臣】蒹葭苍苍


全文1.4W,有点长,情节私设,OOC见谅




1.

夜晚,明月如盘,一点微弱的灯火从文渊阁的缝隙中传来,眼看已是戌时末,门口的侍卫一连守了几天有些困倦,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闭上的一瞬,只听身边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苏阁老还在里面?”

  

侍卫打了一个激灵,转头看见来人的脸,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磕磕巴巴得回应道:“是……是的,沈……沈指挥使。”

  

好在沈柒心里满是自家娘子,没空顾及侍卫玩忽职守的罪过,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推开文渊阁的门径直而入。

  

“诶?麓东你不用收拾,这些东西明早宫人会一并扔掉,你整理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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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4W,有点长,情节私设,OOC见谅




1.

夜晚,明月如盘,一点微弱的灯火从文渊阁的缝隙中传来,眼看已是戌时末,门口的侍卫一连守了几天有些困倦,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闭上的一瞬,只听身边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苏阁老还在里面?”

  

侍卫打了一个激灵,转头看见来人的脸,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磕磕巴巴得回应道:“是……是的,沈……沈指挥使。”

  

好在沈柒心里满是自家娘子,没空顾及侍卫玩忽职守的罪过,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推开文渊阁的门径直而入。

  

“诶?麓东你不用收拾,这些东西明早宫人会一并扔掉,你整理它做什么?”

  

屋内传来苏晏熟悉的声音,沈柒心里软了三分,脚步不由自主得加快了一些。

  

沈柒进来的时候,苏晏还在埋头理着诸多条陈,一手端着本子的一端,一手夹着只翡翠竹节笔,那握笔的手倒比细长的笔杆还要温润三分。整个文渊阁内还剩两个人,苏晏和一个身着五品官服的侍郎,这人头上一支白玉镶金发簪,配寥银发冠,周身都透着一点富家公子般的珠宝气,唯独那双眼睛瞧在苏晏身上时,总是恍惚着躲开。

  

这人沈柒认识,是内阁辅臣徐阁老的儿子,名叫徐麓东。徐阁老政事上还算公允,只是向来看不惯清河,三天两头就要拉着一众党羽弹劾苏晏。徐阁老一生有三个女儿,四十岁时老来得子得了一个儿子,全家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着,好在这个儿子也争气,前年三甲进士第十五名,一直在刑部任职,这次大修律法,皇帝钦点十五人辅助苏晏,这人就是其中一个。

  

但不知道是不是年少太过想表现,近几次沈柒来找苏晏,他都是陪着苏晏留到最晚的那一个。

  

沈柒加重了脚上的声音,空旷的靴跟踏在烧着地龙的殿内,发出沉闷的回声。

  

“七郎?”苏晏刚刚还泛着愁容的眉眼慢慢舒展,起身走向沈柒。路过下方桌子时,又再次叮嘱道:“麓东你真的不用收拾,这些都是我的废稿,明天会有人来收拾的,天色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见过沈指挥使,”徐麓东对沈柒一拜,转头悄悄看了一眼苏晏,在对上苏晏的目光前,又瞬时将眼眉低垂下去,“这些废稿散落一地,阁老我怕一会绊到您。”

  

沈柒看他神情古怪说不出缘由,而且自己向来不喜欢与娘子相处时有他人在场,冰冷的眼神在徐麓东身上转了一圈,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朝中文官大多对这个“能治小儿夜啼”的夺命七郎多有忌惮,徐麓东一届书生在这般眼神的压迫下也不敢多待,眼神绕着殿内环顾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晏身上待了片刻,还是不情愿地收拾笔墨,离开前鬼鬼祟祟揣了一摞子什么东西在包里,才缓缓走出文渊阁。

  

沈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径直走向苏晏。

  

待徐麓东离去的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苏晏满身的疲惫似乎一瞬间都发作了出来,他虚虚靠在沈柒的肩头,两指夹着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砚台,转头将整张脸埋在沈柒的飞鱼服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累死了。”苏晏嘟囔着。

  

苏晏很少在他们几个面前露出这种娇嗔般的状态,沈柒心里受用得不得了,双手握住苏晏的腰,给他摆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瓷碗端出来。

  

“本想去你府上,小厮说你还没回来,我让人熬了碗参汤,你且缓一缓。”

  

苏晏接过调羹,笑道:“哪儿就那么金贵了。”

  

沈柒余光撇到苏晏桌下堆着的一碟子废稿,眉头微微皱起,转头盯向徐麓东离去的殿门,眼神忽而有些凌厉。

  

“怎么了七郎?”苏晏不解问道。

  

“没事”,沈柒收回目光,指尖擦过苏晏唇角的一滴参汤,又将指尖放到自己唇边,惹得苏晏一下就红了脸。

  

“不正经。”苏晏撇过头。

  

沈柒心情大好,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点心:“可曾吃了晚饭,给你带了些酥点。”

  

苏晏点点头回应:“吃过了,贺霖晚间来了一趟,送来了一些,最近来了一个陕北的御厨,做的羊肉烧麦真是好吃,回头我管贺霖借两天来。”

  

“他倒是会躲清闲。”沈柒不满道。

  

“那你可错怪他了。”苏晏替朱贺霖解释着,“黄河水患那事我都丢给他了,他现在也忙得不行。”

  

苏晏用完一碗参汤,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整个人心肺都顺畅了许多,随手伸进衣袖想去拿自己随身的方帕拭嘴,却怎么也摸不到。

  

苏晏有些奇怪地在桌子上一堆奏本笔砚中翻找着,他明明记得自己中午的时候还拿出来用的来着,怎么现在忽而就不见了。

  

苏晏正找着,沈柒的手带着一块墨色帕子就凑到了苏晏唇边。

  

“用相公的也一样。”沈柒说着,一只手扣住苏晏的后脑,另一只手轻柔地隔着薄薄布料缓缓擦过苏晏淡粉的唇。

  

苏晏被沈柒的动作弄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躲开,手下慌乱地开始整理文稿,拉着沈柒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结果两人刚出门,便正面迎来了皇帝的御撵。

  

“臣沈柒见过陛下。”

  

“臣苏晏参加陛下。”

  

还没等苏晏行完礼,里面的朱贺霖两步窜下来将苏晏轻轻扶起来,又极其敷衍地对着沈柒摆了摆手。

  

“陛下怎么来了?”苏晏问道。

  

本想着来接苏晏下班的朱贺霖看见沈柒也在,心里本来就不爽,又被苏晏这么问,耷拉着嘴角指着沈柒问道:

  

“朕不能来?不来留你陪着他花前月下?”

  

“大晚上胡说些什么东西?”

  

没来得及和情人花前月下,和新律法花前月下了一晚上的苏阁老气不打一处来,拍掉了皇帝指着沈柒的手指,准备拉着沈柒继续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朱贺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我回家呀!”苏晏理所应当地说着

  

“他也跟你回家?”清和帝反问。

  

“他……”苏晏一时语塞。沈柒跟我回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小子闹什么别扭?

  

“那朕也跟你回家!”清和帝说着,反手示意太监去准备马车。

  

天子留宿朝臣家中,那是要被史官记在书里的,苏晏连忙拦住清和帝,“别闹贺霖,你是皇帝。”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谁敢管我?”

  

清和帝总有自己的歪理,苏晏实在拗不过他,妥协的结果是自己本来还算宽敞的马车里就这么挤进来了三个人。

  

回家的路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良久后,里面爆出了苏阁老的怒吼:

  

“都别挤了,再挤我就下去自己回家!”

  

苏老爷发话,两人终归是安分了一些,眼看着亥时已过,苏晏疲惫的身体随着车厢左右晃荡,没一会就一头倒在沈柒身上。

  

沈柒为了让他睡的舒服些,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期间朱贺霖劈手想来夺取苏阁老的所有权,被沈柒两招挡了回去,两个人又碍于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晏不敢做大动作,最后只能轻轻将苏晏的腰身托在自己双腿之间,尽量让他睡的平稳些。

  

2.

第二日,苏晏按例休息,与沈柒相约着来到常吃的一家酒楼门口。

  

“这家新上了一道炒鱼片,酸辣可口,通体无骨,好吃的不得了。我前两天还和他们提起过,终于得空来再吃一回。”

  

沈柒笑着和他相伴走上楼梯,向里侧雅间走去,调笑道:“那怎么都不见胖?”

  

苏晏回手拍了沈柒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大人。”

  

苏晏回头望去,正是徐麓东和他的几个朋友,苏晏脸上立刻挂上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

  

“徐侍郎也来这里吃饭?”

  

徐麓东看起来很开心,脱下官袍的他身着一身名贵的浅红织金锦,腰间一块双鱼墨佩,阳光打在身上熠熠生辉,气派得不得了。

  

“今日难得休息,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阁老,真是荣幸之至。”徐麓东说着,眼中一派赤诚之意,上前两步凑近,离苏晏不过半米的距离。

  

苏晏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感觉眼前的下属的殷勤让他很是不舒服,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一旁的沈柒看出来了他的心思,轻轻挪了挪身子,虚虚挡在徐麓东与苏晏中间。

  

徐麓东面色稍显不悦,看向沈柒的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但碍于级别也只能抱拳道:“见过沈指挥使。”

  

难得出来一趟,苏晏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这种无谓的寒暄之中,随口应和了两句就拉着沈柒往房间内走去,也就忽略了身后徐麓东殷切的目光。

  

“你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么?”

  

两人落座后,沈柒一边给他斟茶,一边问道。

  

“早觉得了,徐阁老看我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非要把他儿子塞到我手下恶心我,我要是觉得对劲就怪了!”苏晏饮下一口茶,抱怨道。

  

……

  

看来没觉出来,沈柒心想。

  

苏晏单手支在房间内的窗框上,整个人懒懒地倚在床边,正午微暖的阳光打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就这样噙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看向沈柒,“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徐麓东总是有意无意和我用一样的。他今天身上那件浅红织金锦的圆领袍,我有一件红色的;他腰间的那枚双鱼墨佩,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还有他总用有一个墨玉的镇纸,也是和我常用的差不多。”

  

苏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柒,纠结良久还是继续开口道:“我倒也不是不许别人和我用一样的……唉,也可能是我太自恋了,人家家大业大,用点好东西也正常,可是这么多相似的用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每天都被人这么比着,有时候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沈柒听他说着,眼底涌上两分阴鸷。苏晏不知道徐麓东什么意思,他可知道。

  

那天他去找过苏晏后,莫名觉得徐麓东脚底下苏晏的手稿少了几张,晚上派了几个锦衣卫的暗探去查,果然发现徐麓东回家后将苏晏的手稿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到自己书房的抽屉里。

  

不光是那些娘子的手稿,还有苏晏丢失的帕子,也一并躺在徐麓东家里。

  

他模仿苏晏的穿着用品,不是什么想和苏晏作对,分明是爱慕之心作祟。沈柒一边听着,眼睛瞟向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青柏嫩荷,是苏晏专门找人雕的一对,被苏晏当做七夕礼物送给自己,沈柒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

  

这个徐麓东,怕不只是爱慕,还抱着要和清河做情人的心思吧?

  

“七郎?”苏晏还在说着,看见沈柒的眼神愈发吓人,连忙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七郎你想什么呢,看着怪吓人的。”

  

沈柒回了神,嘴角扯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给他填了茶,示意他继续说。

  

“还有昨天,就一天就到交初稿的日子了,我连午饭都没有吃把手稿赶出来,徐麓东他非过来要我休息,我说了好几遍不用,这小子非要夺走我的手稿,还把手按在我刚写好的条陈上,刚写的墨汁就被他按花了,这不是诚心让我交不了差嘛。还有前两天他说他自己做了什么红豆饼,给我的时候扭扭捏捏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下毒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糖不要钱,一口下去我被甜得喉咙一上午都没怎么说出来话来。你说他是故意的吧,这也太孩子气了,你说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我俩八字不合。”

  

红豆饼……?

  

沈柒微微皱起眉,在某些地区,这是给心上人定情的东西。

  

此人……是得敲打敲打了,沈柒心里正暗自盘算着,荆红追拎着一个包裹推门而入。

  

“大人,李掌柜说您要的那方砚昨天被买走了,他觉得有愧于大人所托,命属下拿了两方歙砚来给您。”荆红追将包裹摊在桌上,露出其中两方墨底黄纹的浅池歙砚。

  

“啊?”苏晏眉眼一下就耷拉下来,一双含情目看起来委屈极了,手指轻轻拨弄着桌上的砚台,然后又问荆红追:“你可曾问是何人买了去,花了多少银子,我可以双倍买回来。”

  

“我问了。”荆红追叹口气,“可是掌柜的说买家特地嘱咐店家不要说出自己姓名,给了五倍的银子买走了,我再追问,店家就不说了。大人若真想要,属下去勘察一番,必能找到买家。”

  

苏晏闻言,有些遗憾地摆摆手,无奈道:“罢了,一方砚而已,也是没有缘分,就这样吧。”

  

沈柒在一旁围观了全场,看着苏晏委屈巴巴的神情,只觉得自家娘子难过也是极美的,将人重新拉回椅子上坐下,问道:“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上心。”

  

门外上菜的铃铛声响起,苏晏将荆红追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包裹,一边解释道:“我那天去李掌柜家,看见了一方南方来的镂空端砚,左边是石上松柏,右边是傲雪凌梅,出墨丝滑流畅,水汽经久不干。掌柜和我说这砚台本是一对,另一对在他老家,二者合一有如群山报月,是南宋传下来的古董,让我过一周来取。你见过的,就是我放在文渊阁常用的那个,我盼这对砚盼了好久,可惜了。”

  

苏晏叹了口气,拿起掌柜给荆红追赔礼的那两方歙砚看了看,无奈道:“这两方砚也确实是好东西,只是凑不成双,就这样吧,来吃饭。”

  

3.

用过午饭后,三人相伴着回到苏府。荆红追昨天刚回到家,知道苏晏今日休沐,本想等着大人回家好好温存一番,结果看着沈柒一起跟着回来,满心的旖旎心思全都没了指望,冷下脸对着沈柒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沈柒冷哼一声:“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

  

“你家在静巷,走错地方了。”荆红追回道。

  

苏晏见状不对,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诶,别一回家就吵架啊,我最近让下人从辽东一路快马加鞭运来了些刚下的莓果,又大又甜,一会吃完饭一起尝尝。”

  

“大人,李侍郎来了。”谈话间,一名小厮来报。

  

沈柒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

  

苏晏倒是一点也不惊讶,顺手拍了拍沈柒和荆红追的手,说道:“水患的事,我去去就来。”末了,还有些不放心,收回脚步回头嘱咐一句:“那个,别吵架啊。”

  

沈柒看着苏晏远去的身影,也懒得去看荆红追,等到看到苏晏转了弯,才戏谑地开口:“你这贴身侍卫当的好啊,绿帽子快架你头上了,你都不知道?”

  

“什么?”荆红追一愣,诧异道。

  

沈柒转头看向他,“你之前天天送他去内阁,可曾注意过徐麓东?”

  

荆红追疯狂在脑子里搜寻这个人的信息,要知道除了苏晏,其他人在他眼里根本占不上一丁点分量。

  

终于,贴身侍卫想起了这个名字对应的那张脸,问道:“那不是大人政敌的儿子么?他怎么了?”

  

“怎么了?”沈柒冷哼一声,“清河吃什么他吃什么,清河穿什么他穿什么,清河写废的文稿丢地上都被他捡起来带回家藏着。清河前几天丢了块手帕,被他藏在床榻边,每天睡觉前都要拿出来攥在手心,你觉得他有什么心思?”

  

沈柒说着,心里都泛着恶心,昨天锦衣卫说徐麓东将苏晏的手稿带回家藏起来,连睡觉都要握着苏晏的手帕的时候,他恨不得将人一箭穿心丢到山里喂狼。

  

徐麓东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觊觎他的人?

  

荆红追听到沈柒的话,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微微发皱,一想到自家大人贴身手帕被这等登徒子偷走呷亵,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厌恶。

  

“你当如何?”荆红追咽下一口恶气问道。

  

徐麓东不足为惧,他爹可是内阁的阁老,又是大人的政敌,此事处理不好就又会让苏晏名声受损。

  

“如何?”沈柒眼神透出熟悉的阴冷,“找个理由请他去北镇抚司坐坐,冷静冷静,再谈以后。”

  

“行。”荆红追道,“晚上我去把他屋子里的大人手稿烧了。”

  

沈柒上下扫了他一眼。

  

“做干净点,别烧到清河的奏本,他还得重新写。”

  

4.

当晚,沈柒在苏府用过晚饭后,辞别苏晏回到家中闭目打坐,门外传来声音:

  

“指挥使大人,徐阁老家中起火,陛下命咱们去安抚一二。”

  

等的就是这个!

  

沈柒倏地睁开眼睛,披上外袍走出门。

  

“你多带几个兄弟,听闻徐阁老的儿子徐麓东对豫王殿下多有不满,正好趁此机会你让锦衣卫多注意些,看看这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别妄自冤枉了徐公子。”

  

来传皇命的锦衣卫同知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抱拳回复道:“指挥使大人放心,兄弟们定当秉公办事。”

  

徐府门口,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惊动了年迈的徐阁老,六旬有余的老人披着外衣端坐在院子里,和沈柒浅浅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休息了,只留徐麓东一个人对着满院子的锦衣卫。

  

“沈指挥使辛苦了,索性火势不大,我徐府还能自顾,还请指挥使大人替徐家谢过圣上关怀,我们自己处理就好。”徐麓东带人拦住沈柒一行锦衣卫,毫不客气地说。


沈柒环顾了一圈,不屑道:“徐侍郎客气了,我等奉皇命前来相助,哪有事没办完就离去的道理,还请徐公子带路。”


徐麓东有些慌乱,匆忙拦住锦衣卫的脚步,起火的是他的书房,里面藏着他私藏的许多苏晏的手稿,还有思念至极时画的苏晏画像。朝野上下谁不知沈柒和苏晏的关系,这要是让沈柒看见了,那还了得?


可他一届书生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沈柒使了一个眼色,几名锦衣卫控制住徐麓东,他带着人直奔徐麓东的书房。


大火焚烧后的书房到处是焦黑的印迹,荆红追一把火直接点在了抽屉中的苏晏手稿上,如今已经全部化为灰烬,沈柒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四处搜寻着,终于在一旁书架的暗格内发现了苏晏的画像。沈柒默默攥紧了画像,眼中情绪藏了又藏,才压下一口嗜血的腥气,抬手挥退了众人,让房中独留他和徐麓东。


“你还给我!”徐麓东恼羞成怒,准备上前来抢。


“还给你?”沈柒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抬手,将两张画像送到窗框外尚未扑灭的火苗上,星星点点的火光瞬时吞灭了整张画像。


“还藏了什么,劝你尽早交出来。”沈柒掏出帕子擦擦手,看着徐麓东的如同看垃圾一般,“或是徐公子希望我们来搜一搜。”


徐麓东咬着牙死死盯着窗框外已经烧成残灰的画像,眼眶被气到发红,他抄起一个烛台狠狠朝沈柒砸去,被沈柒轻易躲过。


“沈柒!这是徐府,你敢如此造次?”


“徐府?”沈柒冷哼道:“那就请徐阁老来看看,他徐府的公子都藏了些什么东西?徐公子若是不服,去皇帝面前分辨分辨也是可以的。”


“你!”徐麓东看着沈柒嘲讽的面孔,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敢,父亲向来看不惯苏晏,若是知道自己对苏晏抱着这种心思,估计都要气昏过去。


“徐麓东我今日且告诉你”,沈柒拉过一旁的椅子,撩开袍子自顾自坐下,“我暂时不动你,不是因为你爹,是因为顾及清河的颜面。日后要是再叫我察觉出来你对清河有任何痴心妄想,别怪我不客气。”


沈柒说完,挥手用内力将门推开,外面等候已久的锦衣卫纷纷进入。


沈柒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被锦衣卫死死按住的徐麓东说道:“请徐侍郎回房休息,剩下的火情,锦衣卫来救。”


徐麓东被锦衣卫软禁在卧室内一晚上没合眼,第二日实在在家中坐不住,顶着黑眼圈去了文渊阁。


苏晏看见徐麓东出现还有些惊讶,关切地问道;“麓东你不是家中起火了么,怎么今日还来?可休息好了?不然休两天也是可以的,我替你去告假。”


温柔清亮的声音仿若来着天上,徐麓东抬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的苏晏美得不像话,简单两三组语就能抚慰他被锦衣卫残害了一晚上的心。


可转念一想,这样温文儒雅的苏阁老,却要被迫和沈柒那等阴险小人在一起,自己心里更是难受。思及此处,徐麓东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怕再多说一个字,一晚的委屈就要化作泪滴掉在心上人面前,他低垂着头,拱手回了一礼就走了。


“诶?”苏晏被下属晾在一边有些诧异,他摸摸鼻子心想:也不知道他们徐家怎么就这么讨厌我……


是夜,沈柒先回到苏府的书房中等待苏晏,偌大的房间里透着股幽幽的清香,沈柒就是单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能感到心安,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嗜血的杀气慢慢随着那股清香化为绕骨柔,连心神都定了许多。


沈柒用银针挑起一点灯花,立在两指间,微弱的火苗逐渐消失在针尖,沈柒觉得无趣,将银针随手放在苏晏书房的砚台上。


砚台……


沈柒停住了动作,思索良久后,起身出门将房梁上的锦衣卫招下来。


“城东集市,约二十米处,有个叫'文宝墨翰'的店,里面掌柜前两天卖了一对砚,这对砚名为群山报月,其中一个被清河买走了,另一个不知去处,你去打探一下,买家是谁。”


徐麓东……


沈柒望着锦衣卫探子从房梁上疾驰而过的背影,暗自思虑着。


你可千万别让我查出来是你买的。


5.

还真是徐麓东买的。


他那日看到苏晏的砚,多问了一句,听苏晏说这砚原本是一对,怀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命下人在苏掌柜那边以五倍的价格买了回来。日日回家在这方砚上研磨之时,眼前都是苏晏伏案疾笔的身影。徐麓东将其放在书房每日把玩也难解相思之苦,最后在卧室床榻旁设了一个暗格,每每睡前都要搂在胸口才能入睡。


沈柒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捏碎了苏晏的一对建盏,从抽屉中抖落那张在徐麓东书房搜出的书信,里面是他和和友人谴责豫王对苏晏的私情,字里行间里尽是对豫王的不满。沈柒将信交给眼前的锦衣卫同知,吩咐道:


“去,带几个人请徐侍郎来北镇抚司坐坐。”


徐麓东就这样被带进诏狱,他本以为沈柒会直接来找他,却没想到一连三天,他只能看到沈柒从诏狱门口快步走过的身影,没等来他的一个眼神。


这种感觉让徐麓东很不爽,仿佛时刻被人提醒自己和沈柒的地位差距,自己被沈柒困在方寸之地出不去,可他连见沈柒这个情敌的机会都没有。


徐麓东知道沈柒是在羞辱他,在告诉他只要沈柒翻翻手,他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甘心。锦衣卫是什么人,唯皇命是从,阴险毒辣的小人之流,连对付情敌的手段都如此下作,如果不是趁着苏阁老年少以救命之恩相要挟,怎么会有机会站在苏晏身边?


自己被这种人押在诏狱,而他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得站在苏阁老身边,凭什么?


徐麓东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一个千户打扮的沈柒亲信,那人一脸鄙夷地上下扫视着徐麓东,末了终于是讪笑着开口:“徐公子,进来了就别给兄弟们摆谱了,指挥使大人说了,给徐公子找个安静地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千户嘴里叼着一粒瓜子,吐到徐麓东脚下,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肖想不该想的人,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上,你以为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里?


“呵,你也配和我说话?沈柒呢?”,徐麓东毕竟也是阁臣家的大少爷,从小千疼万爱地被家人捧在手里,一个小小千户他自然没放在眼里。


“沈指挥使日理万机”,千户说道,“不光要忙圣上的差事,还要忙着陪家里人吃饭上朝。人家情投意合,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见沈大人?还是早日想明白了和兄弟们说一声,也好让你那爹娘少操点心。”


徐麓东满眼厌恶,反问道:“想明白什么?我不配,你配么?他沈柒配么?”


千户看到油盐不进,也懒得和他废话,索性摊开了说:“徐公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实话告诉你,兄弟们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身上还不留一丝痕迹。徐公子也是体面人,怎么天天盯着别人枕边人不放呢,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怎么尽想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徐麓东看着那千户远去,一口浊气哽在喉头难以下咽。他能想明白什么?在苏晏还不知道徐麓东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苏晏。那般耀眼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说断掉就断掉。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苏晏,他的眼前梦里就都是那个人,吃饭想,睡觉想,连读书时都在想。贪嗔痴怨,爱欲不得,这世间事但凡涉及到“情”字的,哪有明白的事。


他徐麓东配不上苏清河,难道沈柒一介鹰犬之流就配得上么?沈柒仗着之前冯去恶一案救了苏晏,又凭着苏阁老心软,才侥幸得到苏阁老慧眼,自己得手之后旁人看一眼都不让,这样恐怖的占有欲,哪里是对待爱人的态度?


区区几天诏狱就想让他放弃,做梦!


徐麓东就这样在诏狱里又待了三天,耳边尽是行刑的惨叫,鼻尖是浓重散不去的血腥味。一点烛火幽暗如鬼魅,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的那团火就越烧越旺,脑子里苏晏的身影也愈发清晰,被压抑的爱欲也愈发浓烈,就在第四天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他如同出现幻觉般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苏阁老,您怎么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殷勤的招呼。徐麓东连忙抬头望去,昏暗闭塞的诏狱门口透进来了一丝微弱的光,苏晏就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薄衫笑吟吟地站在明暗交接的石砖之上。


这里一切都是阴森森血淋淋的,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阴暗如地府一般,只有苏晏着一抹亮色,笔挺着立在那里,仿若天神。


外面应该是下雨了,苏晏手里收着一柄黑白水墨的油纸伞,发丝被水滴浸湿了一些,软哒哒地垂在衣服上,衬得那张白玉面庞如刚出水的珍珠般晶莹。苏晏抬头状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徐麓东,对着旁边的总旗点点头,就再没施舍给徐麓东其他的关注。


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徐召东心想,眼神贪婪地锁在了苏晏身上,外面该是入秋了,他穿的这么少会不会冷?徐麓东着魔了一般,扒住栏杆,目光随着那抹淡黄极尽远忘,直到被看管的锦衣卫一鞭子抽到栏杆上,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他是来救我的,徐麓东心想,他心里还念着我。


“来找你们指挥使大人,他可在?”远处传来苏晏温柔的声线,如四月春风,听得徐麓东心里一阵妥帖。


如今锦衣卫里谁不知苏晏和沈柒有点说不清的关系,那名总旗连忙给苏晏指向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在在在,您来找,沈大人不在也得在啊。”


苏晏推门而入,看见刚刚还满脸阴郁的沈柒,眼睛突然就放了光,起身快步走向他。


沈柒抬手挥退了其他人,“外面下雨了,怎么还来这种地方?”


沈柒替他解下身上淡黄的披风,又轻轻擦去苏晏发稍还未干透的雨水,最后才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两口。


苏晏有求于他,整个人乖得不像样,任由沈柒捧住他的脸亲了又亲,才扯过沈柒的手,笑道:“我来求七郎一个人情,实在是人手不太够了。”


沈柒闻言眉毛立刻拧在一起,“我再给你派十个人过去,任你差遣。”


“七郎你知道的,修律法的人员都是皇帝钦定的,徐麓东起码干活还可以,你先把他还我两天呗。”苏晏声音软软的,听得沈柒分外舒心,“再说了,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你这样为难徐阁老儿子,他不知道在家里怎么骂我呢。”


苏晏看沈柒不为所动,又继续劝到:“七郎我知道他惹你不高兴了,也怪我多嘴和你抱怨了他两句。你要是再不放他回去上班,我以后什么都不和你说了。”


沈柒半只胳膊被苏晏抱在怀里,一点独属苏晏的体温和自己的半边身子揉杂在一起,沈柒一个没忍住将苏晏逼到墙角,在苏晏耳边轻声说着:“诏狱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北镇抚司的面子在哪里?我为娘子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娘子要如何补偿我?。”


听着沈柒愈发低沉的语调,苏晏警惕道:“你要如何?”


沈柒眼里精光闪过,一掌握住苏晏精瘦的手腕,抬手按在墙壁上。


“这里不行!七郎真不行,外面都是人,你……”


昏暗的烛火将两人纠缠的身影刻印在墙壁之上,暧昧的声音消散在唇齿间,满屋旖旎春光。


6.

朱贺霖知道苏晏体质不好,一到冬天手脚冷得如冰块一般。自打苏晏入了阁,清河帝就重修了文渊阁的地龙,一到冬天就烧得通旺,普通人进来都要热得冒汗。苏晏这些年被几个人养得身体渐好,也没有那么怕冷了,恰逢今天早上又被荆红追多填了一件里衣,待了一会身上竟然出了些薄汗。


苏晏四处找寻,找不到一点凉的东西可以入口,突然怀念起上辈子可以直接从冰箱拿出来的冰可乐。越这样想着,苏晏越觉得一股燥热难以排解,索性将茶壶从一旁的小碳炉上取下,准备一会喝点凉茶解解热。等到好不容易等茶汤微凉,苏晏刚想拿起来喝一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徐麓东直接拎了一壶热水给自己的茶壶填了满满的热水。


正等这一口凉茶缓解一下的苏阁老愣在座位上,看着原本刚刚可以入口的茶杯,顷刻间已经冒起白烟,心中气得直拍大腿。


好你个徐麓东,不好好工作,天天盯着我的茶壶做什么?


这小子……专门和我过不去是吧?


白捞你出来了,苏晏心想。


徐麓东见苏晏无奈地笑了笑,面色牵强地道声谢,再没动那杯茶,以为自己被苏晏讨厌了,低声恳切地问道:“阁老可是生我爹的气了。”


不问还好,一问苏晏就立刻想起来徐阁老今早在朝堂上的话。


一切只因昨天苏晏又留在文渊阁很晚,朱贺霖心疼他,派了轿撵来接他去乾清宫睡了一晚,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正巧被其他朝臣看见了,当着早朝徐阁老和他的几个幕僚就开始弹劾苏晏不守礼法,霍乱君上。


丁大点小事就拿来升堂,真正该管的民生大事却推三阻四,苏晏一想起来那帮老古董在朝上七嘴八舌的样子,觉得脑仁都大了。


“没有,你就是你,我分得清。”苏晏不愿在此事上和小辈多说些什么,挥手让徐麓东回去。可是徐麓东回到座位上后,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好几次望着苏晏出神,旁人连喊三声都没叫回魂儿来。


今天是完稿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新的律法就要通过大理寺、刑部和内阁的最终评定后对世人颁布,苏晏和一众官员们也能暂时休息一下。


时逢春节前夕,苏晏命人给参与律法修缮的每位官员备了一份节礼,也算是感谢诸位共事一场。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荆红追文渊阁从门外走进来,帮着苏晏一起整理东西。


“麓东,节礼怎么不拿?”


殿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独独剩一个徐麓东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属于他的那份漆器木雕的节礼盒子还摆在桌上,他却撇着嘴,满脸的欲言又止。


徐麓东看看苏晏,又看了看一旁的荆红追,没有回答苏晏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阁老,这是文渊阁,江湖人士出入这里,有辱孔孟之道。”


又来……


苏晏真是被这帮老封建的礼仪孔孟君臣规矩弄怕了,他无奈地笑着:“阿追是我的贴身侍卫,进来帮帮我而已,这些道理我早上已经听过一遍了,你就别再说了,今日好不容易结束的早,都回家吧。”


少年人刚做官没多久,眼里揉不得沙子也能理解,况且这个徐麓东也没真和他起过什么冲突,就是偶尔有点公子哥的小性子,毕竟与他爹同在内阁,苏晏也是能忍就忍,故而刻意放软下几分态度,转身想和荆红追早点回家。


“我父亲说的有什么错!”身后突然传来徐麓东高亢的声音,吓了苏晏一跳。


只听他继续说道:“苏阁老您位居极品,有管仲萧何之德,何故要与君王暧昧不清,又与鹰犬之辈厮混,白白损了自己一世清名,落人口实不说,百年之后史书之上又将如何写您。”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言辞间的那股劲和早朝时他爹一模一样,再多说两句怕不是要骂到皇帝头上,苏晏听了两句,只觉得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晏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麓东,这些我都不在乎,他人口实,后世评说我都不在乎。位极人臣,我必极尽所能还天下一个海清河晏,太平盛世,其他的谁爱说就说去。我们萍水相逢,如果不是这次修律法也不会有共事的机会,你们若看不惯我,以后不再往来就是,何苦来我面前说这一遭。阿追,我们走。”


苏晏转身要走,只听后面的徐麓东声调骤然拔高,指着荆红追继续骂道:“还有这个江湖草寇,谁不知道他是当年隐剑门的判党余孽,区区江湖草莽也配与苏阁老您同吃同住,阁老光风霁月,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连累您被周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拖累。”

  

苏晏这人极其护短,骂他多难听他都能笑笑过去,骂他后宅的那几个男人可不行。他的阿追,他的七郎,他的贺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苏晏听不得别人说他们一个不字。

  

“徐麓东你今天疯了?”苏晏正色道,一张俊脸冷下来,看向徐麓东的眼神满是厌恶,“阿追是我的贴身侍卫,且不说一身功法无人能敌,就是这份赤子心性也是世间无二。沈柒是当今圣上钦点的锦衣卫指挥使,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当年从南京一路躲着追兵杀回来辅佐圣上登基,才有如今盛世,都是刀山火海闯来的过命的交情,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评价他们?”

  

苏晏按住荆红追已经开始运功的手,脸上难得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秀丽的眉毛拧在一起,一眼都不愿多看后面那个脑子不正常的政敌儿子。

  

“我说了,你要真这么讨厌我,日后也不必再见了,好好做你的刑部侍郎,其余的,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苏晏撂下这句话,不愿与徐麓东再有纠缠。可就在此时,刚刚那个还言辞凿凿的徐麓东声音突然带了哽咽,哭丧似的喊了一句:

  

“阁老!”

  

这神经病今天别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徐麓东今天的状态属实有点吓人,苏晏眼看着他三步并两步向自己走来,脑袋里闪过无数上辈子看过的丧尸恐怖片,心里一紧,顺手就牢牢抓住了一旁荆红追的胳膊。

  

只见徐麓东情绪分外激动,站定在苏晏眼前,言辞恳切,双眸中被压抑许久的爱慕之前如井喷般迸发出来,也不管什么儒法礼数,剖开内心,直言袒露道:

  

“苏……苏阁老!我不是讨厌你!我……下官倾慕您已久,实在不愿您自轻自贱和这些人为伍,毁掉一世清誉。”

  

!!!!???什么??

  

苏晏被他一顿慷慨的发言震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觉身后芒刺在背,且不说那无处不在的锦衣卫和皇帝暗卫,就单单是身后这个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的大宗师,就够他喝一壶了……

  

徐麓东看苏晏愣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视死如归般继续开口道:

  

“卑职仰慕您如九天仙神,与您相处下来才知道之前误会阁老良多,阁老您虚怀若谷,心怀天下,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好的人了。我……我自知不配与您比肩,只是自从意识到对您的爱慕以后,我吃饭睡觉都想的是您,如果我今天不能和您表明心意,我此生都会后悔的,我从自知律法修缮之后再无和您共事的机会,但今天就算您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我也不愿您带着误会离去。”

  

苍天啊,谁来一剑捅死我!!

  

徐麓东说了什么苏晏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直直望向荆红追冷冰冰的双眼。苏晏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是先回绝眼前脑子有病的下属,还是应该先安慰身后散发阵阵寒意的荆红追,亦或是火速找到沈柒和朱贺霖坦白从宽,顺便再去雨后风荷居把自己扒光了认罚。

  

至于大同那边和北漠那边…………

  

他俩脾气好应该不会在乎吧……

  

“徐侍郎好情义啊!”

  

熟悉而压迫的少年声音蓦地从背后响起,徐麓东浑身过电般的震了一下,连回头都不敢,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太监和皇帝亲卫鱼贯而入,殿内两侧刹时庄严如上朝一般,清河帝朱贺霖踏步走到跪着的徐麓东身前,睥睨而视。

  

“朕还不知,徐侍郎还是个情种。一番言辞切切真意,当日选你辅佐苏阁老左右,看来倒是成全了你一番真心是么?那你怎么还不来谢恩?”

  

天子的九龙皂靴明晃晃的横在他眼前,整个殿内寂静得吓人,只有天子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徐麓东连抬头看一眼皇帝的勇气都没有,他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几乎要撑不住俯卧的身子。

  

“徐侍郎抖什么?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痴情种该是什么样子。”

  

清河帝压低了声线,语气冰冷犹如寒冰,显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陛……陛下……臣……臣” 

  

徐麓东颤颤巍巍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双臂抖若筛糠,磕磕绊绊“臣”了半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侍卫搬过来一张椅子,清河帝一撩宽大的龙袍坐下,少年天子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眼睛自上而下牢牢锁在徐麓东颤抖的身体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徐麓东的双膝都隐隐泛着疼痛的,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再多等一会只怕是要晕倒在皇帝面前。

  

清河帝这才大发慈悲地发话:道:

  

“徐侍郎对上官都能有如此情义,不知对朕,对大铭又如何?”

  

话音落下,苏晏立刻明白了朱贺霖要干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浅浅拉住了眼前皇帝的衣袖。

  

那是徐阁老老来得子的唯一儿子,平常护在手心里如掌上明珠一般,不看他徐麓东的颜面,总要考虑徐阁老的处境。

  

徐麓东颤抖的嗓音响起:“臣……对陛下从无二心,对……对大铭忠心耿耿”

  

“好。”朱贺霖回头威胁似的看了苏晏一眼,面色阴沉,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有徐侍郎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徐麓东被侍卫半拖半拽架出去的时候双股颤栗几乎不能走路,直到文渊阁内的人散干净了,苏晏才能缓缓开口道:“陛下要如何处置他?”

  

朱贺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七分怒气,还夹杂着三分委屈,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没好气地反问:“苏阁老希望我如何处置?”

  

“贺霖……”苏晏拉过皇帝的衣角,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信我,我真不知道他有这心思,我一直以为他和他爹一样看我不顺眼呢……”

  

清和帝冷哼一声,半是狐疑地打量了苏晏一圈,显然不太相信,“谁不知道你苏清河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苏晏心里大喊冤枉,四下张望了一圈,连忙把荆红追拉上前来,指着他说道:“不信你问阿追,我真的不知,我当着他们面也没少吐槽过徐麓东。”

  

说罢,苏晏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怎么?朕不来你还要听完他的表白不成?”朱贺霖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沈柒那厮……”

  

话没说完,朱贺霖突然停住了话头,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

  

“好啊”,苏晏也寻思过味来了,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怪不得要把徐麓东抓进诏狱……”

  

“那是他该。”清河帝适时补刀。

  

苏晏抿着嘴继续捋着:“那徐阁老家的大火不会也是他放的吧……不对啊,那晚是他去救的火……不是他的话那是……诶?”

  

苏晏突然回头看向荆红追,冷面侍卫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苏晏对视。

  

苏晏看着荆红追,质问道:“哼,还说什么从此以后再不有事瞒我,荆红追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徐阁老家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我”,荆红追见瞒不过去,坦然承认,“那是因为他偷藏大人的手稿,我不愿大人的墨宝被他亵渎,这才烧了他的书房。至于此事瞒着大人,是因为此事不关系大人的前途理想生命安危,我私心不愿大人知道。”

  

一番话说的坦荡而官方,气得苏晏差点头顶冒烟。

  

“好你个阿追,还有沈柒,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俩。”

  

朱贺霖这才相信苏晏是真的不知情,端坐在椅子上在乐得看着苏晏给荆红追劈头盖脸一顿骂,满脸的幸灾乐祸。

  

“话说回来”,苏晏突然调转话锋,转向清河帝,“陛下到底要如何处置他?”

  

“他啊……朕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清河帝眼角带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

  

三天之后,徐麓东就被封靖北布政司右参议,连夜打包被分派去了豫王殿下的地盘。

  

朱槿城收到旨意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自己这个大侄子向来不管靖北军的事,怎么突然塞了一个人过来。只见来宣旨的太监又掏出一封皇帝密信,豫王一目十行的扫了一圈,鄙夷道:


“没肚量的小崽子。”

  

6.

苏晏再听到徐麓东名字已经是七八年之后了,那时徐阁老身体不大好,徐麓东作为徐家独子上书请愿回京侍疾,陛下念着徐家就这么一个男丁,给他赐了婚,同意他留在京城。

  

苏晏也是听苏小北来请示贺礼清单的时候,才恍惚想起当初还有那么一场闹剧。

  

苏晏自顾自地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几个都成长了许多,也不知道当年徐麓东那个毛头小子有没有长大一些。

  

时逢春末夏初,御花园的花开得正艳,朱贺霖索性在院中亭子里搭了一张桌子,偶尔品茶赏花,吹风喂鱼,再批批奏折,可比在御书房闷着心情好多了。苏晏也喜欢这一点景色,得空也抱着一堆奏本和清河帝坐在一块办公。

  

只要清河帝没有召见朝臣,苏晏面圣向来是不用通报的。这天,他循着御花园的一条小路慢慢走着去见朱贺霖,恍惚看见花园的另一端似乎有太监领着什么人离去。

  

朱贺霖大老远就看见他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御笔,起身来迎接他。

  

“今天你不是休沐么,怎么来了?”

  

苏晏笑道:“陛下的意思是,我不上值就不能见你了?”

  

“朕可没这意思”,朱贺霖连忙拉过他的手回到亭中,“快来坐下,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也才两天而已呀。”苏晏轻声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朱贺霖一边说着,一边扳过苏晏的脑袋,对着那张薄唇就亲了上去。

  

苏晏被他压得不能动弹,余光犀利地发现朱贺霖御桌上赫然摆着那方群山报月的砚台,忙推开皇帝伸手要去探:“这个砚台怎么在你这里?”

  

找寻多年的砚台一朝得见,苏晏开心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地拿起来左右把玩。

  

坏了,忘了这东西还在了,朱贺霖心想。

  

自打徐麓东回京,朱贺霖就派了几个暗卫去徐家打探,看看几年过去徐麓东还有没有再觊觎苏晏的心思。结果暗卫看到徐麓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捧出一方端砚贴在心口,暗卫私下画了图给皇帝,朱贺霖一眼就认出了那砚就是苏晏找了许久的群山报月。

  

朱贺霖知道消息的时候,气的在御书房砸了三个花瓶,却又不敢声张怕苏晏知道再起波澜,只能派人去和徐麓东要,今天徐麓东来宫里谢恩,他命人将砚摆在桌上,是警示,也是威胁。

  

朱贺霖看着苏晏欢喜的模样,内里牙都快咬碎了,面上确实神色不改,淡淡说道:“哦,那个啊,别人呈上来的,我看也没什么”

  

苏晏却是得到了宝贝,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凑到皇帝地跟前问道:“这和我多年前买的是一对,我找了这方砚很多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了,陛下不若赐给我,成全了我家的那个孤品?”

  

朱贺霖看见那砚心里嫌弃得不得了,本想着找时间处理掉,没想到叫苏晏逮个正着。这砚苏晏不觉有什么,可朱贺霖却厌弃它被徐麓东藏在床边的暗格里多年,是徐麓东这么多年痴心未改的铁证。

  

朱贺霖劈手夺下苏晏手中的物件,随手往边上一扔,“你真喜欢,我明天让人再做几个给你。”

  

砚和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苏晏心里一阵心疼,他单手支住天子的大腿,隔着朱贺霖半个身子想重新去拿砚台,嘴唇擦着清河帝的面颊划过,“那能一样么?我找这个找了好久了。”

  

“不行!朕说不行就不行,什么好东西没给你送过,你怎么偏要这个?”

  

“你那么多好东西都给我了,你怎么还差这一个。”

  

朱贺霖越听越气,又没办法和苏晏坦白这砚从哪里来的,只能状作无意,实则动了点内力将桌边的砚台推了一把,本就镂空浮雕的墨色石料自空中落下,瞬间碎成满地石片。

  

“朱贺霖!”苏晏的手还停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碎片。

  

清河帝也难得有些心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哎呀,掉了,那没办法了。现在你那个是孤品,更值钱了。”

  

“你!!”苏晏一把推开皇帝,从他身上挣扎着准备起来。

  

清河帝哪肯让他就这么起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箍住他清瘦的腰身,一个劲得往自己身上按。“清河,清河别生气,朕再赔你几个更好的。”

  

苏晏气还没消,死命推着他:“谁要你赔,别碰我!你起开!”

  

“不让朕碰让谁碰?我看你最近火气挺大,朕给你泄泄火。”朱贺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开始解他的腰带。

  

“诶诶诶,你干什么?这是在外面!这这么多人呢,大白天的我还要脸呢。”苏晏一边按住皇帝胡乱游走的手,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襟,精疲力竭下终于再次倒在了当今天子的腿上。

  

“五个。”苏晏无力地伸出五根手指,“我你陪我要五方端砚。”

  

“好好好。”朱贺霖见此事终于过去了,连忙将人拉起来压在龙椅上好一顿亲。

  

苏晏气还没消,推搡着说道:“起开,小欢小心晌午要下学了,一会进来让孩子们看见了,我老脸往哪儿搁。”

  

清河帝手上动作不改,单手撑在苏阁老耳边,低声说:“除了你,谁还能不经通报就进来?”

  

可怜苏阁老砚台没拿到,反倒被皇帝亲了一脸口水,终于是有些恼了,也不管什么君臣礼数,怒道:

  

“朱贺霖,放开我!我数三个数!”

  

“你数十个也没用。”清河帝如是应道。












这篇还有一个徐麓东视角的番外,但是我才写了2000字,估计要等几周才能发

莫得智商

好好吃的小情侣QAQ,豹豹猫猫要好好的啊。。。时间慢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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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枝

情难绝(十七)

第十一章 不料遭人陷害

林夫人看到章节名后心便揪了起来,朱贺霖与景隆帝也不由沉默,这无疑是那次构陷东宫的事了。

"苏晏!"

耳边一声闷雷贯顶,苏晏刹时惊醒,脱口而出:"一一到!"

苏清河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这纯属是肌肉记忆了,随即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扭头看去,苏知府一双眼睛死死地瞪住他,那架势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苏清河僵硬地将头扭回来,冷汗直冒,他都不用多加思考,脑子里就蹦出了自己的“罪行”:殿前失仪!还睡在龙榻上!!

救命!!!

景隆帝看了看他,"罢了,你到边上去,把内阁的票拟归理一下,誊清楚。"

苏...

第十一章 不料遭人陷害

林夫人看到章节名后心便揪了起来,朱贺霖与景隆帝也不由沉默,这无疑是那次构陷东宫的事了。

"苏晏!"

耳边一声闷雷贯顶,苏晏刹时惊醒,脱口而出:"一一到!"

苏清河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这纯属是肌肉记忆了,随即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扭头看去,苏知府一双眼睛死死地瞪住他,那架势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苏清河僵硬地将头扭回来,冷汗直冒,他都不用多加思考,脑子里就蹦出了自己的“罪行”:殿前失仪!还睡在龙榻上!!

救命!!!

景隆帝看了看他,"罢了,你到边上去,把内阁的票拟归理一下,誊清楚。"

苏晏领了旨,坐到下首的案几边上。

……

……只见苏晏伏在案几上,纹丝不动地睡着了,悬垂的右手尤拈着一支紫毫笔,水竹笔管将指尖映得青透如玉。

……

苏晏辗转醒来,直勾勾望着明黄帐顶发了一阵呆,蓦然意识到不对,惊叫一声,翻身滚下龙榻。

……内侍道:"这里是御书房后面的偏殿,皇爷批完折子有时在此歇息……”

完蛋!

尽管书看完后大抵是各回各家,尽管苏父苏母出去后人依旧在福建,可就眼下这情形,出去后自己可能就要被父亲的家书淹了!

苏清河莫名想起前世现代家喻户晓的hp里出现过的吼叫信,他毫不怀疑要是这个世界也有这个东西,自己京城的府邸怕是一个月都不得安生了。

苏清河默默离苏父苏母远一些,这一来反倒又离沈柒近了些,沈柒不忍笑了几声,只觉得这样如老鼠见到猫的苏清河格外可爱,悄悄伸手拍了拍苏清河以做安抚,不过拍的时候也悄悄收了点利息就是了。

荆红追看清苏清河殿前失仪的缘由后格外自责,懊恼着自己竟让自家大人劳累至此。他看向苏清河,自然也看到了沈柒那乘机作乱的手,心中自责一下就转换为愤怒:这要是被苏知府发现,大人该如何自处?!

可惜,眼下苏清河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总之,他一时之间肯定是没法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了。

林夫人:……

此时的苏清河战战兢兢,彼时的苏清河也是如履薄冰。景隆帝从太子宫中出来,竟是搜出一本男风春宫图!

景隆帝淡淡道:"是么,太子平常都向你要了什么书?"

……

景隆帝冷笑:"只这些?没有《翰林风月》么?"

……赫然是本男风春宫图。

苏晏看得汗出浃背,失声叫:"皇上,臣不明白。"

苏知府此刻也顾不得生气了,反倒是吸了口凉气。苏清河这才入京多久?才入朝多久?这般的阴谋算计,明摆着是既要将太子拖下水,又要苏清河的命啊!

他自是相信自家儿子再怎么荒唐也不会给太子这种东西,而太子也并不是真的性情恶劣不堪大用的人,这种腌臜东西只能是他人放来的。为何不放寻常的春宫而偏要寻本男风的图册,这不正是在暗示太子与苏清河之间关系不同寻常吗?

苏清河此刻也是想到这点,顺便唤起了一些久远回忆,照此所说,那他苏清河才是这场阴谋的主要攻击目标,小爷……只是顺带?

那卫浚想要苏清河命,卫贵妃想要太子之位,两者相加起来,竟歪打正着?若非那会朱贺霖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而苏清河也仍以直男自居,不然还真是……说不清。

……当然现在也说不清就是了。

苏晏手足冰冷,骇到极处反而冷静下来,直起腰道:"皇上突然摆驾东宫,又突然搜了本图册出来,可是因为有人上奏抨劾此事?"

……

"我若有心煽诱太子,且知事败必祸,定然千匿万藏、隐秘行事。东宫出入的唯有内使宫人,言官乃外臣,又是如何得知帷幄之间?"

……

“……或有人欲泄先潜,构陷东宫?”

景隆帝一时恼怒,未曾细想缘由,反倒是苏清河迅速冷静下来提出事件的疑点,三言两语间给出整件事的答案。

这份机敏,叫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叹,景隆帝与朱贺霖身为亲历者自不必说。阿勒坦嘴角挂着笑,他用神树果实解去剧毒后第一次见到苏清河时,他们对彼此都没有印象,可阿勒坦为苏清河去了个北漠的名字:乌尼格,狐狸。像狐狸一样机敏,他的乌尼格。

然而这件事没完,有人要借苏清河生事,如果不遂了那些背后之人的意,只怕太子处境更难。

景隆帝转头望向窗外。重重琉璃屋脊在余晖中煌煌生光,更衬得虬檐斗拱下晦暗不明,一派铁灰之色,像是有股阴冷之气要从内中渗透出来。

景隆帝必须得做一场戏。

景隆帝冷冷道:"传朕口喻,太子侍读苏晏玩怠废学,辅佐太子读书不力,有忝其职,令杖责三十。因前罪并罚,加二十。"

他要想护住自己选出的太子,就要按操纵这件事的人的想法来,景隆帝垂目想道。他惩戒了太子侍读,自然也就是在敲打太子,之后再去敲打策划之人自然更为容易。

可是那时的皇帝与苏清河都没料到,这把刀竟是转头朝着苏清河砍去。

苏晏被一干宫中侍卫押着前往午门,刚拐过乾清宫,便见旮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慌促促向东奔走。他心念一动,高声叫道:"富宝!"

……

"太子命你出来打探风声?"富宝只管点头。

"你听好,此事切莫报于殿下知道,你回去只说皇上将我训斥了一顿便是。"

……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你我都猜不得。"

其实苏清河这官来的属实不合礼制,而且苏清河做的事确实也与自身官职不符:哪有太子侍从整天绕着皇帝转的?可眼下,景隆帝与朱贺霖俱是展颜轻笑,机缘巧合下,他们父子二人,大铭的两任君王,得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臣子。

豫王:同为皇室的我怎么那么酸?

两旁校尉上来剥去他的官服,按在地上。苏晏一身素白中单被雨水浇得透湿,勾勒出纤瘦匀停的身形,在凉风中微微颤抖,凄美得仿如即将消散的云岫一般。

沈柒面色难看,那次廷杖,若非他大着胆子在冯去恶眼皮子底下使了些小手段,只怕苏清河真就会死在这场三月的春雨之中!

剧痛直蹿向四肢百骸,苏晏只觉头皮炸裂,天灵盖都被掀开,冲出一声钻心切骨的惨号。

……

待到第三下打完,血水竟渗出了两层棉衬,将中单染得赤红。

前边五人与苏父苏母脸色剧变,沈柒早有预料,只是仍旧面色阴沉。苏可仁眉头紧锁,倒吸一口凉气,林夫人惊呼一声,眼中泪光闪烁。

这先前还是与拿扫帚柄抽一般无二的疼痛,伤也伤不到哪去,可一换人,仅仅三棍,竟叫中单都被血水染得通红!如真这般打下去,苏清河岂有命在?

冯去恶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千户沈柒。…… 低声道:"务必打死。"

……

苏晏满口是血,痛得浑浑噩噩,几乎魂飞魄散,忽然听见耳边一个细微声音道:"忍一忍。"

众人松了口气,前边五人几乎要对沈柒说句谢谢了,结果就听到后边传来林夫人的声音。

“七囝,伯母在这替晏囝说声谢,要不是你,只怕我儿难逃此劫啊。”

众人:……啧。

沈柒认真应答后,便抓住了苏清河的手,紧紧地握住。若是苏清河真在那时候死了,他这催命七郎,想来无法逃脱那无边的罗刹地狱……他不敢想没有苏清河的人生,而苏清河也知道他的恐惧,犹豫几番,还是侧身在沈柒耳边安抚道:“好啦,这不是都过去了嘛,还要多谢你救我一命呢。”

沈柒忍住亲吻苏清河的冲动,半晌才低声应道:“嗯。”

沈柒偏头定定地望着苏清河。你谢我救你一命,可知是你将我拉到世间?

谢你予我这阳春三月,谢你予我这喧嚣世间,谢你,给我自地狱中活下去的勇气。

                                                                                                                                                     

苏可仁:我没瞎!你们两个真的很奇怪啊喂!

ps:为了敲定这一部分,我翻查了关于明代太子侍读和司经局洗马的资料,资料不全。太子侍读得负责陪伴太子读四书五经,有的也要负责讲解,明代太子侍读在德行上要求很严格,基本上不会出现太子侍读带着太子玩的情况,所以说朱贺霖这丫还真是独一份啊哈哈哈。司经局洗马呢则是负责文书典籍,但好像依旧是太子侍官,说实话不太可能被皇帝征用。而且明朝的状元也只能是六品官员(对没错就是你崔锦屏),所以感觉苏清河这殿试结果都没出就直接上五品的有点不合礼制(苏清河是二甲第七),我怀疑这搞不好是皇帝和太子保人的一种计策,表明皇帝对苏清河的在意才不至于让那个卫浚对苏清河肆无忌惮的下手,大概?这篇文我的主观猜测都挺多的,不管是小说情节还是历史背景,有些地方我自己也拿不准,就,欢迎讨论(*'▽'*)♪

庭枝

情难绝(十六)

苏清河看着这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交锋几轮,颇感头疼,可是苏可仁还坐在这呢,他总不能当着苏父苏母的面直接叫两位掌权人停下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吧?

最终还是景隆帝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朱贺霖,又甩给阿勒坦一个警告甚至是威胁的眼神才掌控了事态发展。

光幕中字符滑动,那书中的崔锦屏也就意气飞扬地坐到苏清河一旁,同苏清河攀谈起来。

崔锦屏洒然落座,"清河兄如今位居从五品,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听说连圣上也对你青眼有加,这般客气,倒叫我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无地自容了。"

……

崔锦屏眼中掠过一道睥睨之色,口中微叹:"我虽有心报国,无奈身居偏隅,只得做个文笔小吏。"...

苏清河看着这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交锋几轮,颇感头疼,可是苏可仁还坐在这呢,他总不能当着苏父苏母的面直接叫两位掌权人停下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吧?

最终还是景隆帝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朱贺霖,又甩给阿勒坦一个警告甚至是威胁的眼神才掌控了事态发展。

光幕中字符滑动,那书中的崔锦屏也就意气飞扬地坐到苏清河一旁,同苏清河攀谈起来。

崔锦屏洒然落座,"清河兄如今位居从五品,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听说连圣上也对你青眼有加,这般客气,倒叫我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无地自容了。"

……

崔锦屏眼中掠过一道睥睨之色,口中微叹:"我虽有心报国,无奈身居偏隅,只得做个文笔小吏。"

景隆帝颇为失望地摇摇头,朱贺霖舌尖抵上腮帮,心中对这个所谓的登科状元感到不爽。这崔锦屏当真是自恃清高,进士进入翰林院期间,一面读书修学,一面获得许多政治知识,静待政府的大用,是朝廷着意培植人才之举,一到他口中,便成了报国无门的文笔小吏?可知这天下学士,有多少都想进翰林院的?

朱贺霖复又想起后来谢时燕他们几人干的事,越发愤怒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是各种的不待见。苏清河也想起那件事,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无论如何,至少结局是好的。只是可惜了,他本堪大用,奈何被自己的心性带入了沟渠里。

……虽然其中也有相当大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吧。苏清河略感心虚。

……“我家有句老话,叫'当官没功夫,全靠天线粗'……”

苏可仁:……

苏清河:完……

苏清河胆战心惊地瞅着苏可仁头上压不住的青筋,身子不着痕迹地藏到林绛荔的生活,而苏可仁内心则不断默念:“圣上面前怎可失仪?不妥不妥……”以此压下自己一颗即将暴走的心。

林绛荔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抓起苏清河的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他的手心,低声细语道:“以后可万不能产生此等念头了,否则,就算你爹爹顾忌你的面子不收拾你,我也是要出手的。”

苏清河好不心虚,呐呐道:“这不是……年少无知嘛。”

沈柒几人憋笑憋的难受,但也不能真笑出了。景隆帝轻咳一声,眼眸中满是宠溺与纵容,心中叹道:“朕的卿卿啊……”

崔锦屏仰天大笑:"清河兄快人快语,正正与我意气相投,得此一友,快哉。"

……

"豫王什么秉性谁人不知,听说朝内貌美的年轻官员,十有六七都是与他做过知己的。"崔锦屏道。

苏晏打了个寒战,手背上被捏过的地方又麻又刺地痒起来,恨不得立即拿皂角水洗涮一通。

沈柒与朱贺霖此刻倒是难得的一致,轻啧一声,声音动作中满是对豫王的不满,就连荆红追都面色难看,仔细想想后荆侍卫决定出去后一定要再和豫王打上一架。

豫王则是如坐针毡,他感受到背后有一股目光另他如芒在背,而那目光来自他的老泰山。

 苏可仁又被光幕提醒了一遍自家儿子被这个纨绔王爷调戏的事实,先前还是对着苏清河的怒火立马对准了豫王,若非而今的苏清河早已位极人臣,还与当今圣上情投意合,他苏可仁哪怕摘掉这头上的乌纱帽也要将豫王拖下来。

就是苏知府不知道,他儿子早就和豫王这个混蛋搭在一起了。

……不是星子,却是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

沈柒暗地里递给苏清河一个堪称哀怨地眼神:你不是说只见风花雪月?这么大一双眼睛,你为了他骗我?

苏清河可不吃这套,拜托,当时他可谁都不熟欸,谁知道这说出来会不会招到其他报复?

苏晏在心里呸了一声,早听说过锦衣卫嚣张,没想到嚣张成这样,冤假错案也不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办吧,难怪在电视剧里总当反派。

苏清河不放心地又调到隐私模式看了两眼,结果发现“电视剧”一词竟成了“民间话本”,苏清河对光幕和空间的智能性感到满意,便又默默退回正常模式观看。

这一回神苏清河才注意到沈柒朱贺霖几人偷偷看向他的、带着好奇的眼神,可奈何苏父苏母就在这坐着,他们一个没法问,一个没法说,把朱贺霖、豫王还有阿勒坦的好奇程度直接拉满,总期盼着苏父苏母快些离开以便询问这些新奇词汇。

苏父苏母到不在意这些带着好奇的眼神,毕竟就算是他们自己也未曾见过将锦衣卫写作反派的话本,毕竟锦衣卫自己就管书刊审查,谁会不要命地写这个,应当是某些文人未敢发表的作品吧。

……是的,在空间的控制下,苏父苏母并没有产生不对劲的感觉。

"既然如此,且随我回去吃碗醒酒汤。"

众缇骑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一个心急的瓮声叫:"千户大人,犯不着多费唇舌,直接绑回去就是,弟兄们还等着出火呢。"

当年的锦衣卫千户……朱贺霖顿时知道了这是谁,景隆帝亦然。朱贺霖脸立马垮了下来,也终于搞明白这一章标题的意思,他狠狠地回头瞪了沈柒一眼,却不小心被苏可仁误会成是皇帝对自家儿子感到不满意,心脏都险些停摆了。

苏晏动作柔和地握住他的手指,口角尤带三分笑,眼中却无半点春,轻声道:"多谢千户大人美意,只是一番来去颇为耗时,怕赶不及明日太子殿下的早课,皇上知道了要责罚我。"

他话音细微,只堪让对方一人听清。

那千户蜂蛰似的抽回手:"你是……"

苏晏微微颔首,语气一脉诚挚:"千户大人护卫皇城责任重大,遇事多加盘问也是应当。今夜只是一场误会,在下酒醉失言,大人切莫放在心上,只当全无此事就好。"

千户脸色微变,那双惯于狠戾的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糅杂着感激的异样目光,忽然抱了抱拳,低声道:"多谢。"

这一段文字精彩至极,众人只见苏清河以退为进,先是搬出太子与皇帝,暗示自己太子侍读的身份,又替对方搭好台子,将一场威言相逼恶霸调戏的戏码变成多加盘问的一场误会,明面上以自己酒后失言为由揽下错处,实际则因自己命官之身叫对方承了自己一个好大的人情。

再加上先前苏清河与崔锦屏闲聊的那句“当官没功夫,全靠天线粗”也并非全无道理,可见苏清河此人深谙官场套路,注定是一个能在官场混的开的人物。

苏父苏母感慨儿子长大了,景隆帝豫王赞叹苏清河的聪明,朱贺霖抱着一种诡异的自豪心理啧啧赞叹,阿勒坦也忍不住直接夸赞苏清河七窍玲珑心,叫苏知府听了自豪不已。沈柒靠近苏清河的耳边轻轻说道:“娘子真是冰雪聪明,若非娘子这一招,我只怕在后面不会去救娘子的。”

苏清河推开人,揉了揉红着的耳朵,心中也生起几分得意,尤其是想起后来廷杖那次他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是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小命。哈,缘分这事还真是奇妙啊。

荆红追默默想着,啊,自己要被苏大人领回家了。

苏可仁奇怪地瞟了眼苏清河与沈柒,方才……他们二人怎么感觉有些奇怪了?

那人一身劲装,黑巾蒙面,四肢僵冷,双目紧闭,好似昏死了一般。

……

苏晏轻易挣开他无力的手指,撇嘴道:"老子冒着被恶霸调戏的危险出手相救,你倒拿剑指我,好哇,你就给我使劲地回光返照,一会儿挂了丢进河里喂王八。"

荆红追面上浮出几分笑意,这便是他与他家大人的初遇了。

朱贺霖怔愣两秒,随即意识到这是荆红追,同时切实明白了这一节内容所起的标题“招蜂引蝶”是指什么了。

他低低恨声道:“当真是招蜂引蝶!”

 

                                                                                                                    

苏知府:是我眼睛花了吗?

林夫人:嘶……老爷不会要发现了吧?

山川林泽.

「李泽言x你」华锐总裁还不是得替女友拍照

  “笨蛋的新花样就是谋杀亲夫。”

  即使是李泽言也逃不过帮女朋友拍照这一幸福的烦恼。

——————————————————————

  周末,你们俩在家百无聊赖的吃着下午茶,李泽言的围巾搭到了你的手边。

  你突然就想起来了之前在网上看的教程,把小面包塞到嘴里你就开始翻找自己的收藏夹。

  “看什么呢,笑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李泽言侧头看着你,你抬头与他对视,依旧带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李泽言知道,你又有什么古怪的新点子了。

  

  “嘿嘿,李泽言,你不觉得你天天这么搭着围巾太普通了吗?”

  看来这次要遭受魔爪的是自己的围巾。

  李泽言无奈,刚准备把...

  “笨蛋的新花样就是谋杀亲夫。”

  即使是李泽言也逃不过帮女朋友拍照这一幸福的烦恼。

——————————————————————

  周末,你们俩在家百无聊赖的吃着下午茶,李泽言的围巾搭到了你的手边。

  你突然就想起来了之前在网上看的教程,把小面包塞到嘴里你就开始翻找自己的收藏夹。

  “看什么呢,笑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李泽言侧头看着你,你抬头与他对视,依旧带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李泽言知道,你又有什么古怪的新点子了。

  

  “嘿嘿,李泽言,你不觉得你天天这么搭着围巾太普通了吗?”

  看来这次要遭受魔爪的是自己的围巾。

  李泽言无奈,刚准备把围巾卸下交给你。

  却被你一把抓住围巾的两端,他被迫往前一倾,你们俩贴的很近。

  “不用拿下来。”

  “笑的很傻,笨蛋。”

  李泽言微微用力点了一下你的脑门,心想这次遭受魔爪的果然还是自己。

  “想干什么?”

  “等我弄完你就知道了。”

  

  你抓起围巾开始打结,但是厚厚的围巾不是很听你使唤,不好弯折也不好塞进结里。

  李泽言就默许着你在他胸口作乱,甚至还悠闲地抬起手又饮了一口咖啡。

  笨蛋总是能给他平淡的生活带来新奇的调味剂,李泽言想。

  

  “啊!怎么不对!”你失败了几次,有点开始恼火了。

  没事,你安抚自己,作为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华锐老板娘·布丁他妈·叱咤风云的制作人,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你把一边塞进另一边的结里,然后用力一拉!

  你就不信这个蝴蝶结系不成功了!

  

  还有一口咖啡没咽下去的李泽言:“!”

  

  李泽言放下咖啡杯,托住你的两颊,逼迫你抬头看他。

  一个形态怪异略微能看出来是蝴蝶结的非常丑的蝴蝶结紧紧地绑在了他脖子上,看上去不是很好呼吸的样子。

  “sorry啦,李泽言。”你讪讪地笑了,赶紧把这个结散开。

  快过年了,别把我们家财神爷憋死了。

  

  “笨蛋的新花样就是用围巾谋杀亲夫?”李泽言扯住你的围巾也往外拽了拽。

  “幼稚鬼!”你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报复”行为,“谁说的!这只是一次小失误,等我再试一次。”

  你掏出手机,又开始钻研。

  “好了,这下我记住了!”你拍了拍手,又开始自己的伟大工程。

  只是刚进行了几步又有点疑惑,不知哪根围巾该往哪里穿了。

  “李泽言,帮我拉一下进度条嘛!”你举着手里弯折捏好的围巾,向他示意自己并没有多余的手了。

  “是,大艺术家。”

  李泽言声音里满是妥协,不仅得允许你在他身上作乱,还要帮捣蛋鬼找视频教程,这样的“受害者”确实难当。

  “再往后拖一点。”

  “嗯。”

  “可以了,快进快进!就这里。”

  “好。”

  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就是要在女朋友兴致来了的之后,让她玩的尽兴。

  这是李泽言恋爱后才学会的道理。

  

  他看着你笑着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毕竟要是笨蛋一人不开心,可是全家遭殃。

  

  “铛铛!”你拍了拍你的“杰作,然后转着手撒花。

  “大功告成!蝴蝶结围巾!怎么样很有创意吧!”

  你打开手机自拍模式,靠在李泽言肩膀边让他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浅灰色的围巾打成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挂在脖子上,李泽言现在还穿着平时的正装,显得无比有反差萌。

  “怎么样李泽言!可爱吧!像不像礼物上的蝴蝶结!”你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合影,刚拍了一张和围巾wink的合照,就被他扶起。

  

  你刚要疑惑的开口,就被他抓住你的围巾,三下五除二的系了个大号蝴蝶结。

  你的围巾更厚,所以系成的蝴蝶结直接挡住了你下半张脸,让你低头都困难。

  

  “这样才对,笨蛋。”

  

  李泽言轻笑,学着你拍了拍自己的“杰作”,红色的围巾系成的蝴蝶结绑在脖子上,颇有一种“礼物”的味道。

  “不公平!你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你气鼓鼓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学什么都这么快。

  “毕竟笨蛋都给我展示错误示范了,我可不想谋杀亲妻。”李泽言又扯了扯蝴蝶结的两端,让它显得更加立挺。

  

  不错,确实很可爱。

  

  他顺手掐了一下你气呼呼的脸,室内的空调让你的脸发烫。

  

  “来吧,不是要拍照吗。”

  李泽言揽过你的腰,把你搂到他的怀中,拍了张合照。

  “哎呀!不要这么拍!”你很快便忘了刚刚那一茬,夺过他的手机,换成了自己的手机。

  “先横着拍一张蝴蝶结的合照,我可以留着发朋友圈!”你指挥他调整角度寻找光线,拍了好几张不同的照片。

  “然后再竖着拍,我就有新屏保了,戴蝴蝶结的李泽言!”

  “还有戴蝴蝶结的笨蛋。”

  即使是李泽言,也逃不过帮女朋友拍照这个幸福的烦恼。

  

  “李泽言,我们给布丁也绑一个蝴蝶结吧。”

  “嗯。”

  被迫戴上大红花蝴蝶结的布丁:“?”

  

  

———————————————————————

  很日常的一篇,冬天就要来点暖暖的小甜饼!

渡川棠

【姚润昊×弥斯特】叠纸总裁哪里逃,弥斯特的心尖宠

       周五晚上五点,叠纸总裁姚润昊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边,环视着上海的夜景。

  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于是,他便开始幻想叠纸遥远的未来。

  比如,叠纸登上全球女性向游戏的巅峰,他——叠纸公司的总裁——姚润昊这个大名,将会令友商瑟瑟发抖,令玩家闻风丧胆,全世界都将会铭记他的光荣成就,到那时,再不会有人调侃他和他最爱的茶叶蛋!

  想到这里,姚润昊的嘴角邪魅一笑,高兴地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从桌子的抽屉里掏出自己藏起来的茶叶蛋,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茶叶蛋很好吃,就是不知为何,姚润昊总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好像...

       周五晚上五点,叠纸总裁姚润昊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边,环视着上海的夜景。

  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于是,他便开始幻想叠纸遥远的未来。

  比如,叠纸登上全球女性向游戏的巅峰,他——叠纸公司的总裁——姚润昊这个大名,将会令友商瑟瑟发抖,令玩家闻风丧胆,全世界都将会铭记他的光荣成就,到那时,再不会有人调侃他和他最爱的茶叶蛋!

  想到这里,姚润昊的嘴角邪魅一笑,高兴地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从桌子的抽屉里掏出自己藏起来的茶叶蛋,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茶叶蛋很好吃,就是不知为何,姚润昊总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窥自己。但是由于秦彻日卡连续登顶,姚润昊心情大好,也就没有管那么多。

  “哼,也许是哪个友商见不得我的游戏做得好,在背后蛐蛐我呢。”

  姚润昊这样安慰自己,心里顿时舒畅起来,不过这个想法竟然把自己安慰爽了,不知不觉,他又连吃了几个茶叶蛋,竟然把桌子里藏的茶叶蛋都吃完了。

  “哎——”姚润昊顿时叹了一口气,替自己感到委屈,他——堂堂的叠纸总裁,竟然连吃个茶叶蛋都要藏着掖着!自己不过是爱吃茶叶蛋罢了,竟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现在茶叶蛋已经成了公司的敏感话题,他也不好意思在公司光明正大吃茶叶蛋了,只能在没人去时候,偷偷摸摸在办公室里偷吃几口。

  “算了,还是回家吃茶叶蛋吧,正好也下班了。”姚润昊自言自语道,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窗外这里正好有个黑影刹那间掠过,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好时针刚指向下班时间,姚润昊便高高兴兴穿着他的痛衣下班回家了。

  不过回家的路上,姚润昊的心情是复杂的,具体怎么复杂呢?即将吃到茶叶蛋的那份期待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那份恐慌无措感同事蔓延在他的心头。

  姚润昊有点生气了,他这个总裁怎么感到恐慌无措呢!?一定是假的!!!

  直到——直到他在下车后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一个长着细尖锥子腿,并以超雄生物的姿态拿一把巨无霸斧头的的超级无敌大怪兽!

  “啊——啊——”

  姚润昊尖叫起来,声音响彻夜晚的天空,可是没有一人出现,但那只怪物还在一点一点地向他逼近。

  “啊啊——你不要过来呀——”

  姚润昊声嘶力竭地吼着,但是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如此地无理。

  庞然大物显然听懂了姚润昊的话,于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姚润昊的发话。

  姚润昊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作为总裁的失态,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也不再喊叫,而是以一个自以为十分犀利的目光怒视着怪物。

  突然,他觉得这个怪物好熟悉,好像是自己曾今见过的东西。

  好像是——

  弥斯特!!!

  姚润昊显然为自己聪明的头脑小小地骄傲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他一贯地小动作,常在自己觉得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之后不经意地流露。

  姚润昊的恐慌减少了不少。毕竟他只是个游戏里的流浪体而已,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员工咧。

  员工还敢反抗老板么?如果今天弥斯特敢对自己这个总裁做什么,那他明天一定要让游戏部把弥斯特裁了。

  于是姚润昊拍了拍胸脯,用自以为十分恶毒的话朝着弥斯特喊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弥斯特把姚润昊一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做了流浪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他没见过,别说成千上万的流浪体了,深空的猎人他也见了不少,还经常打得她们恨得牙痒痒。所以无论是对人性的了解,还是武力值,弥斯特几乎都是巅峰。

  姚润昊这样的小喽啰,在他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在姚润昊即将自卖自夸之前,弥斯特首先打断了他的施法。

  他将他的大斧头朝姚润昊面前那么轻轻一伸,姚润昊顿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也顾不得自己叠纸总裁的身份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弥斯特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弥斯特心里想着。

  但是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让弥斯特如此地着迷,着迷到他为了他丢弃了在临空的一切,只身一人前往这个充满未知的现实世界。

  而此时此刻,这个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又让弥斯特生出许多怜爱来。

  这样的怜爱,使他想触碰又不敢触碰,他害怕会伤到这个柔弱的男子。他只能极力压制想抱抱这个蜷缩在角落里男人的欲望。

  姚润昊的身上会有多香?

  姚润昊的嘴唇呢,是薄如蝉翼,还是厚如早晨的肉包子?

  弥斯特,这个浑身是钢筋利爪的大怪物,也是令无数猎人憎恶的流浪体,他的内心竟然情不自禁为了这个叫做姚润昊的男子柔软地生出一摊水来。

  “啊啊——啊啊啊——”

  姚润昊再次尖叫起来,虽然弥斯特什么都没做,但姚润昊显然很害怕弥斯特。

  这是弥斯特没有想到的。

  姚润昊竟然害怕自己?弥斯特萌生出令它感到十分恐惧的想法。

  姚润昊怎么能害怕自己呢?他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不可能!不可能!

  弥斯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

  是的,不可能!姚润昊爱我呀!他是爱我的呀!如果他不爱我,那他为什么要把我创造出来呢?

  弥斯特逐渐抓狂起来,愤怒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尖利的爪子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仿佛要把空气撕裂,但即便如此,他的利爪也没有伤到离他距离如此之近的姚润昊。

  是的,他超爱。

  姚润昊虽然看着不聪明,实际上人可精着呢,他趁着弥斯特自残的时候,悄悄朝弥斯特一旁的空隙挪去。

  他宽硕肥大的身子灵活地超前挪动。

  直到他终于从弥斯特腋下的空隙钻过去时,姚润昊嘴角邪魅一笑。因为他知道,他的聪明、机智与灵活,再次拯救了他。

  姚润昊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钻进车里,立马开车逃离。

  弥斯特失魂落魄。

  灵活机智如弥斯特怎么不知道姚润昊的小把戏呢?

  他只是不愿意强迫他而已。

  他不想强迫姚润昊爱他,正如他强迫不了自己不爱他。

  爱,从来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

  然而,不被爱的感觉使他觉得窒息。

  弥斯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流浪体,他深信自己的战斗力与执着。

  望着姚润昊车子行驶的方向,弥斯特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姚润昊,你是我的心肝。我不会强迫你爱我,但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爱上我!

  他想到了窗子里一个姚润昊偷偷吃茶叶蛋的身影。

  是的,他曾偷窥他好多次了。从叠纸大楼的窗外,底下车库,亦或是人声鼎沸的大街。虽然这有点变态。

  他爱吃茶叶蛋,但他只能偷偷吃。

  真是个可人的小人儿呢。

  我可以让他有吃不尽的茶叶蛋。弥斯特心里想着。

  他会因为茶叶蛋爱上我的。一定。

  弥斯特心里顿时充满了希望,他笑了,仿佛看见他与姚润昊美满幸福的未来。

  以上是一场幻想,谁的幻想呢?原来是吃了菌子的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