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荧】盈虚者如彼
温荧合志解禁文,全文1.8w
时间线为天空岛决战后,一个关于遗忘与爱的故事,写得很早,所以私设如山注意
特别感谢桃子老师@木兆子 为这篇文画的插图!!老师画的是第四部分「你说长风啊,山海啊」中摘星崖上的场景,特别特别美……美到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点我看桃子老师绝美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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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荧合志解禁文,全文1.8w
时间线为天空岛决战后,一个关于遗忘与爱的故事,写得很早,所以私设如山注意
特别感谢桃子老师@木兆子 为这篇文画的插图!!老师画的是第四部分「你说长风啊,山海啊」中摘星崖上的场景,特别特别美……美到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点我看桃子老师绝美插图
同时也感谢我们合志的主催暮色山合老师的付出
——
00.「序·白鸟将行」
人们说,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
可那时圆时缺的月亮,到最后也并没有增多或减少半分。
于是在这样的天空下,他看见点点萤火微光,白鸟振翅飞翔。
——白鸟我的白鸟,你要飞得更高不要回来,
——若还想与我相见,就来我的梦里边。
——
01.「第一行诗·水波滟滟,如溯流光」
下沉,不断地下沉。
上方隐隐可见的光亮随着她的下沉而渐渐黯淡,最后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光点,口鼻中不断涌入腥咸的海水,金发少女呼出的气泡也渐渐由刚开始的一大串一大串变得极其微弱。
她…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好像马上就要永远地沉没于水中?
然而回答她疑问的只有水下隔绝了空气的,气泡涌上的沉闷声音,搅得人的思绪仿佛也成了一团浆糊。脑海中的记忆好像在随着氧气一起流失,四周是仿佛无穷无尽的冰凉海水,不断地冲刷她,席卷她,而后她的整个人好像也将要同这水一样变得冰冰凉了。
“喂,旅行者,喂——!!”耳边好像朦朦胧胧地传来什么人焦急的呼喊声,荧想要努力去分辨,可已经模糊的意识不允许她这样去做。直到她感到自己在水中轻飘飘浮荡着的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轻盈地托了起来,而后有人将她从水中捞起——
失去了在水中被浮力左右的飘忽感,吸饱了海水的衣服一下子给身体带来了无比沉重的负担,荧在出水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脑袋痛喉咙也痛,肺部好像失去了自己呼吸的能力,直到她被人实施救援连着吐出好几口水来,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
阳光,沙滩,和波光粼粼的海面,就连浪花偶尔漫过沙滩时的水声也是静悄悄的,世界在此刻美好的有些不真实,几乎让人难以相信几分钟之前她差点命丧于此。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发生了什么,白色的小精灵就已经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旅行者,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要淹死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求助了附近的蒙德人,你可能就已经……”
“好了好了,派蒙。”荧张了张口,尽可能地用自己发痛的嗓子挤出几个轻飘飘的音来安抚小家伙的情绪,“我没事啦。”
“我……怎么会溺水呢?”荧好像是在问派蒙,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了一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水浸泡得有些皱巴巴的手和湿漉漉的衣裙,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将自己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派蒙倒是听见了,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啊是啊,我也不明白……今天早上我起得早,正巧看到你从尘歌壶出去,我怎么喊你也没反应,我看你一个人出门不放心,就偷偷跟了出去……没想到好不容易追到鹰翔海滩,发现你已经半个人都走到了海里面,那时候风浪还大,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就只好连忙去找在附近的居民…呜……”
鹰翔海滩……她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呢?
对于派蒙所描述的场景,她脑海中完全没有印象,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过打算来这个地方的想法,明明上一个场景好像还是昨天晚上她准备在尘歌壶里休息的时候。最近她刚刚换上了新的被褥,在床榻间有着洗衣粉的味道,是花果淡淡的香气。荧还给派蒙换了一个她喜欢的粉白色的小枕头,虽然派蒙大多数时候都是飘在空中睡觉,但偶尔也会喜欢和荧一起睡在柔软的床铺上。
派蒙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心满意足地嚷着今晚一定要早点睡觉,荧在没有朋友来拜访的时候也没有熬夜的习惯,就也早早地熄了灯,给派蒙掖好被子后也躺了下去。头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刻,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就全部不清楚了。
荧晃了晃头,想要理清混乱的思绪,但是头脑好像也像浸了水的海绵似的,沉甸甸的,根本无法思考。
“旅行者,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说起来,刚才我和那个蒙德人去救你之前,你应该已经在不断地往下沉了,但是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托着你上来,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呢。”
轻飘飘的……羽毛?荧低头沉思,自己刚才从水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好像确实感受到了很明显的托举力,可…为什么会是这种东西?
她像是忽地想起来什么了似的,迟疑地向派蒙问道:“派蒙,你们刚才从海里救我出来的时候……那些蒙德人有说什么话吗?”
派蒙摇了摇头,“没有啦,那些人只是住在海边的居民,恰好被我喊过来帮忙的,当时情况危急,也没人有机会说些什么……他们都在忙着救人呢!嘿嘿,不过蒙德人都认识你,毕竟你是这里大名鼎鼎的荣誉骑士嘛!他们确认你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就走掉了。”
“可我当时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好像听见了有人和我说了一句话呢,可能是溺水出现幻觉了吧。”荧摇了摇头,感觉那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明明此刻身体和意识都沉得厉害,但对那句话却记得无比清晰。
“咦,荧听见什么了呢?”
“好像有一个人在对我说……
「——是我让千年的流风助你,令你不会沉没」。”
很熟悉,很亲切的声音。荧轻轻合上眼,将手握拳置于心口处,她感受着那里跃动着的心跳。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曾无数次地听过这个声音一样。可她能够确定的是,她在提瓦特旅行的这些年,并没有哪位朋友的声音与这般类似,轻快又渺远,如同流风一般,好像来自高天之上。
“「风」吗?这里是风之国度蒙德,是风神眷佑的地方,唔…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能理解吧?”
“风神?”荧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提瓦特……有风神吗?”
“嘿嘿,是没有啦,你忘了吗,最古老的那位风神早在远古时期就已经消散了,此后几千年来,蒙德一直没有过风神嘛,这个早在你刚刚开始旅行的时候就知道了嘛!不过蒙德人一向自由,有没有神明对他们来说应该也都一样吧。”
有没有神明……都一样吗?
虽然知道派蒙说的是事实,但荧还是隐隐地感觉有些奇怪,但她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也许吧。”她这样说道,表情有些疲惫。派蒙绕着她飞了几圈,左看右看,小脸上带着忧虑的神色,“旅行者,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毕竟刚刚才溺了水,要不然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嘿嘿,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也不迟嘛!总之,你还要在提瓦特待上好一段时间呢!”
海风吹来时带来淡淡的湿咸气息,日光温柔,沙滩细软,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椰子,冰淇淋和橘子汽水,由此拼凑出一幅绚烂又美好的夏日海滨的画面。
荧当初大抵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经常选择来清琼岛洞天休息,按她的话来说,看海能令人心情平静,让人能够静下心来思考旅途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泡沫,在寂静的海面随波逐流。在看海的时候,她时常会有这样的感受。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也像大海中的其中一点泡沫,于这个世界的川流不息之上轻浅的路过,不留下一点牵绊,而后又在下一个地方随着波涛重新出现。于是当她没有什么事做时,便不去做什么事,不受骚扰地享受这份安静,只是这样坐在沙滩上遥望着天边,一如海水沉默时海边的暮色。
冰凉的海水漫上沙滩,打湿了正坐在沙滩上发呆的荧的白裙,微冷的温度让她终于缓过神来,派蒙正在一旁担忧地打量她,“旅行者,你…还好吗?”
她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解释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我最近做梦的频率好像过于高了些。”
“是啊,如果不是头脑不清醒的话,你也不会“唰”的一下跑到鹰翔海滩去泡水吧……”派蒙挠了挠头,“是因为荧最近还在修养期嘛?唔…好复杂好复杂,想不明白。”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看起来颇为沮丧。
修养期。荧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下这三个字,似乎最近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这种说法听起来毫无厘头甚至还有些荒诞,但偏偏还是她不能忽视的一种可能性。
天空岛决战以后,荧的身体受到了一些影响,她在那场决战中战胜了「天理」,但同时也使得她无法离开这里去到下一个世界。空得出的结论是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太过紧密,以至于天空岛上残余的力量降下了世界的诅咒不欲让她离去。但空发现这种牵绊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淡,像是在阳光下逐渐趋于透明的丝线,终有一天会消融在这光下,不再成为可以束缚她的东西。
而且很奇怪的是,在那场决战以后,荧对那场大战的记忆也在逐渐流失,她甚至已经开始慢慢地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如何登上天空岛,又如何对「天理」挥剑的了。空推测是因为她与这片大陆的联系逐渐变浅,而天空岛上的神座也已经湮灭的缘故。这本来应当是一件值得欣然的事情,但荧却并没有觉得很好。记忆的流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代表着她将不会记得之前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见证过的许多故事,如同手捧着在沙漠的太阳烧灼下滚烫的细沙,细小的沙粒不断地在指缝中溜走,像是白驹过隙的时间,一刻也不曾为她停留。
现在的荧本应继续停留在提瓦特一段时间来等这种联系彻底消失,然后和空一起离开这里,却在这段时间开始频繁地出现梦境。几乎只要她陷入睡眠,这些梦境就会如影随形地跟上来,无时无刻地不在她的脑海中上演,如同解不开又剪不断的结,越触碰只会令它愈发凌乱复杂。
不想睡过去,不要睡过去。她在心里不断地如此给自己暗示,因为那会让她在梦境中迷失自我,但无济于事,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让她无法控制渐渐沉重的意识,而后终于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海浪依旧像往常一样退去又复返,单调地重复着哗啦啦的声响,而方才在沙滩上沉默着思考的金发少女已然在沙滩上闭目安静地睡了过去,于是世界在此刻变得静悄悄。
暴风卷在自由的城邦拔地而起,天空阴云密布,那是属于东风之龙的怒火。被称作「风魔龙」的东风守护在上空发出凄厉的悲鸣声,那愤怒又悲伤是对人们强加给他的「守护」之责的质问。
初来乍到的旅人对于风之翼的掌控尚不熟练,险些从高空坠落时,也同样是那股轻飘飘的力量将她托了起来,好让她得以继续翱翔于高天。
“「是我让千年的流风助你,令你不会坠落」。”
荧终于想起了这声音缘何让她熟悉——她在海水中被托起的时候,听到的也是这样的声音,而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是因为这源自于她熟悉的人,而是因为这是她在无数次梦境中听到过的声音。
“嘿嘿,是我哦,荧有想我吗?”四处狂乱的暴风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倏尔止息,方才出现在这里的灾难仿佛幻境一般消失不见。蓝天依旧,房屋上的风车慢悠悠地转动,阳光重新穿透云层倾洒下来,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狂风携来的冷意。
见荧立在那里久久不动,那人像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从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最后停在了荧的面前,他穿着棕色的小皮鞋,颇有蒙德色彩的服饰,依稀可见两股青蓝色渐变的发辫,只是脸部却像是隔了一层隐隐绰绰的雾似的,如何也看不真切。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唔…被吓到了吗?已经没事了哦。暴风与巨龙,拯救自由的城邦……这些已经是你所经历过的旅途了,你无需再面对它第二次。”
荧没理会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只是站在那儿,平静又夹杂着困惑地开口:“是你帮了我,对吧?我们好像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可是我们并不认识……不是吗?”
站在她对面的少年闻言似乎有些惊讶,当然,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动作僵硬的一瞬过于明显,所以才做此推断罢了。
“不认识也不应该是我不帮忙的理由,毕竟我是个热心的人嘛。”他说这话时,荧仿佛能想象到此时少年眉眼弯弯的俏皮表情,可惜她并不能看到。
“……谢谢。”荧轻声向他道谢,“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已数不清少年在她的梦里出现了多少次,又为她驱散了多少次噩梦,对她而言已经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既然无法相见,那记住他的名字也算相识一场吧。
荧在提瓦特走过七国旅途,结交朋友是她再普遍不过的日常之一,他们好似流水一样的过客,路过她的旅途,留下一抹不轻不重的色彩,但从未有一个人让她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就好像如果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后一定会因此而后悔一样。
“我叫■■。”她听见少年回答她的声音,原本清晰的声音却在到达名字那里时蓦然模糊,好像被风吹散到了空气里,怎么拢也拢不回来,少年大概也发现了这个现象,于是停下了重复自己名字的行为,无奈笑笑:“还是听不到吗……?那也没关系啦,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到那时……”
到那时,你就会想起我吧。
天边的亮光一点点地扩散过来,逐渐化作刺眼的白芒,让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向她挥手告别,“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呢,再不醒过来的话,小派蒙会着急的吧?”
“等等,你认识派蒙……?”荧的心中骤然一惊,还想要再询问些什么,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梦境空间已经开始变得破碎扭曲,少年的身形也变得模糊直至看不清楚,他无法再回答她的问题,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荧,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猎鹿人」吃一顿?那里可算是蒙德最出名的美食店之一了,蜜酱胡萝卜煎肉简直是招牌!”
话音落下,少年的最后一点虚影就化作了几片洁白的花瓣,顺着风飘飘悠悠地落到荧的手心里,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是……塞西莉亚花啊。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花瓣缎子般的质感后,梦中温热的模糊感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海水漫上肌肤的冰凉,头皮处也传来微微的刺痛感,等荧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是派蒙在抓自己的头发试图叫醒她。
“喂,旅行者,不要突然在这个地方睡过去呀!咦……你醒了?真是的,都说了不要随地睡觉……就算这里是尘歌壶,在海边睡着也是容易着凉的呀!”
她……居然又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那么早上无缘无故的差点溺水想来也就不奇怪了。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还真是危险,要不是那个少年强行终止了这场梦境,她也许会想在那场梦里逗留的更久吧。
不知为何,荧总是会对那个梦境的世界产生一种贪恋的情绪,比现实的世界更加让她依赖。这显然不是个好现象,但现在她也无法细想其中缘由为何,果然还是要搞清楚那名少年究竟是谁才好吧。
想到少年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或许是给她的线索,她没有犹豫多久,就拉上派蒙准备动身:“小派蒙,请你去「猎鹿人」吃渔人吐司怎么样?”
“好耶,就知道荧对我最好啦!”派蒙拍拍小手欢呼道。
02.「第二行诗·在深梦里,在高天之上」
天空的蔚蓝渴望大地的绿色,风在它们之间叹息。
蒙德的原野曾承载过荧旅途中无数次的冒险记忆,有放松的片刻闲暇,有挥剑完成委托的瞬间……总之无论如何,在将要离开这片大陆前,这里都是让荧最为魂牵梦绕的地方之一。
穿过仿佛无边无际的翠绿原野,走进自由的城邦,花香、果香和食物的香气钻入鼻尖,是熟悉的属于蒙德城的温馨与浪漫。
熟门熟路地走到「猎鹿人」落座,莎拉小姐热情地向她打招呼,而派蒙已经高兴地飞过去点起了菜,从蜜酱胡萝卜煎肉到最喜欢的渔人吐司一样不落,小精灵报完菜名之后也没忘掉自己最好的伙伴,“嘻嘻……一不小心点得多了点,荧,你想吃什么呀,我去帮你告诉莎拉小姐!”
“我要一份薄荷果冻吧。”荧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最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欸,荧想吃甜品了吗?好的,我这就去说!”派蒙点点头,又帮荧点上了一份薄荷果冻。不多时,这些菜品和甜点就被莎拉端了上来,荧拿起勺子对着果冻挖了下去,勺子里像是被切下了一块莹润的青绿色宝石,品尝一口,薄荷的味道入喉,如同清风过境般清凉,又带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甜意。
不知薄荷的味道唤起了她脑海里的哪段记忆,熟悉的声音就像埋在阁楼灰尘里的旧唱片,在那一瞬间被人翻找出来重新播放,带着岁月的陈旧感在她耳畔发出声响:
“——让我看看,荧在做什么好吃的?热奶酪饼……?这个不行,真的不行!热腾腾,黏糊糊的…只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比起这个,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清清凉凉的薄荷味吧?就像清凉的风一样……咦,你说薄荷果冻?当然可以啦!”
“——我很喜欢薄荷这种植物,生命力顽强,即使在雪山也能生长。无风的烬寂海、高高在上的天空岛和暗无天日的深渊,那些地方连甜甜花和薄荷都不会愿意生长,我当然也不会喜欢去啦。”
意识随着「旧唱片」的播放开始慢慢地变得模糊,像是被浸泡在水里又被捞起来的海绵,沉甸甸的,不知过了多久又忽的一轻。眼前仍旧是「猎鹿人」的桌椅,看起来却又不甚真切,不见派蒙的影子,桌子上的食物也只剩下一盘薄荷果冻,旁边还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页,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的时光。
荧将那页纸拾起来,字体辨认起来并不费劲,于是她轻轻地读出那上面的文字:
“都说真爱如同鬼魅,谈论者众而见者少。”
“但既然在此处鬼魅也偶尔现身,或许真爱也正等在下一个街角。”
这种内容和句式听起来就像是蒙德风花节最受欢迎的情诗形式之一,话音刚落,荧就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果然那名少年正从街角转过弯来,步伐轻快地向她走来,「猎鹿人」炉灶内跳动着的火光为他小皮鞋上的绿宝石装饰增添了一抹亮色,他唇边的笑意也被衬得暖融融的,最后,他站定在她面前:“在看风景?”
她仍然看不清少年的眼眸是何种模样,但如果让她猜想的话,她觉得那一定会是风的颜色。
“如果你要问现在的话,应该是在看你。”荧坦诚地这般回复道。少年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听得出他的几分欢欣,“欸,虽然荧这么说我是很开心的啦,但是,这招对吟游诗人无效哦~”
“你是位诗人吗?嗯……听你说话的语调,确实很像一位诗人呢。”荧对梦里这名少年的身份好奇已久,不过一直没能得知,或许得知了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但她莫名很想要去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就好像……那是她缺失已久的记忆。
“是哦,我的职业是吟游诗人,并且是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怎么样,吟游诗人与来自异乡的无名花朵,这样的组合是不是很符合蒙德诗歌的浪漫风格呢?”
“也许是吧。”荧被他的话逗笑了,“你看起来比六指乔瑟还要自信呢,不过关于蒙德城的吟游诗人和异乡的旅人,我想确实没有诗人写过这样的诗歌。”
“怎么没有呢。”荧好像听见少年这样呢喃了一句,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能对话的空间里还是十分清晰,让她能够感受到少年说这话时的情绪透露出一点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不过他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唉,那时我本来还想办个情诗速成班,让荧成为我最优秀的学生的,可惜现在没机会了,只好把曾经那些老掉牙的情诗再拿出来念一念了。”
“咳咳,”一身绿衣的吟游诗人清了清嗓子,“那么,听好咯——”
“「世上从未有过如此色彩/没有一个人能不染上它」
「比白色更像云雾/比金色更像太阳/落入你的眼睛/令孤独的心复明」”
“……”
字字句句由少年好听的嗓音念出来,都像轻飘飘的羽毛,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然后在空气里消失无踪,落在人心上时却有着沉甸甸的份量。
多熟悉,多遥远。
可无论那字里行间过于明显的指向有多么清晰,此时的荧也无法让自己厚着脸皮接受这个自己毫无印象的、宛如一缕风一般随时都能消散的少年是为自己写的情诗,她只是轻轻地绕过这个问题,不敢让自己往深处细想,因为那好像会触碰到一些尘封已久的痛楚。
逃避疼痛带来的痛苦是人类的本能,哪怕有时候最害怕得到的那份痛苦也许才是世界的真相。
“所以,这是你特地写给某个人的吗?”荧试探着问道。
“嗯……荧可以猜猜?”少年似乎并不讶异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留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荧张了张口,似乎想要下意识地呼唤他的名字来使自己鼓噪的心跳平复下来几分,却恍然发觉,原来现在她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得知。心里的空落感更甚,眼眶在那一瞬间被温热的泪所模糊,给世界笼罩上了一层水蒙蒙的隔膜。
“不要哭,荧。想不起来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少年动作有些慌乱地替她擦拭着眼泪,温柔地轻声哄着。
“所以,我们果然还是……是曾经见过的,相识过的人啊。”荧的声音仍然哽咽,“你出现在我的梦里千百次,甚至救了我很多次,那为什么……我还是无法忆起你的存在呢?”
少年仍旧没有回答,他指了指天空示意她往上看去,“像我很多年前说过的一样,荧,抬头,向天空索要答案。”
眼前一瞬间闪过模糊的片段,金发的旅人拿起一张仿佛记录着古老的故事的泛黄纸页,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忽地弯起眉眼,偏头和身侧好奇的派蒙说道:“■■在纸上写的是——抬头,向天空索要答案。”
可是天空除了高远而无尽头的蔚蓝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荧的目光重新下移,而少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在她开口询问前已经解释了起来:“觉得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但如果我们仔细去看的话,天空中有翱翔而过的飞鸟,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嘿嘿,但那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飞鸟因为风的祝愿而得以自由翱翔于这蓝天之下。”
“——而我想赠予你比这片天空还要更广阔的自由,荧。”
好像心里隐隐的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记忆却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在她的世界里,无论是疏淡的清晨还是寡独的黄昏,在此刻都无比寂静,仿佛凝滞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愿向前。
风把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她,河把她不想忘记的故事也带走。
绿衣少年将手指轻轻搁在唇上,惊讶地“哦”了一声,“好像有什么话是能对荧说的了,真是令人高兴!”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解开了什么束缚,开启了离别的倒计时。他在这样透明的倒计时中,向她微微俯下身来,无比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的勇者小姐。我是吟游诗人,温迪。准确来说,是连续三届「蒙德城最受喜爱吟游诗人」的蝉联冠军。不知道是否有幸,能把你写做我新诗里的主角呢?”
如此熟悉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他们的初遇和重逢仿佛在此处交叠。
温迪。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突然被打破,于是那些痛苦悲伤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好像仍然想不起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但却清晰地记起了他的名字,他的面容,和那些无比复杂又难以割舍的情感。
蒙德城的景象渐渐转化成了另一个地方的样子,荧没用多长时间就认出这里是风龙废墟,平常特瓦林不在时,这片废墟不会有人到访,只有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声音,如同一阵阵凄凉的哀鸣。
荧的背脊靠上身后冰冷的石壁,心绪也由悲伤慢慢平静下来。都说夜空中的星星是对白日里凋零之花的点点回忆,而在这清凉如水的夜色下,她重新见到了那名少年。
翠绿的披风化作身后洁白的羽翼,眸光里透着寻常人不曾拥有的温柔与悲悯,这是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亦是她的神明,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着这一切。
只可惜那些故事像是月亮残缺掉的一块,不填补上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圆满,她记不起眼前这位消失在提瓦特的历史上已久的风神与她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可以确信的是,她此时此刻心底翻涌着的情感绝对不会是虚假的。
“眼神好坚定呢,荧。”温迪感慨似的叹息,“如果这个答案继续追寻下去可能不会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发生,你也会选择这样坚持下去吗?”
“我会,”荧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世界上的所有美好都是虚无,唯有那点痛苦才是真实…那也是要去触碰的。”
“何况,温迪,如果有一天,我终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话……”
“——我想要记得那些与你有关的故事,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荧单手握拳置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就像在那些记忆的碎片里少年神明无数次做的那样。
“啊,荧果然还是老样子。”温迪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旧友,“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在剩下的时间里……果然我的私心也还是希望,能再和荧好好地见一面呢。”
荧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紧,而温迪却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了下去,好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可那翠绿的眸色里深藏的眷恋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那就来一点一点地找寻到那些已经遗失掉的故事吧,我的勇者。”
“——然后,来找到我吧,荧。”
伴随着少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眼前白光乍现,而后梦境初醒。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看桌上才被吃了一口的薄荷果冻,对上派蒙和莎拉担忧的目光,没有多余的解释,荧只是向她们点了点头,轻拭了一下脸上未干的泪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派蒙,我想去找一个人。”
“……他一定已经等了我太久、太久了。”
03.「第三行诗·这世事如流水般易转的浮生」
“关于风神的传说在上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荧,你想找的这个人,他真的存在吗?”派蒙有些不确定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想提醒自己已经几夜未眠的伙伴休息一下,“虽然派蒙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也不要太累啦,劳逸结合也是很重要的嘛!”
“我知道…派蒙,但我没办法停下来。直觉告诉我,留给他的时间应该已经不多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有着透明的倒计时,如同她身上与这个世界联系渐趋浅淡的丝线。荧揉了揉已经有了红血丝的眼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希望我还能有机会……找到那些已经遗失的故事,以及…他。”
“已经遗失的……故事?唔,虽然派蒙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还是希望荧能快点成功吧。”派蒙绕着荧飞了两圈,试图给她一些鼓励。
“派蒙,你还记得在须弥那时候发生在流浪者身上的事吗?”
“流浪者…唔,我记得,那时我们也都不记得他了……咦?!荧你是说,这次你想要找到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他在世界树将自己删掉了才会这样的吗?”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派蒙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上次我和纳西妲都不记得他了,只有你还记得。可是这次,连荧你也……”
“所以,应该不仅仅是将自己删去这么简单。”荧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事情的真相应该都与世界树有关,所以,我想去拜访一下纳西妲。”
明明早该注意到的……其余六神都还尚在,关于自己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都还存在于记忆里…那么,身负七种元素力的你,为什么单单忘了「风」呢,荧?她一遍遍地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代表「智慧」的神明还和从前一样,草绿色的眸中永远带着温柔与怜悯,荧依她请求俯下身子时,她关切地用小手轻轻触了触荧的黑眼圈,“荧最近很疲惫呢,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纳西妲……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我们,包括整个世界,都忘记了一个人,遗失了一段故事。”
“唔,你是说……你遇到了和阿帽那次差不多的事情?”纳西妲认真地望着她那双如同被蜜糖浸染的,琥珀色的瞳,温柔一笑,试图化解掉一些那双眼眸中沉重的哀伤,“不要担心,和我说说吧。”
分明记不起来,却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听完荧的叙述后,纳西妲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原来在最初的时候,你也一点都不记得……闻所未闻的情况呢。依你所言,世界树的记忆被删去时,那些故事只会被修改,人却仍然存在,而且世界树的影响理应对提瓦特以外的人无效,这次却是所有有关他的历史都不在了。”
“仔细想过后,我也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同为尘世七执政之一的我,对于蒙德曾有一位风神这件事毫无印象,就算有,那也应当是在很古老的传说中了,并无实际的参考价值。”
“关于风神的一切,就像是被从头到尾的抹去,他连故事也没留下,诗篇也尽数佚失……”
“但我想,这一切虽然毫无头绪,但也并非没有破局之法。既然你能在梦中见到他,就说明这应该是他还能和这个世界存在联系的一种方式,或许,你可以试试通过再次入梦来见到他。”纳西妲轻柔地叹息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很想忆起这位同僚的,希望你们能够顺利重逢,荧。”
荧告别了纳西妲后,又依照她给的提示独自做了很多研究。关于打破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界限她已经查阅了许多资料,但现在唯一得到的有用信息还是「用见到梦中人的方式来窥见真实」。荧反复琢磨了古书上的这句话很多遍,最后得出的结论也还是要先按照纳西妲的话入梦才行。
在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事情后,她反而比之前更难入梦了,几次陷入睡眠时脑海中都是空落落的一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场景和特别的人出现。也许是因为想起那人通透的翠绿双眸就会让她慌乱,荧似乎不太敢面对那个少年,直面他眸中深藏起来的那份情感,但她的内心却同样有一种情感在催促着她去见他。
在一个窗外月明星稀的平常夜晚,荧慢慢地合上眼,世界在那一刻开始变得寂静,梦境中的世界逐渐变化成她所熟悉的样子,仍然是平静美好的白昼,只是没有再出现温迪的身影。
不对……这样不对。纵使这里再美好,似乎也不是最真实的景象。荧有些懊恼,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之前那个一直在梦境里与她见面的“温迪”也只不过是个虚无的影子,其实真正的他一直都在另外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她去找到他。
“——我很喜欢薄荷这种植物,生命力顽强,即使在雪山也能生长。无风的烬寂海、高高在上的天空岛和暗无天日的深渊,那些地方连甜甜花和薄荷都不会愿意生长,我当然也不会喜欢去啦。”
恍惚间想起在薄荷的凉意填满喉咙的瞬间耳畔回荡着的这句话,荧的脑海中似乎电光石火地闪过了什么东西。
如果他,不在那已经湮灭的,高天之上的王座……
如果他,不在那千里之外的,无风拂过的烬寂海……
「■世界树■■污染■■■蒙德■■■危险■■尘世七执政■■……」
「■束缚■■羁绊■■消散■■对抗■■抹去■■■■……」
耳边听到了很多模糊的,像是一团乱码一样的词句,眼前的光亮也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白昼就像是是彩色的泡泡,漂浮在深不可测的暗夜之上。这些泡泡破裂开后,世界上的无数痛苦与悲伤会突然在那一刻涌上心头,几乎要把人冲垮。
属于白昼的眩光渐渐沉没在黑暗的颜色里,她在这样的黑暗中不断下沉、下沉。每一寸的下沉都令荧痛苦万分,却又让她不得不承认,这好像才是那条通往真实的道路。那种痛苦又真切的感受,就像是温迪说出那句话时她忽然清醒的意识一样——意识到也许那些事情都不是梦,而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曾存在于她的生命里,与她有过那些故事。
不知这样下沉了多久,最后,她停在了一盏灯和一段向下的楼梯前。这盏灯在被忽视的漫长白昼里等待,等待着她去把这点光带给那个人,而后拾起那些被遗失的、遗忘掉的时光。
她拿起那盏灯,没有犹豫地顺着那段楼梯向下走去,哪怕那黑漆漆的深处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
一点一点地顺着楼梯走下去,就好像梦境一次又一次变得清晰的过程,她发现自己好像开始能看到别的场景——不再是美好的时光,而是更为真实的景象,不详的雾气,腐蚀的泥沼……
最后,她停在了一处地方,虚无的楼梯也随之消散,因为她看到了,她想找的人就在这里。
少年神明身上被重重黑雾束缚,像是无数道锁链,让他永远在深不见底的渊薮中不见天日,他坐在一片有着强烈的腐蚀气息的泥沼中,身上血迹斑斑。他的身形分明已经几近透明,面上却并无半分惊恐慌乱,见她来了,只是看着她温柔的笑,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荧就要自由了吧。”
荧看见少年向自己伸出手来,递过一朵不知名的白花,白花沾染上了黑泥与血迹,看着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抱歉呀,荧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找到我,我却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好送给荧呢,欸嘿嘿……”
“所以,现在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了么?是你让我……忘记你的吗?”荧静静地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中有闪烁着的泪花。
“对不起,荧。那时候,我除了这种选择外,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去选择。”少年神明叹息一声,终于到了这最后的时刻,他也无需再受限制,而是把一切都娓娓道来。
在那个真正的结局里,「天理」消陨前降下诅咒,令世界树的污染扩散危及蒙德,又加之束缚于异世的旅者,给她的灵魂打上了提瓦特的烙印,让她在与所爱之人的羁绊消散前都属于提瓦特,从而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温迪想要去对抗污染,但是如果身陷于此地的他还活着,荧还记得他,这份羁绊就不会消失,振翅的白鸟终将被困于这片天空之下,于是他做出了这个决定——彻彻底底地抹去风神的痕迹,包括诗人与旅者的故事。
之后发生的事情本该按照温迪所想的发展,他终究会一点一点的在污染中被腐蚀,当他彻底消逝之际,他与荧之间的牵绊就会消失,她不会记得他,会顺利离开这片大陆,而后继续开启新的旅程。但他没料到,荧的记忆会在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片大陆前松动,并且出现持续梦境的情况,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深陷于这场幻梦中无法脱离。
他身为尘世七执政之一,对世界树动的手脚本不应出现任何变故,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他将近弥留之际,「天理」也已消散许久,世界树对荧归属的判定淡化了很多,更倾向于她与提瓦特无关,所以松动了她的记忆。
此时的温迪已然只剩下最后的一缕意识,亦或说,残魂。于是他选择了和荧见最后一面。
这种感觉荧无法描述,就像是人长大后会逐渐淡忘自己的童年时光,幼时曾用花枝在尘土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图画文字,然后又亲手抹去,就此遗忘。
“别难过,荧,就像现在……你不也还是找到我了吗?”温迪冲她眨眨眼,用自己最后一点微弱的力量挥开了上方的雾霭,为她幻化出了一片星空的样子。
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北极星,在人类看来如此遥不可及,而若从北极星上往下看,人类也不过是渺小的尘埃。离别在此刻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可它又是那么刻骨,让人无法忽视。
“还记得吗?「旅行者之风」、「深爱之花」……在这里等待荧的这段时间,我时常在这里歌唱这些诗篇呢。”
“是我来的太晚了,不然的话…怎么能让温迪……一个人在这里歌唱这些诗篇呢?”荧看着手中温迪赠予的白花因为沾染了黑泥而慢慢腐蚀枯萎,心也慢慢地随着花的凋零变得空落落了。她想起很多事,想起那些诗篇,想起自己刚刚降临到提瓦特时,那不知不觉随风开启的旅途。
她想起低语森林里少年颇具神性的一瞥,风神像下少年拨动琴弦的身姿,在西风大教堂偷天空之琴逃出来时少年的回眸和纵身一跃,和在风起地树下少年握拳置于胸口处时,四周萦绕着的风。那些故事离她太远了,但确确实实地是她曾经历过的。本该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的记忆,到头来,她却不得不遗忘他很多年。
“天空岛之战……我已记不清过去了多少年。只是从那时开始,我和派蒙就一直在提瓦特漫无目的地游荡,我能隐隐感受到自己似乎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我没办法想起来,只能慢慢地消磨过自己所谓的「修养期」。”
“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
察觉到少女落寞下来的语气,温迪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像那时在梦境中一样,轻抚上她的脸颊,但最后在“锁链”的作用下也不得不作罢。最后,他只是扬起温柔的笑脸,向荧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挂心。
于他而言,无人来听这些故事又如何呢?只要这些都是关于她的回忆,就都没有关系吧。
记得好像曾有人说过,新月只是一片等待圆满的碎屑,而温迪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他从未等待过重逢,唯一的愿望便是他的白鸟能够飞得更高更远,不要再回头。
那时圆时缺的月亮,到最后也并没有增多或减少半分,而她的自由,也不应该仅仅是在这一片天空下。
其实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还有好多的故事没有和她讲吧。
但,该到告别的时候了呢。
“唉,果然还是不想在这个连薄荷都不愿意生长的地方告别呢。既然是最后的告别,就更该有仪式感才行吧?那么,荧挑一个喜欢的地方怎么样?”
“……”
“唔,果然……荧还是更喜欢摘星崖吗?”温迪好似读懂了她的沉默,贴心地替她说了出来,“那你等我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就在那儿见面吧!”
少年转过身来背对着荧,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全都化作苦涩。作为她最亲密的旧友,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呢?可她必将远行,他也必将相送,一切的一切,似乎早在相遇的那刻就已经注定好了。
风与旅人的相遇,就像是风吹过蒲公英,绚烂过一瞬后,便也将四散于风中。再如何去奢望,也只能拿出曾经那无数个不见天日的日夜里,他不断地宽慰着自己的话来安慰自己吧。
——他曾生活在爱里,而不仅仅活在时间里。
“——诗人啊,那你的歌声还能流传吗?”深不见底的渊薮中,好像又无数个声音在讥笑着这样问他。
“——不知道哦,但我知道,每当我歌唱为她所写的那些诗篇时,我总能找到永恒。”
04.「第四行诗·你说长风啊,山海啊」
她在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那些尘封的过往终于在时间的长河中被人打捞起,如此沉重,令人几乎窒息。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灰白色的,没有一丝生气的细沙,像是那些无法返乡的游子的骨灰,正层层叠叠地铺在这里。
空气闷热,呼吸也随之变得沉重,这里没有一丝风,就连平时很常见的,偶尔拂过面颊的细小微风也找不到半分。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下意识去寻找那个陪伴自己一起来纳塔旅行的少年,发现温迪正阖眸躺在烬寂海的细沙上,一言不发,安静得出奇。他平日里一向对情绪管控的很好,不会轻易流露出落寞,而此刻,荧却罕见地在他的脸上窥见出了几分哀伤。
她走上前去,有着微微凉意的手指轻柔地触到他眉心,“温迪,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温迪睁开那有着苍翠风色的双眼,将少女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抓了一把灰白色的细沙,而后任由它们从自己的指缝中溢出,像是在沙漏里一点点溜去的时间。
过去的,现在的,也许还有将来的……不知有多少灵魂被困在这样无风的地方。荧望着从温迪手中流逝的细沙,无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能唤的回斯坦利的灵魂,可还有更多的人无法再回到风里。也许风始终能够渡世人,可如果哪一天……被困住的是他呢?
此时她已经走过六国,在她走过那至冬冰寒的不久之后,她就会迎来那最终的一战。那也许是她旅程中最艰难的一次任务,不知是否会顺利完成,但那是她一定要抵达的终点。
到那时……她和温迪又会如何呢?
心情忽然有些沉闷,于是她也坐了下来,烬寂海里没有风,不会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显得她的声音也低低的,“温迪,你说如果我们每个人最初的相遇都是为了最后的离别,在最后那一刻,你会想做些什么呢?”
“哎呀呀,荧总是会给我抛难题。”少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朵塞西莉亚花,和她头上装饰的因提瓦特安放在一处,而后满意地叹息一声,“我现在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呢,等到陪荧一起走到这段旅程的终点时,也许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哦。”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换,世界树那虚无的粉紫色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到荧的发上,肩上,甚至玩笑似的擦过她的唇。
空气中弥漫着不对劲的异香,向他们昭示着世界树的病变,一身洁白神装的,圣洁无比的少年神明面容严肃地站在它前面,抬了抬手。顿时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世界树展现出了它真实的那面——被这个世界上所有信息所组成的幽兰色树体,现在已经被覆盖上了不妙的血红色。
智慧之神那双水盈盈的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巴巴托斯前辈,您最后还是如此决绝地选择了这种方式……很抱歉,我除了带您来到这里外,对这里的一切也都束手无策。”
“温迪,你——”荧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哽咽,却还是不住地摇着头,“一定还有办法的,不需要一定要是这种方式,一定要是这种结局……”她似乎想要竭力地在头脑中搜寻别的解决办法,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荧,”在世界树周身萦绕着的光芒下,少年亲昵地拥住了她,然后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的相贴,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呀,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像我们初见时那样自由地笑,哪怕是在离别的时候也一样。”
“嘿嘿,还记得吗?在烬寂海那时候你问我,如果我们每个人最初的相遇都是为了最后的离别,在最后那一刻,我会想做些什么?”
“现在我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温迪将唇贴近她耳畔的同时,也慢慢向她背后的世界树伸出了手,“我想——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
世界树的花瓣在那一刻纷纷落下,如从空中倾落下来的一场花雨,落了她满身,也淋了她满心。
最后,落在她手心里的,不是那些虚幻的粉紫色花瓣,而是一朵萦着清冷香气的塞西莉亚花。
她在那一瞬间好像忘记了一个人和很多和他有关的故事,只是当她的目光怔愣地落在手心里的那朵花时,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着一件事。
——塞西莉亚花的花语是,「浪子的真情」。
“……”
塞西莉亚花生长在清冷而风急的高处,花语是「浪子的真情」。在整个蒙德,能够适宜塞西莉亚花生长的也唯有摘星崖一处。
在很久之前,这里几乎称得上是温迪和荧的秘密基地——虽然这个秘密基地在蒙德各种浪漫节日到来时通常会有很多情侣到访,但仍旧不影响他们二人对这里的喜爱。当时为了温迪的生日,荧没少绞尽脑汁地搜刮过山崖上的白花,为此她几乎已经背熟了塞西莉亚花生长的所有位置。
一气呵成地摘下所有塞西莉亚花,然后跑到摘星崖的最高处,也许刚刚好能赶上去看一场日落。温迪很喜欢带荧来看这里的日落,夕阳的辉光暖融融地洒下来,落在荧的身上,会给本来就是金黄色的她再镀上一层亮闪闪的金边,那就是他的太阳了。
山崖上流转的长风,远阔的蓝天和山海,在那一刻都会为她而倾倒。
如今那样的日子已然过去许久,摘星崖上的日落却依旧美好如昔,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一曲悲歌——他们已经学会了命运在花与阳光里微语的意义,再教他们明白命运在苦与死中所说的话吧。
荧背对着崖边坐下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黄昏时的光芒里,历经数载,她也终于能在这里重新得以和她的爱人拥抱——就像是几百年前,他在世界树的记忆洪流前抱住她时那样,决绝又坚定,沉重又轻柔。
荧抱过去的时候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宝物,现在的温迪看起来更像是一缕有了模样的风,好像稍稍用力一些,他就会在空气里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只是短暂拥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形体,但对她而言却已经弥足珍贵。
温迪也回抱住了她,眷恋地在她的肩颈处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一声:“真好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荧这样拥抱过了呢。唔,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在深渊之下待久了,好像已经逐渐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了呢。”
就连星辰也会为这如同风神的明眸般清澈的景象倾倒,坠入湖中。荧在看着温迪的眼睛时常常会想起蒙德人对星落湖的描述,都说人在安静下来的时候最容易回忆起往事,也许是因为此刻他们无需像那时一样做出艰难痛苦的抉择,只是这样平静地坐在这里,一起看着久违的风景,说着最寻常不过的话,所以在这即将别离的时刻,她才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曾和温迪在一起的,平淡且幸福的时光。
她想起曾经在尘歌壶休息时经常待在清琼岛洞天,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温迪喜欢蒙德风格的装修,少年笑眯眯地说这样入睡时就能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一定会给旅人带来安宁祥和的梦境。
但实际上,在那些没有委托也还没有前往下一个国家旅行的日子里,失眠对于旅者日常生活来说才是常事。荧显然没有派蒙那种随时随地都能美美睡着的特质,哪怕是约了三两好友在尘歌壶里玩枕头大战玩到筋疲力尽,该睡不着的时候也还是要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数绵羊。
每当这个时候,温迪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他似乎有着能看穿人精神的能力,每次都会精准判断出荧的状况到底属于那种类型——如果只是单纯神采奕奕地睡不着,他会很乐意同她彻夜聊天,从日后想要实现的遥远心愿到各种无意义的小事,比如派蒙究竟为什么可以飞在空中睡,果酒湖中到底为什么装的不是果酒……如果是因为压力太大或者说遇到了些许烦心事,他就会美其名曰「把他的肩膀借给她」,让她靠着休息一会,然后轻轻拨动手中的里拉琴,带来一段温柔舒缓的乐音。
“——别怕,我在这里呢。”少年说话的语调像一首念起来温柔缱绻的诗,轻易地就能驱走人身体上和心灵上的疲惫。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遂自己的心意,就像他说的那样,「即使是一团乱麻,只要有一缕风就能理清头绪」。而他就是那缕风,那缕能够驱散她旅途中遇到的所有迷茫与踌躇的风。
“那,如果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呢?”荧靠在他的肩膀上时,问出过这样的一句话。
“嗯……那也没关系嘛,毕竟风是永不止息的嘛。”
……毕竟风是永不止息的,不管到哪个世界,除却那特殊的无风之地,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会缺少风,它可能时隐时现,但到最后都一定会出现。
温迪的确没有骗她,风永远都存在于天地之间,可那个在她心里提起风时就会想到的那个少年,现在却不能永远存在了。
白鸟在日落的天空中做着道别的飞翔,而在这道别的黄昏里,温迪发觉到,自己是时候该跟她告别了。
“温迪老师情诗速成班的最后调研时间——”温迪清了清嗓子,而后询问道,在荧的眼里,爱是什么呢?”
“我…没办法回答,温迪。”荧叹了口气,爱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呢?如果说爱代表的是美好与幸福,又为何现在他们不得不离别?
“嗯嗯,回答不上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啦。因为爱是个无尽的谜,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不尽相同,因为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解释它的含义。”
“而我所理解的爱……我想就是「自由」吧。”
“所以……”
“——别让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我的恋人,我的朋友。”
荧望着他良久,而后终于坚定地点头,展开一抹笑颜,“你的爱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不管是初遇还是离别,向来如此。”
那一刻,摘星崖上有风起,就像是他们曾无数次地在这里看日出日落时一样。如今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解开了梦境的循环,温迪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在他彻底消散以后,这个世界的规则将不再对荧起作用。也许正是因为明白了别离的将近,此刻无论说些什么话才都显得如此单薄,有千言万语都不能够尽数诉说。
但究竟是苍白还是浓墨重彩,或许只有这段故事的两个主角才知道。
相识于一切的开始,相知于点滴的微末,他们之间的故事无法用三言两语来描述,自然别离时的短短一瞬也不足以让他们诉说那有着千言万语的未尽之言,但他们都彼此心知肚明。
此身一去,往后千万年不相逢,又或许,是永不再见。他们都无比清楚地知道着,却又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结局。
温迪拉住她的手,轻轻地笑起来,眼底是眷恋,同时也是释然。将他的存在就此从故事里删去,若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那么,就只保留他的歌吧。
千风流转,清歌不歇。只是她在另一片天空下的旅途,他没办法见证,也没办法践行「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在她身边」的誓言了。
分明在世界树前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故事整个删掉的人是他,劝慰荧走向自由的也是他,可到最后,他心底的牵念到底无法被完全掩去。从风墙内的高塔,到摘星崖上的日落,原来被困囿于其中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语,在此刻也只能说给流过心尖的风听了吧。
但她终将自由,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
“那么,铭记我也好,遗忘我也罢,荧,现在你可以拥有离开这片天空的自由了。”温迪的身形开始在夕阳的余光下变得极轻极淡,淡到逐渐将与空气融为一体,他仍然唱着那些诗歌,像是在安慰荧,又或者说,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点属于他的声音:
“——让我的爱,如阳光般环绕你,并给予你,明亮的自由。”
荧一瞬间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拼尽全力想要去抓住他的手,最后也只能徒劳地穿过一片虚无,到最后,只余下缕缕流风穿过她的指缝。风已从她的手中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留下一抹难以触碰的痕迹,它们汇聚成这山海间的长风,飘荡在这世间,却不再属于她。
在无尽的黎明轮替中,同一轮太阳将会在新的土地上重新升起。
听,风为他的花朵欣喜,因她能自由绽放。
自由之神不想束缚住他的白鸟,因此曾无数次地无法说服自己去唤醒她的记忆,于是只能在深不见底的渊薮中等待,直到白昼的痛苦被自身的眩光掩盖,又在夜空中的繁星间燃烧。他最终还是等来了自己的那盏灯,以及这个日落时分的告别。
在温迪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前,他似乎看到了一道被深掩在记忆深处的日光,那是在他和荧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那天——
风神像前的广场上,吟游诗人轻轻拨动琴弦,一首诗文慢慢接近尾声,站在那里听了许久的异乡少女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日光倾洒在她身上,是十分柔和的,看着并不刺眼。
已经不记得他们那时候都具体交流了些什么,最后,只剩下少女那一句清泠如山泉的声音还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回荡:
“——温迪,你眼睛的颜色很像我故乡的天空。”
于是命运开始在此处落笔,写下属于他们的诗篇。
可惜命运没有形色,也不分昼夜,在走到故事的结局时,永远永远缄口不言。
荧擦拭掉自己眼角的泪花,轻轻地哼起了一段记忆里的旋律,好像这样就能回到最初,回到他们的从前,回到那段深藏在不为人知的故事里的时光。
「长风长风飘在山海间,」
「白鸟白鸟展翅入苍天,」
「一去入苍天,苍天远在海背面,」
「一去入苍天,苍天远比海更远。」
“……”
时间让人们变得多愁善感,或许,到头来,令人们受苦的正是时间。
而恰恰因为如此,她反而铭记。
Fin.
群星追逐风,追逐月亮,也追逐你
温荧2.14情人节企划
时间表如下:
00:00,@无情码字机(置顶本宣)
01:00,@洛浅
02:00,
@风声满楼(存稿中不定时失踪版)
03:00,@云吹Sarabeya(偷摸参企版)
04:00,@一叶青浮
05:00,@一叶青浮
06:00,@不会画手的画手Ruli
07:00,@梧凌芯
08:00,@Lilyko🌰(已删lof,不回应任何事)
09:00,@红豆薏米
10:00,@九 ...
群星追逐风,追逐月亮,也追逐你
温荧2.14情人节企划
时间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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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九
11:00,@小婕羊
12:00,@风声久未闻
13:00,@小澜Alain
14:00,@梨核要炸
15:00,@阮柒77(温门)
16:00,@花糕
17:00,@临树拜风
18:00,@木兆子
19:00,@꧁梦沐꧂
20:00,@子予
21:00,@ADahurica
22:00,@梧桐花落
23:00,(代发)@无情码字机(置顶本宣)
【温荧】赴梦境再相遇
半原作向,时间线假设终尽花海后+800年,双子旅行至其他世界,内涵大量私设
避雷预警:ooc,空荧亲情向
灵感来源于岩井俊二的《情书》,但是越写越不像
歌词参考:胡夏《回忆有风》、《月亮舞台》(可作氛围营造)
全文2w2,感谢阅读
summary:爱让我成为我,而爱他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生命中最核心的构成部分。
正文
01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哟!别出声,跟我来,诶嘿。”
荧的生日party后半程,温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在六指乔瑟的琴声和人们的嬉笑交谈声中,他牵起荧的手,溜出了天使馈赠。
...............
半原作向,时间线假设终尽花海后+800年,双子旅行至其他世界,内涵大量私设
避雷预警:ooc,空荧亲情向
灵感来源于岩井俊二的《情书》,但是越写越不像
歌词参考:胡夏《回忆有风》、《月亮舞台》(可作氛围营造)
全文2w2,感谢阅读
summary:爱让我成为我,而爱他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生命中最核心的构成部分。
正文
01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哟!别出声,跟我来,诶嘿。”
荧的生日party后半程,温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在六指乔瑟的琴声和人们的嬉笑交谈声中,他牵起荧的手,溜出了天使馈赠。
荧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后脚刚一出门就陡然腾空,失重感接踵而来。蒙德夜晚清凉的风掠过脸庞,她慢慢回过神,视野中充盈着翠色的风元素力,身侧温迪随风飘动的发梢泛起清透的微光。他半搂着荧,一同向教堂前的广场飞去,片刻便缓缓落在了风神像手心。
荧从未见过今晚这般模样的蒙德广场——
风晶蝶与萤火虫纷飞交叠,伴着如轻絮般上下漂浮的蒲公英,一片连着一片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从神像手心环视四周,仿若雾霭朦胧的星云连同晶莹闪烁的星海交错相融。神像的手心此刻更像一叶扁舟,舟行云海星辰间,而荧安坐其中,身侧有心爱之人相伴。
昏暗的夜色为晶蝶和萤火的起舞铺陈了背景,可若说美中不足却是视野受限,荧只能隐约看到环绕神像的繁复装饰,看不明了具体是为何物。
可是呀,清风解人意,花香扑鼻来。
敏锐如荧,她刹那间捕捉到了风中塞西莉亚的香气,可好像不止,是风车菊,柔灯铃,还是虹彩蔷薇?她不能确定,又好像三者皆有。浓郁的,甜滋滋的香气,很美好的惊喜来自温迪,更何况他本人就在身边,荧感觉自己被浸泡在蜜酒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不过这好像并非温迪为今夜准备的全部,他看着深深沉醉在这一片氛围之中的荧,那句“喜欢吗”早已失去了问出来的必要。他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骄傲和宠溺,夜幕也无法掩盖温迪此刻眸中璨若星光的喜悦,他再一次抱起荧,轻盈落到了地面上。
是花海,一整个广场的花海,塞西莉亚为主调,提瓦特能叫的上名字的美好花朵一层又一层穿插其中。神像正前方搭起了一个精致的礼台,上面小灯草的点缀错落有致,像是在等待一场隐秘而盛大的仪式。
温迪是怎么做到的呢,明明白天这里还是一切如常。
荧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句话,温迪就已经牵着她走进了花海。
七彩的晶蝶,闪烁的萤火,快要将人淹没的花香,还有花丛中流连漫步的优雅公主和彼得潘精灵。
今夜,童话成了蒙德“自由”的诠释。
最后的最后,温迪带着荧走上了环绕小灯草的礼台。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或许还很早,亦或许已经很晚,可对于今夜的他们来说,时间早已被隔绝在彼此的世界之外。
清风徐来,花香阵阵,荧看见温迪走到她对面,而后缓缓单膝跪下,慢慢牵起了她的左手。她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膛,可下一秒温迪只是在她无名指上留下一个绵长的吻,再看时他已然站起身,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精巧的吊坠。他慢慢环住荧的脖颈,极尽细致地将丝线系好,又拿起吊坠小心放到荧的胸口正中间,近乎缠绵的动作里满是怜惜和不舍。
(1)
混混沌沌中,荧恍惚听到温迪的喃喃低语:“只剩今晚了吗,荧?”
“别了,我挚爱的你。”
这一次,温迪说的不是回见,甚至不是再见。
而是,“别了”。
浓烈的悲伤如同海啸一般将荧裹挟,她猛地一颤,失重感席卷全身,仿佛无尽的坠落,深不见底。
02
荧睁开眼睛,刚刚的那片花海连同温迪一起迅速模糊了色彩,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让她有些恍惚,浸湿了大片的枕头无声证明着刚刚发生的全部。
……是梦啊。
荧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最后离开提瓦特时经历的一切。
她仍然记得,在提瓦特的旅途尽头,等待她的是一场全大陆规模的政变。当时她一路颠沛流离行到至冬,神之眼收集计划的谜底终于揭开,冰之神将七神的力量汇聚,借助古龙的权能,联合坎瑞亚,跟随她登上天空岛,向天理举起了叛旗。
旅途的尾声,提瓦特的元素力量交还龙族,整篇大陆的秩序洗牌重组,在终尽的花海荧与空终于重逢,一同重新纺织了所有的命运。提瓦特重回人类的世界,神明统治的时代被他们亲手翻篇,而众神对此毫无异议。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很清楚这一点。这片大陆的任务已经画上句号,在她重游七国月余后,空向她说起了前往下一个世界的提议。
荧久久不语,其实在天空岛一战结束时,“离别”这件事就已被提上了日程。或许对于旅行过很多世界的她来说,“离别”早已不是什么陌生的字眼,她的阅历足以让她在每一次的旅途中保持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绝大多数的相遇视为过客。可这一次她失误了,而且很彻底。
早在很久以前,她的心就落在了这篇大陆,一份爱意早已不知何时在她心底埋下了种子。到了将离之刻她才后知后觉,那种子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而树上的每一片叶子,无一例外都刻上了温迪的名字。
当时他们兄妹二人正在猎鹿人吃饭,空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离开的话。正在和一盘炖肉战斗的荧一下子愣在了座位上,手中的刀叉跌落在地,尖锐的碰撞声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她慢慢低下头去,很久都没有说话。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在许久后听到妹妹的轻声恳求:“可以在我们过完今年生日后再动身启程吗?”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匆忙接了一句:“……我想再多逛逛提瓦特,这个世界还蛮有趣的。”
她记得,当时空只是看着她,很复杂的眼神,很久很久。最后,空默许了。
作为一对双生子,空和荧的生日从来都是同一天。他们将最后的生日选在蒙德,和荧的梦境中几乎完全一致,温迪拉着她中途退场,在风神像手中为她戴上这枚吊坠。离别的情绪加持,他们抛却了所有往日的顾忌,沉沦在夜色中。
荧还记得第二天她同哥哥从提瓦特启程离开时,尽管选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偏僻之地,可她还是听到了那熟悉的雯林琴声,瞥见了绿色披风被扬起的一角。
回忆如昨,一切是那么的清晰。但她再清楚不过,自从离开提瓦特的那天至今,已是白驹过隙,七八百年的岁月已从指尖流淌而过。
荧下意识将手伸向胸前,轻轻握住那枚棱角分明的吊坠。
她把吊坠抽出来,缩小了的因提瓦特同塞西莉亚并蒂相连,又被一层晶莹剔透的琥珀包裹,于是不论辗转几个世界,度过多少岁月,它们都保留着最初刚成型的模样。
一如荧的回忆,荧的心。
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悄落在了花瓣上。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荧的回忆,她拿起身侧的手机解开锁屏,是空发来消息:“妹妹,今天加班可能要晚一点,要不你先去那边等我?”
时间显示刚刚,而此刻下午四点刚过。
荧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收拾整理完毕,动身出门。
03
寒凉的秋雨姗姗来迟,不远处的咖啡馆传来悠扬的旋律,吸引了路旁的荧驻足倾听。
“狂奔过倾盆大雨的汹涌,
记住了心中最美的感动,
如果我继续被困在梦中,
会不会接近永恒。
当遗憾在雨天不停的翻涌,
像提醒曾经心事里的懵懂,
也许正在微笑的天空,
有哭过的彩虹……”
荧忘了带伞,但尚未从梦境走出的她仍是无暇顾及。歌词一句接一句传到她的耳畔,纷纷细雨扫过她的脸颊,又和着泪水滴落在水泥地板上,她像是被慢慢定在了无边无际的雨里,无止无休。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非要在路边等我,还不打伞,小心冻坏了身子着了凉……”
恍惚中的的荧并未发现空的靠近,直到一把伞出现在她头顶,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暖金的发辫正随着空呼吸的起伏轻轻摇摆。
她抬眼,怔怔地和空对视,眸中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泪花,眼底的情绪波涛汹涌。空敏锐察觉到了妹妹情绪的异常,犹豫片刻后正打算问出口,她却低下头去,飞快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已恢复了平静。
荧又是平日里的模样了,唇角扬起笑意,眉眼流转间的灵动几乎要满溢出来。空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看走了眼,可妹妹微红的眼圈又无声证明着刚刚他察觉到的一切皆为真实。
“哥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一会了,不过谅在下雨就不计较你的迟到咯。那家餐厅今天真的爆满,好在我们提前预约,哥你真有先见之明,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空没有接话也没有跟上她的脚步,这让荧有些心虚,刚走出两步的她又折返回去,一把抢过空手中的伞,顺道挽住了他的胳膊。
“愣着干嘛,走啦走啦!我饿了,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年一度的生日还要等你加班,你要补偿我,我要点好多喜欢的!”
空叹了口气,纷杂的心绪连同徘徊在嘴边的话语尽数咽下。他笑着揉了揉荧奶金的短发,跟着她走进了不远处一家西餐厅。
他们预定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后荧点开手机屏幕,时间刚过晚上八点。餐厅的上菜速度很快,不多久他们的桌子便摆满了各式的餐品,最中间由星月构成主图的蛋糕宣告着今夜的主题。
蜡烛燃起,伴着摇曳的烛光,兄妹二人各自许下一年一度的心愿。
“希望我能永远铭记你,祝身在提瓦特的你一切都好。”
荧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许下这个愿望了,她只知道,自从在提瓦特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起,每一年的这天她都在无声重复着这句话。
蛋糕上的烛火映在她轻阖的眼帘,漆黑视线里的一团暖黄聚成了隐秘的隧道,荧不小心跌入其中——耳畔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刀叉碰撞声慢慢淡去,恍惚间荧再一次触碰到了熟悉的风。她下意识转头,隔着层层如烟的雾霭,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慢慢浮现,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生日快乐啊,我的勇者。”
温柔又轻灵的少年声线,以及俏皮却不失真诚的可爱语气,都和记忆里那些珍贵片段完全重合。
酸涩感袭上鼻尖,眼眶有泪水打转,荧下意识将胸口处的吊坠抽出,花瓣尖锐的地方深深嵌入握紧的掌心。在提瓦特最后一个生日那晚经历的一切在荧眼前逐一闪过,伴着手心传来的刺痛,她的强颜欢笑终于到了极限。一滴泪水重重滴落桌台,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排山倒海的情绪翻涌上来,她慢慢俯在了桌上。
空听到了压抑着的低声呜咽,他睁开了眼。
在空的印象中,这么多年里似乎从未见过荧这样强烈的悲伤。他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吐露了他的关心:“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或许可以跟我说说看,别怕,哥哥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闻言,荧剧烈起伏的双肩一滞。她渐渐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感受着空投在自己身上的关切视线,从最初的隐忍呜咽变成了泪如雨下。
此刻的空却注意到了那从妹妹手中滑落在桌子上的物件——一枚并蒂的花朵吊坠。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猛然一紧。
熟悉又陌生的两株纯白花朵,混着荧的泪水变得更加晶莹,放大了定格其中的花瓣纹理。空从脑海深处的角落翻找出那份泛黄的记忆,一如跨越辽远的时空和数百年前的故事对话。他望着那两朵花,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自从离开提瓦特之后,日日同荧朝夕相处的空却从未见过它。
后来他们又辗转了数个世界,很幸运再也没有发生过兄妹二人分别数百年的情况,而荧每一次前往新旅途时也表现得很洒脱。
空一直以为荧同他一样,深谙“一期一会”的道理,毕竟身为旅者的他们,每一次的相遇,结局都是注定的别离。
可这两朵花……越过蛋糕上的烛火,空看着近在咫尺悲伤至极的荧,他一下子就觉得,这个一直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突然变得好陌生。
空有些心慌,像是想要求证什么,他稍稍站起,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微颤:
“这是因提瓦特和……塞西莉亚?”
他顿了一下,片刻才轻轻吐出了另一朵花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犹疑。
塞西莉亚。
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隐约记起他们还在提瓦特的时候,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也数百年未曾同行,但身在深渊的他却一直通过自己的方式注视着妹妹的旅途,也偶尔在失眠的夜晚听见过妹妹的低声梦呓。
几乎每次,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温迪。
再一次听到这尘封于往事的花名,荧浑身一抖,一阵更浓烈的酸涩感袭上了鼻尖。不顾满脸泪痕的,她错愕抬起了头。
空的目光停在吊坠上,神色复杂。
“你……”荧有些慌张,抓起吊坠放回了衣襟里。她带着重重的鼻音,仓促间话语中满是无措:“……原来你……还记得它啊。”
回应她的,是空很久很久的沉默。
荧越发窘迫起来,她从身侧的背包里摸出了一包纸巾,试图努力抹除刚刚哭过的所有痕迹。可只是徒劳,她感觉眼泪像失禁了一般,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越擦越多。慌乱中她听到了哥哥的叹息,还有那句轻到如同自言自语的问题。
“你还没有放下他,是吗。”
空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荧的心中突然起了些许侥幸:或许,他并不十分清楚这背后的故事?于是她努力将声音放稳,故作不确定地问道:“唔,哥哥,你说的是谁?”
“……温迪。”看着妹妹勉强撑起的伪装,空有些不忍,但犹豫片刻后还是说了出来。
浸满泪水的纸巾从荧的手中滑落。她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磨损,最后消散在岁月的轮转中,被遗忘或是不再激起波澜。可这一刻的她却突然意识到,唯有心间那一份感情,在日复一日的前行中,不仅留住了最初的模样,甚至酝酿得更醇厚,沉淀得更清透。
回忆里的细节越来越模糊,留存在心底的爱意越来越清晰。
室内炉火正旺,她怔怔看向窗外,此刻街道上大雨倾盆。
绝望的悲伤从心底丝丝缕缕渗透进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黑暗空旷的冰窖里,被孤独和寒冷层层包裹,唯有胸前的一寸星光燃起点点温暖,顽强抵抗着来自心底的寒意。
缄默数百年的心事被摆在了明面上,她垂眸自嘲地笑了,再抬眼时又一次盈满了泪花,眸中的光彩却仿佛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泪水滑落时,荧的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空看着荧不停变换着的表情,内心的担忧不断加重。直到最后,他听到了妹妹很轻又很坚定的低语。
“我想一直爱他,一直的。”
说罢,她双手交握,吹灭了烛光。
04
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秋去春来,阳光下枝桠初吐嫩芽,夜色里露水轻催新蕊,转眼间春的讯息已传遍了他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是新一年的伊始,也是他们与这个世界交集的尾声。
空和荧这对双生子,在他们故乡原是整片大陆的两位王储。在国王的授意下,他们旅行于这个星球的诸多世界,以探索每个世界的构成和运行规律,于是这追寻的一切,也被称之为“创世的珍珠”。因而,背负着这样的使命,他们便不可以循着私心,妄自做下“永远留在某个世界”这样的决定。
而这一次,兄妹二人虽不曾有过长时间的分离,但二人各有不同的任务在身,彼此的进度也并不同步。
随着备忘录里最后一条list被荧划掉,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提前完成。按计划辞掉了手头的工作,她打算在启程离开之前好好感受一下这片大陆。
告别空之后,荧开启了她的旅途。令她惊讶的是,这个世界不论区域划分还是文化构成,都与提瓦特有着些许相似。行在旅途中,荧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走走停停的前行,形形色色的际遇,更何况,总会有一些风景,不时将她脑海深处的某一页记忆翻开,又似有若无地对应,甚至重合。
这总会让让荧陷入时空错位的恍惚。那些时间洪流的磨损下已经平淡的过往,在她旅途中再一次因相似而被唤醒,无意间,这些回忆又被赋予了新的情感。
某一次荧到访一座遗迹,闲逛时偶然听到身侧的讲解员说起它的历史,讲到朝代的更迭,讲到新势力号召的政变和旧势力统治者的落败,讲到普通百姓们的反抗和争取。那一刻的荧突然愣在原地,下意识扭头看向那边,午后的阳光斜洒在断壁残垣,是全然陌生的景色,可她心间却涌出了异样的情绪。
荧走上前去,手指触碰到那些砖瓦时,她似乎听见翅膀划过碧空的声音,无端生出一种期待,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一头青色的巨龙归巢。她将侧脸慢慢贴在墙壁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阵小小的激灵,砖缝间似有风过,她闭上眼睛细细倾听,却诧异于听见了来自辽远岁月里的回声——
“只要有思念之情,那就都一样,全看心中所想。”
……是那一年风花节的最后,在风龙废墟的星空下,温迪对她说过的话。
彼时提瓦特的旅途刚刚开始,而她与他之间,还是美好又朦胧的暧昧试探。
本以为褪淡了的心绪再一次变得明晰,恍惚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懵懂的紧张和雀跃。
那天她在那座遗迹停留了很久,甚至不清楚是怎样离去的,只记得徜徉在回忆里的自己,隐约看见了那枚吊坠泛起微弱的、天青色的光芒。
又有某日,荧旅行的足迹延至海边。
春日的天气尚且微暖,应是季节未到,沙滩上并没有什么游客。她租了一艘观光用的小船,迎着明媚的阳光,驶入风平浪静的海。
熟悉感来得莫名,荧本以为会很生疏的操作,上手居然出乎意料的快。是肌肉记忆吧,她这样想着,微微叹气。她记起刚掌握这个技能时还是在提瓦特的金苹果群岛,记起曾两度前往那片区域度假,记起岛上的解谜、回声海螺,还有那个嘟嘟可通讯器。
回声海螺曾为她藏匿了心事,嘟嘟可通讯器让她拥有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珍视,而整片群岛,她想,私心里可以一并归为风神之力的馈赠。
嘟嘟可通讯器……在她印象里提瓦特确是一个古朴的大陆,和现在她所在的世界相比少了太多高科技的存在。但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时间才会变得很慢,情感也随之变得绵长,每一次的相聚别离才会更深刻,而一些特别的能力也会更耀眼,更独特。
想到这里,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明明它更便捷,却再也找不到那时和温迪用嘟嘟可通讯器对话时的幸福和喜悦。
小船的靠岸打断了荧的回忆。眼前是一座小岛,岛上是植被茂密的山,稀疏又布满青苔的台阶指引着路线又若隐若现。显然这里曾被当作旅游项目开发过,后又因鲜少人来而废弃。
冒险家的灵魂被唤起,未知的氛围让荧跃跃欲试,她拾阶而上,试图登上山顶一探究竟。在途中她看到半山腰屋檐的一角,可正当她打算前往时却听到了一声呼唤。
“来自异乡的旅人,请留步。”
异乡的旅人。
这个称呼,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她清楚记得,自从离开提瓦特之后途径的每一个世界,兄妹二人都选择低调来去,以普通人的形象示人,这么多年来也几乎从未有人察觉他们的真实身份。
荧诧异回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的不远处。她有些警惕,右手本能按在了腰间的折叠短剑上。可那老妇见荧转身望向她,只是莞尔。
“孩子,别怕。我只是很惊讶,你身上有风的祝福。它由极高浓度的情感凝结而成,来自遥远的异世。最特别的是,它能和你的心共鸣,你的情感越强烈,风的气息便会越浓郁。”
荧的左手下意识抚上胸口。隔着布料,吊坠温润的暖意一下又一下拂过她的掌心。
“你很幸运,拥有着最纯粹最神圣的爱,它会永远守护你。”
“请铭记,请永远带它前行。”
老妇的声音沙哑又带着些神秘的空灵,悠悠回荡在山林间,如同一颗石子击落在荧的心底又泛起涟漪。她呆呆想着这些话,再回神时老妇早已消失在了山路的转角,刚刚站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乳白色海螺。
荧上前,拾起它。
乍一看去,它似乎和海滩上的众多海螺无差,但将它拿在手里的荧却感受到了不同于平常海螺的重量,光滑的触感也无声证明着它年代的久远。
她举起这只海螺,透过枝叶间散漏的阳光,她看到了布满其中的细密纹理;她又将海螺贴近耳畔,听到了丘丘语零星的音节。
错位时空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荧似乎触到了提瓦特的海风,听到了海鸟的鸣叫。她抚额延台阶坐下,胸前吊坠的微弱暖意维持着她的理智。她心下了然,甩了甩头让自己更清醒,接着她把海螺凑到了唇边。
“温迪,你好吗?”
“我很好。”
她歪了歪头,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而后她抬眼,再一次望向远处半山腰若隐若现的屋檐。许久后她向那边深深鞠了一躬,将海螺小心放进背包里,转身下山。
荧旅行结束回来,正是春色正酣之时。
在这个世界他们生活最久的这座城市里,人们有着一个无言的默契——春天是隐匿着浪漫的季节。那天她拎着行李走出车站,路旁的花坛里盛放着一簇簇纯白的麝香百合,不时有淡色的花瓣从树梢枝头飘落在草坪里,又被春日的风轻柔卷起,打着旋儿在空中起舞。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街头巷尾到处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荧像一个旁观者,看他们在草坪中嬉笑打闹,在公园的长椅上互诉衷肠。
可这样的旁观,岂会不睹物思人。
当下的所有和那时的风花节太过相似,荧这样想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一株盛放的百合,它几乎是塞西莉亚的翻版。
她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具体是什么时候,才是我喜欢上温迪的伊始?”
“是那年风花节太浪漫,才让那抹天青溜进了心扉。”她之前对此一直坚信不疑。可现在,大概是自那次生日将心事暴露后,她比之前任何时间都更频繁地想起温迪,于是她才有些不确定,似乎这一切比自己一直坚信的发生得还要早。
她想起同他乌龙一般的初遇,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故乡的天空”,想起拯救特瓦林的全程,想起那句“故友的灵魂,可以交给我吗。”
最后的最后,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即将动身前往璃月时,在风起地的树下,温迪赠予她的祝福。
“提瓦特的飞鸟、诗歌、城邦,都是旅途中的一部分。荧,终点并非全部,在抵达终点之前,好好用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吧。当你重新踏上旅途时,请不要忘记旅途本身的意义。”
最初她只觉得温迪不靠谱的表象下背负了太多秘密,到了临别启程前往璃月时,她才触碰到了温迪那用强大精神力凝聚而成的温柔神性,亦从他的回忆里窥见了对友人绵长的思念和反抗精神的一角。
对于那时的荧来说,提瓦特的旅途才刚刚拉开帷幕,未来还很遥远,一切都还很新奇。当时的她只觉得这第一位遇到的神明太完美,不论是一同经历的所有,还是温迪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深处那颗深邃又闪光的夺目灵魂。
其实荧之前一直以为,当时的自己对温迪只有欣赏,但此刻她突然有一瞬的恍惚,感受到了第一次温迪和她告别时,在风起地树下那缕隐晦的不舍。
荧已经确定对温迪的动心要比风花节还要早,或许,有个词叫“一眼万年”,初遇就已在她心间划下了一道名叫“惊艳”的刻印,让她足够铭记好几百年。荧本以为之后他们的缘分还长,之后流转的时间刚好用来了解。
可她忘了,背负使命的她必须要面对“一期一会”的注定,只剩那句“终点并非全部,在抵达终点之前,请好好用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在此后数百年的旅途辗转中,一直指引着她前行。
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一段话:“你离开我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成为我的一部分。有时我甚至不明白,你从哪里结束,我从哪里开始。”
和暖的风温柔卷起树间的花瓣,又带起荧脚边的些许落花。它们轻盈地环绕着荧,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和头顶。
温迪曾说过,风即是他,“当你的发丝微乱有阵风吹过,那是我在远处想念你。”荧再一次抚上胸口处的并蒂花吊坠,那与温软春风无二的触感,是爱与思念的回应。
“回忆有风,头发被吹动,
做过梦因为失去才完整,
因为放手才等,
等昨日青空。
回忆有风,时间在拨动,
做过梦因为痛过才会懂,
因想念感动,
让青春留下坦诚……”
荧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恰是之前生日那天听到那首歌的后半段,而此时她再一次路过了那家餐厅。她下意识透过窗户看向上次她和空过生日的位置,此刻一对情侣正进行着纪念日的庆祝。荧笑着摇了摇头,向着回家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荧,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动身前往下一个世界了。”荧回房间刚放好行李,就听到了空在屋外敲门,告知她开启新生活的讯息。荧将那枚回声海螺小心放在精致的盒子里,收拾妥帖后走出了屋子。
“知道啦哥,不过,在前往下一个世界之前,我们……可以再回提瓦特看看吗?”
提出这个请求时,荧坦坦荡荡迎上了空探究的目光,自从生日那天心事被揭开,她再不曾遮遮掩掩。
因为荧相信,哥哥会支持她、理解她,一如她每一次对空做出的决定的信任。
“嗯,我懂,那就先去提瓦特。”空深深注视着荧,目光复杂,沉默许久后,最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05
于无人处启程,跨越茫茫宇宙和星海,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兄妹二人又一次回到了提瓦特。他们在荧第一次醒来的那片海滩降落,刺眼的光芒从眼前褪去,月光下银白的沙滩和波光粼粼的海面映入他们的眼帘。
荧有些愣怔,心中感叹这未免太过巧合。她下意识用手攥住一缕风抵在胸前,感受着吊坠越发明显的共鸣,直到空在前面招呼她跟上时才回过神来。在前往蒙德城的途中,荧贪婪地用目光扫过一草一木——不论是高处的摘星崖,还是第一次和神像共鸣的星落湖,亦或是那片同温迪初次相遇的低语森林,之前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反复描摹的画面,终于再一次真真切切展现在她眼前。
从走出低语森林看到城市轮廓时略有退缩的近乡情怯,到踏上石桥时期待又紧张的矛盾心情,再到此刻行走在楼宇小巷时持续的不真感觉,荧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阑珊灯火久久不语。这短短的一路,她想起了很多,也感叹了太多次。
不过温迪并没有如她预期中一样,在他们降落在提瓦特的那一刻就感知到他们的到来,而后按照他的风格在途中装作偶遇般迎接。直到他们走上城里第一道台阶,也没有感知到任何温迪出现在附近的痕迹。期待的落空让荧有些失落又有些恼,她想,这家伙一定还在沉睡,等见面后必须要先把这笔账算了再说。
猎鹿人的招牌依旧还在,只不过店面比回忆里要大了数倍,正上方的牌匾用哥特体写着“猎鹿人”三个大字,底下附加了一行“百年老字号”。越过精致又古朴的店面,荧看到了里面暖黄色的灯光。
兄妹二人原本在对今晚的伙食和住宿发愁,但令他们惊讶的是,过去这么久的时间,摩拉依旧是整片大陆的流通货币,甚至连款式都没有变过。于是在空讶然的目光中,荧取出了她紧紧密封的保险盒,在一阵复杂的开启流程后,取出了一把仍旧如新的摩拉。
“你怎么……这么多年来,你居然连摩拉都……”
“别问,你明白的,就算疑惑也别问。”
荧把空了的保险盒随意关上,歪了歪头,将食指抵在唇边,语气中是一丝难以捕捉的怅然。
在猎鹿人买了蜜酱胡萝卜煎肉和甜甜花酿鸡各一份,打包好后他们前往歌德酒店。让荧有些感慨的是,纵然度过了数百年光阴,蒙德城的整体布局依旧能和记忆中的模样大致对应,那些她熟悉的店面甚至依旧在原先的位置,只不过经历了无数次的重建和修缮,早已不是记忆中最初始的它们。
歌德酒店在蒙德广场旁边,从猎鹿人到歌德酒店需要走过迂回的台阶。夜色已深,外面偶尔有零星的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荧一路上看着那些或崭新或老旧的楼宇,是熟悉的蒙德风格却又完全陌生的模样,亮起的窗户错落嵌在每一面墙上。
歌德酒店要比荧印象中气派得多,如果按照他们前不久刚离开的世界来算,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五星级水平。荧用剩下的摩拉订下一个复式套间,又多要了一把钥匙递给了空。
荧的房间,从窗户向外看去正对神像。她走到窗前,蔚朗的夜空月明星稀,月光洒在神像上,她从神像看到了最初的模样。真的好奇迹,她想着,数百年的城市更迭变迁,唯有这神像和教堂像是逃离了磨损的宿命,和她脑海里的一切完全重合。
她拿起房间吧台上的一瓶苹果酿,打开一丝门缝,看到空的房间已经关了灯,她蹑手蹑脚推开门溜了出去。
此刻月照高悬,已近凌晨时分。正是蒙德春天的季节,夜里轻柔的风夹杂些许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将临时带出来的围巾抖开,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
沿着久违的路线,荧爬上了神像,再一次坐在了神像手心。她有些感叹,明明已经间隔这么久,这些技能本应生疏了才对,可刚刚爬上来时又是那么的熟练。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拧开了手中苹果酿的瓶盖。
风拂过荧的发梢,带起一阵浅淡的花香。她凝神向周围看去,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整个广场被花叶相错的装饰装点,正中间还铺着天青色的地毯。印象中她只在蒙德第一次到风花节见过广场的这般模样,她有些怔忪,居然刚好赶上这一年的风花节了吗?
她喝了一口手中的苹果酿,又把胸前的吊坠拿了出来,握在手心轻轻摩挲。她想起第一次爬上这里时无数次的失误,以及终于坐下来时耳畔突然传来温迪的声音——“恭喜你,成为了风神的宠儿”;想起斯坦利那次经历最后,温迪坐在这里落寞的神情;想起第一次风花节时她被选为节日的代表,在底下的花坛为风神献上了塞西莉亚;也想起了最后离开提瓦特的前一晚,也是在这里,温迪为她戴上了这枚吊坠项链。
“温迪,我好想你,你究竟在哪里呀,我都回提瓦特了,你都不知道过来找我,甚至都没能感知到我。”
“温迪,我生气了,你爽约。明明说好了,如果我回来你一定会等我的。”
荧后知后觉那瓶苹果酿带了酒精成分,现在的她已是微醺。四下无人,她开始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口中嘟嘟囔囔的全是这冗长的岁月里积攒的思念,和今天直到现在都没能见到温迪的失落和怨忿。
醉意朦胧中,想要永远留在提瓦特的冲动袭上荧的心头,她不禁又开始设想起未来,那个和温迪永远朝夕相处的未来。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提瓦特的话……
荧想,她应该还会继续她的老本行,做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哪怕如今的提瓦特熟识她的人寥寥无几也没什么关系,正好她可以将一切重新来过。况且,这一次的她不再背负沉重的使命,或许可以更低调、更勇敢,真正为体验而前行。
对于如今的温迪来说,卸下尘世七执政一职的他,一定已经找寻到属于自己的自由了吧?随性洒脱如他,这一次或许能够再自我一些,再任性一些,在这安稳的国度中,彻底将蒙德交给人们去打理。于是他们一同去旅行,荧一如既往成为冒险者,而温迪也将是他本色的吟游诗人模样,成为她前行中的记叙者。
毕竟温迪之前就说过,“有荧在,旅途才是完整的,记叙者果然要和冒险者在一起才行嘛。”
那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恰是隐晦的感情发酵到微醺。印象中,那是自从荧遇见温迪以来他的第一个生日,当时还是她从图书馆里偶然找出了一本古旧的典籍,随意翻看时知道了风神的生辰。于是她和派蒙一同瞒着温迪制造了一场惊喜,在那一天晚上,以急需帮助之由把温迪“骗”进了尘歌壶。
荧清楚记得,那天月照初升时刻,她在摘星崖上找到了对月独酌的温迪,和派蒙交换了个眼神后,她们走上前去。听到脚步声的温迪回头便看到了面带焦急之色的二人,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突发的状况有多么棘手,最后恳求温迪能帮助她们一起解决。
澄澈如水的月色映在荧的眼中,她想起了那天温迪看见她们时如同碧波一般的眸光。她突然想深究,那天她们突兀出现在温迪面前,他以怎样的心情接受了雅兴被打断的事实,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生日这天答应帮她们处理难题。
或许对温迪而言,荧出现在他生日这天就已经是足够欣喜的事情,哪怕对方不知道他的生日只是找他帮忙,这样的陪伴也让他甘之如饴。
所幸荧并没有辜负温迪的这份喜悦,当时她把精心准备的洞天关牒递给温迪,接着她又从背包里唤出了尘歌壶,迟疑片刻后,她牵起温迪的手腕,将他的手心轻触壶身。紧接着荧念出一串特定的暗语,一阵刺眼的白光猛然亮起又慢慢退去,温迪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童话仙境中才会出现的庭院,花香蝶舞,曲径幽深,喷泉、花坛和拱门错落有致,尽管已是六月的盛夏,可他视线所及之处,满是夺目春色。
温迪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声,荧和派蒙早已招呼他朝一个方向跑去,于是温迪只好跟上。穿过精巧设计的观赏性迷宫,花园中央是一个静置的水坛。温迪早在刚到这方洞天的那一刻就已明了一切,此时他侧目看着荧,语气中的喜悦和期待也感染了她和派蒙。
“诶嘿,看来你已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呀。那就让我小小猜测一下,或许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和我相关的?”
荧在温迪炽烈的目光下有些羞涩,她转过头避开和他的对视,只是笑着和派蒙做了一个手势,看派蒙会意,飞往某个方向。
她垂首,在心中默默倒数了五秒。
倾刻间,烟花升空又迸裂的鸣响伴着喷泉水流的飞溅声一同响起,她立刻蹲下身轻轻敲了三下地板。暗门弹开,机关徐徐升起,上面是一个精致的蛋糕,散发着苹果的香甜气息。派蒙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回到了荧身边,一同向温迪送上了准备多时的生日祝福。温迪那日的神情她一直记得,似乎用喜悦、感动亦或是更多词语都不能全部概括,该怎样形容呢?荧想,大概是泪光包裹着炽热,碧色的天空融化在烈阳里,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脸颊红扑扑的温迪。
鬼灵精怪的派蒙开始嚷嚷着让温迪许愿,温迪一脸无可奈何但还是顺了她的意。看着眼前乖巧闭眼许愿的他,荧计上心头,任性地缠着温迪,让他说出所许的愿望。
温迪眼中盛满了笑意,他清了清嗓子,话语间充盈着似有若无的宠溺:“我的愿望?嗯……以前,我想着要游历整个世界。现在也一样,不过嘛,加上了一份限定条件,那就是跟你一起。有你在,才是完整的。记叙者果然要和冒险者在一起才行嘛。”
“限定条件,跟你一起。”“有你在,才是完整的。”那时的荧被这一番话定在了原地,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样直白的话语也让她有些站不住脚。她清楚察觉到,一夜之间她和温迪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而有些什么东西正在变得更脆弱、更稀薄。那种想扑上去抱住温迪的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如今的她甚至还能将自己代入那时的心境里,感受到那样鲜活的悸动。
喷泉、花园和烟火构成的完美到不真的背景,和两情相悦却又踟蹰试探的二人,是那晚世界的全部。尽管后来他们在表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相处模式,但那一夜经历的所有却定格成一张永不褪色的画片,珍藏在荧的回忆相簿里。
一如当下早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荧,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或哭或笑,一不小心从神像手心滑落。她条件反射唤出了风之翼,却忘记了她自己本身就具备一双金属光泽的翅膀,拥有着跨越星海的能力。
06
意识朦胧的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她只知道,她好想把之后的那一切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然后支撑她走过往后无数个日夜。
醉意退去,身体变得轻盈。脚下出现柔软又真实的触感,一束光打在荧的身上,就连拂过发梢的风也是暖洋洋的。她试着睁眼,赤金的夕阳让她猝不及防晃了神。她抬手挡住些许阳光,于是无限延伸的原野,就这样映入了她金色的瞳眸,闯入了她毫无预备的心。
在地平线短暂停留的夕阳散射出明艳的光芒,将漫天的云朵晕染出瑰色的渐变。冷色调的天空成了写意彩绘的绝佳背景,只需肆意挥笔涂抹,倾刻间便写就了一幅相得益彰的绝美画卷。
夕阳鎏金的余晖斜洒在原野,仿若遍地星星点点的闪粉渐次铺就。一阵轻柔的暖风从荧的身后奔赴而来,牵动了原野上广袤无边的低草,带起了零星错落的灌木。伴着窸窣的轻声低语,它们朝同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就仿佛在虔诚呼应风的感召。
暖风仍未停歇,它轻轻掠过荧鬓边散落的奶金短发,扬起了她微卷的裙角,一下又一下拂过她小腿外侧的肌肤。她缓缓伸出手去,于是风便缠绕着她的指尖又轻巧跑开。她好留恋当下的这一刻,留恋这轻柔的,怜惜的,缠绵缱绻的,几乎让她落泪的触感。
许久许久,荧只是静立在那里。当下的一切太过安静也太过完美,这让她有些惶惑,她总是觉得,自己突兀的动作会打破这过分不真的、美好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荧突然捕捉到了细腻暖风里夹杂的隐约歌声。她有些错愕,因为这歌声哪怕只是若有若无,也同她心底烙印下的那些声音片段,完全一一重合。
如果是他的话,荧绝不会认错。
手心溢出薄汗,她感觉脚下有千斤重,可脑海里却凭空响起了一个声音,不停叫嚣着让她回头。
鼓起勇气转过身去,荧看到了在身后数百米远开外,一棵繁茂的大树静静伫立在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
树的轮廓过于熟悉,荧一眼认了出来,它完全是风起地承载他们太多回忆的那棵。而这似有若无的歌声也是从树下传出,被细腻的风带到了她身旁。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迈开了步伐,朝着那棵树的方向狂奔。身侧的景物飞速后退,风中的歌声越发清晰,她终于听清了旋律中的歌词——
“皎洁的月光,
轻轻地洒在,
静静的湖面上。
树叶沙沙地响,
鸟儿都睡着了。
有一个男孩,
站在月光下,
开始轻轻地唱。
唱到花儿都开了,
唱到希望满山冈。”
是了,是温迪的声音,比回忆里少了些许俏皮轻盈,又多了几分空灵温柔。
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了树叶间细碎洒落的阳光,看到微风中交错摇曳的枝杈,也看到了,树下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继续朝向他狂奔而去,风中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翻涌而上的泪意模糊了荧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被蒙上了一层磨砂的滤镜,听觉却仿佛被凭空放大,将歌声中的字句敏锐捕捉。
“曾经以为你离我那么遥远,
跨过万水和千山,
我要把我所有对你的思念,
化成最美的心愿。”
荧放慢了脚步。温迪面朝天边的夕阳,他不曾回头,但荧仍听见那舒缓的歌,字里行间满溢绵长的思念。此时的温迪在数十米开外的树下,他是那么的近,近到荧可以看到披风的轻轻摆动,可他又是那么的远,夕阳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遥远的天边。
荧一步一步走向树下,心怦怦跳,随着她的脚步,在途径的空气中留下起舞的痕迹。
是苹果的甜美,是塞西莉亚的清香,是二者融合的、独属于温迪的气息。荧终于不再前行,她停在那里,而此刻,他同她仅有一步之遥。
温迪像是没察觉到身后的荧,他仍背对着她。可又像是完全在等她,那继续在唱的歌,是温柔,是喜悦,是坦然直白的期待,直到这些情绪呀,传达到了他心爱之人的心间,转化成了荧晶莹闪烁的泪光。
“如今这一切就如梦一般,
来到我们的身边,
就像这美丽的歌声,
永远都不会走远。”
荧停在温迪身后,深深的目光胶着在他的背影。她就这样一直静静站着,听温迪继续用旋律将思念吟唱,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弥散在广阔的原野。
耳畔只剩细微的风声,她望向远处,夕阳早已没入地平线大半。最后一缕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时,她听见了眼前之人的一声轻叹。
温迪稍稍侧头,初升的月色铺满了他精致的侧脸,荧看见他唇角微扬的笑,看见他放慢动作的转身。
这一天她盼了太久太久,也曾在无数个日夜幻想他们重逢的场景。可直到此时此刻温迪就站在她面前,就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笑着等她,她却只是下意识用手掩唇,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她甚至忘了眨眼,泪水不断涌出,视线明灭间,只剩那人带笑的脸。
“荧,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浓稠的思念好似炽热的岩浆,翻涌在温迪翠色的眼眸深处。他望着不远处的白裙少女,数百年的时光几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荧依旧是他记忆里昔日的样子。
可留在温迪心中的荧,永远是笑着的,坚强的,像小鹿一般灵动的。他蹙起眉头,感受着来自荧越来越强烈的情绪,同他心底绵长的思念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又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变成密密麻麻的痛。
温迪上前一步,伸手拂去荧眼眶中强忍着的泪水,滑过她不知何时垂落鬓边的发丝,而后搭在了她掩在唇上的手。
他轻轻将它从荧的脸上移开,接着他抬起双手,捧住荧的脸颊,动作轻柔至极,迫使她同自己对视。一滴眼泪落到了温迪手上,他垂眸轻叹,再抬眼时,那一潭天青里只剩无尽的怜惜和无边的思念。
“别哭啦,我在,别怕。”
荧被久违的气息环绕,视线里只剩近在咫尺的忆中人。患得患失的惘然袭上心间,可那脸颊上持续传来的掌心的触感不会出错,她突然意识到,如今温迪就真真实实站在她面前。
她怔怔笑了,任由温迪拉起她的手,一同坐在了大树下。温迪抱着荧,他们相互依偎着,月光如水,透过枝叶投下剪影,恰是静谧的夜,树叶和低草成了微风的乐器,弹奏出一曲永恒的背景音。他们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角,分享着彼此冗长岁月中独行的轨迹,也在对方闪烁星光的眼眸中,看到了炽烈的无言爱意。
后来的后来,氛围逐渐变得安静。最后他们不再说话,荧靠在温迪的肩膀,喃喃着将此刻变成永恒的心愿。温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可他并没有回应这些低语,只是轻声喟叹,微不可闻。
(2)
07
“……不用怕,放心啦,我回来了。”
一阵晕眩过后,荧听见了温迪的声音,于是她睁开了眼,看到了温迪轻声安慰着安慰特瓦林,看到了他被惊吓后眼中满含的杀意,也看到了突兀打断他们的、目光清澈懵懂的自己和派蒙。
一切仿佛昨日重现,可荧却听到了温迪的心声——沉睡多年的他对特瓦林的愧疚,和她出现时警惕表象下的慌乱无措。
她听见了沧桑的女声在岁月之河回荡:“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场景转换,她看到在特瓦林失控时,用风引导她熟练风之翼攻击特瓦林毒血的温迪,看到自己同西风骑士团一一会面时躲在门旁窗边的温迪,也看到了那天最后借用风元素力,故意引导她们前往蒙德广场赴约的温迪。
荧眼见彼时心怀疑虑的自己呀,就这样一步步走向神像脚边拨弄琴弦的他。而他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心底盼着她靠近,用吟诵将旧日的史册翻篇。他笑着望向荧,说出了回忆里的那句“你好,一面之缘的异乡人”。不过这一次,荧看见他在心底伸出了手,将她这一次旅途的开端紧紧握住,又把自己的命运连同她的一起,牢牢缠绕。
在岁月长河里无尽漂泊,荧又一次走过了那段旅途。
荧看见了恳求她一起拯救特瓦林时的温迪,印象里他们刚认识了不久,她心里还对他尚存戒备。她只记得那时的温迪还是随性洒脱的模样,可直到此刻她才留意到之前错过的细节——在她答应温迪请求时,对方雀跃舒展的眉眼;酒馆演奏那次,温迪有意暴露真实身份时一直落在她身上的余光;以及那天在教堂门口碰面后,她那句“你的眼睛好像我故乡的天空”,温迪故作轻松般的“这招对吟游诗人无效”,背后却是那加速的心跳,和被克制住的、上前牵起她的手的冲动。
从前荧一直以为自由是温迪生命中最重要的构成,世间万千没有任何能成为困住他的枷锁。可现在荧才明白,原来早在所有故事的开头,她就成了他的自由。
荧看着风起地树下目送她前往璃月的温迪,卸下不干正事的伪装后的他温柔又落寞。她听见了对那时的她往后旅程的祝福,那是温迪心底默念的期许。
她好想拥抱眼前的人,可她伸出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连带着整个身型虚无又轻飘地穿过他,跌落在树边的溪流里,又被无形的力量催促着前进。
眼前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变化,掌管记忆碎片的时间温柔地让荧暂留,又在她试图停驻那一刻残忍地将她推向前方。她看到了温迪的另一面,那是曾经的自己从未见过的他。风花节前夕下足功夫准备惊喜的温迪,写好数首情诗却只敢以开班之由邀她讨论的温迪,当她为风神献上塞西莉亚时深情注视着她的温迪,旧城邦废墟之上为她吟诗,说出“深爱之花”时心脏怦怦跳的温迪,第一次被邀请进壶里过生日时泪光盈盈的温迪,两次前往金苹果群岛时望眼欲穿却最终只祝她玩得开心的温迪。
后来的后来,尚且背负着使命的荧旅途越来越远,二人重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看见留在蒙德的温迪常常向风问询她的旅途,厚厚的手札写满对她的思念。而每每有了邀她回来的理由,却又在信纸上涂涂改改,最后才将修辞含蓄的语言塞入信封寄往她身边。
从璃月,到须弥,到枫丹,再到纳塔和至冬,直到后来,荧早已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曾经的她一直以为温迪永远自由至上,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住脚步,只有她自己的感情太过丰满,而这样的思念注定无果。于是她总是在所有人包括派蒙面前佯装洒脱,只为了掩住这一份悲观且无望的感情。可直到现在她在明白,原来在她将这份爱意化作精神寄托支撑她前行的时候,温迪也在同样思念着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旁的场景还在继续变换,泪眼婆娑中,荧看到了在天空岛一战中替她挡下致命一击的温迪,看到了那血迹斑斑的白羽,和他捧起自己脸庞时温柔又释然的目光。她忍不住冲上去想要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却又一次穿了过去,闯入了记忆的下一个片段。
在清晨的摘星崖,她看到温迪精心挑选着塞西莉亚;在坎瑞亚遗址的边境,她看到温迪细心截断一朵因提瓦特的花茎;在炼金实验室,她看到了拿着两枚白色花朵的温迪正和阿贝多讨论着什么。她听不见交谈的内容,只是看着眼前的他们将花朵放入容器,看着花朵慢慢缩小,被温迪注入他的元素力,看着宛若包裹了一层琥珀的它们最后从容器中被取出,冷却后穿上了天青色的丝线。
荧再一次看见为她戴上吊坠的温迪,听见他们兄妹二人离开提瓦特时,他弹奏的完整一曲和心中压抑的呜咽叹息。而后她看见温迪陷入了沉睡,时间开始加速,她在岁月的河里横跨两百多年。时光流转,他再一次苏醒,眉眼间的惫态却未曾褪去。她看见他再一次拿出那本手札,似是赶时间一般匆匆落笔,可她却听不见此刻温迪的心声,就连他笔下的字迹也敷上了一层朦胧。直到她看见他收笔,郑重合上手中陈旧但仍显精致的本子,抬起头时刚巧和她对视。温迪就那么站了起来,他张开了手臂,轻笑着在她面前等待她的赴约。
荧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次,她冲破了透明的屏障,终于毫无顾忌的,坦然撞进了温迪的怀抱。
“我爱你,温迪,我好想你,真的,我不知道你从那么早就也对我产生了同样的感情,”荧的泪水喷涌而出,像是要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感情全部释放,她显得是那么的语无伦次:“……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在提瓦特的时候没能及时告诉你,离开后更是让你守着一个无限期的约定一直孤独。”
“温迪……呜……这次我不走了……我决定了,永远留在提瓦特……再来一次全世界的旅行,就我们两个,好不好……”荧不住地抽噎着,她缩在温迪的怀里,手中握紧了温迪的衣服布料,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错综复杂的褶皱与泪痕。
温迪笑着,他不语,只是温柔而有力地加深了这个怀抱,右手轻拍荧的后背,是深情的爱抚,也是无言的安慰。
最后,他将下巴贴在荧的肩头,附在她的耳边,轻柔的声音温润的热气传入她的耳朵:“我好想你,荧,好想好想。你能想起我,甚至能回提瓦特找我,我很开心。”他加重了胳膊的力道,像是要把荧整个人都揉进怀中,和他融为一体。悲伤逐渐蔓延到他的整个眼眸,可语气依旧是极致的深情与温柔:“可是,你并非提瓦特之人,你是属于星海的孩子,注定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继续你的旅程吧,荧,我会化作你途径的每一个世界的流风,陪伴你身边。”
温迪的声音越来越轻,环绕荧身侧那个怀抱的力量也在慢慢流失。荧慌乱地想要把怀中之人扣紧,可直到最后,她的怀中只剩一片虚无。
她哀恸地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她看见了杜林的毒爪即将刺穿特瓦林的喉咙,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那个阳光英气的、还是坎瑞亚公主的自己突然出现,施展技能击退了杜林的致命一击。她看见一个拥有雪白双翼的少年赶来向她道谢,而她只是潇洒挥手便转瞬消失了身影。
至此,荧在提瓦特最后一块记忆补全。岁月长河的尽头,荧回到了他们初见的场景,这也是温迪对荧心动的伊始。
眼前的画面轰然崩塌,视野里被茫茫无边的莹白取代。荧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正向她走来,直到离她数米远时停下了步伐。她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那是草之国旧日的神明,如今已长成了记忆里大慈树王的模样。
荧突然意识到,这是纳西妲赐予她的一场梦境,于是眼泪再一次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胸口处的吊坠沾染了她的泪水,持续泛着柔和的天青色光芒。她闭上双眼,却仍是止不住的抽噎着:“谢谢您,赐予了我这么美好的一场梦境。可温迪他把自由看得那么重,是不会这样回应我的。”
眼前的温婉女子低垂着眼眸,无悲无喜:“荧,天空岛一战透支了巴巴托斯的太多神力,早在500年前就已到了弥留之际。他把自己所剩的最后一缕魂魄存入这场梦境,嘱托我当你回来时将这一切转交给你。”纳西妲右手搭在胸前,她稍稍欠身,眉眼间浮动着一丝悲戚:“后来梦境里你所见的一切经历,都来自世界树的记录,包括巴巴托斯大人的所思,所想。他的最后一缕灵魂残片进入了那枚吊坠,他爱你,胜过爱自由。”
“你就是他的自由本身。”
08
纳西妲的最后一句话飘散在荧的耳边,清晨的一漏阳光打在她的脸颊,她就在这样的暖意中恍然转醒。脸上是紧绷的触感,那是早已数不清风干了多少层的泪痕。她转过头去,惊讶于枕畔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枚罐装知识和虚空终端。
荧拿起它们,将数据线与那枚罐装知识连接,又把虚空终端戴在了右耳,于是梦里的声音伴着文字,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荧,当你听到这些话时,想必一定是已经回到提瓦特了吧?哎呀,我好期待这么一天噢,可我同时又真的很遗憾,因为我必定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你回来可否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总之不管怎样,为了避免你回来之后找不到我急得发慌,还是向布耶尔借须弥的技术一用,为你留下这一段话吧,诶嘿~荧,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如果你回来,就去风起地的大树下,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不过需要你仔细寻找一番了。好啦,话不多说,让我想想最后一句该说点什么呢……那就简单点好了。荧,我爱你,不论什么时候,我一直在你身边。”
温迪的话音早已停了许久,终端里只剩下了苍白枯燥的“滴滴”声。荧突然摘下耳机,冲出了屋门。外面天已大亮,空中的飞花和蒲公英昭示着浪漫的节日正在进行,街上行人的脸上全都洋溢着松弛又幸福的笑容。人们诧异于金发白裙的少女从他们身侧飞奔而过冲向城外,但也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常态。
荧一路奔向风起地的大树下,看着一如记忆里的坡地和溪流呆呆地摔坐在地,神色凄然。须臾,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晃晃地起身,循着记忆打开了元素视野,跌跌撞撞地在树下的每一寸土地搜寻着,最后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风元素力。荧着蹲下身,不顾满手泥泞的,她开始徒手向下挖去,一捧又一捧的泥土堆到了身侧,直到那坑挖了将近一米深,她突然感受到了冰凉的、坚硬的触感。她用颤抖着的双手小心将它取出,那是一个密封完好的金属盒子,锁孔处恰是那枚并蒂花吊坠的轮廓。
她慌张抓起衣襟下的吊坠扣在了锁孔处,清脆的弹簧声像是自辽远的过去传来,盒子中的一切就这样呈现在了荧的眼前。
一个牛皮封面的札记本,和旁边的一个天青色的风元素图样玻璃珠。
荧伸手轻轻触碰那枚玻璃珠,光泽依旧如初。荧把它拿了出来,底下的羽毛缀饰在接触空气的那一刻,便散落成了粉末随风远去。她一遍遍摩挲着它,背面因摩擦而光滑的金属光泽无声诉说着它曾陪伴过主人长久的时光。许久后她将玻璃珠小心放回原处,又慢慢捧起那本手札,一页又一页地逐字翻看,惊觉这每一个文字都和梦境里的途经一一对应。时隔数百年,她终是凭借这些文字和旧日的温迪正式交换了心意。她终于读到了最后一页,恰是梦中怎么也看不到的那一段,而内容正是那枚罐装知识里的话语。随着她翻页的动作,老旧的纸张一点点变得松散、脆弱,直到她合上封皮的那一刻,一整个日记本突然化作齑粉从荧的指缝之间漏散而去,融进了时间的江河湖海。
她失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爬满整个脸颊。
很久很久,荧一直保持着手捧日记本的姿势,呆滞而麻木的,任凭太阳升至中天,也不曾感受到阳光投在身上的暖意。后来她闭上了眼睛,用尽全力倾听环绕周身的一切——是雀鸟啁啾,是溪流潺潺,是洋溢着活力的美好春天。终于,她捕捉到了微风中细弱的呢喃,抚在玻璃珠上的手微微一顿,甚至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到,唇角正缓慢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荧轻吻手中的翠色玻璃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又将手中的它小心放回盒子,动作细致得如同对待最无价的珍宝。而后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中取出那只在上一个世界的旅途中寻得的回声海螺,同样小心地放在了玻璃珠的旁边。而后荧慢慢合上了铁盒的盖子,再一次拿起并蒂花吊坠扣在了锁孔处。最后她把铁盒放回了原位,捧起之前堆在旁边的泥土,将自己无尽的思念和温迪存在过的证明,再一次封存在风起地的大树下。
荧抬手揩去眼角的泪光,她走上前去,最后张开双臂环抱了那棵承载太多回忆和心事的大树。
做完这些,她缓缓转身,望向蒙德城所在的方向,那里正在进行着纪念风神的节日。而此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风起地的远处,荧笑着挥手,迈开了朝向哥哥的脚步。
09
漫步在蒙德城的大街小巷,空中飘荡着轻盈的蒲公英,街道上到处点缀着花朵元素,如今的风花节氛围一如往日。荧依旧听见人们说出那句“愿风神护佑你”的祝福,语气中极尽虔诚。
沿着古旧的城基拾阶而上,在广场他们看到了手执弦琴的吟游诗人,些许听众围绕他身边,安静又不失烟火气息。一阵风将那琴声带到荧的耳畔,她仰望广场中央神像的面容,眼眶有些微红。
踏入教堂时,荧只觉得一切恍若隔世。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反射出七色的光,穿着新式修女服的修女们在安静祷告,她隐约听到祷词里的“风神护佑”,喃喃细语声消散在在安静又空旷的教堂,荧仿佛完全回到了旧日的光景,好像一回头,就能看见羞涩但又鬼灵精怪的温迪,抱着破损的天空之琴还给芭芭拉的画面。
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
温迪,你看,这么多年来,蒙德始终记得你,你永远是这座城邦的信仰所在。
这就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荧的手指划过教堂的长椅,轻轻带起空气中的浮尘,它们在阳光里起舞。她再一次沉浸在了回忆的世界里,空安静陪着她。
后来他们去了摘星崖,摘下一捧迎风生长的纯白花朵。在返回蒙德城的途中,他们再一次来到了风起地的树下。荧取出怀中的一朵塞西莉亚,连带着花茎一起插进了掩埋回忆的地方,动作极尽轻柔。
蒙德广场不知何时已搭好了一个精致的花坛,荧明白这是为风神献上风之花的环节,而现在时间尚早,广场上的人并不算多。她把怀中的塞西莉亚尽数放入花坛,又从中细细挑出一朵,爬上神像的手心,将它摆在了正中间。
在天使馈赠,荧点了一杯蒲公英酒,轻抿一口,熟悉的味道蔓延在唇齿间。醉意微醺时,荧侧头,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空。她轻声叹息,释怀中带着一丝怅惘,她开口:“哥哥,我想,我们可以启程,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可是,你还没有……”
“不,不用了。我想我已经见过他无数次,而且这一次,他对我说,他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空心底仍有许多疑问,但当他抬眼,却看到妹妹眼眶明显的红晕和眼中闪烁的泪花。可她却是笑着的,手中轻抚的吊坠泛起柔和而明亮的天青色光芒,就好像因深爱而注入了灵魂,散发着恒久的生命力。
空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直到最后,一个猜测逐渐立体,逻辑随之流畅。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一如往常般揉了揉荧的头,“没关系,我明白的,相信他也希望看到你如今的这个样子。”
荧抬眼,和空对视。她从哥哥眼中看到了理解和信任的光彩,于是她重重点了点头,将杯中的蒲公英酒一饮而尽。
走出蒙德城门的时候,一位无名的吟游诗人正演奏着一首自编的曲,歌声里是对爱的渴望和茫然:“后来我忘了到底是因为爱他而爱他,还是为了让自己不变成俗人而保持爱他的习惯。”
荧听见了它,此时她心底的声音刚好成了歌词的回应:“死亡不是结束,相爱也没有时限。爱让我成为我,而爱他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生命中最核心的构成部分。”
后来啊,听闻风花节向风神献花的那夜,两束星光划过夜空,而花坛里凭空多出了一大捧塞西莉亚。
人们都说,那是失踪多年的风神本人亲临今年的风花节。可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只有早已远度星海的兄妹二人知道了。
Fin.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歌唱:“我在地球的光中,在人类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Some day I shall sing to thee in the sunrise of some other world, I have seen thee before in the light of the earth, in the love of man.”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歌唱:“我在地球的光中,在人类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Some day I shall sing to thee in the sunrise of some other world, I have seen thee before in the light of the earth, in the love of 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