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火溯还之日 |《原神》5.5版本同人征集
你好,旅行者,
“众火溯还之日”《原神》5.5版本同人作品征集活动现在正式开启,快来分享在提瓦特的奇遇冒险吧!推荐并评论本篇文章,2025年4月2日将为10位满足条件的旅行者分别送上随机角色立牌1份。
〓活动奖励〓
LOFTER同人活动奖励
最佳创作奖(1名): 80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2023嘉年相聚系列指偶挂件-温迪款*1、Q版金属挂件-温迪*1、角色徽章-闲云款*1、纳塔主题系列角色立牌*希诺宁款*1)
优秀创作奖(5名):648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最佳参与奖(10名):1600...
众火溯还之日 |《原神》5.5版本同人征集
你好,旅行者,
“众火溯还之日”《原神》5.5版本同人作品征集活动现在正式开启,快来分享在提瓦特的奇遇冒险吧!推荐并评论本篇文章,2025年4月2日将为10位满足条件的旅行者分别送上随机角色立牌1份。
〓活动奖励〓
LOFTER同人活动奖励
最佳创作奖(1名): 80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2023嘉年相聚系列指偶挂件-温迪款*1、Q版金属挂件-温迪*1、角色徽章-闲云款*1、纳塔主题系列角色立牌*希诺宁款*1)
优秀创作奖(5名):648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最佳参与奖(10名):16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优秀参与奖(若干):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参与奖(若干):活动期间,同时添加#原神# #原神5.5#标签,投稿≥3篇,将获得LOFTER原神5.5版本活动征集头像框1个(30天有效期,头像框将于征集活动结束后统一发放)。
〓活动时间〓
作品投稿期:2025.3.26 12:00:00 - 2025.5.6 23:59:59
作品评选期:2025.5.7 - 2025.5.21
获奖公布时间:2025.5.22
〓参与方式〓
●LOFTER参与活动:活动期间,在LOFTER同时带#原神# #原神5.5# tag,投稿《原神》「瓦雷莎」、「闲云」、「温迪」、「希诺宁」、「伊安珊」等卡池角色、活动期间生日的角色,或5.5剧情为主题的作品,即视为参与成功。
●温馨提示:本次同人活动投稿类型包括但不限于绘画、文章、摄影、视频,其中CP向内容不参与获奖评选,还请旅行者多加注意~
〓评选规则〓
LOFTER同人活动奖励(最佳创作奖、优秀创作奖、最佳参与奖)将由 @原神 官方将根据作品质量/热度/互动量等多种维度综合评选出;
〓参赛须知〓
投稿内容需符合《原神》世界观和人物设定,作品应以《原神》「瓦雷莎」、「闲云」、「温迪」、「希诺宁」、「伊安珊」等卡池角色、活动期间生日的角色,或5.5剧情为主题进行创作,作品类型包括但不限于绘画、文章、摄影、视频;
参赛作品须为原创作品,不得盗用他人内容和创意,不可使用过往作品或参与其他平台活动的作品,一经发现作品存在抄袭或版权问题,取消参赛资格;如因剽窃他人的作品产生纠纷,由作者本人自行承担责任;
本次活动同一账号可投稿多个作品,但仅能获得一次奖励,实际奖励发放以最高获奖为准;多人合作稿件请指定一个账户投稿,请勿多人重复投稿;
作品内容须积极健康向上,拒绝色情暴力以及国家法律抵触的内容,涉及商业推广、不和谐内容等视为无效作品;
参赛期间作品不得擅自用于商业用途或授权任何第三方使用,不得用于参赛其他同类活动,否则取消参赛资格;
获奖作品经原作者同意后,《原神》官方有合理使用其获奖作品的权利,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在游戏内投放及在官网相关专题页面、微博、微信等推广中署名使用等;
禁止刷数据等破坏比赛公平性原则、扰乱比赛秩序的行为,情节严重者取消参赛资格;
对本次活动有任何疑问可私信 @原神 。
希诺宁生日快乐|来吧,别呆站在那,一起跳一段…
好,锻造工作都成功推掉了,也算是在生日期间的小「特权」了。
正好给你小露一手。不需要燃素,就能够让大家燃起来的那种音乐——
口袋里的龙龙饼干都快要震碎了?嗯,就得是这样有力的音乐才好。
来吧,别呆站在那,一起跳一段…
怎么跳?随便跳就好,我会控制好音乐的节奏,保证让大家跳个尽兴。
我?只要不用工作,我就很开心了。
※推荐本篇文章+评论送上生日祝福语,
祝福时间截止3月20日下午18:00点,
当天将公布10名满足条件的用户,
赠送随机角色立牌1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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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给你小露一手。不需要燃素,就能够让大家燃起来的那种音乐——
口袋里的龙龙饼干都快要震碎了?嗯,就得是这样有力的音乐才好。
来吧,别呆站在那,一起跳一段…
怎么跳?随便跳就好,我会控制好音乐的节奏,保证让大家跳个尽兴。
我?只要不用工作,我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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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开奖】梦间见月明 |《原神》5.4版本同人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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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间见月明”《原神》5.4版本同人作品征集活动现在正式开启,快来分享在提瓦特的奇遇冒险吧!推荐并评论本篇文章,2025年2月20日将为10位满足条件的旅行者分别送上随机角色立牌1份。
〓获奖名单〓
最佳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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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开奖】梦间见月明 |《原神》5.4版本同人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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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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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创作奖(1名): 80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芙宁娜角色立牌*1、莱欧斯利角色立牌*1、原神主题系列色纸-「罪人舞步旋」B款*1、表情包系列立牌摇摇乐-莱欧斯利款*1)
优秀创作奖(5名):648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最佳参与奖(10名):16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优秀参与奖(若干):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
参与奖(若干):活动期间,同时添加#原神# #原神5.4#标签,投稿≥3篇,将获得LOFTER原神5.4版本活动征集头像框1个(30天有效期,头像框将于征集活动结束后统一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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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开奖】炽烈的还魂诗 |《原神》5.3版本同人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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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的还魂诗”《原神》5.3版本同人作品征集活动现在正式开启,快来分享在提瓦特的奇遇冒险吧!推荐并评论本篇文章,2025年1月8日将为10位满足条件的旅行者分别送上随机角色立牌1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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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开奖】炽烈的还魂诗 |《原神》5.3版本同人征集
你好,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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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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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FTER同人活动奖励
最佳创作奖(1名): 10000游戏原石+原神官方周边礼包1份(逐影而猎系列亚克力立牌-克洛琳德款X1,祈愿系列-亚克力立牌-阿蕾奇诺款 X1,主题系列亚克力挂件-胡桃款 x1,逐影而猎系列徽章-克洛琳德款 x1,表情包系列徽章-胡桃X1,线下展会系列合影卡-阿蕾奇诺款X1,线下展会系列明信片-阿蕾奇诺款 X1,主题系列鼠标垫-「荣花与炎日之途」X1,尘世掠影主题系列仿胶片书签套组-璃月款 X1)
优秀创作奖(5名):5000游戏原石+原神周边礼包1份
最佳参与奖(10名):1600游戏原石+原神周边礼包1份
优秀参与奖(若干):原神周边礼包1份
参与奖(若干):活动期间,添加#原神#标签,投稿≥3篇,将获得LOFTER原神5.3版本活动征集头像框1个(30天有效期,头像框将于征集活动结束后统一发放)。
恭喜以上获奖旅行者,请获奖的旅行者们注意查收私信奖励通知,并在3月10日之前发送收件信息(收件人姓名,电话,地址) 、游戏账号信息 (UID,所在服务器) 、以及QQ号,逾期视为自动放弃咯~
凯亚生日快乐|答应了的话,就和我碰个拳吧?
可爱的小猫咪,和你商量件事可以吗?
一会儿旅行者来和我切磋牌技的时候,你就跳上桌子,把牌弄乱——
然后我趁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我保证,事成之后,有你吃不完的小鱼干。
你看怎么样?答应了的话,就和我碰个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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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时间截止12月9日下午18:0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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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亚生日快乐|答应了的话,就和我碰个拳吧?
可爱的小猫咪,和你商量件事可以吗?
一会儿旅行者来和我切磋牌技的时候,你就跳上桌子,把牌弄乱——
然后我趁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我保证,事成之后,有你吃不完的小鱼干。
你看怎么样?答应了的话,就和我碰个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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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欧斯利生日快乐|不方便的外套就只能留在观战席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约我来拳力斗技场,是想同我展示你最近的训练成果吗?
稍等,马上就好。在比赛开始前,参赛选手可得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
不方便的外套就只能留在观战席了。等我们比试结束后,没准那上面会出现更多贴纸。
你觉得会有多少张?要赌赌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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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时间截止12月2日下午18:0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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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欧斯利生日快乐|不方便的外套就只能留在观战席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约我来拳力斗技场,是想同我展示你最近的训练成果吗?
稍等,马上就好。在比赛开始前,参赛选手可得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
不方便的外套就只能留在观战席了。等我们比试结束后,没准那上面会出现更多贴纸。
你觉得会有多少张?要赌赌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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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时间截止12月2日下午18:0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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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伙伴,打雪仗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哦!
嗯?远处的雪人?哈哈,是在等你的时候顺手堆的。
果然还是下雪天最有家的感觉啊,光是站在雪地里就让人心情舒适。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围巾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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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时间截止7月29日下午18:0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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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伙伴,打雪仗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哦!
嗯?远处的雪人?哈哈,是在等你的时候顺手堆的。
果然还是下雪天最有家的感觉啊,光是站在雪地里就让人心情舒适。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围巾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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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莉亚生日快乐|每年生日我都会来酒馆,点上一杯蒲公英酒。
是值班修女告诉你的?嗯…和大家相处这么久,她们也摸清我的性格了。
每年生日我都会来酒馆,点上一杯蒲公英酒。
大家一开始很担心我会喝醉,看到我往酒馆走就要跟上来。到现在跟我说好好放松,其他的事情交给她们就好。
还不赖,不是吗?这种相处方式我很喜欢。当然,如果不拉我去参加合唱活动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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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莉亚生日快乐|每年生日我都会来酒馆,点上一杯蒲公英酒。
是值班修女告诉你的?嗯…和大家相处这么久,她们也摸清我的性格了。
每年生日我都会来酒馆,点上一杯蒲公英酒。
大家一开始很担心我会喝醉,看到我往酒馆走就要跟上来。到现在跟我说好好放松,其他的事情交给她们就好。
还不赖,不是吗?这种相处方式我很喜欢。当然,如果不拉我去参加合唱活动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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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霖】对手演员是前男友
翔霖/又名《和前男友拍耽改》
“小贺,这边有个剧本,是近几年特别吃香的耽改剧,公司已经给你接了,你看看。”经纪人把剧本递到贺峻霖手上。
这是经纪人争取了很久给贺峻霖留住的剧本。
贺峻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知名度和国民度都有,但是流量不够,不愁没戏拍,就是不火。
贺峻霖拿过剧本来,这个剧本的原耽小说就是大IP,说是耽改,但是剧中一直在走擦边球,还原度很高,甚至都用“不可说的情愫”代替了“兄弟情”,或许贺峻霖就可以靠着这部剧翻红。
贺峻霖拿到本子还是很开心的,不想当顶流的演员不是好爱豆!
“接!对手演员定了吗?”贺峻霖毫不犹豫。
“我们这边还没接...
翔霖/又名《和前男友拍耽改》
“小贺,这边有个剧本,是近几年特别吃香的耽改剧,公司已经给你接了,你看看。”经纪人把剧本递到贺峻霖手上。
这是经纪人争取了很久给贺峻霖留住的剧本。
贺峻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知名度和国民度都有,但是流量不够,不愁没戏拍,就是不火。
贺峻霖拿过剧本来,这个剧本的原耽小说就是大IP,说是耽改,但是剧中一直在走擦边球,还原度很高,甚至都用“不可说的情愫”代替了“兄弟情”,或许贺峻霖就可以靠着这部剧翻红。
贺峻霖拿到本子还是很开心的,不想当顶流的演员不是好爱豆!
“接!对手演员定了吗?”贺峻霖毫不犹豫。
“我们这边还没接到消息,应该还没有,这个本子特别好,很多男明星都抢着,甚至很多男明星还打算二次下海,原耽作者特别看中了你和她笔下的那个Omega非常相似,钦点的你呢!”经纪人说的眉飞色舞,贺峻霖也觉得自己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你别管对手演员了,这么个本子选人肯定不会差,你先熟悉剧本,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贺峻霖答应下来了就决定先把原著看一遍,这个作者的文贺峻霖也看过一点,剧情什么的还是很有保障。
看完之后怪不得原作者找他呢,这个小Omega的属性是个小兔子,贺峻霖近几年“兔子”的形象特别深入人心,娱乐圈女星像兔子到是很多,男明星非粉的第一反也是贺峻霖。
原著不长,贺峻霖熬夜看了两天就看到结局了,这个时候经纪人给了贺峻霖一个消息,另一个男主角是严浩翔。
他的前男友。
严浩翔和贺峻霖是上学的时候谈的恋爱,后来严浩翔执意要去加拿大就分手了,贺峻霖进了圈子里不到两年严浩翔居然也出道了,显然严浩翔的运气就比贺峻霖好得多,第一部剧就火了,这些年严浩翔虽然不算顶流但多多少少也是流量了,至于贺峻霖和严浩翔那点陈年旧事,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了。
贺峻霖庆幸的是这部剧只有12集,拍摄周期不会超过2个月,麻烦的是可能后期要捆绑营业。
贺峻霖还是有一丝期待,他也好久没有见过严浩翔了。
等到开机,贺峻霖在开机典礼上没看见严浩翔,说是通告太多一下子赶不过来,贺峻霖心里一股酸劲“唉,什么时候我能有这种烦恼,前男友混到比我好简直是我的耻辱!”
经纪人走过来拍了一下贺峻霖“想什么呢,脸都挤到一起去了。”
贺峻霖生气的翻着剧本“没什么!我看剧本生气呢!你说这个Alpha.怎么就一定要去国外把这个Omega一个人留在这!”
经纪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我看你刚刚到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母胎solo真的经历过呢。”
贺峻霖撇撇嘴不再回话,另一个男主角要到第二集才出场,所以头两天贺峻霖都没看到严浩翔,贺峻霖在心里暗戳戳的说“明天我就到处和别人说你耍大牌!”
贺峻霖刚这么想完主演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严老师,这边是你和贺老师的休息室。”
严浩翔穿着一身西装进来了,那身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工作人员看了眼贺峻霖又看了眼严浩翔“二位老师还不认识吧,介绍一下,这是……”
严浩翔摆摆手“认识。”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因为他昨天还听说贺峻霖连严浩翔的微信都没有,不过严浩翔都这么说了,工作人员只好尴尬的笑了笑“那好,剧本您也熟悉过了,上午二位老师先相互磨合一下,下午我们就开始拍第一场对手戏了。”
严浩翔的助理把严浩翔要用的东西拿了点进来,贺峻霖努力的往角落缩,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就是很尴尬。
严浩翔先开口“你再往那边挪你就要掉下去了。”
贺峻霖都没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半个屁股在沙发外面了,贺峻霖重新坐回来,并不和严浩翔搭话。
严浩翔拿出剧本“剧本围读我没去,但是我都看过了,我们俩对一下。”
贺峻霖耸耸肩“你的第一场戏并不和我,是和林熙兮,你要对应该先和她对。”
严浩翔猛的坐到了贺峻霖旁边,贺峻霖吓的浑身一抖,严浩翔一只手扶着贺峻霖背后的沙发靠背,把贺峻霖堵在角落“你怕我干什么?之前不都是你对我拳打脚踢的。”
贺峻霖就快把脸埋到剧本里了,严浩翔见好就收,和贺峻霖拉开距离“我刚刚去找过林熙兮了,他今天下午不在,我的第一场戏就是和你拍,我们过一下台词。”
“哦……”
贺峻霖自己看剧本的时候不觉得,一和严浩翔对戏起来才觉得尴尬。
场景是陆小风(贺峻霖饰)受伤了,无法完全维持人形,露出了兔子耳朵和尾巴,处于额外敏感的状态,嗅到了来自杨衔(严浩翔饰)身上狼族的味道。
杨衔蹲下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陆小风,陆小风拼命的往后躲,浑身因为过度紧张而不停颤抖“你这是做什么?我会吃了你?”
陆小风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杨衔“大灰狼不会吃小兔子吗?”
杨衔勾起嘴角“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大灰狼什么样的小兔子了,你这么可爱的小兔子我可舍不得吃。”
陆小风红了脸,倔强的仰起头“你最好不要动我,不然……不然你就完蛋了!”
杨衔:“哦?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两个人念到这里都停下了,因为这个时候严浩翔要公主抱贺峻霖把他抱回家。
严浩翔刚往前走了一步走了一步贺峻霖立刻跳脚“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严浩翔无奈的放下剧本“贺前辈,你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拍戏搂搂抱抱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之前又不是没抱过。”
贺峻霖现在看着严浩翔就觉得他是个流氓“我懒得和你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说完贺峻霖推开挡在面前的严浩翔,真像只小兔子,飞快的“蹦”出去了。
贺峻霖没去厕所是先回了房车,助理看到贺峻霖这么早就回来主动打招呼“诶,贺哥,你咋了,脸这么红。”
贺峻霖摸了摸脸,倒在房车到沙发上,摆摆手“没事,我回来休息一下,有人找我就说我太累了,上午要休息,下午的拍摄我会去的。”
助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严浩翔还在休息室里等贺峻霖没有等到,一出门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这俩男主可都是大牌,一个开机都不来,一个稍微累一点就要休息了?”
严浩翔走到那个人的旁边那个人吓了一跳,严浩翔倒是没怪他“开机没来是我的问题,和你道个歉。”
那个人慌乱了“不是啊,严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忙……不用和我道歉,我……”
严浩翔又问“请问你刚刚的意思是贺峻霖要休息是吗?除了休息室他一般会在哪里休息?”
那个人被严浩的话锋突转整懵了“房车……他刚刚助理说他今天太累了休息一上午……”
严浩翔询问了贺峻霖房车的位置就抬脚离开了。
严浩翔走到贺峻霖房车前敲门,贺峻霖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谁啊!”
严浩翔没有说话,贺峻霖担心是剧组有什么事去开了门,一开门严浩翔就说“你最好让我上去,不然明天热搜可能就会有贺峻霖欺负后辈。”
贺峻霖想要关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严浩翔坐在贺峻霖的对面,看着贺峻霖一脸为难“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贺峻霖捏着剧本“严浩翔,前任分手之后就应该死了一样,我们俩这是没办法,我们就正常拍摄,正常营业,捆绑结束我们依旧没有然后关系了,现在我并不想和你走太近。”
贺峻霖说完这一大串话之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严浩翔看着贺峻霖“这是你的选择是吗?”
严浩翔语气有点冷,贺峻霖不禁的打了个寒颤,但还是点点头“是。”
严浩翔起身就走,出门之后还重重的甩上了车门,贺峻霖心疼死了。
心疼严浩翔吗?
“妈的!轻点!这房车是借的!”
贺峻霖仔细观察了一下车门附近没有什么大碍,对着车外翻了个白眼“你tmd还生气了?!当初是我硬要走吗!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谁都要让着你啊!”
不过贺峻霖的话特别有效果,后续除了必要的见面,严浩翔都没有来找过贺峻霖,甚至连主演休息室都没去过。
来到了最后一场戏,这部剧原著是BE,最后杨衔也是为了拯救国家去了国外培训,陆小风只能在国内默默等待,原文并没有写等没等到,剧放也决定根据这部剧的播出状态来决定拍不拍花絮。
拍摄开始之后一切很顺利。
两个人和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一样,陆小风依然很失落的缩在沙发上,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缩在墙角那样。
杨衔看着陆小风“你乖,你在家里等我,等我回家……”
陆小风没有特别激动,只是眼神里黯然神伤“你一定要走,是不是?”
杨衔拉起行李箱“我一定要走,你听话。”
这个时候贺峻霖应该是点点头,然后看着严浩翔出门的背影,原文的陆小风就是一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小Omega,没有发过脾气。
贺峻霖从沙发上下来,向前走了两步“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时候台词已经不对了,导演打算喊卡,却发现贺峻霖正满眼泪光的盯着严浩翔,导演觉得当下气氛还不错。
严浩翔也乱了阵脚,按照原剧本提着行李箱准备走,贺峻霖拿起旁边的抱枕扔向严浩翔“你凭什么要我等你?”
严浩翔被砸懵了,看着贺峻霖真的哭了出来,刚想开口安慰,贺峻霖又是一个抱枕砸过来“你是人吗!你没有真心?你不能为了我自私一点?”
贺峻霖情绪越来越失控,严浩翔放开行李箱上去抱住贺峻霖,贺峻霖在严浩翔怀里哭到失声,严浩翔抬手揉了揉贺峻霖头“你不要哭,我不走了……”
“特别好,卡!”导演特别满意这段即兴发挥,觉得比原来的结局要好。
但是两个人还抱在一起,贺峻霖的工作人员上去把两个人拉开,贺峻霖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他接过纸胡乱的擦着脸“不好意思,我失控了,我冷静一下。”
贺峻霖把脸埋在手掌心里逃跑似的离开房间,严浩翔愣在原地,刚刚那一段话不是陆小风要对杨衔说的话,是贺峻霖要对严浩翔说的话,当初严浩翔是背着贺峻霖走的,只留下了一个短信,他甚至没有给贺峻霖一个挽留自己的机会。
导演走过来“小贺没事吧?”
严浩翔笑了笑“没事,应该就是在角色里还没出来。”
导演开心的拍了拍严浩翔“你们俩这场不错啊,特别是小贺,这场是他拍了那么多场演的最好的一次,我有预感播出之后能上热搜。”
严浩翔眼神不断往外瞟,导演看出了严浩翔心不在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贺峻霖离开的放向“你去看看你的好搭档吧。”
严浩翔点点头,看了眼贺峻霖房车里面好像没有灯,应该在休息室,推门进去看到贺峻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眼角还带着泪。
严浩翔除了第一天来过休息室之后没来过了,贺峻霖没想到他会来“你怎么来了?”
话语还带着些许的哭腔,惹得严浩翔好心疼“我来看看你,对不起……”
贺峻霖打断到“你是对不起我,你差点戏里戏外对不起我两次。”
严浩翔坐到贺峻霖旁边“可是现在陆小风已经留住了杨衔,严浩翔有机会弥补贺峻霖吗?”
贺峻霖瞟了一眼严浩翔“严浩翔,我不想和你扯有的没的,剧拍完了,我们后续营业完了之后就没关系了。”
贺峻霖刚起身就被严浩翔拉住,贺峻霖重心不稳坐到了严浩翔腿上,被严浩翔死死搂住“霖霖……我知道错了……”
贺峻霖刚打算骂人回头看到严浩翔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你委屈什么?你放开我,我叫人了!”
严浩翔放开贺峻霖“我当年是迫不得已,我回来了,进娱乐圈了,就是为了你,霖霖,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大的怨念,是不是证明你还喜欢我?”
贺峻霖偏过头“油嘴滑舌,你……走不走?”
严浩翔伸手握住了贺峻霖的手,贺峻霖往后躲了一下没躲开“霖霖,你今天告诉我,如果你真的再也不接受我了,我就回意大利了,娱乐圈这些功名我也不要了,没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贺峻霖掐了一下严浩翔的手,严浩翔倒吸一口凉气,贺峻霖又踩了一脚严浩翔“严浩翔!你威胁我!”
严浩翔打算把无赖耍到底“霖霖,你一句话,你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了,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了。”
贺峻霖低下头没说话,严浩翔认命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订明天的机票。”
严浩翔拿出手机,贺峻霖抢过严浩翔的手机“你tmd有病啊!订什么票啊!”
严浩翔死死的抱住贺峻霖“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贺峻霖推搡着严浩翔“谁……谁舍不得你!我这剧刚拍完你就要退圈……我……还等着这部剧翻红呢!”
严浩翔捧起贺峻霖的脸,当两片柔软的唇贴在一起的时候贺峻霖还是懵的,这一吻长达三分钟,分开的时候贺峻霖还喘着气。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喘不上气的样子“这么多年你肺活量还是这么差,看来没交过新的男朋友。”
贺峻霖听出了严浩翔在逗他,把手机还给严浩翔,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严浩翔的肩膀“流氓!”
贺峻霖推开严浩翔加快脚步离开休息室。
严浩翔拿起手机给贺峻霖发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条消息“贺前辈答应和我复合了,可不能后悔哦。”
end。
就要破镜重圆!
翔霖太适合破镜重圆了!
下次让贺儿虐浩翔!
我和巴别塔(三十三)【完结章】
好了,完结了。
三十三
刚下过雪的城市格外寒冷。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江水缓慢地流着。轮渡停留港口,隔岸的大厦在凌晨依旧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光倒映在水面,被风吹拂着起皱。
王俊凯紧跟在王源身后,一个侧身的距离,看他一点一点缓慢挪动步伐,像婴儿学步那样小心翼翼地往江边走。
风把他的发尾吹起来,颤颤巍巍地飘动,纤瘦的背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一颗心还在半空,眼看要落下来,却差一点,一点点。是安稳着陆还是四分五裂,只差一点就能知晓答案。
从家里开车过来,这一路上,王俊凯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颤抖,所幸王源一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
好了,完结了。
三十三
刚下过雪的城市格外寒冷。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江水缓慢地流着。轮渡停留港口,隔岸的大厦在凌晨依旧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光倒映在水面,被风吹拂着起皱。
王俊凯紧跟在王源身后,一个侧身的距离,看他一点一点缓慢挪动步伐,像婴儿学步那样小心翼翼地往江边走。
风把他的发尾吹起来,颤颤巍巍地飘动,纤瘦的背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一颗心还在半空,眼看要落下来,却差一点,一点点。是安稳着陆还是四分五裂,只差一点就能知晓答案。
从家里开车过来,这一路上,王俊凯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颤抖,所幸王源一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
王俊凯是很清楚这里对王源来说意味着什么的。这条江可能不是噩梦的开始,但一定是推他落入深渊的那只手。
他记得刚刚翻阅的那本日记里,沈心语写:“只要我不在了,他会过得好的。”
他也记得王源曾说过,那天的江水真冷,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句话仅是撞进耳朵,那一个瞬间里心脏被狠狠重击的感觉,都令王俊凯至今无法逃脱出来。
更何况他呢。
更何况那个当天置身其中,真真正正被冰冷江水淹没的人。
曾经如此善水性的人,如今拍戏碰到一片哪怕毫不相干的河流湖水,都会感到害怕。他的欲言又止,他的瑟瑟发抖,他恐惧又痛苦的眼神,全都历历在目。
其实与水无关,这些年来,王源只是被困在这条江中。他从未浮出水面,从未逃离梦魇。
而这条江此刻就在眼前,如同一道不可越过的防线。
滔滔江水吞吐着他们的秘密,讲述着他们的故事,淹没着他们的过去。
王源在江畔停下。
好近,越过冰凉的栏杆,一伸手能触碰到湿润的江风。低下头,江水千年百年都是这样流,不曾亏欠任何人,不曾背叛任何人,不过问恩怨,不承担罪孽,也无需慈悲恻隐。
江只是江,多年依旧,和皎洁月光一样很磊落。
他站在风中颤抖起来。某一瞬间,仿佛全身被那一天同样的江水浇透,刺骨寒冷,他整个人沉沉地坠入漩涡,一秒的崩溃,一秒的放弃,一秒的解脱,最后还是拼尽全力,拖着两个残缺而空洞的灵魂茫然寻找岸边。
可他怎么又在江水中了。
沉重的锁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拼命渴望氧气,直到眼眶蓄满了泪水。
而这一刻,好像已经在窒息边缘的一刻——他冰冷的指尖,突然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王源缓缓地转过头,泪眼朦胧中,看见那个人的脸。
他明明变了许多,却又好像和多年前爱着自己的时候一样,有着那么温柔、那么专注的眼神。他额前的黑发被江风吹起,扫过眉毛,一如少年时代。
原来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王俊凯就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却也牢牢地握着他的手。
王源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淌了满脸。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下一秒,一个温热怀抱将他圈住,大手在他背上不断摩挲。
“没事的。”王俊凯的胸膛贴着他的耳朵,心跳声沉稳有力,“我在。”
王源霎时间泣不成声。
“她为什么死了?”
江边除他们外空无一人,他带着沙哑的哭腔失声道:“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她死了那我就一辈子欠着她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王俊凯心疼又无措,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从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反复亲吻着怀中人的头顶,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王源的眼泪好像无穷无尽,他崩溃地倒在王俊凯怀里,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
“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不能醒过来,她还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是我害死她的……”
“我刚刚还睡着了,我为什么可以睡得着?她死了,我怎么还睡得着?”
“王俊凯,王俊凯,”王源揪住他的衣服,哭着问,“你说,我刚才为什么能睡着?”
王俊凯用拇指擦了擦他湿润的脸颊,心痛得无以复加。但是,这样能够发泄的王源,至少比之前冷静得不正常的王源,要让他感觉离得更近一些,不再那么虚无缥缈,伸出手也抓不住。
“不是你害的,也不是你欠的。”
其实你都知道。
你都知道,只是不放过自己。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就哭吧,崩溃吧,打碎了重来也不要紧,因为现在我在你的身边,即使是你的碎片,我也能全部接住,你不要害怕。
“你相信我吗?”王俊凯问。
王源的抽噎缓缓平静下来,睁大眼睛看他,睫毛都被泪水沾湿。
“那是沈心语自己的选择,”王俊凯沉声道,“你不能替她选。”
“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你今天在葬礼上说得很对,那不是一句安慰的话——‘是她自己想要走了’。不是你松开她,是她先放手了。她放过自己了。她解脱了,会自由快乐的。”
“……是这样吗?”王源像是一时失去思考能力一般,怔怔地、诚惶诚恐地反问他。
“嗯,”王俊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忍着涌向鼻腔的酸意,又问了一遍,“你相信我吗?”
王源抿了抿唇,缓缓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耸动着肩膀,再一次无声地哭了。
“……对不起。”
良久之后,王俊凯抱着他,在他耳边沉沉道。声音如同落入夜色的泪滴,融化在一直没有停息的呜咽里。
对不起,明明是自己没有上前,还一直怪你退后。
对不起,没能坚定地相信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对不起,没有好好地爱你。
对不起……很多很多的对不起。
王源在他怀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王俊凯心中那一颗石头却终于落了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但是解脱了,从这一刻,他们都解脱了。
那一天的江水就如同今日这无穷无尽的眼泪,一点一点,从心里流了出去。
这么多年以来,沈心语都像他们之间的一枚炸弹,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时至今日,人已离去,再谈恨不恨都没有意义。他并不伤心,甚至还有一瞬间自私的快慰,可最终却依旧感觉到某种痛苦。但这痛苦和先前相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这枚炸弹埋了那么久,终于哑了火,然而对王俊凯来说,哑了火的炸弹依旧是炸弹,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警惕,习惯防备了,他没有办法掉以轻心。
但不同的是,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只要炸弹永远不爆炸,那么就像不曾埋在他们之间一样;而如果宁愿吞下这枚让人提心吊胆的炸弹,也还是想要在一起,那就已经是爱情了。
那就是他们的爱情。
如果这注定是一场豪赌,那就和你赌我的一生。
江风拂过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影,月亮高悬夜空,在江面投下粼粼倒影。
外面实在太冷,王源哭累了,最后被王俊凯哄着又回到了车上坐着,鼻头通红,不知道是哭得还是冻的。
王俊凯安顿好他,又走去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杯热可可回来,让他拿在手上暖和暖和。
王源低着头,脸上满是泪痕。一口热可可下肚,甜味弥漫开来,他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好像刚才的失态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太久的噩梦。好在他醒了,还是被王俊凯叫醒的——这个原本就一直在他身边的人。
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梦境现实,有一股莫名而荒唐的冲动,想要委屈地和王俊凯诉苦,说我做了好长的一场梦,梦里你离开我了。幸好我醒了,你还在。
你还是从前那样。
王源看着坐在边上的男人,侧脸还是那么好看,还是多年前让他心动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嗓子已经哭哑了,他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他顿了顿,“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即使再晃神,王源也知道,这个王俊凯,和从前并不是真的一样。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的裂缝真实存在,那条裂缝的边缘太锋利,已经切割改造了他们。他期待过,也失望过,最后心底还是燃起了一点火光。这火光太温暖了,他舍不得它熄灭。
王源小心翼翼地看向王俊凯。
而此时,对方也温柔地望向了他。
“因为我很爱你。”王俊凯认真道。
他说得那么坦然,就像十几岁第一次承认心动时那样。
王源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住了。
“这一次你还会内疚吗?”王俊凯笑了笑,眼圈却是红的,“那还是一样——”
“你内疚吧,因为我不会收回。”
时间好像回到那年高一暑假,KTV狭小的洗手间,横冲直撞的初吻,少年笑得自信而张扬。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喜欢我?劝你不要,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会内疚的。”
——“那你就内疚吧。”
刹那间刺骨江风也温暖起来。
凌晨时分的空荡街道,一轮月亮照着停靠江边的车。车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不恨我了吗?”
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良久后,王源颤声问道:“你不……介意了吗?”
王俊凯心口一痛,反问道:“你呢?恨我吗?”
王源愣了一下,好像很意外他会这么问,但还是傻傻回答:“我不恨你。”
“欺负你的时候呢?”
“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王俊凯皱起眉,缓缓道,“你不欠任何人。”
“我——”
王源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下一秒,王俊凯倾过身去,稳住了他被泪水沾湿的咸涩嘴唇。
一开始只是试探,几秒后,他感觉到王源的zuichun微动,随后竟生涩地回应起来,于是这一稳便愈发动情。
太久没有这样的亲密接触,两人几乎都已经快要忘记接稳是什么滋味,可被彼此的味道包围的感觉,是那么熟悉,让人瞬间充满了安全感。
王源的手臂逐渐搂住王俊凯的脖子,整个人被他圈起来抱着,好像这一整夜都要沉醉在这个久违的稳里。
太多的话,太多的心事,都不必再提了。
那一天晚上,《风雨十洲》播出,正放到男三号穆朝结局那一集。
少年乱箭穿心、满脸血水地沉入湖中的画面,与刚出场时在杏花楼不可一世的那一笑剪到一起,成为无数人心中的“意难平”。
他永远停留在那里,永远不会改变,永远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少年。
那场戏是王俊凯看着王源拍的,过程很艰难,如今的结果算是没有辜负每个人的努力,词条当晚竟然冲上了热搜第一。
王源似乎是真的红了起来。
他开始变得忙碌,除了源源不断的采访,还接了不少商务,每天连轴转,除了工作几乎思考不了其他。
《通天》杀青后,导演又要求补几个镜头,他都只能推掉其他工作赶来。
到了剧组,路导看到他都调侃:“还好签得早,晚点我这儿都请不你起了。”
当然,像路鸣这样的国际大导演,这样说自然是开个玩笑罢了,但也足以证明,王源的确已经今非昔比。即便是对一贯并不那么在乎电影票房与商业价值的路鸣来说,这个宝也是押对了。
而相比起赚得盆满钵满的EK传媒,《通天》原本的投资方盛文娱乐,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与王俊凯置换的那部片子,前期投入了大量成本,却一直被压着流程,盛文现金流本就紧张,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竟然还扯出公司账务问题,眼看大厦将倾。
收到盛文娱乐财产清算的消息时,王俊凯正和他好不容易抽出两小时空闲、戴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明星男友,在一中门口的蛋糕店里……做DIY小蛋糕。
“你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王源看着王俊凯手上沾到的奶油,顺手抽了张面纸替他擦干净。
王俊凯还在认认真真地用奶油描画一只小猫:“……上次你做的那个蛋糕,摔坏了。我觉得可惜。”说完他直起身,挑眉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没有。”王源笑了笑,帽檐下的一双杏仁眼亮晶晶的,“其实我们早就该来了。”
高中时,他放过王俊凯一次鸽子,那是当时诸多矛盾的冰山一角,或许王俊凯都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他却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也算是了却心愿。
“你在画什么?”他眉眼带笑地凑过来问。
“这都看不出来吗?”王俊凯很不满,“蛋糕啊。”
王源忍俊不禁:“你在蛋糕上画‘蛋糕’?”
王俊凯停下动作,看着小猫歪歪扭扭的尾巴,气得扔了手上的裱花袋。
再抬头,看见王源额发上沾到的奶油,两个人又都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四周无人,王俊凯忍不住凑过去,拉下王源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迅速在他chun上qin了一口。
两个月后,《通天》在海外电影节展映 ,业内万众瞩目。
这也是王源自己第一次看成片。王俊凯坐在他身边,看出了他的紧张与期待,于是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路鸣这一次依旧没有让翘首以盼的观影人失望。
放映时长两个半小时,期间无人走动。
影片结尾,主人公为救人,被一群地痞流氓围堵在逼仄小巷。砖头砸向他的后脑,霎时血流如注。
这辛苦的一生,终于走到结局。
混乱仓促的脚步声渐远,林辛躺在地上,努力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烈日片片碎裂,在眼皮上烧成灼热的红。晃荡在眼前的光圈逐渐扩大,下一秒,幻觉天塌地陷。
原本平坦的水泥路破开一道裂缝,一直延伸到巷口,延伸到人流嘈杂的集市上。那裂缝越来越大,轰隆几声巨响,一座通天高塔拔地而起,一层一层,直入云霄。
那一瞬间,林辛突然听到全世界言不由衷的心声。
爱侣间,父子间,挚友间,甚至陌生人之间。
“我不是不爱他。”
“这是为了他好,他长大后会明白吗?”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离开。”
“其实新烤出来的那批面包并不好吃。”
“她不明白,我不是一个好人。”
……
即便不是哑巴,即便能够开口说话,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无法说出口的言语。
所以人与人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未完成的巴别塔下,受神诅咒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所以恐惧,所以互相猜忌,所以误会横生。可是……
林辛闭上眼,镜头转向巷口跛着脚急切奔走而来的中年人,阳光被他挡到身后,终于能够看清那张一直逆光的脸——虽然历尽沧桑,但那分明就是林辛年少时曾爱慕的容颜。
是唯一给过他曙光的人。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岛屿,但爱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只有爱能让人即使害怕,也依旧向往着另一座岛屿,直到广袤的大陆与海洋将他们联系,将他们包围。
放到片尾字幕,王俊凯转头看了一眼王源,发现他正怔怔望着荧幕。
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有过太多言不由衷的时刻。他们都不是圣人,不能时时刻刻保持毫无破绽,甚至扪心自问,也没有办法真的做到对彼此毫无保留,更没有自信保证对方会对自己毫无保留,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因为人就是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思想,正因如此,才会彼此吸引。
但这不会再成为他们的阻碍了。即便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由衷的隐瞒,也不会再将他们分开。
或许爱人身上总有能伤你最痛的、最尖锐的部分。如果无法分开,那唯一能做的,是让它契合进你的缝隙,让它在你这里不再是伤人的东西。不要害怕去付出真心,去把自己交到另一个人的掌心。其实遇到对的人,会给你这种勇气。
如果当你看到对方后退一步,就直接缩回自己的壳里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步后退,也许是他为了向你更快地奔跑而来的蓄力。
只要往前迈一步,那堵横亘的墙,就会被撞碎。
看完展映,两人都像怀有心事,于是肩并着肩,散步回酒店。异国街头也不怕被人认出,倒是轻松自在许多。
“你天生应该做演员。”步下石阶,王俊凯用庆幸的口吻道,“这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王源笑了起来:“那还是要谢谢你了,老板。”
听到最后两个字,王俊凯脚步顿了顿,突然转过来问他:“你现在还内疚吗?”
“什么?”王源茫然一瞬,看着对方充满不安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
自那晚在江边的一wen后,对于王俊凯坦诚说出口的“爱”,他还从未给过正面的答复。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王俊凯犹豫了一下才道。
他没有等王源回应,便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来——还是几年前王源送给他的款式。
而后,他郑重地从夹层中抽出两张东西来,递到王源眼前。
第一张,是张白色卡片。上面的字很熟悉。
to 俊凯:
天天开心
源
“这是我生日那天,你送来的花上附的卡片。”
那天他们刚刚大吵一架,终于决定分道扬镳,以为这样就算是对彼此放了手,再不会回头。
王源本来笃定,王俊凯会将这卡片连同鲜花一起丢进垃圾桶。就像丢掉他们所有纠缠的过往。
而第二张……
“这只熊,是你吧。”王俊凯说。
那是一张旧照片,男孩冷着脸,被身边穿着玩偶服的“大熊”揽住肩膀,头挨着头,身后的背景是家日料店,玻璃墙上贴着圣诞气氛的招贴画。
王源动了动嘴唇:“你怎么会知道……”
原来他真的认出了自己。原来真的不是他自作多情。
那天的心情好像还历历在目,他闷在又厚又重的玩偶头套里,努力透过“熊掌”感受着王俊凯的体温,却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么远,远得像在两个世界。
“直觉是你。”王俊凯道,“所以去查了。”
确认了之后,这张照片就一直放在他的钱包里,再也没有换过。
你知道吗,其实每一次的分开,我都舍不得。
“我从来不想和你分开,王源。”他缓缓道,“从十六岁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天,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两人此刻停下的地方,道路一旁是五颜六色盛开的野花,另一旁是穿过城市的河流。往来的行人说着陌生的语言,月光安静,皎洁,好像能将所有人照得无所遁形。
如此好的夜色,如果要让对方听一听这隔着胸膛肚皮的心声,似乎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
直白而有力的话语让王源眼眶发热,一颗心好像终于有了归处。
“王俊凯,”他开口,“你记不记得,我还欠了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王俊凯迟疑了一下:“……你的生日愿望。”
其实他一直没有忘记,只是不着急,抑或是有些害怕,所以在等王源主动说起。
王源笑了起来:“其实它已经实现了。”
他看着王俊凯的眉眼,不知怎么,觉得它们在此刻格外好看,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如同一片让人沉溺的深海,让他不自觉地沦陷。
他抓住了王俊凯的手,逐渐十指交缠。掌心的温度很高,仿佛能温暖四肢百骸。
“我许的愿望是……”王源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我希望,老天能让我……总有重新爱上你的勇气。”
原本分手那年,是他最后一次许愿。
他许愿能够时光倒流,他没有认识王俊凯,更没有爱上王俊凯。那么不会有刻骨铭心的分别,也不会有无法忍受的痛苦。
但后来他明白过来,错的并不是他爱上王俊凯这件事。从头到尾,爱都是正确的。
在与王俊凯重逢之后,他的爱从幽深的江底挣扎着醒过来,可好不容易看见一点光明,还没有来得及浮出江面,又被突然打得粉碎。
于是他本能地开始怯懦,开始逃避。
可是王俊凯偏偏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这一回还能抓住吗。
他不知道。于是那一天,他对着那只有着生命温度的小猫,红了眼眶,很没出息地祈求上天,再助一臂之力。
让他总是有再次爱王俊凯的勇气。
你知道吗?
走向你的这条路实在很漫长,可能在途中,我总会有退缩的时刻。永远太久了,不是我能够奢求的。但如果能有这样的勇气,就像拥有一张免死金牌,哪怕这样很冒险,我也甘愿。只要总是能够重新燃起希望,重新向前,那么退缩会越来越少,勇敢会越来越多,每个瞬间连起来也会变成永恒。
我可能不会永远爱你,但我在每一个瞬间里,都爱你。
异国街头,什么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花,陌生的树,陌生的灯,陌生的过路者。
只有高悬夜空的月亮和眼前的人,总是同一个。
从前的我,爱你爱到有恃无恐,长大后的我,却开始患得患失。可既然爱到无法失去,那就让我们在这患得患失中,加倍珍惜这份感情,在无以复加的珍惜中,从每个瞬间走到永恒吧。
夜色中,两人紧紧相拥,近得能听到彼此热烈的心跳。
我和巴别塔,终于握手言和。
——完——
快两年了,做完这个梦。
希望你好眠。
我和巴别塔(十一、十二)
金主/破镜重圆
十一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卧室没开灯,但窗帘敞开,外面亮起万家灯火,不远处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尾灯如同黑夜中流窜的萤火,极具生命力。
王源侧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准备起身,还没支起胳膊,就被枕边的人习惯性地捞进了怀里。他以为王俊凯还没有睡醒,正想要小心地推开,耳垂却被一双温热的嘴唇轻轻擦过,低沉沙哑的声音同时响起:“醒了?”
“……嗯。”
“再躺一会儿吧。”王俊凯疲倦地把头埋在他肩窝,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王源没有动,就任他这么抱着。
王俊凯身上还穿着睡前没换下来的衬衫,现在已经变得皱巴巴,挺括的布料想必是不太让人舒服,几分钟后他又重新睁开眼睛,放...
金主/破镜重圆
十一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卧室没开灯,但窗帘敞开,外面亮起万家灯火,不远处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尾灯如同黑夜中流窜的萤火,极具生命力。
王源侧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准备起身,还没支起胳膊,就被枕边的人习惯性地捞进了怀里。他以为王俊凯还没有睡醒,正想要小心地推开,耳垂却被一双温热的嘴唇轻轻擦过,低沉沙哑的声音同时响起:“醒了?”
“……嗯。”
“再躺一会儿吧。”王俊凯疲倦地把头埋在他肩窝,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王源没有动,就任他这么抱着。
王俊凯身上还穿着睡前没换下来的衬衫,现在已经变得皱巴巴,挺括的布料想必是不太让人舒服,几分钟后他又重新睁开眼睛,放开了怀中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起来吧。”
王源先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到卧室后开了灯,看见王俊凯正坐在被子里,对着自己身上的衬衫皱眉。他忍不住笑了笑。王俊凯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有些不适合季节了,王源在衣柜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件自己还没怎么穿过的宽松T恤,放在了床边。
王俊凯看了他一眼,便开始懒洋洋地解衬衫扣子,肌肉紧实的胸膛随着迅速利落的动作一点点展露出来。王源并非没见过这种场景,本来应该已经见怪不怪了,可不知怎么今天竟然有一点心猿意马。是因为这两天的王俊凯过分温柔吗?
“咳,”王源清了清嗓子,朝他伸出手,“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吧,我拿去洗。”
他拿着那件衬衫转身出门的时候,王俊凯正拿起T 恤往头上套,动作牵引起手臂和肩颈的肌肉线条,一如往常的迷人。王源定了定神,一时竟无法将刚才梦境中高中时期的王俊凯与现在剥离开。明明当初的他还是个瘦削的少年,仅仅上臂有一点薄薄的肌肉,还美其名曰“肱二头肌”。他如同一株蓬勃的白杨树,穿上平凡的校服依然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那时候的王俊凯远没有如今的淡定从容、运筹帷幄、以及“不近人情”,甚至能称得上幼稚冲动——他忐忑的时候会装凶狠,害怕的时候会扮冷漠,真诚的时候也会红着脸假意霸道。在王源看来,年少爱人身上的这些特质全都非常可爱,是他心动的最初原因。
而现在的这个王俊凯——因为那段音信全无的光阴,他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尽管如此,王源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他曾告诫自己不要试图去寻找和怀念,可是有些东西即使不刻意留意,依然会从生活的细枝末节爬上他的五感。比如不知道是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睡醒时惯性的拥抱、换衣服时利落的动作,还有那些为了让他听话而使出的霸道的小把戏,等等等等。
王源甚至偶尔也会猜测,他身上多出来的那些自己不熟悉的部分,是在怎样的环境、怎样的时间、以怎样的形式出现的。空白的这几年里,是因为谁、是哪些东西——是爱还是痛苦,又或是些别的什么——将他熟悉进骨血的那个人一点点重塑成如今这个样子。
王源把衬衫塞进了洗衣机,又去厨房将之前泡在水池里的面碗和筷子洗干净。王俊凯正巧收拾好,踱步到他旁边,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看你冰箱里没什么东西,晚上吃什么?”
“呃……”王源转头看他一眼,刚想说“要不然吃外卖”,王俊凯就自顾自下了结论:“等下跟我去超市。”
“一起逛超市”这件事说起来细碎又平凡,似乎不值一提,但却相当体现亲密:刚需的日用百货、煲剧时配合的零食小吃、偶然看见的家居装饰、晚餐要用到的新鲜食材……它们会在一次共同的采购之后住进房子里,然后静悄悄地浸入生活的罅隙,沾染上两个人的烟火气。以后头发上会留下什么味道的洗发水香气,早上装咖啡的杯子会多出哪一个选择,玄关的墙壁上换了什么样的装饰画,冻过的肉是否还鲜嫩,新买的鸡蛋放多少天会过期……
是这些细碎平凡的日常推着人步向新一天的生活,而和一个人一起逛超市,就像是在与他分享这个“生活”。
王俊凯随手从冰柜里拿起一板酸奶丢进购物车,王源忍不住伸手拦了一下,王俊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才缩了缩手,干巴巴道:“……那个,你也看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什么的——而且旁边那个牌子在打半价。”
王俊凯听完挺不在意地“啧”了一声,但还是皱着眉把那版酸奶拿起来看了看。生产日期的标识似乎有些难找,他翻了好一阵。冰柜亮着白色的光,照着那张认真的侧脸。男人身上的T恤也是之前王源趁商场打折买的,胸口还有个卡通图案。他好久没看见王俊凯穿这样随性的衣服,他本来年纪也不大,睡醒后的头发没有经过精心打理,随意而乖顺地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离保质期时间挺长的。”王俊凯说,“就这个吧。”
王源也没再说什么,温顺地点点头。
买完零食之后又去逛了逛日用百货。正巧遇上夏季拖鞋在做活动,买两双还额外赠送两根牙刷。反正王俊凯是没懂这两样东西有什么联系,但王源偏偏被吸引了,挤进一堆阿姨中间认真挑选起来。以前的王源和他一样,买东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精打细算,不会费神去挑选比价,更不会买辣椒酱还要算一算什么规格的瓶子单价最划算。可是为什么王源会学会这些,王俊凯心里多少也是知道的。那一段困窘的日子他没怎么问过王源,也逃避一般没有自己去深入了解过。他印象最深的只有自己亲眼看到过的:凌晨的便利店里孤独的人影,明显瘦削下去的身体,受伤皲裂的粗糙双手,不见天日的狭小出租屋,堆在椅子上的不同的工作服……
王源在两种样式的拖鞋之间犹豫不决,王俊凯在他身后伸出手,拿走其中一双蓝色的:“我要这个款式。”
“你?”王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王俊凯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买两双,难道不是有一双是我的?我不能选?”
“……”王源低头看了看手上剩下的那一双,下一秒就又被人夺走了。王俊凯把他拿着的那个款式挂回货架,又朝购物车抬了抬下巴:“这双哪里拿的?”
王源指了指某个方向,王俊凯就伸手在那一排翻了翻:“你也买这款。想要什么颜色?绿色?绿色的可以吧。”
他也没等王源同意,就将一双绿色的同款拖鞋放进了购物车,这下成了一双情侣款。王源表情复杂,王俊凯却毫不在意:“去买食材吧?”
绕了一圈才回到正经事,王源兢兢业业地推着购物车跟在王俊凯身后,看他大手大脚地往里面丢了一堆想要吃的东西。
“那个……”王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这种海螺我不太会处理,今天也来不及做……”
“没事,先放冰箱里,下次找厨师来弄。”
“……”
王源决定彻底闭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能肉痛地看着那一个个昂贵的食材在自己面前堆成一个小山。虽然是两个人的晚餐,但王俊凯几乎没有问他想要吃什么,想来他也不必如此体贴。但或许是彼此之间曾经太过了解,两人口味又相近,王俊凯选择的大多都很符合自己的口味。
结账的时候王源抢着付了,王俊凯本来想阻止——没见过和“金主”逛街还要自己掏钱的,但看王源成功递出卡时露出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回到家把东西归置好,王源进了厨房忙碌,王俊凯就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看他。打鸡蛋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看上去细皮嫩肉,像是从不曾受过苦,但王俊凯还记得去年冬天它被冻疮和伤痕覆盖的样子。
起了油锅,辣椒和蒜末倒进去,热油便噼里啪啦地溅了起来,王源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熟练地拿起锅铲翻炒了几下。厨房瞬间变得有些闷热,额角也渗出一点汗水。王源用手背抹了一把,突然被人握住了肩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王俊凯直接把什么东西从他头上套了过去,然后又抓着他转过身,在他后腰系了个结。王源一低头,是他以前买色拉油赠送的围裙。
高级食材买了很多,但晚餐却吃得很家常。尖椒牛柳,回锅肉,辣炒白菜,西红柿蛋汤,都是两个人爱吃的菜,因此三菜一汤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又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放松时刻,王源光着脚,盘着腿,怀里抱着一个抱枕,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和王俊凯的相处意外的和平,这时候,王源觉得自己挺喜欢这间公寓的,小小的却很温馨——虽然它曾经也让自己不太愉快。事实上,与其说这间公寓是他家,不如说是王俊凯家。王俊凯确实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难听点,这不过是他“金屋藏娇”的一处房产罢了。
本来,高高在上的王少爷当然是看不上这种房子的,直到现在他也仍旧毫不掩饰对这里的嫌弃——
将时间拨回半年多以前,王源租住的那间出租屋引发了王俊凯巨大的不满,大少爷一直说那屋子里有霉味儿,晒不到太阳,每次去都浑身不舒服。于是王源被逼着寻找新的、王俊凯能够“下脚”的住处。为了让他满意,王源狠心拨了很大一笔预算在租房上,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套面积不大、但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的房子。
然而王俊凯依旧不满意,但这已经是王源的极限了。那时王俊凯甚至直接丢给他一串钥匙,让他搬到他市中心的一处空置住所,王源当然没有答应,纠缠了几近半个月这事才不了了之。然后又过了两周,要交房租的时候,王源才知道自己租的这间公寓也被王俊凯给买了,为此他暗自不快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也只能妥协。
电视上那部综艺正放到精彩的片段,王源忍不住弯起眼睛,下巴抵着抱枕,小声地笑起来。王俊凯瞥他一眼:“你喜欢这节目?”
“啊?”突然被叫到,王源抬起脸,唇边还挂着没能敛去的笑意,“还可以吧,挺有意思的。”
这是个恋爱类的综艺,通俗点来说就是明星之间的假想约会真人秀,很受观众欢迎。
“你想去参加么。”王俊凯突然追问。
“什么?”王源睁大了眼,随即笑道,“我性格不太好,可能做不好。”
“会吗?”王俊凯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但是顿了顿,没有反驳。
白天睡了一顿,晚上就精神抖擞了。综艺还没看完,王俊凯就把王源按在了沙发上。可能是心情好,王源这回挺乖的,虽然不怎么主动,但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任他摆弄。沙发毕竟窄小,不太方便,完事了一次之后,王俊凯就把他抱回了卧室。这个晚上,王俊凯似乎有些反常。以往做的时候他不太说荤话,这一次却一口一个“宝贝儿”,叫得像一个合格的情人,还逼着王源说些胡话,反复亲吻他的嘴唇。虽然好似比起以往更加自然和亲密,但是又莫名的,让王源越发觉得自己像个他养在身边供他解闷的什么小宠物。
到后半夜,王源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王俊凯抓着他的指尖摩挲了两下,用喑哑的嗓音开口问:“你现在休假了是不是?”
王源闭上眼,喉结滚了滚,“嗯”了一声。
“多少天?”
“大概……”王源思维混乱地想了想,“能有半个月吧。我没什么活的。”他就是个没什么作品的新人小演员,能有戏拍就很好了,平时都是些广告拍摄什么的,再多的工作也没有了。
王俊凯听完挑起眉:“你这是怪我?”
王源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旋即睁开眼:“不、不是……”
“那跟我出去一趟。”王俊凯也没想听他解释什么,亲昵地在他干燥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让小叶给你办签证。”
十二
王源本来以为“出去一趟”指的是出差或应酬之类,没想到竟然就是纯粹的度假。他稀里糊涂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抵达了美丽热情的夏威夷。
一路延伸到阿拉维游艇码头的威基基海滩在眼前徐徐展开。椰林树影,水清沙白,耳边似乎能适时地响起一段让人愉悦的旋律。
穿着花衬衫和比基尼的男男女女放松自在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金发碧眼的孩子们抱着冲浪板往海里奔跑,任蔚蓝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浪花打湿小腿。椰子树结出饱满的果实,玻璃杯中的果酒没过透明的冰块,不远处几个青年弹着乌克丽丽,朝姑娘大声唱歌。
有关于夏天最酣畅淋漓、最惬意舒适的体验恐怕也莫过于此。
行李留在车上由司机看管,长时间的飞行和时差的转换并没有让两人疲惫,反而更加兴奋起来。王俊凯印象中已经很少看到王源有如此放松的时候,他脱了鞋子就往沙滩上跑,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跑了一段,可能是发现自己看到海一时有些忘形,王源一边跑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还没跟上来的王俊凯。
这一回头,他的头发瞬间就被海风给吹散了,凌乱地铺在额头上,底下一双弯弯的眼睛清澈明亮,唇角翘起,还是少年时的模样。那笑容是真的,不是勉强也不是故作开朗,王俊凯心里一动,仿佛有微小的电流从身体里穿过。他抓了抓同样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小跑着跟了上去。
王源摸不清王俊凯的心思,兴许是他觉得一个人度假太无聊才带上自己,又或许真是因为拍完《风雨十洲》而奖赏他一次旅行,无论是出自什么动机,王源都不想深究,反正出来玩总归是好事。前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也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压的状态,未曾松懈过。
而且,王源很明显地感觉到,最近他和王俊凯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模式有了细微的变化。可能是最后一天在剧组的谈心解开了某些心结——对他自己来说,向王俊凯说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信任,这让他感觉如释重负。
王源必须承认,他对待感情总是保持一种很消极的状态。对方进一步他也会跟着进一步,可对方但凡后退一步,他可能就会直接缩回到自己的壳里,哪怕那个壳再苦再重,哪怕压垮自己,他也再不敢往外踏半步。这是一种自私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现在的王俊凯就像是在朝着他走那一步,就和年少时一样。
他曾以为王俊凯是永远也不会后退一步的人,所以当初他即使再害怕,也义无反顾地朝着他迈出了脚步。可那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从来不由他们两个决定,奔向彼此的脚步也会遇到顽石,遇到荆棘,遇到望不到头的滔滔江水和日夜颠倒的八个时区。
所以这一次,他变得更加小心和慎重。
王俊凯没有道理因为一次短暂的交心就放下那么重那么久的心结,有很多伤疤都是时间无法抹平的。他凭直觉认定此刻对方也只不过是在刻意回避那些,可他们两个心里都无比清楚,那些东西越是回避,越是横亘心头。过去几年来反复伤害着彼此的并不是简单的误会,不是只要解释就会一切如初。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注定会出现的裂缝,谁能保证往后的人生就会一帆风顺,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下一个险滩,将一切再次瓦解。
所以王源决定就配合王俊凯,还让一切如常——他和王俊凯之间是最简单的关系,他对自己好是因为公平交易,是各取所需。他能感觉到王俊凯付出的温柔依然冷静而克制,那是阻止自己陷入泥潭的姿态,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王源太聪明,一眼就看穿,现在的王俊凯就是故意不想解决过去的问题,他只是在更纯粹更自然地维持两个人的交易关系,将那些会影响情绪和判断的爱恨都减少了剂量。虽然不知道王俊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但王源认为这也很好,这是王俊凯的一种让步和宽容。
接近黄昏,这是一天里最美最浪漫的时分。日落海滩,金红色的光辉如同热而甜腻的焦糖融化在蔚蓝的海水里,孩子们堆砌的沙丘城堡也染上晚霞的颜色,恍若被施展了童话中的魔法。远处的天空一层蔷薇红覆着一层玫瑰紫,层层叠叠地渲染到无边无际的海岸线,潮水一波一波朝细腻的沙滩涌来。
方才王源跑到被海水沾湿的沙砾之前就停住了脚步,一直站在不会被浪花卷到的安全区域。
而那些孩子们都毫无畏惧地扑到海水里,大胆地伸手去够那一朵最高的浪花。
王源竟然有一点羡慕——不断涌到自己面前又徐徐退去的海浪让他害怕,却又让他蠢蠢欲动。他蜷了蜷脚,感觉到柔软的沙子正温柔地钻进自己脚趾的缝隙。
正发着呆,下一波的涨潮就来了,海水带着粼粼波光,让王源的心也不由地一震,他莫名觉得紧张起来,屏息等待着白色的浪花舔舐过面前这片金色的沙滩。然而就在潮水即将涌来之前,他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然后整个人被带着往前迈了几步,下一秒,冰凉的海水便从脚背覆盖上来,那温柔的姿态宛若电影里的一个慢镜头,悄然融化了来自心中的恐慌。
凉意从脚踝缓缓褪去,王源下意识地转过脖子,身边的男人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长长的睫毛盛住晚霞,桃花眼中波光流转,侧脸线条堪称完美。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干燥而温暖,因为用力,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那一截小臂现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和青色的筋脉。
“又来了。”
王俊凯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声,王源才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去。汹涌的潮水迎面而来,这一次的浪花明显比较大,谁都不知道它会冲刷到什么高度。王俊凯下意识地拉着王源后退了两步,然而海浪毫不留情,澎湃地朝两人席卷而来,身边霎时响起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王俊凯感觉到掌心里的那只手猛然用力地回握住了自己,甚至因为恐惧而微微地颤抖,于是他用交错的手指安抚性地划过对方绷紧的手背。
这一轮的潮水一直打到腰际,已经卷到膝盖的裤子湿了个彻底。王俊凯皱眉看了王源一眼,本以为会看到对方心有余悸的表情,谁知四目对接后,两人此时此刻的狼狈模样竟然让彼此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俊凯觉得拉王源来度假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他一个人想了很久,他太了解王源是怎么想的,沈心语的事对王源来说是一座巨大而沉重的冰山,对江水海水这些东西的恐惧,不过是冰山一角,是最浅显也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投射。王俊凯曾经笃定王源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是因为他对沈心语存在某种感情,无论是从同情演变而成的怜惜,还是别的什么,这个认知都让他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其实直到现在,这种可能性依旧没有抹灭,但从那一次谈话之后,他确信王源会做出宁愿毁掉自己人生的决定,必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出自愧疚与罪恶感。这让王俊凯觉得能够接受一点,可同时,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疼。
无可否认,即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重逢之后的这个王源依然吸引着他的目光。除了偶尔窥见的过去的影子、除了对过往美好的一丝留恋,他对现在的王源依旧会有心动的时刻——比如他在片场一次次从马背上摔落的时候,他发着烧小声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为了其他演员努力克制恐惧的时候……再比如他刚才在那片蔚蓝大海前那一个不经意的回眸。
之前王俊凯很抗拒这种感觉——没有人想做第二次傻瓜,没有人在受过伤之后还能勇往直前。
然而很快他便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这一次是他占据着主导权。
两个人目前的关系虽然偏离轨道,看似畸形,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堡垒。王俊凯不需要遮掩什么,也不必再强制自己去伤害王源以求安慰,导致两败俱伤。他只要在这层关系的保护下顺其自然,将解决不了的问题先暂时存档掩埋,不因为沉重的过去而克制每一次心动,也不去投放多余的爱意。他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金主”,养着情人是因为快乐而不是折磨自己。他唯一需要控制的,只是确保自己能够随时抽身,仅此而已。
于是他有些自欺欺人地放任了这一次的心动。
准备离开海滩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平面上缀满璀璨的星子。两人拎着自己的鞋,湿透的裤子贴着皮肤,在星空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子里,往下午停车的地方走。
凉爽的海风吹在脸上,驱散了酷暑的炎热,王俊凯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王源一眼,随意道:“这段时间,你可以熟悉一下之前给你看的那个剧本。”
王源感到莫名:“哪个?”
“还有哪个?”王俊凯道,“《通天》。”
“《通天》?”王源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可那不是……”
《通天》就是之前王俊凯极力推进的、盛文的项目,可是自从那天在酒桌上与金亮不欢而散之后,王源以为这项目已经黄了,怎么今天他又突然提到。
“怎么?你不想演?”王俊凯打断他。
“不是……”王源摇摇头。那是他非常喜欢的剧本和角色,他当然不想错过。可是当初和金亮闹得那么僵,他回想起这个人至今仍然反胃——同样的,金亮看他们一定也非常不爽,盛文怎么可能愿意同EK传媒分这一杯羹?
难道王俊凯主动向金亮示好了吗?用了怎样的条件和筹码才让对方松口?
王源的脑海中不停跳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什么都不用管,准备你自己的。”王俊凯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到时候还要看试镜的表现。”
王源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跟上了他的脚步,心里却隐隐坠着一丝不安,如同刚刚落下来的雪花,吞噬了屋檐一角。
TBC
这篇文里人物的心理状态和以后会有的各种转变,比我以前写过的任何一篇都要复杂和矛盾。事实上文题的《我和巴别塔》也就是因为人物之间这样一些复杂纠结的心理导致的种种矛盾而起的,我在努力地把这些东西描述得细一点,不知道会不会让大家看得有点云里雾里或者看得很累。到后面两人的心态因为各种事转变到一定程度后,应该会好一些。
亲爱的遗物
*哨兵凯x向导源,大量私设注意
*中短篇完结,3.6w字流量预警,HE
*切记:不要对相关知识进行任何考据,因为基本全靠本人大胆瞎编以及肆意扯淡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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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边陲地域辽阔,僻远蛮荒,却有同盟国最美丽动人的湖泊。秋冬交际,鄂卓湖已然千里冰封,那是白山绿色的心脏,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悬崖峭壁中间。
一列列军用卡车载满身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开往群山深处的白山空军基地。车头上挂着同盟国双头豹徽章,坚硬的金属质地在西...
*哨兵凯x向导源,大量私设注意
*中短篇完结,3.6w字流量预警,HE
*切记:不要对相关知识进行任何考据,因为基本全靠本人大胆瞎编以及肆意扯淡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
西南边陲地域辽阔,僻远蛮荒,却有同盟国最美丽动人的湖泊。秋冬交际,鄂卓湖已然千里冰封,那是白山绿色的心脏,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悬崖峭壁中间。
一列列军用卡车载满身着迷彩作训服的士兵,开往群山深处的白山空军基地。车头上挂着同盟国双头豹徽章,坚硬的金属质地在西南战区热烈的日照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车外掠过一片片白色的桦树林,尽管这里气温低下,日头却烈得惊人,王俊凯倚着挡板,忍不住伸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他作为盟军中稀缺的歼击机哨兵飞行员去往边陲的白山歼击独立师参与战力支援,从首都到白山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平静过——说的不是心理,而是感官。
之前有大半年的时间,王俊凯都在塔里的静音室度过。他在上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必须在温和的白噪音环境下静养,也因此很久没有架起自己的精神屏障。这会儿突然被塞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竟然连最基本的屏蔽外界都开始不习惯了。卡车上又没有安排向导做安抚,一路上各种微小的声音都不断折磨着他萎靡的精神。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零件摩擦的响动,甚至山间的虫鸣、流淌的溪水,通通像立体声环绕音响一样在脑海中耀武扬威。这还多亏了王俊凯本身资质平平,五感不如其他优秀哨兵那么发达,否则还没上战场可能就已经精神衰弱了。
车队停下时,眼前的景象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刚刚结束一场突袭,营地里堆满了全身血污的伤员,新来的战士几乎无处下脚。雪白的担架染成猩红,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有的被炸弹炸掉了半条腿或一只手;有的长时间昏迷不醒,失去意识;更有许多哨兵的精神领域出现强烈波动,必须要配备单独的向导进行安抚调整……
然而,这样一片混乱的血腥情形在大家看来都并不稀奇。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六年之久,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黎明的曙光,谁也不知道。
领头的哨兵带着刚下卡车的战士们去往住地,王俊凯沉默地走在队伍中,往外一瞥,看见一个人正快步从伤员间穿梭而过,脸上表情凝重。
王俊凯会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确实十分显眼。那人穿着合身的绿色军装,宽肩窄腰,胸前和所有战士一样别着盟军金色双头豹徽章,脚上蹬一双黑色军靴,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飒飒生风。最打眼的是他的肩章,两边各三道由粗及细的金色线条,围绕着中间那颗标准的六芒星。
那是同盟国空军上校的肩章。
原来是大人物。王俊凯一边这样想,一边准备收回目光,对方却似乎在这一刻突然间感应了这道穿越层层人海的视线,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在伤员、担架与医护人员的缝隙中,与他的双眼撞了个正着。于是王俊凯看清了那张作为空军上校显得过分年轻和俊美的面孔。
在那只够打一个照面的瞬间,白桦树枯黄薄脆的树叶宛若电影里的慢动作那样飘落在他金色的肩头,年轻长官凝重肃穆的眼神倏然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犹如千里冰封的鄂卓湖被一抹绿意春色撩动涟漪。
王俊凯愣了一下,而视野正中央的人并没有停留,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一时错觉。
战时环境恶劣,住宿也拥挤。王俊凯刚在行军床上放下行李,隔壁床的战友就主动来和他打招呼,两人自然而然地攀谈了一阵。
这位叫刘洋的战友已经在白山服役两年,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热情地和王俊凯介绍了好一会儿。
“对了俊凯,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咱们那位长官,王源上校?”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刘洋突然问道。
“没……”下意识地否定后,王俊凯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在外面见到的人,于是后半个字被卷回了舌尖。是他吗——王源上校?
刘洋也没在意他的回答,神秘道:“你们这一批刚来,可能不太了解,我先和你透个风吧——他没比你早多少,是上个月才空降过来的指挥官,咱们这里的老兵都不太待见他。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得了。”
“为什么?”王俊凯本来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但想起那个人出众的模样,难免有点意外,“因为他太年轻?还是因为……他是向导?”
“都不是。”刘洋顿了顿,讳莫如深道,“你知道传说他是哪里出身吗?”
这一回王俊凯没接话,等着对方开口。
“雪鹰大队。”
听到这四个字,王俊凯终于提起了精神。
大名鼎鼎的雪鹰特种部队,同盟国内外不管是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通通对这个名称如雷贯耳。但自从成立以来,这支特种兵部队就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它是一个“高调”的秘密组织,世人都知道有它的存在,但没人知道它内部是什么层级结构,由哪些人组成,如何执行任务——唯一可以知晓的是,能够被选拔入雪鹰大队的成员个个都是盟军顶尖的哨兵或向导,他们不仅仅是纯粹的空军、陆军或海军,个个驾得了飞机,开得了坦克,扛得起大炮,也瞄得准敌人的心脏。
那是一群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精英中的精英。
“咱们师长……是雪鹰大队的?”王俊凯诧异地挑眉。
“你也不相信吧?”刘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像话吗,他那样的……说是歌舞剧演员我倒是相信。”
王俊凯立刻听懂他言下之意,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到底没表现出来,用熟络的口吻道:“哥们儿,这也不能光凭外表来判断吧?难道雪鹰大队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吗?”
“当然不止是外表!”刘洋一拍大腿,“就算他是雪鹰大队的好了,那又怎么样?你估计是在塔里静养太久了,与外界消息隔断,他这两年可是大大的有名,一个未结合向导……”
“未结合?”王俊凯不可思议地打断他,“这么高级别的未结合向导?”
现在向导本来就稀缺,能上战场、到前线的更是凤毛麟角,更不要说像那位长官这样的外貌、军衔和出身,哪里不是抢着要?毕竟哨兵与向导搭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别说上校了,只要少尉以上,未结合的可能性就基本为零——事实上,如果没有王源这个例子,都可以把“基本”这两个字去掉。因为不管向导本人愿不愿意,塔也一定会进行强制配对。
再者,尽管那人的向导素隐藏得很好,但白山歼击独立师是出了名的哨兵多,个个如狼似虎,他一个未结合的向导指挥官,就不怕引起什么动乱?
“是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洋道,“他也有结合过,只是他的那位哨兵后来牺牲了——在西野海峡战役里。准确来说是,丧偶。”
刘洋讲述的这段故事有些离奇,王俊凯能够想象,要不是自己在塔中静养隔离太久,此等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一定也会通过千百人流传到他的耳边。
传闻有好几个版本,刘洋口中的这版未必准确,但也大差不差。
几年前,在他们的一级指挥官王源还是雪鹰大队的成员时,被派去了敌军做卧底,没想到最后关头暴露了身份。他的那位哨兵为了救他,向敌人奋力一搏,最后坠机身亡,尸骨无存。在那之后,王源消失了一段时间,大家甚至都以为他俩一起牺牲了,谁知道半年前王源突然独自从敌国回境。
“大家都在传,他怕不是早就跳反了吧?”刘洋忿忿不平道,“他那位哨兵真是死得太不值得。”
王俊凯:“但这也只是传闻和猜测?”
“我看可信度就很高,明显上面也不太敢信任他,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到我们这犄角旮旯来?雪鹰大队的,又在西野海峡立了大功,怎么的也得回总军区吧。况且他连军衔都没升,还是上校。这都不算证据吗?”
“再说,”刘洋愁眉苦脸,“他的哨兵死了,他又一直没有再结合,你说他精神状态能稳定吗?听说当初连结断掉那会儿,他的精神波动可是大到影响了整个西野海峡所有哨兵向导的状态,不分敌我。你听说过这种可怕的事么?他现在要指挥的是我们一个师,而且咱们是飞行员,稍微出点岔子就能送命——我们可不想为他白白送死。”
王俊凯沉默下来。
西野海峡那么大,不知道刘洋是否带着夸张的成分,总之他还从没见过共鸣范围如此广的向导。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哨兵与向导的连结断掉时,那种痛苦是巨大且无可比拟的,尤其是对于情感共鸣能力强的向导来说,如同同时分裂肉体与灵魂,几乎致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名叫王源的指挥官竟然还能只身入敌营,甚至又平安回来,这的确有蹊跷。
可王俊凯又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在外面撞见的那双眼睛。
即便两人之间隔着重重人海,即便他身在高处,他初来乍到,即便他们素不相识,但是只望一眼,王俊凯就如同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深海,望进那眼底无边的沉默与孤独。
那是一双漂亮到令人震颤的眼睛。
适应和休整的时间在硝烟中压缩到趋近为零,当天凌晨警报拉响,战线从东北两面逼近西南边陲,居民区落下炸弹与炮火,白山彻底变天了。
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轰鸣声擦着耳畔。王俊凯随编队出战,三天两眼几乎未曾阖眼,精神状态逼近临界值。本来在哨兵中就并不突出的五感变得更加不灵敏,如同生锈的齿轮,视野范围与监听范围缩窄,尽管有HUD和无线电,作战依旧变得相对困难。
针对性的战术调整是在第四天的凌晨——所有哨兵的精神向导打头阵,聚合在人前冲锋陷阵,向导的精神体作为辅助,确保所有人作战时精神状态稳定;包括普通人在内的所有飞行员在精神体的掩护下作战。这样大大削弱了普通人与哨兵、向导的能力差距——因为五感集中在精神体上,那么这一超出常人的天赋在战斗机驾驶上便不再那么有用武之地;但同时,这一作战方针又确保所有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在战争中被全面调配,如同生命的血液一般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穿梭在炮火导弹之中的歼击机上。
如此战术下,除去一骑绝尘的哨兵,占军中一大半人头的普通飞行员的战斗能力也得到显著提升。
然而谁也没想到,弱化了五感的影响力后,原本在哨兵中天赋显得极为一般、一直默默无闻的王俊凯竟然在这场战斗中大放异彩。
他的座机F-11号战机在目前盟军所拥有的歼击机型号中属于操作难度极高的,除了极其容易进入失速尾旋外,它的引擎也没有任何加力装置,需要飞行员完全根据自己的判断调控油门。但与之相对应的,F-11的水平机动性与垂直机动性都极为优秀,灵敏度一流,能够飞出俯冲、筋斗、战斗转弯、战斗半滚、“普加乔夫眼镜蛇”等几乎全部的机动动作,只要飞行员技术足够高超,就能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自如。
在意外与王源的长机脱离后,王俊凯就这样放弃了无线电通讯和任何战略指示,孤注一掷地驾驶着F-11,单枪匹马地穿梭在编队严谨的24架敌机之间,飞行角度灵巧而刁钻,最终在极速转向时准确击落了对方的指挥机和4架战机,而后几乎全身而退,只毁了自己一个汽缸,毫不阻碍他流畅自如地飞回编队。
敌军撤退后,当天晚上,王俊凯和王源有了第一次对话。
年轻的指挥官让驾驶F-11的飞行员出列,王俊凯自然而然地站出来,他的精神向导也跟着从身后探出,绕着他晃了一圈,然后十分趾高气昂地游向了站在前方的一级指挥官——是的,王俊凯的精神向导,是一尾青蓝色的孔雀鱼。
这十足令人吃惊——比起营地中各种诸如苍鹰、猎豹、雄狮之类的掠食动物,这条微不足道的孔雀鱼在先前几乎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一个哨兵,一个优秀且高大英俊的空军飞行员,他的精神向导竟然是一条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鱼?这实在是惹人发笑。
但这条体积极小的孔雀鱼在众多猛兽猛禽中丝毫不慌,竟能将空气当做水自由游动。它在王源面前摇摆着弱小的身体,绕着他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跃,心满意足地跳进了长官无可奈何下摊开的掌心。
王俊凯:“……”
王源面对着这条孔雀鱼,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不免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收敛了神色,将手心往前一送,那条鱼便灵活地扭转了身子,重新顺着空气与风游回了王俊凯的身边。
“你叫王俊凯?”周围的窃窃私语随着王源冷冷的问话终止,仿佛这场小插曲不曾存在。
“是。”
“今天晚上,你试飞一下蜂翅号,我做领航员。”
“什么?”王俊凯听见身旁的人都和他一样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蜂翅号?”
“你是个哨兵。不要怀疑你的耳朵。”王源道。
蜂翅号,那是他们的一级指挥官——王源的座机,也是他们编队飞行时追随的长机。除去这样的身份,蜂翅号也是现今的歼击机中对飞行员技术要求最高的,因为它的容错率极低,稍有不慎就会机毁人亡。这是一架只限定哨兵与向导驾驶的飞机——也就是说,五感与情感操纵能力弱的普通人,无论技术如何,都不被允许坐上它的驾驶座——这无疑也证明了蜂翅号对于驾驶员目视能力和反应能力的极高要求。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原本蜂翅号的飞行员是身为向导的王源,而领航员是他们的参谋长,一个非常优秀的哨兵。
王源这样的指示,实在令人费解。
“怎么了?”见王俊凯迟迟不答话,王源道,“你不服从命令?”
“长官。”王俊凯迟疑了一瞬,“如你所知,我的五感并不优秀,精神向导也并不勇猛,恐怕……”
“你害怕?”
“我……”
“用不着害怕,”王源扬起下巴,毫不在意地说,“有我就够了。”
他假装没有听见手下士兵们并不友好的嘘声,固执的眼眸明亮如白山夜晚永不熄灭的璀璨星群,乌黑发丝在寒风中微微飘动。
试飞的时候,王俊凯才知道王源竟然不是在空口说大话。
夜间起降本就是他的短板,驾驶蜂翅号这座神级战机的压力让他背上很快浮起一层冷汗,皮肤与作训服粘连在一起,让人浑身不自在。而与他隔着好几个军衔的长官,此刻正坐在他右侧的副驾驶位,好整以暇地检查好雷达与火控系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就在昨天,这个人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却将那两个字烂熟于心。
在王俊凯眼里,王源除了是他的指挥官,还是谣言与传说中的人物。他高高在上,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或者惹人遐想,或者被人唾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自己遥不可及的地方,是另一个故事的主人公。纵使能够编排再多流言蜚语加诸他身,上了战场,王俊凯身边那帮忿恨不甘的士兵们还是只能服从他的命令跟指挥。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且难以解释的感觉,正派反派不重要,但在这个世界里,王源是主角,而他们是不起眼也没有名号的芸芸众生。
所以其实他知道士兵们如潮水般的不怀好意从何而来,尤其这一股敌意在哨兵群体中流传更广——除去传闻中令人不齿却无从考证的叛变情节,那是骨子里对未知强者的率先否定与遥不可及的肖想相互碰撞的结果。
因为王源是一个向导。
因为王源是一个,未结合向导。
因而此刻,与王源两人单独坐在蜂翅号上的这个事实让王俊凯手心冒汗。要知道,除了过硬的技术,心理素质也是衡量飞行员水平的重要标准,在当前的状态下,他实在没什么把握。
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委以重任。
哪怕他在白天展现了优秀的飞行技术,那又怎么样呢?说难听一点,哨兵是靠卓越的五感战斗的,飞行员又很倚仗经验,累积的飞行时数都是勋章——而尚且年轻的他两者都不占,如果非要说,他凭借的其实是天生的手感。手感靠谱吗?
这个人难道不怕死吗?
王俊凯忍不住胡思乱想——死在这种事情上,未免也太“轻如鸿毛”了。他们是战士,战士应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
然而,未等紧张不安的情绪彻底蔓延,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顺着四肢百骸涌来,侵入血管和骨髓,如同夏季热烈的风,平和又坚定地笼罩住了他的灵魂。
王俊凯虽然未曾结合,但显然也并非没有接受过向导的安抚,可没有哪一次安抚给过他此刻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控制了,可控制它的那双手是如此自然和温柔,于是他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十分平静并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最让人震撼的是,王俊凯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撤下过自己的屏障。而那强大的精神力就这样顺利且毫无破绽地潜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没有暴力,没有破坏,好像只是掀开家里的门帘那样轻而易举。
王俊凯的精神图景是永恒的春天。
在这里,冰川融化,万物即将复苏,河流水位逐渐涨高。
图景东方有一条长长的河川,渺小的孔雀鱼自在游动。近看才能发现它身上有着龙鳞似的斑纹,尾鳍又宽又长,花色如同孔雀翎,周身泛起光泽。
那阵意外闯入的夏季风如同照在河川的阳光,让孔雀鱼舒服地调转了方向,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惬意地摇摆起美丽的凤尾。
在如此强大的安抚下,王俊凯不由自主地集中起精神,操纵着手中的拉杆。这一刻他终于确信,王源超凡的精神共鸣能力的确可以担得起首席向导的美誉,也绝对有资格进入雪鹰大队。不过可惜的是,整个白山歼击独立师中能知道这个事实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记起试飞前回宿舍休整时,刘洋说的话。
“王源上校真的是个疯子。”
现在,这位“疯子”的暖风正在他的精神图景中肆意吹动,送来春天第一声惊雷,蛰伏在地下的百虫醒来,草籽破壳,果树抽梢,雨水随雷声纷纷降落。在贵如油的春雨中,大地上百花盛放,鸟雀啁啾,万物生长。
庞大的蜂翅号稳稳地飞向长空。
王俊凯从没有想过开战斗机也可以这么浪漫。
不为了轰炸,也不为了击落敌机,在暗夜里,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明。浩瀚苍穹,明亮星辰,没有硝烟的白山如此美丽,是可与天堂比肩的地方。他们俯瞰着巍峨群山,白桦树林,一间间整齐的房子,还有碧绿如宝石的鄂卓湖。身侧是星空万里,宛若伸手就能触碰银河。
王俊凯几乎忘记自己正游刃有余地开着蜂翅号——这架传说中最难驾驭的战斗机。他好像天生就是蜂翅号的主人,兴奋地操纵着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横滚机动,破S机动,在长空留下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飞行轨迹。
“你开得很好。”王源在他身侧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孤独的星河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伴,哨兵与向导天生的吸引力让王俊凯不由自主地对这位长官产生好感——他的精神力正在自己的身体中流窜,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饱涨着王源的情感,这是他无法控制的联系。
这场飞行意外的顺利,也意外的惊心动魄。
结束试飞,平稳着陆后,王俊凯才发现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要透过他直击灵魂,眼底埋藏着深深的眷恋与深情。
王俊凯被烫到似的转过头,那人愣了片刻,旋即掩饰般将目光投向窗外。
“上校,您在看什么?”
他本来不该贸然去问,但那眼神太过怪异和直白。况且一想到王源逆天的共感能力,恐怕自己此刻全部的心思都袒露在他的目光之下任其审视,也就没什么问不出口的了。
王源沉默了一阵。就在王俊凯以为不会等到答案时,他突然轻声张口,声音飘渺得如同落在鄂卓湖上的第一片雪花。
“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王俊凯几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谜底——那该是王源在西野海峡战役中失去的伴侣。
他暗自握了握拳,又扭头望向对方。
王源俊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孤单而寂寥,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杏仁状的眼眸恍若墨黑色海水,深不见底,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平面不断翻涌上来,又被强压下去。
那张脸倒映在蜂翅号的风挡玻璃上,像一幅映上去的油画。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王俊凯蹬了鞋子摸黑躺到床上,疲惫感瞬间袭来。
隔壁的刘洋听到响动,从行军床的那一侧凑过来,小声哼道:“兄弟,你真的开了蜂翅号?”
王俊凯闭着眼,喉结滚动着“嗯”了一声。
“我操……”刘洋低呼,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师长做你的领航员,感觉怎么样?”
“他很厉害。”
“真的?”
“真的。”
刘洋抱着被子爬起来,突然问:“俊凯,今天作战的时候,你有看到王源上校的精神向导吗?”
王俊凯一愣:“没有,不过应该是在最前面吧。”
“那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的精神向导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王俊凯皱眉,倦意让他有些不耐,“我没有看到。”
刘洋一拍大腿:“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他根本就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向导!你知道吗,这一晚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精神向导。”
“……哦。”隔了几秒,王俊凯才不咸不淡地应道,“睡吧。我快困死了,别浪费休息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受了王源的安抚,这一晚,下过春雨的精神世界草长莺飞,雨滴淅淅沥沥地从屋檐落下,吟唱催眠的歌。
王俊凯睡了入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至天明。
隔天一早,他被人叫去了指挥官办公室。
推门而入,视野中出现的画面让人心头一颤。年轻军官正半倚着窗台,阳光照进来,洒落在窗台鲜绿的植物上,也洒落在他的眉眼,勾起一条金色的、毛茸茸的边。那人微微低头,目光牢牢盯着掌心中一只陈旧的金色怀表——那只表是打开的,里头放着一张照片。
不知道是张什么样的照片,叫他看入了迷,眼神缱绻温柔到极致。
分明是注视爱人的眼光。
王俊凯没来由地感觉不自在,脑海中回荡起昨晚王源的声音,像是一道挥之不去的梦魇,“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听见他进门的响动,王源便合上怀表站了起来,珍贵地将东西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来了?坐吧。”
王源找自己来的目的,王俊凯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将要和这位上校级别的长官组成搭档,执行今后的任务。从今天起,蜂翅号这架在战争中叱咤风云、令敌人闻之色变的“空中魔鬼”就会成为他的座机,座舱盖的边缘会印上他的名字,这是无上的荣耀。
说完正事,王源突然凑近了一点,挑着眉问:“你是不是到了白山之后,就一直失眠?”
面对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王俊凯动了动喉结,坦诚地点头:“是。”
“……你等一下。”
王源站起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柜子那里,拉开最上层的抽屉,从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盒中拿出了一小管试剂。
“这是什么?”王俊凯掀起眼皮望他。
“反正不是害你的东西,吃了。”王源把手伸到他面前。
王俊凯一动未动。
“是A级向导素。”王源见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只得无奈回答,“是好东西。怎么样?现在可以吃了吗?别人想要都没有。”
王俊凯闻言,脸色却变了:“上校,您不知道吗——没有塔的批准,我这个级别的士兵没有资格服用这样的高级药品。”
“我当然知道,”王源一脸无所谓地在他身边坐下,“你管塔干嘛?我给你吃,你就可以吃。吃了之后保管你再也不会失眠。”
“对不起,上校,这不符合规定。”
王俊凯站起来,军姿挺拔,如同一棵凌霜傲雪的青松,英俊的面容覆上一层阴影。
“你!”王源被拂了面子,有些气结,也跟着站起身,“为什么不?我是你的上级,好心好意给你,你这是违抗命令知道吗?”
“这不符合规定。”王俊凯还是那句话。
“你……行。”王源竖起眉毛,“手伸出来。”
王俊凯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从命令,将手掌伸了出来,悬在湿润的空气中。紧接着,王源干燥冰冷的手便握了上来。
他的手指比自己要更纤细一些,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是非常漂亮的一双手,但却没有看起来那么细腻,指腹有长年握枪留下的粗糙的茧。
王俊凯不解地望向对面。
“闭眼。”王源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大精神力的无形压迫,王俊凯这一回顺从地阖起眼睛,建起的屏障缓缓撤下,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扫下一小片阴影。
黑暗中,溪水一般的细流从相叠的手心间荡漾开。生命线的中点旋出一圈涟漪,那圈涟漪又化作雨,化作风,化作潺潺的河流和温暖的日光。蛮荒被开拓,干涸的土地破出第一枝嫩绿的新芽。
王俊凯听到几里之外的喧嚣,白桦林被风吹出沙沙的声响,鄂卓湖的冰面发生细小碎裂,田地里被雪掩埋的农作物轻盈呼吸,气流绕过战斗机的机翼,军用大卡的轮胎碾过泥土地,留下一串车辙痕迹。
他闻到梅花凛冽,甜茶醇香,寺庙前袅袅青烟终日不断,刺激性的硫磺味笼罩着战区,炮火轰焦土地,硝烟掩盖白骨,浓稠的血腥气息挥之不去。
王源正在用自己的精神力专心调整着他的五感。而王俊凯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似获得新生。
视线恢复清明,王俊凯看见面前的人唇色明显苍白了几度,那是耗费了过多精神力的表现。他不禁蹙起眉,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揪住了。
由王源这个级别的向导专门一对一安抚,甚至不惜消耗掉他的精神力,这显然不是他这样的小角色理应得到的待遇。
犹豫了几秒,王俊凯没头没尾地开口,嗓音低沉喑哑。
“……就因为我将成为您的搭档吗?”
或者——到底为什么会挑选我成为你的搭档呢?
王源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尖巧的下巴:“你想听其他理由吗?”
没回答就是默认。
“如果要说的话……”王源知道他必然好奇,笑得有些暧昧,“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
“……”王俊凯实在没有料想到这个答案,一时间如同被雷劈中,露出见鬼的表情,“您说什么?”
“我不太喜欢重复第二遍哦,王俊凯。”王源念出了他的名字,很轻很慢的三个字,薄荷香气滚过舌尖,“别皱眉,你很吃亏吗?”
他手指捻起放在桌上的那一管试剂:“你知道你刚才拒绝的向导素是谁的吗?”
王俊凯一怔,仿佛预料到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是我的。”王源淡淡地开口,“所以它并不是A级——”
“它是S级。”
王俊凯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他本该很遥远,此刻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用那张清冷的面孔对他说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所以你后悔了吗?”王源笑道,“或者你还有另一种选择——可以让我们搭档起来更加所向披靡哦。”
王俊凯登时面红耳赤。
他当然知道王源在说些什么——哨兵与向导只有在“结合”后,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应该先愤怒还是先羞耻。脑海中一团乱麻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如同流星一般闪过。
——“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王源果然是个疯子。
王俊凯沉下脸,目光锐利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是因为我像谁吗?”
王源没有回答他。
——那个人可是为你死了。
王俊凯握着拳,手背泛起条条青筋,想要说,却说不出口。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尾孔雀鱼从王俊凯的身后跃出,摇首摆尾地朝前游动。王源见状便从容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杯。
孔雀鱼发现水源,立刻兴奋地游上前去,跳进杯子里悠闲地转了两圈。
“我看它也挺喜欢我的。”王源挑起眉,“你说呢?”
半晌,王俊凯嘴角一勾,露出一边的虎牙:“它只是喜欢水罢了,长官。”
他可以在这个故事里做个没有名字的芸芸众生,但不代表他愿意变成任何人的替代品。
人总要有权利拥有以自己为主角的剧本,可是顶替了别人故事中主人公的位置,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与王源搭档的过程比第一次驾驶蜂翅号还要顺利,尽管他这个哨兵资质平庸,但向导强大的精神力为他们省去了不少磨合的时间。
庞大的“空中魔鬼”在白山的天空呼啸,宛若一条游龙,让敌军闻风丧胆。
而王源的态度也在他们搭档的过程中愈发不加遮掩。
没有什么感情会来得如此莫名其妙,除非那感情是虚假的。
尽管没有检验过,但王俊凯也有自知之明,以他作为哨兵的能力与资质来看,与王源这样的S级向导相合性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而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言之凿凿的传闻——王源牺牲的伴侣是史上难得一见的首席哨兵,王牌飞行员,五感敏锐,战斗力超群,飞行技术顶尖,狙击也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天妒英才。
王俊凯可以接受自己天生比不上其他哨兵的五感,可以接受不稳定的精神世界,也可以接受他的精神向导是一条渺小的孔雀鱼。他有一颗强大的心去抹平这些老天给予的不公平,在所有自己能够努力的领域内做到最强,去完成生而背负的使命。
这样的他驾驶着盟军中最强的战斗机,出色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位死去的优秀哨兵,那个在西野海峡战役中人人称颂的无名英雄,王俊凯的心中就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心,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胸膛。
王源好像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又或者感受到了但仍旧视而不见,每周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几个小时为他进行精神疏导,末了问他想好没有。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他身上薄荷的香气像是致命的毒药。
每当王俊凯明确表示拒绝,他都能看见王源勉强挂住的笑容与眼中熄灭的光。那失落与悲伤太过逼真,叫人一不注意就会晃神。王俊凯时常想问,他怎么可以入戏得这么深,以至于让人误会井中那抹月亮的倒影真掺了他三分真心,于是头脑一热想要伸长胳膊去打捞。
如果可以,王俊凯认为控制自己精神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口井,远离那弯水中的月亮。可是偏偏那个人不仅是他的长官,还是他的搭档。
因为时常出入王源的办公室和宿舍,刘洋还经常揶揄王俊凯,“你说师长是不是看上你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俊凯感到无比厌烦。
十二月的第一天,白山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能见度陡然降低。
这一个月里,他们并肩战斗的同伴——无论是人,还是战斗机,都一天一天地减少。土地变得焦黑,火光终日不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留下的刺鼻气味。他们来不及去感慨战争的残酷,就又要整装上阵。歼击机的飞行轨迹如同一张庞大的网,笼罩着西南边陲广阔无垠的天空。
部队接到前方线报,蜂翅号便作为长机带领着几十架战斗机冲向长空。
这一晚本该和往常一样,王俊凯驾驶战斗机,王源指挥作战,投放武器,争取第一时间用大范围的轰炸占领制空权。
然而意外发生在蜂翅号从两万英尺高空向下俯冲的时候。王俊凯握着拉杆,窗外是一刻不停的大雪,星辰躲藏在云间,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视觉中看到的方位,和仪表中的不一样了——明明感觉飞机正在下降,但仪表却显示蜂翅号正在平飞。
王俊凯的手心不禁冒出了冷汗,而接下来,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看见窗外的雪花一瞬间消融,荒芜贫瘠的地面逐渐被绿意覆盖,黑夜变成白昼,和煦的阳光照耀万物,空气中飘来迎春花的芬芳。在他们的下方出现一条长长的河流,一只孔雀鱼跃出水面,浑身闪着青蓝色的幽光……
“王俊凯!王俊凯!”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那是你的精神图景!”
那是王源的声音。
王俊凯操纵拉杆的手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王源清亮的声线掀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刹那的空白让他有了清醒的片刻。凭借出色的飞行经验,他几乎立刻就辨别出自己是陷入了俯仰错觉,才会认为飞机正在下降。
在加速度作用下,前庭感受器的知觉不再值得信任,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相信仪表。
王俊凯镇定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向仪表……
仪表呢?!
低下头,他错愕地发现自己手中竟然只抓着一缕没有形状的风。而他的双脚踩着坚实的地面,从那里,一片新绿蜿蜒而生,瞬间覆盖目光所及之处的土地。再一仰头,成片成片高大的白桦林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灰白色的树干,三角形的绿色叶片,树杈交错的缝隙间,天空一碧如洗,云朵如同松软的棉花,怡然自得地浮游……
他几乎要沉浸在这样的景色中,下一秒,鸟类的嘶鸣划破长空,将湛蓝的天空撕开一道血色的口子。
王俊凯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隐约辨认出一团炽热的火光正从遥远的天际俯冲而来。
“闭眼!”他听到一声厉喝,“王俊凯,闭眼!”
“从这一刻起,相信我,相信我就是你的眼睛。”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环绕,无边黑暗中,王俊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带着他飞向万里高空。那是一对鸟类的脚爪,有锋利的倒钩——是老鹰吗?他本该惶恐和害怕,这一瞬间却偏偏不着边际地猜测起这些东西来。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他的身体贴着柔软的羽毛,那些羽毛像火一样炽热沸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又再次陷入了安静,几秒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发动机轰鸣。王俊凯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茫茫雪夜,星辰隐藏在云层之间。
他后背被冷汗彻底浸透,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打捞出来一样。
“没事了。”王源在他右边喘着气说,“是神游。与飞行错觉同步发生的神游。”能见度低的飞行环境下,这样的情况是谁都无法料到的偶然,“你刚才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把你带回来了。”
“任务还在继续。”
王俊凯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超过半秒的时间。
在这半秒里,他只看清了王源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往常一样明亮澄澈,闪着流动的光。它像千里冰封的鄂卓湖,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涌的湖水;又像迷雾中的桦树林,是他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那样的眼神是看着谁,是透过他的身体注视着怎样一个陌生却完美的灵魂?
不知从何而起的痛与恨穿越岁月的长河,像藤蔓一样爬上王俊凯的心头。
在那漫长如几个世纪的神游里,他和王源共用着这双美丽的眼睛,腾焰飞芒地破开了陪伴他二十多年的精神图景。
他恨自己竟会在那瞬间,荒唐地爱上了这双眼睛。
雷达在此时显示了敌机的方位。
王俊凯浑身一震,操纵着拉杆,全神贯注地朝那几架B-24猛冲了过去。王源立刻发号施令,几十架战斗机跟随长机疾飞。蜂翅号灵活地从右后方绕出一个毫无破绽的S型曲线,双头豹的利齿紧咬住对方的指挥机。距离缩短到四百米时,王源敏锐而精准地击中了它的发动机。
那架B-24冒出浑浊的烟,紧接着,刺目的火光喷涌,飞机尾翼在夜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火舌,世界霎时亮如白昼。
……
返航的途中,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蜂翅号安全降落在停机坪,王俊凯才低着头,沉声道:“那是什么?”
“嗯?”王源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鹰吗?”王俊凯扭过头,“燃着火的鹰?还是鸟?”他补充,“你的精神向导。”
王源笑了笑:“你以后会知道。”
“是秘密?”王俊凯追问,眼睛死死地盯着神色温和的指挥官。
“你最近精神状态稳定吗?”王源答非所问,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你知不知道陷入神游很危险?你差点就没命了!”
“您不是把我带回来了么。”王俊凯抿着唇,侧脸线条在阴影中宛若刀削斧凿,英挺异常,“……还要谢谢长官。”
“谢什么?”王源摘下头盔,汗湿的额发甩了甩,露出光洁的额头,“所以啊——如果我们结合,不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了吗?”他又提起这一茬,“只要建立起连结,我的精神力可以确保你不会再次陷入神游。再说了,你不是想看我的精神向导吗?”
“……”王俊凯只觉得有块石头堵在胸口,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正常的哨兵和向导,单独相处这么久,也该处出感情了吧?”王源自嘲道,“我的向导素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他一边说,一边蛊惑般凑上前来,形状优美的嘴唇近在咫尺。
王俊凯目光闪烁,他听到自己胸膛中无法掩盖的狂热心跳。
诚然,他无法抗拒空气中那些刻意为之的薄荷香气,可是……
王源胸前有什么金色的东西随着前倾的动作从领口掉出来,金属链条在空气中晃了一晃,刺痛了王俊凯的眼睛。
蜂翅号这个巨大的铁皮像一座牢笼,又像一层屏障,隔绝了现实世界呼啸的风雪。
“您说喜欢我,那您喜欢我什么?”王俊凯突然问。
“很多啊。”王源低头顺手把玩起胸前那只怀表,指甲擦过它精致的雕刻纹路,“你驾驶技术一流,聪明,正直,坦率,有担当,有正义感,还有一颗坚定的心。”他顿了顿,“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开得了蜂翅号,也不是每一个哨兵都能在面对我的向导素时有这样的定力。”
最后一句显然是戏谑的玩笑,但也是事实。王俊凯握紧了五指:“您怎么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呢,您不了解我。”
“或许吧……”王源没肯定也没有否认,短促地笑了一声,“那我问你,你不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多么傲慢的问句,王俊凯定定地看向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拧巴,像和自己较劲。
不喜欢他什么呢,他明明这么好,不喜欢他什么呢。
不喜欢他有过去,不喜欢他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是因为经历了某个人,不喜欢那个人扎根在他心里,像大树一样开枝散叶。
王俊凯没有开口。
半晌,王源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唇色苍白得不正常。而后,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太近了。
四目对视,这一刻,王俊凯发现自己撞上的那对眼眸,何止是一汪湖水,一片树林。那是难以描述的宇宙苍穹。无边的孤独,无尽的荒凉。无数的感情在这里浓缩成一个致密的奇点,静待着大爆炸的契机。
王源换下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竟是如此悲伤地望着他,用力得如同最后一眼,好像他的沉默是趁他不备陡然间割破肺腑的利刃。
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从空气中涌来,狠狠地扼住了王俊凯的脖子。
王源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凭什么要这么难过。
王俊凯几乎脊背颤抖。
太奇怪了,他想,是因为王源的共感能力太强吗,否则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山不由分说地压在他身上——否则他怎么会将这份痛苦感受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看见王源胸前的那只怀表和同盟国的徽章一起反射出低温的光,宇宙中原子分子复合成气体,气体凝聚成遥远的星云。
仿佛着了魔,王俊凯伸出手,像是好奇心作祟,又像是不受控制般想要去触碰那块冰冷的金属——要看看它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包裹着如何闪光的记忆。然而颤抖的指尖尚未抵达,王源立马紧张地将那东西握在掌心,用力到消瘦的腕骨泛起青筋,好似害怕它被玷污和掠夺,又害怕被谁撞破心底不可言说的心事。
那一瞬间的防备让王俊凯猛然惊醒,宛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了现实的世界。
他终于明白了。
王源此刻的悲伤和深情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接下来的一周,王源上校都没有再“纡尊降贵”地对他进行专属精神疏导。
这本来也是额外的馈赠,王俊凯告别了特殊关照,便同其他哨兵一样,统一接受医疗队中向导的安抚。他排在最后一个,进门的时候,坐在桌前的向导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王俊凯一言不发地撤下屏障,那位温柔的女性向导便握住了他的手,开始熟练而格式化地调节哨兵的五感。
与王源的天马行空不同,这位向导安抚的步骤井然有序,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微小的电流在神经中涌动。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阵热烈的、来自夏天的风,想起它在自己精神图景中信手拈来的春雷与细雨,想起它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让那个世界一夜之间从立春走到惊蛰。当这阵暖风变得更加具化时,它是一只燃着火光的鸟,有着巨大的翅膀和柔软的羽毛,俯仰之间就能飞到两万英尺以上的高空。
越是回忆,王俊凯就越是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现在接受的安抚都如隔靴搔痒——明明这已经是最专业的医疗师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或许这与人无关,他只是被纯净的S 级向导素惯坏了,过一阵就会习惯过来,这也正是戒掉它的好时机,尽管必然要经历痛苦的戒断反应。
于是王俊凯又开始失眠,甚至症状越发严重。
几天后,他开始怀疑这并非是什么不习惯导致的,而是之前一次重伤留下的后遗症——毕竟那一次差点去了他半条命,在塔里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过来。
幸运的是,这一周风平浪静,大半时间都在营地休整和训练,不用担心上战场时失控,而同样的,他也没什么见到王源的机会。
下午白山下了雨,空气冰冷又潮湿,王俊凯去军医那里开了点向导素,希望可以稍稍抵御今晚的失眠。回到宿舍,他看见一群人正围在刘洋床边,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王俊凯不甚在意地脱了外衣,将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袋子放在桌上,轻微的声响终于让那伙人注意到他。刘洋把脑袋探出人群,喊道:“俊凯,你回来啦?”
王俊凯被他喊得一愣,疑道:“你有事找我?”
刘洋朝旁边看了一眼,那些人挺识趣地散了。他又转回目光,搭上王俊凯的肩:“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你不是知道王源上校的情况嘛。”
“什么情况?”他皱眉。
“丧偶呗。”刘洋回,“向导失去另一半,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结合,这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万一哪天他在战场上陷入混乱,我可不想陪葬。”
“他可以调节。”王俊凯道,“混乱又不是神游,没有那么危险。”
“不仅仅是混乱,俊凯。”刘洋打断他,“我想说的——”
“是永昼。”
王俊凯愣住了。
留着寸头的哨兵表情严肃,继续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在西野海峡时,王源的精神共鸣波及了整个海峡的哨兵和向导吗?失去哨兵的向导就像随时会爆的炸弹,更何况他精神力的影响范围这么广……再说,你不是也知道吗?他从没放出过他的精神向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定有问题!如果他陷入混乱,很可能会直接进入‘永昼’,那和死了也没区别了。”
王俊凯握紧了拳头。
他不得不承认,刘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尽管他能够感受到王源身体中蕴藏着稳定如山的强大精神力,也知道山不会轻易倒塌,但毕竟他和王源之间的精神力等级差得太远了——也就是说,就算王源实际上已经濒临崩溃,传递到他掌心的精神力也一样会是稳定纯粹的。
而“失去哨兵的向导就像随时会爆的炸弹”,这话也不是假的,历来多少血淋淋的例子都能证明——因为承受不了灵魂分裂的痛苦,随伴侣一同死去的大有人在,像王源这样还能带兵打仗的本来就是极少数。
他几乎立刻想起那双饱含痛苦与悲伤的眼睛。
仔细回忆起来,王源曾无数次潜入过他的精神图景,那他的呢?他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真的像刘洋所说,他在精神崩溃后进入“永昼”,那后果谁都知道,王源的意识会永远地消散,再没有恢复的可能——是因为如此,他才这样荒唐地急着要找人结合吗?
“所以呢?”王俊凯说。
刘洋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王俊凯抱着胳膊,“想到什么办法?”
“哦对对对!”刘洋一拍脑门,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个,涛子从他小舅那儿拿的,他小舅你知道吧?附院一把手。”
涛子是白山本地人,偶尔会回家一趟。王俊凯伸手接过那个纸袋,里面是几管淡蓝色的镇定剂。确实是附院的东西,管壁上贴着标记。
他拿出一管试剂,读出标签上一长串的拉丁文备注,眉头越锁越紧,随后将纸袋往前一送:“这是违禁品,军队里要用需要报批,先走流程。”
“哎呀,你就悄悄往他宿舍一放,又没让你亲手送给他,谁会知道是你送的呀?”刘洋卡了一秒,似乎也没想到王俊凯竟然连那些鬼画符都读得懂,“又不是害他,他看到是好东西自然就会收下了,难不成他还会自己举报自己不成?报批,报批那不得十天半个月,哪儿等得起啊,万一他明天就暴走了怎么办?
“为什么找我?”王俊凯问。
“还用问吗?”刘洋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和王源上校走得近,又经常去他那里,方便啊。”
“……”王俊凯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如同锋利的刀刃,“这事儿还能想别的办法,再说,王源上校心里一定有数,不会拿这么多战友的命开玩笑。”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这不是好心吗?”刘洋夸张地扯着嘴角,“这又不是常用药,咱们这里根本开不到,现在只有附院有,怎么就不能给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我说不行,是规定就不行。”
“你这人……你这人真他妈是一根筋!”
王俊凯没管刘洋在身后骂骂咧咧,他把桌上那只装着向导素的袋子放进抽屉,然后径直出门,去了军区停机坪。
大雨还没有停,这样恶劣的天气显然不适合飞行。淌过雨水的军靴沾了不少黑色的泥,王俊凯用力在地上蹭掉边缘的污垢,才举着伞,一步步踩上蜂翅号的阶梯。
雨水拍打着银灰色的铁皮,他轻轻伸出手,座舱盖的边缘有两个名字,标志着这架战绩辉煌的“空中魔鬼”目前的归属——
"Col. Y. Wang. Guide."
"Ssg. J.K. Wang. Sentinel."
水滴从黑色的字迹上淌过,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在那两串名字的下方有一个弹孔凹痕,是前几次的任务中留下的。那枚曳光弹在王俊凯转向前打中了蜂翅号,所幸这架战机装甲够厚,他们才得以平安返航。
这当然不是王俊凯第一次上战场,在驾驶蜂翅号之前,他更是开过无数的战斗机,与它们一起出生入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蜂翅号有着莫名的熟悉和信任。对他来说,那似乎不是钢筋之躯,它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从他第一次坐在那里、第一次触摸到拉杆、第一次用力蹬舵、第一次操纵着它飞向长空时,这种感觉就在他的血液中沸腾。
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和蜂翅号有着特殊的缘分。而身旁的那个人也是。
在他驾驶战斗机时,那个在右座负责武器投放、对地攻击的人,那个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让他坦然交付后背的搭档——也仿佛与他有着某种特殊的缘分。
一闪而过的念头像一根又尖又细的针,刺穿他的神经。
“王俊凯?”
磅礴的雨声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念着他的名字,不重不轻,非常平和的语气。
王俊凯缓缓回过头。
巨大的雨幕中,王源右手举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从伞面倾泻,发出噼啪的声响。他依旧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胸口金色的双头豹徽章闪闪发亮,腰间束着黑色的皮质腰带,一双长腿线条笔直,裤脚束进锃亮的军靴里。而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拎着一瓶伏特加,透明的瓶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沾满水珠。
“你怎么在这儿?”王源问。
王俊凯迟疑了几秒,撑着伞从阶梯上走下来,在他面前站定:“我……只是来看看。”
好几天没见,再次面对这个人,他竟然有些紧张。
王源仿佛又变成初见时那个遥远的人,隔着人海轻轻扫一眼,千里冰封的鄂卓湖就出现片刻的松动。
而王源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露出那副不在意的神情,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酒举高:“有空陪我喝两杯吗?”
“在哪里?”王俊凯皱起眉,似乎一下就看穿他的心思,“上校,您应该知道在战斗机里是禁止饮酒的吧。”
“……”王源挺没劲似的瞥了他一眼,“算了,就知道你要这样说。”
雨下得太大,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两人便就近找了个静音室。风扇发出均匀的白噪音,让哨兵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王俊凯这时才猛然发现,作为一个年轻的未结合哨兵,在这样的环境中与一个同样未结合的向导独处,实在不是什么正常的举动——何况他俩之间还有着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他开始庆幸自己虽然五感一般,但至少有超强的克制力。
王源看上去压根不在乎这些,他把那瓶伏特加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明天我要去趟首都——有个会议要参加,这期间会安排其他向导和你搭档,先提前知会你一声。”
“去多久?”王俊凯下意识问。
“五六天吧。”
开个会要这么久吗?王俊凯想问,却只是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个透明的酒瓶。
伏特加酒质澄澈,没有任何额外添加的味道,纯净凶猛的烈性刺激直冲口鼻,仿佛能麻痹人的神经。
两个人喝得都不多,平静且节制,但好像又都有点醉。王源白皙的脸颊晕出一抹浅浅的绯色,嘴唇被无色的酒精染得血红。他没力气似的趴在木桌上,双手交握,支着线条凌厉的下巴,轻声说:“有个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牺牲了,这次去首都,正好能赶上送他最后一程。”
“是……在雪鹰大队时的战友?”
王源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百折千回,最后都化作喉间一声沉闷的叹息:“嗯。”
王俊凯垂下眼睫,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战争就是这样,炮火之下到处都是腐烂的气味,城镇轰成废墟,家园面目全非,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
他见过太多的尸体,完整的,残缺的,陌生的,熟悉的……他们是谁的朋友,谁的爱人,谁的子女,那一张张年轻但血肉模糊的脸曾经有过多明媚、多英勇的笑容,渐渐不再会有人知道。
战场上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命悬一线,他们需要残酷而坦然地面临生离,面临死别,面临很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明天。许多来不及说的道别,就这样再也没机会说了,如同枪口的硝烟一般被吞噬在漆黑长夜。
明天不会为每一个人如期降临,但他们依旧要为可能到来的拂晓而战。
王源当然比王俊凯更明白这一切,明白这个时代不允许人花太多精力去悲伤和痛苦。他沉默地喝着烈性的酒,入喉穿心,伤筋动骨,但无损躯壳。他仿佛已经习惯了离别和孤独,就像那一年痛失所爱,他也没有倒下过。
雨一直下到晚上,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
在温和的白噪音里,王俊凯不知不觉地撤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他闻到空气中除了伏特加的酒味,又隐隐混着薄荷的冷冽香气,只有一点点,是醉酒的王源不小心露的拙。
欲望是野花上新鲜的露水,风一吹就滚下来一颗。薄荷味的风轻拂在王俊凯的脸上,咫尺之遥的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明亮,嫣红的唇沾着醉人的酒,叹息似的微张,露出一点莹白牙齿。
他在理智苏醒之前,抢先一步吻了上去。
这一记吻漫长而浓烈,伏特加的味道混合着瞬间充溢满室的薄荷香。王俊凯喘着粗气贴在王源的唇畔,与他交换着绵长的呼吸。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双唇的滋味,但现实远比想象美好千倍万倍。王源的嘴唇很柔软,柔软到他不忍心吻得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舔舐,甚至牙齿都忍不住微微打颤。他收拢了双臂,将纤瘦的向导搂在怀里,压在木质的桌板上,空了的酒瓶滚落到地毯上,发出一阵闷响。
王源看穿了他的紧张,主动地张开唇齿回吻着。他悄悄地半睁开眼,将对方动情的神色尽收眼底。那双深如寒潭的桃花眼被藏在薄薄的眼皮之下,纤长的睫毛扫下阴影,线条优越的鼻梁贴着他的鼻尖。王源再次阖上眼,心中泛起汹涌的酸涩,属于王俊凯的荷尔蒙瞬间包围了他。
他轻轻抬起手,覆在了哨兵搂在他腰侧的手背上。
一阵暖风相送,王俊凯的世界里再一次春雨阵阵,润物无声。
这一吻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王源果然去了首都,军队上下都在传,这一趟师长的军衔该是要升了,再升就是少将,大概率要调往首都军区。
这事王源临行前没有跟王俊凯透露过半个字。
他听到那些传闻,也只是“哦”了一声。晋升,调往首都,对王源来说当然是关乎前程的大好事,这些年来他战功赫赫,尽管有人心存质疑,但也没人能否认。
那是他应得的。
他和王源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一点零星的交集是如流星坠落般的意外。命运本该如此。
可谁知道,传得言之凿凿仿佛板上钉钉的事儿,半路就出了岔子,原本应该五六天之后才回白山的王源,竟然在第三天的凌晨就秘密回到了基地,而和他一同从首都军区赶回的,竟然还有萧成文元帅。
知道消息的时候,王俊凯刚刚从歼击机上下来。他快步朝宿舍狂奔,脑海中回荡着飞机落地后几个地勤的聊天。
“……好像是他被人举报私藏违禁药品吧,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调查组还真在他房间搜到了东西。反正闹得挺大的,会也没开完就提前让他回来了。听说元帅都一起来了,可能要树典型严肃处理了吧……这下晋升什么的应该都没戏了。”
刚上楼梯,王俊凯眼前就出现了要找的人。那人看到他立刻心虚地回过身,王俊凯哪能让他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按在墙边,恶狠狠道:“刘洋!是不是你!”
“咳……”刘洋被他这一下抓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试图去掰开脖子上的束缚,可却一点用都没有,“靠……你……你不放开我,我他妈怎……怎么说?”
王俊凯怒视了他一会儿,桃花眼中乌云密布,而后用力地撒开手。
“咳咳咳……”刘洋捂着脖子,“王俊凯,你他妈失心疯了吧,关我什么事儿?”
“你敢说王源被查的那个违禁药,不是你偷偷放到他那里的?”
“……”刘洋沉默了两秒,梗着脖子道,“……你能找出证据么?”
“你他妈是故意的是不是!”王俊凯瞠目欲裂,眼看又要上手,“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个后手?你他妈真够阴的——”
“靠!”刘洋立刻喊起来,“真不是!举报那档子屁事儿真特么不是我!我对天发誓!”
“——我们费尽周折找来这些药,不也是为了白山歼击师,为了同盟国吗!这他妈就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他最后这样说。
……
指挥官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应该是有人刚刚进来。王俊凯做了个深呼吸,强行压制下自己的情绪,如往常一样象征性地叩了两下门之后朝前迈了几步。
“报告——”他话音未落,意外发现办公室里不止一个人。
正在讲话的萧成文回头看见他,眉宇间有一刹那的惊诧,随后他又变回横眉冷对的模样,咳嗽两声,皱纹都透露着威严:“什么事?”
“萧元帅,”王俊凯也没紧张,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我有事想汇报。”
萧成文皱着眉,人到中年,他脾气也比年轻时好了很多:“你说。”
王俊凯看了站在元帅身后的王源一眼,缓缓道:“那些镇定剂不是王源上校的。”
“哦?”萧成文挑眉,“你怎么知道是‘镇定剂’?”
毕竟违禁药品那么多,而这一次搜查的种类是调查组严格保密的。
“因为我本来就知情。”王俊凯坦率道,“我说了,那些不是王源上校的。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无辜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观察王源的神色。后者在听他说“知情”时明显脸色一僵,连唇色都毫无征兆地白了下去。
萧成文:“那你说是谁的?”
“是‘我们’的。”王俊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的?”萧成文道,“你们有什么理由?”
“因为担心。”王俊凯陈述事实,听起来有板有眼,“因为担心王源上校的……”
“王俊凯!”
“出去。”一直没说话的王源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冷淡,“你先出去,这与你无关。”
“长官……”
“出去!”
王俊凯死死盯着王源的脸,直到那人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才憋下一口气,走了出去。
“这小子,”听到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的声音,方才一直面色冷峻的中年人突然笑了一声,“他还知道法不责众。”
王源勉强扯了个笑。
萧成文又问:“听说你让他开了蜂翅号?王源,你怎么想的?你让他驾驶,你做他的领航员?”
“我本来不就是蜂翅号的领航员吗?”王源淡淡道,“有什么不对?”
“那能一样吗,那时候蜂翅号的飞行员可是首席……”萧成文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转了个话头,“所以你是在锻炼他?”
“算是吧。”
“那你是希望他可以变成……”
“没有。”王源摇头,目光坚定,“我没有对他产生任何要求。”
萧成文向后靠在桌子上,点燃一根烟:“那为什么?”
“上个月在老何那儿做了次检查。”王源说,“他建议我停飞。”
“所以你的精神是真的出了问题?”萧成文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真的需要镇定剂吗?我这里可以批特例,让你先用后报。”
“不用。”
“那……”萧成文迟疑了一下,才说,“你要不要暂时离开前线?调你去首都参谋部怎么样?”
“不去。”王源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白山现在需要我。”
听了这话,萧成文皱起眉,烟头的火光一明一灭:“你确定他们需要你?需要你还会有这档子事?你看不出来他们不服你?我看调你回雪鹰大队都比在这里好。”
“我确定。”王源笑了笑,“就是因为有这件事,才更确定——白山需要我,这群兵也需要我。”
萧成文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就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妥协道:“那镇定剂呢?好歹也能压制一下,如果你需要,下午就可以送来。”
“真的不用,”王源说,“如果要说镇定精神的药……我有。”
萧成文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人当药?”
王源不置可否。
“所以你怎么还没有跟那小子结合?”萧成文语气有些急切,“王源,我可不想哪天在首都听说你机毁人亡的消息——我没跟你开玩笑。”
王源苦笑一声:“不瞒您说,这事儿真比我想象中难。”
“有什么难的,你以前怎么追人的?”
“我压根没追过。”
“哦……”萧成文抖了抖烟灰,“那当年……是那个谁追的你?”
“……也没有!”王源喉结滚了滚,立刻否认道。
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呢,他都没有印象了。
他们那时是两小无猜,天生一对,好像是命中注定、无法抗拒的缘分。
“对了王源,还有一个我得提醒你啊。”萧成文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说大不大,但罚还是要罚,不然塔那边说不过去。”
“嗯。”王源点点头,“我明白。”
他被罚了个不轻不重的禁闭,还为写检查耗费不少脑细胞,晋升军衔与调去首都军区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王源将依旧留在白山歼击独立师任一级指挥官。
王俊凯听闻风声后当晚就去找了王源——然而理所当然地,被禁闭室站岗的哨兵拒之门外。
他煎熬了几日,直到处罚期结束,才在基地停机坪见到明显消瘦下去的人。
“听说你在找我。”王源慢条斯理地戴上黑色的皮质手套,全钢结构的斯捷奇金冲锋手枪别在腰间,反射出锃亮的光泽,“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王俊凯定定地站在对面。
白山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哨兵柔软的头发被吹起,露出一对锋利如刀的眉毛,狭长的桃花眼深不见底,如他精神图景中永不凋零的春天一般彰显着强大迷人的生机。
“对不起。”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却只说出这一句。
王源怔了怔,旋即轻松道:“如果是为镇定剂的事,那么不需要。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况且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开白山歼击师。”
去首都这一趟送完了兄弟最后一程,提前被召回,他也没有什么遗憾。
“如果是为了那天呢。”王俊凯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静音室的那天。”
王源的面色立刻白了几分。他勉强支撑着沉重的五官,竭力维持脸上无坚不摧的完美表情。唇上的滚烫还留有余温,他的心脏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缠绕拉扯,另一端系着重石,狠狠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为这一秒的拉扯痛到失去呼吸的力气。年轻英俊的战士站在他的对面,宛若视而不见。
“我确实爱上你了,王源。”他说,“这是我的错。”
“你问我不喜欢你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我不喜欢的——是我发现自己爱上你这一回事。”
暮霭沉沉,哨兵的脸孔如同面色模糊的远山,巨大的蜂翅号背后升起一轮不可触摸的月亮,夜色宁静,炮火在云霄间穿梭,不灭的白光浩浩荡荡,永远光明磊落。
新年将至,轰炸昼夜不息,战局愈演愈烈。
自同盟国英勇的战士将敌国的海军舰队夷为平地,夺得制海权,战争正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子弹是夺命的魔鬼,万千尸体开辟出一条被血浸泡的长路。炮火连绵中,双方的精锐军队逐渐向西南边陲的方向挺进集结,地处关键位置的白山恐怕将要成为这场绵延六年之久的战争最后的决胜场。
蜂翅号已经在西南上空激战两天两夜。
50个小时前,他们接到来自前方的秘密线报,在王源的指挥下于凌晨偷袭了敌方的空军基地,20万余吨炮弹击毁了敌军地面的歼击机、轰炸机、侦察机合计642架,并使得对方的发电设施陷入半瘫痪状态。
然而,正当第三日的黎明亮起第一缕曙光,血色的太阳从海面冉冉升起,五感超群的哨兵们听见海平面的另一端,传来战斗机响彻云霄的巨大轰鸣。
如同死亡的召唤。
瞬间,前一秒刚刚松下一口气的人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敌军的支援提前了一天赶到,这意味着他们有一个集团军已经全军覆没。
肃穆悲壮的气息瞬间爬满每个人的脸庞。
风挡外的大海闪着粼粼波光,一望无际,远处的太阳释放出灼热耀眼的火光。
熟悉的连绵山峰,沙沙作响的白桦林,绿宝石一般镶嵌在白山的鄂卓湖,银白的冰雪,落雨的屋檐……世界仿佛逐渐远去,他们是盘旋在长空的孤鹰。
敌方早已设伏的飞行集团逐渐逼近,面临数量远远大于他们的战斗机与轰炸机,葬身海底像是唯一的选择。
轰鸣声刺激着鼓膜,王俊凯娴熟地操纵蜂翅号,如同划破长空的闪电,第一个穿过漆黑的云层。
无论如何,这一天的拂晓已经为白山歼击独立师降临了,万丈早霞将蜂翅号庞大的机翼照射成浅浅的金色,它是进攻的苍鹰,是战无不胜的空中魔鬼,在它熟悉的蓝天呼啸。
王俊凯看向右侧的搭档,指挥官的侧脸在窗外朝霞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庄严。他目视着前方,睫毛根根分明,如同洒了金色的阳光,干燥的嘴唇起了皮,紧紧地抿着。
王源作出决断的速度相当快,不出片刻,整个机群都接收到了来自指挥官的指令——
“全体哨兵撤下精神屏障,向导终止任何形式的安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种时候撤下精神屏障,无异于叫他们去送死。
是要放弃吗?
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能放弃!他们是战士,他们为同盟国而战,为家园而战,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愿意将骨灰长埋在荒芜凄凉的边境,但绝不会在尚有一丝气力的情况下束手就擒!
战火滔天里,歼击机在空中划出的飞行轨迹如同一声长久的哀嚎。
“不是放弃。”王源清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一般,断断续续地从信号极差的无线电里传来,混着刺耳的杂音,“不到最后一刻,同盟国绝不放弃。”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哪怕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放弃。
强硬的命令又在无线电中重复了一遍,王源闭起眼,呼啸的精神共鸣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覆盖了天空。
坐在他身侧的王俊凯一刻也没有犹豫,迅速撤下了自己的精神屏障。即便两颗心隔着万重山,可“信任”仿佛是他对王源与生俱来的本能。
转瞬之间,轰鸣声从颅骨中穿过, 战斗机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子弹推出弹膛的声音,气流涌动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响几乎将哨兵的头骨震碎。负荷过载,理智片片瓦解,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拉杆。
就在此刻,一阵熟悉的暖意袭来,如同清风拂过荒野,隧道终见光明,那些叫人发狂的巨大轰鸣顷刻间化为无数锋利的碎片,从天空纷纷降落。
在他之后,无数的哨兵服从命令,也重复了这样的过程。他们操纵着战斗机,感觉到自己的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正被一阵温柔又强大的风席卷,那股力量并不猛烈,春风化雨一般,浅浅地埋伏在神经与血管之中,如同蛰伏的野兽……
——是谁?!所有向导都已经停止安抚了,这股力量又从何而来,是敌是我?!
这实在不像是己方正常的安抚和梳理——因为狂躁的因子没有被抹去,风过后,哨兵们依旧混沌,飞行编队的阵型没多久便开始散乱,毫无章法,如同没有进行过战前部署一般,一盘散沙。
那抹精神力就像是落在地面的残影,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敌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边的情形,立刻士气大振——敌国向来以“向导数量多”为利,同盟国哨兵的混乱无疑是一举歼灭的天赐良机。
失去屏障保护的哨兵在战争中如同失去了铠甲与兵刃,手无寸铁地暴露在敌人的狙击范围内。
很快,王俊凯感觉到一股更加明显的精神力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不断地侦察摸索,试图操纵他的思维,攻击他的精神世界——是敌军的向导。
他们想要通过精神层面进行大范围的攻击。
相信不仅是他,所有哨兵应该都或多或少被侵入了精神领域。
王俊凯用残存的理智勉强控制着作为长机的蜂翅号在不断开火的敌机之间穿梭,头颅中像有千万根针穿过,浑噩中,他听到身侧那人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宇宙传来,飘渺而虚无。
“坚持住。”王源说,“再坚持一下就好。”
战火一刻未停,敌军很快辨认出指挥机的所在,立刻朝着蜂翅号集中火力。
王俊凯额前布满细密的汗水,不断往下流,几乎沾湿了睫毛。他驾驶着战斗机以一个漂亮的蛇形转弯闪避过炮弹,然而没能甩掉身后几架紧追不舍的敌机。
哨兵定了定神,强压下躁动的情绪。几秒后,他果决地断开了电传操纵系统电门,猛地向后拉杆,蜂翅号瞬间达到425公里的时速——机头急剧上仰到将近120度的大迎角,几乎变成机尾在前的局面。电光石火之间,王俊凯再次冷静地推杆,将机头压下,飞机顷刻间又减速至时速110公里。
一眨眼的功夫,蜂翅号如同闪电一般从敌人面前一闪而过,消失于空中。
等回过神,那架战神一般的歼击机已经在他们身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如同虎视眈眈的魔鬼。
这样神乎其技的操作令敌军猝不及防,瞬间乱了阵脚,完美的飞行编队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蛰伏的野兽终于苏醒。
封锁在精神世界的那抹残影突然从地面爆发,如同肆虐的火山岩浆。那股强大的精神力令同盟军所有哨兵浑身发烫,而王俊凯立刻便领悟了。
是王源。
只有他能做到——用逆天的精神共鸣将精神力的残影寄存在盟军每一个哨兵体内,当敌方被混乱的盟军诱导,妄图用向导优势进行反控制时,才会开启这抹悄无声息的残影真实的威力。
果然,那抹残影化作一团势不可挡的火光,追逐着敌方向导潜入的精神力而去——而之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王源留下的残存精神力竟然在这几分钟的蛰伏里,顺藤摸瓜地打通了敌方向导与哨兵之间的“通道”——王俊凯不知道这样解释是不是准确,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就在那团火光冲上云霄时,燃线瞬间被引爆!
几乎同时,敌军的战斗编队刹那间溃不成军,原本平稳飞行的战斗机开始横冲直撞,急速下落,或是进入失速尾旋……
那是敌方哨兵飞行员受到精神影响最直观的表现。
如此精准的群体控制,如此广阔的共感范围,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在盟军中绝无仅有,在历史中也闻所未闻!
“等等……右上两点钟方向!那是什么?!!!”
无线电中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那位飞行员所说的方向看去。
白色的云层间隐隐有金红的光芒闪烁,一只巨大的翅膀舒展开来。
它带着火,带着光,像是燃烧的金色和赤色,又仿佛周身聚满五彩的色泽。
“那是……一只鸟?”
“什么鸟,什么鸟是长成这样的?”
“是精神向导!”有一个声音喊道,“这一定是王源上校的精神向导!它到底是什么动物?!”
“孔雀?还是鹰?”
王俊凯朝副驾驶看了一眼,王源依然平静地目视着前方,双眼中似有火光燃烧。
没有错,王俊凯镇定地想,这就是当时带着他脱离神游困境的——那只无法看清的“大鸟”。
万众注目中,“大鸟”终于在层层迷雾中,露出了它神秘的模样。
花状的头冠,弯曲的鹰嘴,细长的脖颈,片片燃烧的羽毛。它自由地从云间飞出,庞大的羽翼扇动起风和气流,拖出身后耀目的璀璨羽尾。它如同终日不灭的火焰,盘旋在万里高空,霎时间照亮天地。那万丈光芒可比肩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只望一瞬便泪盈满眶。
“我操,那是‘朱雀’!是陵光神君——朱雀!”
“不,这不可能……”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精神向导不是动物吗,怎么、怎么可能会是上古神兽!!!”
此起彼伏的惊呼在嘈杂的无线电中传递,没有人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亲眼所见。
就连王俊凯都惊愕地睁大了眼——他知道王源的精神力强大,但没有想到他会强到这个地步——刘洋他们先前的担心,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荒谬。
“集中精神!”王源命令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目标70到90度之间,西北方向。”
这一回,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策。
同盟国的空军机群势如破竹,在朱雀巨大的赤色羽翼的护佑下冲出重围,成功击落敌方184架飞机,夺取了绝对的制空权。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王俊凯很快意识到,在之前的集火中,蜂翅号多处中弹,尽管暂时没有被击落,但应当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更何况,它的油箱被击中,以这个形式下去,剩余的燃油不足够支撑蜂翅号顺利回到空中加油点。
恰在此时,一架敌机趁乱朝蜂翅号猛冲过来,王俊凯立刻操纵拉杆以超过时速540公里的速度向下俯冲,成功摆脱后,他们也已经偏离了编队。
这场空战接近尾声,同盟军以少打多,背水一战,却在最后绝地反击。劫后余生的心情让王俊凯拼命驾驶着战斗机,寻找其他合适的降落点——他们不能葬身在这里。
除此之外,王俊凯还发现……王源已经安静了很久,朱雀也消失在万里长空。
不知何时起,机舱内溢满了浓郁的薄荷香气。
王俊凯回过头,年轻的指挥官半低着头,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释放那强大精神力的后遗症吗?!
这样的情形令王俊凯一颗心沉到谷底,巨大的担忧与恐惧让他几乎颤抖,心痛的感觉如同海上的风暴挟裹全身。
他想要观察向导此时的情况,可他却不能——他驾驶着盟军最高难度的歼击机,稍有差池都会万劫不复。这要求飞行员一刻也不能分神。他强行遏制住汹涌的情绪,死死咬紧了牙关,抓着操纵杆的手用力到小臂泛起青筋。
奇迹没有发生。
飞离海洋几乎耗尽了蜂翅号最后的燃油,发动机开始喘振,风挡也出现了条条裂纹——这架“空中魔鬼”,就要支撑不住了。
王俊凯几乎瞬时决定迫降。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关闭发动机,收起起落架,顶着飞机着地解体的压力,冷静地将它精准迫降在了海边无人的陆地。
巨大的冲击令蜂翅号受损相当严重,风挡爆裂,电子设备失效,但幸运的是,他们生还了。
飞机降落的地点太过平坦暴露,为躲避敌军步兵的搜查,王俊凯背起在落地时被他死死护住的王源,朝东南方向狂奔数十公里,直到腿软到一步都走不动。
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将王源放下来时,王俊凯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臂与小腿都在飞机降落时受了伤,伤口又长又深,几乎见骨。他管不了这么多,将血污胡乱擦在军绿色的裤子上,蹲下身去摸王源的额头。
一片滚烫。
王俊凯刚要收回手,几根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王源虚弱地睁开眼,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张,嗓音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俊凯……”他艰难地念着他的名字,“王俊凯……”
三个字如同点燃火苗,一触即发。
王俊凯失控般回握住王源的手,十指交缠。
皮肤相触的一刻,他周身也像燃起灼灼火焰。他想起太阳,想起那一日带着他飞上长空的朱雀,想起那团势不可挡的火苗……
是结合热!
王俊凯的脑海中理智清晰地闪过这个词,脸上立刻出现慌张的表情——王源竟然带着他一起,触发了会让人变为原始野兽的……可怕的结合热。
而此刻的王源……此刻的王源显然已经意识涣散,正主动地凑上来亲吻他的嘴唇,薄荷味的向导素肆无忌惮地刺激着哨兵发达的感官,所有接触的地方都像火一样烈烈灼烧。
王俊凯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想办法停下这一切。他以为他说清楚了,他以为他放下了。原来没有,原来这是那么难的事情。
他不光明,也不磊落。
即便王源心里有一个抹不去的人影,他依旧爱得不能回头。
他的错在这里,痛在这里,万劫不复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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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中的第三天,王俊凯设法从外面摘了些果子。
他无法确定他们此刻的方位,两人的精神和身体又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无法走远。况且敌军很有可能就在周围,只要遇上必然被俘——他们只能暂时躲避在这里。
山洞中升起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雪地里根本长不出什么能够果腹的果子,外面甚至没有可以捕猎的动物。王源虚弱地靠着岩壁,突然轻声说:“新年了。”
“是吗?”王俊凯顺着他的目光朝洞口外望去——当然,只是一片漆黑。
但是他能想起每一年新年的景象。以前在首都时,跨年的夜晚会放起烟花,夺目的色彩在天空中绽放,如同战斗机飞出的绚丽轨迹。他会和同伴一起,爬上城市最高的塔尖,肆无忌惮地任那些漂亮的火光映亮自己的脸庞,再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当时的同伴……是谁?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也确实,过去了很多年。过去的面容模糊了,也是人之常情。
冬日的山洞寒冷无比,柴火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王俊凯坐到对面,从后面将王源抱住,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冷吗?”
王源在他怀中乖巧地摇摇头:“还好。”
他放任自己向后靠了靠,像只猫咪一样在王俊凯宽厚的胸膛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建立连结之后,涌动在两人之间的爱意便愈发明显,彼此都无法再忽略。
“王源……”
“嗯?”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源抬起眼,用发顶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下巴,“怎么了?”
“他也是雪鹰大队的吗?”半晌沉默后,王俊凯问道。
王源愣了愣,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谁:“……对。”
“他很厉害?”
“嗯。很厉害。”王源坦诚道。
“比你还厉害吗?”
听到这句,王源不禁笑了笑:“或许吧。”
王俊凯收拢了抱着他的手臂,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嗅到熟悉好闻的薄荷清香:“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了,俊凯?”王源伸手覆盖住他环抱自己的手背。
“我只是好奇,你回答我吧。”
王源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火光的方向,神色有些游移。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缓缓道,声音透着无法言说的寂寞,“也是最残忍的人。”
王俊凯心如刀绞。
他不能克制地反复去想,王源也曾和另一个人建立过最亲密的连结,他们也会亲吻,拥抱,他会在那个人身下流汗流泪,为那个人的离开痛彻心扉,生生撕裂灵魂,活成另一个自己。
他强忍下钻心刺骨的痛,哑着嗓子问:“当时……是什么感觉?”
“嗯?”
“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吗……”王源双眼空洞地望着远处,记忆层层翻搅上来,从脚底淹没到头顶。
那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巨大悲恸。
……
那一年夏天,王源遭人暗算,隐藏许久的卧底身份败露。丧心病狂的敌军对他用刑,给他注射特殊药物抑制了他的精神力,绑着他的双手吊在军营口示众,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皮肤完好。
就在那群人终于想要在西野海峡将他处决时,他的哨兵,同盟国首席歼击机飞行员,只身一人开着最普通的飞机,不要命地闯入了敌人腹地。
结果是,40艘舰船,200多架舰载攻击机,100多架水上飞机,还有当时在现场的敌军,都在那场战斗中与他同归于尽。
在恶鬼索命的西野海峡,他唯独护住了自己的向导。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架飞机在王源面前爆裂成碎片,滚滚浓烟在海上飘散,他记得自己有过嘶吼,但竟用尽力气也喊不出声音。那个名字哑在他口舌之间,只有喉咙里翻滚的浓浓热血记得。他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眼里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一丝微弱的精神连结,却依旧眼睁睁看着它断裂。
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一把无法闪避的大刀生生劈成了两半,连灵魂都要一分为二。脑海中闪过那个人在风挡玻璃中对他露出的最后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坦然,那么明亮,就如初见时一样。
身体上皮开肉绽,肌腱下骨骼碎裂,而这痛,哪比得上心里的百万分之一。
王源痛得说不出话,发不出声,一点力气都没有,那是肝胆俱裂、心如刀割都不足以形容的痛楚,让他连活到下一秒钟都觉得漫长到煎熬。
压抑着他体内精神力的药物也被这无可比拟的悲恸稀释,他的痛苦冲破了单薄的身体,以精神共鸣的形式席卷了西野海峡绵延几百公里的海岸线,直接导致埋伏在那里的敌方军团还未开战就溃不成军,被后来赶到的同盟军一举歼灭。
那是没有人见过的力量。
而他们最后一次的搭档合作,神话般完成了“西野海峡大捷”这个盟军历史上里程碑式的胜利,为后续战事打开了局面。
……
柴火快要烧尽了。
王源不知道自己讲到了哪里,既不感觉悲,也不感觉痛了,只像是在念叨一个如影随形的顽疾。突然间,有一个吻落在自己的头顶,那么温柔,那么熟悉,好像能够抚平所有创痛。
“他一定很舍不得。”
王源抬眸:“……什么?”
“他一定很舍不得,丢下了你一个人。”王俊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突然有酸涩的东西从心口爬上眼窝,黑暗中穿行了过于漫长的时光,无数的海洋聚集在这个终于找到的出口。迟到了太久的眼泪,顷刻间翻涌而出,无穷无尽。
王源将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不住地抖动,终于痛哭失声。
王俊凯紧紧从身后抱住他,与他相连的灵魂同样撕心裂肺,痛彻肺腑。
“我还在。”良久之后,他说,“我会一直都在。”
……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万分寒冷的新年,他们真的看见了烟火。
炙热的火光映亮了洞口,瞬时从黑夜颠倒成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紧接着,一团团白雾升起,大地开始颤抖,无数碎石从头顶落下,温度急剧上升。
是云爆弹。
王俊凯与王源对视了一眼——无论外面有多凶险,持枪的敌人是否近在咫尺,他们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山洞。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云雾爆轰是利用氧气发生爆炸,冲击波会在密闭的墙壁上反复叠加,这是专用于打击掩体内目标的炸弹。几分钟内,爆炸现场就会严重缺氧,到时候就算不被炸成焦炭,在场的生物也会窒息而死。
幸好这颗云爆弹的轰炸并不是发生在他们这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俊凯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朝后拉住了王源的手。受伤的手臂还没有恢复,动一下就牵扯一阵疼,他闷哼一声,忍了下去,沿着石壁往前开路。
王源紧紧地回握住他,相叠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从连结中感受到了王俊凯的恐惧,尽管这个哨兵面上毫不显山露水,不愿为他的向导带来任何负面情绪。明明已是生死关头,王源竟还是忍不住为此笑了起来。
是啊,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牵着他的那只手是如此宽厚,如此温暖,给他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的力量。
洞穴外的世界已是一片狼藉。树木倒塌,土地焦黑,不远处燃烧着刺目的火光。漫长的黑夜被恐怖的光亮唤醒,世界提前进入黎明,血肉腐尸的气味弥漫开来。
仿佛已到世界末日。
白山的冬天冰雪万里,极寒刺骨,积雪一直埋到小腿。两人艰难地行进了几公里,都渐渐意识到,以他们现存的体力和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再这样毫无头绪地走下去了。雪花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那血已经几乎变成黑色。
他们停在一处能够勉强当作掩体的滑坡,趴在地上悄悄往外看去,远处巍峨的群山之间,分明有着熟悉的光亮。
两人还来不及狂喜,头顶突然传来装甲车碾过地面的声音,一列列步兵从车上跳下来,开始紧密的巡逻,每一个人胸前都戴着紫色的桔梗状徽章。
——是敌军。
王源的心猛然狂跳起来,血管却在这一瞬与万物一起结了冰。
死亡的阴影刹那间笼罩在头顶,他想起万里无云的天,想起凋零的白桦树林,想起在秋冬交际就早早冰封的鄂卓湖。他还没有经历过白山的春与夏,没有见过暖风中的绿树成荫,没有目睹过同盟国最美湖泊在春风中波光粼粼的景象,只听说那会让人永世难忘。
太短暂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像要将他的轮廓深深刻在心底。
相逢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早知道如此,他不应该与他建立这个连结。可是后悔吗?他扪心自问——其实一点也不。从来都不。
王源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指尖泛起冰凉的寒意。
过了几秒,他悄悄测过了身,五指沿着极寒的雪,艰难地扣住了身边那个人的指节。
“王俊凯。”
哨兵转过来看他。他的脸上有条条血痕,漆黑的污痕横跨过鼻梁,头发乱得如同干枯的稻草,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心动的模样。王源的心脏却在此刻跳得胸腔都沉闷发痛。
“怎么……”强自镇定的王俊凯刚要开口安慰,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暖意。然后,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一阵风裹挟,飘荡起来,遥遥地俯瞰着废墟一般的大地。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到了头顶——王源想要牺牲自己,为他开辟一条血路。
“不——”他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力气,他的思维和神经随着王源的手指跳动。他们的精神力相差得太多,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王源操纵。
“王俊凯,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王源望着他,杏仁状的眼眸在夜色中非常漂亮,王俊凯看第一眼就沉醉其中。
“其实镇定剂的事,是我自己举报的。刘洋往我宿舍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轻松地说。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对不对?”
“说起来真的好可笑。”这样说着,他真的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泪水,“因为我想让你在意我,因为我想要留在白山,留在你的身边。”
王俊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泪水从眼眶不断滴落,冲刷着面庞的灰尘。
不可以,不可以,求你了,求求你,不要——
“对了,还有这个。”王源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衣领中取出一个东西,郑重地挂在了王俊凯的脖子上,又小心翼翼地藏进他的领口。
——是那只王俊凯从前甚至不能触碰的怀表。
这一刻,王源把它放到了他的身上,如同给了他一个护身符。
“只要过了这一关,沿着这条路,你就能找到支援。”王源定了定神,在那双被咸涩眼泪沾湿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王俊凯,这一回,你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
他冰凉的手盖在了他的眼皮上,身后燃起一团炽热的火光,朱雀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之后,王俊凯的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睁开双眼,他看到的,是一个夏天。
一个终日暴雨连绵的,永恒的夏天。
海洋上刮起剧烈的台风,卷起惊涛骇浪,天边响起阵阵惊雷,闪电如同一道巨大的裂口,劈开阴沉的云层。
暴雨折断了茂盛的树木,堤防溃决,天塌地陷,王俊凯站在世界的中央,看见阴翳中出现一道赤红的光芒。
他以为那是姗姗来迟的太阳,可当它现出真面目时,他才发现那不是。
那是一只花冠凤尾的大鸟,周身散发着刺目的光芒。
是朱雀。
王俊凯突然间醍醐灌顶。
这是王源的精神世界——他竟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庇护进了他的精神领域之中。
顷刻之间,王俊凯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悲痛,犹如万箭穿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鸟类的悲鸣,他再次强撑着自己抬起头,看见那团终日不灭的火光,正毫无气力地从万里高空坠落而下,灿烂的羽翼被大雨淋湿,失去了往日五彩夺目的光泽。
“王源————”
王俊凯从不知道自己的吼声能够如此撕心裂肺,他尝到喉间浓烈的血腥味,周身卷起巨大的水花,那些连绵不断的雨和远方呼啸的海水统统流进他掌心的生命线,闪电如同远古的图腾,明灭在天的另一方。
无边的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王俊凯赤红着一双眼,迅速地在雪地中匍匐向前,掏出了别在腰侧的冲锋手枪。空气中的焦味愈发明显,他从掩体后面探出头,瞄准着一朵朵紫色的桔梗花,毫不犹豫地按动了扳机。
这一批敌人显然不是刚才的那个部队,而是后来赶上的援军——王源还是赌错了。
他杀出的那条血路重新聚集起手持先进武器的敌人,王俊凯眼神如冰雪般寒冷,一边冷静地狙击,一边在焦黑的尸体中逡巡,寻找着他失去联系的爱人。
不是这个……不是……
王俊凯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被更深的恐慌淹没,就在精神几乎要失控崩溃的当口,他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人。
他没有变成焦黑丑陋的尸体,他的面庞还是那么干净,明朗,嘴角甚至带着他最熟悉的笑意——只是胸前那一枚闪亮的双头豹徽章被子弹打成碎片,绽放出一朵血色的大丽花。
王俊凯的脑海中穿过一道尖利的嘶鸣,在一瞬间的晃神中,他看见一颗来自敌军的子弹正冲自己的胸膛而来,却突然失去了躲避的本能。
如同没有灵魂一样,他眼睁睁任凭那枚子弹,射向了自己的心脏。
……
再一次睁开眼时,王俊凯以为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抬眼一瞄天地,竟然还是在这个滑坡之下,皑皑白雪一寸未减,或许半分钟的光景都不曾有。
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王俊凯颤抖着伸手去触碰自己被子弹击中的胸口,却碰到了什么质地坚硬的东西。随着他指尖一触,那东西竟然立即碎裂,摔到了地上。
他霎时反应过来——是王源在最后关头给他的那枚怀表,为他挡下这一枪,救了他的命。
金色的怀表裂成两半,他忍住浑身战栗,蹲下身去捡拾,拂去了覆盖其上的尘土,却在看清那张旧照片时突然忘却了如何呼吸。
那张让王源目光痴缠的照片,那张让他珍惜如生命、不容旁人触碰的照片——竟是两张万分熟悉的脸。
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两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年,脸上都涂着绿色与黑色相间的油彩,背景一看就是军校拉练的时候。
其中一个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带着小小的得意,可爱的兔牙藏都藏不住;另一个稍高一些,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桃花眼,他也在笑,两颊现出猫咪一样的浅纹,尖利的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那是王源——和他自己。
无数的碎片在王俊凯眼前闪烁,来自灵魂深处的阵痛潮水般涌来。
那些碎片在光影中变成一个个熟悉的画面。
他看到第一次的能力觉醒,看到他和王源在塔的登记处相遇,命运的齿轮仿佛就是从这里,开始了转动。
他看到他和王源一起进入了军校,一起开始夜以继日的训练。吃苦,流汗,想要放弃,又再咬牙支撑。身边的伙伴来了又走,他们却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走过十一二岁的懵懵懂懂,又进入少年的青涩烦恼。
他们怀着最纯粹的信仰,一起爬过漆黑的泥潭,穿过险恶的森林,翻过陡峭的高山,完成过数千里的奔袭。后来又一起上了战场,端起狙击枪,坐进以往只在头顶呼啸而过的战斗机。一个天才哨兵,一个天才向导,他们成为军团里赫赫有名的最佳拍档。
再后来,他们去参加了雪鹰大队的选拔,毫无悬念地被选上,于是从有山有水的故乡一路跋涉到了首都。连结仪式也是在这里举行,他们在队员们的祝福下隆重又庄严地宣读哨兵向导的生死契约。在雪鹰大队的静音室里,他们建立起牢固的连结,许下对彼此一生一世的承诺。
结合使他们发挥出最强大的战力,他们一起完成了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受过重伤,有过命悬一线的危难关头,也得到了数不清的荣耀和勋章。
他们还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座机“蜂翅号”,座舱盖边缘印着两行黑色的名字。
"Col. J.K. Wang. Sentinel."
"Col. Y. Wang. Guide."
在枪林弹雨中,他们长大了,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英勇战士,却依然会在新年的夜晚手牵着手,偷偷爬上首都最高的塔尖,去触碰璀璨的烟花,对着万紫千红的天空高喊漂亮。
年少时,他们都以为首都已经足够遥远了,然而每往前一步,都是去到更遥远的远方。终于有一天,从小就在一起的他们也面临了分离。王源向组织递交了去敌国卧底的申请——拥有盟军中最强大精神共鸣的他,是唯一能胜任这一任务的向导。所以王俊凯没有阻止。
分别的那天,他们在火车站深深拥吻,盛夏蝉鸣的八月,月台上挤满离别的人群。来自故乡的熟悉歌谣放了一遍又一遍,王源悄悄跟着哼唱,清亮的嗓音和冷冽的薄荷香气,从此住进王俊凯的灵魂。
“为了胜利,为了自由。”火车响起鸣笛,未满十九岁的王源隔着车窗,用口型对他说。
为了胜利,为了自由。
再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后。这三年里,只要有王源接应的战场,同盟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然而王俊凯最后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身体,一缕残存着最后一丝喘息的灵魂。
他心如刀绞。
百万条路,竟没有一条是通向生的希望。盟军为顾全大局,只能忍痛放弃这个首屈一指的S级向导。王俊凯接受了组织大多数人的决策,但他执着的灵魂从未改变,无论世界如何,只要有他在,王源就永远不会被放弃。
没有战友,没有同伴,他孤身一人抵过千军万马。最尖端的蜂翅号不被批准使用,他就开了一架最普通的战斗机,漫长的西野海峡在他掌心之中化成一柄利剑,在硝烟弥漫中锐不可当,直直刺向敌人的胸膛……
……
王俊凯猛然睁开眼,白山的雪从天而降,覆在他的眼睫。
巨大的痛苦如同穿胸利刃,残存的一抹连结霎时发出熠熠光辉。
“这一回,你要好好活下去。”
王俊凯那双墨黑色的瞳仁瞬间亮起幽蓝的光,像是海洋,又像是跳动的火焰。
他站定在风雪之中,沉默着握紧双拳,大地从这一刻开始震动,下一秒,他的身后跃出一条青蓝色的孔雀鱼。
那一尾鱼不需要水,在寒冷的空气中自由自在地游动了一圈,周身龙鳞般的花纹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紧接着,那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直冲云霄。
天上响起惊雷,雪花霎时消融,乌云密布中降下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间,一条青蓝色的龙在东方现出神迹。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敢相信,这世上竟会同时存在两个奇迹——
王俊凯的精神向导根本不是什么孔雀鱼,而是同朱雀同级的上古神兽之一,司东方的孟章神君。
——青龙。
而历史上也从来没有任何哨兵的暴走与狂化,会产生如此大的威力。
从王俊凯周身散发出来的这股力量强大到可怖,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哨兵和向导都不由自主地丢枪弃械,心甘情愿地对他臣服与跪倒。
而那条巨大的青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钻进了云层深处。片刻后,它驮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光,从万里高空俯冲下来,所到之处风云变色。
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此刻一点也听不到了,世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王俊凯在这场大雨中,静静地走到王源身边,将他抱进怀里,缓慢地用手拂去他脸庞上的雨珠,最后,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然后,天地便陷入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
……
……
醒来时,视野中只有雪白的天花板。王俊凯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头痛无比地看了看四周——
竟然是在塔的静音室。
“你终于醒了?”有人走到床前,王俊凯抬眼一看,是萧成文元帅。
儒雅的中年人伸手指了指万里无云的窗外:“看,连下了两个多月的雨放晴了,我就知道你要醒过来了。”
“王源呢。”王俊凯皱着眉开口,嗓子沙哑得他自己都吓一跳。
“我看还是失去记忆的你比较礼貌可爱一点,至少你那时候和我说话还会喊‘报告’。”萧成文笑起来,“王源没事,最后一刻你的青龙把他的朱雀从死亡线上带回来了——这一回开挂都不够形容你了,王俊凯上将。”
“上将?”王俊凯疑惑地挑起眉,“那战争……”
“战争结束了——我们取得了胜利。”
萧成文走到窗边。没有硝烟,没有炮火,没有枪林弹雨。放晴之后的同盟国大地,溪水潺潺,百花齐放,一片草长莺飞的春日景象。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毕竟这也多亏了你们两个——”他继续说,“所以你们的军衔都一起破格晋升了。”
“那……”
王俊凯还要问什么,萧成文却打断了他:“行了,还想知道什么,明天召开的大会上你都会了解的,就怕你都没耐心听。现在是不是应该抓紧和你的向导重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传输器,“听说两分钟前,王源也醒了。”
王俊凯立刻掀开被子,朝外走去。
他脚步虚浮,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刚走到门口便扶住了门框。他暗骂一声,再抬起头,走廊的尽头,逆着光的方向,站着一个清瘦的人。
同样步履蹒跚,同样摇摇晃晃,哪有平日威风凛凛的样子。军衔都升到将军了,怎么还如此狼狈。
他们望着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有热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滑落。
第二天的大会上,王俊凯终于知道了当年自己在西野海峡坠机后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确实在最后一刻弹射跳伞了,但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尤其是在王源已经感觉到连结断裂的情况下——要知道哨兵与向导之间的连结,是非死亡不能斩断的。
即便如此,王源还是坚持在废墟之中寻找他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或许是上天眷顾,在三天三夜不曾阖眼后,他找到了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样的场景,王源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第二遍,他看着他最爱的人紧闭着双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高挺的鼻梁被破碎的风挡玻璃划出道道血痕,全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原本光滑的脊背上一片焦黑,全身都被血水浸泡。
他几乎一刻都没有犹豫,当晚就带着王俊凯潜入了敌国。
在卧底的这三年里,他意外结识了一位从同盟国偷渡过去的医生。这位医生显然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原本王源也不屑与他交友,直到有一次亲眼看到他救活一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少校,才被他高超的医术折服。这位医生是专门研究哨向基因的,因此比起普通人,对哨兵向导这类特殊人群的治疗更有一手。
王源将王俊凯背过去的时候,人早已没了呼吸。那位医生看了半天,先说不可能再救活,然而在发现这位哨兵的精神向导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青龙后,又松了口,说愿意试试看。
天无绝人之路,剑走偏锋的治疗方案奏了效,但却有后遗症。医生说,王俊凯以前所拥有的能力——包括五感、攻击力和精神向导都将被封存,同样的,他的记忆也会被大量清除,重新植入一段新的数据。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认识王源,不再认识他曾经的爱人。
王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记忆算得上什么。他们还可以重新相遇,重新相爱,重新建造新的回忆。
只要他在。
……
……
春夏之交的时候,王俊凯和王源又一次回到了白山。
这一回是纯粹的旅行,然而什么游玩计划也没定——毕竟这里是他们万分熟悉的疆土。在高空中盘旋久了,偶尔也该回到陆地。他们在鄂卓湖边上租了一个小木屋,夜晚就坐在星空下观赏湖景。
温暖季节里的鄂卓湖果然美丽异常,碧波荡漾。
万千星辰倒映在湖底,如同万千盏明灯,壮阔而温柔。
“你困吗?”王俊凯扭头望了身侧的伴侣一眼。
王源摇摇头:“一点也不。”
“那要等日出吗?”年轻的哨兵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当然。”
不知不觉,天空与湖水的分界线燃起一线金色的光亮。
碧绿的湖水漾起波光粼粼的蔷薇红,远处的云层堆叠着灼烧起来,隐约透出青紫色的光芒。
他们彼此依偎,终于等来最美丽的拂晓。
完
“你是更英雄。”
毕业快乐,夏天结束啦。
新的征途,我的少年们,依旧一路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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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机相关参考资料来源于苏联空军王牌飞行员回忆录《尼古拉·格拉西莫维奇·格洛德尼科夫访谈》、D.O.F论坛等;
*文中引用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出自陈毅《梅岭三章》;
*关于精神图景的季节设定:根据汉代五行学说,青龙方位为东,代表春季;朱雀方位为南,代表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