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于/谢李】夜奔
*给流光老师@浮世流光 老师拜个晚年!给 @倪三娘正在复健 老师拜个早年!两位老师生日快乐!
*24k纯糖
何方易的信来得比料想的快。
左护法没喝醉酒的时候很能操心,脾气又急,自从卡卢比来了华山,每隔十几日便能收到一封来自明教的信,没头没尾地问“进展如何”,卡卢比便老老实实地回禀“进展顺利”,数月来皆是如此,直到卡卢比收到了一封来自沈酱侠的“如果她要和你私奔别犹豫直接跑教主那边有兄弟们”的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的并不是他传教的进度。
卡卢比一丝不苟地将“进展顺利”改作“进展全无”一键寄出,不出半日便收到了何方易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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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流光老师@浮世流光 老师拜个晚年!给 @倪三娘正在复健 老师拜个早年!两位老师生日快乐!
*24k纯糖
何方易的信来得比料想的快。
左护法没喝醉酒的时候很能操心,脾气又急,自从卡卢比来了华山,每隔十几日便能收到一封来自明教的信,没头没尾地问“进展如何”,卡卢比便老老实实地回禀“进展顺利”,数月来皆是如此,直到卡卢比收到了一封来自沈酱侠的“如果她要和你私奔别犹豫直接跑教主那边有兄弟们”的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的并不是他传教的进度。
卡卢比一丝不苟地将“进展顺利”改作“进展全无”一键寄出,不出半日便收到了何方易的回信。
他淡定地撕开信封,纸上画着硕大的猪头冰淇淋,陆烟儿的字迹写着“我就说”,再往下看,何方易洋洋洒洒写了满纸的字,怒斥卡卢比误判形势谎报军情,还声称教中弟兄们都已经在为他置办聘礼了,勒令卡卢比马上在沈酱侠的辅导下做出点成绩来,否则就要对他如何如何,后面写的全是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话。对比左护法,圣女的情绪就显得正常多了。陆烟儿虽然年轻,却比何方易多了些可贵的生活经验,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出成绩来的,只是叮嘱他在中原务必小心行事,还要他抽空跑一趟长歌门找那个人,问问他知不知道教主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如果可能的话,将他请到明教一叙。
这个“请”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卡卢比心想。
教主自己为何没有把他“请”回明教,卡卢比亦觉费解,可没弄清楚圣女是什么意思之前,倒也不急于行动。他一想起沈酱侠的“辅导”便觉得头疼,更坚定了他与于睿之事暂时不向教中细细通报的想法。
“全无进展”的说法,实际上是不太准确的。
来到纯阳的头两个月,除了他自己隐身偷看的情形外,卡卢比连于睿的面也没见到过。他不是傻子,能感觉出对方是在躲着自己,好在他不是头回被拒绝,反而觉得能在地理位置上靠近于睿一些也是很好的,要是谢云流别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地上落他那生太极就更好了。
事情的转折出第三个月。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早上,于睿刚打开门便觉眼前一花,一只长毛绿眼睛的波斯猫用与身材极不相符的速度窜进屋里,于睿刚想到“好胖的猫”,那胖猫便径直跳到她床上,在被褥上留下几个湿湿的脚印。
很快于睿就意识到,这只猫并不是胖。
因为它转了两圈,嘴巴张开微微喘气,然后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生小猫。
于睿:“……”
卡卢比又过了一刻钟才找来。
他停在门外一个他感觉不会冒犯到于睿的距离,迟疑道:“于睿,你有没有瞧见……”
于睿面无表情地说:“我瞧见了。”
她的语气让卡卢比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此时也顾不得再去想于睿不愿见他的事了,马上冲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卡卢比小脸一白,又小脸一黑。
床榻上一片狼藉,猫妈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刻钟内连生了六只小猫,湿漉漉的猫崽窝在一起,只有个头最大的三个抢到了奶喝,剩下的都张着嘴滋儿哇乱叫。于睿蹲在地上,手里仿佛捧着什么东西,拂尘随意地搁在地上。
“抱……抱歉,”卡卢比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想到……”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于睿控制不住音量了,“这只没气了!你快过来看看啊!!”
卡卢比神色一凛,一个闪身进了屋里。
所幸他来得够快,护理经验又很丰富,小猫得到了及时的抢救。于睿没有追究猫咪们对她造成的损失,还很大方的把自己的床让了出来,和卡卢比一起没日没夜的照顾小猫。等到小家伙们略略长大了一些,卡卢比才提出将他们转移回自己的居所。
“你要不要留下一只?”卡卢比问,“……喜欢吗?”
于睿侧坐在床边,一只猫崽颤颤巍巍地爬到她膝头,被她笑着抓到一边,又马上爬了回来,如是往复——正是他们二人一同抢救的那一只。这么玩了一会,于睿才将它抱到怀里,一边揉搓脑门一边道:“那我要这一只。”
“这只最丑,”于睿说,“一定没有人要的。”
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崽,扁扁的脸上有一大块形状抽象的黑色花纹,模样十分潦草。
于睿葱白的指尖在它面上花纹边不住摩挲,摸了一会,又笑了。她笑起来明艳俏皮,比平时还要美,卡卢比只是怔怔地看着。
“你不是喜欢它,”卡卢比轻轻地说,“你只是同情他。”
“这对他不公平。”卡卢比说,“猫不懂得这些……”
“……猫只知道喜欢你。”
于睿的手指微微一顿。
“选一只你喜欢的吧。”卡卢比坚持道。
于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跳动着火光。
“我就喜欢这一只。”她尖锐地说,“别的猫再好,我也不喜欢。”
夜中万籁俱寂,只有猫崽眯起眼睛,发出吵闹的呼噜声。
卡卢比蹲下身来,在它下巴上搔了搔:“好。”
“它是你的猫了。”
春去秋来,清虚子严选幸运小咪越长越胖,越长越丑,越长越调皮,很快成为了华山一霸。于睿在纯阳门中地位超然,就连大刺头祁进等闲也不敢得罪她,小猫咪猫仗人势更是无恶不作——然而俗话说得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恶霸之外有更大的恶霸,你教育不好的孩子,自然有社会替你教育,终于在这一天,它还是命中注定般地得罪了这个山头上最不能得罪的人。
午后,太极殿。
屋里茶杯水壶碎了一地,到处是黑白相间的猫毛,李忘生手持一顶被抓得破破烂烂的斗笠,面上表情喜怒难辨。
于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瞬间便从那斗笠笨拙的做工上猜到了些东西,于是暗示地问:“……是师兄……你的吗?”
李忘生平静道:“是你大师兄的。”
于睿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继续道:“是……大师兄……在哪买的吗?”
李忘生:“是我给他做的。”
院门砰地一声开了,卡卢比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信,怀里便被塞进了一个不住挣扎的蓬松大毛团子。
“来不及解释了!”于睿焦急道,“快带他回波斯!!!”
“他没去过波斯。”卡卢比说,“ 我也没去过。”
“……不是有心的。”李忘生说,“我已经叫师妹好生管教……”
谢云流心里想着于睿和她的丑猫都死定了,嘴里答道:“嗯。”
这顶斗笠是李忘生在莫铭那捣鼓了两三个月,仔仔细细地编出来赠给谢云流的。虽说样子粗糙了些,可谢云流却宝贝的不得了,晴天雨天都不舍得戴,只有阴天的时候才拿出来使,进了屋就挂在离地很高的地方,用了好几个月还是簇新的。如今斗笠在地上磨得灰扑扑的,遍布爪印齿痕,大洞连着小洞,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口水味,叫谢云流越看越难受。
他低着头,手又在斗笠上摸了摸。
李忘生心早软了,连忙拿出自己刚打好的斗笠骨架递到谢云流鼻子底下:“我再重新给师兄做就是了……已经在做了。”
谢云流又嗯了一声,表情瞧不出什么,只把原先的斗笠收了起来。
李忘生仔细端详谢云流一会,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道:“上次做得不好……我给师兄做一顶更好更结实的,很快……”
谢云流脸上有了一丝笑影,展臂把李忘生扣在怀中,耳鬓厮磨,占够了便宜,这才放他去编那顶新斗笠。谢云流泡了壶茶放在床头,然后便垂头丧气地躺在李忘生膝上,眼睛用力一闭,浑身不自觉地散发出阴暗的气场。
李忘生:“……”
他只觉得师兄这样子说不出地可爱,忍不住摸了摸谢云流的脸,又将斗笠骨架在他头上比了比:“等做完了,我叫师妹绣个鹦鹉的花样子上去?”
谢云流冷声道:“不必。”
李忘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李忘生:“也是,戴在头上未免太花俏了些……”
谢云流:“你给我绣。”
李忘生:“……”
谢云流:“……”
李忘生没有想到师兄竟然是想要的,见谢云流面色突变,连忙改口道:“好,我给师兄绣……”
“……我叫师妹教我。”李忘生补充道。
“不必,”谢云流冷若冰霜地说,“戴在头上未免太花俏了。”
按理说,他的态度应该强硬一些,以表示自己完全不想要,但是一来他在李忘生腿上躺的很舒服不想起来,二来又担心拿乔太过李忘生真的不给他绣了,因此在故作姿态这方面保留了很大余力,就等李忘生赶紧递台阶给他。李忘生如今也能摸得准谢云流的脉了,明白谢云流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往往却是另一回事,可到了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紧急关头,又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圆。
谢云流悄悄地把眼皮睁开了一点。
李忘生脱口而出道:“不花俏的。”
“师兄……生得英俊,”他将心一横,“戴什么都好看。”
谢云流差点没压住嘴角。
他一时大发慈悲,决定于睿和她的丑猫都可以活下来,这边李忘生还在给他画饼:“绣一只靛青色鹦鹉,鹅黄肚腹的,旁边加上海浪图案……”
谢云流从未向师弟提起过,可此时他说的,正是谢云流最喜欢的鹦鹉配色。尽管知道以李忘生的手艺,最后的拿出来的成品多半是蓝背小鸡玩水图之类的东西,谢云流依旧觉得满足极了。
“好。”谢云流终于说。
“不准叫师妹上手。”谢云流补充道,“你给我做。”
李忘生笑着应了。
“天晚了,别费眼睛。”谢云流将那斗笠从李忘生手里抽了下来,放在一边,“明日再做。”
他嘴巴里说着体贴的话,手却不老实地从李忘生小腹摸到胸口,微微使力,叫他在榻上躺了下来,又躬身去咬他耳垂。
暮色四合,天上微微地飘着小雪,院门下伸进来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两下,又挤进来一颗画风潦草的波斯猫脑袋。
众所周知,犯罪分子总是在不经意间频频返回犯罪现场,于睿的猫也不能除外。它翘起蓬松的大尾巴,这里转转那里闻闻,靠近房门的时候,突然隐约间听到一声人类的呜咽。
“……疼?”谢云流低声问。
密密的亲吻声中,李忘生急促地喘息,半晌才颤声道:“有些……有些冰……”
猫:“……?”
它好奇地抖抖耳朵,刚要扒门,又听得屋内一声压抑的呻吟。
李忘生:“……呜!”
下一秒,一支带着体温的银簪穿破窗纸,在半空中拐了个弯,不偏不倚地钉在猫的爪前,紧紧地贴着皮毛,插在地砖里。
猫咪吓得一蹦三尺高,再不敢碰一下房门,环顾四周后一溜烟地跑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谢云流换了身衣服精神抖擞地出门,先是拿出纸来将窗户补了,再是和得泥来将地砖补了,他料想李忘生是再不会用那根簪挽发了,却还是拿衣襟仔细地擦了,贴身收在怀里。
做完这些,他将横刀负在腰后,一踩墙头翻出院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于睿背着手在屋子里焦虑地走来走去,卡卢比安慰道:“教主常说谢宗主很是心软,未必就会怪罪呢。”
其实陆危楼的原话是“谢云流只是嚷嚷得声音大实则心慈手软难成大事”,但是这样讲出来难免有当面诋毁她偶像的嫌疑。数月相处下来卡卢比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于睿对谢云流哪怕曾经是爱慕之情,如今恐怕也不再是了,甚至在提起谢云流的时候还会露出和提起紫虚真人时颇为相似的无语表情,但如今他与于睿关系微妙,小心点准没错。
“何况,”卡卢比淡淡地说,“一只猫我还是保护的了的。”
于睿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便都听见了夜色之中极为清晰的那一声异响。
那是收刀入鞘的声音。
此人来去无声,半点行迹未露,这一声反倒像是故意要他们听见的。于睿心念电转:“猫呢?”
卡卢比敏捷地起身,还没走到门口,猫就自己扒开门缝挤了进来。
两人都愣住了。
不知是谁将于睿的丑猫一刀剃成了一个大秃头,一对毛耳朵中间是光溜溜的脑门,皮肤皱皱巴巴地挤在一起,这猫本来就丑得很别致,新发型更是画龙点睛般平添一丝猥琐,叫人不忍多看。
于睿:“……”
卡卢比:“……”
于睿:“噗。”
猫本来就觉得脑门凉飕飕的,于睿一笑更崩不住了,三两下跳上盆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猫满脸天塌了一般的表情,楞楞地看着镜子,这边于睿好容易止住了笑:“还好大师兄没把我也剃成秃……”
她的表情逐渐凝固。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笑到一半她却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事谢云流真干得出来。
是没想做,还是没来得及做?
事涉谢云流,很难指望李忘生能秉公执法。要是把于睿也剃成秃子或可换得李忘生两句严厉但无用的责备,可要是大师兄把握好尺度,只是趁她入睡剃掉她两条眉毛,师兄多半也只会睁着眼睛说一些“过几天就长出来了”“师妹没有眉毛也很漂亮”之类的鬼话。于睿越想越觉得心惊,当机立断道:“我得走。”
卡卢比:“……”
于睿一个箭步出了门,卡卢比想拦却没有理由,毕竟他刚夸下海口便漏了怯,秃脑门小猫此刻正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地提醒他。
猫:“咪啊——”
卡卢比:“报不了。”
猫:“咪嗷嗷嗷——”
卡卢比:“因为打不过。”
猫:“呜哇哇哇哇哇——”
卡卢比:“这不是我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慈父多败咪,小猫咪怒火中烧,站起身在他衣服下摆上狠狠地抓了几个洞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过不了几个月,我就要回总坛去了。卡卢比心想,再见到她……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门又开了,于睿去而复返,还未开口先咬了咬唇。
“你……”她眼睛看着卡卢比身后的墙壁,僵硬道,“跟不跟我走?”
于睿目光流转,对上了卡卢比的眼睛。
那一刻卡卢比想到了很多事情。明教重回中原的野望,临行前教主对他的嘱托,教中弟兄们期盼的目光,他想要摇头,手指却在口袋里摸到了沈酱侠写给他的那封信。
“……我们去哪?”卡卢比问道。
于睿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便朝下山的路跑了起来。
“先走……再说……”
卡卢比闹了个大红脸,一声不吭地跟着于睿跑了。
众所周知,犯罪分子总是在不经意间频频返回犯罪现场。卡卢比居所外的松树后,慢慢走出了抱着手臂,表情若有所思的谢云流。
谢云流不知道现在的发展究竟是不是师弟所乐见的,因此在向师弟邀功请赏和宣称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且没有任何责任之间举棋不定。他返回太极殿时李忘生还在沉睡,谢云流小心地关上门,脱去外袍,掀开被子才发现师弟睡梦之中还抱着自己的枕头。
谢云流立刻便后悔了。捉弄于睿何时不能做,怎么也不该为了这个叫师弟睡着之后没有东西抱。他轻手轻脚地躺下,李忘生眼睛还闭着,身体却非常熟练地松了枕头,钻进谢云流的臂弯里。
“报完仇了?”李忘生沙哑道。
谢云流笑了笑。
枕上还带着李忘生的体温,谢云流惬意地躺着,心里越发藏不住事,交代道:“师妹和那小子私奔了。”
李忘生的眼睛立刻睁开了。
谢云流抚着李忘生的头发,如是这般将事情说了个清楚,心中暗自期待师弟会不会派他下山棒打鸳鸯,李忘生听了却只是笑了笑,懒懒地说:“随她去吧。”
李忘生如今已不再是掌门,什么师妹与劳务派遣员工私奔纯阳六子面不和心也不和之类的事,都交给掌门师弟操心就是了。
“师妹有分寸。”李忘生说,“师兄……只别向陆教主提起就是了。”
“免得累他受罚。”
“师兄……”李忘生揶揄道,“可解气了?”
谢云流只在他面上、唇上慢慢地亲。烛火明明灭灭,屋子里又暗又暖,李忘生快要睡着的时候,又瞧见谢云流将那只银簪放在床头。
“我的了。”谢云流没头没脑地说。
“嗯。”李忘生小声道,“都是师兄的。”
【众独】第73号魔界幻想曲(下)
上在这里:https://eaglenest.lofter.com/post/2f4044_2bdca0d04
……
“确实长得帅啊。”破天剑圣抽着烟,连连点头。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金独子也从美食协会回到了第一武林。他们齐心协力地修缮了破天剑门,并在这里暂住下来,为了接下来的魔王选拔战开始闭关修炼。虽然刘众赫成为了他的师兄,但张夏景对他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或者更准确地说,变得更糟糕了。
金独子已经原谅了他,他们又走到了一起——是的,虽然金独子没有公开谈论过这些,但一切都瞒不过张夏景的眼睛。就像在前几天,当时金独子正在院子里和比喻玩耍,他用双手珍爱地捧着比喻,亲昵地问:“谁是世界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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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长得帅啊。”破天剑圣抽着烟,连连点头。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金独子也从美食协会回到了第一武林。他们齐心协力地修缮了破天剑门,并在这里暂住下来,为了接下来的魔王选拔战开始闭关修炼。虽然刘众赫成为了他的师兄,但张夏景对他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或者更准确地说,变得更糟糕了。
金独子已经原谅了他,他们又走到了一起——是的,虽然金独子没有公开谈论过这些,但一切都瞒不过张夏景的眼睛。就像在前几天,当时金独子正在院子里和比喻玩耍,他用双手珍爱地捧着比喻,亲昵地问:“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呢?”
鬼怪宝宝在他手心里发出可爱的笑声,接着又依恋地抱住了他的手指,用鬼怪婴儿的语言回答:“叭啊,叭啊……”
她的家长侧耳认真倾听,直到她说完,才像是听懂了一样肯定地点头:“对,就是我们比喻。”
张夏景很喜欢看到这样的亲子互动,但有讨厌的家伙不解风情地打破了这个氛围。刘众赫大步流星地靠近了他们,在金独子身旁坐下,理直气壮地命令:“申喻胜,打开鬼怪包袱。”
比喻咕噜咕噜地滚出金独子的掌心,飞到了回归者的面前,为他打开了鬼怪包袱。不知为何,比起金独子,她似乎更听从刘众赫的话——这难道就是父女天性吗?
“刘众赫,你应该喊她的新名字。”金独子有点不满。
“有什么区别?”
“她还没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早晚会想起来。”
“但她现在还是个宝宝,这样不利于婴儿建立自我认知。”金独子坚持地说。
他们对视半晌,刘众赫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默然同意了。
哎,这两个家伙坐得这么近,用这样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对方,还在讨论着孩子的问题,还有谁看不出来他们已经是一对了?张夏景翻了翻眼睛。
如果没有更多的发现,张夏景或许会尊重金独子的决定,毕竟比喻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刘众赫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在成功挽回了金独子后,这家伙竟然又故态复萌,与救赎的魔王纠缠不清,恬不知耻地宣称自己是救赎的魔王的至爱之人。
张夏景曾经委婉地提示过金独子:“刘众赫和救赎的魔王走得有点太近了,你是不是应该管一管?”
但金独子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是傻乎乎地笑着:“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
金独子这家伙……明明平时那么狡猾,怎么碰到这种事情就这么傻!张夏景恨铁不成钢,将自己的头发抓的一团乱。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苦劝金独子几回无果,张夏景决定换个思路。他找上了破天剑圣,好一通投诉,想让师父好好管管这个花心的坏师兄。但现在看来,被坏师兄的脸迷惑的似乎不止金独子和救赎的魔王。
“师父!”张夏景大声抗议,“比起脸来说,当然是人品更重要吧!”
“但是真的很帅啊。”破天剑圣在桌上敲了敲烟杆,扬声呼唤窝在檐廊那埋头滑手机的金独子,“喂,小子。”
金独子转过头来,疑惑地指着自己:“破天剑圣大人,您在喊我吗?”
“我们众赫长得很帅吧!”破天剑圣问。
“是很帅啊。”笨蛋金独子连连点头,“说起来,您该不会就是因为他很帅,才决定收他为徒的吧。”
“呵呵,你不觉得这非常赏心悦目吗?”
“倒也没错……”
他们夸赞的对象就在院子的另外一头练武,以尽快适应他的新武器黑天魔刀。这个感情骗子段数果然很高,竟然不知羞耻地光着膀子锻炼,这绝对是在炫耀自己的身材。
刘众赫并没有回头,看似一丝不苟地专注在自己的锻炼中,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一切都瞒不过张夏景锐利的双眼——这家伙挥刀的动作分明越来越起劲,看起来愈加气势非凡,虎虎生威。
这家伙是在孔雀开屏吗?美少年拧起了眉。但到底是给金独子看的,还是给救赎的魔王大人看的呢?她抬头望去,那颗美丽的星星在第一武林的夜空中格外地显眼,这位星座果然还在频道之中。
他还是老样子。救赎的魔王欣赏地望着眼前的屏幕,里面放映着第一武林的画面。在那里,化身刘众赫正在勤勉地锻炼着自己,汗水让他那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躯体闪闪发亮。
救赎的魔王还清晰地记得这个男人抱住他时那双手臂的力度,记得他眉头紧皱时眉心出现的褶皱,也记得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痛惜和不舍。
救赎的魔王很清楚,他马上就要死了,身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每次呼吸都像是此生的最后一次。但在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原来刘众赫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刘众赫的剑贯穿了他的化身体,他的胸膛出现了一个窟窿。但与之相对的,救赎的魔王内心那仿佛永远不会满足的空洞却在这个瞬间盈满了。
这是他的朋友,他的同伴,他的化身——他的至爱之人。
救赎的魔王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他抬起手,小心抚摸着回归者英俊的脸,不让自己尖利的爪子划伤他的皮肤。他轻声说:“活下去吧,刘众赫。”
他闭上眼睛,怀着喜悦和满足拥抱了死亡的宁静。
在预言应验之后,救赎的魔王因为化身体消散遭到重创,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在这期间,刘众赫依然日复一日地仰望星空,在夜空中搜寻他的身影——直到有一天,一颗熟悉的星星悄然出现在频道中。
[星座“救赎的魔王”正在注视着您。]
刘众赫仰望着天际,一语不发,只是安静地凝望着这颗纯净的星星。在这一刻,回归者那黯淡了许久的眼眸,似乎也被这莹白的星光点亮了。
但是魔王大人,您再仔细看看呢,刘众赫已经和金独子在一起了啊!张夏景又急又气,心里堵得慌,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院子。在出门之前,她还特地狠瞪了刘众赫一眼,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刘众赫:“?”
张夏景溜到了热闹的武林集市中,通过扫荡第一武林的路边美食缓解内心的烦闷。她左手提着给同伴们打包回去的武林包子——只买了五个,没有刘众赫的份——右手抓着糖葫芦,一边走,一边通过墙和网友们聊天。
……以及和来自伊甸园的天使吵架。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瞪视着您。]
在魔界的时候,这位大天使就曾经恐吓过张夏景,在那以后,她们就没再聊过天。这次她之所以会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或许是因为张夏景通过墙散播出去的消息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张夏景:刘众赫和救赎的魔王大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勃然大怒。]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要求您停止散播谣言。]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询问您这样做的理由。]
就算是面对这样一位强大的星座,张夏景也没有退缩。她鼓起勇气,大声说:“因为刘众赫和金独子才是一对啊!”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
“只有我知道,金独子为了他和刘众赫的孩子,在魔界受了多少苦……”张夏景双眼含泪,动情地想要说服这位天使,“就算是救赎的魔王大人,也不应该插足到他们之间——作为魔王大人的朋友,您应该好好劝劝他才是。”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表示她不知道这些。]
[星座“恶魔般的火之审判者”恳请您讲述更多细节。]
张夏景眼睛一亮,连忙开始了讲述,包括但不限于金独子带着金蛋在魔界颠沛流离,金独子拖着重伤的身体无怨无悔地孵蛋,金独子被噩梦惊醒抱着孩子流泪,金独子误以为刘众赫为他牺牲不禁痛哭,金独子因为与刘众赫重逢而感动落泪……
呃,哭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张夏景眨了眨眼睛。但这故事的效果确实非常好,与他连线的大天使已经哭得肝肠寸断。
在了解了金独子在魔界的经历后,这位来自伊甸园的天使终于迷途知返。她认同了张夏景的说法,流着泪表示刘众赫和金独子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恋人,谁也不能将他们拆散。
送走了一直用手帕抹眼泪的天使后,张夏景心情大好地回到了破天剑门。注意到她带回来的包子,窝在摇椅里乘凉的金独子马上坐起来,向她伸出了手:“分我一个。”
破天神君也摇着尾巴走了过来,张夏景搬来一张小板凳,在这个悠闲的夏夜里,他们围坐在一起,一同享用美味的武林包子。
“话说回来,你对刘众赫是不是有点意见?”金独子问。
在他说了刘众赫那么多坏话以后,这家伙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吗?张夏景有点无力,叹着气说:“那家伙就是很讨厌啊。”
“真奇怪。”金独子困惑地皱起眉,嘀咕道,“你应该会挺欣赏他的才是……”
“我跟品行不佳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张夏景气鼓鼓地说,“而且那家伙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老是喊我第三名啊!”
“第三名也很不错了吧?”
“对啊!”得到了夸赞的张夏景马上吐气扬眉,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刘众赫总是用不屑的语气喊我……哼,谁不知道他是第一名啊,真是个傲慢的家伙。依我看,师父就该把他逐出师门……”
金独子突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张夏景马上闭上了嘴,他也听到了刀锋划过地面的声音。
他们谈论的对象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金独子的嘴巴里抢走了剩下的半个包子,又邀请金独子去集市约会。傻乎乎的金独子马上眉开眼笑地跳了起来,脚步轻盈地跟上了回归者的脚步。
眼看着刘众赫和金独子又说说笑笑地离开,张夏景忍不住抬头望向了那颗特别的星星。救赎的魔王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
他踌躇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向偶像发送了信息。
-张夏景:救赎的魔王大人,您应该也都看到了。
-张夏景:是的,化身刘众赫欺骗了您的感情。
-张夏景:他早就已经和金独子在一起了。
-张夏景:请您更加珍惜自己,不要再执迷不悔了。我会一直支持您。
没一会儿,这位魔王亲切地回复了他。
[星座“救赎的魔王”表示你误会了。]
[星座“救赎的魔王”主张刘众赫和金独子是清白的。]
救赎的魔王大人……都看到了那样的画面了,您还要继续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张夏景替偶像感到不值,心中一阵酸楚。
-张夏景:您难道没有看到金独子是怎么看着刘众赫的吗?
-张夏景:况且据我观察,刘众赫也对他……
[星座“救赎的魔王”……]
[星座“救赎的魔王”表示会让金独子注意一点。]
“不是,救赎的魔王大人!”张夏景急得从板凳上跳起来,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上,但星座已经二话不说离开了频道。魔王大人是准备亲自出马警告情敌吗?虽然金独子也是星座,但对上救赎的魔王他绝对没有胜算……
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张夏景非常担心,焦虑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地板上黑天魔刀留下的划痕都几乎要被他的脚步磨平了。
坐在檐廊之下的破天剑圣嚼着包子评价:“刘众赫就算了……怎么连这孩子也开始来回犁地了?”
破天神君:“汪。”
事已至此,恐怕只有一个方法了。直到将院子恢复平整,张夏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对破天剑圣说:“师父,我们是时候召开师门大会了!”
破天剑圣:“?”
是夜,破天剑门第一届师门大会隆重召开。
破天剑圣南宫珉英居于主位,破天神君和刘众赫依次坐在她的左右,最小的弟子张夏景是会议的主持人,星座“救赎的魔王”则受邀列席旁听。
破天剑圣一脸新奇地翻看着手中的会议材料:“这次会议主题是……嗯,讨伐渣男?”
“没错!”张夏景威风凛凛地用食指指向了回归者,“师兄,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刘众赫抱着双臂,冷漠地说:“不要浪费时间了。多花一些心思在武学上,也不至于只拿到第三名……”
这家伙又来了!张夏景一拍桌子:“第三名也比感情骗子要强吧!”
这样的指责果然激怒了刘众赫。回归者重重地将黑天魔刀拍到桌面,冷冷地说:“金独子是怎么样的人,我自有判断,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星座“救赎的魔王”?]
张夏景:“?”
“夏景啊,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有证据吗?”破天剑圣的话听起来很严肃,如果她没有拼命掐自己大腿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就是你这个家伙捅了金独子一刀,他才被放逐到魔界的吧!”张夏景大声指责。
“那又如何?”刘众赫理直气壮地承认了,表情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骄傲。
他的态度把张夏景气得浑身发抖:“你根本就不知道……金独子一个人在魔界过得到底有多辛苦!”
这似乎唤醒了回归者的良心,他皱着眉问:“金独子怎么了?”
“请看大屏幕!”张夏景话音刚落,一块屏幕便出现在了房间里。
屏幕中展示着一张照片:奄奄一息的金独子躺在手术台上,眉头紧锁的亚莲正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口。这是金独子第一次来到亚莲的钟表铺时留下的照片。强撑着替他们解围后,金独子便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他们合力将他搬上了手术台,接着才发现这位流放者到底伤得有多重。
当时,金独子陷入了深度昏迷,嘴唇煞白,额上尽是冷汗。他的化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身上的传说全是恐怖的裂痕,破碎的故事碎片从他的身上飘然掉落,化作莹白的光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去。
[星座“救赎的魔王”感到惊讶。]
[星座“救赎的魔王”询问这是什么时候拍摄的。]
刘众赫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没有说话,定定地注视着屏幕。
捕捉到这个细节,张夏景眼睛一亮,继续动情地说:“当时比喻还没有孵化,金独子身受重伤,孤身一人在魔界颠沛流离,带着宝宝天天担惊受怕……在酒馆看到电视上播地球任务影片的时候,他差点都哭了!”
[星座“救赎的魔王”尴尬地表示那是因为看到了地球的同伴。]
这位魔王很努力地解释,但张夏景的叙述依然占了上风,并没有人理会他。张夏景紧紧盯着回归者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他还告诉别人自己是刘众赫……师兄,难道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随着他的讲述,一些画面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我是刘众赫。”金独子这样向议会的成员们介绍自己。这不是他第一次冒充刘众赫的身份,但仔细想来,心情与之前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当金独子默念着这个名字时,他的内心便会不由自主地涌现出力量,就像他并非孤身一人——就像某人还陪伴在他的身边一样。
“我是刘众赫,即将成为第七十三号魔界魔王的存在。”学着刘众赫那冷酷而高傲的语气,金独子大言不惭地宣布。
面对他们或是戒备、或是疑惑的脸,金独子却不合时宜地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刘众赫会收到星流的提示吗?他会猜到是他吗?
猜不到也没关系。金独子抚摸着怀中的金蛋,脸上露出坚强又温柔的神色。他一定会带着孩子回去地球。
[星座“救赎的魔王”……]
[星座“救赎的魔王”认为您的表述有失偏颇。]
刘众赫的神情变得沉重,就像是在后悔没有更早一点赶到魔界一样。
“我还没有说完!大家再看看这个……”张夏景打断了自己偶像支支吾吾的解释,又展示了一段震撼人心的影像。
这是第七十三号魔界的临时频道中留下的珍贵记录。
金独子一边抚摸着怀中的金蛋,一边与亚莲聊天。就像是任何一个期待孩子诞生的家长一样,他既忐忑又期待,心脏怦怦直跳。
不多时,金蛋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它不安分地挣脱了金独子的怀抱,缓缓飘浮到空中。诞生之时终于来临,金蛋中的鬼怪宝宝冲破了最后的桎梏,来到这个令人憎恶,同时也令人热爱的世界上。
一颗长着小角的棉花糖落到了金独子的掌心,它哽咽了几声,很快嚎啕大哭起来,婴儿嘹亮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新生的鬼怪宝宝非常温暖,它有着雪白的毛发,滚圆的眼睛,像精灵一样可爱,像天使一样纯真,像恶魔一样狡黠。金独子能感觉到它的身体正因哭泣而在他的掌心轻轻地颤抖,柔软的毛发蹭着他的手。
这就是因为他和刘众赫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仅存在于这一轮的,小小的奇迹。金独子呆呆地望着它,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生命的链接是如此强烈,就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内心。它有力地彻底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那些担惊受怕的时刻,孤苦伶仃的夜晚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若要说哪里仍有令人遗憾之处,或许只有一点。
如果刘众赫也在这里就好了。金独子这样想着,心中难免有点落寞。
鬼怪宝宝注意到他的视线,慢慢止住眼泪,也呆呆地回望。
“你要给她取什么名字?”张夏景轻声发问。
金独子情不自禁地微笑。新生鬼怪的名字第一次在情节中得到呼唤,意味着她正式成为了这个故事的一员:“比喻。”
比喻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众赫望向窗外的天空,表情带着明显的动摇:“金独子……”
喂,众赫,你这家伙在动摇什么啊!
[星座“救赎的魔王”认为您应该保持清醒。]
破天剑圣大手一招,将鬼怪宝宝捞到了手里,破天神君也凑了过来,用湿漉漉的慈爱眼神看着比喻,就像是看到了破天剑门的未来。
破天剑圣一边观察一边点头,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说呢,一看这卷毛,就知道是我们家众赫的孩子啊!”
破天剑圣大人……您也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星座“救赎的魔王”主张以上都是不实叙述。]
依然没有人理会这个星座,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张夏景将会议推向了下一个议题:“师兄,金独子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继续跟救赎的魔王大人纠缠不清?你这样叫金独子怎么想?”
[星座“救赎的魔王”表示他们没有纠缠不清。]
“但是他都一直在说自己是救赎的魔王的至爱之人啊!”
刘众赫皱了皱眉:“那是事实。”
哪有人这么花心又这么理直气壮的啊!他的回答让张夏景几乎要昏倒,她崩溃地质问:“那你喜欢的到底是金独子还是救赎的魔王啊!”
[星座“救赎的魔王”……]
刘众赫:“……”
在一片沉默中,用“明镜目”洞悉了一切的破天剑圣已经快要笑倒在地上了。她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大笑:“他都喜欢啊。”
……不会吧?张夏景难以置信地瞪向刘众赫。
回归者转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可疑地保持了沉默。
没想到刘众赫竟然真的是这样的人!张夏景气得发抖,浑身发冷,眼泪直流。
按原定的计划,在厘清这暧昧不清的关系以后,张夏景就要趁机为金独子讨个名分——只要刘众赫和金独子马上拜堂成婚,她的偶像救赎的魔王也应该会挥刀斩断情丝,就此结束这段孽缘。
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事到如今,难道要叫她就这样把金独子推进火坑吗?
分手,一定要分手,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吗!张夏景憋着眼泪,抽了抽鼻子,二话不说便夺门而出,冲到了院子里。傻瓜金独子还在玩手机,见到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也吓了一大跳。他想要躲开,但张夏景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
“金独子,你不能这样下去了。”张夏景眼眶通红,哽咽地说,“听我的,跟刘众赫分手吧。”
金独子有点无力:“你误会了。”
一旁的韩明武看不过去了,他皱着眉,严肃地批评:“夏景啊,这是你的不对了。他们都有孩子了,怎么能说分就分呢?也要为比喻多多考虑……”
“大叔,有那样的爸爸,比喻还不如只跟着金独子呢!”张夏景伤心地说,“刘众赫这么花心,带坏了孩子可怎么办?”
金独子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努力反驳:“什么叫都有孩子了?而且我和刘众赫是清白的……”
“花心?他们平常不是挺恩爱的嘛。”
“恩爱和花心冲突吗?”
金独子还在苍白地解释:“刘众赫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没有恩爱……”
“你的意思是,刘众赫那小子出轨了?”韩明武也有点动摇,“这对孩子的成长确实不利,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夏景眼神坚定,铿锵有力地宣布:“刘众赫跟救赎的魔王大人有一腿啊!”
金独子:“……也没有一腿。”
听了他的话,韩明武却并没有马上与他同仇敌忾地斥责刘众赫,反倒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什么?”他抬手指向金独子,困惑地说,“但是,这位朋友就是救赎的魔王啊。”
张夏景如遭雷劈。
在这一刻,金独子也终于心虚地闭上了嘴巴。他像刘众赫一样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张夏景呆呆地望向金独子,脑海一片混乱,无数线索在其中盘旋着:
刘众赫和金独子有一个孩子。
刘众赫是救赎的魔王的至爱之人。
刘众赫和救赎的魔王有一腿。
……
金独子就是救赎的魔王。
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来到了正确的位置,张夏景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凄美地滴落到地上。
这归来者不当也罢。张夏景想。我也回归算了吧。
-FIN-
突然想起来还没发出来,爬上来发一个,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漫画里小金孵蛋的画面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搞了些经典狗血剧情,也试着适配了一下文风,在最后忏悔一下,希望没有用力过猛雷到大家。
比喻宝宝在漫画也出场啦,蓬松的毛毛看起来像博美又像比熊,实在太可爱了,一家三口快点在魔界团圆吧!
【众独】第73号魔界幻想曲(上)
第73号魔界幻想曲
阅读预警:
*恶搞文
*时间线在第73号魔界&第一武林期间
*内含雷雷的狗血/带球跑剧情&爸妈调侃&渣男误会玩笑
Ready? Go!
这是什么感觉?张夏景陷入了沉思。
为了对抗前来镇压的魔界贵族们,这个自称为“刘众赫”的白衣男子再次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刚刚有所好转的化身体又开始了崩解,故事的碎片随着他的喘息从身上不断掉落。
他们已经转移到医务室中,眉头紧皱的亚莲一边为他治疗,一边精神紧绷地念叨:“你这次真的差点死了……真是不像话,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应该多考虑一下孩子!”
张夏景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她有着相同的感......
第73号魔界幻想曲
阅读预警:
*恶搞文
*时间线在第73号魔界&第一武林期间
*内含雷雷的狗血/带球跑剧情&爸妈调侃&渣男误会玩笑
Ready? Go!
这是什么感觉?张夏景陷入了沉思。
为了对抗前来镇压的魔界贵族们,这个自称为“刘众赫”的白衣男子再次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刚刚有所好转的化身体又开始了崩解,故事的碎片随着他的喘息从身上不断掉落。
他们已经转移到医务室中,眉头紧皱的亚莲一边为他治疗,一边精神紧绷地念叨:“你这次真的差点死了……真是不像话,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应该多考虑一下孩子!”
张夏景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她有着相同的感受。
在此之前,在张夏景的心目中,这个连真名都不愿意透露的家伙是个神秘而强大的人——韩明武似乎是他的旧识,他曾经有一次说漏了嘴,张夏景也因此而得知,这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真名是金独子。
金独子就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轻松地解决了她和亚莲的麻烦,还在工业区中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这家伙总是自说自话,表现得仿佛无所不知,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就算是张夏景也不得不在心中偷偷承认,他似乎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
而张夏景相信,在这一刻,金独子也绝对向他们交付了自己的信任。这个像狐狸一样狡黠、像赌徒一样疯狂的家伙,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暴露出自己最大的弱点——
他有一个孩子。
金独子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亚莲的数落,垂下眼睛,充满爱意地注视着怀中的金蛋,温柔地用手抚摸着蛋壳。金蛋则像是在回应一般,有规律地在他的掌心下颤动着。
这样的画面让金独子那张白净的脸莫名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光是这样看着,就已经让人心中一片柔软。
张夏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是的,在这个令人无奈的世界里,男人当然也可以生孩子——那个韩明武大叔不就是吗?这样想来,这个家伙在此之前展现出的强势和攻击性就有了解释。毕竟他孤身一人被流放到魔界,不仅无依无靠、身受重伤,还有一个孩子要孕育……
想到这里,张夏景的心揪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的金独子似乎总是一副强颜欢笑,故作坚强的模样。要是知道这家伙还带着孩子,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帮忙。金独子这个傻瓜……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了。
金独子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微笑着问:“要摸一下吗?”
他的笑容很温暖,就像是将他对这个孩子的爱也辐射到了张夏景身上。张夏景马上变得局促,不由自主地夹起了嗓子,眼神也变得像孩子一样清澈:“我可以吗?”
金独子点了点头。
张夏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把手掌贴在他怀抱着的金蛋上,与他一起感受胎动。感动于生命的奇迹,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它、它动了……”
“是啊,她要出生了。”金独子也低声感叹。但在这一刻,他的神情却有一丝落寞,就像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是的,宝宝要出生了,金独子自然会想念自己的另一半。抚摸着金蛋的金独子看起来既坚强又脆弱,张夏景眼神闪动,想要给他一些支持,又担心触动他的伤心事,最后还是放轻了声音问:“你想念地球的同伴吗?”
金独子没有否认:“不知道地球怎么样了呢?”
“难道说,就是那个影片里的帅哥吗?”张夏景突然福至心灵,“你说要带我认识的那个。”
金独子偏了偏头,似乎没想到他这样问:“你不是对他不感兴趣吗?”
“反正也闲着没事,你就说一说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吧。”金独子想了想,“那是个混账。”
“什么?”
“哦,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到魔界吗?”金独子浅浅一笑,平静地陈述自己惨痛的经历,“就是他捅的。”
难道说……这是“那种”故事吗?张夏景倒吸一口凉气。有着丰富罗曼史小说阅读储备的15岁女孩马上明白了金独子的处境。
“金独子,你不会当真了吧?”
伴随着这冷酷的话语,利刃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胸膛。金独子惊叫着醒来,在黑暗中喘息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远离了地球。
即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那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挥刀的画面仍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噩梦中。金独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打开了床头灯。他曾经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都只是为了赚取伊甸园的打赏吗?
或许正是如此,毕竟那个人挥剑的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想到这里,金独子内心一阵酸楚。他双手紧抓着床单,默默地垂泪,泪珠沾湿了他纤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苍白而柔弱。
似乎是感应到他崩溃的情绪,枕边的金蛋摇晃了起来。金独子连忙擦去眼泪,将金蛋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这个小小的奇迹:“我明白……你在陪着我,对吧?”
金蛋依恋地紧贴着妈妈的肚子,发出了温暖的热度,似乎是在回应。这样的陪伴让金独子眼睛又开始发烫。
幸好当时那个男人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否则金独子难以想象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会对它做些什么。
或许,就这样和孩子相依为命,在魔界度过下半辈子也不错。
任务的流放者将金蛋紧紧抱在怀中,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发出低低的啜泣声。从这一刻起,直到天亮之前,就让他放任自己将眼泪全部流尽——金独子对自己发誓,这将是他会为那个男人流泪的最后一个夜晚。
至于明天,一定会是一个新的日出。
金独子……没想到你竟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张夏景也为自己的朋友流下了泪水:“你真的很坚强,我一定会支持你。”
金独子:“?”
在亚莲和韩明武理解而认同的视线里,心思敏感的美少年就这样梨花带雨地擦着眼泪离开了。
但张夏景并没有掉以轻心。她很清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故事的话,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会有——
“金独子在哪里。”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用刀指着她们,见无人回答,他皱了皱眉,又问,“不,刘众赫在哪里?”
啊,这个感觉……没错,绝对就是他,果然来了!张夏景被激起了敌意,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欺骗了金独子的感情,害他被流放到魔界的渣男啊!
“你是什么人?”亚莲挡在张夏景身前,警惕地与这个男子周旋。
这个面容冷酷的男子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亮出了自己作为工业区统治者的身份,声称自己是金独子的同伴,命令他们马上将人交出来。亚莲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带着他走向了金独子的病房。
留在原地的张夏景咬着嘴唇:“真的没问题吗?”
“那个家伙就是真正的刘众赫。”韩明武沉声说,“他很危险。”
“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在现场——他笑着把金独子丢进了怪物的嘴里。”
天啊。感情充沛的张夏景捂住了嘴巴,为自己这个傻瓜朋友感到深深的担忧。
比喻也在病房里,这个冷血的混账一定已经发现她了。他会认出她来吗?肯定会吧,在看到天才萌宝比喻那跟他如出一辙的卷毛的那一瞬间,刘众赫就会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孩子……
金独子在生死边缘挣扎了那么久,含辛茹苦照顾着宝宝,好不容易才终于要在魔界过上新生活。要是刘众赫决定抢走孩子的话,他要怎么办才好?
张夏景心乱如麻,辗转反侧了数日,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与她的想象似乎有些偏差。也不知道刘众赫是在打什么算盘,在找到金独子后,他就像是恶龙一样盘踞在病房中。他没有尝试伤害金独子,只是抱着双臂瞪视所有进入病房的人。
而在经历了一周的昏迷以后,金独子终于苏醒了。
“怎么样?他还好吗?”张夏景紧张地问。
病房的门口紧闭着,在她赶到的时候,刘众赫已经进去了。她把耳朵使劲贴在房门上,但还是没能听到里面的动静,最后还是亚莲亲自出马,借着送茶水的机会,勇敢地走进了病房。
“……他哭了。”亚莲端着换下的茶水走出病房,神情怔愣地回答。这个发现显然让她感到震撼而无措。
张夏景也愣住了。那个狡猾的金独子竟然哭了?
“众赫……我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金独子神情恍惚地望着眼前的人,声音颤抖地问。
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金独子透亮的眼眸里流露出脆弱和希冀。他甚至不敢眨眼,只怕这是镜花水月,瞬息之间便又会消失。
“我收到了星流系统的提示。”刘众赫坐在床边,握住金独子冰凉的手,用嘴唇亲吻他的手指,“金独子,是我,我来了。”
“众赫,你真的来救我了……”金独子哽咽地说。
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刘众赫心中一恸,情难自禁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很快将他的肩膀哭湿了一片。
回归者像是怀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用脸颊蹭他的头发,又珍惜地来回抚摸他的背脊。他说:“瘦了。”
“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金独子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回归者大人憔悴的脸,破涕为笑,“对了……宝宝……”
“她还在睡觉。”刘众赫深深地看着他,为他吻去脸上的泪水,“我都知道了,金独子,辛苦你了。”
“众赫……”
这对被命运捉弄的苦命鸳鸯深深凝望着对方,脸越靠越近……
咳,等等,等等!张夏景红着脸,猛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这种类型的故事!按照她的推断,事情很可能会这样发展:
“刘众赫,你怎么会在这里?”金独子的脸倏地变得苍白。他的视线在病房中逡巡,就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刘众赫冷冷地说,“你在找这个家伙吗?”
金独子眼神一凝,刘众赫的手中正抓着一个白色的毛球。玉雪可爱的鬼怪宝宝因为疲惫而陷入了深度昏迷,它毫无防备地躺在回归者的手中,发出呼咻呼咻的呼吸声。
“别碰她,还给我!”金独子心里一急,当即就要去抢夺,然而身体却因为剧痛而动弹不得,差点一头从病床上栽倒到地上,“她是我的孩子……”
“金独子,你觉得我是瞎子吗?”冷眼看着他因为剧痛而伏在床上喘息的模样,刘众赫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真相,“她也是我的孩子——你偷偷怀了我的孩子。”
“那是个意外……”金独子虚弱地辩解,“我也是来到魔界以后才发现的。”
“庆幸吧,否则她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他这样说,金独子依然感觉心如刀绞。他忍住了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既然如此,你可以继续当她不存在。”
“她拥有一个频道。”回归者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作为父亲,我对此应该占有对应的股份。”
啊啊啊,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恶了!张夏景对着想象中的刘众赫胡乱挥拳,直到将这家伙可恶的帅脸打得鼻青脸肿才勉强停下。
要是他们为了争夺比喻的抚养权打起来,她一定会站在金独子这边。张夏景下定了决心。韩明武与她对视一眼,露出了坚定的眼神——他也不愿再看到骨肉分离的场面。
但事情似乎又与他的推测出现了偏差,在金独子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张夏景却发现这家伙的情绪出奇地好。就像是结束了某种角色扮演,也像是终于有了底气,无需再继续强撑,金独子悄然收起了此前展现出的攻击性,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难道你已经和他和好了?”张夏景不可置信地问。
“和好?我们没有吵架。”
“不是他害你流落到魔界的吗?”
“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要更复杂。”金独子有点尴尬,开始为刘众赫辩解,“其实不是他的错,他也是迫于无奈……”
是啊,是啊,像这样的男人总是说自己只是迫于无奈,而被骗身骗心的傻瓜也会轻易地相信他们的说辞。张夏景尝试提醒他:“但用剑把你捅了个对穿是真的,对吧?”
“呃,确实,但是……”
“再退一步说,你至少要为比喻考虑一下吧。”
“你是怎么知道比喻的事情的?”金独子有点困惑,但还是继续解释,“她当然会跟着我,但她和刘众赫之间确实存在着深刻的关系……”
“金独子,你听我解释。”刘众赫紧紧抓住了金独子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拥入怀中,“不要再逃走了。”
在那些恍如隔世的甜蜜时光里,这样的拥抱会让他感觉安全而温暖,但现在金独子只感到不安。他扭开头,避开回归者的亲吻,无助地说:“刘众赫,放开我吧。没什么好解释的,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刘众赫固执地重复,“永远不会过去。”
“之前是我一厢情愿,我已经明白了,我不会再缠着你。”金独子嘴唇颤抖着,痛苦地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爱你,金独子。”刘众赫说。
金独子紧紧闭上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这句迟到的告白让他心如刀绞。他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这个男人,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也天真地以为刘众赫也对他抱有相同的情感。但在那把剑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刻,金独子才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本来已经接受了一切,但事到如今,为什么刘众赫又要来说这样的话?
刘众赫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他的脸上,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他低沉的嗓音在金独子的耳畔响起,金独子从未听过他说这样多的话。
“在任务开始之前,我本来想牺牲自己——你才是应该活下去的人。”
“那一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被星云‘纸莎草’控制了。我不想那样做。”
“自从你……不在以后,我才发现,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刘众赫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像是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我应该更早告诉你。”
“我爱你,金独子。”
金独子睁开了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敢去看刘众赫的脸。他依然非常英俊,但头发凌乱,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憔悴不堪,就像是很久没能好好休息过了。
刘众赫弓着背,把头埋进了他的颈脖,用力地将他抱在怀中。他闷闷地说:“金独子,不要离开我。”
金独子从未想过这个高傲的回归者竟然会有一天对他这般示弱。他不禁有些动摇:“众赫……你为什么会找来魔界?”
“我看到了星流的提示。我猜会是你。”
“万一不是呢?”
“我没想过。”刘众赫干脆地说。
刘众赫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地来到魔界,只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系统提示。金独子为此感到战栗。他能读懂回归者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情感——就像抓住了一线生机,刘众赫能做的只有前进,并相信奇迹会降临。
金独子心里一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安慰地抚摸着回归者的卷发。他犹豫地问:“你见到比喻了吗?”
“我看到她了。”刘众赫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颊,认真地说,“金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们。我想照顾你们。”
在那双如宝石般美丽的眼眸注视下,金独子没法说出拒绝的话。他轻轻点了点头。
该死的,金独子已经没救了。张夏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重伤未愈的金独子被亚莲逮回了医务室,张夏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自己一个人来到酒馆喝闷酒。她恨恨地干了一整杯酒,又泄愤一般重重地将酒杯砸到桌上,骂道:“笨蛋金独子!”
她还清楚地记得金独子躺在手术台上虚弱地喘息的模样,还有他抚摸着怀里的孩子时那失落又寂寞的表情,没想到当事人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仅仅是因为那个曾经毫不留情地伤害过他的男人来到了魔界,便又露出一副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模样。
就算这个故事是破镜重圆的展开,也未免太快了。退一万步说,这中间至少应该要有火葬场情节吧?
再说,那个一脸冷血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悔改,还有待商榷。张夏景恨恨地想。说什么来魔界救他……说不定他来找金独子只是因为又想睡他而已!
在张夏景思考着如何才能拯救失足的朋友,让金独子脱离这段不健康的关系之际,电视上又开始重播地球任务的经典画面。在屏幕中,他突然看到了一张看起来分外帅气,又分外讨厌的脸——
刘众赫收回剑,将已经无法站稳的救赎的魔王紧紧抱在怀中,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悲痛。
“这个故事很精彩,不是吗?”在弥留之际,救赎的魔王微笑着抚摸他的脸颊,“活下去吧,刘众赫。”
刘众赫就是救赎的魔王的至爱之人。
张夏景的内心天崩地裂。刘众赫不仅和金独子纠缠不清,还欺骗了救赎的魔王大人的感情!
凭什么啊!救赎的魔王的忠实粉丝彻底抓狂了。就因为他长得帅吗?
-TBC-
给CPGZ07的滑铲本本
先放一部分试阅,总之就是可爱的小夏同学这样那样的幻想和误会
后续会全文放出的=3=
【谢李】枯荣 1
【卷一:静之徐清】
第一章
——好累!
半梦半醒间,谢云流只觉全身酸软,仿佛连夜绕着华山跑了数圈般乏力难言,眼皮沉如灌铅,艰难挣扎半晌方才清醒几分。
——我昨夜干什么去...
【卷一:静之徐清】
第一章
——好累!
半梦半醒间,谢云流只觉全身酸软,仿佛连夜绕着华山跑了数圈般乏力难言,眼皮沉如灌铅,艰难挣扎半晌方才清醒几分。
——我昨夜干什么去了?
哦,想起来了。
昨天是谢云流的及冠之礼,一群狐朋狗友打着为他庆贺的由头上了华山来观礼,而后拉着他灌了不少酒。
难怪他这会儿浑身酸软,一副宿醉未醒的感觉,记忆还有些空茫不清,想来是喝得太多,断片了。
身上的感觉实在不舒服,谢云流下意识运转内力想要驱散酒意,却在运行之后发觉内息滞涩,经脉不畅,丹田内更是空空荡荡,干净得仿佛初学者——
不对!这可不是醉酒的症状!
谢云流警觉地动了动眼皮,只觉压在床上的手臂麻胀难忍,应是维持侧身的姿势太久之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此刻双臂半搂,怀抱中传来陌生的温暖滑腻触感,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谢云流:“!!!”
他几乎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视线聚焦,一截被散乱白发半覆着的白腻颈项映入眼帘,视线向下,是被子半遮半掩的白皙肩背:他的怀中分明正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谢云流霍地后仰,被褥划过肌肤的感受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此刻正一丝不挂。
最重要的是,被子之下,他的剑、剑还……
酒!后!乱!性!
四个大字重重砸下,将谢云流砸得头晕眼花,睡意全消。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剑身拔了出来,听到被子下传来闷闷的拨塞响动,顿时耳根一红,随即恼羞成怒:
——我、这、他……!!
他有些慌乱地坐起身,扯过被子一角盖住下身,怒意勃发瞪向床上那人:
是谁?趁他酒醉占他便宜?!
对方被他的动作惊醒,不堪其扰地轻哼出声,身体翻转过来,微微偏头侧向谢云流所在,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李忘生!
才被吓出的冷汗顿时收了两分,谢云流心头的惊怒感眨眼间转化为惊恐:
师弟?!
他、他怎么把忘生给——
虽然盖着被子,但先前肩背胸膛赤裸相贴的温热触感清楚告诉谢云流,李忘生此刻也是一丝不挂,脸庞上满是倦容,恐怕之前没少被折腾。
——禽兽啊!
——谢云流,你怎么能对师弟下手?!
谢云流被自己的无耻行为震住,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盯着眼前人呆滞片刻,才找回些许理智,随即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等等,师弟的样子……
他细细打量眼前之人,眉头微皱:师弟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眼前的李忘生却比他印象中要成熟许多,观之竟有二十五六的模样,似乎比他年龄还要大了。他面颊上些许婴儿肥消散殆尽,颜容清癯,明显添了几分时间累积的成熟,眉心朱砂点做了阴阳太极形状,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仪。
最重要的是,对方此刻一头白发,而非他记忆中的鸦羽黑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人不是师弟?!
正自茫然,那人已经睁开双眼望过来,瞧见他时迷蒙的神色一顿,跟着双眸圆睁,目光震颤,脱口呼道:“师兄?!”
——是师弟!
谢云流心下一松,见对方手忙脚乱爬起身,却在座起的瞬间身体一僵,眉心蹙起,显然身体不适。忙伸手去扶:“当心!”
手才触及对方的肩膀,李忘生就已坐起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且惊且喜:
“师兄,你回来了?!”
谢云流:“……”
声音也对,是忘生没错。
可是师弟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不该先痛斥他这个玷污了他的登徒子吗?
还有,师弟为何会用这种仿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目光看他?他近来并未离山,师弟为何会说他“回来了”?
李忘生的视线却已经转向他的发顶,眼中明显流露出惊痛:“你的头发……”
头发?
随着对方伸手过来捻起他一缕发丝,谢云流这才瞧见自己束在脑后的头发竟也是纯白一片,与李忘生一般无二——他伸手捻起李忘生散乱的鬓发,与自己的比在一处,一般无二的银白发色放在一起,瞧来很是古怪。
不,古怪的岂止是两头银发?眼前种种简直无处不古怪。
谢云流眉头蹙起,与李忘生视线相对,一时竟连先前的尴尬情况都顾不得了,只剩下满心疑惑。
眼前的师弟,自己的白发,还有——这间陌生中透着些许熟悉的房间……简直没有一处对劲的地方。
李忘生也察觉到了谢云流的反应不对,见许久不见的师兄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时有些惴惴:
师兄的反应怎么如此怪异?他肯回来,是想开了吗?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还一副赤身裸体的样子……
自己身上的古怪感受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
归人出现的惊喜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疑惑,李忘生的视线不由自主流连在眼前人霜白的发色上,眉心轻蹙:
师兄在外到底经历了多少磋磨,不过短短数年而已,怎的头发全白了?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满心疑惑,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询问对方,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两位师兄可清醒了?”
声音清越,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可纯阳宫哪儿来的女子?还叫他们师兄?
对上谢云流同样疑惑的目光,李忘生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忽地想起一事:
——不对,我确实有个师妹,可睿儿才四岁,门外的女子声线成熟,显然不可能是她。
来人没听到应答,又敲了敲门:“大师兄,二师兄?”
的确是在叫他们!
李忘生匆匆应了一声:“稍等!”便听门外之人松了口气,笑道:
“果然醒了。两位师兄已闭关三日,实在引人担心,方才听到屋中有响动,便忍不住催上一催——我等在镇岳宫稍待,两位师兄若收拾停当,不妨出来一叙。”
镇岳宫?
熟悉的殿名安抚了两人茫然的情绪,谢李二人应了一声,视线相对,瞧见彼此赤裸的胸膛时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师弟肌肤倒是白皙,似乎没留下什么孟浪的痕迹……
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些许疑惑,还有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谢云流轻咳一声,暗道“非礼勿视”,视线游移,落在了床头处。
李忘生也有些尴尬,虽然以前常与师兄同榻而眠,但赤身裸体还是头一遭……
他下意识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动作一大,又觉胸口滞闷,忙抬手按住胸口:
等等,来人究竟是谁?怎地竟似先他一步知晓师兄归来一般?
李忘生心中生疑,眉头微蹙:莫非是他受伤太重,昏迷期间师兄归来所以不知?
不过,师兄回来得正好,师父外出未归,他又被明教法王打伤,无力支撑纯阳庶务,如今师兄归来,纯阳总算有了主心骨。
至于他与师兄之间的心结,如今故人回归,总有开解之时,倒是不必着急。
思及此,李忘生倒是心绪坦然了许多,抬眼看向周遭,又是一怔:
这房间的确是他的卧室没错,可周遭的陈设怎地如此老旧?尤其是床边的桌子,明明才换不久,此刻看来却是漆身斑驳,暗淡腐朽;还有不远处的书架,架子上如此多的书籍也与他印象中不符……
“忘生,先、先把衣服穿上吧!”
另一边谢云流也艰难压下心中重重疑问,从床榻旁找到了两套整洁叠放的衣衫,那衣衫一看就是李忘生的堆放习惯,他的那叠在外侧,李忘生的则在内侧。他将内侧那套递给李忘生,待后者接过后才展开外侧那叠,瞧见陌生的样式时眉头微蹙:
这衣服是什么时候定制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是忘生提前给他准备的?
昨晚他喝醉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门外有人等待,此刻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谢云流匆匆套上中衣,拎起外衫时神色嫌弃:这么老成的款式,一看就不是忘生喜好的风格,难道是师父恶趣味发作,新给他们定制的?
那边李忘生也盯着手中庄重繁复的外衫蹙眉:“师兄从哪找到的衣衫?”
谢云流穿衣的手一顿:“不是你放在床头的吗?”
李忘生茫然摇头,伸手摸了摸那制式繁复的外衫,沉吟片刻翻身下地,走到衣柜的位置,瞧见同样老旧朽败的衣柜时动作一顿,还是打开了柜门,露出里面挂着的诸多道袍。
——几乎没有他认识的款式。
他伸手在其中拨弄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件看着眼熟的,抽出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这件道袍是师兄离开那年他二人一同定制的,一共也没穿过几次,他一直颇为珍惜。可现在手中袍服分明洗得泛白毛糙,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一看便是浆洗过无数次,早就难以上身了。
谢云流此刻已穿上那套古怪的劲装,瞧见他手中道袍时也“咦”了一声:“这衣服怎么旧成这样?”
“师兄,好像有点不对。”
李忘生将那件道袍挂回去,随意取了另一件还算顺眼的披在身上,神色凝肃:“这房间中的一切都非忘生印象中的模样,似乎一夜之间经历过数十年岁月——师兄,你可还记得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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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个新坑,老规矩四点见,见不到就是作者摆烂了。
这次是个私设略显生硬的故事,高武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个乐呵就好
【谢李】纯阳掌教醉酒实录
一开始谢云流还觉得,李忘生喝醉了之后挺老实的。
人一但醉了酒,难免做点平时不做的事,说点平时不说的话。就拿方乾来说,他多喝了两杯酒就会化身复读机,不断地播放“我真的不是抛妻弃子”和“有没有人能理解我”,陆危楼的醉话是加了密的,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没人能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而拓跋思南,拓跋思南主要负责在方乾旁边说“没有”和“你就是”。
李忘生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背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谢云流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榻上,脱去他外衣的时候,才瞧见李忘生竟然半张着眼睛,谢云流往哪边动,李忘生的眼珠就转到哪边,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看什么?”谢云流忍笑道。
过了...
一开始谢云流还觉得,李忘生喝醉了之后挺老实的。
人一但醉了酒,难免做点平时不做的事,说点平时不说的话。就拿方乾来说,他多喝了两杯酒就会化身复读机,不断地播放“我真的不是抛妻弃子”和“有没有人能理解我”,陆危楼的醉话是加了密的,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没人能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而拓跋思南,拓跋思南主要负责在方乾旁边说“没有”和“你就是”。
李忘生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背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谢云流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榻上,脱去他外衣的时候,才瞧见李忘生竟然半张着眼睛,谢云流往哪边动,李忘生的眼珠就转到哪边,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看什么?”谢云流忍笑道。
过了好一会,李忘生呆头呆脑地开口:“师兄?”
他面上还微微有些泛红,谢云流瞧着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嗯,是师兄。”谢云流说。
“……师兄。”李忘生眨了眨眼,笃定道。
谢云流一面散了他发髻,拖过枕头垫在他脖子下面,又给他盖好被子,一面佯怒道:“不然还会是谁?”
李忘生乖乖任他摆弄,一双眼睛不错珠地盯着他。谢云流在他鼻梁上刮了刮,起身转去屋外生火,打算弄些热水给他师弟擦手擦脸。他刚一出门,李忘生便安静地掀开被子,自己坐了起来,面上浮现出努力思考的表情。
水滚了,谢云流熄了炭火,还未来得及将水倒进铜盆,便听得李忘生在屋内唤他。
“师兄……”李忘生慢慢地说,“我难受。”
谢云流面色骤变,一个箭步窜回床边,手臂揽上他的后背,急切道:“想吐还是……”
李忘生见他上当,立刻欺身上前,一手抓住他手腕,另一手捉着他的侧腰,肩膀一顶,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死死地压在榻上。
谢云流全无防备,被李忘生一头撞在胸口,动弹不得地仰躺着。
还没等谢云流想到“投怀送抱”的投字,李忘生便开口了。
“跟、我、回、去……”他一字一句地说,“向师父请罪!”
谢云流:“……”
“跟我……回去……”李忘生喃喃道,“跟我回去……”
他制住谢云流的那股劲儿略松了些,可谢云流却一动也不敢动。
“师父受了伤……你也……你也不肯回头吗?”李忘生发着抖,就是不愿抬头看他一眼,“师兄……师兄。”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痛苦而又困惑。
“……我不明白。”
谢云流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是啊,李忘生想不明白。可这一次,他的师父也好,师兄也好,全都教不了他了。谢云流也不敢回忆那一夜,每每想到,便像是浑身泡在寒冷刺骨的冰水中挣脱不得,可对李忘生来说,又何尝不是被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信仰动摇呢?
“师兄。”他颤声道,“……我好恨你。”
有一个瞬间,谢云流宁可自己听不见、听不懂李忘生说的话。他悬在师弟头上的手缩了回去,可下一秒,谢云流又用尽力气将人紧紧抱住。
“李忘生。”他终于挣扎出一句话来,“你不能……不能这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一股叫人憎恶的软弱。
“你不能到了这个时候……又说恨我。”
这个“恨”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身上的那一刻是觉不出痛来的,谢云流便也真的像个受了酷刑的人,迟了一个瞬间才记起惨叫。
“你不能这样。”他小声分辩道。
只有天下最傻的傻子才会跟喝醉了的人讲道理,可谢云流非说不可。
李忘生像是从这话音里听出了些什么,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定定地瞧了谢云流片刻,便一手攀着谢云流的肩膀吻了上来。他师弟亲吻的时候总是这样子,先要细细地和他嘴唇相贴,磨上一会才伸出舌头缓慢地舔舐——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亲我的。
刚刚互通心意的那个夜里,谢云流躺在床上,大张着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睡着。他先试探着摸了摸师弟的手,没被拒绝,又整个人贴上去,小心翼翼地搂住李忘生的腰。他一面想着才刚两情相悦我就去脱他衣裳,会不会显得我这个人很急色,一面又想着我已经等了几十年难道现在还要我坐怀不乱吗,天人交战的时候,李忘生便是这样忽然亲了上来。
他动作青涩笨拙,仿佛和他师兄一样紧张,可不知怎么,他的亲吻却奇异地叫谢云流安下心来。
就像现在一样。
李忘生将额头抵在谢云流的颈窝,不动了。
“跟我回去吧。”他低声恳求道,“你就……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师父认个错……叫师父好好罚你一次……”
“往后……往后……”李忘生口不择言地许诺,“往后我什么都依你……”
“忘生。”谢云流怔了许久,答非所问道:“……是师兄不好。”
成亲那时他下定了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待李忘生,可李忘生此时想要的,偏偏又是他最给不了的东西——他再不可能回到五十年前,和师弟一道回山认错,依旧做回纯阳宫的大师兄了。
李忘生的呼吸渐渐平稳。
睡着了吗?谢云流一边抚他发尾一边想。
“师兄。”李忘生没头没脑地说,“我口渴。”
谢云流:“……”
“你松开师兄。”谢云流说,“师兄倒茶给你喝。”
李忘生皱起眉头,慎重地权衡利弊,最后决定为了喝一口水放走谢云流未免太不划算,于是宣布道:“不渴了。”
谢云流一时之间又想哭又想生气又想笑,只好咬着牙在背包里翻找。他包里能喝的东西除了酒还是酒,翻来覆去只找到了一瓶预备拿来酿酒的[未发酵的葡萄汁],谢云流自己先尝了一口,甜中略带些酸,不算难喝,这才递到李忘生唇边,耐着性子哄他:“来,先喝口这个……”
“慢些……”谢云流说道,“还要吗?”
李忘生喝了些葡萄汁,仿佛更精神了,四肢发力把谢云流牢牢地困住,礼貌道:“不要了。谢谢师兄。”
谢云流沉默下来,忍了片刻,苦涩道:“还恨师兄吗?”
李忘生不说话了。
问问问,叫你问。谢云流心想。
只有天下最傻的傻子才会跟喝醉了的人讲道理,谢云流自己也知道。可他就是想李忘生现在、立刻、马上把那句话撤回,迟一秒都不行。
“师兄……知道错了吗?”李忘生闷闷地说。
显然,这个时期的李忘生面对谢云流还不像日后那般底线灵活,谢云流立刻道:“知道了。”
“不恨师兄了。”李忘生喃喃道。
“……喜欢师兄。”他又说。
谢云流僵了片刻,这才猛地喘出一口气来,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师兄早晚……早晚给你气死!”
“师兄……太爱生气了。”李忘生对答如流,“性子太偏激,做事又武断……”
谢云流:“……”
“吃得也……太咸,”李忘生絮絮叨叨地说,“对身体不好……”
“我就多放了那一次!”谢云流说。
“我知道,我知道,”李忘生好脾气地宽慰他,“师兄都已经改过了……”
谢云流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罪孽深重到往菜里少放两勺盐都能算是改过自新的地步。他还被李忘生箍在床上,大喜大悲之余只想在李忘生身上狠狠地咬一口,最后却只是衔住李忘生一绺头发,在嘴巴里使劲嚼了一回。
“师兄。”李忘生倚着他肩头说,“我长白头发了。”
谢云流登时信以为真,费力地抬起身子:“在哪?”
“在……头顶。”李忘生回忆道,“早上……风儿瞧见的。”
谢云流动作一停。
“我和风儿说,”李忘生一无所觉道,“生老病死是……是很自然的事。”
“可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又想……”
“师兄再不回来……就该……就该认不出我啦。”
“少瞧不起你师兄!”谢云流鼻中一酸,却依旧逞强道,“师兄哪回不是……不是一眼就瞧见你了?”
“我也是。”李忘生小声说,“我也是……一眼就认出师兄了。”
明明已经贴的不能再紧,谢云流却还是又在李忘生的脑后按了按。
“师兄。”李忘生低低地唤他,“师父也……想你。”
“他怕我难过,从不和我说。”李忘生说,“可是何前辈告诉我,她见到师父自己在后山,堆了个雪人,戴着你的发冠……”
谢云流一时间愧疚的无以复加,李忘生继续说道:“然后抄起扫帚,把那雪人痛打了一顿……”
谢云流:“……”
片刻之后,他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顿打他可是已经结结实实的挨在身上了——何潮音抡着扫帚打他的那一回,谢云流问也没问过为什么。她要打,自己站直了给她打就是了,何况也并不怎么痛。
“师兄。”李忘生摸索着牵住了他的手,“你就……你就好好给师父认个错,行吗?”
“然后叫师父……当着大家的面……打你一顿就好了。”
“好。”谢云流突然说道。
“叫师父打我一顿,”他继续道,“我师弟就不恨我了,是不是?”
李忘生想了想,加码道:“还要……关起来思过。”
“好。”谢云流应允道,“还有吗?”
“还要……扣光月钱。”李忘生迟疑道,“可以吗?”
谢云流正要答应,便听李忘生悄悄地说:“我会……我会贴补师兄的。”
“我攒了……不少钱呢。”
“全给你。”
——这便是李忘生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找到了谢云流,要先疾言厉色地斥责他,然后好声好气地允诺他,等把谢云流弄回华山,再铁面无私地罚他,终于等到把谢云流关起来思过,哪也不准去的时候,再把自己从小攒的零花钱都拿出来哄他。
这个梦太好了,就连谢云流这样的臭剑纯也舍不得戳破。
“我有法子的,师兄。”李忘生固执地说,“往后……往后还是你来做掌门,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不骗你。”
“什么掌门,我才不做。”谢云流说。
“我师弟这么能干,自然是我师弟做掌门,我就做掌门的狗腿子……”
李忘生一声不吭地伏在他肩上。
“掌门说话,我在就在旁边帮腔,谁惹掌门生气,我就欺负谁。”谢云流自顾自地往下说,“掌门要是生我的气,就把我关在思过崖……哪也不准我去。”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
谢云流说着便忍不住笑,李忘生也跟着笑,可谢云流扳过他的脸凑近了瞧,却瞧见一对红红的眼睛。
“师兄,”李忘生低声说,“师父也要走了。”
谢云流心里发着颤,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让李忘生开心起来。
“没关系的,”他说,“师父走了,山上还有别人可以打我……”
可李忘生仿佛并不在意给谢云流安排的这顿打能不能得到落实,只是安慰般的告诉谢云流:“师父还是……放心不下师兄……”
“可好些事情……师父也没办法。”李忘生说,“师兄你……走得太远……师父等不了了。”
“没关系的。”李忘生也这样说。
“我等你。”
年轻的李忘生如此承诺。
“我……一定在。”
谢云流说不出话来,只低头蹭他发顶。
“师父还说……”李忘生努力回忆道,“他从前觉得他的劫数是……何前辈。现在想想……也许是师兄……”
“我说……不是的。”
“就是何前辈。”
“因为是师父……对不起何前辈。”李忘生一板一眼地说。
谢云流:“……”
显然,没有了谢云流在一旁战术咳嗽,李忘生可以想说多少大实话就说多少大实话,而天下就是有李忘生这么傻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我对不起别人”远比“别人对不起我”严重得多。谢云流只恨自己不在现场,没能亲眼瞧见吕纯阳脸上表情,便听见李忘生又开口道:“师父说我……说我心不静,把我的剑收走了。”
谢云流第一反应是师父怎么变得这么小器,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李忘生现在说的似乎是另一件事情。
“不准我练剑。”李忘生的调里带着一丝少见的委屈,“叫我下山去……想通了再回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云流心想。
要是我在,一定想法子把他的剑偷出来给他,把他哄高兴了,再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下山。
“我找不到师兄。”李忘生说,“也不知道去哪……”
“我就……回潞州去了。”李忘生呢喃道。
纯阳不禁弟子与俗家联系,谢云流还在那会,李忘生的家人便时不时送衣料特产上纯阳来。只是纯阳宫落成没几年,李家便因李忘生伯父做官的缘故,举家迁去了扬州,潞州仅留老宅而已。回潞州去做什么?
“想家了?”谢云流摸摸李忘生的后背。
“回去了……也不知做什么。”李忘生答道,“最后在城门口……吃了碗面。”
“没有师兄做得好。”
谢云流笑了笑。
和师父师弟一起离开潞州的时候,三人一道在城门口吃了次汤面。那时李忘生一边吃,一边悄悄拿眼睛好奇地瞄师父新给他买的小毛驴,谢云流则是全身心地投入——
这就是师弟家乡的味道。对故乡毫无记忆的谢云流想。
以后有机会,要经常做给师弟吃。
李忘生突然抬起头来。
“……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雀跃。
“我早就……不恨师兄了。”李忘生如释重负地说。
谢云流也笑了,他和李忘生四肢交缠,手也牵在一起,是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
“还想吃吗?”谢云流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师兄明天做给你吃?”
李忘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刀宗不惧堂门下有个小孩,”谢云流说,“扬州来的,叫李无忧……你见过他没有?”
李忘生眉头皱了起来,想了好一会也没有说话,正当谢云流打算明日再和他说的时候,却又听见他开口。
“见过了。”他迷迷糊糊地说,“他长得……好像我七哥。”
谢云流也瞧出来了。
“……你姓李?”他问。
“是的呀。”少年说话带着股扬州口音。
“……对了宗主!”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爷爷说他认识你哩!”
李无忧最初说他要去刀宗习武的时候,父母是强烈反对的——扬州人多少都见过几个一刀流的狗东西,因此对谢云流的普遍看法可以说是一言难尽,要不是他祖父发了话,只怕他都走不出自己的家门。
“他要去就让他去。”老人一锤定音,“跟着谢云流,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什么剑魔。”他不以为然道,“一个满脑子只有剑的小屁孩罢了。”
谢云流:“……”
“你见了谢云流,替我问他,”老人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陷入了回忆里,“当初他赌咒发誓,说一定替我照顾好……”
半晌,他又叹了口气。
“算啦。”他说,“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呢?”
谢云流沉默良久,失笑道:“你祖父……身体还硬朗吗?”
“前年就走啦。”少年坦然道,“我还没到翁洲就收到消息,回家守完孝才来的。”
谢云流愣住了。
他出走多年,许多故人都已不复旧貌。陆危楼老了,方乾老了,拓跋思南老了,但旧友们的招式打在身上还是一样的疼,因此“老”这件事,在他心中便只是人换了个样子罢了。可谢云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初那个在李府门口,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师父的李家七郎竟然也老了——谢云流自认一生光明磊落,却还是这般辜负了许多的人。
他一定很伤心。谢云流出神地想。如今的华山,还有没有谁能再陪他聊聊故人呢?
“宗主,别往心里去。”李无忧反安慰他道,“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富家翁,无病无痛,梦中过世的。整个扬州城提起来,谁不说他是有福之人呢。”
“宗主,”他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你从前……是不是和我爷爷,喜欢同一个姑娘啊?”
“你哥。”谢云流抱怨道,“大我三岁,那时比我高一个头……非要和我比剑,输了还生气。”
谢云流十二岁时剑术便有小成,等闲的江湖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是一个养在家中,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赢了他也不怎么光彩。可谢云流明知事后要被师父责备,还是厚着脸皮用地上捡的树枝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比划,不过是为了一旁沉默观战的另一个人。
少年时不便言明的心事,以他和李忘生如今的关系,却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于是谢云流低头问道:“我打赢你哥哥……厉不厉害?”
“厉害。”李忘生真诚地附和道,“师兄特别厉害。”
为了这么丁点儿大的事感觉如此志得意满,实在是不太像话。可谢云流依旧笑了。
“师兄,我见到……那位陆教主了。”李忘生嘟囔道。
——这又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谢云流算是明白了,李忘生的醉话是完全非线性发展的,想到哪儿算哪儿,好在jjc之外,李忘生拢共也只见过陆危楼那一次,并不怎么难猜。
李忘生沮丧道:“我不是……不是他的对手。”
“你才多大?”谢云流立刻宽慰他,“师兄那时对上他,多半也要输的。”
“嗯……”李忘生说,“师父还说……你师兄……就喜欢交这种朋友……”
谢云流都不用想,几乎已经听到了吕纯阳略带嫌弃的话音,不由得忍笑道:“师父还说什么了?”
“师父问我,”李忘生回忆道,“……我看陆教主此人如何?”
“忘生,你看陆教主此人如何?”吕纯阳闲闲的问道。
李忘生平静道:“人中龙凤。”
正在泡茶的上官博玉仿佛很想说两句脏话,但是勉强忍住了。
吕纯阳:“你战胜他,要用多久?”
上官博玉闻言,好奇地转转眼珠。
李忘生:“十五年。”
吕纯阳微笑点头,末了却叹道:“可惜。”
李忘生也说道:“可惜。”
博玉终于忍耐不住,脱口而出道:“可惜什么?”
“可惜陆教主不会再来了。”李忘生轻声道,“输给我之前,他会先输给自己的狂妄。”
谢云流笑得肩膀发抖。
“好师弟,”他耳语道,“好忘生……等过完年,师兄带你去明教玩?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明教呢?”
“嗯。”李忘生点点头,“好。”
“师兄……”李忘生嘟囔道,“我困了。”
换做十五岁的谢云流恐怕打死也不会相信,有生之年还有他反过来对李忘生说这句话的时候。
“闭上眼睛,不要说话。”谢云流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他后背,“很快就睡着了。”
“你和我回去……向师父请罪吧。”李忘生阖着眼睛,“你请完罪……我要睡觉了。”
“明天我还有事。”
谢云流:“……”
这段今天看来是过不去了——谢云流只得开动脑筋,糊弄道:“你先睡……你一睡着,师兄就去。”
李忘生猛地把眼睛又睁开了。
“我也要去。”他目光灼灼,“我也……我也要去。”
谢云流内心只觉无奈——横竖是过年,当着李忘生的面给师父磕两个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他上哪能给李忘生变出个吕祖来呢?
“师父在……师父在睡觉呢。”谢云流信口胡诌,“天一亮咱们就去,你先闭上眼睛……”
“天一亮就去。”李忘生重复道,两只眼睛顽强地睁着。
显然,现在的李忘生只能听进自己想听的话,谢云流只好慢慢地拍他后背,希望李忘生能在天亮之前睡着,可他师弟是个怎样的犟种,他偏偏比谁都清楚。
“师兄。”李忘生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也收徒了。”
“你要是……瞧见了她,一定也嫌她……天赋不好。”
谢云流确实嫌林语元天赋不够好,但他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少冤枉人!”谢云流半真半假地反驳,“师兄说一个字了没有?”
“天赋不好……也是,也是我的徒弟。”李忘生充耳不闻,“你说了的……将来我有了徒弟,也帮我教。”
这都是刚捡回洛风时的事了。小小的婴儿,哭的却十分大声,谢云流先忙不迭地拿给李忘生看,怂恿他和自己一起去见师父,要将这孩子收作自己的徒弟,那时他便是满口允诺,将来李忘生有了徒弟,自己也帮着他带。
谢云流所创刀宗武学,其精义便在于抓住敌人的破绽,趁势反攻。只要坚持的够久,便一定能等到破绽——如此相信着的谢云流,也终于等来了这漫漫长夜中的第一个还嘴的机会。
“我教了。”他说。
自林语元始,李忘生便以平均一年三个的速度持续收徒,待到谢云流重回纯阳,在山上的不在山上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百来号人,更要命的是谢云流在前面认,李忘生还在后面收。平心而论,假如吕纯阳有这么个师兄,每次一见面嘴巴就像淬了毒一般大放厥词,谢云流也一定很想悄悄给他一闷棍,于是在玉虚弟子中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敌意,谢云流倒也并没有十分意外。
李忘生收徒重心性而轻天赋,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他的徒儿们彼此之间思想是完全独立的,不会因为“师父如何如何”或者“师姐如何如何”便轻易改变对人对事的看法,谢云流攻破起来难度很大。好在他向来擅长倒腾孩子,很少有哪次从外面回来,后面没跟着个把孩子哭着喊着要拜他为师的。
“想学气纯的教了,想学剑纯的也教了。”他说,“想玩刀的……也偷偷教了。”
事情自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谢云流只要在华山,李忘生有事的时候,他都在见缝插针地扒拉李忘生的徒弟,就连玉虚的小道童问他“太师伯我们做游戏少一个人你能陪我们玩吗”,他也去了,而且凭着能使双刀,会学波斯口音官话这两点一举夺走了卓凤鸣在道童们最流行的游戏“纯阳六子大战明教法王”里扮演大坏蛋陆危楼的铁饭碗,现在谁想玩这个游戏要先看谢云流什么时候有时间——谢云流演技之精湛,就连路过的姬别情也不由得抛下成见,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句“人才啊”,把祁进气得七窍生烟。
“全都教过了吗?”李忘生不依不饶地问。
“全都教过了。”谢云流踌躇满志地回答,“师兄把他们……都收服了。”
李忘生笑了一会,抬起头来,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
“……师兄最好了。”
这样幼稚的话,自从李忘生年纪略大些,便再没能从他那里骗到了。谢云流一时间心花怒放,恨不得抱着李忘生打两个滚儿,可李忘生还死死地制着他的身躯,谢云流便只能在他头顶上多蹭几下。
李忘生的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师妹长大了,老是……和我顶嘴。”
“歪理……特别多。”他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说道,“我说不过她。”
“师兄帮你骂她。”谢云流摸摸他的脸,“没事,不占理师兄也会骂。”
“还有谁不听话?”谢云流问。
“风儿。”李忘生梦呓般地说,“风儿也……不听话。”
谢云流缓缓地抚摸李忘生的脸颊,半晌说道:“……好。”
“等下次……咱们再见到风儿的时候。”谢云流说,“师兄也帮你骂他。”
“身为纯阳的大师兄,”谢云流故作轻松道,“怎么可以不听掌门的话?”
李忘生小声说了句什么,谢云流没能听清,凑到他唇边的时候,才听见他说的是“我师兄”。
“我师兄……才是纯阳的大师兄。”
谢云流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仿佛听见李忘生吸了吸鼻子。他心中一紧,慌忙转移话题道:“还有么?嗯?”
“还有卓师弟。”李忘生将脸埋在谢云流颈边,瓮声瓮气地说,“卓师弟……也不听话。”
博玉和祁进不用问,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可谢云流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卓凤鸣居然也是个刺头,这样细细算来,纯阳好像也没几个听话的人,他师弟这掌门做得,想想便十分辛苦。他正要说“我也帮你骂卓师弟”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剑气厅……”李忘生发着抖说,“剑气厅没有了……”
滚烫的液体从谢云流的肩膀流到背后——李忘生的眼泪。
谢云流脑子里嗡地一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挣脱了李忘生的钳制,两手想要去捧李忘生的脸,李忘生却死死地抵着他的颈侧,说什么也不肯给他瞧。他哭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不住地发抖,仿佛只要自己能把眼泪全吞下去,便可以当作是没有哭过。
“不就是——不就是一间屋子,也值得你这样!”谢云流只抬高声音说了这一句话,便又立时软下嗓音来,“师兄这次带了人回来的,明天、明天就给你修,修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好不好?”
谢云流真的急了,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觉得自己什么都肯做,什么话都肯说,哪怕是——哪怕是李忘生再说恨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别再这样伤心。李忘生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哽咽道:“我明明……已经想好办法了……”
卓凤鸣把剑气厅给砸了的故事,谢云流头回听说的时候还觉得挺痛快,暗地里认准了师父收的这个师弟还算和自己脾气相投。剑气厅没了也就没了,正好李忘生闭关的时候,还能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可以睡师弟的床盖师弟的被,偷偷乱翻师弟的东西。然而此时他方才想到,李忘生亲眼瞧见那间他们二人一道读过书、下过棋、睡过觉的屋子给人砸成废墟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我都想好了……”李忘生固执地重复,“我有办法的……”
“师兄给我做的娃娃,我也……我也放在剑气厅……”李忘生像是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哑着嗓子说道,“全都没有了……”
他有时也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剑气厅布置得像是谢云流还在的样子,为什么这样幼稚,非要把那个娃娃和其他的娃娃放在一处,到最后连一片衣料,一团棉花也没剩下。他欲哭无泪地在废墟里找了很久,从来没这么生过卓凤鸣的气——可师父已经拿个大铁坨子把小师弟给捆上了,他这做师兄的,又怎么能再去苛责呢?
谢云流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只知道拿衣袖去擦他脸颊。
“师兄再给你做。”他手忙脚乱地说,“现在就做,现在就做……忘生,你先睡,等你睡醒了……一睁眼就能瞧见了……”
“行不行?”
他声音低到极点,几乎像是在求他。
李忘生渐渐平静下来。
“……不行。”他执拗地说,“还……还不能睡……”
他讲话时,还能听出重重的鼻音。
“先……”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流一下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先和我去向师父请罪!
“先和我去……向师父请罪!”李忘生强硬地说。
谢云流:“……”
忽然,谢云流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
“师兄已经去过了。”他说。
李忘生眼皮红肿,懵懵地瞧着他。
“已经向师父请过罪了。”谢云流笃定道,“师父抄起扫帚打了我一顿,一边打一边骂我……”
“你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怎么……”李忘生无措道,“怎么不叫我一起……”
谢云流没想到自己挨这顿打李忘生准备亲自监工,正在飞速思考要如何应对的时候,便听李忘生说:“我……我会劝着师父的……”
李忘生一边说,一边在谢云流手臂后背上摸索,表情焦急,仿佛真以为谢云流挨了打。谢云流好半天才压下嘴角,悄声问道:“真的?”
“师兄犯了这么大错……你也劝着师父轻点打吗?”
李忘生已经全然忘了半个时辰之前要求谢云流挨一顿毒打的人就是他自己,只为谢云流开脱道:“师兄已经……已经受了很多苦了。”
有这句话,叫谢云流挨多少下都愿意的。他立刻想法子哄着李忘生:“她没使劲打……不疼的。”
见李忘生松了口气,谢云流马上道:“睡觉吧,好不好?”
“明天给你煮面吃。”他语气温柔,“娃娃今天晚上就做,还要把剑气厅再修起来……师妹已经骂过了,徒弟也已经教了……”
“……还有。”李忘生突然道,“还有件事……”
只要他肯说,谢云流什么都会为他做。可李忘生皱着眉头,就是说不出来。
“还有。”李忘生努力回忆道,“你一回来……和师父认完错……我立刻就要说的……”
“我不想……不想再等了……”
谢云流突然明白了。
李忘生像条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嘀嘀咕咕地念叨那件没有说的事。谢云流吃力地将手伸进枕头,摸了好半天,取出用红绳系在一起的两束头发来。
“喏。”谢云流轻声说,“你已经告诉师兄了。”
李忘生控制着谢云流的那股力道彻底放松下来了。他握着那束头发,不多时便沉沉入睡,留下谢云流自己瞪着他瞧。
好你个李忘生——喝醉了酒,什么都想起来了,唯独把两人成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谢云流越想越气,恶狠狠地赌咒:“等明天酒醒了,看我不……”
具体要怎么样,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看我还准不准你再喝一滴酒!”
李忘生睡的极沉,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束头发。
谢云流静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烧过了水,为李忘生将脸擦干净。闹人的师弟终于肯睡了,苦命的师兄却还有做不完的活儿,他取出一床被子,找了两件李忘生的旧衣,拿了针线,却忽然又举着灯,贴近了师弟仔仔细细地瞧了一回,只见李忘生满头青丝,一根白发也无,这才贴着床边坐了,在灯下穿针引线起来。
*一整集的床戏!
*就说是不是一整集的床戏吧!
[圆刷]苹果坠落的时候 15
15.
午夜的时候全圆佑醒了一次,毫无征兆地,依稀记得做了个梦,但又全然忘记了内容。身体却感觉很轻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这样看的话,应该是个好梦。
如果没有去推敲这些,也许很快又会重新坠回到睡眠里,然而这么琢磨了一下,反倒是有些清醒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门外偶有几声脚步,结合经验判断应该还是上半夜。这一觉睡得不短不长。
洪知秀离开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他还提出了今晚留在医院的想法,但全圆佑拒绝了。最后他替洪知秀叫了车,再确认人已经平安到家以后,全圆佑躺在床上想事情,想了好一会,后来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是这样睡着的。.........
15.
午夜的时候全圆佑醒了一次,毫无征兆地,依稀记得做了个梦,但又全然忘记了内容。身体却感觉很轻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这样看的话,应该是个好梦。
如果没有去推敲这些,也许很快又会重新坠回到睡眠里,然而这么琢磨了一下,反倒是有些清醒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门外偶有几声脚步,结合经验判断应该还是上半夜。这一觉睡得不短不长。
洪知秀离开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他还提出了今晚留在医院的想法,但全圆佑拒绝了。最后他替洪知秀叫了车,再确认人已经平安到家以后,全圆佑躺在床上想事情,想了好一会,后来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是这样睡着的。
说来奇怪的是,人在当时那一刻心情似乎很平静,从目送洪知秀离开,到收到KKT的信息,情绪在全程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是这个时刻,在静谧的黑暗中,那种难以名状的触动,才迟来地渐渐涌上心口。
癌细胞的侵袭和转移过程,先是局部侵袭,突破基底膜,然后出现内渗,外渗,无法抵挡地入侵人的血液、淋巴系统,从血管进入周围组织,最终形成有限的转移病灶,但也足以致命。
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因为亲人,朋友,热爱且高度投入的工作,也许生活过得不如旁人热闹,但全圆佑从未想过用孤独定义自己的状态。然而喜欢上洪知秀,可能算是一种转折。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当人的希冀与期待一旦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时候甚至是完全失去了自主控制的能力。任凭全圆佑比旁人从容冷静多少,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场合,一句话,或者一个小小的举动,那种无望的孤独与寂寞还是会见缝插针,且无孔不入。
只是现在,事情突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他和洪知秀之间已经发生了某种质变,一切都指向了有希望的那一边,尽管来得猝不及防,但确实是发生了。
按理来说半夜总是最脆弱的时分,全圆佑在这个时间醒来,脑子里想着这些,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踏实感。
后来是怎么睡回去的,全圆佑也没有印象了,再次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房门突然被打开,全圆佑转过头一看,一瞬间竟然还有点失落。
这位骨科同事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笑呵呵地打招呼:“怎么样?我们科室的病床还挺舒服吧?”
“嗯,至少比普外休息室的要好多了。”全圆佑慢慢起了身。
“呀,果然是肿起来了呢…不过这是不可避免的。”柳医生边替他检查着伤势,边开着玩笑:“最近要减少活动的频率,需要我给你开个证明吗?”
崔胜澈倒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全圆佑不禁莞尔,说,不需要了,谢谢您的好意。
门再一次被推开,这回应该是了,明明昨晚离开以前完全没有做任何的约定,但就是有这样的预感——再抬起头来,果然如此。
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洪知秀没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自然地道了早,然后询问了全圆佑的情况。
神情、语气和态度,乍一看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对偶然施以援手的外科同事表示关心。只是稍加留意,或者说,根据长期观察所形成的了解,其实还是能觉察出端倪。
全圆佑倚着床背,含笑看着眼前的人。
柳医生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后期的护理要多加注意。”
嗯,洪知秀点了下头,又笑道:“是要下班了吧?辛苦了。”
是啊。骨科医生一脸疲惫,打趣的兴致倒是半分不减,“正准备离开呢,突然想起来我们病房里还躺着一位外科名医,特意过来看看。”
“我要回去了,好好休息吧,全医生。”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胡乱挥了挥手,还不忘冲床上的人眨了下眼睛,说,“如果改变主意想要我的证明,随时可以来找我呢。”
“什么证明?”等人离开了,洪知秀才把保温袋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来,好奇地问。
然而没等全圆佑回答,他抢先用警告的口吻:“全圆佑——这次绝对不能够说‘没什么’了!”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全圆佑哑然失笑,但还是把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洪知秀也没忍住笑了:“coups不会的,他这么喜欢你,说不定还会强行替你向主任申请休假。”
是吗?全圆佑像是有些遗憾地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听到coups哥很喜欢我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得到安慰呢。”
说出口十分顺利,但内心还是难以控制地有一丝紧张,尤其是在他注意到洪知秀插吸管的动作稍稍一滞的刹那。
但也只是一刹那,下一秒又恢复如常。洪知秀把冰美式留给自己,热饮则是放到全圆佑面前,然后打开了便当盒,里面是两个配料丰富的三明治,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做完这些,洪知秀拉过来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圆佑啊,知道吗?昨天睡觉以前,我把闹钟调早了十五分钟。”
全圆佑没反应过来:“嗯?”
“虽然以前也有给家里人做过早餐…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洪知秀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说话的音量正好足以让两个人都听清,“来韩国以后,除了最开始的半年,和coups还有净汉他们合租,后面都是一个人住了。”
一个人住,做的早餐自然也是一人份。洪知秀是对生活品质有着一定的追求的那类人尽管作为医生,许多个人习惯和爱好都迫不得已要作出改变,但在一些生活细节上,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比如说对于每天吃早餐这件事,他有着一种听起来很无谓的仪式感。
只是具体的现实也是不可逃避,只能根据实际情况作出调整。假如碰上值班,就在医院餐厅或者便利店解决,如果当天晚上在家,那么第二天一定会早起进厨房。当然在坚持的过程中,实则也存在着某种让步。睡眠时间于医生而言实在是太过宝贵,对早餐有着执着,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步骤还是退而求其次了。
而他今天早上却比平时早起了十五分钟,认真地做了双人份的三明治。
“Ok…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听起来可能很不可思议,但就是在往面包片上抹酱料的时候…”说到这里,洪知秀忽然停住了,正如他所说,他无法描述。
全圆佑却心领神会,“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洪知秀往面包上抹酱料的那个瞬间,他会突然意识到,就是从那一刻起,有什么真正地发生了变化。
尽管没有亲历那个场景,但全圆佑想,他明白那种感觉。
因为昨晚半夜,他从梦中醒来,躺在无际的昏暗中,正是这种感觉令他安全地降落与着陆。
能够感受到这样的瞬间,固然足以令人愉快,但当知道洪知秀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完全又是另一种心情。
“Joshua?”
嗯?洪知秀问,“怎么了?”
“没什么。”
见洪知秀又要发作的样子,全圆佑不禁低头抿唇笑了,再抬起头来,温和地说,“谢谢。”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谢显然令洪知秀有些茫然,然后,又好像突然明白过来。
他的嘴角也不由得往上扬了一点,声音轻快,说,不客气呀。
人感到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尤其快。一起吃完了早餐,洪知秀马上又要下楼做术前准备了。
“今天排了我三台呢,”摁掉拷机,洪知秀嘟嘟囔囔地抱怨,“真是过分啊。”
这也是常态。要较真的话,从手术的数量来看,普通外科说不定才是真正的遥遥领先。但全圆佑还是安慰他,说,辛苦了,下班一起去看电影吧。
“可是我没有答应要去看电影呢。”洪知秀这次没有上当。
“我知道。”全圆佑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这是在向shua发起约会的邀请。”
听到这句话,洪知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表情还有些微妙,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今天不行。洪知秀还是没有让步,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等擦干净了,说,周末怎么样?
全圆佑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说,好,周六可以吗?
“如果shua还没有约其他人的话。”
啊呀…洪知秀双臂交叉,斜睨着眼看眼前的人:“全圆佑医生,请问你以前也是这么小气的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其实从绝大多数人的角度,全圆佑当然和小气这样的形容完全不沾边,但如果小气是指这个…
其实洪知秀应该更自己更清楚答案才对。全圆佑笑而不语地看回去。
不知道洪知秀是不是也读懂了这个表情,竟然有些耳热,故意绷起脸:“我要下楼了,这些你负责收拾。”
好。全圆佑乖巧地点头。
“shua?”他叫住往外走的人,无比自然地伸手捻掉粘在洪知秀嘴角的面包屑,然后收回手。
洪知秀因为这个动作在原地定了两秒,眨了眨眼,表情渐渐变得高深莫测。刚要说话,这时口袋的拷机又哔哔哔地响。
已经是第二次了,洪知秀很无奈:“呀…等我做完手术…”
做完手术做什么,全圆佑也没有问,直接顺着他的话,说,嗯,等你做完手术。
“快去吧。”他对着门口的方向扬扬下巴。
目送着洪知秀消失在门口拐角,全圆佑又静坐了半分钟,再开始动手收拾起面前的餐具。
说是收拾,实际上洪知秀也没给他提供太多的工作量,因为他甚至给三明治铺了垫纸。
想到洪知秀刚才说的那些话,再稍稍想象一下今天早上醒来,对方在厨房里做着这些的神情与心情。
全圆佑轻轻转过头,看着窗外苍翠的树色,忽然笑了起来。
金珉奎的余光往里面随意瞟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直接愣在了当场,等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扶着门框憋笑憋得脸都红成一片。
全圆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前天你衣服穿反了在外科两层楼到处走的事…”
啊,啊,要不要这么擅长戳人软肋!金珉奎识相投降,但还是努力了几次才勉强把想笑的冲动压了下去。走过来的时候语气完全充满了难以置信:“不过是哪来的轮椅…不是说没有骨折吗?”
“coups哥叫人找来的。”全圆佑也不禁扶额。当时他还在骨科的病房里思考着自己要如何下楼的问题,谁知道下一秒崔胜澈就推着轮椅进来了,丝毫没给他留拒绝的余地。
金珉奎努力地用手指把自己的嘴角往下扒,样子看起来很滑稽:“所以说干嘛这么快让coups哥知道…”
全圆佑滚动鼠标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不是你告诉他的?”
金珉奎摇头,说,没有啊。
昨晚洪知秀去便利店的时候,全圆佑在KKT上和金珉奎简单说了说自己扭伤的事,让他不用等自己,因此今天崔胜澈出现时,全圆佑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金珉奎和他说了。
这下连金珉奎也觉得奇怪了:“那coups哥是怎么知道的?”
“没关系,现在可以不用好奇了。”全圆佑却这样说,嘴角还噙着笑。
金珉奎被这跳跃的逻辑给绕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观察着全圆佑的表情,得出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啊?”
还未回答,一个实习医生探进头来,说有个病人突然闹脾气了,需要金珉奎去帮忙。
啊!长寿的老爷爷…金珉奎立即就猜到了,眼神里都透露出绝望。
对于金珉奎最近被那位94岁的病人折磨的事全圆佑也是略有耳闻,尽管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实在是有幸灾乐祸的嫌疑,继续浏览网页:“快去吧,珉护工。”
下一秒,鼠标光标出现了突兀的偏移,不过一眨眼,顿时又冒出来了几个新的页面。
全圆佑下意识回过头,眯着眼睛看始作俑者——这家伙竟然敢拽自己的轮椅?!
“真是的,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吃哥这一套了。”金珉奎嘴上这么嘀咕着,但拿白大褂的动作还是飞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了办公室。
…真是莫名其妙。
今天的网络速度一般,刚才又被金珉奎这么捣了下乱,页面又得重新加载。等待空白变成彩色的过程中,他想起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啊?
是呢。多奇怪啊。
明明日子也没有多么难熬,但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镜美】一直很安静6-8
*有一点面美
洪知秀醒来发现自己竖直躺在卧室,还规矩穿着昨晚的衣服,除了有些头疼,一点宿醉的印象都没有了。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是和全圆佑在一起度过的。他走出房门,开放式的厨房,全圆佑穿着干净的白T,围着他前几天刚买的围裙,正在准备早餐。
洪知秀没想到他还在。但自己昨晚都喝断片了,别人留下来照顾自己后也太晚了。他看了眼沙发上叠好的小毯子,刹那间,脖子一圈生出一股热气。
昨晚自己和全圆佑就是在客厅茶几前盖着小毯子,坐在地毯上,脑海里一些碎片飞过。他抱着全圆佑的胳膊,最后是倒在了全圆佑的怀里。
全圆佑发现他起来了,神色自若。“还睡得好吗?”
洪知秀尽可能的自然点...
*有一点面美
洪知秀醒来发现自己竖直躺在卧室,还规矩穿着昨晚的衣服,除了有些头疼,一点宿醉的印象都没有了。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是和全圆佑在一起度过的。他走出房门,开放式的厨房,全圆佑穿着干净的白T,围着他前几天刚买的围裙,正在准备早餐。
洪知秀没想到他还在。但自己昨晚都喝断片了,别人留下来照顾自己后也太晚了。他看了眼沙发上叠好的小毯子,刹那间,脖子一圈生出一股热气。
昨晚自己和全圆佑就是在客厅茶几前盖着小毯子,坐在地毯上,脑海里一些碎片飞过。他抱着全圆佑的胳膊,最后是倒在了全圆佑的怀里。
全圆佑发现他起来了,神色自若。“还睡得好吗?”
洪知秀尽可能的自然点点头,“托你的福。”
两个荷包蛋和吐司被端上桌。
洪知秀道了谢,坐在餐桌对面,他刚准备开动,抬眼正对上全圆佑单手解开围裙,利落取下,挂回原本的位置。
透过门窗,一束阳光正好打在全圆佑衣摆微掀的腰段上。身后洗净的酒杯规矩的罗列着,还剩一半的吐司面包被细心的拧好,全圆佑过来时随手扶正了瓶中歪倒的一支兰花。
“楼下买早餐的时候,旁边的花店鲜花开得很好,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买了一支。”他述说着早晨的经历。
洪知秀眨了眨眼。略微结巴的说了一声谢谢。这束花的确会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自认为和全圆佑算不上知己,对方却好像与自己相知相伴了十年,甚至更久。胸口轻飘飘的,又有些痒,说不上来的感觉持续到这场早餐结束。
洪知秀收拾了碗筷,准备动手,全圆佑拦住了他的去路,接过了他手中的活。
“我来吧。你把这个喝了。对胃好。”
全圆佑的声音低沉有力。让人不自觉产生依赖的错觉。洪知秀没有推脱,他端着温热的蜂蜜牛奶,靠在墙上看全圆佑熟练的动作。
被人照顾这种感觉对独自在美国生活了好几年的洪知秀来说,好遥远。
在他求学的枯燥生活里。早饭一直是路边的咖啡店。一杯提神咖啡加随手搭配的可颂面包。
学业最忙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搭配面包,一杯咖啡加了半杯冰,在路上迅速喝完,随后就要飞奔向实验室。
最孤独的时候,他也找过两个亚裔男朋友。他们会在实验室门口等他下课,会一起过节日,但他们也会在相处的某一瞬间爆发矛盾,有时候可能只是对方在他因为课业身心俱疲时忘了自己不喜欢吃葱花这件小事。
美国那几年,无疑是他快速成长的那几年,但胸口的上那个小洞,好像一直没有被愈合。空落落的。
全圆佑收拾好转身,看出他的走神,轻声招呼,“怎么了吗?”
洪知秀应声晃了晃手中喝掉了一半的牛奶,捂着胃,“谢谢你圆佑,这里很暖。”
说着,手又往上移了半分。“这里,也很暖。”
他说得坦诚真挚,听的人耳尖微微发烫。
有一朵小小烟火。在全圆佑心中绽放。
李灿的父母在乡下开了一家民宿。才办好,为了给新民宿增加人气,大家都决定了周末一起去玩玩。权顺荣拿着刚购入的新一代莱卡,兴致最高,自告奋勇要去坐广告远处。几个人一拍即合,没怎么发言的洪知秀被权顺荣直接在算住宿的时候统计上了人头。
不同于好说话时间也好安排的洪知秀,权顺荣在群里谨慎地询问全圆佑,周末有时间没有。
他只是这样问,但不抱多大希望,甚至在拉洪知秀出来计划采买食物的时候都没算他的伙食,毕竟,作为大力栽培的重点人才,全圆佑真的很忙。
洪知秀疑惑地蹙眉:“他很难见吗?”
权顺荣噜噜嘴,习以为常“拜托,十天半个月见一次都不错了,”
才跟全圆佑一起玩了一天的洪知秀不说话了。
出了超市,群里有新消息,全圆佑回复了一个单字——好。
权顺荣原地抓狂,怪他早不说。
全圆佑回了一句抱歉。昨夜带学生临时熬了个通宵,今天白天在睡觉。
权顺荣默默地为他点了一根蜡烛,又回头去采买。
他们约定的周六中午出发。
尹净汉在中午还抽空还去做了发型。不注意错过了时间,全圆佑负责开车去接他。权顺荣的车已经坐满,先一步出发,因为睡过了头,洪知秀被分到最后出发的全圆佑身上。
两人到了商场,尹净汉坐在那儿,说还有一会儿。
全圆佑负责去给两人买水。
尹净汉瞥他一眼,开口抱怨,最近洪知秀陪他的时间少了。
洪知秀冤枉,辩解着,明明是你太忙了,自己最近都只有和圆佑一起玩。
尹净汉抓住了关键词,叫停了理发师的动作。狐疑地盯着他,“你和他一起干什么?”
洪知秀掰着手指细数,一起调香,一起看老电影,一起做手工,研究吃的。还有一起看演唱会。
“停!”尹净汉打断他,“你最近怎么和他那么频繁。”
“频繁吗?”洪知秀迟钝地反问。
“不对劲。”尹净汉说。
洪知秀看着他,笑眯眯道,“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人吗?”
“像谁?”
“像高中的教导主任,在楼道抓早恋的小情侣审视。”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尹净汉握住他已经掰得成了拳头的手,直摇头。“那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洪知秀认真地靠近了求问。
“像走廊被抓住的早恋小情侣。”
洪知秀反应过来他在打趣什么,有些正经又生气道。“请不要这样说。”
尹净汉对他的生气很意外,“怎么了?”
洪知秀认真道,“不应该因为我的性取向,他对我好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这样的话,对圆佑太不公平了。”
尹净汉似乎明白了他的顾虑。洪知秀受伤却又倔强的脸蛋在记忆里重合。当初和金珉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他们几个身边人,大家都不是很理解。同性恋这个身份就像有色滤镜,甚至有人出现了严重的排斥行为。
说着喜欢金珉奎的女同学,却在学校各大平台官网挂出了两人的恋情,一瞬间,金珉奎和洪知秀成了全校的焦点。老师也找到他们谈话。两人双双沉默。
洪知秀沉默是因为他隐忍。懂得审时夺度。金珉奎沉默是因为洪知秀拉着他的手。
老师认为他们背地偷偷拉手的行为是对权威的挑衅。金珉奎因为家世很好,逃过一劫。洪知秀却不那么幸运。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丽妇人好像一夜苍老了许多,面对妇人的眼泪,洪知秀只有一声一声的对不起。
金珉奎全程在角落看着。尹净汉知道他在害怕。害怕洪知秀屈服了,便会后悔和他在一起。洪知秀也看到了他。送走了母亲,洪知秀走到金珉奎面前,他好像流了很多眼泪,眼睛已经没办法再湿润,红肿着,却依然捧起金珉奎的脸,温柔地展开一个微笑。
“别怕。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被人为难。”
金珉奎握住他的手,最后抱住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依靠在他怀里。紧紧圈牢。那时候尹净汉还以为,月光下的依偎的两人,能够走到最后。
可命运的洪流还是将两人冲散。只留下青春时期难以磨灭的伤痛。这个社会还是没有那么包容,尹净汉反思,那时候如果他没有支持金珉奎去追求洪知秀,两人会不会比现在快乐更多。
他无力去解释或者站在洪知秀的角度去安慰,只是问道,“你好像很坚定,就好像圆佑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一样。”
“我看到过。”
洪知秀平静道。
尹净汉疑惑,他算得上全圆佑半个亲哥,都不清楚全圆佑的恋爱史,洪知秀又从何而知。
洪知秀倒是很坦然,补充到:“以前圆佑不是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卡包吗?里面夹了一张画,是个短发女生的侧脸,我匆匆瞥到过一眼,问了他,他说是他喜欢的人。”
那是一次偶然。洪知秀的班级体育课和英语老师换了一节。洪知秀做着伸展运动,扭头发现全圆佑他们班也正在上体育课。
全圆佑也看到了他。
运动结束后他回头看到了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全圆佑。他拿着笔好像在画画,他准备上去打个招呼,有个女生先一步。她拿着两瓶可乐,想要给全圆佑一瓶。全圆佑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但没接。
女孩子磕磕巴巴地说着我喜欢你的话。
全圆佑没回应。
最后女孩子哭着跑开了。
后来一次聚餐上,结账时洪知秀偶然瞥到一眼那副画。从大概的轮廓上可以确认是那天的画。洪知秀咳了两声,有些冒昧问下,那是你喜欢的人吗?
全圆佑合上钱包。看着他,确认他没看清后舒了一口气,提到了喜欢的人,全圆佑的眼神都变得有温度一些。
“是的。但是是秘密。”他笑得很好看。
洪知秀想,被全圆佑那样被珍藏起来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
听了洪知秀的述说,尹净汉沉默半许,“那你就当他是有了喜欢的人吧。”
“洪组长!”
一声招呼吸引了对话的两人,尹净汉用眼神问他,是谁?洪知秀多看了两眼才确认。是认识的。
对方热情的笑了。“真的是你啊洪组长,我以为我看错了。”他换了新发型,从沉闷的黑色变成了棕色,可能是第一次染头发,在洪知秀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挠头。
“您怎么会在这里?”
“陪朋友来的。”洪知秀简单介绍了一下尹净汉,但他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看清了对方的脸蛋后,抿了抿唇,不太自信地打了招呼。打了招呼后便想离开。
洪知秀叫了他一声“金灿。”笑了笑,“挺好看的。”
他指的是对方新染的头发。
金灿喜出望外地笑了起来。咧出一排大白牙。离开的背影,看着就挺开心的。
全圆佑拿着两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你喜欢棕色的头发?”
洪知秀吓了一跳。否认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特意夸他。”
他说这话,有一丝酸溜溜的。但商场的音乐声音有一些大了,洪知秀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凭心不过脑的幼稚话说了一次就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了。全圆佑转移话题。“他是你们公司的?”
洪知秀点点头。他所在的公司前段时间新招的一个实习生。人个子不大,胆子也小,不太会说漂亮话。今年刚大四毕业。没什么经验的应届生。只是胜在学历好看。
“在被安排分组的时候受到了排挤。最后被安排到同一所大学毕业的组长手下。本以为学长学弟的情分,会相处的比较好。但金灿太老实了,老是被派出去喝酒应酬。没几次下来,人都瘦了一圈。我看不下去……”
“然后你就把他申请调到了你的小组?”全圆佑接过话。毫不意外的故事展开。洪知秀一直都是心软的人。他也不过是刚到的空降兵。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带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无疑是个麻烦。
“先带着吧。尽我所能。”洪知秀回答得乐观又轻松。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时间到了。尹净汉的头发终于做好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通夸奖,终于启程。
乡下的院子依山傍水。远离城市,大家都想回到了儿时的老家,三五个人放下东西就往旁边的小河跑去。
权顺荣如脱缰野马,打起水仗玩得不亦乐乎。
全然忘记了自己带着莱卡来的目的。
李灿接过他的相机,找了一个制高点,调整参数。
镜头里,满是绿树林阴的景色里出现了一个人。
河流的上流,全圆佑盘坐在石头边上,拿着一个小本子涂涂画画。
李灿拉近了镜头,想要仔细看一看,全圆佑抬头看着远方,嘴角微微上扬。顺着全圆佑的视角将镜头跳转,是被无辜溅了一身水的洪知秀。他无语的时候也会笑,站起来晃晃头上的水珠,趁权顺荣不注意,拿着瓢还了满满一葫芦。
他又转回去看全圆佑。全圆佑掏出了手机,好像在……偷拍?
李灿不理解,李灿不明白。他把这个事情憋在心里,晚上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偷偷靠近全圆佑,问他,“下午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偷拍知秀哥?”
全圆佑挑眉,“你怎么知道?”
李灿哼了一声,“我都记录下来了!”
全圆佑笑着伸出手。“给我看看,拍得好不好。”
李灿:“……”好无助。
莱卡就这样落入了全圆佑手中。李灿自讨没趣地去看母亲做的泡菜炖肉。
在尹净汉的指导下,权顺荣的努力下,碳总算燃了起来。
全圆佑坐在角落摆弄相机。左拍拍,右看看,没人知道他在拍什么。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参与到烤串里,只见全圆佑低头看着相机,噙着笑。
洪知秀走过来,全圆佑慌张遮住相机,洪知秀问他在干嘛。全圆佑想了一下,问了一个跳脱的问题。
“下周末有时间吗?”
不完全是开脱。这个周末虽然在一起,但人太多,洪知秀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太少了。不足以填补他内心的渴望。
洪知秀想了下,应该是有的。于是点点头。
全圆佑又进一步。“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洪知秀眼眸微睁,漂亮的桃花眼流露着迷惑,他不清楚全圆佑为何每一次邀请他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谨慎。带着些小小祈求。可是,过去的经历中,自己并没有拒绝过他一次。他不清楚全圆佑的小心翼翼从何而来。但还是想传达自己很愿意和他变亲近的想法,语气都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黏糊。
“好啊。如果你想的话。”
他好像看到了全圆佑弯着嘴角的身后有一条小尾巴。摇晃得欢快。
“不过你不觉得我们最近见面已经很频繁了吗?你的工作真的没关系吗?”再看一眼,全圆佑已经收起了笑容,埋头一丝不苟地整理他的着装。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全圆佑。
他拉起全圆佑的手。“走,吃饭了,再不吃就没了哦。”
全圆佑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刚想回握,洪知秀已经放开了他。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起了烤串。
看着洪知秀和别人讨论时好吃的,漂亮的脸蛋不经意间做出的可爱表情。洪知秀兴高采烈地走到他身边,拿了几串全熟的肉串,美滋滋地问他,要不要洋葱。
全圆佑觉得,就这样站在他旁边看他笑也很满足。
至少现在,能陪在洪知秀身边,感受他的一颦一笑的人,是自己。
偷得浮生半日闲,农家一日游结束后,大家又回归了城市生活。马不停蹄的工作。
坐落在首尔市中心的商业写字楼,人已经只剩零零散散几个,洪知秀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整理好刚过目的文件,才坐上了回家的计程车。
坐在车里,将身体放松下来后,洪知秀才想起看手机信息。一打开,全圆佑的信息最先弹了出来,往上,还有好几条。都是询问他下班了没有。洪知秀不太喜欢手机上聊天,他更喜欢直接打电话。刚点到人名,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正好是他要打的人。
全圆佑在电话那头阐述着,周末的约因为临时有事没法来了。他有一个交流会。在东京。
洪知秀望着车窗外飞奔过的夜景感叹,“是很厉害的交流会,圆佑很棒呢。”
突然的通知打乱了全圆佑的计划,他不喜欢这种慌张感,连带着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闷。对面好像透过声音察觉到了,一声轻赞很轻易地化解了他心中的烦闷。
洪知秀好像并不为此有一丝丝的负面情绪,全圆佑又为此有些落寞。高三那年的奥数比赛,金珉奎一去去七天,他当时黏着洪知秀追问,你会想我吗?
洪知秀被他可怜的模样逗笑了,捧着他的脸蹂躏,语气温柔的安抚着不舍的人。他说,“我会想你的。早点回来。”
全圆佑望着远处居民楼的灯火。那是他们在等家人回家的信号。全圆佑感性爆发,怂恿着他做了一件事。
“知秀。你可以对我说一句吗?”
“嗯?什么?”
“比如说,祝我顺利,早点回来……”还有,我会想你……
心开始扑通扑通大力跳动,一句试探的话,是他这么多年来撑着友谊的保护伞之下做过最僭越的事,说完这句话,他的喉咙干得发紧。
电话那边顿住了,全圆佑数着自己的心跳节拍,十几秒却好像十几分钟一样漫长。车门关闭砰的一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洪知秀应该是刚付完钱,他重新捡起话题。
“早点回来,”
“一定会很顺利,我等你一起看电影。”
全圆佑捕捉到了言语间的小小笑意,电话重新接通,全圆佑的心也跟着复活。
那日莱卡经过了很多人手,最后才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权顺荣回家打开后震惊里面居然有如此多照片。大多数都是些山水特写,还有几人的合影。他没事做地一一翻动,以为都是一些到差不差,不太好看的景色图,没什么意思。
忽然,一张不同于景色的图片飞了过去。权顺荣拉回来。是洪知秀。他坐在毯子上,抱着膝盖,微长的刘海扫过眉骨,仰头看着星空,整个人松弛平静。
这是一张很好,很用心的图片。
权顺荣在群里问谁拍了一张知秀哥,挺好看的。
全圆佑难得一见地秒回,问,什么图?
权顺荣说,是一张坐着看星星的图。
全圆佑又说,发出来看看才知道。
权顺荣乖乖的下载后发在群里,又问了遍谁拍的,没人回答。
但那张图,被偷偷下载了两次。
全圆佑远在东京的酒店。看着下载的图片,很是满意。
全圆佑婉拒了最后的商业聚餐,提前一天飞回了首尔,他准备到洪知秀公司楼下接他下班。又觉得两手空空,去买杯咖啡,偶然听到了洪知秀的名字。全圆佑认得那两人其中一个人。
是洪知秀用心带的那个实习生。
此刻他正眉飞色舞地跟对面的人讲话,对别人的个人隐私指指点点。
金灿对面的同事,曾经是洪知秀的学弟。洪知秀当年和金珉奎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多人都记得他的名字。
但洪知秀并不记得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名字。他早就选择了遗忘。直到今天,又被人翻出来大谈特谈。全圆佑想走过去打断他们。不巧洪知秀也来买咖啡。也不巧在后面站了许久。
“我跟你说了,反正你以后自己小心点!”
“你这么说了之后,我汗毛都立起来了,我以后还怎么和他相处啊!想不到他竟然是!”
“是什么?”洪知秀出口打断。
他眼神平静极了。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一丝情绪,他像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一般,无奈又不悦。
“洪组长!”实习生惶恐急了,过激的反应失手打翻了桌边的水杯。全圆佑搂着他巧妙地闪躲了一下。所幸没有一滴果汁没有溅到裤腿上。
洪知秀还是那样漂亮的笑着。“如果你觉得因为我,让你的工作很痛苦,你可以申请换小组。调令单写好了交给我签字就可以。”
他好像完全没有因为别人异样的眼神而受伤。说完,不再理会后面的人如何追悔如何颤抖着道歉。扬长而去。
全圆佑想说些什么,洪知秀坐在副驾驶,有些累了地靠在车窗上。
“你什么都不用说的,再来一次我也会选择带他。我没办法熟视无睹。”
“不,我知道,所以你才会是你。”
洪知秀没办法对职场霸凌袖手旁观。
他会每一次义无反顾地去帮助他能够帮助的人。
他身上好像总有用不完的信念。
“你知道你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味道吗?”
洪知秀闻了闻袖子,“香水。”
全圆佑摇头。“是让人安定的味道。”
洪知秀怔住。显然接不住全圆佑的话。
气氛突然有些暧昧。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金珉奎出事了。
被信任的人背刺时面无表情,强大又冷静,却在听到前男友进医院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全圆佑拉住他着急起来解不开安全带的手。
洪知秀也望着他,眼中的不解慢慢变成不安。全圆佑替他把安全带再一次扣好。
“我陪你去。”
到了医院,看见人全须全尾躺在那儿,洪知秀才放下心。金珉奎的助理在电话里骗了他。金珉奎下了飞机后是出了车祸没错,但安全气囊把他保护的很好。只有一点擦伤。
看见洪知秀,金珉奎赌气地转过背。洪知秀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他站在金珉奎的病床边,扔下一句,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说罢,真打算走。
金珉奎从病床上弹坐起来,从背后环抱住他。声音听起来委屈得像八九岁的孩童。
“别走,其实我根本放不下你。”
洪知秀试图松开他的手,点头道,我知道。
“上一次你来找我,你问我,是因为我以前幼稚你才分手的吗?我说只是之一。”
金珉奎死死抱住他。根本不让人有机会松开。他摇着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后面的回答都不会是他想听的。
“我不想听。”
洪知秀说,“你问我,我爱过你吗?”
他叹了一口好长的气,声音轻得像呢喃,“我爱你,珉奎,很早之前,认真爱过你。我愿意为你承受所有的偏见和不公。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学习吗?
你和我之间的鸿沟,太大了。你的家庭。你的成长环境,你无法跳出象牙塔和我在一起。我也无法自私地将你拉下来,和我过最艰难的日子。
所以我努力学习。也希望你努力学习。我们都可以离开父母过得很好。可是,珉奎。你始终学不会来爱我。你只是爱我,却不明白现实的残酷。
我也想过,你会不顾一切来找我。
如果有一次,你来了美国找到我。
我们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这样吧。长成最现实的大人。
我们都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身后传来啜泣的声音。洪知秀拍拍他的手,覆在那双握过无数次的手。
“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你的港湾了。珉奎,你会离港的。”
等到金珉奎平复了情绪,洪知秀和他才算真正的做了道别。金珉奎收起了以往没心没肺又有些幼稚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眷恋与渴望。
洪知秀在这样的眼神里恍了神。
有一道这样的目光好像跟着他很久了。
他的脑子里,乍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他走出病房,全圆佑坐在长椅上,有些焦急,好似在等他。看见他,全圆佑开口问他,“他怎么样了?”
声音意外地沙哑。走近了看,镜片后眼神闪烁的眼睛也红得可怕。
“没什么大事。”
“要送你回去吗?”
洪知秀摇摇头,“你看上去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洪知秀第一次来到全圆佑家。
等到输入密码走进房门,全圆佑一个踉跄,要不是扶住了鞋柜可以就会摔倒在地。
洪知秀惊呼一声,手脚麻利地把他扶到客厅。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才发觉烫的吓人。
全圆佑强撑着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眼神有些迷离。
洪知秀捧着他的脸,轻柔取下他的眼镜,弯下腰,贴上他的额头。
混沌之中,全圆佑鼻尖嗅到了一阵芬芳。是洪知秀洗发水味道。
他想抬眼去看。眼皮却很沉重。洪知秀的发梢扫在他的脸上,被他的汗水打湿,凝成几捋,在他的眼前摇晃。
他又一次听见洪知秀慌张的声音。
“圆佑。你发烧了。”
这一次,是因为我。
全圆佑想。
“我们去医院。”
“不要。不要医生,”全圆佑突然耍起了小性子,抓着他的胳膊,“家里有药箱。我想要你留下来照顾我。”
洪知秀再坚信全圆佑有喜欢的女孩子,此刻也动摇的明白了些什么。他把药放在手心,试图喂进全圆佑的嘴里,有些吃得太急了,有一颗滚落,洪知秀还没来得及用另一只手去拿,掌心传来滚烫的触觉。
洪知秀受惊,全圆佑拉住他想要退缩的胳膊。稍微一用力,不设防的洪知秀就倒在了他身上。
很痛,也很真实的触碰。
全圆佑望着他,腥红的眼底有东西在热烈的灼烧。等看清洪知秀脸上的着急和在乎都是真切的,他笑了笑,说,“你在为我担心吗?”
好在全圆佑折腾了一小会,就睡了过去。
洪知秀还是不放心,叫了家庭医生上门检查。医生说,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身体吃不消,又加上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病来如山倒了。
他知道全圆佑因为早产,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后来因为父母调理下才好了很多,后面有意地健身,才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虚弱,但人都是血肉之躯,哪能连轴转。
医生又给他打了一针退烧药。让人好生观察留意着。洪知秀不敢怠慢。
一整晚,他都坐在全圆佑床边。全圆佑睡着后也不肯放松,眉头始终萦绕着一股忧愁。
洪知秀想到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和金珉奎分手,准备去美国前一天,大家给他办了送别聚会,全圆佑没来。当他走到家楼下。意外发现全圆佑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
洪知秀还没开口,全圆佑就先说了一句,“金珉奎好像躲起来哭了。”
洪知秀不知道怎么接话。作为亲人一般的朋友。为他难过吗。所以来找自己抱不平吗?
但后面的话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说出,全圆佑低着头看上去好像很累,疲态尽显。
他说着最近的课业好繁忙。他学不走。
洪知秀在他身边坐在,直夸他是天才。肯定可以。
“嗯。”全圆佑微微点点头,并没有高兴几分。只是期翼地询问他,“我可以靠一下吗?”
“我只是太累了。”
全圆佑也是活在父母和别人期待下的孩子。天才两个字,是光环也是压力。
“一分钟就好。”他祈求着。洪知秀想到教堂里那些前来祷告的信徒。他根本无法拒绝这样脆弱的全圆佑,点了点头。
全圆佑轻轻靠在他肩头。
一分钟后,他坐直身体,说,“一分钟到了,再见了。joshua”
他叫自己Joshua。
洪知秀总觉得他话没说完。
手被人半梦半醒时牢牢抓住。迫使洪知秀第一次这么零距离观察他。
洪知秀见到全圆佑的第一眼就被他的鼻子吸引。气质,长相,性格,那一群人里的不一样。他总是游离在小群体边缘,像装着什么隐秘心事。是个聪明的伪装者。
洪知秀有点撑不住了。他想找点什么来看,四下搜索后,目光锁定在床头柜的顶层。
是一本洪知秀再熟悉不过的书籍。
他竟不知全圆佑也读圣经。看书皮磨损的程度。不难判断至少已有几年的时间。
洪知秀打开书皮,一张微微泛黄的小纸片飘了出来。
他伸手去捡,翻过来的画像让洪知秀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刹那间,很多记忆像拼图一样,慢慢在脑海里恢复成型。
床上睡着的人依旧不安稳,握着他的手抓了一下。洪知秀看清圣经书皮背后的一小排字。
——若主真的存在
请原谅我肮脏的心事。
我不愿被救赎。
却愿你保佑他。
我最隐秘的爱人。
我的约书亚。”
想互动,想看评论,阴暗小猫终于不用再继续阴暗前行可。耶。
[圆刷]苹果坠落的时候 14
14.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右脚距腓前韧带损伤,局部轻度撕裂,所幸是没有骨折。
骨科今晚值班的医生是个爱开玩笑的,姓柳,一边收起片子一边善意地调侃道:“哎呀,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幸好洪医生路过把全医生您给捡到了,不然可真是麻烦了呢。”
忽略掉对方奇怪的用词,洪知秀把片子接过来又看了两眼,问:“真的不需要打石膏吗?”
啊,不需要。没想到是全圆佑先回答了。
“呀,虽然是心脏科室的医生,但这种程度的片子不可能看不明白吧?”柳医生也是大手一挥,乐呵呵地说,“不需要,别浪费我的石膏。”
好吧,洪知秀...
14.
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右脚距腓前韧带损伤,局部轻度撕裂,所幸是没有骨折。
骨科今晚值班的医生是个爱开玩笑的,姓柳,一边收起片子一边善意地调侃道:“哎呀,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幸好洪医生路过把全医生您给捡到了,不然可真是麻烦了呢。”
忽略掉对方奇怪的用词,洪知秀把片子接过来又看了两眼,问:“真的不需要打石膏吗?”
啊,不需要。没想到是全圆佑先回答了。
“呀,虽然是心脏科室的医生,但这种程度的片子不可能看不明白吧?”柳医生也是大手一挥,乐呵呵地说,“不需要,别浪费我的石膏。”
好吧,洪知秀没再说什么。
谈话间柳医生的拷机响了起来,只好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不忘提醒全圆佑后面抽时间上楼来复检,然后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洪知秀和全圆佑两个,察觉到全圆佑正盯着自己看,洪知秀莫名其妙:“在看什么?”
“没什么。”果然又是这样。
洪知秀没忍住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同时他又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颇有些进退两难,全圆佑受伤了,把人丢在这里,似乎说不过去,只是留下来照看的话…
“如果有事要忙的话,shua可以先离开,我这边没关系的。”
洪知秀被全圆佑突然的这么一句给吓了一跳——什么啊,难道这家伙会读心术吗?
见洪知秀看过来,全圆佑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瞬的迟疑,说:“你的那位朋友?”
全圆佑这样,洪知秀反而冷静了下来,双手插着外套的口袋,表情看不出什么:“他已经回去了。”
心胸外科有一个扩心病患者,几天前刚做了心脏移植,恢复得不错,进入漫长的观察期。晚上回来取完东西,洪知秀路过病房,又去检查了一下,没想到发现有心包积液,并且已达中等量。洪知秀替他做心包穿刺,在穿刺过程中病人出现心脏骤停。后面就是一系列的抢救工作,心脏复苏,除颤,插管,又持续按压了很久,心跳和血压总算是暂时恢复,但还是房颤,血压也不稳定,于是又在床边又守了将近四十分钟,中间才猛地想起来崔韩率还在楼下等着,连忙打电话让他先回家。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和全圆佑碰上。
等一下,洪知秀觉得奇怪,“你们今天晚上不是聚餐吗?就你一个人被叫回来了?”
还有珉奎,全圆佑说,但他应该已经回家了。
“刚才离开科室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他。”
按理来说,人扭到脚,只是这样躺在床上,应当是看不出来的,况且连石膏都没有打,但不知为何,仅就是这样说着话,陈述着某个事实,竟然还是透露出了一点可怜的意味。
洪知秀的车子也让崔韩率开回去了,这会自己就算回家也是得打车。想到这里,他突然还有点后悔了。
又瞥了一眼全圆佑的脚…洪知秀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挫败。
“我去一趟便利店。”洪知秀抬头看他,“你需要什么吗?”
在一座城市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总是像某种安全感的供应源。人靠近,感应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已经要到深夜,除了店员就没有别人了,灯倒是全都开着,总是温着的关东煮有稀薄的香味冒出来,带着温暖和冷清并存的矛盾。
聚餐中途被叫走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有经验,突发情况随机发生在任意时刻,幸运的时候已经填饱了肚子,不幸运的话可能菜还没上拷机就先响了。洪知秀不确定全圆佑到底吃了多少,在放便当的冷柜前面徘徊了好一会。
尹净汉的电话这时候拨了过来,洪知秀摸出手机,滑到接听那边:“嗯?”
“你的约会结束了吗?”尹净汉说,“coups问要不要过来一起喝米酒呢。”
“不去了。”
“来嘛,啊呀…全圆佑不在呢。”尹净汉还没放弃。
他当然知道全圆佑不在,因为全圆佑此时此刻正躺在床上呢。洪知秀觉得好笑,随手拿起了一个便当,瞄了眼标签上的配料表,又把它放回原处,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疑:“你们还在喝呢?”这个时间点了,尹净汉他们明明也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果然,尹净汉说:“骗你的,在回家路上呢,coups甚至在我旁边睡着了,要听听看他打鼾的声音吗?”
洪知秀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谢谢呢净汉啊。”
不客气,尹净汉在那边顿了顿,然后慢悠悠地开口:“Joshua,其实你今天应该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洪知秀随口问,我错过了什么吗?
“今天的聚餐是要庆祝圆佑转过来仁正的五周年呢。”尹净汉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收银台的店员又喊了一次,洪知秀才蓦地回过神来,把塑料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起身去取加热好的便当。
犹豫了一瞬,他又请店员再稍等片刻,转身去冷藏柜那边拿了一样东西,走过来放到桌面上:“麻烦这个也一起结算吧。”
从便利店出来又是一股无名的闷热。前段时间下了几场大雨,接下来的一周都是晴天,白天日光晃得睁不开眼,到了晚上风都还带着热度。
洪知秀在门口站了一会,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电话,短信,乃至KKT上都是杳无动静。
他们科室最近新收了一个病人,四周岁男童,偶尔会进行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洪知秀在分诊台无意中听带教的实习医生抱怨过几回,在查房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多注意几眼。等到熟悉了一些,发现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手段,与其说是在制造麻烦,不如说是想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只是后来,洪知秀发现,尽管小男孩常常会趁人不备做一些幼稚的举动,但真正到了注射、换药、拆线、拔管这些时候,反而是不哭不闹,安静得几乎要令人忘记他的存在。
洪知秀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全圆佑垂着眼让自己先回去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就是这种情况才最让人苦恼。
又这样站了好几分钟,直到听到了空气中响起了几声蝉鸣,隐隐约约的,大概埋在树叶丛间,不甚清晰。洪知秀抬头看了看,发觉今晚是上弦月。
拎着手里的东西,他转身走进身后那幢白色大楼。
向右轻轻拧动把手,房间的门便徐徐打开。
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床上的人视线恰好移了过来,显然有些意外:“…shua?”
明明全圆佑什么都没说,洪知秀却觉得自己能够读懂这个表情。他先是一言不发地把可降解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加热过的便当,维生素软糖,苹果汁…
“晚上没有太多选择了,叫外卖又要等很久…”洪知秀这时才慢吞吞地开口,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个是牛肉饭,里面没有海鲜。”
感觉到全圆佑的目光,洪知秀也坦然地看回去:“怎么了吗?”
本来已经做好了全圆佑又会说“没什么”这样的话的准备,没想到这回却是实话实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不是说了要去便利店吗?洪知秀嘟囔。甚至还问了他有什么需要的来着。
“因为shua出去了很久呢,所以会有那样的想法。”
洪知秀拆包装袋的动作顿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但仍是一派镇静,说,有吗?
“嗯,”全圆佑小声道,“28分钟。”
什么意思,洪知秀诧异地转过头来,“…你计时了?”
他的心情已经不能仅用非常惊讶来形容了,同时他想起刚才自己在楼下站着的那好几分钟,莫名又有一阵心虚。便利店就在这样近的地方,买这么些东西,去这样久,好像是不太合理。
还在考虑着要如何搪塞过去,洪知秀突然敏锐地捕捉到全圆佑嘴角往上翘起的那点弧度,然后霎时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洪知秀想都没想,拿起外套转身就要走,全圆佑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拦,当然是没有成功,反倒是这下动作不小心又牵动到了踝关节附近的肌肉。
啊、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洪知秀几乎是本能地回头大步走过去检查伤口,发现全圆佑扭伤的位置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这种类型的损伤,他们再清楚不过,看似没什么,实则最棘手,比起医治,更需要的还是少动休养,明天醒来说不定还会肿得更厉害。
“全圆佑…”半蹲着的缘故,洪知秀需要仰起脸才能看清床上的人,这个角度稍显滑稽,只是他的语气带着严肃,同时又像是带着恐吓的意味,“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真的要打石膏了呢。”
“啊…好像也不错呢。”全圆佑忽然笑了,“shua不是很想看吗?我打石膏的样子。”
被识破内心想法,洪知秀倒是面不改色,站了起来:“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嗯,是没有说过,只是我的推理而已。”
这是在彰显自己很聪明的样子吗?洪知秀饶有兴致地问:“推理的依据是?”
全圆佑竟然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而最后慢慢吐出两个字是,直觉。
是吗?洪知秀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点点头:“幸好这不是全医生给病人治病的依据呢。”
“对不起。”
洪知秀微怔一瞬,随即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为什么突然道歉?”
“因为我在楼梯里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全圆佑停顿了一秒,又接着说,“可能会让你感到伤心和难过,但这不是我目的。虽然知道这时候说这些,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shua呀…”
我很抱歉。他又说了一遍。
全圆佑的这番话说得很真诚,洪知秀本来话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在听到某个关键词以后,他又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怎么会?”洪知秀似笑非笑,“我是不会伤心的呢。”
本以为全圆佑会露出窘迫或是其他狼狈的情绪,没想到听见这句话后,他忽然看了过来,或者用注视来形容会更加贴切,注视他的眼睛,深色的瞳孔后面,无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洪知秀很快就想起来了。
科室同事求婚的那一次,他和全圆佑在走廊里说话,那时他看向自己的也是这样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比起海水,更像湖水。
这样注视了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会伤心。
“你是很好的心脏外科医生,会因为病人的痛苦而感到伤心。你是很贴心的朋友,会因为coups哥、尹净汉、DK他们的不顺利而伤心。”
“在楼梯里的那些话,”全圆佑语气平缓地陈述着,“我们都知道,事实上不完全是那样。”
话音落下,又是无言。这种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好一阵,空气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板上都能听见回响。
透过塑料袋的封口,洪知秀瞥见一角鹅黄色的包装。那是一个罐子蛋糕,各大便利店里最常见的款式,但半个小时以前从冷藏柜里拿起它的心情…
这时,全圆佑率先打破了沉默,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
“Vernon是我在华盛顿学习那段时间认识的朋友。”
突然被打断,眼前的人显然没反应过来,表情都是迷茫的。
而洪知秀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刚通过了职称评定考核,医院有一个月的假期,回韩国陪家人,顺道和我见了两次面。”
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全圆佑脸上的愕然消失了,背靠着病床,安静地听洪知秀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吃海鲜,里面也不全是海鲜寿司,还有一些其他的。”说到这里,洪知秀稍顿了一会,又耸了耸肩,“好吧,我当时确实没有反应过来,my mistake。”
还有…
洪知秀转过头来,看向全圆佑的眼睛时,神情也是同样的专注和认真。
“还有,你说的没有错,我当然会因为病人,因为coups和净汉他们的事感到伤心。刚开始实习的时候,还会因为病人,病人的家属,或者其他什么人的不理解和误会,一些很伤人的话感到难过…当然,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克服了这一点,至少是进步了很多?”
回头阅读和重谈过去的自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一段已经翻页的经历,却又真实地存在过,因为笔尖的力度,无形地印刻在往后的每一页里,陌生又熟悉。
“但是圆佑啊,”洪知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自己也未必察觉到的茫然。
“为什么听到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会这么难过呢?”
全圆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却也没有避开洪知秀看过来的目光。就是在这一次的目光交会里,他第一次有了某种预感。
常人未必知道,但他们医生之间其实有许多乍一听很荒谬,实则又不无道理的说法,而其中一个说法是,由于长年累月地接触患有相关症状的病人,不断积攒着关于这些人体器官或部位的经验,医生们,尤其是外科医生们,总是对自己所负责的器官有着比旁人更为敏锐的感知,当这些器官出现异常情况时,他们常常会最先觉察出来。
全圆佑在想,这个说法也许是正确的。因为此时此刻,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胃部,他最熟悉的腹腔器官,好像正在发生着某种异动。
像有一群蝴蝶在扑动着它们的翅膀。
“洪知秀。”他这次叫的是全名,声音甚至还有点低哑,“你想要听一下我的临床诊断意见吗?”
然而洪知秀也不作声,视线一点一点地移下来,沿着眼睛,鼻梁,嘴唇,脖颈,最后是全圆佑的手。
外科医生最珍视的一定是手。洪知秀见过全圆佑拿手术刀的样子,走刀利落且漂亮,不露锋芒。而全圆佑的这双手,现在却因为紧张悄悄交握在了一起。
洪知秀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轻松。
人体的胸腔中部偏左下方,在这个位置的皮肤下,有一个体积约等于人的拳头大小的器官,它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收缩与舒张,血液从这里流出,沿着血管被输送至每一处,如此让生命得以继续,也让生活得以继续。
这也是洪知秀不分昼夜和不知疲倦地与之打交道的器官,他自信比许多医用仪器更了解这里。至少对自己是如此。
“我想我不需要了,全圆佑医生。”
他的手心放在心脏的位置,眼睛在初夏夜晚的室内病房里亮得惊人。
“Cause I can definitely feel that…my heart is beating for you now.”
周江|专属向导
“做向导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江波涛蹲在城市中央高大的钟楼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的思绪像雨滴一样朝四面八方跳跃,在街道上汹涌的人潮中捕捉有用的讯息,“黑色的大衣,高且瘦····令人印象深刻的脸······”江波涛蓦然睁开眼,“——他往南边去了。”
“南边都是老城区,我记得他貌似在那边有一套房子······”方明华对上江波涛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做向导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江波涛蹲在城市中央高大的钟楼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的思绪像雨滴一样朝四面八方跳跃,在街道上汹涌的人潮中捕捉有用的讯息,“黑色的大衣,高且瘦····令人印象深刻的脸······”江波涛蓦然睁开眼,“——他往南边去了。”
“南边都是老城区,我记得他貌似在那边有一套房子······”方明华对上江波涛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具体是哪栋他没说过,所以估计不太好找······”
“巧了,老城区那边我倒是熟得很——我在那边长大——只是,”江波涛道,“既然这个哨兵这么排斥到要逃跑的地步,你确定还要让我过去精神疏理?”
“我也不知道小周他为什么会那么反对,明明难得遇上个可以穿过他的屏蔽给他做精神梳理的向导,”方明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叹气道,“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眼下的情况十分危险,由不得耽搁,他已经有近一年没做过精神梳理了,在你上一次给精神暴走的他铸建精神屏障之后,他的精神域越来越不稳定,已经趋近于临界点了。”
一个精神接近暴走的哨兵。江波涛眯了眯眼,冲他笑了起来:“你们这种情况,可是要加钱的。”
“只要能安抚好小周,价钱不是问题,“方明华无奈道,”其实我们之前那个提议你不妨考虑下,轮回比起贺武是个更好的选择······“
“就冲着你们这个逃跑的轮回队长,好像没什么说服力。”江波涛道,慢吞吞地抬步往楼下走。
方明华:“······”
开车的时候方明华一直捣鼓着平板上的定位系统,江波涛瞄了一眼,有些好奇:“你们连手表也装了定位?”
“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方明华一本正经道,“他这种状态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所以偷偷换了他的手表······”
江波涛:“——结果好像没什么用?”
屏幕上的红点停滞在穿城而过的江流中央一动不动,除非周泽楷变成江心的一座坚固的礁石,不然很难让人信服周泽楷人会在那里。
“没准他在船上······好吧,放弃这种设想,我们还是先到老城区看看。”方明华泄气地在屏幕上戳,打开了张地图,“老城区那边全是这种暗巷小街,车都开不进去,还有很多外来的哨兵向导住那边,找人不好找,要我说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如果说他的精神域现在不稳定,他应该会选择住在区中央,那里的建筑都有隔绝精神干扰的装置,比较适合哨兵向导居住,”江波涛分析道,指了指车窗外一闪而出的商店,“他两个小时前在这里买了一堆压缩食品,不排除他是想躲久一点,一个安静适合哨兵的居所是很有必要的。”
“你连这也能看到?”方明华震惊道。
“他在店里引起了一点骚乱,有女店员偷拍了他,被他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制止,他直接就跑了。我们路过时,那个女店员正跟朋友炫耀那张照片——他真的帅得特别明显,是吧?”
“我以为你知道的,你上次不是给他做精神疏理吗?”方明华疑道。
“上次啊,其实我都没什么记忆了,都是听别人说的,”江波涛苦笑道,“离一个精神完全暴走的S级哨兵那么近,换做哪个向导估计都扛不住,我能给他做精神梳理真的完全是神经系统的本能反应,能起效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还以为是你的精神力比较高的缘故······”方明华叹气道,“不过想想也是,之前也不是没请过那些S级的向导,一样对小周不起作用。你大概也猜到了,小周他有些特殊,他属于哨兵中最棘手的那种封闭型,他的五感非常的敏感,敏感到一丝一缕的精神探刺都会引起他的警觉,他的大脑和思维会应激性地封闭起来,高度紧张,根本没办法精神疏理帮他松弛下来,只能依靠药物帮忙——遗憾的是,他的身体也会很快就对药物产生抗体。”
”哇偶,看来我运气还算不错,竟然能成功地给他做精神疏理,“江波涛道,“只是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上次的成功只是个偶然事件,毕竟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安抚住他的,说不定全靠我强烈的求生意念。现在就算找到他同意让我帮他做精神梳理,我也不一定能做到了。”
“总归要试试先。”方明华皱着眉,好几秒的沉默,“其实之前小周一直控制得很好,他是个冷静内敛的人,情绪很少有大的起伏,脾气好到我们都乐观地以为他不需要向导也能继续出色地完成任务,谁知道他会突然精神暴走,在一次普通的支援行动中——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于轮回,是个多么大的打击。”
江波涛想起近几年在佣兵榜上排名一路高歌猛进的轮回兵团,想起那个一个人端掉整个黑暗佣兵团据点的传闻,那个现在离“第一哨兵”称号最近的男人,如果失去这样一位哨兵,谁都会觉得遗憾的吧。“到了,我们从这边走过去。”
江波涛将车停好,毫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示意方明华跟上。
方明华停顿了几秒。
“我什么都没感受到,周围太吵了。”方明华揉着太阳穴,有些痛苦地看着挤满人的热闹小巷。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在那么多混乱的精神流中,准确无误地收集到携带小周信息的那一些?”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就好像···就好比一条很急的河流,水奔腾不息地朝你冲过来,四面八方都是水流,没有任何区别,而他就像水流中的一片叶子,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叶子的行径轨迹——它在水流中浮沉的样子,它划出的水花,它路过的河岸——它与千千万万的水流都不一样。”江波涛笑了下,指了前边路边的一间小小的饮品店,“就好比我能看到他不久前刚进了这家买了杯奶茶,他只尝了一口就丢了因为奶茶太甜了——如果没那么甜就好了,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太紧张了需要放松一点——他紧张得非比寻常。”
“这种情况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大约近一年——在我给他做过精神梳理之后,我时常能隐约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我精神梳理过的哨兵有很多个,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江波涛的表情也带着点困惑,“其他哨兵即使被我精神梳理过,他们的大脑、思维也顶多在梳理时比较透明,而周泽楷他,他的思绪像一扇敞开的门,就像是,完完全全对我开放一样,甚至于,迫不及待地涌向我,我毫不费劲地就能捕捉到他的信息流——这种情况很少见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除了结合的哨兵向导以外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方明华犹豫道,“也许是你们的精神域有什么关联——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以前真的不认识小周吗?”
“不认识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大概有从报纸上看过几回他的名字,有点印象而已。”
“其实小周上次暴走之后,我们轮回有派人去调查原因,当时小周和轮回的两个队员刚完成一项任务,临时接到你们贺武请求支援的消息立刻赶过去,路上的表现并无异常,潜入对接时也很冷静,直到看到你的时候。”
江波涛愣住了,“看到我?”
“你那时被黑市那帮人灌了神经絮乱素,所以大概意识不是很清楚,当时你身上中了两枪腿上一枪腹部一枪,他们说场面很血腥——但之前的任务不是没经历过这种画面——但是小周莫名其妙地就精神暴走了。”
两个人有一好长会儿不吭声。最后江波涛不确定道:“他是······认识我吗?”
打包盒上贴了张粉红色的小纸条,周泽楷心不在焉扯下看了眼,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便随手揉成团丢到柜台边的垃圾桶里,匆匆提着外卖出了店门口。
他尽量挑一些隐蔽的小路走,时不时还绕点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甩开紧跟身后的向导。
周泽楷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与江波涛精神上的连接,想来是向导对精神的控制比较好,除了偶然的一些情绪激动的时刻信息流如同山洪倾崩向周泽楷袭来,大部分情况下江波涛的信息流像温水一般,安静得不动声色。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关联,两个人的精神域不会偶然就连接到一起。周泽楷还记得刚觉醒那阵子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上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哨兵与向导的关系,“······大部分哨兵的精神力都没有强悍到需要与向导结合才能安抚下来,只有极少部分S级的哨兵,因为精神域的特殊性,需要找到精神域相契合的向导才能稳定下来,这种我们称之为专属向导。”
“没找到专属向导会怎么样?纵观历史上顶级的哨兵,无一不是拥有相结合的专属向导,”老师一脸惋惜,“没找到专属向导而没有迷失在精神乱流里的顶级哨兵,历史上只存在一位。大部分没有找到专属向导的特殊哨兵,最终不是迷失在精神乱流里,就是只能凭借药物手术变成一个普通人,能在偌大的世界遇上自己的专属向导,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那天在现场的哨兵有五个,受到江波涛混乱的精神域影响的只有周泽楷一个,年少的哨兵在课堂上忧虑地问没有遇到专属向导会怎么样,偏偏没有人问——遇到专属向导会怎么样?
会神经短路,会五雷轰顶,会万劫不复,无路可逃。
周泽楷清醒过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轮回的队员来医院看他,杜明拍着胸膛庆幸道幸好那个向导及时给你做了精神梳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泽楷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说不出口,就只问:那个向导没事吧?
他伤得挺重的,不过精神还算稳定,被贺武的人带回去了。吕泊远不爽道,不是我说贺武那帮人真是小气,虽说这次事件我们轮回要负一定责任,但是怎么说我们也是去支援他们的,这般斤斤计较,还要方哥亲自上门赔礼道歉,真是一点气度都没有。
听说那个江波涛是贺武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向导,贺武看得跟宝贝凤凰蛋似的,吴启解释道,像他们这种小佣兵团,能招揽到个高级一点的向导着实难得,也难怪他们会那么紧张,方哥原想着难得遇上个能给队长做精神梳理的,能招揽到轮回就好了,结果刚提了话头就被拒绝了。
不是吧?他拒绝加入轮回?吕泊远诧异道。
会选择呆在贺武那种小佣兵团的人,你觉得他会因为轮回招揽就心动?吴启耸了耸肩,说不定他呆在贺武那边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不来就算了,我们轮回也不缺向导,吕泊远忿然道,说起来我还觉得这件事古怪呢,明明队长之前的精神域一直都很稳定,怎么会突然就暴走了?
所有人齐齐看向周泽楷,周泽楷措手不及,嚅嗫了一会,突然有点委屈。
“我······我不记得了。”
许久之后周泽楷翻遍图书馆的藏书,才知道他与江波涛的这种连接,叫做精神结合。
对付一个暴走的哨兵普通的向导束手无策,专属向导却能凭借本能找到最适合的方法——江波涛甚至都不知道精神结合是什么,这种存在历史书上的维系哨兵与向导的方法,因精神的不稳定性及随时间延长日渐稀薄带来的不安紧张情绪被时代抛弃,现在的哨兵与专属向导几乎都是采取身体结合的方法,稳固且长效。现代的精神结合的方式,大部分是作为一种神圣的订婚仪式而存在,精神结合的哨兵和向导,会像影子追逐着光般,本能地追逐着彼此的精神流。
这就是为什么周泽楷会时不时感知到江波涛的情绪,有时候甚至到恼怒的地步,他在开心?在聚精会神?在执行任务?在吃饭休息?在约会聊天?
明明他对于周泽楷而言只是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任何一举一动却能让周泽楷的精神域,摧枯拉朽地紧张起来。
最难堪的时候是在深夜,像是做了一个混乱无比的梦,说不清谁的情绪影响谁,江波涛低低地喘息着,弓起身子,他的手抓着身下的被子,像是抓着他的肩膀,周泽楷咬着牙,蒸腾的汗水雾气一般弥漫,快感疯狂地冲击着精神域,酣畅淋漓,直到高潮过后,周泽楷喘息着倒在空旷的床上,伸出手,却捞了一把空气。
高潮后的空虚渐渐漫上来,周泽楷扯过被子盖身上,胡乱地睡去。
不管怎样,周泽楷投降般地想着,我迟总归要去见他的。
却不该是眼下这种状况。
周泽楷慌不择路地逃跑了,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来得及编一个。
要说什么是理由?是找到专属向导的喜悦和被拒绝的委屈不安?是战斗归来无人解忧的疲惫笼罩在城市另一端传来联谊热烈的气氛下?是伸出手触碰不到温度的难堪及对一个陌生人难以启齿的欲望?是毫无准备地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毫无保留地摊在阳光下,摊给那个人看?
他做不到。
江波涛笑着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像一个公开行刑的刽子手。
“哈啰,找到你了。”
“正常哨兵遇到专属向导,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冲过去抱起来就跑吗?”江波涛费解道。
周泽楷:“······可以吗?”
“开个玩笑而已,”江波涛悻悻道,“我只是觉得,就算遇上专属向导你也没必要紧张到逃跑吧,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可是我会。”
江波涛张了张嘴,又徒然地闭上。
周泽楷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方面恨自己嘴快,一方面又有种坦然的痛快感,他捏着手心的汗,冷静地问道:“你还要做精神疏理吗?”
江波涛“嗯“了一声,犹豫道:“轮回付了钱的·····”
周泽楷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江波涛下意识退了一步,却不料正好被周泽楷压在墙壁上,狭小的巷子避无可避,江波涛一惊,抬头看他。
周泽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不要后悔。”
【众独】Shining Above番外-1%
1%
金独子认为,自己或许是个小说中的人物。
那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浑浑噩噩的时光。当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金独子发现自己就坐在回归者的肩膀上。
刘众赫的视线专注在文字里,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位小小的陪伴者。金独子本能地跟他一起阅读,咀嚼着这些文字与段落,逐渐挣脱了蒙昧。
我是主角。金独子惊讶地想。
虽然他现在只拥有一位读者,这依然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金独子才刚刚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但他对刘众赫已经非常熟悉,也许是因为这本小说将他设定为了灭活法的忠实读者——故事里的金独子是刘众赫的读者,而在现实中,刘众赫阅读着以他为主角的小说,这种倒错的角色定位在一开始时经常令金独子陷入混......
1%
金独子认为,自己或许是个小说中的人物。
那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浑浑噩噩的时光。当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金独子发现自己就坐在回归者的肩膀上。
刘众赫的视线专注在文字里,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位小小的陪伴者。金独子本能地跟他一起阅读,咀嚼着这些文字与段落,逐渐挣脱了蒙昧。
我是主角。金独子惊讶地想。
虽然他现在只拥有一位读者,这依然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金独子才刚刚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但他对刘众赫已经非常熟悉,也许是因为这本小说将他设定为了灭活法的忠实读者——故事里的金独子是刘众赫的读者,而在现实中,刘众赫阅读着以他为主角的小说,这种倒错的角色定位在一开始时经常令金独子陷入混乱。
他此时的体型和使用了小型化的技能时一样,这是个合适的大小,毕竟这艘方舟里已经没有更宽裕的位置了。
金独子当然能看出来,这个狗崽子的处境不太妙。他认真地检查了方舟的运行状况,它几乎可以说是摇摇欲坠,各个维生系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解释了为什么刘众赫会穿着宇航服。
动力系统还能够运转,但燃料箱已经损坏,回归者只能燃烧他的故事驱动方舟前进。这艘方舟失去了它原有的航线,在这片空无一物的宇宙中,只有一个代表着方舟的坐标在孤独地闪烁着。他们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漂流。
为什么刘众赫会独自一人中宇宙中航行?金独子非常困惑,他确信自己在灭活法中没有读到过类似的剧情。而真正身处险境的人表现得比他平静得多——刘众赫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他更愿意把接下来的时间花在阅读上,期待能从金独子的故事中找到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随着刘众赫阅读的不断推进,金独子汲取到更多来自这位读者的想象力,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超越刘众赫阅读进度的故事,仿佛他们真的经历过这些事情似的。
这到底是属于他的记忆,还是刘众赫的想象让他拥有了这些记忆?金独子也不太清楚。无论他是什么,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刘众赫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为了验证这一点,金独子拍着翅膀绕着回归者的脑袋飞了好几圈,大胆地用拳头敲了刘众赫的后脑勺,最后落在了他的头上,仿佛自己征服了这位骄傲的回归者。
在方舟系统运作的嗡嗡声中,刘众赫平静地翻开了新的一页。没有人见证这一幕,这让金独子的成就感大打折扣,他悻悻地飞回了他最喜欢的位置,支着腿坐在霸王的肩头,继续与他一起阅读自己的故事。
与金独子相比,刘众赫的阅读速度很慢。他们在一起阅读一本小说对救援的魔王来说是一种折磨——在每一个跨页,他都得停下来等待霸王。
“众赫,你读得太慢了。”金独子偶尔会忍不住抱怨。为了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记忆,恨不得马上翻到小说的最后一页。
但他不能抱怨更多了,因为刘众赫几乎把他的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留给了阅读。他失去意识的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金独子很快意识到,回归者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
一个人要孤独到什么地步,他的想象力才能强大到足以唤醒一个小说中的角色?金独子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刘众赫深深地沉浸在抑郁的情绪中,金独子不知道这艘方舟还能支撑多久,他认为回归者更有可能会先一步在这种孤独中崩溃。
这段漂流就像刘众赫无止尽的回归。在阅读灭活法时,他和刘众赫之间隔着一本小说,读者只能日复一日地阅读他的回归,在评论区中表达自己苍白的支持。他现在依然和刘众赫隔着一本小说,但或许他可以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
刘众赫正出神地读着一些句子,金独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尝试。
他离开霸王的肩膀,取消小型化,变回了正常的体型。即便他很清楚自己只存在于想象中,金独子依然小心地收拢了翅膀。他局促地坐到了地上,挥霍了一些积攒的力量,试探地呼唤:“众赫,你还好吗?”
刘众赫从书页中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金独子的方向,那双像是凝聚了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宝石一般的黑色眼睛里出现了一点光芒。
他看到了吗?金独子有些紧张,他认为他们此刻正四目相对。
“……你迟到了。”刘众赫说。
“你只会说这句话吗?”金独子不满地说,“是你读得太晚了。”
刘众赫凝望着他,没有再说话。
这种奇迹的沟通并不能维持太久,金独子积攒的力量很快就消耗殆尽。他拍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挂在霸王的肩膀上,虚弱地陷入了昏迷。
直到他再次从刘众赫的想象中汲取到力量,金独子才勉强恢复了过来。但这非常值得,刘众赫肉眼可见地振作了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
刘众赫读完了第一遍,又回到了第一章。在这期间,金独子捡回了很多丢失的记忆。他设法读到了刘众赫的故事,终于得知了霸王此行的目的——真正的金独子已经散落在了各个世界中,刘众赫拒绝了他为他们创造的圆满结局,又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新的征途。
刘众赫再次为他作出了牺牲。这让金独子感到痛苦。救援的魔王设计的圆满结局最终还是没能拯救他最想要拯救的人。
为什么在一切结束以后,主角依然会作出这样的选择?金独子尝试去理解。他做了他最擅长的事情,继续阅读刘众赫的故事。
他很快意识到,影响着刘众赫的抑郁并不完全是在漂流的过程中产生的,早在他还在地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回归者的精神中积累。这种孤独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刘众赫,让他接受了这个孤注一掷的计划。
在刘众赫阅读时,有一种可以被称作思念的情感渗透在他的想象中。他很想念他的读者。
这个认知让金独子很难克制自己与他交流的欲望。他通常会借着小说里的句子与刘众赫对话,偶尔也会任性地挥霍力量在他的想象中现身。
刘众赫显然将他当作了一个幻觉,但即使是一个幻觉的陪伴,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弥足珍贵。对金独子来说也是如此,作为一个在刘众赫想象中获得自我的小说角色,这种单方面的陪伴能以这种方式被察觉,已经令他感到满足。
刘众赫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金独子仍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心。在这种持续的忧虑中,救援的魔王等来了一个他并不想要看到的转折点。
方舟被卷入了猎犬与外神的追逐中。金独子和刘众赫一起望向窗外,残暴的猎犬正撕咬着无名者们,从那些濒死的眼睛里,金独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绝望和痛苦。受到爆炸和撞击的影响,方舟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它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还有谁能救刘众赫?金独子在绝望中思考。无名者让他想到了隐秘的谋略家,这位外神之王会有办法解决这个状况……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宇宙中不存在这样的巧合。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金独子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刘众赫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个类似决定回归时会出现的神情,他左边的眉毛轻轻扬起,这代表他下定了决心。
仅仅是通过观察刘众赫的表情,金独子就能猜测到这个回归者此刻的想法。即便到了现在,这个翻车鱼依然没有长进,这个混蛋绝对又在想着死亡和终结。
“刘众赫,不要再想了!”金独子气得伸出手去敲他的后脑勺,但他只是一个想象中的角色,他当然无法触碰到霸王。
没有更多的犹豫,刘众赫握着他的剑站了起来,转身朝舱门走去。金独子紧跟着上前一步,尝试改变他的想法:“你会救我的,对吧?”
“我很想。”刘众赫回答,“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一个想象中的救援的魔王能做到什么?望着回归者的背影,金独子找到了答案。
他闭上眼睛,激活了全知读者视角第三阶段,像一个真正的星座一样进驻了化身的心灵——既然他存在于刘众赫的想象中,那么他当然会和他一起去。
“你可以活下来,这一轮还没有结束。”金独子对他说,“打倒他们。”
刘众赫轻轻地点头,用力地推开了舱门。他们一起冲进了洪流中。
……
外神们观察着这一幕奇景。
故事碰撞造成的涟漪在宇宙中扩散,留下了许多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空间裂缝。在隐秘的谋略家的带领下,外神们赶到了战斗的中心,击退了所有的猎犬。幸存的无名者们没有离开,它们本能地保护着失去了意识的刘众赫。同时,属于无名者的故事源源不断地涌入霸王的身体,补充着被他过度消耗的力量。
“无名者为什么会保护他?”李智慧研究地问。
虽然无名者们没有意识,但他们确实会对某个特定的人展现出不同寻常的青睐——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隐秘的谋略家展开了一张草稿纸,上面潦草地记录着一个坐标。
这张草稿纸来自最古老的梦。年轻的金独子双眼含泪,光着脚在走廊中奔跑,仓皇地带着它来到了监护人跟前。
“怎么了?”刘众赫单膝跪下,伸手擦掉了他脸上的泪水。在接过他手中被攥得发皱的草稿纸后,他安抚地握住了最古老的梦那双冰凉的手。观察着金独子苍白的脸色,外神之王深深地皱起了眉,脑中转动着一些关于毁灭的危险念头。
年轻的金独子对此毫无所觉,属于另一个自己的悲伤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无法压抑自己的眼泪。他像寻求庇护的雏鸟一样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刘众赫的肩膀,恳求他的英雄:“救救他。”
隐秘的谋略家绝不会拒绝他。循着这个求救信号,外神救援队来到了坐标所在之处,及时救下了陷入昏迷的刘众赫。
在这个宇宙中,只有一个人能以这种方式与最古老的梦进行连接。隐秘的谋略家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他回答了李智慧的问题:“也许是因为最古老的梦的碎片。”
几位过度保护的家长情绪登时一紧:“碎片?”
隐秘的谋略家:“……现任的那个。”
外神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转过头去凝神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昏迷的刘众赫身上仿佛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在闪烁。
这个画面深深地触动了活火焰,她很希望自己能与另一个自己分享这种感受:“我想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我们已经决定不再干涉,这是最后一次。”隐秘的谋略家宣布。望着那点微弱的星光,作为一个提示,他将这张草稿纸留给了刘众赫。
……
他还不想离开。有一片自私的灵魂拒绝了所有转世的可能,他抓住了刘众赫的手。
一无所知的回归者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仿佛不这样做的话,那些汹涌而来的绝望就会将他彻底击垮。这对这个灵魂碎片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双伤痕累累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带他离开了那一节困住了他太久的车厢。
1%的灵魂碎片当然不足以能被称作“金独子”。他实在太过破碎了,以至于他无法产生一些完整的想法,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他藏在刘众赫的指缝间,藏在他的发梢上,藏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度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浑浑噩噩的时光,直到刘众赫阅读时产生的情感和想象赋予了他“自我”。
从这个角度看,他也许确实能被称作一个小说角色。金独子想。他寄居在刘众赫的想象里。
在他终于从车厢的回忆中挣脱时,刘众赫和比喻的旅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刘众赫果然还是那个主角,他又一次奇迹般地从绝境中生还,故事迎来了新的转机。他不仅遇到了可靠的同伴,还重新建立了与地球的联系——那个疯狂的计划真的有了实现的可能。
这段旅程终于走上了正轨,刘众赫和比喻在世界线之间穿梭,打晕了一个又一个的作家,将韩秀英的小说像灵感一样灌进他们的脑子里。
在旅程的路上,刘众赫还在继续阅读,他甚至开始参与了故事的撰写,替作者勘正一些故事的细节。金独子也发表了许多自己的评价:
“韩秀英应该管理好她的笔记本……”
“众赫,为什么你不把‘丑之王’一起改掉?”
“比喻说得没错,你写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金独子没有再去计算,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些时光。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刘众赫头上长出了白发。几根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看起来非常的刺眼。主角那可以作为概率使用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但时光的洪流终究还是在这位回归者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救援的魔王凝视着他的白发,沉默了很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拨弄他的头发,但他的手穿过了它们。就像刘众赫身上所有的旧伤疤,这也是他努力的证明。
金独子为他们必须忍受的漫长时光感到难过,但刘众赫和比喻对此适应良好,有一种希望在他们的眼睛里闪烁。
“我们还有很多工作,不要浪费时间了。”比喻顿了顿,问,“队长,你为什么在偷偷照镜子?”
刘众赫说:“我没有。”
“你在担心你的白头发吗?”
刘众赫加重了语气:“我没有!”
这完全没用,比喻继续取笑他:“你担心什么?即使头发变白了,你依然非常英俊。”
金独子必须对此表示认同,白发确实无损刘众赫的英俊,或者说,这反而增添了他的魅力。
“当然,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可以提供永久性的染发道具。”在霸王的瞪视中,鬼怪王开始了推销,“只要你支付足够的硬币。”
金独子哑然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刘众赫当然不会买,他们的主角对无用的道具和技能从来不屑一顾……
“……拿来。”
什么?金独子猛地转过头去,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刘众赫伸出手指支付了硬币,比喻翻找着自己的小包袱,将染发道具交到他手中,霸王将它收了起来。
鬼怪迷惑地问:“你不用吗?”
“等那个家伙回来以后,我会使用它。”刘众赫回答,“现在,让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已经抵达了新的世界线,霸王一马当先地离开了方舟。
“哇哦,你知道吗?队长,你真的很适合说这种台词。这让我产生了一种为你打赏的冲动!”毛绒绒的鬼怪追着飞了上去,魔王为她让了一个位置,他们并排坐在地球最强大的超越座的肩上。
虽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但至少他确实存在于此。金独子想。这就是一个“读者”能提供的所有陪伴。
星流的系统正在逐步停止运作,作为活在想象中的碎片,金独子比所有人都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值得庆幸的是,系统的崩溃还没有蔓延到他们所在的星系,他积攒的力量仍能支撑一段时间。比起自己,救援的魔王更担心他的主角和女儿。
在作者的更新停止后的一段时间,刘众赫和比喻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失去了与地球的联系,但他们的连载还差一个结局。
在这种困境中,刘众赫不得不开始尝试写作。作为小说的主角,金独子占据了头等席,抱着手臂坐在了键盘边上。一些文字从刘众赫的手中流淌出来,屏幕前的读者第一时间阅读了这位新手作家的作品。
令人意外的是,刘众赫的描写的故事和场景非常温暖。他并没有在故事里出场,他在为金独子讲述那个存在于所有同伴们想象中的圆满结局。这让金独子想起了主角曾经在正午幽会中发送的那些信息,当时他也是这样为金独子讲述同伴们的故事。
刘众赫和比喻开始为是否上传这个尾声开始了争吵。霸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计划中的漏洞,他问比喻:“你觉得这像他会想象的故事吗?”
金独子赞同了刘众赫的观点,这当然不会是他的想象,毕竟在这个结局里刘众赫并没有出场——无论是哪一个读者,他的想象里都会有他的主角。
“不要创造另一个悲剧,这里就是我们能走到的终点了。”刘众赫坚决地说。在一次激烈的争论后,他还是成功说服了比喻。他们不会上传这个结局,但在读者的要求下,霸王最终还是为她完成了这个故事。
故事彻底落下帷幕,金独子望着文章的最后一个句号出神。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不再上传它,那么他也许会是唯一一个看到了结局的“金独子”。但这不代表他对此感到了满足,贪婪的读者仍对刘众赫的故事感到好奇。
他们是否能够顺利地返航?回到地球以后,刘众赫会在末日结束后的世界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是否真的会有一种可能,刘众赫可以抵达他在故事中讲述的这个圆满结局?
……
读者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想象。
方舟开始了返航。越是靠近地球,星流的系统崩溃得越彻底,金独子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力量的流逝,每一次醒来他都会变得更加衰弱。
有时候金独子会觉得宽慰,刘众赫和比喻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再经历一次失去。有时候,他也会为此感到一丝遗憾。
但无论如何,至少他知道这种陪伴不会终结。即使他再次失去了自我,忘记了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这1%的灵魂碎片仍会继续陪伴在他所爱的人身边……
金独子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中睁开了眼睛。透过驾驶舱的窗户,救援的魔王看见了地球,这段漫长的旅程终于迎来了尾声。
“我们到家了。”他对另外两人说。
刘众赫也正站在窗边。他们安静地欣赏了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这是他们阔别已久的家园,他们的同伴都在这里。比喻调整了方向,方舟被地球的引力捕获,进入了返回轨道中。金独子感受到的召唤越来越强烈了。
到底是什么在呼唤着他?金独子凝神去听,仿佛远远地听见了故事在窃窃私语,但这不可能,星流的系统应该已经彻底瘫痪了。
……或许。或许?
在这个瞬间,金独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方舟在颠簸中成功穿越了大气层,撕破了漆黑的云层,在狂风暴雨中完成了海上着陆。他们的旅程彻底结束了,但金独子有一种预感,这不会是故事的结束。
故事们悄声催促着他,他必须得出发了。在跟随它们离开前,金独子用尽了自己最后的能量,抓住了这个告别的机会。
救援的魔王张开双臂,从背后给了他的主角一个深深的拥抱。他在刘众赫的耳边轻声道别。
“金独子?”刘众赫本能地回过头去。那个与金独子十分相似的女孩正捂着头抱怨这个糟糕的着陆方式,除此以外方舟中什么都没有。
“队长?你怎么了?”比喻问。
刘众赫的视线在方舟内逡巡。上一次他产生这种感觉,是在他们第一次离开地铁的时候,当时他们在车上了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这一次,刘众赫不会再轻易放过这种灵感。他站起身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胡乱翻找着,打开了所有他能打开的空间。刘众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到什么,但他无法停下。
比喻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现在就开始后悔,有点太早了。”
刘众赫没有理会她。在将方舟翻了个底朝天后,他站在舱门前,尝试再去捕捉那种灵感,但它已经不在了。刘众赫不得不承认,也许这是他的又一次幻想。
比喻打开了舱门,暴雨伴着狂风灌进了方舟内。她率先跳出了方舟,但刘众赫依旧没有移动。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在这段漫长旅途的终点,刘众赫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像小说结束后久久不肯离开的读者,他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沉默地环顾这艘方舟内部的陈设。即使是刘众赫,也会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尾声。或许直到此刻,他仍在等待一个奇迹。
“刘众赫,让我们再见吧。”星星对他的化身耳语。
他仍在期待一次再会。
……
无数星星在宇宙中闪烁着,星际物质折射出了瑰丽的蓝紫色,这片浩瀚的星云显得神秘而梦幻。宇宙。金独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玻璃上,这种美得令人窒息的景象令他而感到了不安。
但有另一双手覆住了他的手。金独子转过头去,发现主角就站在他的身边。刘众赫没有欣赏这片壮丽的风景,他正在专注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宇宙也不再孤独了。
金独子从一个满足的梦中苏醒过来。一种奇异的幸福感充斥了他的胸膛,他打了个哈欠,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我梦到你了。”金独子咕哝着说。
这听起来就像情话。现在时间还早,刘众赫在半梦半醒间将他搂到了怀里,他在星星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救援的魔王顺从地阖上眼睛,重新滑进了柔软甜蜜的梦乡。
他们会在璀璨的星河中再会。
-FIN-
又是众赫的生日,也是这篇文完结的一周年!过得好快鸭!祝所有刘众赫都生日快乐=w=!
太忙了想写的东西一直找不到时间,把这个番外发出来凑个生贺。
是赶稿期间的突发番外,算是另一个角度的漂流想象。虽然独子不会梦想自己的幸福,但是或许1%会在漂流旅程中想象众赫的幸福,最后带来了HE……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众独】Shining Above 52
52
“我必须要长大吗?”金独子问。
家长会刚刚散会,他跟在他的家长身边离开了教室,向校门口走去。有很多人看着他们,金独子对这些视线已经习以为常,这都是因为他的监护人有一张引人注目的脸,即使有伤疤,也完全无损他的魅力。
与刚刚被领养的时候相比,金独子现在很健康,也长高了一些,这都多亏了[81]每天像喂养小猪一样管理他的饮食。
虽然在他站在主角身旁的时候,看起来依然显得过分瘦弱,但金独子终究还是为自己争取到了高中生的待遇——在最开始的时候,由于身高差距过大,他通常都要走得气喘吁吁才能跟上他的监护人。也许是出于效率的考虑,他的家长们总是喜欢抱着他四处移动。
不是说金独子不...
52
“我必须要长大吗?”金独子问。
家长会刚刚散会,他跟在他的家长身边离开了教室,向校门口走去。有很多人看着他们,金独子对这些视线已经习以为常,这都是因为他的监护人有一张引人注目的脸,即使有伤疤,也完全无损他的魅力。
与刚刚被领养的时候相比,金独子现在很健康,也长高了一些,这都多亏了[81]每天像喂养小猪一样管理他的饮食。
虽然在他站在主角身旁的时候,看起来依然显得过分瘦弱,但金独子终究还是为自己争取到了高中生的待遇——在最开始的时候,由于身高差距过大,他通常都要走得气喘吁吁才能跟上他的监护人。也许是出于效率的考虑,他的家长们总是喜欢抱着他四处移动。
不是说金独子不喜欢这种呵护,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是个高中生了。
声称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的金独子依然习惯性地抓着监护人先生的袖子,隐秘的谋略家因为他的问题而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他一眼。
最古老的梦对时间感知总是很模糊,这是第一次他问出这种问题——实际上,在他们的印象中,金独子已经度过了很多次高一。
在这个世界安顿下来以后,外神们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金独子的厌学情绪。
即使离开了地铁,他依然是最古老的梦。他无意识中产生的愿望让这个世界的时间进入了循环,于是年轻的金独子拥有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暑假。
考虑到他身上的伤痕,这完全可以理解。不需要过多的讨论,外神们很快对此达成了一致。这个新家庭不再考虑上学的问题,而是带着他们受伤的小鸟四处旅行。
他们走过许多城市的大街小巷,在海边追逐浪花,在山林中等待日出。有时候,隐秘的谋略家也乐意带他去到群星之中,俯瞰这个世界。
“哇……”璀璨的星河仿佛触手可及,年轻的金独子凝视着这壮丽的美景,本能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他们悬停在半空之中,但这并不会让他感觉害怕,因为主角就在这里——他的监护人抱着他像抱着一只猫一样轻松。
高空的气温很低,刘众赫的黑色大衣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小半张脸。金独子着迷地欣赏了一阵子,很快想起了主角对星座的看法。他小心地问:“但是你不喜欢星星,是吗?”
“曾经是的。”隐秘的谋略家否定了他的观点,“我改观了。”
金独子理解地点点头,毕竟刘众赫现在也是一位星座了,他不会讨厌自己。想到这里,他继续在群星中搜寻,很快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他指着代表隐秘的谋略家的那颗星星,笃定地说:“我找到你了,你在这里。”
金独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那双眼睛也终于被这样的星光点亮了。
“是我找到你了。”隐秘的谋略家低声回应。
“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再待一会儿吧。”
“……你只有十分钟。”
外神大家庭尽情享受了这个悠长的暑假。直到某一天,毫无征兆地,他们迎来了开学日的早晨。穿着高中校服的金独子背着书包,推着他的单车走到了家门口。在他出发之前,家长们都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个危险的社会,你应该携带武器。”金南云尝试将美工刀塞进他的口袋里,但被李智慧阻止了。李贤成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勇敢。”
乌列尔像祝福出征的战士一样怜爱地吻了他的额头,同时发出了与行动不符的恶毒宣言:“如果有人胆敢伤害你,火焰会将他们燃烧殆尽。”
刘众赫没有发表更多的评价,只是将[41]塞进了他的书包,然后抚摸了他的头顶。金独子微笑起来,他张开双臂,把自己埋进了监护人的怀里,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我出发了!”高中生向他们摆了摆手,骑上了单车一路飞驰,黑发在凉爽的秋风中肆意飘扬。这个如同雏鸟初飞一般的场景带着蓬勃的生机,在场的外神们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都不禁微笑了起来。
“我们应该排序。”[666]咕哝着,“每人负责一天。”
其他迷你刘众赫都认同了他的观点。
在那以后,时间进入了下一个循环,也许症结就在“长大”这个问题上。刘众赫想了想,耐心地问:“你想长大吗?”
“我不想。”年轻的金独子难得任性地回答。
“那么,你可以不长大。”外神之王告诉他,“直到你愿意为止。”
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年轻的金独子可以享受一段漫长的、快乐的未成年生活,直到他愿意继续前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外神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完全不必像普通人那样匆忙。
金独子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好吧,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
“为什么?”
“长大的那个我看起来很可怕。”金独子想起了曾经在月台上见到的魔王,那一幕常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他们的小朋友认为救援的魔王很可怕?隐秘的谋略家觉得这很有趣,他弯起了嘴角:“即使长大,你也不会变成他那个模样。”
“而且长大以后那个我总是不太快乐。”
“就像之前的你,他也被困住了。”
“啊……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最古老的梦说,“但最近那个梦有一些改变,他们也住进了一个大房子里。”
隐秘的谋略家想起了那个在宇宙中偶然遇见的方舟。那一轮的刘众赫成功了吗?他希望如此,无论如何,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那么,我们可以再来一轮?”最古老的梦征询主角的意见。
刘众赫肯定地回答:“再来一轮。”
得到了家长的允许后,金独子愉快地点点头。他们终于走出了校门,远远地瞧见了靠在车边等待的其他家人——他们今晚在餐厅预约了一顿大餐。
……
这家伙太纵容他了。这是金独子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
来自最古老的梦的满足和愉快还在他的精神中闪烁,救援的魔王确信,这不是一个幻想,他确实连接到了那个世界。
隐秘的谋略家果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监护人,其他的外神与他是一丘之貉。金独子忍不住怀疑:在这种古怪的溺爱方式下,最古老的梦真的能健康成长吗?
-TBC-
来一点外神大家庭
【众独】终末情诗
灵感来源在最后,存在大量诗句摘抄与改写
各种预警
接551后
1w4左右
--------------
“独子先生想要看看别的书吗?”
金独子还记得柳尚雅来医院探视的时候说的话。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政府的工作人员,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空来看他已经值得金独子为之十分感动了。
于是他收下了那本书,一本诗集,看起来已经被人读过了。堆叠在其他人带来的各种小说之上似乎有些突兀。
这不是金独子往日所涉猎的范围,但是在睡前规定的用眼时长里他也许就只能读完一首诗——在技能几近失效的当下,他确实没有办法再使用快速阅读的技能了。
博尔赫斯的诗。
他翻开书页,......
灵感来源在最后,存在大量诗句摘抄与改写
各种预警
接551后
1w4左右
--------------
“独子先生想要看看别的书吗?”
金独子还记得柳尚雅来医院探视的时候说的话。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政府的工作人员,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空来看他已经值得金独子为之十分感动了。
于是他收下了那本书,一本诗集,看起来已经被人读过了。堆叠在其他人带来的各种小说之上似乎有些突兀。
这不是金独子往日所涉猎的范围,但是在睡前规定的用眼时长里他也许就只能读完一首诗——在技能几近失效的当下,他确实没有办法再使用快速阅读的技能了。
博尔赫斯的诗。
他翻开书页,却没有在文字中沉入熟悉的剧情。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
“晚安,众赫。”
金独子微笑着对着站在门口的刘众赫挥手,今天正好轮到了前主角来看望他,下一次就是一周后了。
高大的主角几乎堵住了病房外走廊的所有灯光,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相同的晚安问候。过了许久,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金独子,晚安。”
金独子不知道刘众赫到底在宇宙中漂流了多久,只知道韩秀英第一次来单独探视的时候,几乎是激动到失态地向他描述刘众赫的变化。
“他竟然向我微笑——”韩秀英似乎认为单纯的语言描述也无法再现她那时的震惊,她直接站了起来,差点带倒了病床旁的座椅。
“简直算得上是恐怖。我当时以为他被其他宇宙的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金独子嗯嗯啊啊地回应着,不管韩秀英再怎么天花乱坠地形容,自他回来以后,还一次都没有看见刘众赫的笑容。
大概是真的吧。
一整天病房都是安静的,金独子低头看韩秀英出版的新小说,他还没恢复到能接受复健训练的程度,可以一直待在床上。刘众赫就陪着他一直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也从床头柜的书堆中抽出了一本阅读。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晃动了细长的输液管,成为了病房里唯一有动静的东西。
主角真的在阅读,不是吗?
金独子意识到自己看着相同的一页已经太久太久,以至于他始终停留在原地,而身旁的人已经翻过新的篇章。
有了新的世界,有了新的生活,阅读以前从未尝试过的网络小说——金独子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从何处开始泛滥,就像空气填充一个玻璃盒子一样自然。然后水从窗外漫进病房,他仿佛被水的浮力托起,不知不觉就开始在病房的白炽灯旁俯瞰着同时阅读的两人。
陌生的他自己。
还有陌生的刘众赫。
这是奇怪的,金独子看着刘众赫离开的背影融入走廊的黑暗之中,突然想要再次重读《灭活法》。
但是他现在的手机里已经没有那个三千多章的免费文档了。
-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当金独子还寄宿在亲戚家的时候,当他还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他不想早早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更不愿意在学校里逗留。他丧失了再一次从天台跃下的勇气,仅仅因为他想看到小说的下一章。
他总是在街道上游荡逗留。
放学后,同龄人大多成群结队地离开教室回到各自的家,他夹在人群中逃离学校,躲避一些喜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或者直接大动拳脚的欺凌者。然后他会走进那些荒凉的街道,纸板箱围成的空隙,建筑之间的夹缝,蹲在这些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重温之前的章节或者阅读新的故事。
tls123勉强做到了日更,这是金独子愿意等待第二天的太阳的原因。
在那之前,太阳会先落下。
纠缠的电线挂在街道两旁的电线杆上,像蛇一样盘曲着嘶嘶地吐着舌芯。飞蛾会贴满昏黄的路灯,使本就不明亮的灯光闪闪烁烁,乌鸦偶尔停栖在屋檐上,很快又振翅飞走,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金独子放慢脚步,今天的刘众赫又死了,前往下一轮回归。这一次刘众赫以为自己能够达到结局,但是他很快就在前几个场景里失败了,原因是幻觉引起的回归抑郁症,这种症状的出现反而导致了他清除场景的能力的下降。
希望的火焰越来越微渺,但哪怕已经绝望,日子的循环还会继续。作为一名读者,金独子不想丢下主角一个人逃跑。
月亮惨淡地升起,在建筑窄小的缝隙中投下一道苍白的线。金独子抬头,有月亮的夜晚一般看不见星星,而今夜甚至连云也没有。
在这一轮里刘众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主角事实上没有同伴。
他开始在评论区留言:
-我相信众赫一定会在下一次回归中做的更好。
我也当然会为了他继续生存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金独子默默想,觉得自己对小说的守候并不能算对主角的陪伴。他想成为主角的同伴,他知道刘众赫的每一次回归,但是他并不存在在故事里。
月亮的光辉洒在他身上,他亦回望着月亮,在城市的阴暗夹缝里,谁也看不见他。
-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先辈,人们用墓碑纪念他们的幽灵】
-
金独子在早晨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过去,从《灭活法》的第一章开始,他开始逐渐重温自己看过的每一个字。
为什么?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再读《灭活法》吗?
说实话,如果他提出要求,其他人总有一种办法能让他重新读到《灭活法》,但是对着每一个前来探视他的人,他都没办法将这种请求说出口。
他一边回味着梦里的《灭活法》,在白日的发呆中重读脑海里浮现的文字。看到曾经的角色时会不自觉地思索他们的每一轮,然后突然想起眼前的他们并没有经历过那些故事,这并不尊重这些和他一起经历场景的,身处在一个名叫“金独子公司”的星云里的同伴。
金独子叹了口气,在探视的同伴告别后才重新对着天花板沉入幻想。
在每个人的轮流探视下,时间流逝得飞快。很快,金独子又迎来了每周的最后一天。
“众赫啊,早上好。”
他向走进病房的前主角打招呼,刘众赫向他点头作为回应。虽然穿着正常人在和平社会里会穿的休闲装,但仍旧是一身黑,几乎让金独子感到某种意义上的安慰。
与韩秀英坚信的不同,他还是认为刘众赫没有太大的变化。至少主角还是一样的难以交流,外表还是一样的帅气,在人群中还是一样的突出。
刘众赫沉默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避开了最上面的一本书拿起其他的小说开始翻阅。金独子不知道主角是怎么看下去这些明显不合口味的小说的,尤其是他手上这本言情小说。
金独子都没能看完那一本,大概是哪位公司成员的恶作剧吧,霸道总裁与他的小娇妻的故事让金独子感到一阵恶寒,他认为这本书最大的可能性来源就是韩秀英那个恶劣的女人。
不过看着刘众赫满脸严肃地看着言情小说,对金独子来说还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果然,很快他就看见主角皱起了眉。
金独子情不自禁地傻笑,然后对上刘众赫墨黑色的眼眸。
他的笑僵在脸上。
嘲笑被同伴抓个当场还是挺令人尴尬的。金独子讪讪地揉了揉脸,低下头将视线移回自己抓着的白色被单上。他的手指虚握着,针管插在手背上青黑的血管里。
他手里没有书。
他忘了,这一周以来他一直在回忆着《灭活法》,以至于几乎没有看新的小说。没有读过的文本在床头柜上码得极高,最上面的仍然是那本诗集。
而那本诗集金独子也没有读太多,那天晚上浅浅看了两三页后他就停止了阅读。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与同伴的闲聊和发呆度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久没有阅读过了。
至少在现实中,他已经很久没有阅读过文字了。
“金独子,”
金独子没有抬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很久没有看《灭活法》了。”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部小说。”
“我的手机里有《灭活法》的文档。”
金独子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外套里掏出手机和数据线的主角。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场景吗?
金独子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刘众赫接过手机,开始操作文件传输。
“众赫啊,”金独子迟疑了片刻才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读过你的故事。”
金独子大脑里的齿轮卡住了,他有点理解不了刘众赫的意思。
刘众赫缓缓开口:“我通过阅读了解你,金独子。”
金独子确实是靠《灭活法》生存下来的,无论是在场景前还是在场景中,也许场景后也同样如此。他打了一个寒颤,接过存有小说的手机后才茫然地回看着主角。
“这里面是你的故事,”金独子打开文件,看见了熟悉的第一章,他几乎可以把这一段背下来,“你以前说你不喜欢它们。”
1863次的轮回,无限的地狱就是这个故事的真实写照。现在的刘众赫本来没有那些记忆,那都是卑鄙的读者为了通关场景硬塞给他的。
“那都是我的过去,”主角沉声说,“你已经拥有它们了,我不介意把它们继续交给你。”
金独子一时失语。
他干脆自暴自弃地开始重读手机上的小说,《灭活法》,该死的是他再次轻易地沉迷了进去。
故事里的刘众赫在回归中挣扎着,而他的刘众赫正坐在他身旁鉴赏奇妙的霸总文学。这是多么魔幻的一幕啊,金独子在心里感叹到,刘众赫也许真的发生了许多变化。
但是到了那天该入睡的夜里,他就只剩《灭活法》了。
探视时间结束,刘众赫离开了医院,离开了金独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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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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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独子迟迟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已经有什么被消耗殆尽了。
如果说在宇宙开始收费前他依靠连载的《灭活法》而活,那么他从这本小说里所汲取的一切都被彻底消耗在了对结局的追求里。当完结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时,在地铁上与作者交流时,他还没有真正地在心里承认这个事实。
而现在,《灭活法》结束了。
星流的短暂复苏也开始消失,世界又逐渐变回以前的样子。醒来以后,为了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金独子不得不进行相当传统的复健训练。
他双手撑住扶杆,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去。比起钻心的疼痛,彻底的无力才是金独子练习走路最大的阻碍,比起“走”,他更愿意用“尸体的蠕动”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
还不如以后再也不走路了——
金独子瞥了一眼靠着墙站立的主角,默默地闭嘴,把话收了回去。今天又是刘众赫的陪同时间,他不想在主角面前表达出这种情绪。
对比经历了1865次轮回还在宇宙里漂泊百年的主角,他的表现简直差到了极点。
训练的时候会感觉吃力,针管插进身体的时候会因为疼痛被逼出眼泪,就连吃药的时候也会觉得苦,以至于后来各种慰问物品中糖占了大多数。
会做噩梦,会在梦里哭泣,会醒来后对房间的空寂而产生恐慌,他会在同伴的面前走神,陷入过去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然后在担忧的眼神中结结巴巴地解释与道歉。
他还在读《灭活法》,却没有思考场景与计划,他阅读主角的地狱之旅,却不再幻想一个完美结局。他靠着阅读同一个故事得到继续生存的惯性,就像一切都回到过去一样,却在重读的循环中找不到停止的尽头。
他退步了,金独子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奇怪而生僻的名字在成为天启的符号以后变得那样难以企及。
相比在场景进行的时候,金独子现在脆弱得令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偶尔回想起自己是怎样在场景里做出那些大胆而疯狂的决定,怎样愿意为了一个最终的结局而付出一切代价,愿意接受死亡,还有忍受永恒的孤独。
但是时间不因此而停止,生活总是照常进行。
“你要走了吗?”
金独子看着门边的轮椅,还有靠在墙上的拐杖,冰冷的金属制品就像在嘲笑他一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刘众赫也是,他站在病房门口,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神明,给金独子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再见,金独子。”
主角道了晚安,关上了病房的门。门锁合上发出“咔哒”的清脆响声,金独子才徒劳地伸手,但是手指间握住的只有泛着酒精味的空气,最后合拢什么也不剩。
继他的勇气与毅力之后,他的思维也开始离开他。他看着空白的墙壁,然后陷入没有意义的沉思。金独子知道自己已经停滞在原地——
他已经没有可以用来给予他的主角的东西了。
-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
但金独子在没有《灭活法》存在的时候也能做到一件事。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房间即使拉开窗帘也是漆黑一片,只有医学仪器的微弱灯光漂浮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滴滴的声音以恒定的频率响起,不时地打乱他的心跳与呼吸。
手机放在枕头下,超出了使用时间金独子就不能再用它看《灭活法》了。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双脚在触及冰凉的地板上时下意识地绷紧。在经过几天的复健训练之后,他勉强可以自主站起来了。
然后呢?
他想他可以逃跑,也可以选择一种干脆了当的消失方式。在醒来以后,金独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可以选择的自由。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韩秀英告诉过他一段对话,在刘众赫出发去寻找他以前的问答。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走这么远去救金独子?你已经失去很多同伴了。
-以前失去了许多同伴并不意味着你已经习惯了失去的痛苦,而且......我有些事情要问那个傻瓜。
(在一个场景已经结束的世界,他应该做些什么来继续生活?)
金独子思考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刘众赫的问题是否与他一样。但无论如何,在刘众赫没有向他提问的情况下,想必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吧。
但是金独子没有,他不知道怎样继续生活。
他蹒跚地走到窗户边。医院的窗户半夜都是锁死的,但是它现在开着,他轻轻一推就打开了。首尔的重建很成功,城市几乎恢复了末世前的样子,甚至更好,但是死去的人却是不能再回来了。
外界的风涌了进来。
他似乎没有办法再回到现实社会里去了,金独子想,在故事的终结与终结之后,一切应该都结束了才对,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为什么主角要把他从停滞的永恒结局中拽出来?
故事结束以后就没有故事了,只有枯燥乏味的生活和一天天流逝的时间。这就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世界末日,奇怪的空虚感和无意义感几乎要把金独子溺死。
他低头,医院四层的距离就已经开始让他头晕目眩。金独子以前当然可以毫发无损地跳下更高的距离,而现在让他从楼梯上走下去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半条命。
风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和多年前一样。
......
病房的门突然被大力地踹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金独子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见了上演夜半惊魂的主角。
刘众赫。
他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就像做坏事被撞破一样心惊和慌张。
像是刚刚在场景中战斗过一样,刘众赫还在喘着粗气,一手撑在墙上,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像雨一样滴下。金独子还来不及感到疑惑,刘众赫的愤怒就击中了他。
“金独子,你在做什么?”
金独子自己也不知道,他被刘众赫一把拽离了打开的窗户,然后被拖回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他看着主角关上窗户,检查锁,然后怒气冲冲地用眼神质问他。
“众赫啊,我——”
自从他回来以后,似乎还没有看见刘众赫这么失态的样子。金独子张着嘴巴,怎么也组织不起来接下来的话语,眼看着刘众赫的表情由愤怒转向焦虑,空气卡在他的肺里,怎么也咳不出来。
“抱歉。”
他嗫嚅着,最后只是吐出了这样两个字,却又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感到愧疚。
但是大海上的风暴还是为此停息了。
金独子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金独子,”
刘众赫让他坐回床上,抓住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金独子僵住了。
“不要离开我。”
主角低头闭眼,近乎虔诚地说出挽留的话。金独子不知所措,他只能顺着主角的话回答。
“......我不会离开。”
-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核心——不营词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花的记忆】
-
就好像阴天的雷鸣,暴风席卷过去,空余几声震响后又是一片朗月晴空。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独子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众赫在半夜莫名其妙地闯入病房,逼着他许下不会离开的诺言,然后就常驻在这里,即使有其他人的拜访也不会离开。
现在来拜访他的作家除外。韩秀英几乎是指着鼻子大骂主角让他滚出去,刘众赫静静地看了两人一眼,少有地暂时屈服离开了这里。
“这个混蛋大半夜就跟发了疯一样,”韩秀英吐槽道,“只是他在闯入住院大楼的时候没有失手误杀两个巡逻的保安和护士也算有所进步。”
金独子眨眨眼睛,这个事实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是闯进来的?”
韩秀英嗤笑了一声:“他干的违法的事情可不少。”她一手指向病房角落里黑洞洞地看着他们的摄像头,“我敢发誓说那只翻车鱼肯定入侵了这个监控。”
而现在的全日无休的陪护资格也是来自对负责医生的暴力威胁。
金独子想起那个值班医生幽怨的表情,露出一个苦笑。
这就是前英雄的特权吗?说实话,现在还没有法律敢于制裁这个无法无天的前回归者,只犯这么一点事已经足以让那些执法机构感激涕零了,毕竟星流体系还没有彻底毁灭。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的这股疯劲也确实没变。”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韩秀英说要她等到刘众赫回来才会离开。
“那刘众赫平时在做什么?”
“当了一个游戏主播——不算职业的那种,”韩秀英说,“当过了回归者、宇航员和恐怖分子,现在也算回归老行业了。”
“可是他现在?”
“他暂时停播了,直播间里的粉丝简直痛哭流涕地求他回来。”
“看起来还算成功。”金独子有点想微笑,他的余光扫过了病房门玻璃上的黑色背影,韩秀英也看见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回来了,我也该走了。下周见,金独子。”
“再见,秀英。”
金独子挥挥手,看着作家小姐走到一半时在门前驻足。
“你最好不要再做让我们担心的事情了,就算刘众赫一直守在这里——”
韩秀英与站在门口等候的主角对视一眼,似乎笑骂了一句,然后才离开了病房。
什么?金独子眯起眼睛,他没有听见韩秀英的后半句话,但现在提问已经太迟了。
刘众赫走了进来,手指握着一支黄色的玫瑰花。
一身黑的主角手里有一支黄色的玫瑰花,视觉冲击绝对是巨大的。金独子愣怔了两秒,没想到主角还有这方面的审美情趣。
“医院旁边的花店送的。”主角解释道,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便利袋,装了不少在医院长时间陪护的生活用品。
金独子没有相信,但是当那支黄玫瑰取代夸张的花束放在架子上时,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
病房里没有摆下一张行军床的空间。准确来说,那张不够长的沙发霸占了除了病床以外的最大空间,但是到目前为止,那上面除了堆放几个孩子送过来的大型玩偶,还没有人坐过。
于是在第四天的晚上,金独子向主角提出了睡在他的病床上的邀请。
“这是私人病房,所以我想床应该还是足够大的。”
金独子往一边挪了挪,空出了一个足够大的位置来容纳主角高大的身材。说实话,他真的不忍心再看着刘众赫每天只能靠在坚硬的椅子上休息了。
“而且晚上不用输液,也不用担心会碰到针头。”
刘众赫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当主角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的时候,金独子几乎想要收回这个邀请了。
所以同床共枕还是有些令人尴尬的。
金独子长呼一口气,想要找到往日的睡意。他背对着刘众赫,但是身后辐射出的热量总是在不断地提醒他主角的存在。
“众赫啊,我们要不聊会儿天吧。”
“你想聊什么?”
声音发出的距离几乎让金独子心脏停了一拍,太近了,这个狗崽子不会一直面对着他这边吧?
“嗯......秀英之前说,你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我。”金独子斟酌着开口,“但是这么久了,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你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金独子。”
这个混蛋是在嘲讽他吗?
“你不在的时候,我在想,我该怎么在一个场景已经结束的世界里生活。”
这个问题对金独子来说并不难以解答,他想象过的图景里刘众赫的生活占了最大的篇幅,毕竟那是从他初中时就开始的幻想,他甚至可以为刘众赫描述千百种不同的幸福世界。
但是主角会因为这个困惑吗?他想,也许吧,但是这就是被追求的结尾,在小说中无尽而无望的回归中连这个问题本身都是奢望。
“那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吗?你并没有问过我。”
“我在方舟上找到了一部分,通过你的故事。”
从故事中寻找生存的答案是可能的,金独子自己对此深有同感。
“我救了你,你依靠我为生。”
主角恬不知耻地宣扬自己的重要性,金独子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发痒,他想给刘众赫一拳。
“这和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参与的旁观者,但是你还是会因为我对你的愤怒而难过。你一直没有抱着利用我的想法来成为我的同伴。“
刘众赫少有地说了很多的话,金独子找不到空隙来打断主角滔滔不绝的发言。
“你了解我,但不了解有你存在的这一轮的我。你可以完整地剖析我的技能,计划,甚至我的人格——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我偶尔也有这样的错觉。我一开始读你的故事就知道我们都错了。
“你不知道,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愿意去这样了解另一个人,才会愿意为了他去生存。”
这个翻车鱼到底在说什么?
金独子翻过来,想要质问刘众赫这些话的意思。他对上了那双在黑暗中仍然漂亮到发光的眼睛,刘众赫刚才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后脑勺。
“这都是你告诉我的。”刘众赫对着他的脸继续说,“金独子,你对这个问题有答案吗?”
说你为我而生,说你因为我而继续生存。说是互相纠缠的宿命导致了这段孽缘的发生,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在终末放手。
说出那个简单的字。
当然不对,金独子避开主角的注视。
在《灭活法》已经彻底结束的世界,他该做些什么来继续生活?
“我会继续读《灭活法》,直到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金独子说出了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即使是主角也无法对他的临时答案作出批判,因为这是个人对生活的回答。
“你还是没变。”
刘众赫说,语气中听不出失望的情绪。金独子闭上眼睛,然后他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舒缓的呼吸和坚定的心跳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或许对另一个人来说也是。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
金独子第二次打开那本诗集。
他复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灭活法》,在有些抑郁的地方的时候也需要一些其他的书来调剂心情。
他读短短诗句中描述的黑暗广场,钢梁形容的夜晚,对死亡的嘲弄,对循环与终古常新的深思。他看见那个士兵的白日梦,和神在人间的行走——他还是那个喜欢剧情的浅薄读者,在那些高深的语句中寻找故事。
【一个孩子慢慢翻阅的那些书页】
【梦想着他所不知道的模糊的事物】
他读到了一些跟星座有关的神话,读到了历史名人的评价,他身边人的影子,他自己,他身旁的主角。
“众赫啊,你在看什么?”
主角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平静,似乎并没有被他突然的提问打扰到:
“你的故事。”
金独子这才意识到刘众赫手里的并不是往常的那一本霸总文学,而是一部手机,上面呈现的密密麻麻的字明显是一部网络小说。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已经作为一部小说散播遍了整个宇宙,但主角正在读这个故事的事实还是令金独子感到有些羞耻。原来平时刘众赫看他读《灭活法》都是这种感觉吗,这个翻车鱼混蛋不会在借机报复他吧。
“你不是已经读过了吗?”
刘众赫当然读过了,甚至读了很多遍,从他在宇宙里的第一百零二天,到被猎犬袭击的第三百三十三天,再到后来百年的漂流,他一直在读着金独子的故事,重读,一遍又一遍。
“你不也在做这样的事吗?”
刘众赫反问。金独子哑口无言,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唯一的读者的特权被剥夺了。他认为自己因为停留在原地才对《灭活法》念念不忘,那么刘众赫难道也是因为停滞才不停地读他的故事吗?
不,他以前是为了找到答案,现在是为了消磨时间,所以不一样。
于是,金独子仍然感到孤独。
在之后,刘众赫也会离开他吗?作为一个新世界的主角,把上一部的读者落在《灭活法》的旧世界里,开启新的生活。
金独子将视线落回诗集上,却没有心思去品读那些破碎语句的深意了。
刘众赫现在的陪伴已经仁义尽至了,在这个故事的末尾甚至有些多余,主角救回了同伴,陪着同伴恢复健康,然后构成了一个终末的完美结局。
而金独子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灭活法》,没有更新的生活方式。生活就是生活本身,但是他没有资格去奉行这句话,他的生活自某一年起就变成了对主角刘众赫的依靠,现在如此,未来亦是,刘众赫的话是对的。
他只能说:
“我不会离开你。”
他同时感到温暖和寒冷,同时感到被陪伴与孤独,在时间的流动中同时感到充实与空虚。他在半夜自然苏醒时,会羞赧地离开主角的怀抱,却又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张仿佛太阳神般英俊的脸上,想要亲吻他。
“但是你会在什么时候离开我呢?”
医学仪器发出嘀嘀的声音,但是另一个人不会睁眼给他回答。
肢体相触的热量与睡意的昏沉使金独子的眼前还有些迷蒙。他从柔软的床上坐起来,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刘众赫的呼吸仍然平和而缓慢,但似乎因为手臂的落空而稍稍曲肘,手指蜷曲。
窗帘紧闭着,整个房间像是一个封闭的密室,不会有任何人窥探这里的情形。金独子幻想自己消融在狭小空间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地俯身靠近身旁还在沉睡的主角——
他用目光勾勒主角的唇线,想象亲吻在上面的触感。难以命名的渴望让他停顿在原地,反复因为理智和感性的冲突而挣扎。
当场景结束后,当主角已经到达结局后,金独子又变回了多年前的样子。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力量,失去了面对其他人的自信,失去了所能付出的一切。
他该用什么才能留下现在就在他身边的主角?
他的渴望,他的恐惧,他身体里的黑洞,一个名为“金独子”的、贪得无厌的寄生虫。金独子舔了舔嘴唇,有些干燥发裂,口水浸在伤口上闪过一些丝丝的痛意。
他现在很容易感知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那就是弱小的生物对外界的敏感本能,不是吗?
窗户锁上了,这里没有一点风,连灰尘也停留在角落里。金独子第一次没有因为这份过度的静谧而恐惧,他在地铁上停留的岁月所留下的伤痕在此时被另一种欲望所取代了。
金独子咽下一口唾沫,赋予他自己最终的勇气。
他蜻蜓点水般在刘众赫的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又慌慌张张地侧身躺下,背对身后毫无察觉的主角。
以至于亲吻主角到底是何种感受,他后来没有丝毫的记忆。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
金独子以为刘众赫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白痴。
刘众赫在心里骂道,他的战斗本能绝大多数来自于千百年的作战与死亡,而不是短短的安逸时间就能磨平的技能与故事力量。早在金独子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一同醒了,但是他选择继续装睡,对纠结又轻飘飘的接触一无所知。
金独子不知道他刻意控制了呼吸,用了所有的方式去平缓自己的心跳,好像失去了读心的技能就也一同丢了对别人的理解。这个白痴在匆匆一吻后又逃回了原地,就像一个在沙滩里的缩头乌龟,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把头缩回壳里外界的阳光就照不到他。
刘众赫知道,如果他在这时醒来,会吓跑这只胆小的鱿鱼。于是他忍气吞声,在旁边的白痴终于又睡着后才把人重新揽到怀里。
他该做什么才能留下金独子?
在星流的力量削弱以后,金独子脸上的迷雾终于彻底散去,与之同时被刘众赫看见的还有一直躲在那堵墙后的灵魂。
——苍白的,虚弱的,好像哪一天又会像那数以百万记的故事碎片一样不知道飘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明明是完美的复活,金独子却似乎是在挣扎着生活,而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所以现在,刘众赫变成了更容易读懂人心的那个人。
刘众赫对金独子几乎束手无策,过于强硬似乎会吓跑善于逃跑的读者,但毫无作为只会让这个白痴的生命从指缝间空空流走。他情愿每天都守在金独子身边,重复一些无意义的阅读,只为维持他看不见的那根蜘蛛丝。作为代价,他的时间也停滞了。
他可以为了金独子在末日结束后继续前进,也自然可以为了金独子在一切终结后停留不前。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他看着那本熟悉的诗集,甚至还能回忆起他从路旁的书店买回来的那一刻。推销的店员在开业的第一天不惧生死地拦住前任恐怖分子,用虚假而热情的笑容向他推销早已对新世纪来说似乎有些过时的书籍。
鬼迷心窍地,他最后确实买下了。书籍里还夹着各种优惠券和代金券,算是对新顾客的礼遇。
最后这本书被送到了金独子手上,至于其间到底经过了什么刘众赫懒得去探究。难以直言的是,他怀有隐隐的希望,或许那些文字能产生了一切深沉的共鸣。
刘众赫仿佛听见了深海的鲸歌,沉重却又虚无地被从窗户里灌进的风吹散。书页被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金独子又翻过一页。
本就不厚的书籍已经翻过了大半,最后几页薄薄的纸也不需要太多时间阅读完。这段时间金独子一直在抽时间阅读这本诗集,当然时间花费的仍然远远不及《灭活法》,只是读者阅读生活的一味调剂罢了。
沉默而凝固的时间被敲门声打碎。
今天又是柳尚雅的探望值日。现在的政府要员笑吟吟地走进来,向刘众赫微微点头,表现出毫无疑问的赶人意图。
刘众赫走进病房外的走廊,关上了门斜靠在外侧的墙壁上。他有时会在这里待上半天,更多的时候他会暂时离开,但是,即使离开这个医院,他的时间也仍然是暂停的。人群从他身边流过,他流动在其中,却没有前进。
顶层的病房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他闭上眼睛,墙壁另一侧的对话进入他的耳里。
“尚雅,这本书……是你买的吗?”
“不,是在独子先生房间里的书架上拿的。”
“房间?”
金独子问道,他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所有人最后并没有住在一起。
“在众赫先生回来以后,我们就决定重新住回一起。但当时遗留的事情太多了,暂时还没有实现。”
“……”金独子有些欣慰,毕竟他们为他预留了房间。
“你的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架,用来摆放每个人想要给你的书——”柳尚雅稍稍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你还在医院里,他们就把书全部带过来了。”
“只有那本诗集,它一直留在那里。于是我就把它拿过来了。”
金独子很确定自己没有在扉页上看见前拥有者的落名。他在柳尚雅的脸上看见一个神秘的微笑,他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啊,我知道了。”
“当你出院以后,我们就又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我会的,”金独子回答,“医生说我现在恢复的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此话不假,自从刘众赫来了以后,或许是受到了主角的刺激,至少表面上金独子的精神好了许多。他微笑着告别了还有其他事务的柳尚雅,至少现在她不用因为这种值日而不得不空出一天的时间留在病房里。
好吧,还是要感谢贡献所有个人时间的主角。
比如这样,金独子看向病房的门口,柳尚雅刚刚离开主角就无缝衔接地走了进来。不管什么时候看见这个身影,都会给金独子带来一种紧绷又安心的感觉。
至少现在,刘众赫还不会离开他。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白色的阳光洒进来却给一切镶上浅金的柔边。刘众赫看向他的方向,眼睛也像是映着太阳般明亮,一如既往的不灭火焰在此时却不会灼伤他。
问题有了一半的答案。金独子侧坐在床沿上,抿唇想要绷住自己的表情。
“这是你的吗?”他挥了挥手里的诗集,开口问。
刘众赫只是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用两只手捧起金独子的脸。他用大拇指擦去那张苍白的脸上的水痕,金独子瞪大眼睛,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一样。
隔离金独子与世界的泡沫一下子被戳破了。
(我要让他留下来)
主角的行动永远大于言语。
【我给你我的思念,我的恐惧,我一人独存此世的空虚】
刘众赫抬起金独子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尽其可能地强硬,他要让这个读者知道答案。金独子没有反对,只是微微颤抖着,然后用双臂揽住他的脖颈。
【我给你我的生命,我写的和我读过的故事,我存在的时间与意义】
金独子没有闭上眼睛,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溢出,然后滑过两颊打湿了另一个人的手。即使失去了技能,他此时也能从最直白的举动出读出最纯粹的情感。
占有的,霸道的,又同时存在有无可奈何与绝望的情绪。巨大的情绪像是洪水一样疯狂填补他身体的空洞,但是金独子只想得到更多。
索取与给予永远是相对的。
金独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顺从地被推倒在病床上,刘众赫压了上来,将他困在手臂与床铺的空隙间,用拥抱和亲吻拉近他们之间距离。
他脑内闪过一丝模糊的想法,这也许是那个夜半的偷吻的后续,或者说,它更像是报复。
【我给你我的赎罪,我的结局,以及我在结局以后的结局】
留下来。
这是很容易被读懂的情感。一向还算克制与小心翼翼的刘众赫在看见金独子拿着那本诗集对他流泪的时候,忽然明白就是此刻,他要破坏掉那层摇摇欲坠的墙。
他要让金独子留下来。
刘众赫舔舐着读者口腔里的每一处,用力挑拨敏感的软肉逼迫金独子发出短而急促的气音。他喜欢捕捉并且猎食这些生动之处,无论韩秀英再怎么擅长描写总无法彻底勾勒出这个人的外表与内在。
他读那些文字太久太久,以至于连后来的接触也变得步步小心,唯恐打碎之后梦皆成空。但是就在刚刚那一刻,金独子背对着窗户,刺眼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清晰地平铺在地上——连发丝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存在的实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知道,金独子又像往常一样解剖了他的心脏,读懂了里面的每一寸心思。
他掀开了单薄的病服,用手去抚摸苍白而柔软的腹部,突出的肋骨,由下而上剥开读者的外壳。金独子被堵着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哼声,有些不情愿的抗拒,但在表面之下是对更多的索取。
刘众赫当然知道,他放下了一些没有必要的担忧,于是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他放开了金独子的嘴唇,一只膝盖压在病床上。病服的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他的手触碰到了更为敏感的部位,在金独子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含住了那个小巧的喉结。
天知道他在多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
这个狗崽子。
金独子暗骂一句,他的手指插进了刘众赫浓密的黑色卷发,鬓角的灰白色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尤为明显。人体要害被牙齿要挟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没有反抗的意图,只感到生理和心理上同时的兴奋。这不算什么。
嘴里染着淡淡的血腥味,金独子把那些味道咽了下去。痛楚,存在感,刘众赫在用行动向他承诺下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誓言。
他确实读到了。
那是一种被狂喜冲淡的空灵,描写在现实中比诗中的文字还要平常与默然。晚间看见的孤月,战斗时烙下的伤痕,闭眼前一晃而过的黑色衣角——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之他像是一个被抓住脖子救上来的溺水者,他又被主角抓住了。
“众赫啊——”
金独子找到了一个空隙,没有让呻吟冲断即将出口的话语,顺便抓住了主角向腰部以下伸去的手。
“我们还在医院里,这里不合适。”
他听见了一声恼怒的抱怨,刘众赫只是咕哝了一声:
“谁管那个,金独子。”
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一重困境,怎么会因为地点的些微束缚而停下。金独子哽咽了一声,对他来说,时间又开始流动。
-
金独子将那本诗集放回到了书架上。
中规中矩的诗集封面放在一堆花里胡哨的小说中有些突兀,但是金独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布置。他又读过一遍,终于让这本书离开了床头柜的位子。
他仍然会感到患得患失,但是时间前进在原地留下的空虚已经由另一个人来完成填补。
这是刘众赫买的书,也是刘众赫买的唯一的书。
金独子按照其他人的署名习惯在诗集的扉页上写了主角名字的首字母,与其他人的礼物放置在同一排。刻意模仿出来的笔锋金独子自认为与主角的有九成相似,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是两人的房间,但是只有金独子一个人的书架。书架上放了三千多章的故事,占满了一整面墙。
“众赫啊,我已经分给你一半了,”他理所当然地说,指着那面全是书的墙,“那里全都是你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并不与读者计较,因为其他的部分自有他的一半——共用衣橱里一半的空间,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床边的另一双拖鞋。
“金独子,不要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
“地上有地毯,又不会着凉。”
金独子踩着地毯回到了床边,摸摸索索着爬上了床。刘众赫伸手将人捞进怀里,然后拢上被子,然后另一只手关上了灯。
“我现在不会离开了,不用抱这么紧。”
“你只能留下来,”主角顿了顿,在读者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才继续说,“我也是。”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用一首情诗,一个吻,和随星流一同逝去而忘记的■■。
他会留下来,与他的主角/读者一起。
-end-
*是之前“病”的某个思路改的
*诗集是博尔赫斯的《同一个,另一个》,原诗是《献给贝阿特丽斯比维洛尼韦伯斯特德布尔里奇》的节选
*可能存在对原意的误读,而且菜,轻喷
我就是上课划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