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LY ME TO THE MOON
*及岩
及川十五岁从北川第一毕业,升入家附近的高中。骑自行车到青叶城西需要十五分钟,从家出发去上学,必须爬一段二十多米长的斜坡。一鼓作气冲到坡顶,能将小半个宫城收入眼底。朝阳将四周涤荡一新,天空晴明,像是刚刚打磨的玻璃。及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如获新生。
负责社团招新的是一位学姐,及川顺利递交两份申请,额外收获一串电话号码,岩泉在他身后大翻白眼。第一次IH预选赛,及川取代三年级的前辈成为正二传手。比赛开始前,他单独找到那名前辈,前辈却说:不必在意,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要能为青城带来胜利,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为青城带来胜利。......
*及岩
及川十五岁从北川第一毕业,升入家附近的高中。骑自行车到青叶城西需要十五分钟,从家出发去上学,必须爬一段二十多米长的斜坡。一鼓作气冲到坡顶,能将小半个宫城收入眼底。朝阳将四周涤荡一新,天空晴明,像是刚刚打磨的玻璃。及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如获新生。
负责社团招新的是一位学姐,及川顺利递交两份申请,额外收获一串电话号码,岩泉在他身后大翻白眼。第一次IH预选赛,及川取代三年级的前辈成为正二传手。比赛开始前,他单独找到那名前辈,前辈却说:不必在意,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要能为青城带来胜利,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为青城带来胜利。这句话深深印在及川心里。及川加入球队后的首次大赛,青城果然表现出色,屡破重围,一路杀入半决赛。深夜及川抱膝坐在卧室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录像带重放,电脑荧幕的光映在脸上,像是冲上漫长坡道后破晓的晨曦。
两天后,半决赛如期举行。青城对阵白鸟泽学园,两负一胜落败,最终止步四强,无缘全国大赛。下场前,牛岛同及川握手。
业已升入白鸟泽高中部的牛岛说:“你还是选择了青城。执迷不悟的结局,就是注定不断败在我手上。你中学时已经连输三年,难道还没输够?”
牛岛浅显而直白的困惑,如同不知疾苦的显贵,在北一时被影山注视的感觉重新回到及川身上。帝王从不以为自己傲慢,及川在心里冷笑。他想:这狗啃一样的肯定……这狗啃一样的施舍。
及川直起身来,笑容满面,握住牛岛的手迸起青筋:“青城绝不输给任何一支队伍。明年,进军全国大赛的必将是青城。”
牛岛点点头:“随便你。”说完松开手,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
向观众席致谢时,岩泉低声问及川:“喂,没事吧?”
及川摇头。他协同身旁的同伴,面向观众道谢、鞠躬,动作整齐划一。期间及川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接过最佳二传手奖牌的手、托出华丽传球的手、握过牛岛有力手掌的手,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抽搐不止。与此同时,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青城的第二年,及川顺理成章地成为副队长。新增的一年级生对及川反响平平,相反全都很崇拜岩泉。看到新生一张张难掩兴奋的脸,及川想起刚入部的自己,心中暗暗发誓,必将带领青城夺得胜利。岩泉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事与愿违,宫城2012年的天空似乎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青灰色。第二年的IH 预选赛同样以失败告终,最后一局白鸟泽30比28胜出;半年后的春高,青城再次晋级决赛,前两局一比一打平,第三局关键时刻牛岛发球得分,眨眼终结比赛。地方电视台这样报道:
「当之无愧的县内最强!白鸟泽再战春高:超高校级王牌,一球入魂!」
当晚岩泉在及川家留宿,两人同睡一个卧室。夜里,及川久违地发起低烧。滞塞地缓慢流淌的意识中,他看到北川第一的体育馆。长廊尽头,地面光洁如新,影山抱着球站在及川面前,目光清澈见底:及川前辈,可以教我发球吗?
及川前辈,可以教我发球吗?为什么要一再出现在他面前?请教我发球吧!可以教我发球吗?还要得到多少才肯满足?贪得无厌的天才,比无能之辈更令人厌恶。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靠近我!及川前辈,请教我发球吧。
不要再靠近我!
排球掉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般弹跳几下,彻底一动不动。影山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静静地问:前辈,你已经是青城的副队长了,为什么还是输了?到了青城,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如同被切断的电视信号,关于影山的画面戛然而止,雪花般密集的噪点退去,取而代之以牛岛高大的背影。不同于影山,他就仅仅是坐在那里而已,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面前摆着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
及川知道牛岛出身良好,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弹钢琴。他一声不吭地站在牛岛背后,注视着白鸟泽的王牌,只感到冰冷的滑稽,在心里问:那么,牛岛要弹什么?及川嘲笑一般地想:总不会是小星星。
及川。仿佛为了解答他的疑问,牛岛朝及川的方向偏过头:你听过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吗?
没有。及川回答:而且我对古典音乐也不感兴趣。不要像在现实里一样自说自话,这里毕竟是我的梦吧。现在请你离开,比起看见白鸟泽的牛若丸大人的脸,我宁可梦到哥斯拉毁灭日本。
为什么不听听看?我之所以喜欢乐曲,因为它正是一旦谱就,就绝无更改的东西。这首曲子还有另一个名字,你或许会更熟悉一些。
命运。牛岛说。
“及川!”
及川猛然睁开眼。岩泉的手抓着及川的肩膀,正担忧地望着他。三十二摄氏度的夏夜,及川忽然被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勒紧咽喉,神经锐痛,耳内隆隆作响,像有重物一下接一下、不断地砸在钢琴上。
同年次月,及川交了女友。他们相约在午后空置的音乐教室见面,女友恰巧学过钢琴,为及川弹奏德彪西的月光。逐渐有流言在校内传开:二年级的那个及川,举止很是轻浮,即便有了女朋友,身边也总是围着一群女生。不过仗着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了不起。
第四次赴约,及川问女友:“会弹命运交响曲吗?”
“什么?”
“‘命运’,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
女友温驯地点头,果真为他弹了一曲命运交响曲。及川平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照旧在一起用完便当,女友有事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恋恋不舍地向及川道别。及川独自留在音乐教室。风吹起天蓝色的窗帘,钢琴旁空无一人,重复的琴声仍然一遍遍响起,无一例外以相同的曲调收尾。梦里也有一架那样的钢琴。
春末的午后,及川砸烂琴键,从音乐教室逃出去。失去琴键,命运交响曲再也不会响。想到这里,及川感到久违的安心。他躺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顶,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闭上眼睛想象鸟类轻盈的姿态,仿佛身体也能随之腾空飘起。
昏昏欲睡之际,岩泉在天台上找到及川,蹲在及川头顶说:“真是一如既往地会给别人找事做啊,垃圾川。”
及川躺在地上,以仰视的角度看到岩泉倒过来的脸,眉头完全拧在一起,表情看上去不怎么和善。及川答非所问:“我梦到小飞雄了,就在决赛出局的那天晚上。”
岩泉问:“只有影山?”
“还有牛若。”及川说,“他问我有没有听过命运交响曲,所以我让小美奈弹了。”
岩泉没有说话。及川笑了一下:“小岩听过吗?我听了整整二十二遍。”
他用一种冷静的口吻说, “不管多少次、不管怎样干涉,都会用同样的曲调收尾。那个声音在我脑袋里,一直响一直响,为了让它安静下来,我只好搬起琴凳,把发出声音的琴键砸毁了。”
岩泉看着他,没有问钢琴是怎么在无人弹奏的情况下响了二十二遍。他说:“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及川不再笑了。他说:“虽说很沉重……但又很尖锐的声音。硬要说的话,就像那种大型水晶吊灯突然掉下来摔碎一样。”
岩泉说:“所以你逃到这里来了。”
及川以沉默代替回答。他的视线落在水泥地上,靠近护栏的边缘,那里有一小块日光折射的光斑,明亮的灰白色显得冷峻,如同玻璃碎片刺入眼底:承认之后,如果是小岩的话,他会怎么做?抓自己回去写检讨书,还是像在北川第一那样干脆地来个头槌?不管怎样……
“那个时候,”岩泉的声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你其实划伤了手吧。”
岩泉说的是初中三年级时的事,就在影山入学的那一年。排球部新增四名一年级的学生,比起往年不多不少。课间,同班的队友问及川:“你见过了吗?那个天才一样的新生。”
及川叼着刚开封的牛奶面包,含含糊糊地说:“没有,迎新不是在星期三吗?什么天才?”
“就是新入部的那个一年级生,叫影山的。和你一样,也是二传手。”队友说,“我无意间看到他的自主训练。与其说是天才,倒不如说是怪物……不知怎么,我只要一和他对视,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星期三放学,及川不幸遭遇留堂,被英语老师单独叫住,要他重新默写小测所考的单词。草草写完交卷,距离社团活动开始已经超过二十分钟,及川收拾书包匆匆赶去体育馆,从十几米开外听到排球受击的重响。
体育馆的门一半敞开,门内透出雪亮的灯光。地板上倒映着跑动的人影,橡胶鞋底的摩擦声不绝于耳,模糊的蓝与白晃成一片。有人在喊:“影山!”及川作为二传所独有的敏锐发挥特长,根据那人无比熟悉的语气,立刻判断出这是呼唤传球的声调。
及川停下脚步。透过敞开的门,他看到影山:黑色短发、样貌英俊的少年,屈膝、起跳、托球、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时机分毫不差。排球一经他触碰,顿时变成乖顺的小鸟。如同经过周密计算一般,就在攻手跳到最高处时,球也不偏不倚,同时抵达最佳打点。
攻手的手掌触碰到球时,及川清晰地捕捉到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愕然。形同遭受背叛般,他被那种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及川心中骤然升腾起巨大的无力的怒火,几乎在温度宜人的春夜里发起抖。
那种精度的控球技术,对于时机的把握,包括影山望向排球的眼神,都绝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应有,甚至绝非一个“人”所应有的。怪物。及川想起队友玩笑着说起的话。年轻懵懂的怪物,拥有恐怖才能的怪物,同为二传手的怪物,只为排球而生的怪物。
他曾在无意间读到一则故事:西西弗受到神的谴责,被罚将巨石从山脚推向山顶,然而一旦石头抵达顶点,便会立刻滚落下来,西西弗只有再将巨石从山脚推到山顶,如此反复。千百年过去,石头还是一遍遍地滚落下来。
及川有些恐惧地睁大眼睛,想: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难道这才是我的命运?
曾一度以为远在天边的雷鸣,正是巨石滚动的声音。想象中,装饰华美的水晶吊灯就在那时掉下来了。
不知道谁先叫喊起来,球不受控制地斜飞向高空,打中离门最近的白炽灯。伴随一声清脆地巨响,链条顿时剧烈颤动起来,灯管轰然爆裂,水银和玻璃渣四处飞溅。就在及川眼前,幻想的吊灯的轮廓穿透想象的迷雾,与现实中破碎的灯管重叠,清清楚楚地合为一体。
如同遭受袭击一般,及川的心脏猛然紧缩,大脑空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接着,背后的衣服猛然被大力拖拽过去。及川踉跄退后,看到岩泉因为恼怒紧皱的眉:“干嘛站在那傻愣着?等着受伤吗?”
吓呆了的一年级生纷纷反应过来,一个劲地向他们鞠躬道歉。影山站在后面不知所措,有点长了的额发盖过眉毛,脸色因为紧张而发白,一句话也没有说。
及川说:“对不起。”岩泉叹了口气,松开抓着及川衣服的手。
安抚犯错的一年级生的任务被交给岩泉,及川从活动室拿来拖把和毛巾,蹲在体育馆的地上,小心地把碎玻璃一片一片捡起来包到毛巾里。拾起最后一片碎玻璃时,及川猝然感到一阵清晰的锐痛,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鲜红的伤口,正缓慢地渗出血液。
体育馆另一侧的岩泉朝及川的方向转过脸:“及川,怎么了?”
及川应声抬头,与此同时,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受另一道目光的注视。影山面朝体育馆大门站着,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神态,对自己促成的灾难毫无觉察,也和岩泉同步望向这边。
忽然,强烈的念头在及川心中闪过:要是被影山看到伤口,对自己而言无异于耻辱。
如同在盛满细沙的袋子上划出破洞,通过这道伤口,隔绝及川内心与外界的肉体就出现了细小的缝隙。情感正是犹如流沙般的东西,一旦找到缺口,便会倾泻而出。总有一天,他自身的溃败也将无法再被掩藏下去。
出于本能的趋势,及川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到身后,把碎片捏在掌心里:“没什么。先不要忙着过来,还有小的碎玻璃渣没清理干净,得再仔细清扫一遍才行。”说这话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到玻璃的尖角正刺入伤口。
和岩泉一起回家的路上,及川有意把伤手藏在运动服的袖管中。夜里,及川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暗的天花板,迟来地感到后怕:要是那片碎玻璃上恰巧沾有水银,或许会中毒也说不定。当时就应该告诉小岩,哪怕立即用水冲干净也好……应该告诉小岩的。然而,拖延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找到适合的时机开口。
及川屏息以待,一天一夜过去,没有任何不适的异状发生。唯一令人不安的是,经过整整一周,伤口仍然毫无愈合的迹象,不时因疼痛而微微跳动,使及川误以为自己正握着一只孱弱地呼吸的动物。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有两三秒钟的时间,我甚至想:要是我是小飞雄就好了。要是我是他……”
及川大笑一声。他垂下头,短暂的几秒,像是被折断脖子的鸟,“就在那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我被彻底击倒了。我知道自己从没这样失败过。相比起来,输给牛若根本什么都不算。”
岩泉说:“我说过,六个人都更强的那边才更强。”
“但青城还是输了。”及川说,“青城为什么还是输了?”
面对近乎诘问般步步紧逼的提问,岩泉哑口无言。及川的眼睛望着岩泉,却好像穿透岩泉望着别的东西。他小声说,我不是在怪你,小岩,但是青城又输了。明明只差一球,最后一球,可青城还是输了。为什么?为什么?
岩泉看了及川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后回答:“我不知道。”
及川说:“只要有一次。只要青城能赢一次,能成为宫城县代表一次,我就能说服我自己,根本没有所谓命中注定、不可更改的东西。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岩泉,拳头攥得很紧,指关节发白,手背上迸起青筋。不知为什么,岩泉内心深处隐秘地颤抖了一下。这种表情岩泉在此前只见过一次,就在那一次,失控的及川向影山挥拳,岩泉用力把他拉开。及川的脊背贴在他的胸膛上,止不住地细微战栗,如同快要崩断的弓弦。
岩泉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及川来不及开口,已经被岩泉抓住手腕。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楼梯,跑出教学楼,最后停在门扉紧闭的体育馆门口。岩泉松开及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始开门。
及川说:“干什么来体育馆?”
岩泉没有回应,钥匙拧过两圈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大门推开的瞬间,尘埃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飞扬。仿佛被拉入另一个世界,木质地板和橡胶沉闷的气味喷涌而出,犹如粉尘包裹他们的全身。
及川和岩泉并肩踩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昨天训练后没有收起的排球滚落在墙边,岩泉弯腰捡起球,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拿到排球的样子吗?只因为看了比赛,毫无计划,全凭一时的喜欢和热情,稀里糊涂就开始练球。那时候根本没有人问过:你真的想好要拿起排球了吗?”
及川反问:“那重要吗?”
岩泉说:“或许吧。不过,就算那时大人们阻止,我们也照样会走上同一条路。”
及川听了,笑得肩膀哆嗦起来,如果此时有人从背后看到及川,一定会误以为他正在哭泣。岩泉静静地看着他。及川说:“……为什么不揍我?小岩,为什么不像小时候一样,狠狠地揍我一顿,再告诉我只要咬牙坚持,一切就会变好的?”
“因为那时我相信。”岩泉说,“你现在还会相信吗?”
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就越能感到确切的现实。自从第一次见到年仅十二岁的影山,曾拥有的天真的幸福便随着吊灯的坠落一起粉碎,世界以不可思议之姿,在及川眼前亲自转变了形态。崭新的、明亮的、冷酷的,全然陌生的世界。每个无法入眠的夜里,月光都像一具尸体压在及川心上。
及川垂下眼睛,很久才说:“如果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岩会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幸福。”这一次,岩泉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颗排球被放到及川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岩泉的眼睛看着及川,用一种冷静得格格不入的口吻说,“那么,干脆换一种方法。现在由我来问你:及川,你真的想好要放下排球了吗?”
只要加入白鸟泽。只要让出二传手的位置。只要抛弃微不足道的自尊。只要放下排球。只要在此刻松开手,就可以重获自由,逃离满地玻璃碎片,逃离一切荒谬与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只要松开手……
及川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还不能放手?他在心里问自己。明明只要放下球,假装从没拿起过,就可以回归到最平凡的生活中去,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毕业、升学、再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在三十岁前结婚生子……幸福当真是那样的东西吗?
十四岁那年掌心划出的伤口从未真正痊愈,时至今日,伤口已经与皮肤合二为一,成为苔藓般的疤痕,再也不会复原如初。如期而至的剧痛中,及川抓着排球,无声无息地弯下腰去,额头紧紧地抵在球上,如同失散多年又重投母亲怀抱的幼子,嚎啕大哭。
十七岁时,及川练习跳发,不慎摔到右腿,膝关节软组织严重挫伤。医生勒令他卧床静养,期间岩泉提着一袋红富士苹果登门探望,进屋时及川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用便签纸叠纸鹤玩。
岩泉把苹果放在床头:“这种东西不都是别人叠来为病人祈福的吗?哪有病人亲自动手叠的。”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半点干预的意思。他说,“你问的事我打听过了,这届新生没有姓影山的。”
及川幸灾乐祸:“肯定是文化分不够被刷下去了。小飞雄除了排球以外,脑袋根本完全不灵光嘛!既然这样,白鸟泽想必也不会录取他,及川大人压倒性优势KO!”
“不过,听说最后去了乌野。”
“乌野……啊,乌野!那个‘没落的强豪,飞不起来的乌鸦’吗?”
“嗯。就是那所学校。”
“想必是听说了乌养教练将要回归的传闻吧?今年的IH预选赛,或许能碰上他们也说不定。看来我和小飞雄注定是冤家路窄啦,没准要做一辈子的对手。”
岩泉停下削苹果的手。他问:“你决定了?”
“是啊。”及川说,“小岩和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想当然地说任性的话。但是,我还是做不到像真正的大人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命运的交响曲不会变,滚落的巨石也不会停止。与宫城山间的坡道不同,及川所选择的是一条笔直地延伸向天际的道路。谁也不知道道路的尽头究竟在哪,苦候的曙光也许会在五年后到来,也许十年,也许永远也不会来。
裹着洁白的棉被,及川竟然笑起来。他的脸庞被凛然的夕阳染成橘红色,眼睛闪着湿润的光:
“小岩,你听说过愚人颂吗?在外人看来,我或许是自不量力的呆子吧。但是世上有一种人,毕生只仰望一轮月亮:只要活着,就会不断追寻;死,也要死在这上面。要我放弃排球,等同于放弃迄今所有的一切,失去作为二传手的身份,就和丧失月亮无异。”
十八岁时,及川带领青城参加三年级最后的春高。半决赛打响的前夜,岩泉在及川家留宿,寒风萧瑟的深夜,他们打开阁楼的天窗,一起偷偷爬到屋顶上去。摒除烦杂的人造灯光,宫城的夜空显现出一派纯净的黑暗,山间松涛阵阵,夜色中仿佛呼啸而过巨大的列车。
“好冷!”及川从天窗里探出脑袋,立刻打了个寒颤。
岩泉说:“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在为明天的比赛吓得发抖吧?”
及川配合地回答:“是啊,真是好害怕啊!一想到小飞雄和橙发小不点,还有那个怪物一样的快攻,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大笑出声。及川的鼻腔骤然受到冷气刺激,猛地打了个喷嚏,眼里立刻涌出薄薄的生理性的泪水。透过泪光,他看到模糊了的岩泉的面容:岩泉现在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会恼火吗?会感到和年龄相符的迷茫吗?会为在明天等待着,安然预备袭击他们的命运紧张吗?
岩泉仰望夜空,呼吸间带出大团白色的雾气:“今晚的月亮真皎洁啊。明天一定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
及川跟着抬起头,弦月静静地闪耀着清辉。他说:“是啊,肯定是个大晴天。”
如果说为了月亮去死,一定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美丽的东西大多残酷。尽管谁也无法否认月亮的美丽,然而即使不管不顾、全凭满腔热忱为月亮而死,人也绝不可能将月亮据为己有。月色之中似乎也流淌着一首命运交响曲。
就在这时,岩泉突然大声地叫了及川的全名:“及川彻!”
及川吓了一跳,险些顺着屋顶滚下去,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干什么啦小岩!现在可是深夜诶,要是惊动老妈,我们两个绝对死定了!绝对!”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骗我冰淇淋可以缓解咽炎的事吧?我真的相信你了,为了保证效果还吃了两盒,结果喉咙肿得两天说不出话。”岩泉说,“你这混蛋要是敢说不记得,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及川大惊失色:“干嘛突然提起这个,小岩你不会打算算十几年前的帐吧?再说,小岩当时不是刚一好转就立刻揍了我一顿吗!”
岩泉深吸一口气:“我是想说,接下来我要做一件还要白痴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事。”
“比那还要白痴?”及川重复。
“比那还要白痴。”岩泉回答。
三分三十三秒后他们接吻。及川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屋舍与街道浸泡在月光之中,瓦片闪耀着幽暗的微光,显现出一种奇异的朦胧感,如同透过晃动的泪水看到的景致。世界就是充满泪水的巨大玻璃缸。
要是少年JUMP的主角,最后必定能一转颓势,反败为胜,毫无遗憾地画下名为青春的句点。及川既不是主角,也不是天才,横在他面前的是天赋是排球是影山飞雄是贝多芬c小调第五交响曲,是高悬在宫城夜空的月亮。因而此刻他们在月光下所做的一切,一概是堂而皇之的反叛。
接吻过后,及川把头埋进岩泉的颈窝,悄声说:“即便我要跳到海里去捞月亮,小岩也陪我一起跳吗?由我来说这样的话,小岩一定会骂我呆子吧。”
骗骗我吧,小岩。只有在今天也好。我什么都明白,但还是请你像小时候一样,再骗我一次。
岩泉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温热,稍显粗糙的茧擦过及川的指缝之间,与及川的手紧紧相握。他说:“会赢的。一定能赢,我们……整个青城都和你站在一起。尽情发号施令吧,队长。”
何塞说:“我必须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及川说:“是的。”
“你毕竟只有十九岁……”何塞说,“阿根廷是和日本完全不一样的国度,将来如果进入国家队,取得阿根廷国籍,此生就再也不能回到日本生活。这样也没关系吗?”
及川说:“是的。您所说的事,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向父母征求意见,他们也同意。”
何塞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及川那双显得有些轻佻的棕色眼睛,里面含着温润的光,却没有露出丝毫动摇或者害怕的神色。他初次见到高中毕业的及川,自觉是在日本以来见过最俊美的青年,因此瞥见及川伸出的手时,不由为那只手的伤痕累累所深感惊异。
面对阿根廷教练不动声色的审视,及川端然而坐。他说:“您知道命运交响曲吗?我从前患上一种怪病,一听到就会头痛,想尽办法也没能使琴声停下来,忍无可忍,终于用琴凳砸了那台琴。后来我才明白,想使琴声不再响,要做的不是逃跑或者堵住自己的耳朵,而是要砸断琴键。”
何塞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在如今这个时代实在少见。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些天赋极佳的选手是「才能」的怪物的话,及川,你应该就是「意志」的怪物吧。”
各自离开前,及川叫住何塞。年轻的日本二传手背对夕阳而立,脸庞因为背光而笼罩在淡色的阴影里,使人很难看清表情。及川说:
“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过月亮吗?假如有机会的话,请一定看一看。”
及川离开日本前,岩泉到机场送行。这一年他们十九岁。安检门前到处站满送机的人,互相依依不舍地再三道别。及川松开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上前一步,力度很轻地拥抱了岩泉。抽身之前,及川用只有岩泉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再见,小一。”
再见,小一。谢谢你,小一。在那个月色迷蒙的深夜里,我们都已经长成大人,大人是不会流眼泪的,所以我们谁也不能再哭了。但是小一,你知道吗?在被怪物偷走的梦里,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是你让我再一次看到月亮。
即将迈入安检门的最后一刻,及川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小岩,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 岩泉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过,其实你根本也不在意答案吧?”
及川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什么嘛!小岩还是那么直白,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原本还准备公布及川大人的答案的……那么,公平起见,我也说不知道好了。”说完,及川转身提起拉杆箱,背对岩泉挥了挥手,步履轻快地踏进安检门内。
及川十九年来第一次搭乘飞机,特意与人交换了靠窗的位置,破晓未久的天空,远方依稀挂着一轮淡蓝的月亮。巨大的轰鸣声中,及川的背脊紧贴震颤不止的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到自己正在缓慢地脱离地面。故乡如同秋日的蝉蜕自他身上剥落,及川的皮肤接触到崭新而寒冷的空气,开阔异常的视野之中,月亮终于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End.
明白
1
李帝努不明白。
他看着罗渽民侧头吃下队友喂的薯条——一分钟前他才主动伸手试图去喂罗渽民,而罗渽民拒绝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定罗渽民是突然想吃了。但方才罗渽民把头撇开的动作之猛就差把“抗拒”两个字写脸上了,李帝努在反应不过来的那几秒里甚至还看到罗渽民那线条凌厉的侧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
像是真的很腻烦那般。
他食不知味地嚼了嚼已经发冷的食物,不知不觉对着罗渽民重新漾开的笑容生生啃完了一整个说不上好吃的汉堡。
宵夜结束后罗渽民留在客厅帮忙收拾剩下的垃圾,李帝努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也跟着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会,然后几步走到罗渽民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臀部,轻快地说:
“辛苦啦。...
1
李帝努不明白。
他看着罗渽民侧头吃下队友喂的薯条——一分钟前他才主动伸手试图去喂罗渽民,而罗渽民拒绝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定罗渽民是突然想吃了。但方才罗渽民把头撇开的动作之猛就差把“抗拒”两个字写脸上了,李帝努在反应不过来的那几秒里甚至还看到罗渽民那线条凌厉的侧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
像是真的很腻烦那般。
他食不知味地嚼了嚼已经发冷的食物,不知不觉对着罗渽民重新漾开的笑容生生啃完了一整个说不上好吃的汉堡。
宵夜结束后罗渽民留在客厅帮忙收拾剩下的垃圾,李帝努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也跟着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会,然后几步走到罗渽民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臀部,轻快地说:
“辛苦啦。”
罗渽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单薄的布料下微微弓着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尽管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松散的模样,但李帝努却没能忽视方才那个微小而强烈的瞬间。
他就那么一直在罗渽民背后站着,视线也一直跟着罗渽民的动作浮动,直到罗渽民收拾好了都没离开。
“怎么?”罗渽民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看向他,然后稀松平常地问。
“……没什么。”李帝努回答。
罗渽民也没有追问,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径直越过他回了房间。
2
不可能没什么。
不只是这一天这样,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很久了。
罗渽民其实并不是那种爱时时刻刻和朋友黏黏糊糊的人——至少不像在摄像头里那般黏糊。李东赫曾说过罗渽民是一个对自我领域保护欲强的人,李帝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是吗?”
“你不觉得是因为你是李帝努。”李东赫瘫在游戏椅里咧了咧嘴,“你们混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不对你放开那说得过去吗?你对他比起别人也会更上心一点吧?”
李帝努对成员从来是好兄弟式的一视同仁,没怎么想过和谁最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罗渽民确实和对别人不一样。
“而且就算你是李帝努,你敢说罗渽民是那种习惯敞开心扉的人吗?”李东赫新开了盘游戏,盯着显示屏发出一声嗤笑,“谁能从他嘴里撬出几句真心话?除了你李帝努谁能让他跟着聊一晚上的天?对他来说搂搂抱抱比说真心话要容易多了。而且他只是喜欢给,不见得他乐意要。”
李帝努听李东赫那么一番话后也觉得确实如此——但李帝努是离罗渽民最近的人,从来不需要操心李东赫那儿的罗渽民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况李东赫也不是在抱怨,毕竟他和罗渽民都是活得通透的人、并不喜欢给事情分清是非对错。
话虽如此。
李帝努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把手里早就黑了屏的手机扔到一边。
一个月。李帝努不用细想就能报出这段时间的长度。
最开始出现这种状况是在一个月前。
从那天开始罗渽民就开始转变成李帝努没见过的模样。
那天发生了什么李帝努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3
要说什么都没发生肯定是假的。
那天早上罗渽民十点就起了床,洗漱以后慢腾腾地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一看就甜得要命的爆浆吐司一边看在跑步机上的李帝努挥汗如雨。李帝努边跑边让罗渽民喝掉桌上榨好的苹果汁,而罗渽民不用问也知道是李帝努早上起来给他做的。他懒洋洋地把吐司吃完,然后拿他那慢悠悠的、每个字都黏连在一起的语气问:
“你是不是又不给我加糖?”
跑步锻炼的里程达标了,李帝努调整了一下呼吸后从跑步机跳了下来。他草草扯下脖子上的毛巾、一把扔到罗渽民腿上,然后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没声好气道:“有得喝就不错了。”
罗渽民端起玻璃杯喝了几口,然后习以为常地歪到在李帝努的肩膀上。
三伏天,就算是开了空调刚运动完的李帝努也觉得热。他推了推罗渽民,罗渽民像不倒翁似的晃了回去,接着三下五除二喝完了苹果汁,捧着杯子瘫在沙发里不动弹。
“今天要去练习吗?”李帝努侧头问罗渽民。
罗渽民翻了个白眼。
“……休假第二天就要回公司,你真行。”
李帝努失笑。
彼时他们刚以U队的形式回归,而李帝努和罗渽民理所当然又无比幸运地又待在了一个队里。活动最近才结束,罗渽民体力不算好,一趟跑下来以后恨不得在宿舍里躺个三天三夜,哪里愿意陪李帝努回去燃烧自己。
“你要回公司?”黄仁俊刚好出来倒水,听到这话立刻坏笑着挑了挑眉:“不会是因为那个小师妹吧?”
空气凝固了那么几秒——李帝努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什么师妹?”罗渽民反应得比李帝努想象中要快——尽管他没有抬高音量,也没有从沙发上起身。李帝努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罗渽民,于是掰了掰他的肩膀想告诉他。
罗渽民没看他,只看着黄仁俊。
黄仁俊耸耸肩,朝着李帝努努了努嘴,说:“李帝努没告诉你吗?前一段时间我们公司那个刚出道一年的团的女生和他告白了。”
李帝努抓了抓自己的刘海。
女孩子跟他告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觉得有些尴尬。罗渽民这才转头去看李帝努,李帝努努力解读着罗渽民的表情,最后从他脸上读出了“你小子怎么敢不告诉我”一行字。
“不是什么大事。”李帝努笑道,“也就前两天。”
“是不是什么大事。”黄仁俊火上浇油,“他没拒绝那个师妹——而已。”
李帝努抽出一个靠枕飞出去,黄仁俊利索地接住、坏笑着往回扔。一来一往中李帝努分出神看了看罗渽民,接着便顿住了动作、任凭黄仁俊把枕头扔到他的脸上。
4
李帝努认识罗渽民那么多年,罗渽民是如何的他近乎了如指掌。
罗渽民不喜欢大声说话,也不太喜欢生气,就算是吵起来的时候也不太见他粗脖子红脸。可罗渽民要是真的生气或者想吵架的话,李帝努只要一秒就能察觉出来。
黄仁俊赶着回房间干自己的事情,见形势不对便脚底抹油地离开了客厅。
罗渽民靠在沙发背上、肩膀松松地垂着,一点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李帝努侧着身和他对视——然后他发现罗渽民那常覆盖在眼上的慵懒和漫不经心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李帝努说不清是什么意思的的打量和认真。
罗渽民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很快他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李帝努想罗渽民大概是因为自己没告诉他才生气的。
李帝努出道那么多年了,早就从国民儿子团的设定里脱离开、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他当然没少被人告白,也不是每次都会给罗渽民说——他想罗渽民也是知道这点的。
尽管李帝努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次罗渽民会生气,但还是伸手揽住了罗渽民的肩膀,笑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了嘛。”
罗渽民看着他挨过到自己身边,不留情面地垂下了眼皮。他没有接话,只是抬起手里的杯子、舔了舔杯壁残留的汁液。
李帝努一顿,把虚虚扣在罗渽民肩膀上的手撤开。然后他听到罗渽民开口了:
“所以呢?”
罗渽民声音不大,还是那个又低又缓的调调。
“所以什么?”李帝努对这般氛围感到不太舒服,但依然温和地问。
“你没有拒绝?”罗渽民弓腰、伸手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是没有。”李帝努回答。
水杯碰到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李帝努看着罗渽民松手、直起腰,然后又看到那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起几分过分明显的不可置信。
但罗渽民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嘴唇牢牢地抿在一起,眼珠微微晃了晃,然后才微不可闻地说:
“这样啊。”
李帝努知道罗渽民心底的想法绝对不是“这样啊”这般简单。他搞不清罗渽民是怎么想的,同时也对罗渽民有话不说的模样感到莫名的烦躁。于是他把语速也加快了些许,说:“怎么?我不能谈恋爱吗?”
李帝努清晰地记得两个人当时的模样——他们杵着身子僵坐在沙发上,两双眼睛互相盯着、谁都不肯先服软。李帝努看着罗渽民的唇角开始下撇,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唇角也已经掉到了相同的位置——长时间的亲密关系让他们总能拥有相似的、同步的瞬间,而这样的瞬间在这种僵硬的气氛里此刻只显得怪诞而可笑。
“……我是怕她尴尬。”
到底是李帝努先低头了——他觉得为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犟着实在是有点幼稚。
“她的朋友在旁边等她,黄仁俊也在,我直接拒绝她也不太好。后来我跟她说清楚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方在练习生的时候就和他俩认识了,而且因为年纪相同关系也还算熟稔。李帝努说着说着才想起来罗渽民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生——尽管他本来就没几个说得上喜欢的人。这么一想他便又给罗渽民找了一个不高兴的理由。
“不会是她的。”李帝努放软了声音,“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尽管处于炙热的夏天,但那天一直有一大片乌云压在天上、把阳光锁得死死的,所以室内难免有些昏暗。人的情绪总会和环境有关,李帝努和罗渽民一直坐在这灰色的绸布里,情绪也莫名其妙地同时下坠。
但那天一直都没有下雨,天气反而顺利地转晴了,李帝努甚至还记得光线是从哪一刻开始涌入房内的——他还记得那一刻罗渽民正正对着窗,听完他的话后就轻轻“啊”了一声。
他依然侧身对着李帝努,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在柔和的自然光里闪闪发亮——闪闪发亮,李帝努在心里重复。罗渽民的眼瞳被阳光镀成一片剔透的棕色,显得朦胧又明亮。而那些飘忽着的情绪却又未从那透亮的眼里流出,像是有一面镜子一直对着李帝努、让李帝努只能看见自己,却始终触不到罗渽民。
李帝努意识到罗渽民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对着一片似是而非的景象出神。
“那你会和谁在一起?”
他听到罗渽民问。
5
李帝努当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本身就来得莫名其妙——他自认没有喜欢的人,也从没和罗渽民说过自己有喜欢谁,罗渽民这么问必定是不能得到答案的。
可他却在罗渽民轻声询问的时候莫名喉头梗塞、什么都答不上来。
他确信在那一刻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罗渽民身体里翻涌而过,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手握紧了又张开,也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而罗渽民最后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丝毫不见他平日的漫不经心,反而像是在自嘲和妥协。
“……我怎么反应那么大。”
罗渽民喃喃自语,听起来像是在反省自己。
李帝努接不上话。
“我们帝努肯定还是会和女孩子谈恋爱的啦。”他看着罗渽民翘起嘴角,凑上前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罗渽民的指尖是冷的。
“真好啊。”
罗渽民眯着眼笑。
6
从那以后罗渽民就没再接受过李帝努亲密的举动。
罗渽民本来就会下意识躲避别人主动的突然袭击,以前李帝努喂他吃点什么也不见得他次次接下。但李帝努知道他于罗渽民是不一样的,他是那个可以一脚踏入罗渽民的世界且全然不用开口询问的人。罗渽民于他而言也是如此,这是两人不用言说的共识。
现在却不是这样的了。
罗渽民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扒拉着李帝努打游戏看视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软骨头似的靠在李帝努身上发呆睡觉。
近来这一个月的异常像一颗路边的石头,虽然小,但扔进泼澜不惊的岁月里却能荡起没完没了的、恼人的涟漪。
李帝努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是罗渽民需要个人空间——他知道罗渽民烦躁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在被拒绝了三四次后也就不再对他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事实上罗渽民也没有拒绝他,是李帝努习惯性环上他的身体之后自己想要松开。
罗渽民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全然不见以往在自己怀里懒散放松的样子。
他也没再去罗渽民的房间里聊天了。
他们的宿舍早就搬去了更好的地方,成员们一人住一间房,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串门玩闹。宵夜过后没人想睡觉,李东赫和黄仁俊在隔壁房快乐双排,房门大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跑;朴志晟和钟辰乐在客厅里录vlog,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只能听见钟辰乐的海豚笑有一下没一下地震着屋顶。
就只有李帝努和罗渽民各自窝在房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帝努重新拿起手机,努力集中精力到屏幕上,没看几分钟又自暴自弃地锁了屏。
正当他打算就那么对着空气耗一晚上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你见到我充电器了吗?”罗渽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睡衣,顺滑的布料服帖地躺在他身上,勾勒出好看的腰线,“我下午是不是借给你了?”
李帝努刚从床上起身、听他只是来问充电器后就愣了愣,然后安静地躺了回去。
“没有。”
他拿起被放下了无数次的手机回答。
“这样吗?”罗渽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怎么找不到了?不可能啊……”
7
李帝努不明白。
他不明白罗渽民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拉远两人的距离,更不明白他怎么能在独自走开以后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明明就不是没关系、明明就有什么一直潜伏在两人之间、像一只警惕的兽。他们不是没吵过架,但每次吵架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不被掩盖的理由。而这次李帝努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被动地看着罗渽民拿他自己那把尺子在两人间反复测量、最后画出一道长长的线,让李帝努无法靠近。
“怎么不可能?”
李帝努听到他自己说。
“你心里没数吗?”
说罢两人都是一愣。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里面的情绪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李帝努很少把话说得那么刻薄,天性的柔软让他说完后又忍不住想把话圆回来。
“……毕竟你最近都没找过我借东西。”
李帝努在凝固了的空气里低声补充道。
罗渽民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是吗?”
他随意地发问,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像是世界上含义最寡淡的短词。
8
罗渽民从李帝努脸上看出了“愤怒”这两个字。
李帝努生气的时候,嘴唇总会忍不住抿紧,英气的眉毛也会轻轻蹙在一起——李帝努不喜欢皱眉毛,生气的时候也会尽力维持着面上的稳定。但有时候气急了他也会哭出来——虽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李帝努是全队最沉稳的人,这种沉稳更多的是指他那说得上全队最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他的一言一行连公司里最挑剔的老师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还不显得刻意或刻板。尽管偶尔他还是会流露出男生的淘气劲,但随着时间的奔走,这些金灿灿的、毛茸茸的时刻也慢慢的被他藏了起来。
罗渽民一直为这些时刻的消逝感到不舍。
人人都说罗渽民算得上活得现实的人,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部分罗渽民一直活在最不切实际的永无岛上。
他不好说自己是不是彼得潘,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李帝努一直是这座岛上的另一个主角。
他们活在不同的时空里,一方看着另一方不断拔节成长、层层蜕变、而自己却始终活在无数个循环的、单一的日子里。
而李帝努对罗渽民的感受一无所知。
9
李帝努到底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起身下床,走向罗渽民。罗渽民把自己摁在原地没动,定定地迎上李帝努表情说不上好看的脸,然后看着李帝努伸出结实的胳膊并越过他的视线。
他听见身后的门被人“嘭”地关上了。
李帝努把手收了回去,人却没后退。
“你是不是该和我说些什么了?”
李帝努压着嗓音问。
罗渽民盯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颚线,心不在焉地反问:“说什么?”
李帝努看起来像是被噎了一下。
“你这个月怎么了?”
像是怕让罗渽民不舒服,李帝努到底还是放缓了表情,但那双平时笑着的眼睛此刻也很难挤出几分笑意。
两人朝夕相对那么久,罗渽民装傻李帝努当然看得出来,罗渽民也知道他看得出来。但他依然维持着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像是这副面具能让他有多安全似的。
“没怎么。”
罗渽民微微抬眼,和李帝努对视。
“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见李帝努又噎住了。
李帝努当然答不上来——男生之间的友情哪有那么多捕风捉影的事。刚出道时罗渽民为李帝努和别人在一块玩而忽视了自己不高兴了一个月——他一般不这样,但毕竟李帝努是李帝努。而李帝努非等到黄仁俊和李东赫敲他脑袋他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罗渽民总是把一切都做得那么滴水不漏、百般情绪在心口也能一个眼神都不漏,这让李帝努只能察觉不对劲、却不能把那些不对劲落到实处。
李帝努已经算是心思细腻的人了,奈何罗渽民这个人太难猜——或者说不是罗渽民难猜,而是李帝努根本未曾到达过罗渽民的某一块世界。
“你最近让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李帝努一如既往地实话实说。
两人就那么站着门前,谁都没有要挪动一步的意思,像是不约而同地默认这场对话注定会草草收尾早早结束。罗渽民张了张嘴——他差点就要在李帝努那略带委屈的眼神里投降了,李帝努总是这样耍赖。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有。”
罗渽民不自觉放暖了声调,可他的心脏还是冷的。
他不敢向李帝努打开那藏在晦暗中的世界。
“和你没有关系。”
10
李帝努定定地看着罗渽民,罗渽民觉得自己的皮囊都要被他的目光烫出一个洞、然后露出赤裸的灵魂来。
“行。”
李帝努说。
11
李东赫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
这一点是全队公认的,且全队指的是整个NCT。但李东赫也不是什么都会说,大多时候他还是等着人主动来问自己才会略略为兄弟指点迷津。
但这次不行。
他一边对着摄像头和黄仁俊吵嘴,一边分出神去看在灶台前一声不吭地那两人。
罗渽民不说话可能是他懒得说,李帝努沉着张脸跟罗渽民拉开距离那就是有问题了。李东赫抄起摄像头、几步滑过去就开始对着他们猛拍。
“我们渽民和帝努这次又要带来怎样的料理呢?”他把下巴搭到罗渽民瘦削的肩膀上,边拍边问,“听说你们为这次vlog准备了很多呢。”
罗渽民抬头,在面朝相机的那一瞬间就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他戳了戳在一旁独自切菜的李帝努,咧着嘴说是啊。
李帝努跟着抬了抬头,一双笑眼习惯性地眯了迷。
“那么请两位给粉丝比个心吧。”李东赫不由分说地踢了踢两人,语气倒是很随意。罗渽民听罢顺势抬起了手,却迟迟没等来李帝努的另一只手。
“忙着呢。”李帝努重新低下头处理食材。
罗渽民的嘴角僵了僵。
李东赫立刻开口把沉默的缝隙填满、像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李帝努随后说了一句口渴便转身离开了,剩下个罗渽民淡定自若地开始对摄像头唠唠。
两人不知所云地扯了半天,最后也没见李帝努走回来。钟辰乐和朴志晟两人该吃吃该喝喝、把气氛吵得火热,李东赫也不好在镜头前暗示他们有两个人好像闹掰了。
这次视频也就录一下他们的宿舍日常,很快就结束了。一群人留下来收拾卫生,罗渽民让李帝努递一个垃圾袋过去,李帝努直接把一卷随手塞到一旁的朴志晟手里。
他自顾自地收拾,抬眼间看到罗渽民轻轻抿了抿嘴、动作也慢了一些。
他下意识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把一切收拾好后李帝努就回了房间,刚给电脑开机就见李东赫在门口对他老神在在地笑。
“干什么?”李帝努装做没看见,摆过头对着电脑问。
“别装了。”李东赫翻了个白眼,“怎么了,说。”
李帝努手指在鼠标上摩挲了一阵。
——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东赫。
那一天的事他也不是没有揣摩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对着李东赫说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所以说……”
李东赫听罢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若有所思。
“你没告诉他你被人告白了,他就开始疏远你、甚至你压根没打算和那位在一起?”
“这是这件事在你眼里的样子对吧?”没等李帝努点头他又来了那么一句。
李帝努说是。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他接着说。
李东赫窝在椅子里沉默了片刻。
“你没有思考过他最后那几句话的意义吗?”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小了,李帝努差点没有听清。
他握着鼠标的手松了松,然后侧身望向李东赫。
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闪过罗渽民那天苍白的脸。
他又想起来,好像每次他和罗渽民提有谁朝自己告白的时候、罗渽民的表情都是混沌而不真切的。
“‘那你会和谁在一起?’”
李东赫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顺势换了一个坐姿。
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真的好奇那般发问:
“李帝努,你会和谁在一起?”
12
李帝努就那么望着李东赫。
李东赫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暗示他。
房间的光线很昏暗,电脑屏幕的光对比之下就显得亮了许多。如锋芒般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晕成冷冷一片、最后融进他的眼窝。
李东赫看不出李帝努在想什么。
“没想过。”李帝努回答,“还没有碰到喜欢的……人。”
李东赫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听罢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接着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喜欢掺和进这些情感纠纷里,这么几年说得上是一直在袖手旁观。罗渽民不愿意提,他也就跟着装傻。
可是万一呢?
李东赫看着李帝努放在腿上的、攥起的手,忽然那么想道。
“你已经猜到了。”他对李帝努说,“恭喜你,李帝努,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13
李东赫是队内第一个出柜的。
李东赫识眼色,但从不怕眼色。他轰轰烈烈地追了李马克好些年,全队没有谁是不知道的。要是他都那么说了——
“罗渽民不是。”
李帝努的声音有点干涩。
“你凭什么那么觉得?”
李东赫轻巧地反问。
“他没和我说过?”
“他没和你说过就不是了?”
“他会告诉我的。”
“所以说凭什么?”
李东赫失笑。
“就凭你和他是发小?”
沉默在房内炸开。
李帝努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的肉里。他把手松开,垂眼看着那几道白色的痕,良久后才抬眼。
“你一直都知道?”
他问李东赫。
李东赫没有犹豫,低低“嗯”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喜欢你的,太久了,所以也不知道。”
李帝努大抵是真的没有准备好,听到他那么措辞到底还是逃避似的撇开了视线。
李东赫没想再说太多——他已经说的够多了。
他起身,对着眉头紧锁的人轻声说:
“如果不能接受,就装作不知道吧。”
说罢就转身拉开虚掩的门、留下像尊雕塑般滞住的人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就和蹲在墙边的罗渽民对了个正眼。
罗渽民抬手,把食指放在唇边,让李东赫别出声。
14
“你又是怎么回事?”
李东赫刚出一房又进一房,瘫在罗渽民的床上直叹气。
“不是一直忍得很好吗?不是打算装到天荒地老吗?为什么忽然跟直男闹脾气?”
罗渽民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包还剩一半的糖来。他挖出一颗往嘴里扔,坦然承认道:“是我没沉住气。”
李东赫语塞。
“你对李马克不会有这种时候吗?”
罗渽民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李东赫想不通这个人怎么能二十四小时都维持着这种漫不经心的模样。
“就只是一个瞬间。”
他又捏起一颗糖来,顺势揉了揉手里的包装袋、惹出一阵塑料袋互相摩挲的声响。
“其实你早就想明白了,也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那个时间点,你忽然会觉得不公平。”
李东赫嘴角动了动,没回答。
他躺在罗渽民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缓慢地呼吸。
“我明白。”过了很久李东赫才开口。
15
罗渽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明明早就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了,但当那种消息到来时他还是会没有由来地心慌。
大抵是因为那天的李帝努太温柔了。
他帮罗渽民买罗渽民喜欢吃的吐司、怕罗渽民又空腹灌咖啡就给他换着花样榨果汁。出道那么多年他不厌其烦地替罗渽民管理身体,不厌其烦到有时候罗渽民会怀疑没了李帝努他的寿命是不是会短那么个几年。
大抵就是因为李帝努太温柔了,罗渽民才会总是忘记李帝努做的这一切总有一天会转给别人。他一直以自己的步调和李帝努齐肩并行、试图寻找一个他心底的、与李帝努有关的平衡点——罗渽民从不愿意向李帝努索要过什么,他不是一个爱计较得失的人。他比谁都爱给,却并不在意自己得到多少。
但当他开始把某一把世人皆有的秤放在他和李帝努中间时、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种情感总是那么神奇——它叫自私的人学会将自己掏得鲜血淋漓,又叫无私的人学会将自己的一切寸寸保留。
李东赫自认前者,罗渽民自认后者。
16
“现在怎么办?我告诉他了。”李东赫难免觉得有些抱歉。
罗渽民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笑了笑。
“你不说我也打算摊牌的。”
李东赫不信似的挑了挑眉。
“是真的。”罗渽民垂眼,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相互交叠。
“本来就是打算就着这件事把我和他的关系整理干净的。”
饶是罗渽民这般有定力的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他知道李帝努接受不了没有理由的疏远,就先行给自己下了狠手、然后试图慢慢把李帝努推开。可当李帝努真的走开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甘和难过,忍不住想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知道就知道了吧。”
罗渽民看向桌上的照片。
那时他和李帝努高中毕业时的毕业照,他一直摆在桌上。桌上其实还有别的照片,谁也看不出这张照片的独特性,但罗渽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它的独特。
“横竖都是一个结局。”
17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都很平静。
李马克来找了一趟李东赫,李东赫就又搬回了那边的宿舍,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
李帝努没再对罗渽民冷脸,但也没主动和罗渽民说话。罗渽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揣摩李帝努的每一个动作。
李帝努给自己递饮料的时候有没有刻意避开自己的手、叫自己起床的时候有没有故意拉开长长一段距离、叫塞着耳机的自己时放在自己肩膀上拍打的力道有没有变小——罗渽民几乎严苛地考量着李帝努的一举一动。
然而面上云淡风轻的也是他。
事实上李帝努除了没再怎么和他说话以外也没其他的变化。有一天罗渽民在练习室里犯了胃病、刚把手放到腹上旁边就递来了一杯热水。他下意识接过来,侧头看过去,李帝努正在跟钟辰乐讨论舞蹈动作,察觉到罗渽民的目光后便微微侧过头看了过来。
——连避都没避开。
那一眼依然和往日一样无辜又温和,甚至还带着“怎么了”的意思。
18
罗渽民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李帝努明明对自己难以启齿的情感心知肚明、还能拿那副温柔又妥帖的样子对待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在用尽全力地疏远李帝努了、却依然有无数个理由轻巧地走回去。
他端着那杯水,有一口没一口抿着。抬眼看向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罗渽民也在看他——那个罗渽民面色苍白,眼底埋着他厌恶至极的彷徨。
19
公司经常给他们接双人综艺,这些天又接了一个节目——难度不大,室内进行,明星嘉宾以聊天的形式为素人嘉宾解决烦恼。两人先前已经上了几次,算得上熟悉,也没怎么讨论这件事,日子到了就搭着公司的车去了。
录制的时候李帝努理所当然地和他坐在一起,两人膝盖贴着膝盖,抱着抱枕听各式各样的烦恼。罗渽民的话不是很多,一般是在一旁听李帝努真挚地提意见,除非主持人叫他才和声细语地说几句。
“现在我们来听最后一个问题吧。”录制接近尾声,主持人请上一个女孩、让她诉说自己的烦恼。
罗渽民微微挺直了背,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腰。不过几秒耳边就传来那个人略显担忧的低音:
“怎么了?”
罗渽民目不斜视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女孩的烦恼与恋爱有关,场上的嘉宾听到她的故事时脸上无一不带着善意的、调侃的笑容。
“我很喜欢他,他好像也知道。”女孩却是真的很苦恼,“但是他还是对我很好、也对我很亲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肯定也喜欢你啊。”
“不会是想搞暧昧吧?”
“或者是不想是失去你这个朋友——刚才不是说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吗?”
罗渽民把怀里的抱枕轻轻放到一边。
“你想和他做朋友吗?”
他在众人讨论的声音中抬头问女孩。
大概是罗渽民那张脸实在是过分犯规,女孩红着脸,想了很久才说:
“不想……”
嘉宾们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安静了下来,专心聆听。
“会不甘心吧。”罗渽民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宁愿放弃这段友谊、也不愿意让他逃避你的心意,对吗?”
女孩愣了愣,然后局促地笑了几声,她没再多想,径直低声回答道:“对。”
“我其实很想问他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那你就去问他吧,去告诉他。”
罗渽民说。
“告诉他你不想和他做朋友,想和他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告诉他你为他做过什么,告诉他你因为他产生的所有新奇的情绪。”
“那如果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呢?”
女孩难过地问。
20
“那也不是他的错。”
罗渽民温柔地回答。
“而且你不是已经做好了不做朋友的准备吗?”
21
李帝努和罗渽民直到回到宿舍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们对这般沉默已经习以为常,那么几十分钟的沉默根本算不上什么。钟辰乐晚上心血来潮打算做饭,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立刻开始跟他们报菜单。李帝努一一应着,罗渽民留下一句“都可以”就回了房间。
换好衣服以后他也不想出门,躺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玩着玩着视线就开始模糊、然后便睡了过去。
“起来吃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帝努进了房附身叫他起床。
罗渽民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对李帝努敏感的神经此刻也放弃了工作。他挥了挥手,像是要把人挥开,“……我好困。”
李帝努像是叹了口气,无奈道:“不吃饭会胃疼。”
床垫的另一边沉了沉,是李帝努坐到了床上。罗渽民困得紧,翻身随便把腿架到李帝努的身上,含含糊糊地念:“我要睡觉。”
李帝努不说话了。
罗渽民又是一通睡、直到胃开始闹腾才抿着嘴睁眼。视线清晰后他才发现李帝努一直没走,就那么被他抱着躺在床上。
李帝努左胳膊给他抱着、右手举着手机。罗渽民木着脑袋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好一阵才想起来屏幕上放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又开始盯李帝努的侧脸。
房内没开灯,李帝努的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罗渽民把自己埋在黑暗里,自己就着尚且混沌的意识肆无忌惮地将李帝努打量。
这张脸他看了许多年,对于粉丝对这张脸所夸出的内容也早就没了实感。事实上李帝努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那个样子,那日益锋利的线条并未在他的感知里留下多深刻的痕迹。
罗渽民当然喜欢李帝努愈发愈英气俊逸的脸——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他才能诚实地说喜欢。他喜欢李帝努被长长的睫毛虚掩的笑眼、喜欢李帝努笔挺的鼻梁、喜欢李帝努薄得刚好的嘴唇。
但他更喜欢那双眼睛温柔的注视、喜欢那鼻尖温热的触感、喜欢那柔软的唇瓣后吐出的关切的言语。他喜欢的有太多太多,那本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而如今它们到底是被分享给了故事的另外一个主人公。
“醒了?”
李帝努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于是侧头问他。
罗渽民适时地垂眸,躲过了对视。
“嗯。”
他不露声色地撤开手。
“去热一下饭菜。”李帝努的声音比夜色还低沉,却又比月光还要温柔,“胃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还好。”罗渽民说。
“骗谁呢。”李帝努扯起嘴角嗤笑,“不是胃不舒服你可以睡到明天早上。”
22
李帝努对罗渽民近乎了如指掌。
他对罗渽民的所有事情都牢记在心,对罗渽民的所有举动都抱有精准的预测。罗渽民想李帝努一定也猜到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离开,不可能放弃这段双向的友谊,更不可能走出这段漫长的、单向的爱恋。
23
“我不明白。”
罗渽民听到他自己说。
“李帝努,要不算了吧。”
两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但他知道李帝努一定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你也别装了。”
罗渽民的身体分毫未动。他抱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定定地看向李帝努,活像孤注一掷走向战场的士兵。从前他就知道李帝努会是让他主动投降的战场。
“队里有一对没完没了的就够了——我们把这件事说开了,以后就还是做朋友吧。”
他刻意把语气放得轻松,像是这样就能掩盖他辗转反侧的每个夜晚。
会变轻松吗?他会放下吗?那些属于他的瞬间会如他所愿、变成角落里蒙上灰的物件吗?
他会心甘情愿地做李帝努的“好朋友”吗?
24
李帝努依然注视着罗渽民。他放下手机,翻了个身,和罗渽民面对面。
他们经常窝在一张床上聊天,从出道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有时候他们能聊个通宵,有时候聊着聊着就头顶着头、手搭着手睡着了。那些日子是那么柔软——他们像两只相互敞开肚皮的小动物,相互信任又相互扶持,从未松开过对方的手。
李帝努从未想过离开罗渽民,也没有想过哪天会不对罗渽民好。罗渽民就是罗渽民,他是一面象征开始的旗帜、是自己人生中一株无比独特的植物、是他无法松开的羁绊、是他最最安全的舒适区。
可安全的不一定是美的,舒适的也不一定是完满的——罗渽民是个果决的人,也很善于自我伪装。手机屏幕不知什么时候锁了屏,于是李帝努只能就着窗外冗杂的光线看着罗渽民那张精致又脆弱的脸、看着罗渽民和他之间凭空出现的破碎的空间。
25
“……你不用对自己那么狠的。”
李帝努又叹了口气。
他的心脏沉甸甸的,像泡在柠檬汁里又酸又涨。
“你知道我对这方面的事情总会比你迟钝一点。”
罗渽民缓慢地眨了眨眼。
“我最近有想过离开你我会怎么样。”
李帝努朝他靠近了一些,罗渽民无法避免地能感受到李帝努身上那刚好的热量、能闻到他身上那总是不间断的、清浅的洗衣剂的香味。
“也有想过我和别人在一起了会怎么样,你和别人在一起了会怎么样……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罗渽民强迫自己把抱着身体的胳膊松开,然后抓过一个玩偶抱在怀里。
“所以呢?”他镇定地问。
李帝努思索了一阵。
“我也不知道。”
他诚实地回答。
“如果你离开了,我会很难过,大概也不想在队里呆着了;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想不出自己会和谁在一起,无论是哪个女孩好像都无法接受;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好像也会没办法接受。”
罗渽民听到这笑了一下。
“之前你不是谈了三天的恋爱吗——现在想想那三天我好像一直没和你说过话。”李帝努知道罗渽民在笑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后来看你一点也不上心、甚至很快就分了手,我居然觉得很高兴。”
罗渽民当然记得李帝努那三天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当时他纯属是想要强迫自己走出死循环,当然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那么做无论对谁都是不公平的——而且李帝努的态度确实值得他反复思索。那种实在说不上是高兴的态度一直是罗渽民对李帝努心怀侥幸的理由。
“然后我还想了想……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会怎么样。”
两人几乎是同时敛去了笑脸,罗渽民想这种默契实在是根深蒂固又没有必要。
“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他听到李帝努低声道。
“我还是会照顾你,还是会跟在你身边。我大概会对你更计较——你要是只给朴志晟做饭我会更生气——你别笑,是真的。”
“其他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我们其实已经做了一大半了。剩下的没做过的……和你一起做的话,我觉得没关系。”
李帝努对着罗渽民抿了抿嘴,像是有些紧张。他往前探了探,那张熟悉的脸在罗渽民眼前放大——
罗渽民收到了一枚落在额头的、温热的吻。
李帝努伸出手勾住罗渽民抓着玩偶的手指。他的力道不大,但又很坚定,像是怕罗渽民会往后退、然后再也不向自己伸出手来。
“我不是很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李帝努说。
罗渽民的睫毛颤了颤。
26
“所以罗渽民,你能不能教一教我?”
哥哥(1-33)已完结
【兔赤】恋爱战争(原著向半AU/清水ABO/竹马兔赤/长篇连载)
简介:木兔光太郎排球脱手砸进邻居赤苇京治窗户里的时候,赤苇手帐里正写到今日上京。
倘若十五六岁遇上能够走得够长,也算得上半个竹马成双。
又名想太多又很会撩的赤苇京治和成了别人美梦还尚不自知的木兔光太郎。
想写一个少年人好好谈恋爱的故事。
预警:清水abo校园恋爱,后天幼驯染,私设如山。再次强调,私设如山。
【01】上京
搬家那天,赤苇京治只背了个书包,装着他的笔电和手机,一本之前看到一半的战国史文库本,还有母亲不放心塞进去的几万元现金。大清早开始母亲在旁边打工作电话无暇分神,他就站出来招呼来搬家的工人,递茶,寒暄,清点由他自己亲手标好号码的打包箱子。其实满可以不必这...
简介:木兔光太郎排球脱手砸进邻居赤苇京治窗户里的时候,赤苇手帐里正写到今日上京。
倘若十五六岁遇上能够走得够长,也算得上半个竹马成双。
又名想太多又很会撩的赤苇京治和成了别人美梦还尚不自知的木兔光太郎。
想写一个少年人好好谈恋爱的故事。
预警:清水abo校园恋爱,后天幼驯染,私设如山。再次强调,私设如山。
【01】上京
搬家那天,赤苇京治只背了个书包,装着他的笔电和手机,一本之前看到一半的战国史文库本,还有母亲不放心塞进去的几万元现金。大清早开始母亲在旁边打工作电话无暇分神,他就站出来招呼来搬家的工人,递茶,寒暄,清点由他自己亲手标好号码的打包箱子。其实满可以不必这么费心,他去东京读高中,和过去的联系一只二十寸登机箱就可装的进去,想必也用不上这些被炉烤箱破壁机,母亲大手一挥,这些东西总之在家里的时候也一直是京治在用,用习惯了的东西放在公寓里,多多少少会多点家的感觉。
目送搬家的卡车开走后,母亲执意要开车送他过去新公寓,他不推辞母亲这有点无所适从的爱,乖乖笑着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
“抱歉啊,京治,妈妈—”
“没关系的,母亲,工作要紧。再说东京和神奈川离得近,随时坐电车都是可以见到的,而且去那么远的枭谷学园读书,本来也是我的任性。谢谢母亲成全。”
“京治真是个好孩子。说起来还没有问过京治,为什么那时候突然就决定去枭谷了?”
“拿到了特招。而且,枭谷的排球部,还不赖。”赤苇边说着,边侧身过去检查了一下母亲的安全带锁扣有没有扣好。
“这种事情不用京治费心的,我又不是冒冒失失的小女孩了。”母亲温柔地笑。
“但您也确实是很冒失的。”赤苇也微笑地解释:“比如之前抢着下厨,生姜烧猪肉用的是管装生姜也就算了,还错放成了黄芥末。”
“京治还记得呢?总拿出来笑话我。”
“不是笑话。”赤苇又检查了一眼导航地图,确定没有开错方向:“希望您在我不在的时候,能够少下厨,尽量别碰火,也别碰刀。”
“到底谁才是成年人啦!”
“是您,是您。”
母亲多多少少有点局促,嘱咐几句吃穿后就无甚话讲,微笑的表情松动了,有些愧疚眼看着要涌上来。
赤苇开口,把这些愧疚轻轻拨散开:
“母亲之前的那个男朋友,中村先生,现在还相处着吗?”
“嘛,姑且还算稳定地交往着吧。”
“抑制剂要按时注射哦。”
“说了我才是成年人啦!”
“虽然可能是没有必要的多言了,但是站在儿子的立场上,我想先说明一下,我希望母亲无论如何都能获得幸福,也完全不介意您再婚与否。”赤苇说得真诚,母亲笑着摇摇头:
“谢谢京治。不过妈妈说过不会再结婚了,直到现在依然不觉得婚姻是有必要的东西。”
赤苇听得半懂,他十五岁,心理再早熟也还是十五岁的阅历,思考宇宙飞行器和热带雨林的时间比起思考恋爱与婚姻的就像一颗地球的大小对比一颗苹果糖。但再怎么说赤苇也是个刻板印象里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赤苇上幼儿园后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没有爸爸,小学的社会课上知道自己的家庭组成属于单亲,多多少少因为这个被周围的小孩指指点点过,于是再也不让母亲来自己的家长会。所幸他成绩好人又乖,老师总当他是个家庭不睦的可怜孩子,也不多强求。中学他上了神奈川近东京的一所私立,与此同时母亲升职为副社长,更长时间地不在家里,请了家政来做饭和清扫。赤苇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于是家政不再来,母亲放心不下,又从小顺着赤苇的意思,于是只能更多地在物质上弥补他,刚上中学就给他配了电脑和智慧型手机,家里也装了电子门锁和全套监视器,还给他留下对初中生而言多到会迷了眼睛的生活费。
而赤苇一如既往,是所有父母能够期冀的那种好孩子。
与此同时赤苇开始打排球,并且更多的孤身一人泡在图书馆里。排球部的训练从大热天的跑步到无聊的肌肉训练,他都一丝不苟地做,不会少一个俯卧撑或者少跑一个小花园的距离。时不时有溜号的队友找他帮忙圆谎,他简单地应下来不说破这部分,但也不愿意撒谎。队友嫌他刻板,也算是千恩万谢地溜了。并且很可贵地是,不管看着别人因为偷懒而掉队多少次,他都没有动摇过自己。
拼尽全力地做了都尚且未知结局的故事,更不能在通向结局的任何一段路上留下潦草的笔触。这是赤苇尚模糊的某种坚持。
部活结束后他会在便利店解决晚饭,然后在图书馆里找个角落待着,写完作业就借书来看,看到八点四十五分离开,赶九点零三分的终电回家。他读书很快也很杂,偏爱古典文学,也读轻小说和jump,沉迷过英国唯美主义文学我不留美名也需留恶名在身后,也啃过厚厚的世界通史看人类的起源迁徙以及战争,每天和文字打交道的时间长过和人,这还是在他每天保持正常社交的情况下。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差不多刚刚开始长进青春的阵痛期,从懵懂的小孩长成懵懂的青少年,像光滑的手指开始长出一根根冒失的肉刺,向外看是小小的一方玻璃天空,向内看是因为太渺小继因而意识不到渺小的一团自己。赤苇一直自认是个中二的孩子,或者用英语讲叫dramatic,他把图书馆当思维宫殿还把家里的放他运动用品的地下室叫整备中心和秘密基地,不过说出来没有人信,所有朋友都觉得赤苇是他们中的那个“好孩子”。
赤苇也不反驳,他没一次感到过多少优越,但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年龄年长太多到有点超模。早在同龄人们还在传阅漫画上的情/隔开/色擦边球时他已经在BBC上知道了人体构造和生命孕育的全过程,他对漫画作为一种叙事方法的兴趣也比不上纯文字这种媒介,成绩始终保持着相当漂亮的偏差值,因为他对成绩其实是某种特定阶级的准入资格这种约定俗成似乎无师自通,但也不愿费心去争那个年段前十名更不愿意被看榜的人以带有复杂感情的语气提起。部活倒算是他最用心的活动之一,他勤奋且有天赋,初二就当上了正二传开始崭露些许头角。他和同学们保持礼貌但刚好的社交距离,内心却始终主动选择了独来独往。
正是少年少女们觉得自己是宇宙的中心的年岁里,赤苇京治的眼光却脱离了自己的锚点在向外寻找。
好像有些什么更宏大的,更美丽的,需要经年累月去耐心发掘的某种事物还存在在宇宙的某个地方。他打排球的时候非常偶尔能够触碰到这个幻想光环的边界,因而日益精进也日益执着。
【02】离别
转折点是某一天他和排球部的队友去东京看了枭谷学园高中的一场练习赛。
宇宙,光亮与热度,幻想光环,远方的战场,这些赤苇脑海中本来迷迷糊糊的一团气雾好像突然开始生长出边界,又无限伸展向无垠的外太空。
“那是木兔光太郎吧?”
“好厉害!”
“明年升上高中的话,说不定能遇到呢。”
“好想打败他看看啊!”
“说什么傻话呢,明明都不在一个地区。”
“全国大会上能遇到的吧。”
“真敢说呢。呐,赤苇,去年神奈川和东京第几轮碰上的?”
队友兴奋地讨论着,手肘碰碰赤苇,赤苇恍然回神:
“第二轮。3-1。”
中学的最后一场大赛,神奈川打进了全国四强,赤苇作为首发二传和队长拿到了不少高中的特招名额。有他多数伙伴会去的神奈川国立,还有东京的雀丘和枭谷。
于是枭谷从“一个选项”变成了“那个答案”。
他约了队友们来家里庆祝,在披萨炸鸡外卖的工业香气和赛车游戏的音效里,向伙伴们说出了他的选择:
“我会去枭谷。”
阿斯顿马丁赛车撞出了赛道。
“…赤苇,你在开玩笑吗。”山形放下了手柄。
“我是认真的。”赤苇站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大家?不是说好了一起进同一所高中然后一起打败东京都那些狂妄的豪强吗?”
“队长…队长你难道一直对我们这支队伍不满吗!还是说,作为二传对我们这些攻手不满!”奥川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家先冷静,听听队长要说什么。”副队长铃木安抚着大家,伸手拦着已经展露出些许攻击性的主攻手奥川。
许多双眼睛盯着赤苇,赤苇觉得难过,像在对自己做出某种审判。他深吸一口气,向大家鞠躬:
“对不起。但是,我觉得枭谷好像有…有什么我在追逐的东西,我得去看看那是什么。这听起来像借口,像一个无耻的叛徒为自己开脱,也或许这就是我想走的捷径。无论你们怎么想我都不会怪你们,一切全部都是我的任性。”
队友们沉默良久。
最温柔的自由人藤原拉拉赤苇的衣袖:“京治,坐下来说吧。”
赤苇冲他笑笑,站直身子,没坐下,身板依然直直的像棵树。
“和大家一起打球的这三年,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三年来,承蒙关照,不胜感激。希望以后作为对手也好,敌人也好,不要做仇人。愿大家前程似锦,武运昌隆。”
队友笑的像哭,奥川一脸凶相地抹眼睛,铃木副队长先替大家开口:
“一个人在东京,注意安全。”
“过年要记得回来。”
“带礼物回来。”
“还有带女朋友回来。涩谷辣妹那种。”
“赤苇的女朋友肯定是东大受验生啦!什么涩谷辣妹!”
“赤苇不在了我们搭讪团还能约到妹子出来吃冰吗?”
“赤苇就没来过搭讪团好吧?除了奥川骗他说去涩谷打球那次。去涩谷打球,你怎么编出来的?”
“反正赤苇信了。”
“赤苇可怜你是个傻子罢了。”
这天结束时赤苇送大家离开,把他们落在各种地方的围巾手套耳机和乘车券都给每个人塞好才放他们出门,自己也拿下外套准备送大家到车站。藤原拉着他的手:
“京治,不用来送。”
“可是…”
“真的不要。大家会哭的。”
赤苇沉默,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嗯,听你的。”
奥川一直在洗手间磨磨蹭蹭,还开门确认了一下大家是不是已经出去了。赤苇看到,也不说破,就像默许“涩谷广场打排球”那次一样。
等奥川终于出来,赤苇把围巾绕过他的脑袋,很用力地抖了抖围巾像在挥缰绳,说:
“好了,要说什么?”
“…我可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
“我才是最好的主攻手,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证明给你自己看。”
“你也要看着。”
“我会看着的。”
“…新学校有人欺负你怎么办?东京那些公子少爷们。”
“总不会比你欺负得狠。你藏过我的衣服和室内鞋。”
“…很久之前了怎么还提…我命令你现在就立刻忘掉!”
“好。我忘掉了。”赤苇微笑。
奥川不服气地撅嘴,又忍不住不和赤苇说话,他生气向来不长久。
“…有人欺负你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东京揍他。”
“你能少打架我就谢天谢地了,被抓到会被禁赛的。”赤苇叹气,给打好的围巾又紧紧,伸手推他出门:“快滚。”
“…我再给你line消息发梗图,不要只看不回。”
“…知道了。倒是你啊,跑步不要再逃了,热身不好好做,会受伤的。”
“…我知道了。”
“还有,要好好拉伸啊。别光说知道了,好好答应我。”
“…我答应你。”
赤苇在二楼窗口目送他十五岁前的青春成群地远去。
【03】光引
母亲送他到东京的新住处后,又火速驱车离开:
“有采购部的紧急事态需要处理,抱歉了京治!”母亲双手合十道歉。
“您注意安全,车不要开太快哦。”
赤苇看着眼前的独栋二层小楼,和他预想的1LDK完全不同。幸好房子预先清扫过,大件家具已经拆箱摆放好,可饶是如此,赤苇收拾好全部的物品,把包装箱全部拆开搭好捆住放进地下室,又把垃圾分类打包好,已经是傍晚。他无心做饭,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冲泡的味增汤,迅速解决了口腹之欲后,坐在了书桌前翻开手帐。
初中排球部的合照被他贴在手帐第一页。
明明说好了走向新生活的,怎么还是念着过去。赤苇暗自唾弃一下自己,把那页翻过去,在第二页的开头写下日期,天气,还有“今日上京”四个汉字。
这时一只天外飞来的排球砸进了他的窗户。
绿白橙色的molten,显然有些年头了,不知为什么隐约还泛着点食物的油光。
赤苇抬头,发现隔着颗枝繁叶茂的柿子树,对面阳台上站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一头银黑夹杂的乱发,过于勾人的眼睛,高大强健的少年身形。
木兔光太郎。
木兔光太郎住他隔壁。
木兔光太郎的排球砸进了赤苇京治的窗户。
赤苇想,这百分百可以算作一部电影的开头。失意者在酒吧遇上看过一整个人类历史的神秘调酒师,末路狂花样的两位游女在抛锚的破车旁边遇上开卡车路过的英俊连环杀人犯,冉阿让偷走银餐具,夏娃听从了蛇的低语,世间所有雕花或朽木的齿轮都通通开始运转。
愣神的功夫,木兔已经轻快地撑着围栏翻过了阳台然后跳到那颗柿子树上,半蹲着走到了赤苇的窗户前:
“不好意思,我是住隔壁的木兔光太郎。托球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把球扔过来了。”木兔不好意思地挠头:“教练说我接球姿势太硬,看来他说的是对的。”
“…赤苇京治。初次见面。”赤苇把窗户开大点,探出一点身子把排球递回去。
“刚刚搬进来?回家之后听姐姐说中午开始就很多人进进出出的。”木兔接过排球:“谢了!”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有新邻居了我们都很开心,妈咪还说等人家安顿好了带些礼物去拜访的。”木兔吐吐舌头:“不小心被我抢先了。”
“…不用麻烦了,应该我这边上门拜访的才是。”
“赤苇也打排球?”木兔指指书桌里侧,摆着赤苇的排球,蓝黄相间的mikasa。
“嗯,姑且有在打。”赤苇一板一眼地答。
“喜欢排球吗?”
“…喜欢的。”
木兔笑了,他的笑容点亮了这个夜晚。
“打什么位置?”
“二传手。”
“太好了!打得好吗?”木兔兴奋地追问。
以赤苇一直以来的风格,他会谦虚地回答些像“普普通通”“还差得远”之类的客气话,可是面对着木兔光太郎,以前的那个赤苇好像消失了,剩下的这个内心雀跃沸腾着的赤苇好像是个完全新生的人格。
“打得挺好。”
赤苇坚定地回答。
木兔的微笑绽放开:“有机会好想打打看啊,赤苇的托球。”
这时对面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光太郎,叫你吃饭啦!”
木兔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和赤苇挥手告别,又沿着树枝走回去。走到一半,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走回来,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卷绷带递给赤苇:
“这个送你。绷带裹住手指的话,比较不容易受伤。二传手的手指总是一不注意就会受伤呢。”
“你怎么会有这个。”
“给我们队里的二传买的。”
“…给别人的礼物,就这样送给我好吗?”
木兔苦笑了一下:“前辈毕业了。想送给他做毕业礼物,才知道他去的大学没有排球部。”
“…很遗憾啊。”
“一定是因为他找到了什么比排球还要更加有意思的事了吧。”木兔若有所思。
“光太郎,你再不回来,大姐头就把炸鸡全部吃光了哦。”
“啊啊啊啊给我留一点!那再见啦赤苇!”木兔一溜烟似的回去了,站上阳台的时候还被这位女性揪住了耳朵。
木兔像一个贸然撞进他星系的小行星。不止一次。
赤苇闭眼微笑了一下,随即在“今日上京”之后又写下一句:
“以为我与生活签的是独角戏约,没想到有罗密欧爬上了我的窗台,可我也不是什么朱丽叶,而更像无意中见了艾斯梅拉达一眼。”
【04】开战宣言
赤苇采购完回家的时候,看见木兔光太郎在他家门口练习垫球。
“木兔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木兔把球接住抱进怀里,笑容绽开得很热烈:
“上次说过的吧,妈咪想来拜访新邻居,又看你忙着收拾新居,就让我来请赤苇回家吃顿饭好啦。”木兔神秘地捂住嘴小声说:“今天妈咪做了最拿手的猪排饭,平时我求妈咪做给我吃她都要看心情才做的!绝对值得一试哦!还有手作的草莓大福!爱媛县的新鲜早春草莓哦!”
赤苇手绞着购物袋的边缘,有点无措于这样过度的热情:
“事出突然,我什么手信都没有准备,这样空手过去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礼物什么的怎么都好啦,反而是明明知道人家妈咪做好了饭还因为没准备礼物而不去吃才失礼吧!”木兔大大咧咧上来揽他肩膀:“走了走了!”。
赤苇伸手覆上木兔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轻轻摇晃一下:“那我回去换件衣服,身上的这件穿着奔波了一整天了。”
“有什么关系嘛!刚好吃完饭回去再洗不是正好!”
“这点还请容我坚持。”赤苇很坚定地不再被木兔拦着往前走去,木兔无奈: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进来等吧,外面冷。”
赤苇给木兔倒了杯乌龙茶,木兔脸色发青。赤苇看到,于是把乌龙茶这杯给自己,重新给木兔开了罐可乐,自己才开始简单地收拾购买的生活用品。木兔接过来喝了一口,皱起眉头:
“零度可乐?”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果然不出所料,非常赤苇。”
“什么啊。”赤苇轻笑一声:“非常‘我’是什么样子?”
“嗯…怎么说呢…收得非常紧的感觉。”木兔若有所思:“完美的敬语使用也好,礼仪也好,连可乐会喝无糖的这种地方也是,不知道怎么的,很多对我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对赤苇来说却好像是日课一样的。”
赤苇笑了:“木兔前辈只认识我一天而已。”
“嘿嘿,”木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有被说过不太会掌握社交距离。对不起。”
“不。不需要社交距离那种东西。”赤苇走到木兔坐着的沙发旁边,半蹲下来,和木兔眼神平齐: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木兔前辈,我不能够明确地知道你的感觉,但是我总觉得这种感觉应该是双向的。我才认识你一天,就没来由地觉得我们会一起走过好多年。”
木兔脸红了。
“毕竟,我打二传,而且我也要去枭谷上学了。”赤苇耸肩,解释道:“虽然离成为正选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但是我会成为正选的。尽快。”
“…嗯…我相信赤苇。”木兔红着脸回应,手指无措地抠着排球的缝线处,目光有点躲闪。
“嗯。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很快出来。”赤苇冲木兔笑一下,转身上楼。
留木兔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
赤苇闻起来像柚子,睡莲和燃烧的浮木,又像烤栗子和新割过的草坪。一个人不可能闻起来同时像这么多东西。
而木兔甚至分辨不出来这种复杂的味道,哪些缠着哪些哪些又压抑着哪些。
他只知道,赤苇的气味闻起来很淡,但是香极了。
他的喉结抖了抖,后颈开始轻微地发热。
【TBC】
这篇挺慢热的,而且严格讲其实是我写的第一篇兔赤。我没有任何写长篇的信心,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能耐,但是这个美妙的可能性,我不想放任它在我的硬盘里枯萎掉。
会有蛮多家庭和亲情相关的妄想和假设的。我写同人总有一个终极宗旨,是让一切make sense,他们如何成为他们,从哪里成长起来,遇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最终成长为了什么样子。
从一颗颗丰美的豆荚去追根溯源那一颗颗六尺之下的种子,这样的感觉吧。
感谢阅读!!
【快新/推文】来!一起品一品神仙老师的神仙文!(1)
因为要给我的小姐妹安利我看过的快新文,于是顺便做了一个目录,推荐一些我喜欢的老师的文(如果那个老师的文我都喜欢而且有合集的话,我直接给主页链接)。为了不给老师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就不艾特老师们了,希望你们能喜欢各位老师的文。(鞠躬)ps:其中一些老师很久没更文了,但因为我很喜欢他们之前的文,所以我也会放上来。以及如果你们喜欢他们的文,请务必三连!(再次鞠躬)
1、作者:饮西楼
ps: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没看过枪老师的文章,但我真的太爱太爱老师的文了,所以私心把他放在了第一个!!!“the story of your ...
因为要给我的小姐妹安利我看过的快新文,于是顺便做了一个目录,推荐一些我喜欢的老师的文(如果那个老师的文我都喜欢而且有合集的话,我直接给主页链接)。为了不给老师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就不艾特老师们了,希望你们能喜欢各位老师的文。(鞠躬)ps:其中一些老师很久没更文了,但因为我很喜欢他们之前的文,所以我也会放上来。以及如果你们喜欢他们的文,请务必三连!(再次鞠躬)
1、作者:饮西楼
ps: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没看过枪老师的文章,但我真的太爱太爱老师的文了,所以私心把他放在了第一个!!!“the story of your life”是我的入坑作!!!
2、作者:非息
ps:怡sir我也不用说了吧!!!伦敦雾和三人称还有kiss sky的短篇集!!文风真的是太舒服了!!
3、作者:Niyo.
ps:圈老师的文笔绝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了。总觉得他笔下的快新是我心中最好也是最可能成为的模样了。他的友情向与爱情向的快新每一篇都让我感动到哭泣!!!
4、作者:南烟
ps:醉老师夸就完事了!!长篇以爱之名,逆向时针,以及短篇都很好看!最近连载的伪装艺术太有意思了!!
5、作者:和
ps:也是超超超级棒的老师!!!短篇中篇都有!!是很令人愉悦的文笔!
6、作者:The Second Second
不是专门写快新的老师,没有合集所以我一篇篇贴出来!!但笙笙真的是个超可爱的作者!!!(本人私心德哈,这位老师是德哈圈的神仙作者,搞过德哈的朋友应该都认识这位老师!!)
【快新】黑羽快斗一想起来就要揍斯内克的那个晚上 (以上三篇为一个系列建议同时食用)
7、作者:纤尘惋
ps:是个文章故事性很强的老师。我特别喜欢老师那篇“潘多拉之蓝”!!
8、作者:Souls Alike
ps:呜呜呜老师的车太香了!xing///转太香了!让我吃xing///转毫无负担呜呜呜!!!
9、作者: Rika_♠
【快新】I'm searching for your signs
10、作者:KT
ps:是位文风很轻松很欢脱的老师,而且非常自然!!!每次看这位老师的文章都会很开心!!
11、作者:一座钟
ps:也是一位文笔超棒的老师,文章虽然少但都是精品。文字很温柔,总是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12、作者:几解
ps:论坛体和知乎体超级好看!各种点梗也很有意思!文风比较沙雕(?),但本人很男神(?)
13、作者:纸上尘
【快新】Kissing the Fire·吻火(上) 【快新】Kissing the Fire·吻火(下)
ps:栗子太太我比较喜欢这几篇,当然她还有很多好看的短篇与中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14、作者:@@
ps:其实艾特老师的文也都好看。但私心把第一篇永无岛特别列了出来,作为一个算不上悲剧的NE结局,我哭的比be了还惨,现实又浪漫,我原地给你们表演一个爆哭!!
15、作者:霜降鲸落
【快新】818那个总喜欢向推理社跑的学生会长 ps:话说我超级喜欢老师的id名,特别浪漫的感觉!!不过老师的文风还是蛮多变的,列了几篇我最喜欢的,还有好几篇没列出来,但也很好看!!然后最重要的是老师的每一篇文都很粗长!!!
17、作者:Erato.
ps:是我很喜欢的文风。有夏天的感觉!
呼~用手机搞了一天多,终于完成了大部分,其实关注里还有好多老师没搞上去,但太累了,有空再搞吧(瘫)。作为一个不会产粮不会用爱发电自割腿肉的小透明,大概只能弄这种东西了。
在距离高考还有100天这个时间点,我要去好好学习了(笑)。感谢各位能够观看!
烂人
烂人
他还是在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就扔下了一旁含情脉脉的女朋友。
他管不住自己。
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在收到短信的下一秒却还是奋不顾身。
接近绿bar的时候脚步放慢了下来,金泰亨努力克制着因为疾跑而喘的不停的气息,至少看上去要漫不经心一点,才不至于输的惨。
纸醉金迷。
金泰亨一眼就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了田柾国。
怎么说呢,你心里有他,他便只是静静的垂头呆着也能发光发亮。
田柾国对于金泰亨便是这样一种存在。...
烂人
他还是在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就扔下了一旁含情脉脉的女朋友。
他管不住自己。
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在收到短信的下一秒却还是奋不顾身。
接近绿bar的时候脚步放慢了下来,金泰亨努力克制着因为疾跑而喘的不停的气息,至少看上去要漫不经心一点,才不至于输的惨。
纸醉金迷。
金泰亨一眼就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了田柾国。
怎么说呢,你心里有他,他便只是静静的垂头呆着也能发光发亮。
田柾国对于金泰亨便是这样一种存在。
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修长的指尖滑过酒杯的边缘,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上,低垂的眼里的情绪金泰亨看不见。
但他想,田柾国的心情现在应该很差。
因为他不开心的时候,会找金泰亨。
而金泰亨,随叫随到。
“怎么了?因为Anne?”他在田柾国的身侧坐下,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是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距离。
“诶,哥来的真快,才十分钟就到了,哥刚刚是在和女朋友约会吧,即使是约会在看到我的信息后还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哥你好奇怪哦。”田柾国喝的有些醉了,但他的话还是一针见血,他的笑意轻蔑。
那些伪装都失效,金泰亨怔在那里,他的急切,他的心藏不住。
“哥就这么喜欢我啊。”他悠悠的靠近着,在金泰亨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脸上的鼻息的时候停了下来。
唇红齿白,他的眼里被揉进了星星。
金泰亨无暇去听田柾国说了什么,他只是被诱惑的呆呆的盯着田柾国移不开目光。
如果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多好。
那么,吻下去也没关系了吧。
他的思绪被贴近他耳侧的气息打断,田柾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可是哥现在这样赤裸的目光让我很恶心啊。”
他宁愿田柾国现在是喝醉了,或者是难过的静静的呆着,也好过听到这句让他受伤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的话。
他在田柾国身上的目光从来就不单纯,总是妄想贪婪的拥有他。
知道得不到回应,也知道被恶心着,所以他也努力的在纠正自己感情,他也尝试的谈了一任又一任的女朋友,可最终又都因为田柾国的一条消息而悲惨收尾。
“恶心的话,为什么要发消息我说你难过呢。”他试着据理力争,试着缝合伤口。
“诶~”田柾国笑着退回原位,那笑容无辜又得意,他吃定了金泰亨的心“可是我只是告诉哥我的心情和位置啊,并没有让哥来啊,到最后是哥自己选择来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怪我呢?”
他露出受伤的神情,托着下巴望着金泰亨“哥是在怪我?”
他最终只能任由伤口腐烂。
“没。”
要这样被牵着走多久呢,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金泰亨在田柾国露出笑容的时候这样想。
“哥,你说Annie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答应我呢。”
这是田柾国的习惯了,总得要金泰亨难过了才肯收起尖刺,乖乖的像个邻家小男孩一样缩进他的怀里,露出软肋。
也许这样才是对的。
他的尖刺是在提醒金泰亨不要对他有任何妄想,他的软肋也是在提醒金泰亨不要再异想天开。
“也许是你太心急了。”
“可我们都认识三个月了,她是时间最久的了。”
我们认识七年了,你也一样没喜欢我。
“女生总归是有些矜持的,要循循善诱。”
还要我安慰你教你怎样讨女生欢心。
“她在矜持什么?明明下午送她回去的时候吻她也没有拒绝。”
还要承受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伤害。
金泰亨低头看向躺在他大腿上的人。
那人也在看着他。
一点也不温柔,眼神里一点柔情都没有。
“你喜欢她什么?”
“她很漂亮。”
“嗯。”
“她也很温柔。”
“嗯。”
“她很..”
田柾国一条条列举出来,金泰亨也一条条应着。
“她很有趣,会陪我一起打游戏。”
“你列举了那么多,我怎么觉得我也很符合呢。”
金泰亨捋起田柾国额前的碎发,有那么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可眼神真挚,他是真心的,你看他都符合,那为什么田柾国就是不喜欢他呢。
田柾国沉默了好久,久到金泰亨的脖子开始发酸,久到金泰亨以为这沉默的时间是可以低头亲吻的。
田柾国突然就笑了开来“可Annie是女的啊,哥。”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
田柾国坐了起来,他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探身亲吻了一下金泰亨的嘴角。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很珍惜的样子。
一个巴掌又是一颗糖。
“应该是哥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了,哥会好好解释的吧。”
“我约了Annie晚上打游戏,我就先回去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开始回响在耳边,他的世界好像也被田柾国带走了。
金泰亨掏出手机按下了拒接键。
喝光的酒杯孤零零的被放置在桌上,金泰亨回头看着舞池里兴奋的人群,向后倒在了沙发上,他伸手遮住头顶绚烂的灯光。
低骂了句“烂人。”
他不知道他还要无望着这片海上挣扎多久,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他还想再做个慈悲的人。
他发了条短信给被自己扔下还拒接电话的人,约她明天在一家咖啡店见面,他想总是要说清楚的,他不该拽着人家和他一起浪费大好青春。
这次会被泼水还是被扇巴掌呢。
前几任说分手的时候都不太平呢。
林秀妍的手握上透明的玻璃杯的时候,金泰亨习惯性的想闭上眼,又诽腹难道女生真的只有泼水和扇巴掌这两种泄愤方式吗?
如果被泼的话,这是第七杯水。
好巧,也是他爱田柾国的第七年,他分神的想。
并没有预想中的冷意,林秀妍的指节骨有些泛白,她的手在抖,她的眼睛发红,她问为什么?不是才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分手呢。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金泰亨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疼,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是我哪里不好吗?”
没有,林秀妍的样貌,身材,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我可以改的。”
他们同病相怜,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极其卑微。
她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可你不是他啊。
金泰亨伸手去擦林秀妍的眼泪,他很抱歉,他的回答还是只有一个。
“金泰亨。”林秀妍侧头抓住他的手掌,眼里有些破碎的希望“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世间灿烂千阳,你真的不准备看看吗?”
有阳光照进海面,告诉他勇敢一点。
于是通讯录上的排名换了位,电脑上的游戏被卸载掉了,就连桌上的外卖单也重新换了一家。
他开始和林秀妍开始约会,他不会再像是和前几任看电影的时候回想起这个位置曾经他和田柾国一起坐过,也不会想起他和田柾国曾经互换着喝过同一杯饮料,林秀妍总是会握住他的手,小声的凑近他的耳朵,跟他讲影片的槽点和精彩的地方,女生清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他无法分神。
分别的时候他在林秀妍的家门口亲吻她柔软的唇瓣,并且祝她好梦。
林秀妍也和前几任娇羞的回应不一样,她大胆的拉过他的衣领,亲吻他的眼睛“希望明早醒来你会更爱我一点。”
金泰亨揉着她的头发失笑。
他也做过这样的事,只是得到的回应从来不是温柔。
客厅一片昏暗。
金泰亨刚按下玄关的开关,就被人从后面抵上了门板。
木棉香气从耳侧喷薄而来,他试着扭了扭身子,无果。他便卸了力,他试探的喊了声柾国。
背后的桎梏松了手,田柾国瞥了眼脚底下被踢乱的鞋,笑着说哥这样太没警惕意识了,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金泰亨揉了揉手腕,拎着购物袋打开了冰箱。
田柾国跟在他身后,翻出根冰棍就坐在地板上看着金泰亨一言不发的往冰箱里塞着食物。
“我打了三通电话,哥一通都没接。”
金泰亨的蝴蝶骨透着衬衣露出好看的形状,田柾国却总觉得他太瘦了,细瘦的腰身一只手就能环抱过来。
“大概是不小心调了静音。”
“哦。”田柾国咬着冰棍,瞥见金泰亨的脚踝,白皙透明到接近于他口中的冰棍“那哥这几天去干嘛了?我来找哥打游戏每次都只是空荡荡的房子。”
最后一盒巧克力被用力的塞进了夹层里,金泰亨侧头看向田柾国,对方咬着的冰棍已经开始在滴水了“不想吃就扔了吧,在融化了。”
田柾国微愣,他大口咬了口冰,被凉意搞得头晕乎乎的,他将剩下的冰棍递到金泰亨面前“哥帮我扔吧,头都被冰晕了。”
金泰亨接过冰棍,田柾国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然后那支冰棍被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金泰亨回过头的时候,田柾国还盯着垃圾桶发呆“怎么?又想吃了?冰箱里有。”
“没。”
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也许只是金泰亨不喜欢这根冰棍的口味,所以他才没像以往一样缠着上来就着他的手咬一口。
“嗯~哥买了好多巧克力哦。”田柾国打量着冰箱,里面却全都是他不爱的甜食。
“嗯。”
“为什么啊?哥喜欢巧克力?”田柾国凑到金泰亨身边,才发现他的刘海几天不见似乎长了些,已经遮住眼睛了。
“不喜欢。”金泰亨没侧头看他,又问他吃了没。
“还没,哥呢?要叫那家炸酱面吗?”田柾国作势要去拿桌上的外卖单。
他其实是吃了的,和Annie一起。
但他又无比怀念好久没吃到的炸酱面,于是他撒了谎。
“我吃过了。”
“哥要再加一份糖醋排骨吗?”
他们的声音相撞,田柾国觉得刚刚咽下去的冰此刻又在作恶了,他将外卖单翻来翻去,也再没能看到其实已经烂记于心的号码。
“外卖单换过了,上网找一下号码吧。”
“算了,其实我也不饿。”
“嗯。”
手机又凑巧的在这个时候响起,是两个人的一起。
田柾国的指尖刚碰上拒接键,金泰亨的声音便通过空气低低的传来。
“嗯,到了。你呢?洗完澡了?”
原来他也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别人说话啊。
田柾国笑笑,又按了接听键。
“嗯嗯。”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回答着,一边却时刻注意着阳台上的动静。
金泰亨看上去很开心,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要聊这么久还这么开心呢。
“今天好像通话时间过久哦,而且都是我在说,柾国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电话那头甜美的女声将他拉了回来,他抬头望了眼墙壁上挂钟,快一小时了。
煲电话粥吗?为什么还不结束。
电话那头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说自己不能陪他打游戏了,因为明天要早起去公司开会。
田柾国敷衍的应着,目光却还是黏在阳台上那人的身影上。
他看上去像是要挂电话进来了,田柾国便又装出柔情蜜意的模样,对着电话说了句嗯,我也爱你,晚安。
金泰亨的脚步顿在那里。
田柾国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从金泰亨进门开始的不适感终于不见了,他觉得有些快意,并没有什么啊,没有接通的电话,冰箱里的巧克力,被换掉的外卖单和温柔的电话粥,这些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的。
“哥要一起打游戏吗?Annie说她睡了。那哥陪我一起玩?”
田柾国弯眼笑的乖巧,那是金泰亨最爱的模样。
他关上阳台的窗,将手机撂回桌上,又扯松衣领,他呼出一口气“游戏卸载了,不玩了。”
田柾国撑着下巴笑着“诶~哥是要谈恋爱了,所以连游戏都不玩了吗?”
“嗯。”
“嗯?哥回答的是哪个话题啊,是不玩游戏了呢,还是要谈...”
“想要认真的谈场恋爱了,所以不玩了。”
金泰亨打断他的话,他愣在那里,呆呆的看了金泰亨好久才张口“我都还没说完呢,哥怎么就打断我的话。”
“啊,抱歉,大概是太困了。”
“没关系,那哥睡吧。”田柾国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就今天哦,免费给哥使用。”
金泰亨没动。
田柾国保持着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还附带了微笑“哥真的不珍惜这个机会吗?”
“不早了。”金泰亨站起身,又揉了揉田柾国的头发“你也回去睡吧。”
田柾国没说话,只是抓住了金泰亨快要收回去的手,然后拽下了他的身子。
“柾国?”
金泰亨的话被吞没在唇齿之间,田柾国吻的很用力,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有一秒的反抗,但还是沉溺在他的吻里。
被放开的时候金泰亨的唇有些红肿,还泛着水光。
田柾国便凑向前舔了舔,沿着嘴角延伸到耳际。这又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欲望宣泄,如果金泰亨没避开的话。
“回去吧,是真的困了。”金泰亨躲开他的吻,望着地面这样说。
田柾国微怔,随即又笑了“不要,要和哥一起睡。”
他的无赖耍的刚刚好,金泰亨始终不长记性。
醒过来的另一边的床位是空的,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金泰亨摸上枕头的顿了顿,便又闭上了眼,应该习惯了才对。
他们在空闲时间里又开始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有所不同的是田柾国再没恶言相向,他给金泰亨的短信大多是“一起吃饭吧。”“陪我去网吧玩游戏吧。”这些日常短信,饭桌上也没再涉及到前些日子让他苦恼到醉酒的女主角,倒是相处的时候田柾国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金泰亨想大概这是他们这段关系的最后的回光返照。
八月末的天气还是很热,金泰亨躺在沙发上连外卖都懒的叫,肚子却咕咕叫个不停。
“哥快叫外卖,我也饿了!”田柾国坐在他脚边玩着游戏,一条腿搁在他的大腿上。
金泰亨瞥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天气不是应该出去约会?”
“唔,太晒了,Annie说晚上再出门。”田柾国的心思全都投在游戏里,等金泰亨回房间拿手机了才放下了游戏柄,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几条未读短信又塞回了口袋里。
这么热的天,女生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要约他出门一起抗晒的啊。
“还是糖醋肉加炸酱面?”金泰亨在房间里问他。
“嗯,和哥一样。”
也没多久,只是他的游戏角色死了第三次的时候金泰亨才从房间里出来。
“哥打电话用了好久哦,是外卖大叔听不懂哥点了什么吗?”他放下游戏柄黏近金泰亨的身边,也不在乎黏在一起似乎更热了。
“人家大叔没笨到这种地步。”
他话也没回答完整,也没说在里面干嘛了要这么久。
田柾国瘪了瘪嘴“我先去拿支冰棍,你要吗?”
“不了。”金泰亨又躺了下来,他翘着一只脚玩着手机,一点也不介意春光泄露。
习惯性的开了冰箱上层,甜食以肉眼可见的规模减少着。
“哥你吃这么甜的也不怕糖尿病啊!”他并不是故意要这么气急败坏的。
“谁说是我吃的了!再说谁说甜食吃多了就会得糖尿病了!”客厅那头的金泰亨也不甘示弱。
那是谁吃的。
他咬着冰棍深思,又恰好传来了门铃声。
金泰亨没窝在沙发上了,但也没去开门。
什么嘛,外卖都懒得拿哦。
田柾国哒哒哒小跑着开了门,他正想笑着感谢外卖大叔辛苦了,对面传来的女声就让他心脏停了那么一秒。
挺漂亮的女生,浓眉大眼,唇红齿白。
“泰亨不在家?”
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按错了门铃,就连泰亨这两个字都喊的很亲密,冰箱里少掉的甜食,她一定常来,呵呵。
“他在。”
“给你们带了外卖,是炸酱面。”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外卖大叔啊。
那么久的电话,是又煲了电话粥?
“来了,秀妍?”
金泰亨也正巧从房间里出来,穿了件水色的衬衣,笑的温柔。
田柾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自己收拾的人魔鬼样的,还一点都不带喘的。
“嗯,这就是柾国了吧。”
喂,谁允许你喊这么密切了。
“是你一直说要带我见的弟弟了吧,泰亨。”女生的声音欢快又甜美,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嗯。”
田柾国点头示意,他拆着包装盒,余光却瞥见了女生拽下金泰亨的身子,在他的脸颊上柔柔的印下了一个吻。
餐盒掉落在地上,黏糊糊的面条撒了一地,连带着他觉得最美味的糖醋肉。
“呀!”女生惊慌着,却又轻车熟路的从厨房间拿出了扫帚和簸箕,低头细心打扫着。
田柾国无声的望着女生的动作又看向金泰亨。
对方朝他笑了笑。
女朋友?
是。
太幼稚了,哥这样。
“秀妍,我来吧,你去叫份外卖。”金泰亨没再看他,他轻轻的从女生手里接过扫帚,俨然是最佳男友的模样。
“我先回去了。”
他走的一点也不留恋,也没给金泰亨一个眼神,只是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了点。
大概回光返照也就到这里了。
他再没收到过田柾国的信息,田柾国也再没来过。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归会心血来潮的想寻求一场刺激。
金泰亨闭眼吻着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吻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他一点都不温柔,女生却生涩的,乖顺的回应着他。
他的耐心好像再也不会有了,他没法像当初教田柾国怎么一步一步占有他一样温柔的去给身下的女生做足够的前戏。
“第一次?”他的双手撑在林秀妍的身侧问。
女生咬着唇默默的点了头。
他徒生罪恶感,可是女生却主动的搂住了他的脖子“是你就不怕了。”
多像那时候的自己啊。
颤抖着却还是要紧搂着田柾国,想被他占有,想要属于他,哪怕只是一时的。
“哥怕疼为什么还要往上凑?”
“哥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哦,尊严也是。”
一边在自己身上冲撞,一边又伤害着自己。
可金泰亨那时候真的爱惨了,连痛的时候都笑着。
“以后,就一直在一起吧。”
他低头吻去女生眼角的泪水,又含住她的唇吮吸,这次他放慢了速度,还很温柔。
如果那时候的自己听到的是这句话该多好。
八月底的时候,林秀妍对他说九月一号有她朋友的生日会,希望他能跟她一起去见见她的朋友。
金泰亨沉默了很久“等晚点再给你回复吧。”
于是他开始盯着手机,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凌晨。
他在凌晨六点的时候给林秀妍发了条消息过去“好。”
他开始安排这天上午以及到晚饭之前的时间。
他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又吃了一次已经和田柾国吃过无数次的街边小食,最后他还是停在了大学校园的操场上。
这是他和田柾国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对方睁大眼睛望着他的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而他对那双纯良的眼一见钟情,于是赔了七年时光。
太阳耀眼的让他眼眶发酸,他低头,这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哭也没什么的吧。
他顶着通红的眼眶去林秀妍朋友的生日会的时候,将林秀妍吓了一大跳,他一边安抚着对方自己没事,一边又将林秀妍圈在怀里,笑着向她的朋友介绍自己,风度翩翩。
“你好,我是金泰亨,秀妍的男朋友。”
生日会结束的时候,他温柔的问林秀妍要不要一起回家,林秀妍还未来得及说话,她的朋友便将她拉了回去,说要借一晚上林秀妍严刑逼供怎么能追上这么帅的男朋友的。
金泰亨便笑笑“我是先追求她的。”
众人一阵眼红,金泰亨又低头亲了亲林秀妍的嘴角“祝你们晚上愉快。”
踏上最后一层楼梯,他看见了蹲在自己家门口的人。
小小的一团,脚边还放着一个蛋糕,空气中传来烛烟的味道。
“过十二点了,所以我就自己吹了蜡烛。”
那人自顾自的开了口。
“我想你这次肯定没耐心的在等我先低头,可是我生日诶,你就不能再容忍我一次吗?”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这次生日我就和你过。”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要是能单独给我过一次生日就会很幸福了吗?”
“可是你换锁了,我进不去。”
“我又怕你会去我家找我,就每隔五分钟有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金泰亨站在原地没动,昏暗的楼道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这次真的生气了吗?可是我都没做什么啊,只是关门声大了一点而已。”
“是哥的错啊,说好叫外卖的,怎么能叫女朋友来呢。”
“还在我面前对她那么温柔的样子。”
“就算不喜欢,我也会生气的。”
“所以你去哪了,我腿都麻了。”
“哥都不说话...”
“让我在这边等这么久都不安慰安慰我哦..”
“哈,...哥不会是去约会到这么晚吧...然后还忘了我的生日?”
“如果是真的话,那是要受罚的哦...最喜欢的人的生日怎么能忘呢..”
“就罚你...罚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望着金泰亨眼角有了笑意“罚你过来抱抱我吧,我等的好冷。”
每多等一分钟,就多冷一点。
金泰亨走近他蹲在了他身边。
“我没忘,生日礼物都有准备好。”
“那你去哪了,去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不是,秀妍的朋友生日,去她那里了。”
“我和他朋友的礼物一模一样?”
“我以为你会先怪我去了别人的生日会。”
“我没有那么任性的,现在我再不乖点,你肯定不肯见我了。所以礼物呢。”
“在这。”
“嗯?”
金泰亨倾身向前,吻住了他的额头。
虔诚又温柔。
“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学弟。”
温暖离开额头的时候,田柾国猝不及防的红了眼。
“为什么?”
“你喜欢她了?”
“金泰亨,你不能这样的。”
眼泪从他的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侧头望向身边的人。
“你不可以让我这么难过的,金泰亨。”
“你不是不舍得的吗?”
金泰亨将他搂进怀里“以后不会了。”
“Annie是个好姑娘,我听见你说爱她的。”
“所以以后带她来见见我这个学长吧。”
个人向强推正泰写手TOP20
*一个安利贴 完全个人向
*排名不分先后
*附上一点胡说八道
1.@凌苒_Sodom 免检产品一号 老师的新号在这里呀
2. @-景瑟- 免检产品二号 文笔流畅自然 读起来有种生活的琐碎感 叙事铺陈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节奏把控能力强
3.抄袭 已删
4. @G76 免检产品四号 对G76除了牛逼两字无话可说 构思极其精妙 ABO架空居多 放心食用...
*一个安利贴 完全个人向
*排名不分先后
*附上一点胡说八道
1.@凌苒_Sodom 免检产品一号 老师的新号在这里呀
2. @-景瑟- 免检产品二号 文笔流畅自然 读起来有种生活的琐碎感 叙事铺陈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节奏把控能力强
3.抄袭 已删
4. @G76 免检产品四号 对G76除了牛逼两字无话可说 构思极其精妙 ABO架空居多 放心食用吧
5. @长年做梦- 免检产品五号 过境春风里烧过的一把烈火 文学性强 风格细腻 个人特征很强烈
6. @和月亮聊了一晚上 短篇大佬 开车一把好手 剧情把控非常牛逼 但BE HE都有 注意⚠️
7.已退圈
8. @春日不渡 细节描写的高手 字斟句酌 用语精准犀利 心理描写居多但又不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即便这样也能自然地推动剧情 神仙太太
9.已删
10. @純真法則 文笔撑得起剧情 写原耽也完全驾驭得住的一位神仙太太 色彩浓厚 视角转换自然 代入感强
11. @日村白子🍧 文笔如名《冰冷丝绒》抽丝剥茧把故事铺展开来 所有刀子都化为绕指柔 就是您也太佛了 康康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吧
12. @杜松子汽酒- 很早就开始写文的一位太太 中短篇居多 文笔节奏剧情无弱点 构思很巧妙 总是隐隐透露出一丝沙雕气息
13. @电 单字大佬一号 谁一看这ID能不以为是个写暴躁虐文的?其实是个沙雕甜饼选手 很温暖很可爱
14. @噔 单字大佬二号 谁一看这ID能不以为是个写沙雕甜文的?其实是个专职司机 万物皆可炖肉(真香
15. @毛姆龟 遗珠写手 短篇很绝 构思比较有深度 风格偏冷调 文笔很出彩
16. @___南公子 大多沙雕小短篇 起承转接非常棒 天生会讲故事 文笔可以再加强
17.已删
18. @金牌小面包 长篇大手 故事整体的完成度非常高 读起来流畅不费力 文笔细腻自然
19. @一只梨 任你什么梗 甜虐两不误 人物形象饱满 故事情节推动流畅
20. @可尔必思中毒 HE写手 狗血一桶一桶的 短篇题材种类多 文笔清新可爱 偶尔小虐啦
-TBC-
后续会再补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