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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Winter's Tale

*AYLI 时间线

*突发脑洞么么哒


接到明楼的电话时,明诚正睡着一个非常暖和也足够长的午觉。


他回国休圣诞假,前天刚到,时差倒得不好,全靠午觉来弥补一二。因为看见来电话的人是明楼,他也没刻意藏起声音里的睡意,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只等明楼开口。


“还在睡?”明楼那电话那头轻轻一笑,“今晚我有一顿躲不过的应酬,晚饭你自己解决?”


明诚用肩膀夹住电话,翻了个身,好一会儿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明楼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但他太困了,听着听着,电话滑到枕头下面,明诚又睡着了。


等他再醒,早就...

*AYLI 时间线

*突发脑洞么么哒


接到明楼的电话时,明诚正睡着一个非常暖和也足够长的午觉。

 

他回国休圣诞假,前天刚到,时差倒得不好,全靠午觉来弥补一二。因为看见来电话的人是明楼,他也没刻意藏起声音里的睡意,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只等明楼开口。

 

“还在睡?”明楼那电话那头轻轻一笑,“今晚我有一顿躲不过的应酬,晚饭你自己解决?”

 

明诚用肩膀夹住电话,翻了个身,好一会儿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明楼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但他太困了,听着听着,电话滑到枕头下面,明诚又睡着了。

 

等他再醒,早就过了晚饭的钟点。他下床拉开窗帘一看,天边能看见大片云朵的轮廓,月亮很好。明诚再顺势打开窗,北方那干而冷的风迅速吹走了残留的最后一点睡意,一个哆嗦,他彻底醒了。

 

倒水,吐司懒得热,直接叼一片在嘴里再把剩下的一整袋都拿到手里,开电视听新闻,再打开平板躺在沙发看邮件,不知不觉之中,一袋子全麦吃得干干净净,累积了两天的邮件也正好查完。

 

明诚摸摸肚子,唔,只吃碳水化合物就是没有饱腹感啊。

 

吃饱喝足就该活动一下筋骨,明诚也不知道今天明楼到底几点回来,但刚才开窗时觉得空气不错,于是索性换了衣服,去隔壁的地坛跑个步去。

 

他先是沿着公园外墙跑了一圈,全作热身,然后再进到地坛里。冬天的地坛人很少,入夜后更是连只猫都难得看见,巨大的松柏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森然,但也异常适合一个人慢跑。

 

明诚不紧不慢地跑了十公里,一边跑一边理思路,指望运动结束后能写两页论文——博士狗最后一年的所谓休假,也就是换个地方写论文,但至于为什么回来两天了一页论文都没写到,呃,全是大哥的错。

 

明诚同学非常理直气壮地想。

 

他是长跑的好手,十公里完全在计划中的时间里跑完,误差不超过两分钟。跑完忽然有点饿了,他想着正好可以带两笼虾饺回去吃,可刚踏进餐厅的门,电话响了。

 

明楼的。

 

但说话的人不是明楼:“那个……您好。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请问您认识明老师吗?”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北方男人,有一点山东口音。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明诚只一怔,便非常冷静地接话:“您是哪位?”

 

“明老师喝醉了,他亲自拨通的这个电话,但他现在没法说话……那个,我们想送他回家,但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您要是知道,能告诉我们一下吗?或者您要是不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谁知道……”

 

明诚脑子飞快地一转——他是没见过明楼喝醉的。这叫什么事啊?但话到嘴边,却是:“你们在哪里?我来接他。”

 

放下电话后,明诚感到夜晚的西北风正烈烈地扑上他的脸,跑步之后那令人愉悦的微微发汗感已经全然消失了。

 

他飞快地摇了摇头,跑步回家,只来得及抓上外套和车钥匙,就匆匆出了门。

 

赶过去的路上明诚有点恼火。他这次回来说是来休假,其实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有一次明楼的头痛又发作,给他在电话里抓了个正着。他实在不放心,正好圣诞假期又到了,索性回来一趟。

 

明楼的头痛是个老毛病。在明诚印象里,他第一次发作时还是在他上大学时,宿舍室友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到家里,结结巴巴地说“明楼头痛,我们、我们把他送医院了!”

 

那个电话是明诚接的,很多年了,他都无法忘记当时那种手脚冰凉,牙齿打颤却根本无法动弹的感觉:后来明诚知道了,那是一种真正的恐惧。

 

为了治好明楼这个毛病,有几年的工夫明镜时不时带着他去各国求医:各种片子拍了个遍,中医西医看了个遍,结果谁也没找到什么确切的根子,最后得出的医嘱也就是定期体检,不要疲劳,如果情况恶化及时就医。后来随着明楼出国,也不知道是水土还是作息,再没听说明楼喊过头痛。

 

明诚也曾坚定地认为,这种说不定是神经上的毛病,会随着时间渐渐痊愈。

 

他闯了这一路的每一个黄灯,要是遇到红灯不得不停下,就不由自主地想着给明楼打电话,想问问看到底是为什么明楼会让别人打这个电话。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打,把每一秒都省下来,尽快地去找到明楼。

 

从北二环到翠微路明诚只花了半个小时,算着时间差不多,他终于挂通了明楼的电话,依然是别人接的。

 

“三分钟后我准时到,请你们把明楼送到门口来。他还清醒吗?能走路吗?”

 

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已经挂掉了。

 

三分钟后,明诚出现在餐厅门口。

 

大门边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明楼因为个子高,人群里格外显眼。

 

由远及近的车灯一熄,守着明楼的一群人只见一个年轻人风驰电掣地跑下车,二话不说地走向了明楼。

 

夜里风大,酒气传得很远,于是大伙儿也看见了年轻人陡然沉下来的脸。

 

这么好看的大小伙子,脸上一点笑意没有,竟然也怪吓人的。

 

在场的人群里,有好几个人都这么想。

 

明诚根本顾不上和其他人寒暄,径直走到明楼身边,从扶着他的人手里把人接过来,明楼低着头,明诚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是搀扶住他的同时顺势扶了一下他的后颈,湿淋淋的全是汗,身上的味道就更别说了。

 

皱了皱眉头,明诚朝着还愣在当地的一群人扫了一眼,语气很客气:“他吐过了吗?”

 

众人摇头。

 

“那我带他回去了。”明诚顿了一顿,到底没忍住,已经迈动的脚步又停下来,“他不能这么喝酒。下次别灌他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挂在他身上的明楼似乎很轻地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

 

这时明楼的同事忽然反应过来——这车牌是陌生的,年轻人的长相也陌生,但明楼主任的电话是没有通讯录的,虽然这个人不像坏人,但他们总得知道这是谁吧。

 

于是就有人问了:“那个……您是明主任什么人啊?就这么把人接走,我们也得知道是谁吧?”

 

对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怵这个英俊而沉默的年轻人,把“万一”两个字和后面的话都咽下去了。

 

“室友。”

 

硬邦邦甩下两个字后,明诚索性背起明楼,把人带走了。

 

被留下的人面面相觑。车子眼看开出去都好远了,终于,做东的一方里有人感慨:“知识分子真他妈的不容易啊。明老师大小也是个专家、主任,喝过洋墨水的,还要和人合租房子?”

 

“……”

 

…………

 

“……阿诚,暖气好像太足了。”

 

听到后排传来的声音后,明诚下意识地想回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你自己开窗吧。明明没醉。”

 

片刻后,沉沉的笑声在车里响起,声音很低,却仿佛有回响:“和有些人喝酒必须得装醉,不然不喝死下不来桌子。”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应酬,非要装醉才能脱身。”

 

明诚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说完这句后,他摇下了一丝车窗。

 

明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呼吸声都轻了下来。明诚还是恼火,硬着心肠就是不回头。但就在他几乎认定明楼睡着了的时候,毫无预兆的,明楼开口了。

 

声音还是很轻,酒精让他的嗓音比以往干燥,于是,那一点打趣似的笑意也就更分明了——

 

“明诚同学,刚才你说,你是我什么人来着?”


TBC

带卡HE

关于追求进一步紧密合作,弘扬团结友爱体育精神的申请书

尊敬的L同志:


您好,我是和你分享同一奋斗目标,密切合作、展望未来、携手奋斗的队友。


经过两年艰辛卓绝的努力,你和我紧密磨合,共同应对多项国内外大赛的磨练后,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和足够的默契。


说真心话,这种团结默契似乎不用培养,从我们组队的第一天,就已经天然存在这种默契。


引用一句成语,就是心有灵犀。


再引用一句古话,就是天作之合。


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切照顾,使我每天训练时得以享有温热的早饭,为我们一天的配合训练提供能量,我感激您作为我们组合坚定的后盾,提供给我充足的补给。


感谢你陪我一起去培养我的小学参观游览,出席当地体育活动,鼓励学生们将锻炼贯...

尊敬的L同志:


您好,我是和你分享同一奋斗目标,密切合作、展望未来、携手奋斗的队友。


经过两年艰辛卓绝的努力,你和我紧密磨合,共同应对多项国内外大赛的磨练后,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和足够的默契。


说真心话,这种团结默契似乎不用培养,从我们组队的第一天,就已经天然存在这种默契。


引用一句成语,就是心有灵犀。


再引用一句古话,就是天作之合。


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切照顾,使我每天训练时得以享有温热的早饭,为我们一天的配合训练提供能量,我感激您作为我们组合坚定的后盾,提供给我充足的补给。


感谢你陪我一起去培养我的小学参观游览,出席当地体育活动,鼓励学生们将锻炼贯彻于学习生活的每一天,课余生活重视强身健体,唯有强健体魄,才能拥有为祖国奋斗的基本能量。


在那次活动中,你捧着花,嘴唇笑得像月牙,从下向上抬眼看我,我很想告诉您,您的眼睛很好看,明亮、澄澈、温暖,像夜色下的珠江。


感谢你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陪伴在我身边。我们锐意进取、奋力拼搏、勇敢向前,夺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成为一个又一个冠军。你持拍站在我身后,跳起的身影是矫健的雄鹰,挥拍的击打像奋战的枪声。安全感来自我最亲密的战友,成就感源自我最默契的搭档。


感谢您在异国他乡的中国年之夜与我一同过新年,煮泡面和饺子,因为您的贴心,我们幸免于肠胃炎的毒手,也因此在第二天赛出了质量,赛出了精神,赛出了品质,赛出了成绩。那是我最难忘的新年。


感谢您孜孜不倦地夸赞我的外貌,照顾我的爱美之心。尽管体育不在意容貌,胜利才是骄傲,但是您每次真诚的夸赞都会让我开心,也鼓舞我的信心,您说:“漂亮的人一定打得出漂亮的成绩。”您在我眼中也很漂亮,我们一定能打出最漂亮的成绩。


感谢您每一次比赛中和我击掌鼓励。俗话说,一人击鼓声音寒,众人击鼓天地暖。赛场上,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能够信任的也只有彼此。每一次击掌,都是在传达一句“相信我”,你我之间分享的宝贵又独特的伟大友谊,我想也只有你我才能了解。


说到这里,请允许我小小地扫兴,我知道未来的某次比赛,我们可能暂时不会担任队友。我必须对自己的搭档绝对诚实,我想要告诉你,这在我心中引发了一些担忧和惶恐:我知道未来和您搭配那位队友表现相当出色,能力足够过硬,但我能否请您给我一个承诺,请不要产生任何拆开重新组队的想法。我的理由很充分:我们磨合多年,已经足够默契,并且拥有充足的大赛经验,心态也趋于稳定,对彼此的信任更是到达不能更加深重的程度,在这种时候拆开,我担忧会影响Team China的成绩。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每一次穿着国家队的球衣比赛,都想要将胜利献给祖国。


感谢你和我的家长,都以我们为骄傲,并且认定我们属于一体。确实,作为搭档,你我荣辱与共、荣耀共享、责任共担、困难共抗,都为将五星红旗飘扬在世界体育赛场而努力,为发扬中华拼搏精神,为展示中国健儿风貌,为传达中国体育理念而奋斗,早就是难分彼此的一体。


感谢你每一次在我出现懈怠时,都直白地鞭策我。你不会说客套话,更不会虚言假意,一是一,二是二,我训练状态不对,你就会直接指出,这是搭档的好品质,我乐在其中,你不需要改正,也不需要反省是否态度严厉。如果你不严厉,那么下一次,失败会教我残酷百倍的教训。


感谢你每一次比赛后都率先来扶起我,给予我拥抱鼓励,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都能从你的拥抱中感受到喜悦或安慰。作为双队友配合项目的运动员,搭档永远是第一个来分享或分担我情绪的人,我很感激那个人是你,你坦率又温和,乐观又积极,坚定又刚强;你真诚而不虚伪,直白而不做作,包容而不埋怨。你有大海般的胸襟,风浪迎面而来,顷刻汇入江海,你是万流之源,也是载我的船。


感谢你和我一起给彼此写赛后总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最能给彼此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王者之师,与子同袍。你写给我的总结足够用心,我能看出来其中你倾注的希望和期待,我向你承诺,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感谢你担忧关心我的身体。那次比赛我受伤,你露出格外担心的眼神,但我转头看你时,你又强颜欢笑,为了让我放轻松。其实我都看到了。如果有人对你露出那样的眼神,你很难不注意到。我不仅注意到了,我也被深深打动了。我在网上看过一句话,人这辈子就是活几个瞬间,我会永远珍藏那个瞬间。


也请您注意保重身体,千万爱惜自己,万望保护自身。祖国需要您,体育事业需要您,我也需要您。我最大的心愿是和您打球到39岁,你我同一天离开我们付出泪水和汗水的球场,相互搀扶着走出属于我们的时代,请和我一起,早一刻您都是失约。当然您知道我不会责怪您,但我会很难过。


感谢你永远不会责备我比赛时状态不好,如果我发挥不好向你道歉,你会摇头笑着对我说:“我们是搭档,你状态不好,我就多承担一点,我状态不好的时候,你也没有责备我呀。”有时看到网上那些相互“推锅”的同事关系,以及其反映的社会不良风气,再想想我们从不会把责任怪到对方头上,我都很感谢我的搭档是你,我们切实从自身做起,贯彻了“文明和谐、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价值观。


感谢你从来不会留我一个人面对失败,在那次最重大的失利后,你戴着银牌很不开心,但你也始终陪在我身边,虽然你事后一直感谢我在你情绪不佳时应对媒体采访,但你不知道,我也很感谢你陪在我身边,否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撑下来。


感谢你在重大场合陪在我身边,参加表彰大会时我很紧张,尤其是握手的时刻,感谢是你站在我身边。


感谢你对我的理解和宽容,感谢你对我的关怀和照料……要感谢的事情有很多,纸短情长,诉不尽谢意。


感谢有你存在,你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完美。


但我最想感谢的事,你一定猜不到,就是某次胜利后我太激动,你放任我一直想要做的,对你后脖颈的人体表皮研究。


鉴于此,我想提出申请,为了团结合作走向未来,为了更加奋斗铸就辉煌,为了磨砺精神提升技术,最重要的是,为了达成默契如一灵魂共振的最高效、最强大、最优秀的双打精神,我申请你我进一步紧密合作,加深彼此间的交流和接触,加强彼此间的默契和理解,加实彼此间的关怀和照料。


我相信,如果该申请被批准,你我将逐步克服眼前的困难时期,忘却重大赛事痛失金牌的遗憾,并肩共战,合力拼搏,再创佳绩,为祖国赢得干净的金牌、道德的金牌、风格的金牌。


特此申请


C


DDD馒头

【官方特典小说翻译】芹泽的故事

图源:霧門

翻译:我

——————————————

啊啊,话说回来没钱啊。

一边走向商住两用楼之间的停车场,我一边重复着脑子里一直萦绕着的无意义的金钱账目。雨淋、鸟粪淋的月极停车场费用对市中心来说是破天荒的2万4千日元。再加上汽车保险和 haook 的煤气费,光是汽车维护费就要每月5万。廉价 sim卡的智能手机费每月3400日元,水电费像指甲一样节省不到6000日元,40年的公寓费56000日元。除此之外,伙食和教科书都要花钱,衣服也只要看起来漂亮,每个月就要几件。兼职工作有两份,但收入完全不足以支出。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弃这辆不相称的红色跑车——钻进车里,发动引擎,系好安全带,......

图源:霧門

翻译:我

——————————————

啊啊,话说回来没钱啊。

一边走向商住两用楼之间的停车场,我一边重复着脑子里一直萦绕着的无意义的金钱账目。雨淋、鸟粪淋的月极停车场费用对市中心来说是破天荒的2万4千日元。再加上汽车保险和 haook 的煤气费,光是汽车维护费就要每月5万。廉价 sim卡的智能手机费每月3400日元,水电费像指甲一样节省不到6000日元,40年的公寓费56000日元。除此之外,伙食和教科书都要花钱,衣服也只要看起来漂亮,每个月就要几件。兼职工作有两份,但收入完全不足以支出。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弃这辆不相称的红色跑车——钻进车里,发动引擎,系好安全带,再次想起我已经反复思考过的事情。虽然这么想,但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强忍着打哈欠,关掉笨重的木制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停车场。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起得特别早,现在才早上六点。自从昨天发生的事情以来,我的肋骨里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在杂司谷合的一座大寺庙旁边的小路上慢慢地开着车。清晨的阳光洒在四周,就像撒了一层银色的粉末。红色的阿尔法· 罗密欧车身在柏油路面上滑行,每一粒都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在上班的年轻女性,以耀眼的视线看着驾驶席上的我。

是的。我喜欢。东京——看着这座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温柔的城市,驾驶着这辆美丽的汽车。在驾驶座上度过的独处时光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而且为了今天这样的时刻,我想还是有辆车比较好。昨天那个女孩——叫铃芽吧——大概知道草太的下落。再去找那孩子,问出草太的下落。草太一直让我担心,这次一定要对他大吼。我看着行人,朝茶水方向踩下油门。

 

* * *

 

我是在一年半前的春天,教育心理学研讨会的第一天认识宗像草太的。

“喂,我说你啊。”

自从进入大学以来的两年里,一直在网上上课,那天是我第一次在教室里面对面上课。带着这种兴奋和思恋,我在课后向坐在旁边的男人搭话。

“教育实习也要顶着这头长发去吗? ”

“诶?—— 啊啊。”

那个男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比身高1米79的我还高出好几厘米。那家伙把手放在齐肩的黑发上,困惑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在他修长的眼睛上投下阴影,左眼卧蚕下面是一颗泪痣。是个超级美男子。

「头发,非剪不可吗? 」

听到他用朴素而惊讶的语气回答,我不禁笑了起来。金发带耳环的我开着玩笑说这种话是为了被吐槽,但他却是个很严肃的家伙。

“……总之,会引人注目的。到时候一起剪头发吧。”

“是呢,拜托了”他温和地笑着说,伸出右手。

“我叫宗像草太,请多关照。”

“芹泽朋也。我们互相直呼其名吧。”

不可思议的是,我毫不犹豫地握着那家伙的大手,实际上还有点感动。终于交到了,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

我从乡下的高中毕业,为了上大学来到东京的那一年——虽然听起来很假,却发生了一场新型传染病大流行。能引起类似严重感冒症状的未知病毒很快席卷了全世界,日本的小学、初中、高中也同时停课,街上的餐馆纷纷关门歇业。我的大学连开学典礼都没办成,晚了一个半月才开始的本科课程都上线了。在简直就像二流科幻小说一样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我开始了在东京的独居生活。

在只有网络课程的大学里,我当然交不到朋友。别说出去吃饭了,连外出都不敢出去,但为了生活,打工的人必须挤得满满的。老家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作为长子,父母没有钱寄钱给我。将近十个月的时间里,我咬紧牙关,一心一意地忍受着网络课程、便利店和送货工作的重复。

便利店打工的都是验温、消毒之类的传染病对策,来店的客人很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送货的打工只是在人迹罕至的巨大城市里被时间追赶,骑着公路摩托车到处跑的无比孤独的工作。即使如此也能忍耐下来,是因为这是伴随着相应的梦想、希望和牺牲而实现的上京。我曾经梦想成为一名教师,世界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他相信。然而,当我看到新年后感染人数激增时,我内心的某种东西中断了。有一次,我一边自暴自弃地把罢工归零灌进打工后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一边想: 能坚持下去吗。我知道这种愚蠢的日子不可能持续好几个力月,但也许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 也许会持续好几年。来到东京以后,体重减了将近十公斤,不能和任何人讨论未来,上课就像看网络视频一样,当然也不可能有恋人,社会上都在谈论举办奥运会的是非对错这种打心底无关紧要的话题。拼命挣来的钱,明明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任何意义,却只会消失在愚蠢的家贫和生活费中。你能坚持住吗。

所以我换了工作地点,寻找高性价比。那时有许多夜店不顾京城的要求,一直营业到深夜,这些店的时薪都很高。我开始在池袋闹市区的一家酒吧做助理。试试看,晚上的工作很适合我。他在商住两用楼五楼的小店里一直倒到早上,直到有人让他调制一些简单的鸡尾酒,比如杜松子酒和烟草,才慢慢学会了酒和烟的味道。对令人窒息的传染病防治措施感到厌烦的客人有很多,对我来说,和别人面对面喝酒而不是隔着手机屏幕,实在是太有趣了。我以一种深刻的真实感觉,意识到自己过去是多么渴望别人。在那期间,越过吧台,我也开始陪女性客人喝酒,学会了如何转移话题,如何让人产生期待,如何回避失望。

“芹泽,我给你找份好工作。”

一个叫大石的前辈,特别疼爱我。他是一个身材魁梧、讨人喜欢的大块头,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格斗家。主人俱乐部体验入店。会员制扑克屋里的黑衣服。代理填写某些签名。大石给我介绍的每一份兼职都很可疑,但在大学作业忙得没时间打工的时候,我还是很感激的。不久,我把黑色短发染成了金色。打上耳环,给眼镜上色。单纯是因为那个样子在打工的地方不太漂亮。回过神来,来到东京后的第二个秋天就要过去了。奥运会不知不觉地举行了又闭幕了——在我的生活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消失了。

大石问我要不要买车,是在东京朦胧的冬天过后,樱花开始发芽的春假时。传染病的流行已经进入第六波或者第七波,但是我周围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你去年也体验入店过吧?你看,在歌舞伎町,区政府后面。我那边的朋友,他们不得不收回他们的销售。40万。不,35万就行了。不管怎么说,是一辆意大利敞篷车”

的确比市场价格便宜很多,但那是一辆十一年落后的手动车。但最后我还是花了30万买了那辆车。因为他觉得那辆华丽漂亮的红色跑车或许能让他对自己在东京的生活有一种更加真实的感觉。车检费又需要20万,我向大石借了点钱来应付紧急情况。我需要赚更多的钱。

不久春假结束,我进入大学三年级,之前网上的许多课程终于变成了面对面的课程,我是在研讨会上认识草太的。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

夏天。时隔三周再次出现在研讨会上的草太,让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对于出席来说,这是一次严格的研讨会,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周一次和草太的无忧无虑的对话,对于现在几乎成了夜晚街道居民的我来说,是一种隐秘而健康的乐趣。

“啊啊,我在家业上帮了点忙... ... 怎么,你在担心我吗?”

“才不是那样的啊”我掩饰不住不高兴。家业是草太一贯的借口,我始终无法深入其中。草太身上也散发着“别问了”的气息。我把三周的课程总结给他,草太说可以请客吃点喜欢的什么。

“不过,说到底就是学校食堂啊。”

我们面对面坐在餐厅的桌子旁,我笑着说。窗外洒满了夏日的阳光,蝉鸣如歌唱生命。草太也苦笑着对我说。

“我们都没钱,下次来我房间吧,我给你做点更好吃的。”

“不会吧!”

在这所有着许多高雅的小富翁的大学里,经常为钱所困的我是个浮华的存在,但有和我一样经济状况的草太在身边也是一种解脱。两人一起吃着学校食堂特产的大碗猪排盖饭,我偷偷瞄了草太一眼。大概是旧衣服,宽松的米色长衬衫很适合他高大的身材。穿旧褪色的布料,草太穿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某幅肖像画一样美丽。尽管如此,如果你让他穿上一件一次都没穿过的新衬衫,他还是会非常适合,让所有模特都失业的程度。

“……如果没钱的话。”我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我有一份不错收入的打工,是我打工的前辈介绍给我的。有兴趣吗?”

“我不知道。”草太的声音很冷淡。我有点生气。我会用最新消息吓唬你。

“你知道什么是加密资产吗??因为现在正在暴涨,所以即使是小额的资产运用也一定会赚钱。在我认识的一家公司,如果你在这个月内付款,你的杠杆率就会增加四倍”

“芹泽。”

“啊?”

“你是知道这些还说的吗? ”

“啊?”

微微泛蓝的深邃眼眸,一直凝视着我。我突然想到,就像水底一样。草太似乎放弃了,短暂地叹了口气。

“这是诈骗。”草太低声说着,站起身。

“你最好不要再打工了,你对待自己太粗鲁了。

说完,草太向学校食堂的出口走去。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托盘上的猪排盖饭还剩了一半多。我只能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

 

* * *

 

我把车停在一个小时800日元的投币式停车场,向草太的房间走去。一楼有便利店的小楼,三楼的角屋.

「草太,你在吗? 铃芽酱? 」

我一边敲门一边喊,还是没有回应。他转动门把手,薄薄的木门毫无反应地打开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八叠大的书房一片狼藉。三个书架中的一个倒在了木架上,榻榻米上散落着大量的书籍。为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想起昨天发生了地震。铃芽突然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离开了这个房间,不久之后的这里。只有一次,发生了巨大的纵摇。奇怪的晃动,可能是书架倒下的原因。

我脱掉鞋子上书房,把书架扶起来,把散落的书随便收起来。在大学课本和教学参考书中,有几本旧的和服书掉了下来。其他书架上也密密麻麻地摆着这种书,肯定和他的家业有关,但我没听说过。里面是用潦草的字体写的,对我来说完全说不通。收拾了一半,手突然停了下来。这里的收拾工作——是不是那个眼神和草太很像的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突然想到这一点,连自己都感到诧异,站起来看着房间。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我去过很多次。在这个被书包围的隐蔽处般的小房间里,我们吃着那家伙做的饭菜,两个人喝着酒,无数次地谈论着小小的梦想。他们一起为教育实习做准备(最终,我们都没有剪头发) ,实习结束后在这个房间里干杯,并为教师招聘考试做准备。可是,那家伙——。

“……等着瞧吧,草太。”

仿佛要把突然造访的来历不明的寂寞推回去一般,我小声说道。收拾到一半就放下,走出房间。这地方够了。为了再次走向车子,我加快了脚步。

 

* * *

 

在学校食堂和草太尴尬分开后的第二天,我说了句“身体有点不舒服”,就请了假。“喂喂,真的假的?”大石在电话那头大喊。

“你该不会接受了 pcr 或抗原检查吧?……啊,那就好。如果你收到了什么都不要通知商店。不管怎样两周内别过来。哦,还有那笔入账,你还没——”

“对不起,我呼吸很困难”

我边说边假装咳嗽,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一个劲地自甘堕落。无休止地浏览网络视频,饿了随便吃点米饭和罐头食品,在网络课堂上屏幕和声音都变成了静音,在幕后玩游戏。我逃了需要出席的课程和研讨会。虽然打算继续上大学和打工,但不知为何现在怎么也没有力气。但身体好起来了,所以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匹配app来打发时间。我不停地给自己的个人资料发“赞”却几乎不匹配,在我开始厌倦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女人的回复,并安排了一次晚餐约会。我在涩谷一家漂亮的意大利餐厅遇到的那个人,是一个眼睛下垂,看起来很温柔的美女。

“芹泽君,你真年轻,多大了?”

“二十一岁。”

“真的假的! 我们差了一轮!”

“咦? 那真菜小姐三十多岁了? 完全看不出来!”

两人一起喝了不少红酒,相互醉倒,在第二家酒吧也被鸡尾酒和威士忌灌醉了。

“你怎么能以这么轻浮的心态就想当老师呢?”

“这和轻浮没有关系吧”我笑道。在她的催促下,我拿出了写着教育学院的学生证。

“我有很多弟弟妹妹,很擅长教孩子什么的。就算对方成绩不好,我也不在乎,反而更喜欢那种。”

“哦哦,没想到你是个好人,朋也君。”

真菜小姐摸着我的背笑了。

“可是啊,最近有点……”

我也没在转圈。我对着离得特别近、发出朦胧光芒的白色脸颊问道。

“不安的时候啊……寂寞的时候啊,真菜会怎么做?”

“什么——?”她低声笑着,仿佛在对着天花板吐气。

“我没有寂寞的时候呢。”

好厉害,我坦率地想。草太从那以后就没联系过我。发送的line也不会附加已读。从来没有寂寞的时候。有些人就是这样。太厉害了。难道我疯了吗。只有我一个人白白寂寞吗。

酒吧服务员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趴在吧台睡着了。店里没有其他人。一个不友好的店员告诉我,你的同伴已经付过钱了。在宿醉的恶心和头痛中,我启动了app,想要表达我的谢意和歉意。然后我发现自己被她屏蔽了。她的真名和其他联系方式,我一无所知。

我以为是宿醉的头痛,但我想那是真正的身体不适。我觉得自己火辣辣的,量了一下体温,高达38度,转眼间喉咙也开始抽痛。第二天,当我看到体温计上升到接近39度的时候,我想,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十有八九是那种传染病。不过虽然不想顺从大石,但现在也不想去医院了。Uber 给我送来了大量的运动饮料、果冻饮料和速溶麦片粥,我就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明明是盛夏,却冷又冷,我咬牙切齿地从壁橱里拉出毛毯,裹在里面闭上眼睛。在浅浅的睡眠间隙喝了果冻,适当地吃了房间里的退烧药。可是两三天过去了,发烧几乎没有退。

你对待自己太粗鲁了。

有人在远处说。

从来没有寂寞的时候。

远处传来某人的声音。

这是惩罚——我想。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这肯定是惩罚。我没有钱,没有未来,没有同情心和诚实,所以我没有朋友。当寂寞的人说他不寂寞的时候,也没有温柔去注意。当我看到不正确的行为时,我甚至不敢对它发表意见。我以为我来到东京拼命活下来了,但我得到的只是债务。现在可以放松了,我想。上帝,佛祖,首相,任何人都可以。我们只是想过的快乐一点。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什么东西。

我把头伸出毯子。声音是从前门传来的。有人在敲门。

“芹泽,你在吧? 是我,宗像。”

打开公寓的门,草太背着一个大背包站在那里。

“怎么了,芹泽,感冒了吗? 我进去了。”

草太一边吃惊地看着我,一边脱下沾满泥土的工作靴,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我去通通风。”他说着打开窗户。

“喂,等一下——”

“你好憔悴啊,去睡觉吧,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喂草太,出去,新冠会传染的。”

草太笑着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没关系,你只是夏感冒。”

“啊?”

“芹泽,没关系,我知道。”

草太以温柔地要命的表情说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然后草太把我赶到床上,一边抱怨着几乎空了的冰箱,一边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后开始做饭。

“草太,你怎么... ...”

“我联系过你,可是你一直没有回音。”

我的枕边躺着一部早就没电的手机。

“家业上有人帮忙。”草太一边切菜一边说。“没能回复你的line,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没什么... ...”我忍不住哽咽起来。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沸水的声音,像低调的bgm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

“来,一起吃吧。”

草太放在收拾好的桌子上的,是冒着白色热气的鸡肉团子锅。盛夏的火锅啊,我苦笑着伸出筷子。里面放了很多洋葱,鸡肉里还有姜汁。本来应该没什么胃口的,一开始吃就停不下来了。我们默默地吃了一口锅。汗流浃背,一不小心,鼻涕和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看着草太,他也是满头大汗。

吃完饭,我擦去全身的汗水,换上新的内衣和衬衫。草太递给我一杯冰凉的柠檬水,我咕嘟咕嘟连喝了两杯。草太说了句“借你的浴室洗个澡”,走进浴室,出来的时候随便穿了件我的T恤。“不好意思,这个借我穿一下,我的衬衫也一起洗可以吗?”虽然我说了不要,草太还是把洗衣机转了。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舒舒服服地抚摸着我的肌肤。喉咙的疼痛不知不觉减轻了,一直昏暗的视野清晰地开阔了。我发现即使不用体温计,自己的体温也会下降很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这家伙会魔法。

“剩下的锅,晚上做成杂烩就行了。就算喉咙舒服了,也不要再抽烟了,明天再来看。”

草太一边在玄关系鞋带,一边对我说。

“啊... ... 我说,草太。”

“嗯?”

对着穿着我的红衬衫的背影,我大胆地问道。

“你所背负的是什么? ”

草太站起来,带着一丝耀眼的表情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

“你的家业的事,不能和我说吗? ”

“……有一天你会听我说吗? ”

草太用听起来像要哭出来的悲伤声音说道。

 

* * *

 

我把车停在御茶水站前的车道上。

在上下班高峰期,检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月台的发车铃声和电车在铁轨上滑行的金属声,夹杂着早晨鸟鸣,不断传入耳中。我双臂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搭在方向盘上,打量着过往行人的脸。

去年夏末,当我终于退烧恢复的时候。虽然缺勤一个月有些尴尬,但还是去了池袋的酒吧,酒吧已经不见了。门上没有任何标语,从嵌入式玻璃窗往里看,狭小的店内没有酒和餐具。再仔细看看四周,无论是商住两用楼还是周围的建筑物,空置的租户都增加了不少。此后,我一直在大学学生课打工,勉强搞到一份家庭教师的兼职,再加上以前不时做的送货兼职,勉强维持生活。虽然我一直都没有钱。

突然,后视镜的角落里闪过一个白色的东西。

尾巴?

是猫吗?在这种地方?他情不自禁地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动物的身影。青柳雅春以为是心理作用,抬起头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走过来的少女的身影。虽然和昨天不一样,她穿着制服——毫无疑问,是铃芽酱。他笔直地抬起头,迈着坚定的步伐朝我们走来。从他的表情和步伐,我确信。

这个女孩打算去草太所在的地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大概也和他的家业有关。

等着瞧吧,草太。我在嘴里反复这么说。“有一天你会听我说吗?”他想起那天他恳切的声音。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家伙的寂寞,就像一瞬间摇晃的水面。

「铃芽酱! 」

我叫了出来。一双和草太非常相似的眼神——像是在凝视我看不见的东西——一个马尾女孩停下脚步看着我。

 

 

后记

 

这部短文是讲述的是我导演的电影《铃芽之旅》中一个叫芹泽的男人。

起初,我没有想到我会写一本关于芹泽的衍生小说。

当然,芹泽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在电影的重点(电影主题切换的时间轴上的中心点)附近登场,将铃芽带到东北,让这条路变得可笑而有趣。但芹泽是电影《铃芽之旅》中唯一不是“当事人”的人物。铃芽有需要面对的过去,草太有需要面对的任务。像千果和露美这样的人物,也好好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有芹泽芹还在“延期还款”的时候,在人生的前方原地踏步。他是某种轻盈的角色。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在电影外面描绘他。

但是电影上映后,芹泽在(一些人)中变得非常受欢迎。我想这也要归功于担任配音的神木隆之的热情演出。为了让想了解芹泽更多的观众高兴,我决定写这篇短文。回想起来,不是“当事人”的芹泽,是最接近作为观众的我们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被赋予了称那个风景为“美丽”的角色。但不仅如此,他的善良和勇敢也是我们所向往的难得品质。能够描绘出他可能成长过程的一部分,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我希望观众们能继续享受《铃芽之旅》的世界。

 

一棵秀树

【楚苏王道】Closest Thing to Crazy

*胡乱埋梗的现背

*重结良缘的设定

*瞎xx写 请给我评论

  

——

  

Ding


蘑菇屋播出以后,虎子特别开心,说要不要庆祝一下。张远说喝大酒呀同意,王栎鑫说等我挤一个档期,苏醒说你们不会还要来我家吧,小亮哥说苏单纯这么问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去他家对吧对吧?


陈楚生说,好哎。然后是之前拍的酒瓶照片。


苏醒很快地说这次大家盯着点陈楚生别再让他唱《原来的我》了,我害怕,天籁之音无福消受第六次。


陈楚生发来的哈哈像一种傻乐。苏醒感觉像被命运抓住后脖颈的猫。


陈楚生那天唱第四遍《原来的我》的时候开始扭头对着他唱。他给合了音,因为陈楚生虽然还在调上,...

*胡乱埋梗的现背

*重结良缘的设定

*瞎xx写 请给我评论

  

——

  

Ding


蘑菇屋播出以后,虎子特别开心,说要不要庆祝一下。张远说喝大酒呀同意,王栎鑫说等我挤一个档期,苏醒说你们不会还要来我家吧,小亮哥说苏单纯这么问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去他家对吧对吧?


陈楚生说,好哎。然后是之前拍的酒瓶照片。


苏醒很快地说这次大家盯着点陈楚生别再让他唱《原来的我》了,我害怕,天籁之音无福消受第六次。


陈楚生发来的哈哈像一种傻乐。苏醒感觉像被命运抓住后脖颈的猫。


陈楚生那天唱第四遍《原来的我》的时候开始扭头对着他唱。他给合了音,因为陈楚生虽然还在调上,但是多少开始有点长歌当哭的意味在里面了,他作为一个被动的气氛调停者必须这么干。

快唱到第二遍副歌的时候,苏醒意识到陈楚生不是在对着他唱,是在对他唱。这一遍结束的时候,他对着小亮哥脱口而出:生哥喝多了。亮哥云淡风轻地说:他每次喝不都这样吗?说得似有深意。苏醒想,差点忘了,王铮亮也喝多了,王铮亮喝多的时候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


当天陈楚生在张远之后第二个来了,在他家门口摊手,苏醒问你干什么,他说示意,我没带武器。他说的是吉他,苏醒说省省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也有吉他。陈楚生说:你告诉我的哦这是,不是我要的~


最后还是唱了,即兴而已,没有《原来的我》,因为陈楚生喝得有限,比较乖地坐在沙发的一角。苏醒松口气以为今天没事了,直到说到陆虎管大家每个人借了一些钱现在全都还上了的事。王栎鑫说有借有还,好兄弟,下次也别客气,全都管苏醒要。


苏醒说好,虎子管我借钱,下次我马上就去,我马上就拿个碗上天桥。


陈楚生那时候躺在沙发最边边的地方,拿O姐当抱枕,脸上带笑。远远说你上天桥表演什么,你的成名曲吗?苏醒立刻无语做瞪大眼睛心脏中枪状,然后说那我也可以表演你的成名曲,我前任现场来结婚。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现场有前任的时候说这句话很难不下意识地看过去。他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陈楚生不笑了。


  

10、9


苏醒坐在客厅里。朋友们东倒西歪。卧室里有两个,客房里有一个,客厅里陆虎面朝下趴着。他清醒到记得少了那一个人是陈楚生,心想他应该打车回家了。楚生是这群兄弟里唯一喝多了也不在他家住的。这是一种执着,明显到苏醒能够辨认这是一种执着,但是其他人会以为这只是一种个性。


苏醒是唯一能够清楚命名这种执着的科学家:陈楚生执着于不当他的“其他兄弟”。


说朋友可以但是兄弟不可以。就像他们以前玩的无聊游戏:只穿内裤可以但是不穿内裤穿短裤不可以。内裤外面套着短裤,当然可以啊,陈楚生用南音抱怨,那不就是正常地穿着裤子吗?苏醒那时候倚在沙发上傻笑:对哦对哦。


后来,喝酒喝到很晚并且抱着其他人乱亲完全可以,但是不说一声不可以。苏醒抱着张远亲的时候,陈楚生就在旁边笑,他把这件事当成佐证他一直愿意相信的:人世间充满爱的证据。而另一面是除去从城堡搬出来的时候他们总共一起住了不到一个月,第二周的某天苏醒在凌晨五点回到家,发现陈楚生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等他。那双眼睛通红,他们不是没有通过宵但是那双眼睛红得有一点恐怖。也许就算不红,那个眼神也很恐怖。他能知道陈楚生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他那时候恨不得对方跟他讲点大道理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办得不太对,可是或者因为他已经知道办得不太对了,陈楚生无话可说。


实际上大家不是太合适吧,苏醒那时候头一次这么想。好就好在大家真的很合拍,连这一点都想得很一致。苏醒那天在某个自留地的博客里记:We will never lose affection。说大家的感情应该就是一种affection,它是感念,欣赏,宠爱,都可以。至于一起生活的人,独占的人或者自由地相交的人,没有必要是对方。


这短短两句话当然不能解释或者解决他俩之间的所有场面。


比如在一些场合他确信陈楚生盯着他看到他想说hey dude please go easy on the eye f**k,或者其他能让他不感觉那么不舒服的话。比如当他真的忍无可忍的时候陈楚生突然低头开始把玩他那把很深爱的吉他,眼神是一样的眼神,于是苏醒心想okay fine像一把吉他一样被爱也是一件好事。


比如有时候苏醒觉得自己同情全世界,餐桌上聊天让阿荷深深叹口气说你是个善良的小孩,但是不要太累。他说妈,我是creative artist啦,创造是要一点情绪在里面的,然后想起第一个跟他这么说的人,说我知道这样也比较,怎么说,自毁啦,但是我是要一点情绪在里面的。


然后苏醒想,所以我跟他之间算是哪一丢丢情绪,它占在那些创作里会有百分之多少,它被你分解发酵以后,浓度配比会变成什么,产生了多少美丽的收益,然后想当然事物不是这么计算的,也许足球可以被这样计算但是情绪不能,再退一步哪怕苏醒的情绪他很喜欢计算,陈楚生的也不能。就像当三十五岁时,苏醒说知足的方式是因为老苏和阿荷是他坚强的后盾所以他没有缺乏过进一步可以推导出他在这个行业可以知足,而陈楚生的方式是:能怎么样,不就这样?苏醒一边觉得共鸣,一边觉得不太一样,好像他在翻找法条准备给生活宣判,陈楚生过来一拳打在生活的鼻梁上。苏醒放下法典,鼓掌叫好。


又比如现在,苏醒走进厨房准备把一罐没开封的啤酒收进冰箱,发现陈楚生举着一根烟,对着抽油烟机在抽烟。

因为油烟机的风不小,那支烟也燃得很快。四十岁半的陈楚生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像被教导主任抓包在抽烟的高中生,吓了一跳。


因为苏醒正在想他,也被他吓了一跳。



8、7


苏醒后来想:如果他没去厨房放这罐啤酒,陈楚生就走了,就不会把他手上的酒喝掉。就不会从站着抽烟变成坐在地上抽烟。他们俩就不会面临十三年多来第一次尴尬的独处,不是要问近况的状态,近况一直都很清楚,毕竟他们是朋友,取决于场合有时候还是最好的朋友;不是能问心情的状态,如果不是住在高层,苏醒怕陈楚生一开口他会跳窗逃跑。


怎么变成这样的呢,苏醒想,一开始是有点躲,毕竟让人分手的事情不会快乐。然后该怨谁呢,一件事物如果你躲得够久,在你的脑海里就会变成洪水猛兽,好像如果他们独处一些无法辨认的没有说清的东西就会长大,吞噬整个房间,进而吞噬整个地球。十几年间累积的一切感想太庞大:比如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分开,虽然当时说得好像很酷但是那好像是倒果为因的理由,那些理由现在当然已经不是理由,就像连当初在一起的理由现在也都站不住脚了一样。发生过的事像不该发生,进而就变得像没有发生。


以及考虑这些问题还有必要吗?说清了这些又会有什么发生吗?


陈楚生在沉默当中抽完了下一根烟,他们俩回到客厅里去,下一件事是陈楚生说走,跟我去我家;苏醒想说不,但是在间或夹杂着几声呼噜的寂静当中发不出声音。



6、5


苏醒一边想说这不正常,一边想可能比对着麦当劳拜把子正常一点。可是,人家那是真性情,这算什么?


去你家干嘛?


我不知道。


那干嘛要去你家?苏醒开口,不太喜欢自己的语气,这个语气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耍脾气的六岁小孩。


陈楚生看着车窗外面。车窗外面有很多东西,没有东西能进到苏醒的脑子里。


他说:不想被你跑掉。


苏醒说:等会儿,那是我家,跑也是你跑。


陈楚生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苏醒真想说不知道,但偏偏他确实知道是什么意思。虽然躲来躲去的应该不只有他一个,但是他一向做得更明显。把每个有可能严肃的场合消解掉的是他,以至于当陈楚生真诚地夸他,他说宣传费结一下,陆虎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真诚点、长点心的时候,陈楚生在旁边低声说就是要长很多心才能这样的。


苏醒想说救命,他明白我,他明白我这件事曾经让我觉得天赐良缘,现在反而让我真心地害怕。因为“他明白我”不仅是明白那些苏醒喜欢的自己的优点,或者让他显得弱小的自己的缺点,陈楚生同时还明白那些让他的人性看起来有点丑陋的缺点,那些他拼命改正或者隐藏的东西。


火气上来以后,苏醒可能有点恼羞成怒。他又说了一遍:大哥,都过去多少年了。后半句是你现在耍什么脾气,你想要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陈楚生说十三年啊,怎么了。


苏醒想:你也知道都十三年了哈。

头两三年如果大家还要怎么样,他可以理解,但是十三年了哎,想干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说:你要是这个关头中年危机了,可以去买个摩托。


陈楚生瞪了他一眼。


苏醒来劲儿了:听说滑板也可以治,我家有滑板你要不要……


陈楚生视线逐渐哀怨。


苏醒再也受不了了,他说你别这样,跟你不合适,大哥,我跟你说。冠军!从容!自信!淡定!


陈楚生开始乐。他笑起来比较憨态可掬。眼睛弯成一条线,笑纹一道接着一道。他说:我没有中年危机啊,我很好。


我上你家干嘛?


陈楚生说:没事了,去了直接睡觉。



4


第二天下午,张远说:dude,这事你跟我说了,就今天就跟我说了……我数不出来多少回了。


你就说他是不是有点毛病,你就放一句话,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生哥一直这样啊,张远说,生哥就是生哥啊,你还不明白,你最明白啊。


我问他,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去你家睡觉,我在自己家睡不好吗。他说我刚刚特别想打你一顿,结果你说什么自信从容淡定,我再打人很不好的样子。他这个话说得,你知道他说话吧,就是人狠话不多那种,我原来怕别的,现在我真的怕他打我……


你原来怕什么?


这不重要!苏醒转着手上的篮球。我现在真怕他打我,我跟你说,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反正他老这样,他没事就发疯,你知道他原来那个技术总监都快被他气疯了吧,这个疯不发在你头上的时候你没觉得怎么样,它发在你头上的时候真的是够疯的,我丢。



3


这个疯不发在苏醒头上的时候,譬如很久很久之前,苏醒觉得陈楚生看他像看一种宠物。和铺天盖地的短信来源们一样,一场盛大狂欢里他们在中央但是又不太在场,很努力说起码我们互相知道彼此的真实,那就可以了。为了保持这个状态,他们贴得很近很近,近到开始怀疑,等一下,你离太近了,还能看到整个的我吗?不行不行,远一点远一点,走开走开。最起码你要明白我,这个比情情爱爱重要得多。不要看到我只想到可爱,多想点别的,想想我是一个拥有许多面相的人。只要我们不恋爱,你就可以不喜欢,我怕我们硬要成为伴侣时你会特地让自己看不到。


陈楚生听完了,沉思了一下,说你讲的很有道理,我最近其实也在想这个。


苏醒说,你看,我们这种知己的状态,我觉得很棒啊。

  


那时候陈楚生完全没有发疯。他接受得特别干脆,苏醒准备好回应质疑的说辞都吞在肚子里,最后他只好质疑自己,呃这段话真的有道理吗?一定有道理,很正确,不然陈楚生怎么会照办,这可是陈楚生哦,不愿意做的事情当然不会做,所以分手他也很愿意。


后来很多场面下、很久的时间里,陈楚生完全没有发疯,世界平静得苏醒觉得那两年才是一场幻梦,是命运脱轨,幸好被他动手扳回,接下来的全部时间里他们都会站在弯弯曲曲的正轨上,接受着正确的信号,遥遥相望。


除了陈楚生不当“其他兄弟”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苏醒接受这点,因为陈楚生完全可以是特别的,他完全可以是挥着翅膀的男孩是一生一次的戏剧化,到此为止仅此而已,都好好的。他可以站在那个台阶上,他也可以弹着琴陷进自己的世界,他可以是……


但是他不可以对着苏醒发疯啊,这不合适,真的,大哥,这不合适,陈楚生跟生活的格斗赛,苏醒是想在旁边鼓掌的,他不想在台上跟着生活一起被揍得鼻青脸肿,或者跟陈楚生互相揍得鼻青脸肿。苏醒几乎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确信这个东西他是很怕。



2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陈楚生已经在发疯了。某些时候他在直播里对着苏醒乱唱,某些时候他说我们很契合,某些时候他跑到苏醒的休息室跟前,苏醒问你来干嘛,他无比自然地说:来看看你。微博上的网友管陈楚生叫脆脆鲨,连带着苏醒看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像看一只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而苏醒正好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录节目的时候,陈楚生变成苏醒评论员:很好,很棒,你很厉害,这个很好玩。苏醒藏着钱搞效果,这件事在陈楚生那里没有效果,苏醒一边吃饭一边恨得牙痒痒,像戴着紧箍咒。那天晚些时候他说你能不能不要猜我猜得那么准,陈楚生说其实是因为我也带了钱……我想那你也带了吧。陈楚生在他咋咋呼呼的片场里抢掉风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今天这个角色演技才真的棒。陈楚生把他抬起来,抬起来,抬得很高很高,而苏醒是个随时焦虑会摔下来的人,当然他把这个称作一种冷静,可是陈楚生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不冷静,让他的世界硝烟四起。这种时候陈楚生变成人,他变成鱼,挂在钩子上动弹不得,被装在一个桶里四处乱碰。


有一天晚上,睡在帐篷里,当呼声再次四起的时候,苏醒摸来枕头边上的手机给陈楚生发信息:


麻痹 我三十八了


陈楚生就在他旁边,苏醒发誓自己听见他笑了。


他回:哦,那你中年危机了没有?


苏醒说:某中年人正在给我造成危机。


陈楚生说:我真的没有比你大几岁 从来也没有把你当弟弟 也没有把你当小孩


苏醒知道接下来应该问你把我当什么,但是他拒绝对话生成这个走向。


苏醒打字:行了,有完没完了。


旁边陈楚生的脸猛转过来,吓得苏醒差点窒息。


陈楚生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为什么要有完呢?


苏醒闭上眼睛装死去了,所以只有海浪在回答。



1


国美的app请他俩去唱歌的时候苏醒一度怀疑这事是陈楚生安排好的,但事实是原来陈楚生也没有什么大公司门路在身上了。真快乐的人说是按直播时长和平台来看呢人太多不是很合适,他们还有请一个人的预算,苏醒建议去请谁。他们报了一个价格,苏醒说这个钱那建议你们请生哥。说完以后心想自己真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真的举贤不避……他们俩不能算亲,他也不知道应该算什么,只是这种行为好像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工作室和甲方一起开腾讯会议,两边说明天要报歌单的时候,苏醒想:妈的,闹吧,把锅煮开,把天掀翻吧,他的中年危机就在此刻,跟前任在镜头前对着上万人扮演相亲相爱。他想我也不是恨过陈楚生,怎么这件事就这么别扭。


到了挑歌的时候就他才想起来,好的,我确实恨过他来着。


苏醒什么都说,所以他没说过的话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也会忘记。他没表达过的,他没梳理过的,某些找不到人期望落空的时刻,那些理解但不愿接受的事,比如当陈楚生完全享受不了生活,看见一直想看的雪只高兴了不到十分钟,他曾经想过你柔软一点不好吗;比如他顶着一张让人看上去就心境消沉的脸,但粉丝说楚生的忧郁很迷人的时候,他曾经想过你懂什么啊?或者当陈楚生在冲突和压抑不愿开口,拨着琴弦好像要把他的心攥出血水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说你的音乐超能力现在是一种伤害我的超能力,但是你是奥特曼,所以现在我才是怪兽,是不是?他在消沉之中玩儿命地表达自己而陈楚生过来给予他恰到好处的支持时,他曾经想过,你如果多给一点我可能会更好,但是可能也不会,还有过去几个月当陈楚生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决定要给他一些东西的时候,他心想我不需要了,我不需要了,行不行?


这里其实没有陈楚生的错,有些想法甚至是陈楚生更对一些,他当时就知道,后来更知道一些,可是这些东西曾经也都可以在歌里,这些错误的判断,这些偏航的伤感。虽然他没有自恋到总回去观赏这些自己,有些时候是胆怯到不想回去认识这些自己,但毕竟这些都还是他自己,他很熟悉。


苏醒喜欢grand opening,喜欢spotlight,喜欢前后呼应,喜欢清楚明白的东西。他受不了陈楚生在所有别的事上都斩钉截铁,只有对他黏黏糊糊,拖泥带水,在谁都知道他要什么的时候冲过来走在一道红线跟前,然后踩在那条红线上面一动不动。因为陈楚生足够偏执,他能在这条红线上疯疯癫癫、长长久久地走着钢丝;又因为他有一条不知哪里来的界限,他既不会撤离,也不会跨越这条线。


苏醒脑海中的天使和恶魔小人组成男团一起摊手:okay fine,不就是发疯吗,我可是打过人砸过电视的。




Knockout


……一群人坐在一辆空间很大的别克车在大凌晨从饭店往家回的途中,王栋突然笑。崔凯问他笑什么,王栋说我笑苏醒那个,“彪哥!!!”



前面那辆车里,苏醒跟陈楚生坐在一起。座位跟两个月左右之前一样,苏醒坐得很正,陈楚生坐得很瘫。苏醒抱着臂冷嘲热讽,看我啊,你怎么不看我了,大哥。陈楚生回话的时候有点鼻音。他说我在笑。


笑什么?


笑你刚才结账的时候确认了两遍那个数字,我现在信你不会乱请人吃饭了,他们这完全是正常饭量啊。


苏醒翻白眼,说我以为你在笑那个:彪哥!!!


很紧张哦?


我帮你介绍乐队啊那就是!紧张什么啊,有什么好紧张的,真的是。


陈楚生说没事,你紧张我就不紧张了。


说什么话呢。


我确实不是很会说话。陈楚生一本正经:你比较会说,重结良缘,听起来像婚礼司仪。


这个属于是营业需要。


是哦,是哦。陈楚生依然在笑,眼睛眯起来。他很擅长这个,边笑边哭的表情。“擅长”的意思是这个表情能让苏醒同时感受到心动和心碎。


他们俩说着话下了车,站在小区的门口。站得隔着大概有一米远,苏醒尴尬地往边上移了一步,伸手去提了一下陈楚生的后脖颈,像对方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


他准备把手收回来清嗓子的时候,陈楚生抬眼睛来看他,眼泪刚刚好滑下来,被路灯照着。苏醒想起有一天他们半夜从网吧回来的时候,他在絮絮叨叨地说球赛结果。陈楚生突然走到路边某小区的院墙台子上,转过来俯视着看他,他当时不太懂那个表情,问他说你干嘛突然这么慈祥,像个老头。现在他突然明白这个不是老头的脸,这个其实是一张疯子的脸。苏醒想把脸转过去,又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总之最后他说,有一个成语形容这个表情就是老泪纵横,老是老狗的老——


陈楚生又变得很无奈,看上去像很想打他。但是实际上他凑过来,用像要掀开八岁小孩的裤腿看伤势一样的语气说:我要亲你啰。


苏醒说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


陈楚生懒洋洋地口齿不清:森么问题。


为什么是在蘑菇屋的时候——


啊。陈楚生的声音缥缈起来。你不是来得很晚嘛,隔了一天?虽然你平常聚会也一直迟到,但是没有那么久的时候。然后我想,不见你其实都还好,但是等你出现其实真的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你明白吗?


苏醒耸耸肩说:okay。


陈楚生说:那就好,因为我也不太想再多说这种废话了。


于是苏醒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较为认真且正式地亲了他。


—End—

THE SEVEN

【鸿四】愚人国度

★算是我流鸿四,窗户纸前后文学

★祝@士海家的猫 大宝贝生日快乐!

(没地方放所以塞在ibsm合集了)


01

下课铃响,整栋教学楼活了起来,四宫坐在位子上没有动,方才老师说的最后一个观点同他先前查的资料不一致,他用红色的记号笔在旁边打了个圈。

“四宫同学。”老师的声音传过来。

“在。”四宫站起来,他走到讲台边上,西装革履的教授连拿笔都有些颤,但四宫十分尊敬他。

“上次的方向我看过了。”教授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纸,四宫认出这是自己写的综述大纲,但另一张上整齐的字迹不知是谁的。

“我手上还有一位学生,他的思路和你很相似,”教授指着信纸,蓝黑色的钢笔字迹很漂亮,“我...

★算是我流鸿四,窗户纸前后文学

★祝@士海家的猫 大宝贝生日快乐!

(没地方放所以塞在ibsm合集了)




01

下课铃响,整栋教学楼活了起来,四宫坐在位子上没有动,方才老师说的最后一个观点同他先前查的资料不一致,他用红色的记号笔在旁边打了个圈。

“四宫同学。”老师的声音传过来。

“在。”四宫站起来,他走到讲台边上,西装革履的教授连拿笔都有些颤,但四宫十分尊敬他。

“上次的方向我看过了。”教授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纸,四宫认出这是自己写的综述大纲,但另一张上整齐的字迹不知是谁的。

“我手上还有一位学生,他的思路和你很相似,”教授指着信纸,蓝黑色的钢笔字迹很漂亮,“我今天把他叫过来,你们可以……”

“井上老师。”

四宫抬头看向教室门口,一位高个子抱着书站在那儿,头发有些乱,看起来像刚跑过来,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友好的笑笑。

“我们刚刚才谈到你。”教授露出亲切的笑容,招手喊他进来,高个子走到讲台边上,看起来块头更大了,四宫不着痕迹的后退一小步。

对方拿起两边的选题看了会儿,开口道,“欸,真的和我思路很像。”

“实验设计也有类似的地方。”教授接着说。

四宫推了下眼镜,和别人撞课题这件事情在他看来有些尴尬,研究不就是得前无古人才有意义吗?

如果类似,那他退出比较好。

“我……”

“你的思路比我更清晰。”

俩人同时开口,高个子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后脑勺,“啊,我是想说,不如我加入你的课题吧,你那边还缺人吗?”

“……这边暂时只有我一个人。”四宫微微抬起头,清楚捕捉到对方眼睛里惊喜的情绪。

高个子把四宫的大纲摆出来,弯腰趴在讲台上用手点了几个地方,望着他说,“这几块你做的很优秀,我非常有信心能和你一起把实验做出来,所以……可以不可以留一个我的位置?”

四宫平齐对上他的视线,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蓝黑色钢笔所书的那张纸,仔细看了会儿。对方仅仅是写得简洁些,并没有哪处弱于自己。

但是,关键论点的看法确实都十分一致。

某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四宫看着纸上完全不同的两种字迹,他先前和班上同学做课题时并不顺利,不仅拖慢了研究进度,还让自己很狼狈。

几张纸被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四宫感觉到一股视线一直轻轻落在身上,他把东西放到一边,偏头问教授,“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教授拍了拍他们的背,“你俩都是我最好的学生。”

“辛苦老师。”高个子很讲礼貌的半弯腰。

四宫没有再犹豫,朝他伸出手,开口道,“你好。四宫春树。”

“鸿鸟樱,”高个子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以后请多多指教。”



02

四宫从书架中间钻出来,开学不久的图书馆没有平日那么拥挤,他找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已经立春,风凉却不冷,适合提神醒脑。

自习时间过得很快,桌子对面的人来来走走,换了一批又一批,计时器震动起来,四宫抬手摁掉,他把图鉴推到一旁,趴在桌上借着阳光眯起了眼,身边的座位被人拉开。

——下午好。

黑蓝色的钢笔字迹,便签纸上画了个笑脸,四宫偏过头看到鸿鸟樱那一脑袋卷发,对方回以一个微笑。

——能不能看下你借的那本图鉴?

四宫直起身子,鸿鸟樱把作业推过来,和他是同一道题目。

——你也是小野老师上课?

——嗯,五道题里面这道比较有趣 :)

图鉴放在阳光底下被晒得有些温热,四宫递过去,鸿鸟用嘴型说了句谢谢。

——你来很久了?

——作业已经写完了。

四宫抬起手臂露出笔记本,鸿鸟樱脸上浮现出挫败的表情,他看了忍不住低头笑,撕下一张便签纸递过去。

——加油 :)

如今用钢笔写字的人不多,四宫先前以为鸿鸟樱是出于正式才用钢笔写课题方向,后来发现这人确实正直坚定,同钢笔十分适配。

翻书的声音在耳边划过,视线里鸿鸟的手指在书上停停走走,多次停顿在自己曾浏览的段落,四宫已经不像第一次做课题那般吃惊了。

上学期的开题报告是他完成效率最高的一回,原本摇摆不定的走向,只要花几个小时和鸿鸟樱讨论,便能敲定。就像疏通了脑内的河流,四宫第一次带着感谢在参与人那栏填上名字。

平时课业很重,他俩很少能够碰面,大多数遇见是发生在图书馆,或者来图书馆的路上。虽然相互有联系方式,但除了学习上的讨论,并无其他。

四宫很享受这样的社交距离,他安静的趴在桌上,忽然看到鸿鸟樱翻到了自己忽略的板块。

“怎么了?”

鸿鸟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四宫带上眼镜,视线游离于书本和桌子,他张开嘴想掩饰自己偷看的事实,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像是读懂了似的,鸿鸟樱把图鉴推到二人中间,他轻声说,“你是不是没有看到这面?” 

四宫凑过去看,鸿鸟樱身上有股热度,一下把他拢住,他察觉这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是的,”四宫稍微直起身子,他推了推眼镜,“犹豫了一下,选了别的论点。”

鸿鸟樱又开始笑,四宫看着他,阳光已经移动到另一扇窗户,但这个人身上的热度挥之不去。

“我懂你的意思,因为猜到四宫同学会选择A,我就想试试B。”轮到鸿鸟樱趴在桌上,他指着书本以及快完成的作业,偏头等待四宫的反应。

“嗯,我知道。”四宫莫名的紧张,他不太明白这股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因为和鸿鸟樱说话毫不费力。

对面是鸿鸟樱,并非其他同学或老师,不是其他人。

四宫仔细看了看书本,他对上鸿鸟的视线,平常眼镜能带来的安全感消失了,他顿了顿说,“我懂你的意思。”



03

“恭喜鸿鸟医生、四宫医生顺利结束实习期!”小松举起酒杯。

“恭喜!”

“未来万岁!”

居酒屋里气氛热烈,鸿鸟樱仰头喝酒,冰镇的啤酒顺着食道一路凉到胃里,他放下杯子开口说,“这阵子承蒙大家照顾了。”

“嗯,”四宫春树很自然的接下去,“虽然没有留在附属,但有时间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Persona那边说不定比我们更忙,要多多保重。”同事把酒放在一边。

“你们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产科医,”小松拍拍他们的肩膀,“毕竟在研修期间就十分靠得住了。”

四宫春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还差得远。”

“小四四笑起来真可爱,”小松伸手过来想要捏四宫的脸,“是我们产科的阳光啊,真舍不得——”

四宫春树笑得更厉害了,他往后躲,“小松姐你喝多了。”

“小松姐,你昨天还和我说酒量变大le……”鸿鸟樱挡在四宫面前,小松一下捏住了他的脸。

她说话有些不太利索,捏着对面的脸晃荡,“鸿鸟医生你呀,就是笑得太多了……”

“这不好吗,”鸿鸟樱也快没法讲话,他向四宫投去求救的眼神,“……再用力就真的要痛哭了,小松姐。”


欢送会没有举行到太晚,一伙人半醉的站在居酒屋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

鸿鸟樱抬头望天,雨水落在手上,“不是很大。”

他戴上了外套的帽子,这个居酒屋离他家很近,快点走回去,不至于多狼狈。鸿鸟回头看了一眼四宫春树,对方正从包里拿出一把伞,看起来很小。

要不要和四宫共伞。鸿鸟樱忽然这么想。

“走不走?”有人在喊他。

同事举着伞问他,“我送你一段。”

“谢谢,”鸿鸟樱笑着躲进去,他摘下帽子,“看来我手机的天气预报不太准。”

“原来四宫医生带了伞。”同事后知后觉道。

“啊,是的,”鸿鸟极为仓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四宫,开口解释道,“他的伞太小了。”

似乎觉得不够,他又补了一句,“反正我们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就要分开。”

鸿鸟樱沉默地走在路上,余光里能看到四宫春树的手臂。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用力呼吸,好像从楼梯踩空,好像扣响某扇隐秘的门。

但走到那把伞底下,去共享那片空间,是自然且合理的,因为和同期六年、即将同院工作的朋友共伞是每个人都能够做的事情。

只是伞太小了。


“周一见。”四宫在路口和他道别。

“周一见,四宫医生。”鸿鸟樱笑着说出名称。

四宫春树低头笑了下,整个人散发出雀跃的气场,尽管在夜晚,鸿鸟樱也能看到他镜片后明亮的眼睛,这让他想起读书时候,四宫春树时常抬头问话,来印证自己的思路。

视线里好友的身影逐渐远去,和雨伞一起变成小小的黑点。

果然是很小的一把伞。

鸿鸟樱戴上帽子,他朝同事笑笑,“太晚了,你回去吧,我跑几步就到家了。”

“没事吗?”

“回家吧,多谢你送我回来。”



04

“鸿鸟医生!”护士叫住了他。

“现在是什么情况?”鸿鸟樱换上手术衣,他刚刚在产房结束一台自然分娩。

“佐佐木太太腹痛3个小时入院,四宫医生怀疑是胎盘早剥。”

“3个小时?”他心里弥漫一股不详的预感,“四宫进去多久了?”

“40分钟。”

踢开手术室的门,浓烈血腥味扑过来,床沿的大单已经被浸透,鲜血一滴滴砸在地上,鸿鸟樱举着手,一时无法落脚。

“四宫。”

“四宫!”

四宫春树仿佛被人拽出水面一般大口呼吸,他颤抖着说,“……血止不住。”

“心率120次/min,血压降得很快。”

“术中出血2600ml。”

整个子宫软绵绵的趴在盆腔,宛若一个破了的血口袋,不断把鲜血往外送,鸿鸟樱咬牙往里面填纱布,对面四宫的手在颤抖,他却说不出任何话。

“心率60次/min。”麻醉不断报着数据。

“血压看不到!”

蜂鸣音划破空气,像石子投入沸水,缝合后的小洞仅仅起到开放血口的作用,凝血障碍像洪水猛兽,他们所学到的知识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四宫的声音夹杂在里面,“为什么……止不住,为什么还在出血……”

“不要再出血了,别出了……!”

“术中出血4000ml。”

“血库还有没有血,冷沉淀用了多少了,还……”鸿鸟樱感觉到液体滴在自己的鞋子上。

四宫春树抽出浸满血的纱布,鲜血顺着压力喷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鸿鸟樱只来得及看一眼对面人,对方惨白着一张脸,任由护士擦掉脸上的血液。

他低头重新做着处理,但只是徒劳,DIC不像动脉破裂那样汹涌,血液仅仅安静的往外淌,一切能出血的地方都在冒血,整个产妇已经变成了血窟窿,只有等心脏无力的那一刻才会停下。

“嘀——”

结束一切的长音回荡在手术室。

“……没心跳了。”

鸿鸟樱动作一顿,手术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无影灯下产妇躺在血泊中,生命的时钟在此刻停摆。


晚上十点,Persona除了几处值班室,已经整个黑了下来,走廊不复白日的人来人往。

二楼诊室外面,住院部招牌的白色灯光从窗户探进来,勾勒出四宫春树的身影,鸿鸟樱在他身边落座,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辛苦了。”

无人回应,沉默蔓延开来,这是他们的常态,学生时期甚至能这样各干各的呆上一整天。

良久,四宫春树偏头看了他一眼,开口声音有些哑,“其实,樱,我觉得还是不要对患者太温柔了。”

“如果我能够对她严厉一点的话……”四宫哽咽了一下,他抬手捂住脸,“应该能救她的,她本来可以和孩子一起活下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好想救她。”

鸿鸟樱看到泪水从对方的指缝流下来,压抑的哭声回荡在走廊,四宫几乎整个人都已经蜷在一起。

他伸出手抚上好友的肩膀,紧绷的脊背在鸿鸟樱怀里放松下来,四宫春树愣愣的望着窗外,住院楼像只黑暗中的巨兽。

“腹痛3个小时,我应该果断切除子宫。”四宫说。

鸿鸟樱加大手中的力量,但无论如何都感觉自己胸口空荡荡一片。

“因为佐佐木太太和你说,她以后想生五个孩子。”

“所以果然不能对患者太温柔了。”

“你的处理方式没有错,我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鸿鸟樱终于松开手,他看着四宫,“能够看到患者向往未来的样子,是身为产科医生的特权。”

“我做错了,她应该活下来。”四宫控制不住泪水,他每说一句话就得停下来缓缓。

“这样至少能够保住一个孩子。”

鸿鸟樱见过佐佐木家的小男孩,长得结实又可爱,在家中一定十分受母亲的喜爱,但他的妹妹此时还在NICU,未来不太乐观。

“那我也会做错的,”鸿鸟说,“手术记录上写着,取出孩子之后你已经做了所有准备,一开始情况尚能控制,我同样会选择考虑保住产妇的子宫,因为她和我交代过。”

四宫春树低着头,声音里很迷茫,“她死了。”

“我接受患者的离开,是我能力上的不足导致整个结果。”他把白大褂揪得很紧,连声音也紧绷着,像一张强拧的弓,“坐在这里后悔,什么用都没有。”

鸿鸟樱看着,他抬手碰上好友的脸颊,对方几乎是一瞬间便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眼睛哭红了,似乎还带着眼泪。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过去接近十年的时间里,上次的拥抱和对视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医学上,每隔一段时间全球专家便汇聚一堂,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研究更新不同疾病、领域的知识,从而总结出一套指南,之后不管是什么级别的医生,都能按照指南处理一般情况。

鸿鸟樱缓缓拉近和四宫春树的距离,他的眼睛扫过对方鼻梁旁的痣,看到因为吃惊微微张开的嘴。

如果人和人的亲密关系也能有本指南就好了,至少在他踩上界限,动摇友谊壁垒的时候,能够有人告诉他背后是悬崖还是柳暗花明。



05

下屋轻轻关上病房的门,昨夜他们又迎接了一位小生命的到来,回忆起当时的有惊无险,她笑着呼出一口气,没想到转身碰到迎面走来的鸿鸟樱。

“鸿鸟医生,早啊。”下屋挥手。

“早上好,下屋,”鸿鸟指了指病房,“小林太太怎么样?”

“精神还不错,说希望能早点见到宝宝。”下屋摸着额头感叹,“能够母子平安真是太好了,昨天吓死我了……啊,四宫医生。”

走廊另一头,戴眼镜的医生冷着一张脸走过来,对下屋的问好回以点头,便脚下不停地走远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松姐,你知道吗?”

下屋端着咖啡杯迅速从办公桌转移到沙发上,此时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她憋了一个上午的问题终于能问出口。

“小林太太不是已经平安生产了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还在吵架。”

小松抬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我记得之前只要患者没事,气氛就缓和了……” 

“是的是的,所以很奇怪。”下屋偏着脑袋。

“其实研修期间我几乎没见过他们两位吵架,大部分时候都是一拍即合,就好像住在对方大脑里面一样。”小松说。

“欸,真让人好奇。有爱笑的四宫医生,温柔的鸿鸟医生,”下屋躺倒,“幸福的产科。”

“是啊,就好像有两个太阳一样。”小松端着茶杯感叹,“早起都没有那么痛苦了。”

下屋把助产士拉到自己这边,小声道,“所以他们为什么气氛这么紧张?”

“所以我也不知道啦,好奇就自己去问。”

又不是脑子宕机,怎么可能去打听这种事情。


过了午休,下屋跟着鸿鸟樱到了诊室,外头还有几个孕妇在排队,妈妈们脸上充满幸福的笑容,熟稔地讨论起生产的准备。

“田中太太,你的宝宝头围有些偏大。”鸿鸟樱把报告递给孕妇,对方的眼神看着便忧心起来。

“宝宝太大会有什么问题……我要怎么做才行?”

鸿鸟樱稍微坐直,这个姿势看起来放松又不让人感觉到压迫,下屋感叹不管旁观多少次,鸿鸟医生对待病人的方式都恰到好处,如果自己是患者也会忍不住依靠吧。

“没事的,在家尽量控制活动,多卧床休息。定期来检查,如果不舒服及时来医院。”鸿鸟樱笑着说,“不要过度担心,宝宝很健康哦。”

送走反复道谢的田中太太,下屋回了诊室,鸿鸟樱却转头问她,“下屋你今天不是跟四宫吗?”

被发现了。下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今天四宫医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这么怕他啊。”鸿鸟樱笑了下。

下屋心想,要是知道以后碰到这样的医生,我一定会更努力背书。

“毕竟小林太太已经平安生产了,或许还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开心了吧,”下屋苦恼的趴在桌上,“希望我这两天没有犯错。”

她边说边抬眼偷看鸿鸟樱,对方浏览着电脑上的病例,脸上一如既往安静温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鸿鸟医生心情特别好。

“啊。今天是圣诞节吧,鸿鸟医生。”下屋想起孕妇身上的麋鹿毛衣。难道是因为有约会才这么开心吗?

“下屋有安排吗?”鸿鸟问。

“欸,我啊,我倒是有几个放心不下的产妇……今年鸿鸟医生还会弹钢琴吗?”

鸿鸟樱想了下,“会弹吧,毕竟上次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



06

“你怎么在这里?”下屋从沙发背后跳出来。

白川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差点滚下去,“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忙完了?还是NICU就你一个闲人?”

“也不看看几点了,我今天没上夜班。”白川靠在产科的沙发上,看起来一点不像做客。

下屋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回家,今天圣诞节欸。”

白川瞥了她一眼,无语的撑着脑袋,“圣诞节就要回去?你不也是……”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下屋攥起拳头,回身跪在沙发上作势揍人,“我一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门啪嗒被推开,小松戴着圣诞帽跳了出来,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看过去。

“Merry Chrismas!”她举起手上的便利袋,“晚饭来了!”

炒面和果酱面包被摆在两张办公桌上,鸿鸟樱和四宫春树姗姗来迟,前后走进了产科休息室。

下屋咬着筷子偷看,四宫医生仍旧面无表情,但谁又能对着木板分析局势,好歹也得是块魔镜。

“……好辣。”鸿鸟樱捂着嘴巴转过身,“小松姐,你买的什么品种的炒面?”

小松一愣,“就你平常吃的那种啊。”

鸿鸟已经站起来灌水,看起来是辣的不轻,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应该……不是……”

“地狱辣。”四宫春树的声音响起,他指着垃圾桶里的泡面外包装,“可能是圣诞的标志遮住了口味。”

“小四四你不要分析得这么到位,”小松啪哒啪哒跑到垃圾桶面前,托着下巴仔细研究了一番,“我今天是特意给你买的圣诞大份装。”

“啊,地狱被包装的小圣诞帽挡住了。”

小松抬头露出个微笑,竖起大拇指,“希望鸿鸟医生来年也这么精神哦。”

鸿鸟蹲在饮水机旁边,下屋看过去,当事人已经精神成一条鱼了。

“下次一定看清楚。”小松双手合十,姑且表达歉意。

鸿鸟樱做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眼神飘到了四宫春树身上,下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牛奶,解辣首选。不过做医生多半有点洁癖,鸿鸟可能会惨遭拒绝,尤其四宫医生看起来完全没有恢复心情的样子。

一整天,下屋都不见他俩互相打过招呼,这种把对方当空气,一切攻击反弹的招数也不晓得是从哪学来的,难道友谊发展到最后会返祖吗?

于是她望着鸿鸟樱走到四宫旁边,牛奶看情况已经被对方解决了一半。四宫吃东西也很规矩,一口面包一口牛奶,面包吃完的时候牛奶也解决了。

下屋对这种模式很好奇,也曾尝试一口烤肉一口饭,毫无疑问剩下一大盆米饭没有吃完。

“四宫……”鸿鸟樱坐在四宫春树旁边,喊了一声。

双方僵持一会儿,四宫肉眼可见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把牛奶放到桌上推过去,继续咬着手里剩下的小半块面包。

鸿鸟樱接过那一小盒牛奶,心满意足地笑了下,叼着吸管开口道,“谢谢。”

这下和好了吧。下屋放下饭盒,小声打了个嗝。



07

医院大厅里陆陆续续聚集起人,晚上八点,甚至还有带着宝宝从外面赶来的父母,Persona在家属和医护的努力下,贴上了彩带和气球,圣诞的氛围浓郁起来。

下屋和小松过去的时候钢琴声已经回荡在大厅,她们没有凑到人群中间,干净的乐曲流淌着,偶尔有经手的产妇来向她们打招呼。

鸿鸟樱坐在灯光下,医院夜间的灯光温暖柔和,下屋看着他,场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位医生病人,他们此时在这里是为了表达感谢、为了分享自己家庭的喜悦,也为了来年的健康祈祷着。

“这样的医生究竟要多强大才能做到啊。”下屋呼出口气,“感觉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小松抬手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你也是很好的产科医。”

“知道了知道了,”她缩着脑袋,笑嘻嘻的重新挽住旁边人的手臂,“只是想说要怎么才能成为这样的人。”

“樱就是樱。”有个人忽然说话。

下屋被吓了一跳,“四宫医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川喊你过去一趟。”四宫插着口袋说,他的眼睛还望向场中的鸿鸟樱。

“哈?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奇怪。”下屋抱怨一句,还是转身跑走。

小松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走到四宫旁边叹了口气,“看来我又要被抛弃了。”

四宫春树脸上带了些笑意,“这样皱眉头,会变多的。”

“所以要像小四四一样板着脸吗?这样就是冻龄的秘诀吗?!”小松小声质问,“我以前的小太阳被谁抢走了,你和我说!”

四宫低头笑,他拿手背捂着嘴,气场瞬间柔和下来。


鸿鸟樱按照惯例演奏三首曲子,他朝众人致谢后回到产科值班室,四宫已经换好衣服等待了。

“等了很久吗?”鸿鸟樱脱下衣服,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肩胛区有几道红痕。

“没有,我也刚换好不久。”四宫春树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有一下没一下看着手机。

鸿鸟樱加快速度,他套好外套,拿起一边的围巾绕在四宫脖子上,厚实的新围巾把对方的脸藏住一半,鸿鸟忍不住摸了摸四宫春树耳朵。

“可以了,走吧。”四宫躲在围巾后面,提起包往外走。

大厅的人已经散去,墙上的时钟也即将跳入新的一年,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鸿鸟樱牵住身边人的手,指甲摸起来圆润光滑,医生是不能留指甲的,看来今天早上剪过了。

圣诞夜的东京热闹非凡,他们并肩走在霓虹灯下,初雪还没落,今天的时间还很多,趁着红绿变灯,鸿鸟樱牵着四宫小跑到了路口,然后一同拐进另一个街区。




fin.

棉花糖蛋挞

大半夜的让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౧(๑´0`๑)

大半夜的让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౧(๑´0`๑)

maxilla

【俊哲】俊友

这个东西,其实就纯属,胡说八道了。

随便看看就好,哎。


后续 《行人》 


补充:我对东华没有意见!我瞎扯的!

我对double double也没有意见,我是可以接受triple triple的勇士!


说好不搞RPS的呢!


【俊哲】俊友

我有个朋友,人长得特别漂亮。

他的脾气不错,还很会演戏,曾经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01

当季封面拍完后张哲瀚按照合约还有个随采要走,因为造型还要用不能卸妆。大概是对亮片的胶有点过敏,右边眼角这里肿起了一块,有点刺痛,不妨碍镜头——不过录了几十分钟后一只眼睛就彻底红了。化妆间里谁也没带去...

这个东西,其实就纯属,胡说八道了。

随便看看就好,哎。


后续 《行人》 


补充:我对东华没有意见!我瞎扯的!

我对double double也没有意见,我是可以接受triple triple的勇士!


说好不搞RPS的呢!


【俊哲】俊友

我有个朋友,人长得特别漂亮。

他的脾气不错,还很会演戏,曾经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01

当季封面拍完后张哲瀚按照合约还有个随采要走,因为造型还要用不能卸妆。大概是对亮片的胶有点过敏,右边眼角这里肿起了一块,有点刺痛,不妨碍镜头——不过录了几十分钟后一只眼睛就彻底红了。化妆间里谁也没带去红血丝的眼药水,小雨没在,小助理站起来想出去借。

张哲瀚说:“太讲究了吧?特红吗?那后期P下不行吗?”

摄影师说:“给你P个动态眼罩。”

张哲瀚:“那再顶个帽子呗,两边翘起来那种,你哥我明天直接进军好莱坞。”

摄影师:“我谢谢你啊,眼睛闭会儿吧张老师。”

他俩瞎扯淡的时候小助理遛了一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小包,从里头拿出瓶眼药水——坐下来的时候脸上神情还挺兴奋,说:“我看到龚俊了。”

张哲瀚仰着头在被滴眼药水:“这多稀奇啊?他是野生动物吗还不能让你看到?那你买门票了吗?”

小助理无辜地眨眨眼:“他去录音棚了。”

张哲瀚:“哎呦!”

张哲瀚:“那我得问候问候哈哈。”

他拿出手机给龚俊发微信,两个人联系不算少,龚俊的头像是张自拍,头上顶了两片莲叶,是个下一秒就能下海抽龙筋的造型。

张哲瀚给他的备注是:俊友。

这年头,谁还没有过那么一两个漂亮朋友。

是吧。

02

龚俊不回短信,不过五分钟之后亲身杀到。

张哲瀚一只眼睛还在痛,于是就拿一只眼睛睁眼看他,龚俊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渣渣瀚,你这是吹肥皂水了?”

张哲瀚:“你再叫一次?你胆子也吹肥皂水了吧?”

“哦,我嘴瓢。”龚俊瞧着还挺开心,“张老师,你几点结束?吃料理去不去?”

张哲瀚:“不去,增肌。你歌录完了?”

龚俊说:“没......不过应该很快,就你也知道,那个片尾曲啊。老规矩我又不唱的,去录个和声,反正有修音嘛,谁怕啊,对吧。”

两个人聊起来是真的很随意,杂志来采访的小姑娘在旁边笑:“八组说你们在争资源,我看不大像。”

张哲瀚转头问小助理:“哎呦,我跟他争哪个资源?快快快,代言、角色,必须都拿下,然后买通稿,就说‘温客行之争终有结果,张哲瀚缘何又压龚俊一头。’。”

龚俊睁大了眼睛:“我的天,你还想着这个呢。”

张哲瀚朝着他狞笑:“想到死我跟你说。”

两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小助理弱弱地说:“我要给小雨哥发短信了,张老师,你让让他,咱采访还没录完呢,哎......”

胳膊肘往外拐,张哲瀚无语了,回头瞪着龚俊。

龚俊:“......那你要是早结束的话等我会儿?我叫人订个包厢去,你让小雨哥也来呗。”

张哲瀚:“你自己给他发消息啊,我这还采访呢。”

龚俊:“你眼睛小心点,我上去了......眼药水你留着用。”

张哲瀚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小助理那化妆急救包是从龚俊那儿顺来的。

长得漂亮、细心又同你谈得来的朋友,谁脑子有病呢不喜欢?

 

03

结果那天还是龚俊早录完,张哲瀚结束采访后又被加塞了一个短直播,弹幕火眼金睛,一连串都在问他眼睛怎么了。

“刚沾到胶了,没大事儿。”

“滤镜都开成这样了都看得出来啊?......牛逼!你们追星追得可真走心。”

“哦,眼药水我有的。龚俊老师给的——在呢,楼上。”

“哈哈,少瞎打听你们。”

 

等收了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张哲瀚卸完妆发到停车场和龚俊汇合。龚俊搞了辆最近流行的电动车,两侧门向上开,前后都贴了膜,私密性还挺好,路上挺得意地开始和他讲性能。

“油门轻,一踩速度就上去了,特别爽,就是市区开着不舒服,顿挫感太强,容易头晕。”

司机和助理坐前面,张哲瀚正斗地主呢,闻言瞥了同样在后座的龚一眼,嘁了一声:“说得你有很多机会自己开一样。”

龚俊就笑:“下次去美加,租个车自己开,哪几条公路收费搞搞清楚。要不然暑假吧,暑假去班夫好,你去打高尔夫,我可以帮你拍照。”

理想主义。

这一趟行程来回起码二十来天,您还能空出这档期呢?

张哲瀚也没去拆穿他,继续打游戏,打了一会儿,闻着新车的皮革味,还真觉得头有点晕,挺自然地就往龚俊那一靠。

龚俊给他垫吧垫吧,也不吭声,低头刷了会儿手机,忽然自己在那儿笑。

张哲瀚没睁眼,问:“笑啥。”

“老张。”龚俊说,“你刚直播提我了啊?”

张哲瀚:“怎么?”

龚俊:“没,今天30号嘛,我看咱俩月度总结呢,糖点集合,你看吗?”

张哲瀚心说我晕得游戏都快打不下去了你还让我看这个,莫非这就是打工人打工魂,赢在心态上?

但他实在太晕,还有点恶心,干脆不说话了。车里温度适宜,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龚俊用半吊子播音腔念他俩的八卦,有种既真实、又不真实的感觉,心里想:

一会儿还吃饭呢,老子他妈的可别真睡着了。

 

04

张哲瀚不是没有在龚俊的车里睡着过。

19年的事,公司的车,内部空间大,防窥做得很好,天气很热,他还在里面打过赤膊,喝过冰水,感觉很畅快。戏是早就走过好几遍的,龚俊情绪出来了又进去,进去了又出来,在车子里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恹恹的。

张哲瀚觉得有趣,就问:“不舒服啊?”

龚俊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人皮肤是真好,冷白皮、沁着汗,有种剔透的感觉,和他被戏服撑起来的身板不太相称,眼睛是天然的半湿润,凉的,却也热。

他的表情越委屈,张哲瀚就越乐意逗他:“怎么?舍不得哥?”

龚俊说:“对我厚道一点,阿絮。”

他在片场一直就叫阿絮,一点不避讳,完全没想过改,这时候面对面叫出来,就愈加显得委屈。张哲瀚也不晓得他在委屈个啥,给他把长头发撩到背后去,归拢在一起,又捏了一把他的肩膀:“行叭,那你说说,发泄下情绪。”

顿了顿,又给他保证:“我不告诉别人。”

龚俊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轻声道:“我情绪有点接不上。”

张哲瀚口快,问:“哪里?”

龚俊道:“挺多地方。我其实不喜欢演了一半藏一半,一个人,没个全乎脸,好像被阉割过的,不完整......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张哲瀚:“不是......你想要怎么完整?咱这标准你还嫌不宽松?你还想干嘛?”

龚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张哲瀚:“......你不是吧?龚俊,俊俊?你这脑袋瓜可太能想了吧?别演戏了不如收拾收拾上天?我们这是90年代正拍蓝宇吗?”

龚俊也叫:“我都还没说要干嘛呢,你至于吗!”

两个人差点又对着输出,龚俊那两撇龙须激动地左右晃——张哲瀚吧一看这个就忍不住狂笑,于是这架又没能吵下去。

龚俊自己捏着两根须,小声说:“那你就陪我演一次嘛,镜头外,你说了你不告诉别人,那我也不告诉别人。就当给我开个小灶,行不行啊张老师?”

这声张老师叫得有诚心,把张哲瀚叫舒坦了:“你不表演系的么?你上学也不说好好学?”

龚俊说:“那我是东华的,东华以前叫什么你知道吗?”

张哲瀚:“叫啥?”

“纺织大学。”龚俊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大一都要学一门课,叫服装材料学,你们上戏不学吧?”

这题超纲了。

张哲瀚也惊呆了,隔了半天迷迷瞪瞪地点头:“行行,知道了,您老是学纺织的......不就是找角色,补戏外戏么,你就说吧,想加演什么?”

龚俊上前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继续真诚地说:“先演你在我这儿睡一觉,成不?”

张哲瀚:“......龚俊你是不是有病?”

 

05

睡觉有什么好演的,张哲瀚不知道。

他觉得离谱,更离谱的是,他还真就躺下来演了。

他睡后座那儿翻来覆去地倒腾想龚俊是不是洗脑包投胎转世,结果躺了没一会儿,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太是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明白龚俊在演哪一段,因此也格外不想睁开眼。

 

是知道“阿絮”就要活不长的时候。

现场拍那段的时候龚俊其实状态挺好,对峙的时候情绪也对,就是结束的时候听到他小声跟导演商量,问能不能让周絮回身走的时候,走得再慢一点。

但这实在太不周絮了,所以后来理所当然没拍......张哲瀚那时候已经走出镜头了,他站得很远,回过头看到廊檐下面龚俊的眼神,一瞬间就觉得温客行这个人是真的有点可怜:他大半辈子都强横惯了,无论对人对天都没示过几次弱,唯一的诉求,其实也就是在这么个晚上,找个转身的间隙,再多看两眼。

 

因为龚俊演的是温客行,他顺带地就觉得龚俊也可怜起来,躺那儿不动,心里思忖:看叭,反正你就是看,也不能眼神扒皮,也不能造反。

那就看呗。

结果隔了一小会儿,他感到手背上有点湿,吓了一跳,坐起来睁开了眼睛。

 

因为刚刚下戏,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卸妆,龚俊还是温客行的样子,因为衣服下摆遮着的关系,不知道是蹲还是跪在他面前,眼睛睁得还挺大,眼泪也不多,就一道,挂在脸颊旁边,明晃晃的。

那眼神与表情,也不是难过,反倒像是一种解脱。

但他不难过,张哲瀚看着却又开始不是滋味,他下意识地摸摸对方的脸,用拇指给他揩干净了。龚俊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靠过来,无声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姿势不好,因为龚俊坐得低,张哲瀚的腰被拉了下来,他挺艰难地回抱了一下对方,提醒说:“别真哭,小心一会儿肿起来。”

龚俊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声叫:“阿絮。”

张哲瀚无奈地“哎”了一声。

龚俊又叫:“阿絮。”

张哲瀚:“哎!”

就在他觉得自己脖子快要断了的时候,对方叫:“张哲瀚。”

张哲瀚这下炸毛了:“你有完没完?今天你叫外卖啊。”

龚俊放开了手。

他漂亮的眼睛也已经不红了,笑了笑,说:“好啊,那请你吃肠粉,嗯?”

 

 

06

肠粉没吃成,商家不接单。

龚俊恢复正常之后两个人坐着打了会儿游戏,张哲瀚看到旁边有杯热咖啡就问能不能喝,龚俊说可以。

结果喝了两口就喷了。

张哲瀚:“这什么??!!”

龚俊也纳闷,拿过来喝了一口:“不就是有点甜?”

张哲瀚不敢置信:“你管这叫有点甜?”

龚俊想了想:“哦,小齐大学加村读的,他们流行那个,double double,俗称双奶双糖,这杯可能是她的吧,哈哈。”

你还哈哈,是不是故意的。

张哲瀚瞪了他一眼,龚俊继续笑,一边笑一边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子递给他。

张哲瀚接过来喝了好几口,一抬头发现他还在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张老师。”接下来他听到这傻子说,“你这人,可真好玩啊。”

 

两个人在车里又吹了二十几分钟空调,小齐来敲门。

今天夜戏是老黄同志胖揍他们俩,之前吊了两三个晚上威压,效果差强人意,今天天气好,风也不大,走最后文戏。

可能是因为龚俊在车里的那坨眼泪,张哲瀚今天讲台词的时候显得特别愤怒,瞪着面前的“叶白衣”,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表达“老子倒要看看你脑子里究竟有几斤屎”这一层意思,搞得黄先生也非常烦恼,转过头问:“这镜头带得到我吗?带不到的话我去旁边坐会儿行不行。”

导演说不行,张哲瀚说你敢,龚俊刚哭完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黄先生,幽怨气很足,也用不着说话。

黄先生:“......好......叭。”

这个咆哮版出来之后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全程坐在地上的苦命鸳鸯对此相当满意,鼻青脸肿地就地开始自拍。

只有黄先生一个人不是很开心。

 

07

张哲瀚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后来晚上马姐说这段过不了审要重拍,他没再去看片子,不过记得自己应该是靠肩了,靠得还特别自然。他演戏已经很多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龚俊哭得也好,在镜头里掉了一滴泪,他去看了,还拿手机翻录了。

特别漂亮。

这种“这个角色活过,是我让他活的”感觉很美好,他是做演员的,完全拒绝不了——所以后来龚俊又找他对私戏,他总是很配合。

通常还是在龚俊那辆保姆车里,偶尔也在他车里,大家一般都还没有卸妆,别人都以为他们是走戏,或者休息,不知道其实这两人在一起较着劲,不断说服与补完自己,究竟在演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之间最出格的摩擦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发生。

剧本初稿上其实有这么一段,因为尺度过大,初审的时候就被删掉了。不过两个人都读过,记忆很深刻。

是一段“床戏”。

没有什么不可描述,只有牙齿、伤口,以及血淋淋的一次拥眠。其实原著里还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吻,不过这里没有。小齐那时候截屏出来给他们看过,还笑称这几乎是“全书第二大尺度”,那时候他们都笑。

 

龚俊看着怯,其实上了戏就不怯,他躺在下面,抬起头去够张哲瀚的手腕——当然没有真咬,但唇齿都碰实了。他的手抓得真紧。

张哲瀚问:“我若死了,你不亏?”

龚俊在演痛,张哲瀚也在演痛,这两种疼痛又不大一样。三伏天里,两个人身上都冒出了冷汗,龚俊的手越抓越紧,最后抓住身上人的腰,猛地把他掀了下来。

后座空间不小,但也经不住两个人这么闹腾,动作姿势不太好,张哲瀚的腰被后座嗑了一下,没喊,没一点声儿,眉毛眼睛鼻子都沉沉的。

这还是周絮。

龚俊看了他一会儿,也迷瞪了,几乎没犹豫,扶住他后脖子就凑过去。

 

太自然了。

他们亲吻经验都丰富,镜头前面,镜头后面——这个年纪长得好看的男演员,一般练习机会不会少,技术都不会太差。张哲瀚还有闲心思考了下怎么对镜头好看,然后又忽然意识到这里根本就没有镜头。

可是管它呢。

那就没有规则了——他放开唇齿舌,亲得很尽兴,对方也显得很享受,大家都有点点反应,不过戏服遮着谁也看不见,龚俊喘着气,最后舔舔他的嘴唇,低着头带着气声说:“我亏死了。”

两个人这会儿还抱着对方,张哲瀚缓了两秒,忽然道:“我觉得我俩肺活量都不太行。”

龚俊:“啊?”

张哲瀚说:“武林高手内功深厚,亲多久都不应该喘,大意了。”

“张老师!”龚俊呻吟,“你快别说了,你这张嘴,啧。”

张哲瀚哈哈哈笑。

两个人就这么挤一块儿,像剧本里原来写的那样,互相抱着,又躺了一会儿。

 

太适意了,适意到张哲瀚觉得有点困,他靠着对方,拨了会儿他很长很长、有点扎手的黑头发。

“龚俊,你这人,可真好玩儿啊。”

他说。

 

08

后来戏杀青了。

张哲瀚看过个视频,视频里龚俊扒在对手戏演员身上哭,姿态和神情都像只憨狗,没有一点成年男人应有的体面。

不过这次龚俊没有哭,他现在马上三十岁,终于学会做怎么做一个演员、怎么看待这个职业。作为一个对手、搭档、前辈,张哲瀚自己琢磨着,居然琢磨出种“狗子竟然长大了”的欣慰感。

就......还挺神奇的。

 

中间两人连着十几个月没见着面,隔着微信会聊,但其实每次聊不上几句。

干这行的,拿身体、精力与时间换钱,说不上亏不亏本,得看人。

张哲瀚还挺享受的。

他没忘记周絮,也觉得没有什么忘记的必要,因此剧开播后重新见到龚俊,他适应得也还算良好。龚俊还是那副样子,开得起玩笑接得住梗,有时候回答不出问题,就下意识回头看他。

张哲瀚心想这小子还真他妈的心安理得。

 

两个人的势头都冲得快,龚俊开始同他联系得很勤,小子看着戆,其实情商很高,说什么都很坦诚,营业也好、代言或者机会也好,总要来先和他交代一句。

后来张哲瀚忍不住说:“你也别太老实了,不用什么都和我说。”

“张老师。”龚俊在那头挺认真地说,“也不是什么都我说了算,不过但凡我能有参与意见的,我都会注意。”

张哲瀚被逗笑了:“注意什么?”

龚俊说:“没有什么。”

隔了一会儿,又恹恹地、很小声地说:“觉得没意思,不想和你冲突。”

这情绪来得很真实,张哲瀚愣了,隔了会儿,嗤笑了一声,叫他:“俊俊啊。”

龚俊在那头“哎”了一声。

张哲瀚问:“你这也太小媳妇了,你跟我说说,你对哥啥感情?是不是爱情?”

龚俊被逗乐了,在那头嘎嘎嘎刹不住车地笑。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他完全止不住笑,好像心情也变得很好,“张老师有没有爱上我?”

张哲瀚:“......我再慎重考虑一下!”


后来......

后来好像时间就开始过得特别快了。

 

09

张哲瀚最后还是在龚俊车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那辆电动车停在高速公路一个缓冲带上,司机和助理都没在,龚俊还是和他一块儿坐在后座,正玩手机。

张哲瀚:“啥情况?”

“哦。”龚俊瞥了一眼他,“刚显示驾驶系统更新,我手贱点了,然后它就开始更新了。”

张哲瀚:“更新的时候不能开?”

龚俊:“不能啊,要两个多小时呢。太晚了拖车也不好叫......”

张哲瀚:“那你点它干吗??!!”

“那我刚说了啊。”龚俊也挺委屈,“这不是手贱......嘛!”

张哲瀚瞪着他,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脾气了,说:“那你叫别的车了没?”

龚俊眨眨眼:“叫了,在路上。”

张哲瀚:“司机呢?你那小助理呢??”

龚俊:“......结伴去上厕所了。”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呗。

张哲瀚拿出手机来刷了一会儿,登了下账号,发现消息还挺多,点开几条一看,发现是龚俊艾特了他。

龚俊Simon:@张哲瀚疯子 张老师四十岁生日快乐!

他回过头看身边的人,外面有灯,车里开着顶灯,都是暖黄色的,显得很安静。

龚俊也快要四十岁,眼角还不见纹,坐姿稳稳当当,他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笑,光芒很细碎,很轻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张哲瀚。”他说,“有机会的话,再合作一次吧。”

 

10

我有个朋友,人长得特别漂亮。

他的脾气不错,还很会演戏,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四十岁之后,我们又一次一起演戏。

 

这条路太长,走起来不容易,一路都在习惯同人失散。

分别后又再遇你,很奇怪的,竟然令人、这样高兴。

 

【FIN】


LOFTER话题君

来自“LOFTER春节氛围组”的过年邀请

【获奖公布】

1、最佳春节氛围组组长: @巷子  发起标签:#文手过年期间鸽掉的脑洞

2、气氛烘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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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芬多•鱼   发起标签: #新年一日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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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心动  发起标签:  #就地过年在家肝画组

@❗寡王未知数🙏  发起标签:   #文野乙女向春晚

@铃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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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获奖的发起人,请联系运营工作人员提供收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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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张了,休假了,鸽子回笼了...

然鹅,学习人和打工人的春节大好时光,怎能荒废呢?就算是荒废,也得按自己喜欢的样子荒废啊!


值此良机,“LOFTER春节氛围组”限时营业,活动橱窗拉开帷幕。LOFTER“过年人”的线上陪伴场所,已经为你留好位置。


点击以下活动主题超链接,就能直达LO主们用心准备的春节活动,在感兴趣的活动标签进行参与吧,大胆迈出你的步伐,说不定能在这个春节认识新的亲友和太太!



#文手过年期间鸽掉的脑洞

发起人: @巷子 

氛围营造期:2月8日~2月28日

过年如此欢喜热闹,文手灵感肯定也像放鞭炮,噼里啪啦不停响。休假同时,何不随时记下脑洞,开年就当LOFTER文豪!



#文野乙女向春晚

发起人: @❗寡王未知数🙏 

氛围营造期:2月11日~2月21日

每一个在tag里出现的属于文野乙女圈子的文/画,都是春晚的一个单品。无论是萌新写手还是各路神仙太太,只要是愿意为爱发电,打上"文野乙女向春晚"tag,咋们就是一家人辣,一起来贴贴!



#春节习文写诗进行时

发起人: @闲文桃里梦太白 

氛围营造期:2月9日~2月23日(十五天,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眨眼间,年已然莅临。在繁盛的年时,少不了窗外的烟竹声,也少不了屋内的书香。 春节期间,仍不忘学习创作。



#食物语乙女向2021春节联欢会

发起人: @风白暮熬君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2月26日

本活动为食物语乙女向产粮活动,旨在督促鸽子们春节期间积极产粮,重振乙女向辉煌。



#三体语C过春节

发起人: @铃铛 

氛围营造期:2月8日~2月26日

地球绕太阳一周啦!三体语C们将代表三体去参与活动。一起来扮演三体中的角色聊天,记得把戏发到此话题分享!



#新年必吃榜

发起人: @鲸白一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2月26日

各地的饮食习惯都不一样,所以很想知道你们过新年一定会吃的是什么呀?快来分享你的新年必吃菜品吧~ 



#蜥勘新春活动

发起人: @长草期的玥泠🐦 

氛围营造期:2月11日~2月26日

为了春节吃粮吃到饱,各位太太请多多产粮,自主创作,蜥勘相关就行~



#我的新年手作

发起人: @墨云筱 

氛围营造期:2月9日~2月26日

缝制?镌刻?剪纸?对联?……有一份自己的新年手作,让年味儿更浓。拿出工具,专注于自己的兴趣吧,期待你的作品~



#来看纸片人过春节

发起人: @风明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2月28日

如果你喜爱的动漫角色体验过春节,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打破次元壁,为你的本命设计一个不一样的春节!



#小物件中的年味

发起人: @鱼树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2月28日

生活中有很多小物件都散发着浓浓的年味,你周围有拥有年味的小物件?不管是装饰品、生活用品……都可以拍/写/画下来!



#就地过年在家肝画组

发起人: @在三月心动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2月28日

些想要练习的绘画基础,那些想要尝试的画风,那些想要摸索的工具,是不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去研究了呢?(。◝ᴗ◜。) 这个假期,我不允许你停止画画!因为我们都是明天的大触!



#宅家春节牛起来

发起人: @Renee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3月1日

新年不请自来,分享一下春节生活和寒假日常:给大家安利你的心水;学生党在寒假学习的人一起来打卡、互相监督;又或者利用几天时间,来get新技能...



#那些新年才会做的事

发起人: @汀州 

氛围营造期:即日起~春节假期结束

总有些事是平时不会做,只有过年才会或者才能做的事,来分享一下吧!



#r27春禧企划

发起人: @乐妹纸哟哟哟💫 

氛围营造期:2月12日~3月14日

本次活动的主角是《家庭教师》的“沢田纲吉”和“reborn”,希望各位朋友们多多参与,冷圈等待您的拯救~ 



#光遇乙女除夕24h

发起人: @沙雕小汐欢乐多 

氛围营造期:2月11日~2月11日

和同在冷圈的小光崽们于除夕相拥取暖,迎来新的一年,有老师愿意中途参加可直接在标签内发表!



#年夜饭情报速递

发起人: @Gotvha. 

氛围营造期:2月10日~2月14日

自己家的年夜饭,制作年夜饭过程中发生的趣事也可以哦!把“战绩”晒出来吧!



#新年一日恋人

发起人: @格兰芬多•鱼 

氛围营造期:2月11日~2月15日

晒出自己的“出租恋人声明”,如生活和爱好照片,加上自我介绍,寻找志同道合的一日恋人,新的缘分等待着你开启!



#今夕何夕忌逍穿

发起人: @yoyoyu17 

氛围营造期:2月11日~2月18日

本活动文写张无忌和杨逍穿越到各类影视动画的内容,身穿魂穿皆可,任何剧不限,动画也可以,只要合法合规,题材正当都欢迎。



不鸽而有所获,肝了才有惊喜!

各位加油!


朝闻道。

【俞亮时光】告白日(9)不寄书

曲曲折折的双子星捅窗户纸文学完结。

————

我落下了一招险棋。


30


      时光真正诠释何为“如有神助”。

      他拿下赛点后是风头正盛,绝地回生的手段令一众媒评也咋舌:这位在黄金时期沉寂四年的青年棋手不过二十出头,棋风却像一位老成持重的老僧;年轻人的棋颇有古风,仿佛沉淀百年千年,又有一朝脱“暮气”而出的非同一般的灵感,令人不禁疑惑,时光棋士消失的这几年究竟有何境遇。...


曲曲折折的双子星捅窗户纸文学完结。

————

我落下了一招险棋。

 

 

30


      时光真正诠释何为“如有神助”。

      他拿下赛点后是风头正盛,绝地回生的手段令一众媒评也咋舌:这位在黄金时期沉寂四年的青年棋手不过二十出头,棋风却像一位老成持重的老僧;年轻人的棋颇有古风,仿佛沉淀百年千年,又有一朝脱“暮气”而出的非同一般的灵感,令人不禁疑惑,时光棋士消失的这几年究竟有何境遇。

      《围棋天地》陈记者声称内幕知情人,他在正经的体媒平台上不好说,转战BBS则发表有模有样分析贴,从时光九岁时获方圆市少儿围棋大赛第一名,到升段赛全胜第一拿下三段,事无巨细一一论述,捏出一个近乎怪力乱神的传奇话本,连拜的哪座庙,磕的哪座佛都讲得煞有其事。

 

      “五窗填满斋”中央正坐的时光无暇分心与棋无关的风声调论。他与朴廷焕都走稳健的棋风,可谓是温吞手,磨洋工。许是五番棋行到第四局,对手之间终于试探完毕,互相之间,既不给破绽且不留余地,真正开始一场缠斗。

      这样的棋局固然精彩,亦令人心焦。过去大半日的光景,两边的比赛时间均已用完,皆进入罚点阶段。战局过长,而局势仍不分明;罚点显然不利于黑棋,观棋的人已紧张得头晕目眩,遑论当赛的时光经历困斗,该是怎样严峻的一场消耗战。

  

      但沉在棋中的人却觉还好。

      时光今日状态更胜以往,归功于全队对他国宝一样的爱护;这其中无有俞亮的功劳,不如说有碍:这个名字每隔十分钟就要在脑海里闪现一次,虽不至于打扰行棋思路,但也足够令他在意了。

      但好在他很习惯想着俞亮下棋这样的事。在以往的时光里,他像这样下过几千盘棋,捻子是“俞”,落子是“亮”,这样一瞬一落的时刻就完成了一次悄无声息的念想,短暂而足够有效。他的一些消极又倦怠的情绪,或是譬如此刻的脑力的疲惫与体力的消耗,在这两个字的灵丹妙药一般的消解下,都几乎算不上什么煎熬。

      姑且也给这个碍事的家伙记上一功。他想。

      功过相抵。他趁对手长考的时间内尚有一刻余闲想别的事情:像他这种计较分寸的棋手,已然在算这一回他和俞亮又是谁欠谁更多一些。

 

      既然朴廷焕不能在布局时攻杀时光,则官子时就轮到时光的强手。朴廷焕下得有些被动,不如说谨慎。并非朴氏的官子能力弱,而是时光将棋收细收精,走绝走妙,于是对手的应变周旋,本就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白棋任何一个极细微的失误、破绽,哪怕示弱,都将导致这一局棋,以及这一场比赛的最终胜负。

      这一局棋下到日薄西山,棋室朝东的落地窗玻璃贴上了一轮清弯弯的弦月。棋局结于黑棋第三百零五手。填地计点时,时光稍稍活动僵坐一整日的背脊。他将视线越过对座的朴廷焕面无表情的面孔;月亮就挂在那里,悬在天边,虽有阴晴圆缺,但永远会来,永远能教他一眼就瞧见。

 

      胜负点数厘清时,时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弯下身,仿佛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令他不堪重负;他将手肘撑在膝尖上,脸又埋进双掌里,狠狠揉了揉眼睛,似乎这样能够舒缓大脑的疲惫。

      黑白双方各罚两点,黑棋五点胜。

      时光用指腹迅速揉掉眼角一些潮漉。他直起腰板,向对手致意时,正迎上朴廷焕探究的目光。他首次见到朴廷焕输棋却不消沉,莫名觉得舒畅,心里最后一点沉郁气也消散殆尽。

      时光讲承让,朴廷焕理应还礼,却向时光伸出手;时光顿了顿——他其实更喜欢这样的方式,棋盘之外,对手亦是朋友。

      时光与朴廷焕握手时,笑得露出一点酒窝,有点十七八岁北斗赛时志得意满的样子。朴廷焕落目面前的年轻人,终于与他印象里,他第一次坐在世赛现场观赛时,那个冠军领奖台上的传奇少年重合了起来。

 

 

      时光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感觉到体力的消耗。他腿软又头疼,背脊也直不起来,迎着媒体的闪光灯,走得像个刚出棺材板的小僵尸。

      他几乎要没形没象,打算扶靠着棋室那扇最有气势的红木双开门前进,却被门口的红地毯绊到鞋尖。好在俞亮托住他的手臂,令他能稳稳地站住脚。

      准确来说,是俞亮九段贡献出自己的半边身体作支承,令时光正好借力站稳,不至于本届应氏杯冠军的第一张照片是狼狈的跌跤。

      “恭喜啊,时光九段。”俞亮道。他早早候在棋室外,面上的平淡却一如既往;时光感到手肘上捏着的力道重了一分,被捏得生疼,但莫名不想拂开俞亮的手。他几乎能感受到俞亮捏在肘骨上的指尖的颤抖。

      时光拍了拍俞亮的手,显露出一点倦色:“终于结束了,累死我了。”

      他们二人不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亦不是凯旋的勇将,倒像是久日重逢的老战友。

 

      时光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他第一次赢下世赛冠军时,拉着俞亮在赛场里欢呼雀跃,他想起俞亮那时有些嫌丢人,随意地与他拥抱一下,但也像现在这样压平嘴角的笑意,眼睛却亮晶晶的。

      胜者合该获得一个拥抱。他想。但众目睽睽,他并不好意思伸手;夺冠的喜悦也收敛起来,束成一股汩汩涓涓的细流,与俞亮汇合到一起。

 

      “你也在这里。”朴廷焕遇到俞亮,停下脚步与他打招呼。去年四强战时,朴廷焕将俞亮拦在半决赛的门外;年初的农心杯团体赛,又是俞亮斩落连赢三场的朴廷焕。他俩也算有来有往。此刻朴廷焕将目光落在俞亮扶住时光的手,挑了挑眉,“他怎么了?”

      时光虽听不懂韩语,但看懂朴廷焕的表情。他这时知道丢脸,才拾起一点根骨直起腰背,俞亮于是松开了手。

      朴廷焕的目光尚有探询 ,但克制,此时尽收回来,"他与之前不一样了,"朴廷焕问,"是因为你吗?"

      俞亮却道,“时光这样的对手,无时无刻不在成长,是因为他是时光。"

      朴廷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挂起顽石一般的表情——亦可以说是毫无表情,眉目间像岩缝里挂着一点青苔,有不符合岁数的暮气。他转而向时光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多下下网棋。"

      俞亮将这一句翻译给时光听,时光就笑着应下。他去跟朴廷焕拥抱一下,后者显然意料之外,向来武装的不动如山便露出懵懵的神色,但仍拍了拍时光的肩背。这场漫长而深刻的交锋结束之后,他们是旧敌与新友,在镜头中的拥抱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朴廷焕并不习惯这样的社交距离,他收拾好不如何自然的神色,莫名又看一眼俞亮,便向二人告别了。

 

      第一个拥抱交给可敬的对手,直到俞亮面有不虞时,时光的温度才姗姗来迟。

      来源于胜者的拥抱温暖,且终于热烈,像潮漉的雨幕里的引线;哑火已久的情绪是明灭的火花,苦候了四五年,终于引燃一片轰烈的烟火,令时光的四肢百骸都充满了鼎沸的喜悦。

      他被俞亮勒得生疼,手中执的扇柄敲一敲俞亮的背脊,“可以放开了。”他悄悄地说。

      “不放开。”俞亮的声音亦有春日里淡雨的漉汽,像水雾一样笼在时光耳边。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他说。

 

 

 

31

 

      时光坐在商务车里,晕晕乎乎斜倚在临窗的座椅上。从沪市回方圆,走高速约莫两个钟。他甫上车五分钟就开始晕车了。

      “体质太差。”洪河评价道,“你就不能把你那破手机放下,我真怕你吐车里。”

      这种季节,风还嫌冷,不大能开窗;车内的空调打得足,鼻口之间都是皮革的味道。时光实在吃不消,把手机屏按灭,用它不怎么尖锐的角部抵着胃,可以缓解些许反胃感。

      他原本坐长途,因为容易晕车,一上车就要睡觉。刚才他与俞亮发短信,错过了最佳的入睡时间,现在开始头晕恶心。他闭上眼试图入眠,将一边额角抵在车玻璃上,耳内随发动机的震动轻微轰鸣着。

      “你说你这次回去,要搬到俞亮那儿去了?”洪河问。他坐在前座上,端着手机与林灿聊天,与时光说话时稍稍偏首,分了点余光打量他的状态。

      洪河不晕车,可以与对象畅所欲聊,令时光心生忌妒。迟钝的人半规管都不应激,时光心里头腹诽,把酸苦的唾液咬到舌根后头,撑着张惨白的脸跟洪河讲话。

      小可怜劲儿。洪河同情道,将车窗降了小小一道缝。冰冷的风像刀片一样从窗缝中切进来,刮到时光脸上;他嗅着清冷的空气,好过一些。

      他点点头,在后座上缩成一团,“俞亮早一步回家去收拾房间,”他说,“我到家后也收拾收拾,再跟我妈吃顿饭;我妈说挺好的,近朱者赤,叫我多跟别人家的小孩学学。”

      “阿姨心可真大,”洪河讲,“别近朱者赤了,自家猪都要被白菜拱了。”

      时光闭着眼,他顿了顿,意识到在俞亮这件事上,自己还是前途未卜,道阻且长。

      “这事儿你先别跟我妈说。”他说。

      “什么事儿?”洪河装傻,低头又去回信息,不知林灿发了什么,他笑得嘴角都要咧到颧骨,“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时光心里有事,看洪河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他抬了抬腿,踢在洪河的椅背上。

 

      “俞亮家在哪儿啊,到时候要我帮你搬家不?”出于人道主义的热心,洪河又发问道。

      “俞亮没说,”时光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腰背的酸痛缓解一些。他晕车的状态有所好转,低头又去按亮手机屏,但并没有收到新信息。

      “到时候俞亮来接我就成。”

      “神神秘秘的。”洪河一向看不上他二人的曲折含蓄。

      他顿了顿,环顾车内其他人;除却司机在前头开车,整个车厢里都是昏昏欲睡的氛围。他扭过身,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你俩这……”

      时光打断他,“——我不是早就想好了吗。”

 

      他将手机塞进卫衣兜里,在现在这种可以暂时将烦心事抛在脑后的环境中,他试图努力入眠。他陷进靠垫里时,膝尖就抵在前座的椅背上;洪河背上被他一顶,转身就入眼这副不问世事的懒骨,啧了啧嘴,将手边的羽绒服扔到时光脸上。

      时光将洪河的羽绒服倒穿在身上,双手从袖管里钻出来,揣着袖管拢在身前。他将脸也藏在帽兜里;黑暗的视界恰好助眠,隔绝了外头难闻的皮革味,时光很快就昏沉起来。他安安静静缩在后座,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团软绵绵的绒球,不至于令人太操心。他是久战的人,终于能休息,乖乖一觉睡到了家门口。

 

 

      时光到家时,时家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油烟被关在门里头;饭桌上搁着两屉包好的饺子,白菜馅儿的,只等他到家就能下锅煮。

      爷爷也在,是被时家妈妈接到家里来一道吃饭。老头儿抱着保温杯,煞有介事地坐在棋桌前琢磨;听见关门的声响,他一摘老花镜,从镜框上头打量来客,模模糊糊分辨出是他的宝贝大孙子。

      "回来了。"爷爷向时光打招呼,"来来来,陪爷爷下盘棋。"

      时光才放下行李,他脑仁儿还钝痛,不想下棋,瞧见老人家的保温杯空了,就去提热水壶。

      "杯都空了您抱那么紧呢。"时光抱怨。老头儿将保温杯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他好不容易将杯子讨过来,瞧见玻璃上印的红字,认出这是他定段赛的纪念品。

 

      "这是我家大孙子给我的。"爷爷与有荣焉,"你别给碰坏了。"

      我哪儿给你了。时光心说,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

 

      "坏了我给您换个更好的。"时光将泡淡了的茶叶倒干净,重新换上一道茶。他把茶杯端端正正摆在茶几,又坐到老头儿对面的板凳上,"您当心烫,别老捧着了。"

      老头儿最听大孙子的话。他手里头不捧杯子,就将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尖在亚麻的裤料上磨了磨,像个听话的孩子。时光低头去看老人家摆的棋,对他这个职业选手来说,棋很浅显。他去棋笥里头拾子,被爷爷轻轻打在手背上。

      "你做完作业再来下棋。"爷爷悄悄说,冲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被你妈知道,我也保不了你。"

 

      时光深吸一口气,将眼眶里的热意憋回去。

      "您记错了。"他一咧嘴,笑嘻嘻对老人家说,"我放寒假了,空着呢,每天都能陪您下棋。"

      老人家道:"那敢情好啊,好啊。"老人家开心,佝着背去清扫棋盘,"我是咱们社区老年中心的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大孙子更厉害,是职业选手,是世界冠军。"

 

 

      时家妈妈端着饺子出来,瞧见一老一少凑着脑袋填子数目;她像所有喊饭的家长一样习惯先唠叨一句,"要吃饭了怎么还在下棋",随后又问,"谁赢了呀?"

      爷爷抱着杯子笑呵呵道:"小光赢了。"老人家被大孙子扶着往餐桌走,输棋还很高兴,"人要服老啊,这才多久没见,小光都能赢我了。"

      时光搭一句,"多久没见呀?"

      老头掰了掰手指,数了很一会儿,道:"臭小子,上了高中就这么忙,大半年没来看过爷爷。"

      爷爷除了记不清楚,日子倒是没算错。时光在外比赛,确实飘飘落落有大半年光景。

      老人家枯瘦的手臂裹在毛衣里,作势要揍不孝大孙,手掌晃晃悠悠落在时光肩头;时光也不躲,还要佯装吃疼的诶哟一声,连连认错,"我这不回来陪您了吗。"

      "不走了?"老人家问。

      时光顿了顿,以目光询问他母亲;时家妈妈点点头,让时光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哄。

      "不走啦。"时光于是说。

      老人家这才满意了,将盛饺子的瓷盘换到大孙子面前,邀功道:"爷爷亲手包的,谁都不给,就等你回来吃。"

 

 

 

32

 

      时光心里头动摇,源自于他凭本心对爷爷许诺的那一句"不走了"。

      他是年轻人,了解过死亡的境况,却从来拒绝理解衰老是一件怎样的事情。衰老的尽头亦是死亡,但对于他来说,千年何其短,三秋何其长,比起这些,肉体上的日渐衰微,与精神上的漫长的盲昧,比死亡更可怕。

      他试图理解,但无法理解,他不可想象一位垂暮的人的境况——他的身体机能接近衰亡,徒留一些回忆;于是情绪也所剩无几,跟随飘忽折返的,不断跳跃的记忆尺而变换。那么当他失去所有的记忆,是否连喜怒哀乐这样的感情也会消失呢。

      仿佛枯木朽株。他想。

      而爷爷还能活很多年。

 

      时光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头,琢磨一些无法忽视的问题,比如爷爷的病,或是他该如何向母亲解释与俞亮的关系,包括长久以来,他无暇顾及的各种琐碎的事情。他平日里一门心思在棋,如今回头细算,是一地鸡毛,满局破绽。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在棋上一向精细,明白一招失手,前功尽弃的道理。

      时光的顾虑太多。他更难受了,倚在那只巨大的,几乎一人高的行李箱上。

      行李箱随他从与俞亮合租的房子里搬出来,又陪他南征北战大半年。他的全副身家都在里面,不消如何收拾,随时都可以离开。他烦躁起来,将行李箱推了一米多远的距离,万向轮把控不好方向,结结实实撞在棋桌上。

      时光听见砰得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时光他妈妈送爷爷走,回家时喊了声时光;时光正在事无巨细地盘算,但他心里无谱,故而空算,听见他妈妈喊他,懒得应,被子一掀将头埋进去。

      时家妈妈来掀被子,一巴掌准确无误拍在时光的脊梁骨上,"你干嘛呢,小亮来了。"

      时光头昏脑胀地想,你今天喊小亮,明天说不定就要指着鼻子骂王八蛋了。

 

      他再一回神,想明白是俞亮来接他,终于从被子里出来。俞亮在家长面前很有家教,规规矩矩背身站在房门外,丝毫不窥探,假意打量客厅墙上的一幅画。

      "我在楼下看到小亮,就和他一起上来了。"时家妈妈在心里自有一套属于"别家孩子"的评价体系,此刻指摘时光,"你怎么让小亮等这么久啊,也不知道请他来家里等。"

      时光瞪大眼睛,他目光落到门口修长的身影,心想这个人道貌岸然,怎么胡诌也不打草稿。

      "俞亮他来了,也没叫我啊。"时光百口莫辩。

      俞亮于是这时候才解释:"阿姨,确实是我没叫时光。"

 

      亲妈看似严厉,其实偏颇自家小孩。时家妈妈又不想追究,说到底,要不是时光,俞亮在楼下等一整晚,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既然俞亮解释,她就作罢了,将时光整个从被褥里掏出来,此刻又属实觉得丢人。

      “你东西整理好了没有?”时家妈妈问。

      “我就那一箱子东西;棋桌什么的还留在这,我有时也回家住的。”

      这句话说到他妈妈的心坎上,时家妈妈熨贴得很,偏偏面上嫌弃,“你啊可别老麻烦人家小亮。”

      “诶呀妈你放心吧,又不是第一回住。”

      时妈妈顿了顿,说:“正因为不是第一回,我才担心你。”

 

      时光撑着胳膊肘起身,却僵在半路,他头皮一麻,愣愣地看着他母亲。

      时家妈妈揉了揉时光乱蓬蓬的脑袋,“经常回来看看爷爷。”五十岁的小老太太嗓音依旧严厉,手上却温温柔柔的,她的掌心很软,指节瘦长,适合执笔、动刀,很像一双救死扶伤的手。

      “妈妈也老了,”她说,“往后的路再难,也要你俩自己走了。”

 

 

      时光直到上车亦是浑浑噩噩,脑袋里装了太多念头,坠得他后颈生疼;他循着车窗看路景,理不清的烦心事随街景抛诸身后。

      路景莫名有些眼熟,他瞪着街角那棵老银杏树等红绿灯,问:“咱们去哪儿?”

      时光早就问过俞亮的新家安置在哪里。他现在又要问俞亮,后者扶着方向盘稳当开车,直到此刻仍要卖关子,他分出余光来看了时光一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时光察觉,俞亮此刻心情或许不大好;他的眉目里头未见不耐,语气也不带厌烦,但目光莫名像凉风,令时光背脊发毛。他想起俞亮在他家楼下不声不响等了一晚上,才觉得应是有缘由的。

      "小俞老师,"时光先服软,试图敲破俞亮的冰壳子,"你为啥在我家楼下等这么久?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喊我一声,我就可以下楼的。"

      俞亮道:"我其实没等多久,正好碰见你妈回来。"

      "真的?"时光挑眉去打量俞亮的神色。

 

      假的。俞亮心说。我等了很久,久到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

 

      他一旦怀有这样的念头,心里就有一捧疯长的野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度成为蓬草乱絮,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了事;但他迁怒易伤及无辜,只得尽力将情绪收敛起来。

      时光算什么无辜,他又想。他从未见过这么混蛋、肆意妄为、没有原则的人。

 

      "小俞老师,你到底怎么了?"时光心里发虚,他粗粗算过一遍,除了比赛结束他跟朴廷焕抱了抱,其余并没有做什么让俞亮不痛快的事。

      但俞亮本来就阴晴不定。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谁知道哪个倒霉蛋又惹到这尊瘟神啦。

 

      "我没有怎么了,倒是你怎么了?"俞亮与他打太极。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时光说,"我跟你说啊,要是谁敢惹我们小俞老师,我就……"

      时光的半句话结在舌底。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驶上时光再熟悉不过的道路,若是他的记忆未出差错,这条路开到底,往右拐进花园小区,就是他和俞亮以往合租的房子。

 

 

 

33

 

      时光站在家门口,一时很唏嘘。门上的福字是新的,对联却还是当年他亲手挂上去的那一副,如今墨消红褪,看起来很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我之前找过房东,但他说房子已经卖了。"时光看着俞亮掏钥匙开门,却不迈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原来是你买的。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你搬走后没多久。"俞亮将车钥匙放在玄关柜的挂钩上,脱外套换鞋,轻车熟路。

      时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搬走的。”

      俞亮不答,他从鞋柜里将时光那双拖鞋拿出来;他从来瞧不上时光毛茸茸黄澄澄的唐老鸭拖鞋,尘封在鞋柜最底部的防尘盒里,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时光站在门口,视线打量了一圈,客厅里那尾斗鱼还在,长大了不少。俞亮换了更大的鱼缸,真正占满一面墙。鱼拖着迤逦艳丽的长尾在广阔的天地里东游西荡,散漫至极,很有它前任主人的风格。

      "你进来吧,这里也是你的家。"俞亮看不得时光匍匐在自家门框上窥视,招呼时光进门,"我有话问你。"

 

      时光莫名觉这一句像是俞亮要升堂坐审的前兆。他进门换鞋时,极为迅速地瞥了一眼以前的房间:房门好好地关着,那或许已沦为俞亮的领地了。

      他曾有一些东西遗留在这里,后来想取回,却被告知房屋已经出售;他原本以为新的屋主会将前一任的杂物清扫出去,故而觉得那些东西总之再没有用处,不要也就不要了。

      如果那些东西被俞亮看见……

      时光又去打量俞亮的神色,试图寻找一些端倪,正好对上俞亮的视线。俞亮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做了长久的心理准备;他让时光坐,指了指茶几上打开的纸盒,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他二人像以往,分坐沙发两端。两个人不再是少年的身骨,时光将腿盘在沙发垫上,拢着他以往的毛绒毯子;毯子已拢不住成年人的体型,他露出一点膝尖,不端不正佝着背,目光落在茶几的纸盒子上,又偷偷挪到俞亮脸上。

      若是这样问讯的态势,事情尚不算糟糕。俞亮坐在另一边,肘尖靠在扶手上,很有一些世家的贵气。他低垂着眼,视线落在手中的纸,像在读一封饱含情感的信件;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头,显得温和而平静。

      俞亮不讲话,时光于是也不轻举妄动。他了解俞亮向来有事不愿说,表面上越安宁,心里头就波涛汹涌,指不定被一拱火,他就要当场翻船。他目前尚且处于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的境况里。

 

      在时光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俞亮终于开口。

      “这些信都是写给我的吗?”他问道。

      这样的境地实在尴尬,时光后悔死了,往纸盒子里一看,信件被拆了大半。“你你你怎么动我东西,”时光不打自招,“你收到了吗你就说是写给你的。”

 

      俞亮听他辩解,不冷不热笑了一声。

 

 

      俞亮是在下午收拾房间时发现的这盒信件,信封上的收件人五花八门,诸如“小古板”、“小祖宗”、“小阎王”、“小俞老师”,以及“俞亮九段”。他将窥破秘密的愉快藏得妥妥帖帖,尚觉得私自拆信不太好,只拣出标着收件人是“俞亮九段”那一封,默认是时光尚未来得及寄给他的信件,就显得心安理得;看完之后再封回去物归原主,时光不会察觉。

 

      他原本以为读信是一件极为浪漫的事。午后的阳光温柔,他坐在时光房间的地板上,掌握了来自于恋人的无法诉诸于口,只得落在笔端的心事。

      信件不长,单单薄薄只一页纸,实在不像是一封俞亮以为的“情书”;比起书信,他生出一些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封信写来,并不为了给谁阅读,而是在作一次最后的嘱托。

 

      “……我有时候又觉得生病没什么,每个人都会生病。今天最后一期药也吃完了,复查结果很乐观。

      “我在复查时遇到一位病友小姑娘,才七八岁,听她说情况好了很多,我说我也是;后来我在医院门口又遇见她,她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看不出什么生病的样子,于是我才觉得,我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我跟小姑娘分别时,互相祝对方越来越健康。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祝福了。我也好想牵你的手啊。”

      “……。洪河说我这人习惯作死,不听医嘱,劝过我很多次;我妈倒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反而随我,觉得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参加这一次应氏杯比赛——你可是三连冠,俞亮九段;我已经落后很多,若有万一,我也许等不到下一回了。”

      “你也不必等我,我努努力,肯定追得上你。”

 

      俞亮垂着眼看信,来不及将信纸拿开;带有温度的液体落在信纸上,将墨字洇成一团。夕阳落在时光无法诉诸于口的字里行间,很快将墨迹的潮漉蒸发干净,随即又落一片新的湿痕,最后斑斑驳驳,叠出沉重的,皱巴巴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放在地板上的手机震了震,令他回过神。俞亮把眼泪擦干净,收拾出一片干干净净的视界。他此时又是平平淡淡一副样子,眉目里天生带着点冷峻。手机屏的荧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映出一点无机质的光。

 

      「我现在从沪市回来,小俞老师在家等我。」

       

      家。他皱了皱眉,抬起头,环顾这间尘封已久的屋子。

      他搬回这里之后,仍住在原来的房间,属于时光的那一间原封不动。但住也住的少,时至时光要回来的今日,他才真正对这间房子产生一点“家”的情感。

      俞亮想,他与时光如果各有一步偏颇,这一盒未寄出的书信还会在床底的角落里掩埋很久一段时日,或许直到他孑然一人过完余生,轮到继任的房主清理他的遗物,则这些未曾寄出的书信将被作为无用的杂物弃掷,再也不为人知了。

 

      他尚可维持心平气和;去时光家里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将所有的信都读一遍,如今兴师问罪,也可师出有名。但他又后悔将信读完,心里头酸软得不像话,哪还有去质问时光的力气呢。

 

      “那你为什么不寄给我?”俞亮道,他面色不虞,但讲话的声音又轻又沉,像窗外的月光,一如既往飘在小客厅的地板上。

      时光期期艾艾,“我本来就没打算寄的,何况我知道你也不会收。”

      他这一句恰中俞亮的猜想;俞亮胸口发堵,轻轻缓缓叹了一口气。他本不该去诘责时光的不坦白。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不信你问洪河。”时光安慰道。

      “洪河也知道,唯独瞒着我。”

      时光舌根发苦,找不到话来哄俞亮了。

      “小俞老师,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跟你说,都不瞒你。”

      “真的?”

      “真的。”

      “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34

 

      时光终于将他因病退赛,痊愈后又参加应氏杯的事完完整整向俞亮坦白。俞亮始终面色不虞,垂着眼,手里头的信纸被折起来,又平摊开,最后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你就不怕我那时没来找你?”俞亮道。

      时光想了想,“大不了就晚一些,我赢了冠军再来找你。”

 

      俞亮顿了顿,他半压着目色,这样的神情,像在盘算下一步棋。

      他这样的棋手,落招时不显山不露水。时光不备,额角落了轻软软的触感。俞亮俯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俞亮清淡淡的气息拂在他脸上。

 

      “时光九段棋士,你算无遗漏,好在失误一招,让我有可趁之机。”俞亮说。他留一个涨红了脸的时光在原地,重新坐回沙发的另一端,面上波澜不惊,眼角倒残余一点可疑的薄红。

 

      时光辨出破绽。

      “我本来就是落险棋,既然是险棋,总可以有变数的。”他说,“俞亮九段既然应招,失误可以忽略不计。”

      俞亮却说:“不可以不计。”

 

      他二人本因相互计较,才成全一局长久曲折的棋,如今行至尾声,合该好好结算。

      时光一时没有明白俞亮的意思。他们二人对局时,向来行到棋的收官,时光明白俞亮分毫不退的风格,不仅不认败,而且锱铢必较,但凡拿捏,杀招则严厉得要命。

      他甫认下“有求必应”的承诺,此时心里发虚;半张脸裹在毯子里,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他向俞亮瞪一眼,眼神里头有警告:你计较归计较,要求不可以太过分。

      其实时光连更荒唐的事情都做过,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俞亮看他神色,终于忍不住笑,又将嘴角压平。他不笑时,表情严肃又认真,很有一点小俞老师的威严,但现在眼里头暖融融的一片光,显得色厉内荏。客厅里头的鱼缸里泛起一串柔软的气泡;随着斗鱼的鳍缓缓拂过,气泡被拍成白沫,发出软糯的,实在不很严肃的声音。

 

      俞亮很一会儿才讲话。

      “我对你,实在没有别的要求。”他道,眉目间有以往的,在时光看来,属实称为装腔作势的妥协,用以佯装服软,来令对手轻敌。

      “我也做的不好。”他又说,“我们两个都不坦率。”

      这样昏灯淡月,鱼吐泡泡的氛围里,连俞亮都看起来极为好说话。时光陷在毛绒毯子与沙发垫的簇拥里头;他仿佛回到刚与俞亮住到一起那会,他俩下完棋,俞亮跟他复盘方才的失误,说“你这一步下得太迟缓”,又说“我也下得不好”。

 

      “但你现在有我,”俞亮道,“不要自己一个人扛了。”

 

 


 —————

估计还要用一个后日谈来收一收尾,但结局就到此为止了。关于后日谈 

删删改改好几次,仍然不尽人意。这一章写得很难过,不仅源于笔力凝滞,也因为从来没有什么吊车尾成长的传奇故事,真正有一点将少年人粗暴地拖出象牙塔,把心酸剖出来给你们看的意思。


从第一章起,几乎每一章都会铺“险棋”两个字,今天终于能作summary,也是写这篇文的初衷:少年人落这一招险棋,也算是拼上余生所有的勇气了吧。


新年快乐吖。


——

我爱你,

无畏人海的拥挤,

用尽余生的勇气,

只为能靠近你,

哪怕一厘米,

爱上你,

是我落下的险棋,

不惧岁月的更替,

往后的朝夕,

不论风雨,

是你就足矣。

 ——

 

 

 

 

 

 

 

 

 

 

朝闻道。

【俞亮时光】告白日(8)吞象

这个作者不太清醒,除了俞·日常吹时光·亮啥也没留下。

———

死生不死,生生不生。


27


      梦境亦有厚度。

      这种如有实质的厚度来自于暮天的云,层叠而密实地堆积在离城市近一些的天空的上方。风将云的金色的边缘吹起来,模糊成轻浮的一个笔触,使心也轻飘飘地飞起来。

      天桥底下是归家的车水马龙,那时候的方圆市...

这个作者不太清醒,除了俞·日常吹时光·亮啥也没留下。

———

死生不死,生生不生。

 

 

27

 

      梦境亦有厚度。

      这种如有实质的厚度来自于暮天的云,层叠而密实地堆积在离城市近一些的天空的上方。风将云的金色的边缘吹起来,模糊成轻浮的一个笔触,使心也轻飘飘地飞起来。

      天桥底下是归家的车水马龙,那时候的方圆市还不堵车。时光趴在天桥的栏杆上望了一会儿,远边已经有灯光了。褚嬴在这样晦暧的灯光里显得虚弱,忽明忽暗;他一笑,露出来一枚酒窝,也就变得忽深忽浅。

      夕阳无限好。南梁第一棋手忽而感叹道。

 

      少年人并不愿意接下一句。这样的暮光里预示着将要离别的氛围,他将扇面打在手中,墨字的笔画在折痕下便显得嶙峋。“围区象天,方局法地”,他过二十年,勉强认得一遍,嘴里默念时,引天下第一的棋神发笑。

      “是‘围奁象天’。”褚嬴道。他手里也执一柄扇,讲棋与讲道理时,都习惯将折扇轻点;嵌在扇柄的红玉于是像朱鸟,与暮色混杂成一团,收翅虚栖在时光的眉梢上,眼睛里。

      少年人叹了口气,看厌了高楼的盛景,转过身倚靠在栏杆上。栏杆是不锈钢的圆筒状焊在一起,不硌人,但冰冰冷冷;防坠落的隔断里种了迎春花,在初春的暖风里已经学会结苞朵了,有一点淡的香气。

      他很久没注意过花的香气,云的光彩,车的繁华。但也许因为是梦境里,时空与现实相悖,所以他尚有喘息的空隙,想一想很久不及想的人与事。

 

      “你走得太匆忙了。”时光说,“没来得及看我北斗赛夺冠,可威风了。”

      “飞机——你知道飞机吗,应该知道的。小时候,老早的时候,你在识物卡片上读到过。”他讲起来有一些急切,也许是怕褚嬴再一次不告而别,“我和俞亮坐飞机去的韩国,又坐飞机回来。飞机一落地,出口就有成片的记者采访我们,鲜花、横幅、闪光灯,就像我们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俞晓暘赢秋兰杯那时候一样。”

      褚嬴闻言就笑。

      “我知道,小光你一直都是最棒的。”他嘴角挂起深而细的酒窝,看起来比弟子骄傲。

      “你就闭着眼瞎吹吧。”时光将袖子扯了扯,手缩在袖管里藏风。他穿校服向来很拖沓,袖子比腕长一截,露出一点手指尖,不妨碍拿棋子就可以了。深蓝色的外套裹着明黄色的毛衣,罩在他拔长又瘦削的身影上,他已与褚嬴一般高了。

      “我后来不比赛了。”时光说,“他们就说我到头了,是仲永怀殇,不堪大用了。”

      褚嬴问,“‘他们’,他们是谁?”

      时光顿了顿,一时拿捏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

      “‘他们’,是妈妈吗,还是爷爷?”褚嬴见他不答,于是一一枚举,“是洪河,还是沈一朗,大老师、扳老师?还是方绪、白川?”

      时光摇摇头。他眼里像洒了一把星子,在渐沉的暮色里看向褚嬴。

      “那‘他们’,是小亮吗?”

      “不是。”

      “那是你吗?”

 

      褚嬴问完这一句,时光沉默起来。他在一片灯光淋漓里,像面对黑夜里泛着波光的海潮,他的老师正在等待回答,耐心又温柔,陪在他身边,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月罥东天。

      “也不是我。”时光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下棋,这几年不比赛,是……”

      “——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时光的脑后一沉,发梢的触感像被风拂起来的云,褚嬴摸了摸他的头顶。

      “你现在很好,这一点很重要。不管比不比赛,你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比谁都要值得期待。”

 

      夜色四笼,褚嬴的身影像一盏承夜的明珠,目光莹润又熨帖,令人想到俞亮那副珍贵的云子。

      时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不过褚嬴的及腰高,学不会拿棋,褚嬴教了他半天,恨不得能捏着他的手指替他执子。而他现在只消伸手,就能捏到褚嬴的衣角了,又将褚嬴的袖口执在手里,攥出一道道褶皱来。

      他这样的小孩子,骨头硬得很,吃惯了家长教训,反而对晚风一样温和的安慰没有抵抗力。有些事情他在心里藏了好几年,现在有人对他说,我知道你很难,我知道你很好,他几乎要哭了。

      小孩子说哭就哭,又没关系。他想。梦里的触感,也太真实了。他几乎能感到脸颊冰冰凉凉,是风把眼泪吹干了。但伸手去摸,脸上又并不存在什么湿意。

 

      “我怕输。”时光说,因咽喉微哽,而语意不详。

      “你是说怕输棋,还是怕输人?”褚嬴问道。

 

      时光其实并无有那样强的胜负欲,唯独如今走进死胡同,钻进牛角尖。他吃足胜负心的苦,但仍旧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想输。”

      “‘若其苦战,未必能平。’”褚嬴打开扇子,从梁武帝龙飞凤舞的草书上循到这一句,指给时光看;他正好将半张脸藏在扇后,眼睛弯起来,像两枚月亮。

      “何况小亮这么喜欢你,你怕什么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老不尊。”时光被一句话哄好,过河拆桥唾弃道。

      一千岁的老不尊清了清嗓,扑了扑扇,挨了弟子的骂,面色有些不虞。

      “你见我什么时候输过吗?”褚嬴冲他老神在在。

      “褚嬴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围达网的褚棋神,四剑客的吉祥物,弈江湖的小骄傲。”

      时光顺毛捋棋神,从来不打腹稿。

      褚嬴舒心,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又讲,“我不会输,那你也不会输。”

 

 

      时光睡醒时,像长长久久饱足一觉。他从夜色茫茫的天桥回到晨光璀璨的酒店房间里,像一团毫无防备的毛绒系的动物陷进足够软和的床垫,手里抓着的是俞亮的衣角。

      他将脑袋在枕头上无意识地蹭了蹭,碎发摩擦在枕套上的花火一样的声音遮过了大部分的来自于电视的声音。他尚且是五里雾中的状态,迷迷糊糊听见电视正在播仙剑奇侠传,李逍遥从锁妖塔里头逃出来,陷入林月如“吃到老,玩到老”的回忆杀里。

      好刀。他想。人被杀,就会死,可惜我更喜欢赵灵儿;现在几点了;褚嬴若看到结局肯定要哭;俞亮这种毫无趣味的人竟然也看仙剑?

      褚嬴怎么没喊我起床,他又想。错过定段赛怎么办。

 

      横生的念头串成不搭界的走马灯,从他脑海里慢悠悠跑过一圈;他像触到了电,猛然放开俞亮被捏得皱巴巴的衣角。

 

      俞亮察觉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书,他看时光醒转,掌心去贴时光的额头。

      俞门师承的严板,除了离经叛道如方绪,一概秉承正道格局。此刻俞亮的表情,令时光联想到年轻又严肃的医生,但以掌心量额温的方法太不严谨,俞大夫显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专业。

      时光这边出神,俞亮却道,烧退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年轻人神思敏捷,头脑清爽,连鼻塞咳嗽都没有。他眨了眨眼,完全屏退残余的怠意,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就去拂开脑袋上温暖的手掌;被这一拂,他的刘海乱成一堆,露出清爽的额头来。

      “我发烧了?”他问,“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俞亮似是松了一口气,“你讲了一晚上梦话,还抢被子——你现在觉得冷吗?”

      他这样一讲,时光就想起梦里面夜风凉凉的触感。他在梦里面觉得冷,原来是发了烧着凉,梦里不管怎么裹衣服,都有凉风钻进骨缝里。

 

      俞亮讲来,去握时光的手。时光原本扯着俞亮衣服的那只手因长时间的用力而泛白,故而温度也低,现下被俞亮握在手心里,暖得像骤然贴上了热水袋;时光浑身都熨帖了,但又觉得这样不好,他心生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又将手缩回来,藏进被窝里。

      被窝里冷冰冰的手贴到腿上取暖,他这时才觉得冷了。

 

      前一夜他俩险些爆发一场世纪大战,但他不仅没被俞亮在卫生间里分尸,甚至还在对手的怀里哭过一遭,又被哄睡一回,实在很丢脸。

      时光不答,俞亮就不讲话了。他手心再一次空落,便试图不予空闲,于是以行动代替沉默,将时光的手臂肩膀都塞进被窝里,边边角角一丝不苟地掖好。

      时光单露出半张脸,才发现自己身上叠着两床被褥。他讲话舌头打结,“那你昨晚怎么睡的?”

      俞亮看他一眼,目光里有些不耐,但因困倦而无力发泄,讲话的声音也很轻软。

      “你觉得我怎么睡的?”

      时光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头喔了一声,愧疚感油然而生。俞亮跟他在一起,总没什么好事。

 

      “我昨晚说什么梦话了。”时光顾左右而言他。

      “你拉着我的衣服要给我讲故事,但死也想不起仙剑奇侠传的结尾,把自己给急哭了。”俞亮指了指电视,又道,“这么好看吗,我怎么没觉得。”

 

      “嗐,你这小古板,懂个屁。”他终于寻到一个方面可以藐压俞亮,语气里得意洋洋,“‘不识情愁枉少年,檐下赐酒结仙缘’,仙侠情结你懂不懂,当年结局赚足了多少观众的眼泪。”

      时光顿了顿,他想起不知从哪本书看到过,梦是没有触感,也没有听觉的。

      嗯,挺好。他按了按有些发肿的眼皮,回忆起发梢被揉捻的触感,心想,丢人丢彻底一些,以后就熟练了。

 

      俞亮照顾病人几乎没睡,又被时光一呛,气得直揉额角。

      “不懂,”他道,“以后你自己看,别拉上我。”

      “别呀,咱俩以后住一块,我自己一个人看多没劲。”

 

      时光三段哄人,向来可以的。俞亮挑着眉梢落他一眼,眉心还结成个川字,转过脸去看电视时又将唇一抿,把笑意压下去,显得格外色厉内荏。

 

      “不是说赢了比赛再说吗?”俞亮偏偏揶揄。

      “你说啥呢,你觉得我不会赢?”时光伸手搡他,但手臂裹在毛茸茸的珊瑚绒里,像一只幼熊的爪。猎熊人眼疾手快,又将他手臂塞回被窝里了。

       他二人冰冻三尺,终于一朝春风化雨,不需要适应和消化,他俩相处,本来就是轻车熟路。

 

      “再躺一会儿,起来吃饭。”俞亮将空调打高一些,又实在颇为为难地挑出一套卫衣放在床尾。

      时光一双脚丫子在被褥底下晃了晃,立起来,脚尖支起一个小隆包,“我看会儿电视就起。”

      “十分钟。”俞亮冷酷无情。恰好有人敲门,俞保姆没好气将床尾的隆包拍下去,直起身去应门,并不忘最后通牒,“再躺十分钟,要么你别吃饭了。”

 

 

      俞亮开门时,迎面一只保温袋挡在他的视界前。来自保温袋另一端,极具朝气的一句“room service”,在来人看到俞亮之后便被硬生生切断了语尾,戛然而止在半个惊叹号的地方。

      洪河震惊的表情把另外半个惊叹号补全了。

 

      “我去,俞亮!你怎么在这儿?”洪河往门里张望,生怕房间已变成凶案现场。但他透过俞亮拦在门前的宽肩,辨别极为有限的视野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甚至气氛温馨,连一点输赛的郁结都不曾见到,又把心落回肚子里。

      “时光还没起。”俞亮对洪河的惊讶不关心,且随意理解为“怎么是你来开门”,故而解释时语气平淡。他一侧身,将洪河让进来。后者一只脚迈进门,莫名又觉得后悔——他倒是没看到血肉横飞,万一看到别的不该看的呢?

      ……好家伙。洪河的脚步只顿了半刻,又稳稳踩在地毯上。俞亮有分有寸的,时光看着迷糊,其实比谁都清醒,他俩能出什么事。

      都是成年人了,能出什么事儿。

 

      人间清醒的时三段正团在床上,看见洪河,招了招手,露出一边酒窝;俞亮关了门回来,他就又将手裹回被褥里,露出肩头一截珊瑚绒睡衣。

      “怎么着兄弟,”洪河放下保温袋,往时光那边床沿一坐,就差打盆哭丧,“别是被俞护法揍出内伤了吧,还能起床吗。”

      “去你的,我好着呢。”时光啐道,“我昨天晚上发烧,人照顾我一夜,倒是你这死鬼去哪儿了。”

      时光腻着嗓子一句死鬼,洪河一听则头大,脊梁一寒,如芒在背。

 

      俞亮清冷冷的声音插进来。“你俩聊。”他道。

      他在时光与洪沈之流打交道时,一向通情达意得过分,此时拎着时光换洗下来的衣服走进卫生间,留下一个不冷不热的背影;流水声便将二人的说话声盖住了。

 

      俞亮的刻意回避,并不令时光有异样感。时三段有情有义,唯独对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无着无落。

      洪河提点道,“你俩……?”

      “咳。”时光掐断洪河的话头,“厚哥让俞亮来送晚饭,碰巧,碰巧。”

      洪河心想得了吧,俞护法一到沪市,打不通你电话,找到我跟厚哥时那脸色能杀人,厚哥哪敢使唤俞亮啊。

      但时光不欲提,他便不讲了,话锋转而问,“你没事了吧?”

 

      这一句没事,问的既是病愈否,也是心情舒缓否。时光点了点头,将二者一并应下来。

      “放心吧,我没事。”时光讲。

 

      他与洪河,坦白来说,比与沈一朗更近一些。也许是因为境遇相近,或是在艰难时彼此扶持过一段时日,洪河有事从不瞒他,他向来也跟洪河坦白,是不约而同的有福同享,心照不宣的有难同当。

      “你昨天胃疼,吓死我了。”洪河眉头结得死紧,五官便纠在一道,显得焦灼,“你确定没事?你上一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他讲完这句,一指头戳了戳时光,低声警告道,“唯独这事儿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跟你说,我们家久病成医,院里头关系深着呢,我会去核实情况的。”

      “得得得,真没事。”时光嫌洪河烦了,怕他口上没把门,声音没轻没重,被俞亮听到。“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妈吗?”

      洪河想来也是。

      “你不打算让俞亮知道?”他又问。

      时光一脸的理所当然,“已经没事了,就没有什么必要告诉他。”

      洪河“嘿哟”一声,乐道,看来你俩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啊。

 

      洪河面上的八卦意味太浓重,仿佛信手能编八十回儿女情长的恩仇录。时光要赶人,把洪河推开,起身去够床尾的衣服。

      “嘿你这人,农夫与蛇,洪少侠与时长老,郝建与老太太。”

      时光抓着衣领套卫衣,洪河就替他抻袖子,臂下夹着折扇,嘴巴不闲置,“我好心给你带早饭,你要是不识好歹我就——”

      “就咋?”时光终于从卫衣里钻出脑袋来,挑着眉问他,很有一点学俞亮的凶相。

      “……就求您好好吃饭,好好比赛,一切都好好的,成了吧。”洪河直翻白眼。

 

      时光从卫衣底下解睡衣扣子,又把睡衣从卫衣衣摆里抽出来。睡衣还带着体温,暖烘烘的,时光团在手里捂了会,扒着床沿去找拖鞋。但他循着床沿找过一圈,不见半只鞋影,于是又赖回被窝里头裹着。

      “诶你说,我治好了病,又想赢比赛,还想跟俞亮在一起,是不是叫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悄悄问洪河。

      "得了吧,阿拉丁神灯还能许三个愿望呢。"洪河替他把拖鞋从床底下找出来,“祸害留千年,命中注定只有俞大仙制得住你。”

 

      俞大仙此刻降落凡尘,在卫生间里替时光洗衣服。镜子里头反光,瞧得见他不食烟火的脸,但下睑吊着青黑,神色疲倦,眉目不锋利了,挂得住平日少有的温和。

      时光看着俞亮的背影想了想,赞同道,“借你吉言啊洪半仙。”

 

      俞亮似乎心有所感,抬头时接上时光的视线,他眼睛里头重又攒起不耐烦,张了张口型让赖床的人快起来。

      时光此时看俞亮面色不虞,心情大好。

      “俞亮!别搞了,”他喊俞亮,“出来吃饭,你和洪河都养猪呢带这么多吃的!”

       他踩着拖鞋拖着步子,满身懒骨挪去卫生间,把俞亮叫出来,换自己进去洗漱。他在镜子前站定,打量自己的脸上仍有睡痕,但气色好了许多;低头一看,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就横在一杯温水的杯沿上。

 

 

 

28

 

      电梯行到第八层,叮得一声,打断许领队的喋喋不休。一行人从电梯走出来,迎面就有风扑在时光的脸上。沪市开始下春雨了,比前几日潮,但也不是连绵的湿腻;风很温和,带着清爽的漉汽,与清悠又古朴的棋事应景。

      时光前日晚上发烧,第二天就好得跟无事人一样;但许厚头一次当领队,草木皆兵,干脆不准时光出房间,生怕他的病气迎风反复。时光蜗居在酒店房间里头,受足俞亮一整天的嫌弃,临到今天早上出门前,二人还在吵架:他嫌热,俞亮偏让他穿羽绒服;从酒店到应氏大厦,他裹出一头汗来,直到电梯里,俞亮又要嫌羽绒服是过于鲜艳的童装款。

      时光替他的羽绒服鸣不平:俞亮你是不是玩不起。

      俞亮嗤之以鼻:你呢时光选手,有本事犯胃病没本事赢棋?

      许厚就在一旁帮腔,倒春寒,倒春寒,祖宗你听俞亮的,穿暖和点可别再生病了。

 

      “……?”时光调转枪头,“厚哥你哪边的?”

      许厚笑面一挂,百毒不侵。他此刻舒心舒意,大手一挥:“时光选手今天状态不错啊,给小俞九段记一大功。”

      时光心想,我状态不错,跟俞亮有什么关系。

      真要记功,也是等赢了比赛,我来亲自给他记。

 

 

      电梯出门,向左是比赛的棋室,向右是充当观棋室的礼堂。时光与他们要在此处分别。许厚不放心,老调重弹,叮嘱再三,应氏杯又不读秒,你宁可长考,不下快手棋。

      时光还在记仇,偏要呛一句:罚点只能罚三次,况且长考出臭棋。

      呸呸呸,许厚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不吉利的鬼话。

 

      时光战意昂扬,临走前还欲与许厚斗一个回合,被俞亮拉住了手。

      本来这样的小风小雨,令人心平气和。时光佯装的一片海晏河清,但其实心头起火,浮躁不定。细雨浇不灭他无处而宣的焦躁,反而俞亮暖烘烘的指尖一牵,也许物极必反,或是对症下药,他整颗心都平静下来。

      俞亮将保温杯塞进时光手里。时光原本以为,俞亮要跟许厚一样替他临阵磨刀;俞亮却讲,不要喝瓶装水,胃吃不消的。


      “妈似的。”时光抱怨一句,接过保温杯,与扇子一道拿在手里。

      俞亮像是踌蹰一会,随即拍了拍时光的肩头。他在人前,面上就丝毫不见疲色,西装笔挺,谦和清峻,很有世冠九段的气势。他与时光马上就要背道而别,这样的动作,鼓励的意味浅,嘱托的意味深,倒像他俩再度携手要去赴一局棋。

      “我等你。”他说。

 

 

 

29

 

      《围棋天地》的记者绵里藏针,阴阳怪气起来比《体坛毒舌》更遭圈内人恨。但从很久之前就负责跟时光的陈记者有一个词讲得很不错,落到点上,很能概括时光三段至今的围棋生涯,叫做“如有神助”。

      究竟是否如有神助——世上确无"神"这样的事物,故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棋士几经起伏,职业生涯颇有传奇,除却实力说,则是奇迹论。他在前日比赛中失利,本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几乎印证网友戏称的"外挂到期未续费";如今再入赛场,镜头下的年轻人气定神清,状态看起来却更胜以往。

      陈记者从镜头中抬起眼,他挠了挠头,没见过这样调整能力超强的心态选手。

 

      朴廷焕入座时,打量了时光一眼。来源于棋士的敏锐令他不自然地绷了绷肩膀。

      "你不一样了。"朴廷焕道。

      时光并未听懂这一句。这一局轮他执白,于是向对手鞠躬致意,"请指教。"他说。

 


      这一局棋,开局二人分占小目时,风格已现端倪了。时光着稳,看来彻底听从许厚建议;而朴廷焕自从二局刀锋突显,此时暂且收刃,与其稳,不如说缓,与其是和平二分,不如说是按兵不动。

      这样的行棋缓,总归难逃滞重。时光失利一局而慎行哀兵,他定了定神,有意识地开始调整节奏——朴廷焕这样的人,杀心藏在不动声色里;黑棋背负贴目,被动才是异常,对手并非惧战,而是伺机而动。

      他觉自己如被蛇窥伺的猎物,胃里又出现了冰凉粘腻的不适感。

 

      黑白两方行棋,从布局就试探。时光从此局尹始,打定主意先拎实地,他在长处掌控全局,并不激进,亦不过早与对手争斗。如今规规矩矩两角二分,必有一方试图先发制人。而左下黑棋提子拔花,既厚外势,又截断白棋的引征,先亮刀的是朴廷焕。

      时光等到这一刻,下一手脱先,应得积极,算是一改以静待动的乏缓步调。落子便是讯号,令朴廷焕也正襟危坐,进入备战的姿态。

 

      现下棋盘尚剩一块角地不分明。

      时光先手攻入后,继续抢占实地的策略,或许是自有打算,但观赛者对此不置可否。

      观棋室内窃窃私语。许厚在棋板上演了两个变形,一时不做声,又将棋子摘下来扔回棋盒里。

      他作为领队,很难去讲一些动摇士气的言论;但棋至如今的境地,他看不清时光的思路,故而不好轻率地点评——分明机会不多,时光引黑棋在此地开战后,仿佛游击,继续看顾角上的十余目实地,依旧不欲与之在此一争死活;而朴廷焕在此,攻势则凶猛许多,几乎是咄咄逼人的态势。

      白棋下一手跳出,终于在黑棋完成包压前险险逃出,许厚方才松了一口气。

 

      "年轻选手还是喜欢争实地,显得安心。"许厚点评道,这时候有惊无险,他才笑得出来,"时光选手很有胜负感,他这一手若不跳出来,角地就溃败了。"

 

      礼堂是转播棋室的战况,观众席满满当当坐着记者与棋院的院生;许厚作为领队,负责实时解说,恰好俞亮九段到场,于是也邀他作陪。

      但俞亮解说,效果不如洪河。洪河讲评书的功夫无师自通,与许厚在棋板前你搭我捧,尚能缓解一下赛事的紧张;若是俞亮,虽寡言但一针见血,沉着脸算棋时则一言不发,独留许厚一人唱独角戏,棋板前的氛围比棋室里头更严肃。

 

      白棋一手逃出之后,朴廷焕长考。许厚等白棋下一招时,将两方的形势囫囵解讲过三遍,俞亮不接话,气氛就有些尴尬。

      "从这一手看得出时光选手棋感极其敏锐,"左右现在无下一招可讲,许厚于是谈一谈闲话,"听说小俞九段你和时光从小就认识,你对他应该很了解。"

      俞亮心算,他真正与时光相处,其实不过三四年。但许厚这种说法,给人一种他俩渊源颇深之感。

      理应如此,他想。时光与他的羁绊之深,是一辈子的事,他二人任谁都别想轻易解开了。

 

      "很了解,我们曾一起赴北斗赛,他是主将。我们共同夺回了流落已久的北斗赛冠军。"俞亮道,"时光的棋风老道,算力也很强,而且是成长型的棋手——你永远不知道他的顶点在哪里。"

      "看起来小俞九段对时光选手很推崇。"

      "不是推崇,事实罢了;时光的天赋无人能及,实力也不应被否认,他就是为围棋而生的。"

 

      俞亮讲来,面色仍若讲棋一样认真,嗓音清清冷冷,在礼堂里回荡过一遍,莫名带了点火气。他这句话,显然是冲着座下的媒体去的。

      他讲完这一句,眼风往笑面的老实人领队那里一撇;后者替自家选手赚回场面,心满意足,一推眼镜,"小俞九段如果怀念并肩作战的日子,方圆建投欢迎你。"

      俞亮笑了笑,"不用了,我更期待能与时光九段赛场上决胜负——朴挺焕走出下一招了。"

 

      朴廷焕下一手,用意明显,仍要逼迫白棋在此官子做活。角地的盈亏纠缠已久,他欲在此处开劫,将局势有所断决。变数不过一招,白棋下一手挡,保全实空,又刺对方断点,令黑棋不得不接回。

      "好劫材。"许厚不由夸赞。

      这一招后,白棋提劫,令黑棋的杀招打在棉花上,有势却无力。相比朴廷焕的激烈,时光行棋甚至类似前日朴氏的缠腻,棋型不见半点破绽,轻易不令黑棋借用半点势力。从角地延伸向中盘的白棋大龙能否存活,几乎是整盘棋胜负点所在了。

 

 

      棋室转播的三幅画面,两幅是两方选手,中间则是棋局。镜头正悬棋盘上方,令局外人看来,横贯半场的长龙局势格外触目。从俞亮的角度,白棋棋筋掐在黑棋七寸,而黑棋宁损目而灭其活眼,此时的局势焦灼,步步凶险,棋室中正酣战的二人才称棋逢对手。他甚至心生一点不逢时宜的酸涩:时光归来至今,尚未在赛事中与他正面交锋过一局棋。

      这点突兀的念头令俞亮莫名不安,他晃神时,许厚突然道,"朴廷焕盯死大龙了。"


      画面中的朴廷焕执子,似乎迟疑,在棋枰上方盘旋良久,下一手终于按在白棋断点,是赌这块棋的生死。他损目灭眼是破釜沉舟,宁可自毁开局优势的目数,也执意要屠龙了。

      而时光合扇于掌,扇柄往掌心一顿,落招时调转方向,与黑棋的攻势碰在一起。

      "白棋跟杀,"俞亮结紧了眉,"不可能,他要弃龙吗?"

 

      时光这一招,令谁都想不到。

      他滴水不漏的坚防之后,行至后半盘,一改步调,伙同朴廷焕将局势推入难解难分的战斗中。

 

      "他是不是算错了。"许厚道,"或者是不简明——原本保下大龙,他这一局赢面很大。"

 

      许厚这一句,也是旁观者清,遑论白棋大龙能否顺利逃过黑棋的绞杀。白棋既然回杀,做眼的可能性几乎断绝,正中朴廷焕下怀;黑棋若能保全刀锋,屠龙并非不无可能。

 

      屠龙绞首,一局棋行到此时,观众与棋手,没有一个人不紧张。

      朴廷焕这样的棋手,是胜负师,为输赢向来是孤注一掷。他如今放弃所有,就为将断头刃架在白棋头顶,只等白棋的大龙露出破绽,则落刀斩首了。

      但时光执白第一百三十四手点在白龙一侧——黑棋原本安定的角地上,令朴廷焕惊呼出声。

 

      当局者至今才知盈损得失。

      执白下一手顶在黑棋当头,朴廷焕却似乎已失战意,他弃刀而亡,一百三十七手长,回守角地,极为狼狈地出逃。

 

      落针可闻的观棋室中,俞亮深吸一口气,尚不能平复沸滚一般的情绪。

      他终于看清时光的筹谋,但犹觉思绪是一团乱麻。他心中充满惊惧与激动,更遑论别的一些更复杂、更深刻的情绪。


      "时光没有算错,是朴廷焕算错了,我们也算错了。"俞亮道。

      他将白龙近角的变化图在棋板上演示出来,因握着棋子,终于令手指不颤抖;他又清了清嗓。

      "白棋若被屠龙,黑棋能赚四十目;但黑棋为杀棋,自损二十目有余,白棋后来跟杀,又灭黑棋三十余目。时光从开局捏住实地,是早就盘算好了这一步,"


      "——无论大龙死活与否,他都赢了。"

 

      俞亮讲完这句,心尖上稍稍流露滚烫的热意。纷乱的情绪随行棋而平缓,令他抽丝剥茧,将心头所有的情愫厘清之后,尽头露出时光的身影。

      这就是他的时光。他想。

 

 


      未完待续。

———


哈哈哈更晚了(笑屁)

估计在过年之前会完结,最近一边写一边也有在修前文的bug。回溯至今,我终于承认这是一篇狗血恋爱文了。

还有最后一扇窗户纸没有捅破,必须提前预警是一盆狗血,但HE结局是确定不变的。

…怎么说呢,最近码字状态不稳定,更得就慢了,战线一拉长,我自己都迷迷糊糊的。最好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各位读者老爷们可以跟我讲一讲呀,感恩🧐


 

 

 

 

 

 

 

壹〇號

观火

*被屏补档。


    
刘也把初评级当成和任豪的第一次正式见面,隔着两个人,伸出手去,说你好,我叫刘也。任豪握住他的手,扯着下摆外套给他看名贴,回应简简单单两个字。刘也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觉得漂亮,并且让人想多看几眼的男生,任豪不动声色地把头往那边转,看见刘也挤过站着的一排人,跑去给戴景耀一个拥抱。
   
很重情义。任豪默默给刘也贴上新标签。
   
入营后也不是没碰到过,前天晚上任豪才被同组的学员拖着撑底气,去围观隔壁“哆啦A梦”,他站在最外面,差一步就可以逃出房间的位置,...

*被屏补档。

  

    
刘也把初评级当成和任豪的第一次正式见面,隔着两个人,伸出手去,说你好,我叫刘也。任豪握住他的手,扯着下摆外套给他看名贴,回应简简单单两个字。刘也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觉得漂亮,并且让人想多看几眼的男生,任豪不动声色地把头往那边转,看见刘也挤过站着的一排人,跑去给戴景耀一个拥抱。
   
很重情义。任豪默默给刘也贴上新标签。
   
入营后也不是没碰到过,前天晚上任豪才被同组的学员拖着撑底气,去围观隔壁“哆啦A梦”,他站在最外面,差一步就可以逃出房间的位置,专注地看了刘也两分钟。刘也和王晨艺一人半面镜子,还在抠细节,他练舞练得心无旁骛,很容易沉进自己的世界里,好像音乐不停,就无法从另一个次元回到现实。陆思恒和哇唧唧哇的几个人去吃饭了,朱微之不知所踪,姚琛怕他们觉得尴尬,放下矿泉水,撑了下地面起身,率先过来聊天。他温和又外向,顺利破冰,谈了几句这两天练习的状态,任豪慢热,只有被问到才开口,笑了笑,下意识官腔,说还行,大家都挺努力的,刚吃完饭打算回去接着练,路过你们这,都想来看看。
   

他跟人不熟的时候说话节奏偏慢,咬字发音都算标准,成都的火锅味儿被绍兴的河水漂淡不少。他眼睛还盯着姚琛,余光瞥见刘也顺着最后一个节拍的动作,弯腰抽了张纸巾,大概是汗滴进了眼睛里,低头揉了一会儿。任豪搭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肩,一条腿蠢蠢欲动要往外迈:“我们先回去,那个,接着练舞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啊,好,以后有机会一起。”王晨艺踩着谈话的尾巴加进话题,纸巾贴在脑门上,对他们组一个舞蹈基础比较差的学员说,“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找也哥姚琛都可以。”他说这种话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姿态高傲,反而显得真诚,毕竟他们这一组都有可以当老师的资本,愿意give a hand倒是让人感觉捡了个大便宜。
   
A班全部初评级完后,任豪和刘也挨着坐在最外边,大眼睛青年特意往里面挪了挪,小声恭喜他。刘也记人名慢,怕叫错名字彼此尴尬,所以刚到陌生的环境话会很少,也不太笑,嘴角微微向下撇,显得有点高冷,脸颊肉肉的,又很可爱,安安静静看舞台,手指缠着衣服上的流苏。两杯温开水相安无事地晾了半天,直到台上丰楚轩像热油一样,在一声高过一声的battle里,重新使他们沸腾起来。
   
即兴编舞算任豪短板,他被点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加试的是RAP,却在DANCE环节被拉下来,略微有失公允。但他心态平稳,周全地向导师鞠躬,丰楚轩和他在台上抱了一下,没道歉,也不必道歉,竞技场上只应该有祝贺、鼓励,和感谢。 
   
任豪第二次回后台去贴分班的标志,撕掉A的时候选管问他要不要留着纪念一下,他摇摇头,没笑,捂着麦,说会冲回A的,没必要保留过去。
   

“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今年班级是固定的呢。”选管欲盖弥彰地问道,任豪看了一眼右侧,已经不需要再录这块的镜头,摄像提前收工。他把麦捏得更紧,用平静的语调宣布。
   
“那就最后打进去。”
   
   
   
   
大通铺住在两个顶端,隔了二十来张床加一个小健身房,任豪与刘也相距十万八千里,是后者录vlog都不会特意涉足的区域。没考核曲目的日子里,刘也依旧喜欢在练习室里跟自己死嗑,班级分组吃饭洗漱,和任豪几乎完全错开;等到主题曲补考结束公布成绩,他拿了唯二双A,收拾东西搬进阳光房,离得更远了。两人最常碰见的地方是洗衣房,刘也把前一个定时洗完了的衣服掏出来,堆在地上的空盆里,再把自己的衣服丢进去,按照说明拧转旋钮,转身和披着毛巾拎着赞助商洗发水进门的任豪撞上。
   
“冷水洗头会头痛的,还是兑点热水吧。”刘也看见任豪直接把脑袋怼到水龙头底下,愣了一下,自己通宵熬大夜的时候毫不惜命,倒是把别人看得金贵,等任豪关了水后劝他。营里人都说跟刘也相处最舒服,心思细,且不会让人觉得关注过了头。他的温柔是强大的,甚至是女性化的,像看不到边际的海,踩不到底线,也没有能激怒他的事。柔软,包容,又无法打败。
   
太麻烦了。任豪冲掉泡沫,含含混混地说,误打误撞找到了婉拒刘也的最佳方法——用等量的善意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定时的小闹钟啊,我平时泡茶用的,就不用一直记挂着了。”他把洗发水搁到盥洗台上,诚恳推荐,“你去我床那边拿,一零四,如果不在床头就问于浩然。” 
   
刘也似乎是应了一声,也可能没说什么,总之任豪听见他走出去,脚步轻快。他又揿了一泵洗发水,打出泡沫搓揉头发,入营前才修过发尾,不算特别长,但胜在发量多,每次吹头都要花好些功夫。他闭着眼,以免水滴进眼睛里,凭感觉摸肩上的毛巾擦脸,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任豪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要直起腰,动作指令比后一个清醒的思维快半拍,完蛋,要撞脑壳。
   
“哎,小心。”千钧一发之际,刘也把任豪往后拽了一把,臂力太小,人没扽开多少远,只能算离开危险范围,反而自己因为没站稳,受了反作用力,没好全的脚踝又被牵了一下神经,钝钝地疼。他皱了皱眉就算全部反应,把手缩回来,先道歉,说没吓着你吧。
   
他们都是善于总结自身错处的人,一个说怪我没出声,一个说是我没留心听,棋逢对手,刘也叹口气,一手搭在脸盆沿上,热气蒸腾,往任豪的方向又推近几寸,说你先擦擦吧,水要滴进眼睛了,洗完把盆放地上就成,我过会儿还得来拿衣服。
   
任豪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块儿,恍恍惚惚地把脑袋浸进装了温水的盆里,泡沫挣脱乌黑的头发,浮到水面上,和道谢一起哗啦啦地散在空气里。他头发吹得半干,拎着东西回床位,眼神在床头逛了一圈,对面李鑫一在做平板撑练核心力量,声音在地上弹一下才传上来,说你内钟赵让给拿了昂,他说你知道的。
   
嗯。任豪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出声,说知道了。
   
   
   
   
三公后刘也偶尔来找他借书看,更像是逃难,接过书缩到床和墙之间的空隙,背靠着床板,耷拉着眼皮看无趣的投资指南,给自己找个借口入眠,整个过程缄默迅速,没有一台摄像机追过来拍这段无趣的时光。任豪捡回笔,匀出一丝心思听刘也那边的动静,离决赛越来越近,睡觉成了负担,每个人都练就了秒睡的本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安睡的时机。小狐狸很快迷糊成一团,歪倒在地,姿势别扭,坚硬的书脊磕在地面上,任豪动了动,伸长手,越过床板把外套搭在刘也身上。
   
赵让和何洛洛两个小孩跋山涉水一路搜寻,打通了一百零三关,丝毫不控制音量,问端坐下铺写词的大魔王任豪,也哥呢。
   

“睡觉呢。”大魔王轻飘飘三个字击溃小骑士,赵让瞬间闭嘴,何洛洛仰着下巴仔细瞧,终于看见后头窸窸窣窣隆起一个衣服堆。咋了。刘也哑着嗓子问,没反应过来自己披着件别的班的班服,站起身就要走,“昨天答应的抠动作是吧,走吧。”
   
被任豪揪着膝弯的裤子扯回来。
   
“冷不冷?”他问刘也。刘也低着脑袋看任豪,迟钝地反应过来,把外套勾下来往任豪怀里塞,乖乖摇头,说不冷,没睡多久,腿都没麻。“你去不去啊。”他语调软软的,像是在哄人,“你俩跪着的那个动作是还没练好吗。”
   
任豪上次也跪了,不知名Beat Me辩论队为这个动作差点吵起来。刘也直接右膝砸地上,跟任豪示范,说踩腿吧别踩背了,任豪看他一眼,接着顾自己跟焉栩嘉讲,你上我背的时候重心压低点,稳一点。小馒尴尬得要命,刘也平时脾气好大概是把战斗力全攒给舞台了,说话都大声些,任豪领导者的潜质与生俱来,语气稳稳当当,信服力十足。他被两人同时盯着,还得去听余下三个人层出不穷的想法,尽快做决断,头都大了。
   
回宿舍后,任豪第一次去阳光房找刘也,两个人都刚洗漱完,发梢湿漉漉的,刘也贴着墙打坐,把被子往腿底下掖了掖,给任豪腾座。赵让一只脚踩进来又飞快退出去,扒着门框反而像个外人,问豪哥也哥,要我先去隔壁待会儿吗。
   

“没事,就几句话的事情。”任豪转回视线盯着刘也的眼睛,“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刘也别开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赵让,把小老弟看得莫名心虚,低头猛翻从张颜齐那里顺来的时尚杂志,努力做这一场汹涌暗流中的透明人。
   
那行。任豪瞥了一眼被衣服罩上的摄像机,居然真就走了。刘也保持原来的姿势又坐了片刻,安静地拉高被子,翻身冲着墙躺下。赵让身处第一线,但也没吃明白这个瓜,抓心挠肝之际,刘也突然出声,喊他大名:“我刚在练习室像生气了吗。”
   
“还、还好吧。”赵让说,打了个磕巴,“大家提提意见嘛,这两天不总这样,对舞台认真点又没坏处,舞台效果好最重要嘛,虽然你俩的想法都蛮好的,但豪哥自己都不介意多承受点重量的话,主要还是看他和嘉嘉嘛。”他竖起耳朵等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应,还以为对方进入睡眠模式了,爬起来关灯,手刚碰到开关,他哥就抛过来一个炸弹。
   
“但我真的有在生气。”
   
“啊?你气啥啊?”赵让瞳孔地震,手一抖,灯光噼啪一闪,刘也吐槽说你拍鬼片整气氛呢,赵让几乎想大吼着反驳,雅雅哥,你刚刚那句话可以说是我今年听过最恐怖的故事。
   
他悬着心等答案,又真的困,听见对床隐约飘过来几个字,信息都没处理完,沾着枕头即刻昏了过去,第二天顶着鸡窝头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发直,盯着睡衣袖子上跑出的线头,思绪向外扩张,逐字逐句往回捡,小灯泡颤巍巍地亮起来,复盘昨晚上刘也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坐到刘也吃完早饭回来,脑袋被轻轻一拍,彻底合上了电路开关。赵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刘也正把盖着摄像机的衣服拿下来搭在椅背上,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他参禅参出什么门道了。
   
赵让摆摆手,晃晃悠悠飘出去,他长手长脚的,走起来带着奇妙的韵律。十八岁的少年人,哪里能悟出什么大道理,他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稚气未脱的面容。
   
成年人世界好复杂。海绵宝宝想,怎么会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任豪的人际交往安全距离很远,这让他大部分时候显得游离于集体外,额头哪怕烫得能煎蛋了,感到自己的领域被侵犯还是会下意识作出攻击的姿态。当然了,对熟人另当别论,他烧得晕乎乎的,伴随着间歇性耳鸣,有人把手贴上他额头都没力气睁眼,鼻尖蹭蹭对方袖子,闻见熟悉的气息,这才放松下来。刘也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说他怎么像小狗。
   
小狗指尖勾住哥哥衣服上的链子,去梦里接着跟病魔斗争。
   
艺人的个体自由度很低,几乎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任豪后半夜烧起来把自己热醒,第一反应是庆幸,这一周是成团后难得的假期,他有足够的时间恢复正常。何洛洛要跟赵让打游戏,和刘也换了房间,青年前一天白天睡太多,加上第二天又是休息,大有要昼夜颠倒的架势,端着PAD看电影,巴掌大的脸被屏幕光打亮,头发染成了粉金,像透明脆弱的人鱼。他注意到原本睡得安稳的室友突然蜷起来,手在床头柜上漫无目的地摸索一圈,艰难地坐起来,踢踢踏踏地找拖鞋。
   
“咋了?”刘也摘下耳机,把屏幕亮度拉到最高给任豪照亮地面。没事。任豪终于趿拉上了自己的拖鞋,“好像有点烧,我下楼找支体温计测测。”
   
刘也闻言,直接把床头灯打开,怕再晚一步任豪真就自己下去了,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把人按回床上躺好,看着他两颊不正常的红晕,忍了又忍,末了一巴掌抽他腰上,把几句骂人话吞回去,下楼拿药箱。
   
家里请的阿姨很负责,连药箱都替他们细致地理过,按效用分门别类地摆好,刘也坐在床沿,需要做的只是对着说明书看服用方法。过了会儿翟潇闻敲敲门走进来,把茶杯放到床头柜上,小声问刘也,说豪哥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刘也表情无奈,说你看他像会去的吗。
   
他和翟潇闻是在厨房碰上的,刘也进去的时候翟潇闻正对着咕嘟咕嘟的电热水壶玩手机,转身看见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又失眠了。“褪黑素不管用了吗。”刘也有些惊异地问,翟潇闻摆摆手,说不是啦,今天没吃,感觉太依赖也不好,这两天调整调整就好了。“你呢,也睡不着?”他反过来问刘也,目光追随着对方从橱柜里拿出任豪平时喝水惯用的杯子,搁到桌上。
   
“我本来就没睡。任豪发烧了,下来给他拿药……”刘也后半句没能措好词的请求尚未出口,翟潇闻就心领神会,赶刘也上去先把任豪体温测了,他等水烧好就过来。
   
“三十九度啊,那烧得很严重了。”体温计上的数字还没跳掉,翟潇闻眼神一转就看见了。刘也嗯了一声,拿毛巾擦任豪额头的汗,拍他的脸,哄这位太过独立自主的笨蛋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点,先把药吃了。刘也三公时就照顾过一次高烧的任豪,不吵不闹,大概因为他身上凉,会无意识往他怀里蹭,更像小狗了。
   
翟潇闻反正睡不着,靠在厨房门口看刘也把砂锅搬出来准备给任豪熬粥,想了想,又加了两杯米,做了全团的份量。他一个人漂了太多年,生活居家方面的技能点早就点满了,翟潇闻插不上手,也怕添乱,索性另辟蹊径,去把水池里的碗洗了。“也哥。”他在水流声里问刘也,“这粥是算早饭吧?”
   
“你们几点起来吃就算哪顿呗,凉了找阿姨或者自己热热,他发烧的时候睡不好的,吃点温养的垫垫能踏实些。”刘也翻了翻冰箱里的存粮,取出两块鸡胸肉和一袋有些蔫巴的上海青,前者下水焯熟撕成小条,后者洗干净切碎,和米一起放进砂锅里加水煮开,丢进两片姜去腥,转小火再煨一个多钟头。翟潇闻看着刘也熟练的动作,等了许久的困意在白茫茫的烟火气里终于找上门来,拽着他沉重的眼皮预备降落,刘也正好看过来,明了一笑,说困了就快点去睡吧,再多讲几句又要睡不着了。他擦干手,推着翟潇闻往电梯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翟潇闻说。他对人情往来不如周震南那样敏感,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抿唇,捏捏刘也的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任豪不把刘也当哥。尽管他会随大流喊也哥,或者一开始只想喊刘也,想想又不妥当,在后头黏上一个脱节的“哥”字,更多时候,他习惯直接走过去面对面,指向明确地说你来。刘也体型比任豪小一圈,反射弧长得惊人,外表也不显年纪,和团里的零零后异常玩得来,R1SE老幺名不虚传,助力他这个第二大的哥哥顺位当爹,和小队长一起呵护团员健康成长。
   
这就导致了他俩总在想方设法抢先一步照顾对方,微妙的年龄差和角色的对调,造就了某种特殊的磁场。
   
张颜齐学了个新词,疼痛阈值,觉得好酷,把路过洗苹果的任豪拉住,按到沙发上,和周震南姚琛刘也排排坐,给他们读百度百科上的定义,百度百科读完又去念知乎问答,美其名曰帮助加深理解。吃不成的苹果随手搁在桌上,又被刘也拿过去,从茶几底下翻出水果刀,一心二用地削皮,任豪也跟着分心,眼神总往下落,生怕他伤到手。张颜齐心满意足地读完,重庆line及时接话,作着腔调捧他,说辣么脏颜切劳斯打算在什么样的音乐风格里用到则个概念捏。刘也听得发出鹅笑,任豪端住他手肘,念叨他小心点噻。
   
西南概念王摆摆手,说这个偶还没有想过,但是我觉得也哥的疼痛阈值就很高嘛。他说话总是这样,跳得太快,又奇妙的合理。刘也忽然被cue到,抬头,睁大眼睛,说是吧,尾音拉得长长的。任豪看得好笑,这语气就是没听懂嘛,百分之五十里撞个答案,周震南转过来要说什么,注意力却全被苹果吸走了,震惊:“也哥你不是讨厌吃苹果的咩?”
   
“给任豪削的啊。”刘也把苹果放进任豪手里,被他专注的眼神盯得发毛,“……你不是这个意思吗?我看你刚刚要吃诶。”
   
音乐概念座谈会以刘也总计削了三个苹果告终——张颜齐和周震南分了同一个——他去厨房洗刀,回来后沙发上只剩下任豪一人,拍拍身边邀请他重新坐下,问要不要课后补习。“其实我懂了。”刘也说,神态较真,“就是说我耐痛耐摔嘛,那我没回答错啊。”
   
刘也不怕疼的程度在团内绝对排第一,初评级前伤了脚,总决赛前又伤了,他坐在化妆台上方便任豪喷药,细细的脚踝被攥在手里,推开淤肿的伤处,还反过来劝慰任豪,说一路惨败都习惯了,练了那么多年舞,这不算啥。他戴好耳返,走进辉煌灯光里的姿态永远是挺拔饱满的,直到退入昏暗的场边才露了馅,一瘸一拐的,几乎是拖着伤掉的那条腿在走,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任豪看着刘也,忽然就失了作为旁观者去剖析他的兴致。他想说其实不止是生理上的疼。他想说你可以试着去哭,试着为自己哭,躲着镜头躲着粉丝当然可以,但不要躲着家人朋友,你不要一直像个接触不良的小机器人一样,别人以为你是反应钝,其实你根本没有留出为自己考虑的那部分情感。
   
“那要这么说,你内个什么,疼痛阈值,也蛮高的啊。”刘也话锋一转,膝盖撞撞任豪的,“周末我陪你再去医院检查一次吧,总拖着好不全,别落下病根。”
   
四下无人,只有隐约的吉他声从楼上飘下来,估计是赵磊,重庆三人组回楼上写新编曲时把大灯关了,留了盏沙发背后的落地灯,暖色的光吞噬着安全的边界。任豪张开手臂,刘也蹭过去,填进他的怀抱里,手很老实地哪里都没碰,被任豪呼噜了一把头毛。
   
“祝我们以后都别再痛了。”
   
   
   
   
第一张专辑发布后,任豪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睡不好,不停地做梦,回到出营拿到手机的那晚。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对着锁屏界面发了几分钟呆,微信消息翻不到底,回了几个,先给家里人打电话,打到手机发烫,电量岌岌可危;挂了后,去发了条朋友圈,无配字,图片用的是二月十一号在去青岛的飞机上拍的一张高空夜景,蒙恩第一个回复,把私聊里的祝福又说了一遍。
   
欢迎回来,成团快乐。
   
“讲一个有意义的梦,这个算吧?”任豪挑眉,把抽到的真心话卡牌扔回牌堆里。太有意义了,血淋淋又沉重的现实,他可以坦然地笑着讲,却没人敢打趣什么。夏之光看气氛不对,站起来,活络气氛的方式剑走偏锋,装出很不忿的样子,说我就知道嘛不止我一个人出了营之后老做梦,磊磊还骗我说是又要长身体了,我和豪哥明显都没长个嘛。焉栩嘉本来坐在地上,手肘搭着夏之光的膝盖,托着脸,突然被翻下来,差点咬到舌头,怒锤他哥小腿,夏之光中途转调,连忙坐下把焉栩嘉的手放回原位,能屈能伸,迭声喊我错了我错了嘉哥。
   
这么一搅,混搭牌局变为了新奇梦境分享会,刘也听得呆住了,说天啊你们怎么能记住自己做了什么梦的啊,这种事情不都是起床就忘光了的吗。乱哄哄的讨论倏地静止,齐刷刷看过来:“也哥,分享个你的呗。”
   
“我能有啥啊…”他抱着抱枕,想搪塞过去,“醒来都不记得了。”焉栩嘉的手从底下够上来,扒着刘也的膝盖晃,说大家都讲了嘛,夏之光没了封印,跟着歪过去勾住刘也的肩,故意眼睛眨得飞快,刘也看不下去,抬手把他脸推开。
   
“我不是怕水吗,来参加节目之前梦见自己陷在一条灰色的河里,自己出不来,也没人来救我,把自己憋醒的。讲完了。”他说得很快很轻松,做好了被评价无趣的准备,却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
   

“上岸就好。”任豪侧着脸看他,凌厉的眉目被温柔的情愫浸软,扣住刘也手的力道却是不小,刘也试着动了动,被误以为是要逃,镇压得更狠了。翟潇闻坐在对面喝水,猛地咳嗽起来,周震南原地一弹,连忙给他拍背顺气,说怎么,你也落水了迈。翟潇闻咳得更厉害了,乱摸一气抓住周震南的手,小队长音调瞬间拔高:“你咳就咳嘛,抓我手干啥子,你是何洛洛咩?他睡觉要拉着玩偶手你咳嗽要拉我?!”
   
何洛洛不服,膝行几步对周震南重拳出击,姚琛把他拦腰拖回来,张颜齐看似安慰实则袒护,说洛洛年纪还小嘛,有点小习惯可以理解。小孩大喊对啊对啊,赵让不是还看海绵宝宝嘛。原本打算施以援手的赵让倒向敌方阵营,加入“殴打”何洛洛小分队,把他挤成金鱼嘴,说你前两天跟我一起看的时候也挺开心的哈。赵磊乐得看戏,戳戳何洛洛的脸颊肉,毫不真情实意地劝架,叉着腰:“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焉栩嘉在兵荒马乱里仰脸问刘也:“也哥,为什么是灰色的河啊。”边问边拍开夏之光的手,警告他不要太狂,茶庄少主的脑袋不是给他当录像支架用的。刘也看着焉栩嘉,他最小的弟弟实在太年轻了,出道早,也摔过,但还是有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有勇气问出童话一样天真的问题。
   
他思考着如何将成人世界的混沌秩序讲得委婉些,任豪贴上来,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替他作了妥帖的应答:“你也哥当时压力大嘛,这才看什么都是灰的,可能嘉嘉你来梦的话,可能就不是这样了。”他因为姿势变换,手松了些,刘也趁机把手翻过来,指尖插进他的指缝里。他知道任豪当然不会误解他的意思,他们都花了好多年在这条灰色的河里找着力点,知道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知道了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却依然在逆流而上,对抗质疑和嘲笑。刘也摸了摸焉栩嘉的头,说所以你不要学我那么悲观,自信一点,人生永远流光溢彩。
   
“你怎么还能叫悲观。”夏之光镜头惊得歪了歪,他嘴笨,组织了好半天语言,冲刘也竖起大拇指,“也哥,你蛮牛的。”
   
几个小孩打完架,对着散落一地的牌傻了眼,趴在地板上老老实实收拾,刘也帮忙捡了几张飞到沙发底下的,赵磊对着说明书点牌的数量,说好像还少一张耶,于是几个人又开始翻地毯推茶几,惊奇地发现小小一张牌居然有完美插进桌子接缝的好运。笑声稀稀拉拉,任豪起身,过去把何洛洛歪歪扭扭的领口拉正,拎着他回房间睡觉,对小孩张牙舞爪地撒娇无动于衷。管那么多倒也不是真的想当他爹,只是他像何洛洛那么大的时候也被许多哥哥照顾着,任豪把这当作一份宝贵的传承。
   
他的床头柜里藏着一包从家里顺来的中华,不是用来抽,等何洛洛睡了后,任豪点燃一支烟,平放在阳台栏杆上,花盆压着滤嘴,关了落地窗,坐在房间里盯着那一点猩红思考人生。这个习惯其实很差,老辈人常常告诫讲,莫在夜里久视明火,否则恶鬼要来缠。任豪没见过恶鬼,但每次他在某个人生拐点进行完这场类似于仪式一样的事后,都会做乱梦,像是被他放弃的那个岔路口殊死一搏,要在他的人生留下精炼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次倒不算糟糕。
   
任豪梦见自己推开一间间练习室的门,门里面是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问他怎么了,在找什么。他被问住了,就在嘴边却说不出的答案是是水里的月,越是努力抓越散得看不清形状,他险些被拉进门去,又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停下来,接着跑,接着找,累得满头大汗,重复着机械动作,像被茫然无措撑得圆鼓鼓的气球,随时会被焦虑的针刺破。
   
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任豪手搭上门把,在嗡鸣声里摸到一丝隐约的边界,小心翼翼地拧开一条缝,水争先恐后地漫出来,浸湿了他的鞋子,他的裤腿,一直到他的胸口。世界静默。
   
他看见一团耀跃的火,点燃了灰色的河流。
   
   
   
   

—Fin.—
   
   
   
   

朝闻道。

【俞亮时光】告白日(7)刀与剑

赢也赢过了,输也输过了,该好好谈恋爱打比赛了吧。

————

锋从磨砺,方与交兵。


24

      时光执黑第六十三手扳,向白棋发起了进攻。


      战局一触即发。

      直播评论区字幕滚动的速度陡然加快,饶是观众,也看出时光在此搏杀的意图,有评时光这一招过刚易折,很难破开朴廷焕的防势;也有人哂论道,沉寂已久的超新星终于醒瞌睡,要与对手玉石俱焚了。...

赢也赢过了,输也输过了,该好好谈恋爱打比赛了吧。

————

锋从磨砺,方与交兵。

 

 

24

      时光执黑第六十三手扳,向白棋发起了进攻。

 

      战局一触即发。

      直播评论区字幕滚动的速度陡然加快,饶是观众,也看出时光在此搏杀的意图,有评时光这一招过刚易折,很难破开朴廷焕的防势;也有人哂论道,沉寂已久的超新星终于醒瞌睡,要与对手玉石俱焚了。

      朴廷焕再度出人意料,应断之后,低头退过一步,并不追究时光的消潜。朴廷焕本就是顽石,他此刻恢复风格,拒不交兵,令黑棋依势铺开棋筋,大有锋从磨砺的态势。

 

      “时光也在借势。”白川道。

      他与方绪二人走了两副变招:这一招棋后,黑棋可以赚得一些目数,此时棋盘尚空,若能将棋盘下方白棋的势力截杀,时光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在学朴廷焕;之前在对手身上吃的亏,现在就要讨回来。”方绪执白落子,补上朴廷焕的下一招,评价道,“年轻人,杀心还是很重。”


      他这一句话不置可否。白川听出话里意思,“胜负心未尝不是好事。”

      “对一个棋力强,但实战少的人来说,也许不是坏事。”方绪道,“但绝不是好事。”

      他这一句轻轻飘飘,说者无意,但俞亮听来,明白所言不虚。

      时光今日的状态并不算好,开局的节奏被朴廷焕一手诡招打乱,愈见谨慎且凝重,现在稍有起色,也不过是被逼到绝处的回击,已经是棋差一招。

      他的每一步都有挂碍。俞亮想。

      他在怕输。

 

      白棋又落一招退手,方绪讲:白棋看似节节败退,但其实黑棋并不好下。白棋游走,时光不必拼这么狠的。

      直播屏一侧的评论席也开始争论,又评黑棋急流勇进,又讲白棋稳若泰山;俞亮面色不虞,他无法对师兄不恭敬,干脆夺过方绪那边的鼠标,将评论席关掉了。

      这样的动作有些失礼,方绪清了清嗓,将眼镜推平,转移话题道,你自己比赛,我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俞亮只看他一眼,并不欲讲话。

      他拾黑子,跟随时光第六十五手挖断;方绪于是也默然,补上朴廷焕的应招。

 

      棋局行到此时,在棋盘下方走细,一招错落,变数无穷。二人都是细棋缓步,落子的速度渐慢,折磨对手,也折磨观众,令所有人心里都捏一把汗。

      俞亮一路心算,未等时光行招,率先落子,道:下一手粘,到胜负手了。

      他这边甫落完子,屏幕上果然有时光第六十七手粘,绝壁横刀,不再令朴廷焕有避退的余地。

      狭路相逢时,便是一决生死的白刃战。

 

      时光此刻落招,只觉得执扇的手都颤抖起来。

      他这一代人,小时候做大侠梦,以前崇拜李逍遥,歆羨无名小卒也能拯救世界;或者张无忌,默默无闻,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时横空出世,救人水火,颠倒乾坤。

      大侠梦不切实际。他的武侠小说被母亲没收,英雄志愿于是夭折,好在有围棋。在方寸之间,也有生杀交战,兵法计谋——他彼时真正觉得,围棋很有意思:棋士将刀收在鞘中,杀棋是不动声色的,但所有的宏图与抱负都已写在了棋招里:

      他如今其实也同朴廷焕一样境地:他能走到决赛,背袱太沉,但胜负在前,无处可逃了。

      他亟欲赢,不能输。

 

      黑棋攻势起效,白棋应招后补全一步,虽然实地有失,勉强未伤到筋骨。朴廷焕粘补,时光便拿到先手,开始追究白棋逃退时留下的断点,他一路围追紧气,预先埋好的布局此时作用,白棋无论往哪一方逃,都有黑棋当途引征,便显得有些抱头鼠窜。

      这一串连招,本是时光在扳截时就想好的。朴廷焕之前倚黑棋的势治孤成功,他如今便要将吃的亏讨回来,干脆学朴廷焕一手,借势设局,紧着白棋的一口气连杀下去。

      朴廷焕看似很狼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朴廷焕不急于落招;他本在危崖上观望,忽而抬头看了时光一眼。


      朴廷焕对局时面沉,目光也冷,这一眼令时光想起登乌鹭山那日凌晨,山脚下阴冷的夜风。日出前的山林晦暗不清,他在这股凉意里头晕目眩;背脊上攀了层冷汗,他强压喉头的酸苦,而胃部骤疼起来。

      时光的手一抖,折扇掉在脚边。他未及捡,朴廷焕落子,舍掉一路逃窜的哀兵,第七十八手尖,狠狠抵住黑棋腹地的破绽。

 

      原本朴廷焕收刀避退,时光顺势而攻,是此消彼长的局势。

      对手的优势不再,他一着先手争得果断,且连招凶猛,可以打得朴廷焕没有还手余地,待下方与角部顺利接应之后,再来补齐腹地的破绽也不迟。但朴廷焕此时舍得断腕,倒转刀尖;这一刀极其严厉,这招小尖之后,黑棋腹地的联络出现问题。

 

      时光觉这把刀也钻进了自己的胃里,狠狠绞了一阵。

      ——白棋守拙不攻,黑棋能够起势,并非轻易借得白棋东风,而是朴廷焕在故意引诱时光,要“令”他借自己的势。


      时光垂首去拾扇。他暗自揉了揉锐痛的胃,气息不稳起来。

      他原本也对这种回杀有所准备,但因疼痛而无以为继,勉强算过几招,立下试图抵挡;白棋随即飞点,他要应招,若冲,腹地的气已极紧,很难有做眼的余地;若粘,委曲求全,他所有杀招的依托就要弃了。

      弃,挑断棋筋。

      既然被刺中要害,便是一剑封喉。

 

 

 

      应氏杯决赛五番棋第二局,朴廷焕九段执白不计点胜时光三段。

      时光被朴廷焕引上歧路,果断弃子后顽强抵御,依旧局势大差,最后在一百五十六手认负。棋局一结束,围棋天地的通讯报道就挂上了首页,标题“应氏杯执黑魔咒难破,超新星是否再归沉寂”,实在很吸人眼球。

      半刻钟不到,评论破千,大抵指责选手急功近利,名不符实。“苦战无用论”深入人心,论坛上的质疑则铺天盖地,或许因为输得太惨,网上颇有骂声,称时光的昙花一现不过是靠运气而已。

      运气?洪河险些摔了手机。单败淘汰制的应氏杯,时光从预选赛杀到决赛,这都能说是靠运气,则祖师爷把整个中国棋坛的运气都团成团塞他时光的嘴里了。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也能来骂他的时长老了。洪河气得挠心,恨不得穿过屏幕重拳出击。他将手机一关塞进裤兜,平心静气,强作一副无事人的样子之后,才去敲厕所隔间的门。

      “怎么样啊时长老,还活着否?”


      隔间里头支吾一阵,还未待说话,时光又抱着马桶吐起来。

      “嘿,好家伙,”洪河万物皆可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孕吐呢。”

 

      时光这回吐干净,嗓底还发着苦,他欲回击时舌根打结,讲话的势头一弱,于是甫以一巴掌拍在门板,徒劳地涨涨威风。

      “说啥呢,负心汉,你的孩子你忘了?”

      时光讲话半吊着气儿,但还有心情开玩笑,洪河的心就落回肚子里。

      “得得得,少占我便宜。”洪河直翻白眼,他拧了一瓶矿泉水从门缝里递进去,“阿朗去买胃药了,你确定不用找医生看一看?”

      凉水的寒意把喉间不适感压下去,但扎得胃虬成一团。时光手软脚软地从隔间里走出来,候在一旁的洪河忙搀老佛爷一样去扶他。

      “不用,老毛病了。”时老佛爷道,“我一紧张就胃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从洪河那里将扇子拿回来扇凉风,湿漉漉的额发迎着风稍稍飘起来,冷汗就散个干净;但面色仍不好看,除却眼角憋出来的红,一概都是苍白的。

      洪总管关怀道,"了不起,您这回都吓吐了。"

      时光能站直了,底气也足:"去,胡说八道,我那是水土不服。"

      他一搡洪河,二人挤挤攘攘地往外走。时光仍将掌心熨在胃部,那里还火烧火燎地疼,只等沈一朗买胃药回来救急;但他心尖上也烧燎,这把火又烧得他心口空落,比胃更疼一些,不知道该如何治了。

 

 

      时光当着对手的面不欲称病,忍到投子告败,强撑着离开棋室。他现下回转,去休息室找领队会合,恰好被记者们截在半路。

      他从外间回来,空荡荡裹了一层寒气,尚未准备面对记者们的诘难。棋事的记者或许也沾染一点棋氛的谦敛,发问并不严厉,但质疑裹在并不走心的安慰中,绵里藏针,将时光围得密不透风。赛事未决,并不允许媒体过多发问影响棋手的情绪;何况从这一局已查时光与战的心态确有不足,故而多令许厚与洪河拦在前面。


      中国队一行人匆匆准备走了,路遇朴廷焕,也正接受采访。他依旧是那副面色沉郁的样貌,赢棋亦不见喜色;此刻双手拢在身前,站似一尊苔色的顽石,向随行的翻译低声答记者问。

      "我与这位中国选手至今只对局过两盘棋,对他不了解。"朴廷焕道,"或许并不能由我来下结论,他第一局的胜利到底是因为实力还是运气。"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质疑决赛选手的实力,既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我既不希望我的对手靠运气打败我,也不希望我靠运气打败他。"

 

      时光站得不远。朴廷焕讲完这句,也发现时光的身影;他离开棋局时,终于有一些年轻人的青涩,在媒体面前稍嫌拘谨,不欲多待,他向时光点点头算作打招呼,率先离开了棋室。

      记者的氛围稍稍冷却,现场就安静下来。时光一行人随后离场;不知是谁轻轻飘飘地讲一句,恰好在寂静时回荡在渐散的人群里。

      “一个平庸的江湖刀客罢了。”

 

 

 

25

 

      时光回到酒店,按洪河嘱咐,清清爽爽洗了个澡,“把晦气都洗干净”。

      半刻前他结束复盘,明白这一局惨败,简直可称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许厚问说,时光棋士,采访一下你,平时我讲话你从来不听,今天倒是乖乖跟着朴廷焕的步调走,怎么着,认贼作父啊?

      老实人许厚都要骂街,是被气狠了。

      避开记者的口诛笔伐,自家领队的训话总要听。许厚是要帮时光分析问题,故而将话剖开来,劈头盖脸地质问;时光听来心里发堵,一时间无言以答。

      “你啊,就是实战太少。”许厚见他不做声,以为默认,于是继续输出,“朴廷焕最擅忍辱,他将脸递到你面前,你倒扇得很开心。”

      “也是,不扇白不扇,现在知道手疼了吧。”

      许厚一边说,一双巴掌凌空也拍得亮响,时光心想,这一记耳光哪里是打朴廷焕,分明是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我就是怕输。”时光期期艾艾。

      许厚师承大老师,张口就骂,“你从小到大输的棋还少了,怕什么输。”

 

      时光紧攥折扇,坐在那儿垂头丧气,真正像一团斗败的小猪嘴,不见半点对弈时的杀气。许厚瞧来就乐了,原本严肃的面貌一松懈,看起来就很敦厚,不愧称笑面佛的称号。

      “不过,赢了一路,也该输一局了。”许厚道。

      他这句话并非连嘲带讽,讲起来就有师兄老大哥的口吻,他一拍时光肩膀,后者身型矮上一截,彻底埋进沙发窝里。

      “得了,坐没坐相,腰板给我挺起来。”许厚身为大家长,专门教育时光这样退队又退赛的问题儿童,做起心理辅导来得心应手,比扳老师高明很多。

      “现在赢也赢过,输也输过,你还怕什么——该放下包袱好好战一局了。”

 

      许厚那一巴掌拍得手心发红,时光看在眼里,仿佛面颊被扇得发烫。现下剩他一个人,大床上从东滚到西,思绪沉寂之后,终于可以想一想输棋的事,满心满眼便都是懊悔。

      他这一局心态差到出奇,前半盘畏首畏尾,后半局又太冒进,一直被对手牵着鼻子走。而且他自以为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其实被对手看破,徒做提线木偶罢了。

      不,诚如懒师父所说,他是被胜负心操纵了。

 

      酒店里头静悄悄的,走廊偶尔有住客经过,厚实的地毯上便发出轻而沉闷的脚步声。时光倒着脑袋垂在床沿,听了几回脚步声,就想起定段赛那段日子。

      他、洪河、沈一朗三个人蜗在小小的招待所里;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隔壁看电视,他们也能听见动静,左右两间常有二重唱立体声的仙剑奇侠传主题曲,李逍遥喝醉了酒,没心没肺,醉醺醺地对赵灵儿说:离开我,你居然能够变得这么好。

      他被电视声催得心烦意燥;那时候连输两局,他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晚上睡不着,褚嬴陪他说说话,嘲笑他怎么这么输不起啊,大不了来年再战就是了。

      我就是怕输,就是输不起的。他想。


      他原本洗完澡也没吹干头发,毛巾垫在脑袋下面,床单上还是浸出了一圈水渍;现下仰面躺在那边,忽觉天花板上的灯光刺眼,于是将毛巾捂在眼前。

      目界里白茫茫一片,唯独浅浅淡淡的光从纤维缝隙里透出来,他把毛巾往眼皮上使劲按了按,令眼泪不致于流出来;毛巾罩在脸上,他又一动不动了,像被推出手术室的去世的病人。

 


 

      时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这样轻而缓的敲门声,不至于吵醒熟睡的人,恰好能将时光从浅薄的昏沉中唤醒。

      苦战一日,他疲惫且郁结,闭目养神时,意识也游离;再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自己睡过很久,拖过手机来一看,其实才七点多而已。

      他此时腰背酸沉,胃又隐隐作痛,心说最好是洪河的及时雨,给他打包了晚饭回来。但又觉得这样的敲门声,太彬彬有礼了,不似洪河,也许是阿朗,不愧是有老婆的男人,还是阿朗体贴。

      但来人并非成家立业沈一朗,也非风风火火的洪河。


      时光开门时,俞亮正苦恼于如何处置手中的打包袋,垂着眼若有所思如同算棋长考,也是一副面色微沉的样子。

      时光见着热腾腾的晚饭和心念念的人,眼睛里头便亮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你不是在准备农心杯比赛吗,绪哥肯放你走?”

      “听许厚师兄说你没吃饭,”俞亮单单回答前半句。他等到时光应门,终于安心,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是不是胃口不好?我打包了南瓜粥和皮蛋粥,你看看喜欢吃哪一种,好歹吃一点。”

 

      俞亮打包的何止两份粥,哪怕隔着塑料袋,时光也认出满满两盒猪猪奶黄包。

 

      时光瞅着那袋内容颇丰的晚饭,福至心灵道:“你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

      他原本是客气,讲完这一句反应过来:俞亮都遇见许厚了,肯定是吃完晚饭再打包来的。但俞亮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他一人肯定吃不掉,俞亮若不陪他一起吃,就是浪费了。

      天遂人愿,一下子成全两个人。

      俞亮清了清嗓子,讲:行,进门吧,外头怪冷的。

 

 

      晚饭摆满了一茶几。

      俞亮不喜欢食甜,时光就把南瓜粥挪到自己面前。他原本没什么食欲的,但也许粥煮得软糯正好,令他食指大动;他舀一勺,未及吹凉便咽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俞亮一声叹息充耳可闻,对这样缺少生活自理能力的表现十分不赞同,但少见地没说什么。他打开剩下那碗粥,却不吃,舀出一小碗晾在一边,对时光说:"你要是甜粥吃得腻,就换个口味。慢慢吃,我又不跟你抢。"

 

      "小俞老师,太会了。"时光烫得直吐舌头,讲话也不利索,还要揶揄俞亮,"你这都跟谁学的。"

      俞亮觉得时光这样看起来有些傻气,他心里好笑,一抿嘴又将笑意压下去,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古道热肠的小俞老师,不会对一个生活白痴见死不救的。"

      时光于是说:"不谦虚了啊俞亮同志,见杆你就往上爬,没你我不也挺好的。"

 

      俞亮眉梢一挑,冷笑比不笑的时候严厉:"是,没我你也挺好的——还把自己折腾出胃病来了。"

      时光循俞亮的视线,正看到胃药的包装盒大剌剌放在喝空的矿泉水瓶旁边。俞亮面对时光,几乎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尽,他起身去收拾空瓶,又烧一壶热水,免得时光再拿冷水送药。

      "吃完饭过半个小时再吃药,"俞亮仔细阅毕说明书,嘱咐道,"不准再喝凉水了。"

 

      俞亮反客为主,时光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以往与俞亮同住一个屋檐下,其实嫌俞亮婆婆妈妈,二人时常就要为"大碗拉面到底加不加肉和蛋"这样的问题大吵一架;俞亮搬出去之后,他就原形毕露,起先过不好日子,好一阵外卖加泡面度日,但后来也勉勉强强能做饭,一个人过得稍微像样了。他那时候吃药,倒是没人来管他喝凉水还是热水。

      对他来说,俞亮迟来的好意像是嗟来之食。

 

      时光胃里头一阵泛酸。他拿不准心底莫名的委屈从何而来,但并不欲在俞亮面前无病呻吟。他将喉头的酸苦就着粥咽下去,而后讲,胃病算什么病啊——你别忙活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这句话的语气,仿佛是先退一步,徒留俞亮在原地殷勤。

      按照以往,像俞亮这样的人,若遇见对手却步不前,则也不欲与之为伍了。

 

      俞亮原本忙碌的身影一顿,复又将冷水兑进刚刚烧开的热水里。

      他背对着时光,神情便可以不加掩饰,沉沉缓缓一口气堵在心口——他的时光同学显然自证一道伪命题,这句话是加码交白卷,不及格,这么多年仍未见长进。

 

      "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小俞老师今晚讲话倒一直很温。他将一杯温水放在时光面前,又稳稳落座,已是一副有备而来的姿态。

      "你今天比赛时是不是也犯胃病了,"俞亮道,"我看见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时光同志,也请你不要顺杆往上爬,老老实实地被我照顾,可以吗?”

 

      粥太烫了,使人手脚回暖,耳尖都热起来。

 

 

 

26

 

      俞亮一来,时光免不了就要遭受一顿嫌弃。

      俞九段嫌人的手段亦是高超,面上不动声色,光凭眼神可以骂人;又因他本就讲话冷清,故而哪怕平常不过的只字片语,听起来也像是冷嘲热讽,很能催人上火。

      他第三次将目光停留在时光平摊在地上的行李箱上,终于认真地发问道,你箱子里的童装卫衣,需要帮你挂起来吗?

      时光一个头两个大,釜底抽薪,将箱子干脆合起来,推进衣橱里,彻彻底底阻绝俞亮的视线。

      “你能别婆婆妈妈的吗俞亮,”时光抄起沙发上的小靠枕扔过去,结结实实砸进俞亮怀里,“以前怎么没见你嫌这嫌那的啊。”

      俞亮嗤之以鼻,“藏什么,以前你的卫衣也是我洗。”

 

      他俩人凑一道时,不过三秒钟,气氛就要剑拔弩张。

 

      “……那叫你洗吗,你甭揽洗衣机的功劳,”时光振振有词,“那晾还是我晾呢。”

      俞亮听他这样讲,就摆出面上客气,但并不服软的姿态:“那以后我来洗,我来晾,可以了吗?”

 

      时光一愣,半句争论呛在嗓里,猛得咳了一阵。他再抬头时,看见俞亮也可疑地脸红了。

      “你说什么呢。”时光底气一弱,气焰灭了大半。


      俞亮将怀抱着的靠枕妥帖安置在沙发里,他想了很一会儿,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就仍是刻刻板板,冷冷清清,仿佛在讲一个真挚的提议。

      俞亮道:“等应氏杯结束,你不如还是来跟我一起住。”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住在一起,练棋也方便一些。”

 

      俞亮此人,连讲话都愿意埋招。

      若他只讲半句,时光尚要迟疑;而他接一句借口说辞,替时光铺稳台阶,后者才会稳稳当当地踩上去。

      “你说的也有道理。”时光道,“但我总要先赢了比赛再说。”

      他说到这里,就想到今天输棋的事,又说,“可我今天输了。”

      俞亮道:“参加比赛,总是会遇上胜负输赢。”他悄然观察时光的神色,开始后悔自己提这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做得比我好。”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俞亮觉时光此刻有些难缠,并不理解他究竟在何处纠结。不如说自从围棋训练营开始,但论比赛输赢,时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俩算得上开诚布公,而唯独在这个问题上,他欲探询时,又被时光拦在心防之外。

 

      果不其然,时光目色一垂,避开俞亮的视线。

      “咳……你先坐,我去上个厕所。”

      心虚的人欲逃,棉质拖鞋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便稍嫌紊乱。时光心知此举没出息透顶,但逃避可耻却有效;盥洗室如同安全屋,他此时若将门一关,除却把自己投陷囹圄,也算万事大吉了。


      但门被拦住,俞亮的手臂挡在门缝间;时光吓得力道一松,险些夹到俞九段金贵的手指。

      “你干什么!”肇事未遂者怒火中烧,“你是不是疯了,你不下棋了?!”


      俞亮重新推开门,将自己彻底归结到时光这一边。盥洗室容纳两个人,就显得逼仄起来。

      时光退一步,腰间硌到大理石台面的凉意,他原本腰背酸痛,这样的姿势坚持不了多久;但俞亮此刻风雨欲来,令他心生一点惧意。他本能地远离俞亮。

 

      “这不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俞亮面色稍沉,但讲话是低且柔的。他因时光这一步退却,攥住对方的手腕;顶灯落在他眼睛里,像是锋利的雪芒。

      “上一次,你用这句话拒绝我。这次你别想把我拒之门外了。”

 

      俞亮这样的态势,实在咄咄逼人。

      时光勉力拉开距离,他挣脱不得,只好将肘尖抵着玻璃镜,显得狼狈,无处可逃,像残兵败将。他的背脊紧绷成一张弓,后颈几乎贴着镜子,能感到玻璃的潮凉。

      他向来、十分、绝不喜受人裹挟,譬如下棋,亦是恩怨必报,锱铢必较。但若对方是俞亮,他花费五年,尚未增长与之逐鹿赛场的勇气,更遑论此刻要抗拒与争辩了。

      但他要怎么说呢。

      他与俞亮,从来就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俞亮,就是驻步不前;俞亮离开他,居然能变得这么好。他连追都不知从何追起。

 

      时光心想,应氏杯这一年,他战战兢兢,缓步细考,像行一局险棋,能坚持至今,只因他应允给自己的奖励诱人:若进决赛,则可以见一见俞亮;若夺冠,才算真正与之并肩。

      他落此险招,变数太多,不敢丝毫松懈:但凡输一场、败一次,或是哪怕俞亮拒绝与他见一面,此局就是行差踏错,是要满盘皆输的。而苦战至今,只差一步胜负手,他却发现其实力有不逮。这一局棋也许将要告负了。

 

      “我要输了,你看不到吗?”时光挣开桎梏,他不笑时,讲话与俞亮三分相像,语带敌意与冷然,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他要如何坦言呢,若是剖白便是示弱,他难道可以说俞亮,我追不上你了,你能不能停下来,回头看看,等一等我。

      这不可能。俞亮不会答应,他自己也不会答应。

 

 

      他们僵持时,从来都是俞亮先服软的。

      原本俞亮这样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其父如出一辙的风清骨直,写不来妥协二字;但后来就晓得了,哪有什么服输不服输,在对于时光的问题上,只有心软不心软。

      譬如从前,时光不情,他于是也故作不愿,为免时光困扰,提前一步退避三舍;又或是此刻——时光浑身竖刺,真正像一团防备警惕的绒球,在俞亮看来,这样的抵抗已至强弩之末,但他仍旧心软,既舍不得时光难堪,也舍不得他难过。

      小俞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并无立场指责时光同学;这么多年,他自己也没什么长进。

 

      俞亮将这团可怜巴巴的刺毛绒球拢进怀里。这样的姿势,正好令时光伏在他颈肩;俞亮从镜子里瞧见时光的背脊,高耸出一副肩胛骨,看起来很瘦削。他将掌心轻轻搭在时光背上,几乎与此同时,颈侧就有滚烫的湿意浸进去。

 

      “对不起。”俞亮低声道,“是我态度不好。”

      他像安抚儿童一般去揉时光蓬乱的发顶,很一会,方才求得一句不满的闷哼。

      “你别拿我当小孩儿,”时光瓮声瓮气抱怨,“丢不丢人啊,专门来看我笑话吧你。”

 

      俞亮闻言,抿了抿嘴角,将浅淡的笑意压下去。他其实庆幸二人此时的境地:他不欲道破时光的难堪,时光也不必看到他的局促,尚可以为他留有一点余地。

      "有些话,我原本想等你比赛完再说的。"俞亮讲来,说话声低且缓,像拨云弄月的风。

      "我照着你的话,一直没有放弃过下棋。现在我棋下得很好,没有辜负你,也没有辜负我自己,

      “你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不要拒绝我了。”

 


      少年人的刀钝剑愚,曾有怯战,亦惧交兵;如今锋从磨砺,真正所向披靡,于是重拾筹谋,从始至终,谋求皆不过是对方罢了。

 

 

      时光过了很一会儿,才应一声好。

      他从俞亮怀里头起来,终于知道丢人,将脸埋在双掌中狠狠搓磨,索性鼻尖、脸颊,都泛暖红;目光还晓得躲,他将俞亮推开一些,能够站直身体,于是清了清嗓,声音也清朗不少,又郑重其事地答了一句好。

      “你每次这样讲话,我想不信任你都难。”时光又说。

 

      许是水洗过的星河闪闪发光,俞亮忍不住,虚揽了揽时光肩头,便是他的一怀清梦了。

      他道,“那就麻烦你,时时刻刻信任你自己,就像信任我一样。”

 

 


      未完待续。

———— 

一个彩蛋。我今天就要把他俩摁在床上谁拦都不好使)


时光这才真正知道,直球选手,谁也不敌俞亮。

 

      他哭也哭过,抱也抱过,占尽俞亮便宜,也不好过河拆桥。但一个念头在心尖搔痒,时光忍一刻,再忍一刻,忍到十一二点不得不直面,他才问出了口。

      "小俞老师,"时光选手虚晃一招,抱着靠枕缩在沙发里头,举着个猪猪奶黄包吃得满牙满嘴。他努力目不斜视,眼睛只盯着电视屏幕瞧,又问,"你今晚住哪儿啊?"

      俞直亮略有不耐,眉梢一挑,仗着饲养员的身份直言直语:"我没来得及订酒店。"他这个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此刻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胡诌,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滴水不漏。

      "反正时光同学古道热肠,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是人吗俞亮,我才是来打比赛的,你让我打地铺?"时光震惊。

      俞亮平稳发挥,"那我打地铺,也可以。"

      "方大老板这么抠的吗,给主将报销一间房间都不愿意?"

      "对。"俞亮言简意赅,"因私外出,不合流程。"

      俞亮顿了顿。

      "不行就算了,我去前台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问什么啊,你看你自己带挪窝的吗俞亮,说好的思及必行俞九段呢。

      时光掩面。

      "得得得,别忙活了,住这儿吧。"

      

      "我打地铺?"

      "一起睡床!"

 

 

      他俩也不是首次同床共枕,好在床够大,他俩分据两端。

      也许是之前睡过一觉,时光现下毫无困意,睁着眼睛瞪了半个钟的天花板,终于扭头看一看俞亮的睡姿。

      俞亮倒是作息规律,雷打不动,这个时间点入睡。他这种规规矩矩,双手叠在心前的睡姿,实在非常老古板,防腐一下,就可以放进博物馆了。

      时光又等了半个钟,俞亮连气息都没有变过。

      好家伙,自律之王竟是你吗。

 

      时光辗转难眠,好在明日休赛,他干脆想熬夜了。

      他去床头柜摸手机;其实直到现在,他不敢上网的,想着他输得这么惨,指不定网络上何等的惊涛骇浪呢。

      手机屏的荧光在黑暗里幽幽亮起来,时光眯了眯眼,习惯光线之后,准备接受网友们的狂风暴雨;从他身旁倒伸过来一只手,啪得一声合上手机,又将手机从他手中拿走了。


      俞亮将时光的手机没收,放到自己那一边的床头。房间里头昏暗,失去光源后,时光夜盲了一阵,只听见被褥窸窸窣窣的声响;俞亮的声音低且轻,还带着困倦的沙哑。

      "还不睡?"他问。

      "睡不着。"时光回答。

 

      黑暗里响起悠悠缓缓的叹气声,熟睡的人被吵醒,有浅浅的不耐。

      寂静一阵,又是窸窣,天涯相隔的两团被子便凑拢到一起。俞亮隔着被褥,把一团时光虚拢在怀,一下一下搭着时光的背脊。

      "现在睡得着了吗?"他问道。

      "……"

 

      睡不睡得着不重要,时光心想。关键是特别丢人,小俞爸爸。

 

      "乖乖睡觉。"小俞爸爸讲话清冷,语尾缠着抹浓重的睡意,像伴梦的昏灯。

      "晚安。"他道。


————

采访一下俞·一旦开窍疯狂直球·亮选手:时光三段是不是很好抱,你是不是抱上瘾。


摸完民国鱼,状态又崩了,更晚了。🧐

 *关于比赛描写若有错漏依旧算我胡诌。

 

 

 

 

 

 

 

 

 

 

 

 

 

 

 

 

 

 

 

 

 

 

 

 

 

 

朝闻道。

【俞亮时光】告白日番外 冬日赖床指南

《告白日》番外,轻微剧透,5k+。过渡章憋屈产物。甜的。🤏 

ooc,不爱看别点


《告白日》番外,轻微剧透,5k+。过渡章憋屈产物。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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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斗斗

【俞亮时光】春尚早14

14


……

人生尴尬瞬间如果有个排名,时光自觉可以荣膺榜首。习惯了褚嬴还在的时候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深度体验式戏剧爱好者,这会儿微妙的生出一些看戏的快感。等看到俞亮的脸和感受到俞亮几乎在颤抖的身体之时,时光后知后觉。

啥。

他说啥呢。


“我也喜欢时光。”是俞亮的声音没错。


“我喜欢时光。”还是俞亮的声音,没错。


俞亮应当是在说中文,他说韩语不是这种感觉。时光莫名其妙地开始走神,想起前几天在家里放碟片,在俞亮抽屉里找出的那一张韩语碟。时光嘚嘚瑟瑟去找刚打完谱的俞亮炫耀,说没想到你这个人除了拼图外还有点其他爱好。俞亮没...


14

 

……

人生尴尬瞬间如果有个排名,时光自觉可以荣膺榜首。习惯了褚嬴还在的时候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深度体验式戏剧爱好者,这会儿微妙的生出一些看戏的快感。等看到俞亮的脸和感受到俞亮几乎在颤抖的身体之时,时光后知后觉。

啥。

他说啥呢。

 

“我也喜欢时光。”是俞亮的声音没错。

 

“我喜欢时光。”还是俞亮的声音,没错。

 

俞亮应当是在说中文,他说韩语不是这种感觉。时光莫名其妙地开始走神,想起前几天在家里放碟片,在俞亮抽屉里找出的那一张韩语碟。时光嘚嘚瑟瑟去找刚打完谱的俞亮炫耀,说没想到你这个人除了拼图外还有点其他爱好。俞亮没来得及阻拦,那张碟就放进了DV机里,结果居然是俞亮更小一点,还没从韩国回来的时候,接受采访的视频。小孩儿还没到变声期,看起来是刚比完赛的模样,太过纤细的少年骨架,以至于西装压在肩上有些不合身。头发有些长,比现在还长一点,对着韩国媒体的长枪短炮一点也不怯场,慢吞吞地回答问题,尾音还带着小孩儿才有的一点软糯。

时光的韩语水平仅限于说承让、对不起和阿西吧。韩国人的语速太快,好像说慢点就要赶不上飞机起飞,他转头叫躺上藤椅的俞亮翻译,俞亮说这个记者是在问,今天的比赛是不是棋逢对手。

“那你回答了啥啊?”时光看着在闪光灯下不动如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俞亮,随口问如今就躺在藤椅上,好像个晒暖大爷的俞亮棋手。

刚眯起眼休息的俞亮转过头来,眼底还有夕阳残余的一点日光,回答道:“没有。”

“啥啊就没有。”

“没有棋逢对手。”

时光的眼睛从电视里的小俞亮身上下来,四目相对。

“我说我的对手不在这里,在中国。”

时光满脸惋惜,“你早说啊,哎,这个记者北斗杯的时候采访过咱们吗?就应该当面告诉他,我,时光,就是俞亮之前提过的那个对手,这效果,多有震慑力。”

 

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的俞亮,让时光一下子回忆起那天藤椅上俞亮的目光。

怎么形容呢。

那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温柔而又清朗,坦坦荡荡,好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又确定了什么的欣喜。他想起那个俞亮还他手表的夜晚,想起图书馆俞亮冲他吼的时候微红的眼眶,想起北斗杯预选赛门口,拿着他的参赛证踱步的张皇。

他在这样的目光里,终于听清楚了自己的心跳。

或许更清楚一点,是两个人的。

 

时光看着俞亮在无声的对视中微红的双眼,想他这个人怎么这样,一遇上跟他时光有关的事情什么风度教养全扔一边,一着急眼睛就红的像小兔子,好像再说几句话就要哭了。

别哭啊。

堂堂俞亮,怎么总是在我面前做个小哭包呢?

 

手比时光的大脑反应快,居然顺着肩膀想去碰俞亮的脸,俞亮这段时间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往后一退。时光愣了愣连脚都打滑,趔趄一步,肩膀离旁边摆好的香槟塔只有一步之遥——在瞬间的空隙里,被俞亮牢牢扯住一条胳膊拽了回来。

“俞亮…我…”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撞翻香槟塔是开玩笑的吗?伤到你怎么办!”

俞亮声音不低,周围人纷纷侧目看了一眼。方绪默默起身笑脸打点,拽着在一旁看呆了的沈一朗和洪河坐到了时光他们那个座位上,顺便一手一个,把站着太显眼的俞亮和时光摁进了卡座里。

“你吼啥,这不没撞到吗,离着八百米呢有本事你别拽我啊!”

俞亮气结,正想说些什么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对面时光显然也想到了当下是个什么场景。两人对视一瞬,又默契地同时移开眼睛。

 

到底谁会在告白现场吵架啊。

时光三段恋爱进程研讨会主持人和主讲人默然无语,目瞪口呆,与资深浪子新晋情种方绪九段面面相觑,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同样的信息。

还真有。

 

“那什么,俞亮。”

还是时光先开口,俞亮顺着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时光看着俞亮的脸,头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随手摸过一杯冰橙汁喝了好几口。

“……那杯师兄刚刚喝过。”

时光脑子还有些空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机械性地去摸另一边的牛奶,又灌下去一大口。

“这杯我喝过。”

“你喝过就你喝过呗……”

热牛奶见底,时光唇上一圈奶胡子。俞亮叹口气,无比自然地掏纸递给时光擦嘴。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是……”

“打住打住,我必须先解释一下,我没有‘都’听到。”

时长老擦完了嘴,觉得乱七八糟的心跳好了那么一点点。

“好,那关键的你总该听到了吧。”

俞亮维持云淡风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藏在餐桌之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指尖扣进了手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手下意识摸上脖颈。脉搏传递心跳,震得手掌发麻。他垂下眼,盯着几乎一动未动的牛排,“你……”

 

“俞亮我跟你说,你这人就这毛病,没救了。”

时光深吸一口气。

“你有话不早说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啊,真急人,你不说我哪知道你也是那什么……我啊?”

“什么?”

俞亮终于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他们总是彼此盼望着坐在对面,近十年的路跋涉而来,他终于坐在了他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俞亮。”

他听到对面他的对手,他的伙伴,他的同路人,无比正色地叫他的名字。那一瞬间,俞亮确定了他接下来要听到什么答案。他们有着那样圆融的默契,从棋盘上,到他渴望的另一种感情里,好像同样奏效。只是时光明白的慢一点。没关系,他们总是你追我赶,总会并肩。

没办法,这种事情没什么启蒙,也没什么定式。

 

“我也是。”

如果你对我的感情就是喜欢的话,那么我也是。

 

大厅里好像换了一首曲子,可谁也没去在意。总是执棋的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十指交扣,茧子磨着茧子,严丝合缝,心脏喧嚣跳动,好像要从腕上的动脉跳出去。他们握得紧了一点,再紧了一点,比任何一次牵手都要用力,直到指尖微微颤抖。

“哎俞亮,看飞碟!”

感谢这家餐厅的双人小餐桌,时光收回蹭着俞亮裤边的脚,在昏暗的烛火中起身。侍者正给隔壁桌送上香槟,在他的身影遮挡住这小小餐桌的瞬间,时光还带着奶味的唇落在了俞亮脸颊上。

而后俞亮同样带着奶味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我去,俞亮,没想到啊你还会偷袭!”

 

时光匆匆忙忙往后一退,一个脚滑在座位上摔了个屁股蹲,俞亮轻咳一声视线落在别处,露出红了一点的耳尖来。灯火昏暗,谁也没发现在侍者背后角落,刚刚有一对恋人亲吻。

 

“不是,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时光摸摸自己的嘴角,觉得有些烧得慌,症状类似于在秋天最干燥的时候狂舔嘴唇之后吃了一把红辣椒,从嘴角烧到嗓子眼。

按照电视剧的一般套路,这个时候男主角应当吻女主角,女主角咋还奋起反抗,啊不是,反咬一口呢?

俞亮也下意识摸了摸时光亲到的地方,无声地笑出来。

感谢师兄。俞亮抬头看看时光也慢慢红起来的脸,漫无目的地想。

初吻是牛奶味的,好像还不错。

 

+

 

“好家伙,当时时长老一个箭步杀将过去,直教那俞亮失了分寸。硬生生被那时长老……”

洪河刷拉开扇,跳上客厅的矮凳,神秘兮兮地遮住半张脸。说书先生洪少侠的观众围了一圈,刚考完试的谷雨、江雪明、吴迪,头发刚补色的何嘉嘉,刚下完一盘棋的白潇潇沈一朗,以及正嗑瓜子的林灿和莫名其妙被拉过来吃饭的岳智。洪河租屋的客厅做戏台,够胆你就来,今日章节《时长老情牵俞龙女方莫愁命定俏白川》,正说到俞亮和时光在餐厅告白一截。

“被时光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被我当场摁住大喊了三声时光最厉害时光天下无敌。”

姗姗来迟的俞亮时光站在门口,俞亮倒是神色如常,时光抽了抽嘴角,乖乖地让俞亮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挂好。

“我还寻思我俩进门就能吃饭了呢,干啥呢这是都凑一块儿,谁做饭啊,洪河,你把一堆人叫一起吃你煮方便面啊?”

“涮火锅啊大哥,你还好意思说,你俩怎么这么晚,再晚一会儿岳智就饿哭了。”

“……我没有!”

岳智反驳,无人在意。

 

这世界上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那天俩人悄悄亲了一口正心旌荡漾,忘了隔壁全程围观的三个人,一抬头,看见两张目瞪口呆的脸——见过大风大浪的方绪神态自若。全场最淡定最有钱的方绪九段出钱买两桌的单,还要开车送几个小孩儿回家,一出门沈一朗和洪河就以“我俩散步遛食”的借口火速开溜,独留同手同脚的俞亮和时光在方绪玩味的眼神里凌乱。

 

恋爱好像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时光脱了外套,看俞亮在岳智和何嘉嘉的震惊脸中熟练穿上围裙去厨房洗菜,在吴迪江雪明和谷雨探照灯一样的眼神下老神在在。

“看我干嘛,谁吃谁帮忙去啊。”

俞亮在厨房里露出个脑袋,刘海有些长,时光撺掇何嘉嘉给俞亮来一剪子,因何嘉嘉未携带作案工具未果,认命地围上围裙,也去厨房帮忙,一进去就被俞亮塞了一块切好的苹果。

贼甜。

大概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区别。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春天好像遥遥无期。

谁言春尚早。

反正时光觉得,总还会有好多个春天。

和俞亮一起的春天。

 

end.

 


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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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润情人节24h 24:00】𝕽𝖊𝖒𝖊𝖒𝖇𝖊𝖗 𝕸𝖊 𝕱𝖔𝖗 𝕮𝖊𝖓𝖙𝖚𝖗𝖎𝖊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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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荣幸参加情人节活动!是最后一个,很开心!!感谢大家的产出!!

B站审核过啦😭!链接是这个:Remember Me For Centuries

一个不成熟的踩点向视频,希望大家看着开心!

世纪更迭,我也被永远铭记。

<客串有:《神探夏洛克》《夏洛克小姐》《基本演绎法》>



最后的字幕是个心心有人发现吗😝


轮回夸夸@阿柒 剪的视频真好呜呜呜呜可以说是太神仙了!!歌词和调色还有画面等等都太绝美了QAQ



阈限超新星

[狮润情人节24h 2:00]兄长大人的思考

 上一棒@阿柒 没睡,过来吹吹阿柒 阿柒的文和视频都是很温柔浪漫又有点感伤的风格,人非草木和流冰那篇我都看了很多遍😭这次的剪辑也是很有阿柒的风格,看得很想让hmwk就这么勇敢又浪漫的过一辈子!😭😭😭


有微量 mko/江藤 描写

包含了我的私心和浴中奇思

总而言之!hmwk快点结婚!!!流浪猫猫快点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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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誉万龟雄今天的行程有一项短暂的临时安排:探访失踪人员家属。

  这不是他该做的,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哪怕这个失踪人员是他亲弟弟,这个家属也只是名义上的、八...

 上一棒@阿柒 没睡,过来吹吹阿柒 阿柒的文和视频都是很温柔浪漫又有点感伤的风格,人非草木和流冰那篇我都看了很多遍😭这次的剪辑也是很有阿柒的风格,看得很想让hmwk就这么勇敢又浪漫的过一辈子!😭😭😭


有微量 mko/江藤 描写

包含了我的私心和浴中奇思

总而言之!hmwk快点结婚!!!流浪猫猫快点回家啦!

——————————

  誉万龟雄今天的行程有一项短暂的临时安排:探访失踪人员家属。

  这不是他该做的,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哪怕这个失踪人员是他亲弟弟,这个家属也只是名义上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空头衔。但他还是临时起意,三过贝克高地门口还是入了这个家门。

  司机在楼下等他,他打个手势示意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如果若宫润一不在家,他就可以打道回府;要是在家,他就得从开门到开口的短暂几秒之中整理好一套说辞,好好解释自己的临时起意,以掩盖他只是为了确认若宫润一存活的这个目的。

  三年来他进入那间房子的目的从来都只有这一个,确认若宫润一是否活蹦乱跳,没有因为意外或是暗算而死于非命。没有人交给他这个任务,包括他那个倒霉弟弟也没有,但是万龟雄擅长揣测人心,每次他通过电话跟那个不见人影的弟弟取得联系并告诉他“若宫润一平安无事”的时候,他甚至能从那一阵沉默中读出一丝喜悦,那时候他就明白,誉狮子雄失踪得远没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潇洒。

  不知是出于兄长的职责,亦或是别的、无法阐明的好奇,誉万龟雄开始以一定的频率向若宫润一表示关照,有时是上门拜访,有时是电话问候。他确实一直对若宫抱着一定的好奇心,这个履历和内心都可以一眼望到底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和自己那个弟弟相处的?为什么他也是被狮子雄在意的“怪人”?以万龟雄的思考模式,如果他是若宫润一,恐怕早就开始利用狮子雄出人头地去了,哪里还会像若宫那样一厢情愿地留在原地。

  说到底,万龟雄自认还没到达亲弟弟那个“怪人”水准,思考模式上和他们有根本上的区别。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和狮子雄有天壤之别,长子和末子所要承担的责任不同是一回事,心境上根本的不同又是一回事,所以他根本无法猜测狮子雄选择若宫的理由。

  他曾说过,他羡慕狮子雄能用小提琴奏出自由的音色,那是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同时他也生出隔岸观火般的、冷漠的好奇,风一样自由的狮子雄今后会如何?会真的像风里的音符那样消散在看不见的地方吗?

  自从狮子雄离开誉家的大门之后,万龟雄很少再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他已经接受了弟弟会随着风或者洋流消失在某处这个事实,并认为这是合适他的结局。直到见到若宫润一本人,誉万龟雄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推断出现了错误。不,更贴切的说,是与真理相悖的谬误。

  即使有资料上的照片,和私家侦探们拍给他的偷拍照片,万龟雄在见到若宫之前都在揣测他的样子,他无法想象能够跟狮子雄和平相处的人会是这样的普通人。而见到若宫之后,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就是一个性格普通的,真挚的青年。他既没有藏在心底的犯罪动机,也没有一目十行的超常智商,更不可能是个天上来的外星人。而若宫用他仅有的“普通”,一遍遍的、耐心的,甚至是不厌其烦的接纳了狮子雄,哪怕在这个青年眼中狮子雄远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这正是他不普通的地方。誉万龟雄能够确定,若宫的存在推翻了之前他对弟弟的一些认识,至少他开始认为这家伙不应该有个悄无声息的结局,不该承受流浪在世间的这般残酷的百年孤独。


  誉万龟雄摁响了221B401室的门铃。若宫在家,没一会儿就过来给他开门了。

  “您怎么来了?我这都没怎么收拾,不好意思……”若宫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里迎,还转身去给他倒了杯咖啡,被万龟雄拉住了。“我就是想来拜访一下若宫君,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这么说着,万龟雄瞟到衣架上挂着的两件衣服,突然噤了声。

  那两件衣服他颇为熟悉,黑色那件是狮子雄爱穿的款式,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那里,看见它就像看见了狮子雄行走在人群中的身影;另一件是同款的白色,袖口还有细微的污渍,看起来主人并不是很勤于洗它。

  万龟雄想起前不久他和若宫的一通电话,对方在听筒那端询问了狮子雄这件大衣的牌子,他如实回答了,那是以若宫的经济实力一时半会负担不起的牌子。然而听筒那边没有传来他想象的沉默,而是若宫一句语调略微上扬的:“谢谢您,誉先生。”若宫一直客气的称呼他为誉先生,完全不在乎这个称呼会不会把他和另一位誉先生搞混。

  现在,这两件衣服正好好地挂在这里,白色的大衣和黑色的紧挨在一起,它们代表着另一段无法言说的关系。万龟雄好像看见它们的两位主人并肩行过的日日夜夜,东京夜晚的风拂过他们的衣角,星空和霓虹是他们的见证者。

  他再次看向若宫,这个他只见过几次面的青年没听他的劝告,正在给他倒咖啡。还挺固执,万龟雄想。狮子雄的黑色马克杯就放在咖啡机旁边,距离很近,好像它的主人随时会回来,这样若宫就可以第一时间给他倒上一杯咖啡。若宫背对着万龟雄,露出后颈脆弱的皮肤,吊灯在上面照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在他面前的就是狮子雄留下的马克杯,摆在其他白色的杯子中间很是显眼。

  环视四周,另外半个房间里全是狮子雄留下的东西。那些旧沙发,成堆的资料,晦涩难懂的外文书,还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发明创造全都摆在那里,原封不动。万龟雄能想到他们的主人是怎么在里面钻研或是沉思,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打转,然后抬头向屋子的另一位主人要一杯咖啡。

  在他看来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待在这里的若宫呢?万龟雄看到了斜倚在单人沙发上的小提琴,那也是狮子雄的化身,是他前半生灵魂的缩影,现在正孤独地坐在那里,陪伴着房间里另一位孤独的人。

  誉万龟雄总是能听到风言风语,誉狮子雄的失踪还未结案,外面的人却都说他已经死了。把整个东京翻过来都找不到的人,说他死了也没有办法,因为死亡才是适合解答一切无可奈何之问的答案,没有人能解决他的失踪。

  万龟雄也想认为他死了,遗物都没留下一个就被风吹散了,来去自由的狮子雄已经消失了。可是人世走一遭总要留下东西,产生羁绊,包括他这个哥哥在内会有许多记住狮子雄的人,他便会一直活在他们中间。

  若宫润一不一样,他是被狮子雄留下的。

  人只有拥有过的东西才能抛弃,留下。站在这间房内的若宫润一形单影只,灵魂被关在名为“誉狮子雄”的牢笼里游离世外,他确实是被狮子雄留下的,因为狮子雄也曾朦胧隐晦、甚至诚惶诚恐地拥有过他。

  后来江藤礼二言简意赅地跟他描述过,狮子雄怎么精彩地破解谜团,单刀赴宴,还把一帮警员也耍得团团转的,过程令人啧啧称奇,中间没有提到一句若宫润一。他没听完就明白了,狮子雄压根就没打算让他的助手参与最后一段故事,所以可以在这里只字不提。他问江藤,那个作为助手的若宫君呢?眉飞色舞的江藤卡了壳,说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最后万龟雄看到的,所留在这里的,就是狮子雄没能带走的全部。所有没收拾完的资料,没做完的发明,没听过的唱片……包括没能带走的若宫润一。

  白瓷杯递到万龟雄眼前,他望了一眼若宫,点头接过。若宫泡的咖啡味道确实不错,当然也只是在普通人里出类拔萃,肯定比不上他常去的那些咖啡店。万龟雄摇摇头,低声喃喃道,你这家伙更像个逃兵。

  若宫嗯了一声,凑过来了问他怎么了?万龟雄推脱着说没事,我该走了。

  万龟雄不想再待下去了。再留在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想嘲笑誉狮子雄,一个狼狈逃跑的天才。他肯定什么都算计好了,怎么找到守谷,怎么破解谜团,如果自己没回来怎么办,等等等等,却唯独在若宫润一的问题上算错了,把不该扔掉的东西扔在了这里。

  原来天才也会出这样的错,天才也有一无所知的地方。

  “请慢走。”

  若宫面色如常地送走了他,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来去匆匆。以前,若宫还会问他有没有狮子雄的消息,现在也不问了,只是冲他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不过,万龟雄知道,只有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狮子雄回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若宫这么说到,很有自信的样子。

  万龟雄点点头说,舍弟的事就拜托你了。


  下楼的过程中他碰见了江藤礼二。

  屡遭贬职的警官没有当初那么意气风发,但总体来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特别是看见万龟雄出来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拐了百八十个弯最后定格在一个谄媚的微笑上:“哎呀哎呀,这不是誉先生嘛,好久不见,您工作辛苦了。”

  万龟雄跟他的交集只停留在怎么解决狮子雄留下的问题上,现在狮子雄留下的最大的问题竟是楼上那个年轻人,他和江藤都没有料到过这件事。江藤见他出来,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手里拎着两袋慰问品打个哈哈就要上楼去,脚底抹油似的溜得飞快。

  等到解决完誉狮子雄留下的问题,他们两个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顶多是他誉万龟雄倒霉沾上了案子,这个原系长会审到他头上来。不过警视厅这么多号人,这概率也是几万分之一吧。

  要不要请他吃个饭,算是感谢一下他这么多年来对弟弟的照顾?不过我要是就这么邀请他的话,按照这家伙的性格,肯定又要乐呵呵地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吧,干脆就这么结束好了。

  这么想着,面前的车门忽地拉开,万龟雄轻车熟路地坐进去:“可以直接回去了,今天已经没有安排了。”

  司机音调上扬地哦了一声:“是嘛,看你还在犹豫的样子。”

  “可没有像你这样话那么多的司机啊。开车。”

  司机耸了耸肩,压低了帽沿,蓄了胡茬的脸掩藏在阴影里。他无声地打开了车载音响,颇有年代的乐曲充斥了两人间的寂静。

  车辆驶出去很远,远到贝克高地那个小公寓楼消失在后视镜里之后,司机压抑了很久的沙哑声音这才响起:“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回轮到万龟雄笑了:“看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眼呢?”

  话多的司机再次沉默了。

  后视镜里隐约可以看到万龟雄无奈又混着担心的侧脸,司机无言地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阻断了视线的传递。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许久后,万龟雄叹了口气。“江藤君刚才发来了消息,他看望完若宫君之后接到了报案,说是发生了凶杀案。”

  “哟,帮我跟江藤说一声加油。”

  “我觉得需要加油的不是江藤君,是现场的另一个人吧。”

  车速陡然慢了下来。

  “他真的去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坏脾气的司机眼神认真起来:“让江藤把位置发过来。”

  “你要去吗?终于忍不住了?”

  然而调侃的代价是,万龟雄就这么被司机扔在了路上,拿着他钥匙的司机开着车一路绝尘而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对“送了你这么多天让我借一下你的车”这种冠冕堂皇的打劫发言翻白眼。明明这家伙才刚回来没多久。

  望着驶入车流的轿车留下摇曳的红色尾灯,万龟雄想起狮子雄摔上誉家大门离开的那一天,满腔怒火的雏鸟挣开了最终空无一物的牢笼,奔向自由天地的背影像新生的竹节般单薄。但那真的是属于誉狮子雄的自由吗?他真的有这么无拘无束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然这么多年后,成长得羽翼丰满的誉狮子雄又着急投回另一个牢笼里去呢?他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需要的不只是来自广阔世界的风了呢?

  到头来连那个誉狮子雄都不可能真正“自由”,人都是如此吧。万龟雄轻轻摇头。

  他在十二月的冷风里吹得头皮发麻,内心咒骂起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准备打电话再叫人开车来,手机突然亮起一个意料之外的呼入。是前不久才见过的江藤。对方支支吾吾地询问他索要地址的原因,大有一副圣意不敢妄加揣测的样子,成功把万龟雄逗笑了。

  “关心一下你的工作情况而已,江藤君还请不要在意。”

  “这……待会儿……”

  “这个先不提。”万龟雄看看表,又抬头望了一眼昏黄的路灯,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个案件结束之后,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听筒那边瞬间压低了声音:“难道……准备有什么秘密任务要交代给我吗?”

  万龟雄犹豫了,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沉默了一瞬:“很遗憾,没有。”

  他难得毫无目的地想做一件事,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只是想请他吃一顿饭。


                                                   [END]

——————————

总之,情人节快乐啦


下一棒 @hoshiaka 期待老师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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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润大年初一24h 23:00]轻拿轻放(hmwk+d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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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拍摄现场的乐屋。

  藤冈靛现在正面对着(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次考验——眼前由惊讶转为惊恐,现在戒备地盯着他缩在沙发上的“岩田刚典”。

  如果这就是那位共演者本人的话他也不会有这么头大。原本藤冈靛只是想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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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啥不能学我咕咕咕(痛哭)

字数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了,闭眼睛写给我写嗨了,都烂尾了已经,可能有一堆人称错或者字错,看到了千万要滴滴我!

祝大家吃好喝好,新年快乐,注意身体,出门千万记得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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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拍摄现场的乐屋。

  藤冈靛现在正面对着(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次考验——眼前由惊讶转为惊恐,现在戒备地盯着他缩在沙发上的“岩田刚典”。

  如果这就是那位共演者本人的话他也不会有这么头大。原本藤冈靛只是想趁着结束了两个人都还没走的时候找人对下词,没想到走到对方乐屋门前遇上了突发停电,还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等他急匆匆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就是突然恢复的光明,和看起来惊慌失措的共演者。

  如果可以用下半年的奶茶打赌,藤冈靛百分百确信眼前的青年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岩田刚典。舞者出身的共演者温和又带着藏不住的锐利,举手投足都有恰到好处的聪明,而现在面对的这位“岩田刚典”完全没有那样的气势,打量他的眼神全是震惊和戒备,这完全是把他当做了不认识的人。

  还没等藤冈靛开口,对方先开口了:“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狮子雄?”

  好,真棒。藤冈靛想起自己还穿着戏服没有换下,稍微动脑袋一想,就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剧本上写的“心里咯噔一下”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岩田刚典”,不,藤冈靛可以确信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这个真相,眼前这位穿着岩田刚典私服的青年若宫润一,从剧本里跑出来用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的目光洗礼他,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停转了。不过首先,为了他那无辜的共演者着想,他得先想个办法。

  于是他先冲着若宫润一微笑起来,用藤冈靛自己的风格,而不是像剧本上写的那个大侦探:“抱歉吓到了你,我不是狮子雄,也没有什么恶意,你就把我当成他的孪生兄弟好了……”

  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的若宫润一恍惚了两秒钟,接着摇摇头露出了“信了你的邪”的表情。

  好吧,得来强硬的,算算时间他的经纪人也准备过来了。藤冈靛低头思索了几秒,手上还下意识转了转中指的铁丝戒指。若宫润一一直盯着他看,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似乎下一秒就要报警了。

  藤冈靛深吸一口气,蹲到沙发边上仰视着若宫润一,并伸手摁住他的肩膀,语气诚恳道:“看在狮子雄的面子上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待会希望你能听我的话不要到处乱跑。”说完看着若宫迷茫的神情又皱起眉头板着脸补充:“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若宫迟疑道。

  “因为我得保护你。”藤冈靛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并在心里默默补充,就算是帮了那个狮子雄的忙,也算是保护了他的共演者吧。

  “……哦。”若宫默默地把头埋进抱枕里。

  藤冈靛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待会过来带你出去。”


  贝克街221B-401。

  此时吧台里的“若宫润一”正在紧急检索手磨咖啡冲泡攻略,满脸悠闲丝毫看不出兵荒马乱,虽然他脑子里已经一团乱了。

  不精通泡咖啡的若宫润一并不是侦探的好助手,他是早睡早起养成好习惯的舞者兼俳优岩田刚典。

  十分钟前他在401的床上醒来,以为自己是被停电吓一跳手机砸头砸晕过去被抬进了摄影棚,然而并不是。十秒钟后他听到了窗外传来的行人交谈声与车笛声,没有哪个摄影棚模拟情境精细到声音这个地步的。

  岩田刚典死死瞪着床尾那一柜子郁郁葱葱的绿植,闻了闻浸透咖啡味的毛衣袖子,再生无可恋地翻了个身——翻到了灰色枕头上,这半边被窝都还是乱的,枕头上凹下去一块痕迹,还有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味道……

  道具组要是真有这么细连味道都要做出来,他应该联系报纸写通稿表扬。

  我不会是历史上第一个被手机砸到穿越的人吧。岩田刚典盯着天花板绝望的想。

  现在剧集还在拍摄中,他们姑且也就知道个后期走向,现在一下子穿越过来谁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个阶段了,说不定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呢?岩田刚典一边摸索着泡咖啡一边想,姑且就当免费排戏了,现在那个誉狮子雄好像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就练练……不过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也挺麻烦的。

  想到这里,岩田刚典回想起这两天刷的推特,鬼使神差地拉开松松垮垮的毛衣领口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是誉狮子雄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小助手的咖啡以及亲切的问候,而是气得面部表情失控的岩田刚典一句掷地有声的控诉。

  “誉狮子雄你是不是人啊?!”


  坐在轿车后排的若宫润一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

  他明明只是好不容易把大侦探连哄带骗拖上了床,终于睡个安稳觉,梦里还梦见誉狮子雄支个胳膊起来亲他……好吧这个略过不提,总之一觉醒来自己就穿着陌生的衣服待在陌生的地方,还有一个穿得和狮子雄一模一样的男人推门进来。

  别问他怎么知道这个穿着和长相都跟狮子雄一样的人为什么不是狮子雄,气场问题,不像就是不像。况且男人软硬兼施的态度和狮子雄完全不一样,那家伙对他满口假话又很是敷衍,和男人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实际上,男人对他的态度也很让他奇怪。这个和狮子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让他产生错觉,可是一举一动里的疏离总让他很快清醒——狮子雄总归还是信任他的。男人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之后,把他从小房间里带出来,又扔给他一个口罩让他戴好,拉着他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库扔上了轿车后排。车门一关锁一落,若宫觉得自己就像被绑架了。

  男人说自己叫藤冈靛,是“意外长得很像狮子雄的亲戚”,这个说法怎么看都很蹩脚。但若宫又隐约觉得他说要保护自己是真的,他认真时眼睛里的决心不像是假的,若宫总觉得在狮子雄眼里看到过相似的东西。

  那么,狮子雄也想过要保护他吗?开玩笑吧。若宫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有些悲观地想着。

  现在正在开车的是这个名叫藤冈靛的男人,他一路上一直开着蓝牙耳机接电话,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好不容易有个红灯停下来休息一下,他立马把手机开成飞行模式回头扔给若宫。手机上是一段视频,视频封面上就是这个叫藤冈靛的男人。

  若宫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错愕地看着藤冈靛。藤冈靛冲他扬了扬下巴,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太忙了,一下子找不到名片,你先这么了解一下我吧,不好意思了。”

  “你是……很出名的人吗?”若宫边点开视频边嘀咕。“刚才出来的时候,一路上看你说什么经纪人,档期,番组什么的……”

  “算是吧。”藤冈靛扭头回去开车,车辆在东京的霓虹里穿行。“虽然混得不算很好,但好歹在这个东京会有很多人认识我。”

  “这个东京?”

  “虽然难以接受,你就当你不小心跑到了另一个东京吧。不过你顶着这张脸到处乱跑可能会引起麻烦,所以得拜托你暂时跟着我跑了。”

  “那……狮子雄他在这里吗?”

  男人哽住了,若宫能看到他挺拔的侧脸线条紧绷了一瞬:“抱歉,我不知道。”

  若宫说了句没关系,随后沉默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到车子开进地下车库。藤冈靛倒车时一回头就不可避免地和若宫对上视线,对方冲他扯起一个有些疲惫的笑,藤冈靛皱起眉头,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倒车。

  这样不属于岩田刚典的神情出现在片场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藤冈靛想,脆弱忧郁的岩田刚典会存在吗?毫无疑问这是若宫润一,那么会不会有这样的岩田刚典呢?他会看到吗?

  或许是他探究的眼神盯得太久,若宫不自在地别过脸,藤冈靛这才发觉气氛微妙,于是装作无事发生地转过头。


  誉狮子雄正在和眼前的“天外来客”大眼瞪小眼。哦,他顶着小若宫的脸,小若宫的眼睛可不小。

  进到家门的那一秒狮子雄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床铺上不见人影,按理来说这个点若宫还在赖床,而他现在正站在吧台里对着手机泡咖啡。他隐约瞄到手机上显示的字了,什么什么教程之类的,若宫泡咖啡需要教程吗?

  接着他就被吧台后的“若宫润一”吼了一句控诉,声声泣血字字珠玑,听得他原地抖三抖。

  显然这个披着若宫外皮内里不明的人不准备瞒下去了,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慢慢踱到沙发上坐好,一幅准备开始三堂会审的样子。狮子雄察觉到来者不善,更觉得情况有趣,外套一脱也乐呵呵坐到他对面去了。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若宫润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若宫润一”开门见山:“抱歉,誉先生,发生了一点意外,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不是你的助手。”

  “看出来你不是他了,”誉狮子雄也不急,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来人,摆出一副(即使没交一毛钱房租也)理直气壮的东道主架势,“你是怎么做到在不损坏房屋门窗的情况下,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到偷天换日的?何况你和他长得很像,我很好奇。”

  “准确来说没有偷天换日,我是……一个碰巧长得很像他的、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个天外来客斟酌了一下词句,很真诚地看着他,“目前我理解的情况是,这里需要的不是一个咨询侦探,而是一个驱魔大师。”

  狮子雄转着手上的戒指,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哦……那我可就很伤心了,毕竟我对你很感兴趣。在驱魔大师把你这个异世界冤魂赶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这个“若宫润一”就差把不情愿三个字写脸上了。从他们开始对话到现在,他的表情都称不上平和友善,甚至能让狮子雄产生隐约的压迫感。

  不过狮子雄并不是观察得如此片面的人。这个和若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确实也有和若宫相似的气质,比如那种不含杂质的亲切温和,所以一开始狮子雄差点被他站在吧台后的表象给骗了。而这个“若宫”又比他的助手多出些什么,要用他相熟的人做比喻,倒是像誉万龟雄那样的,上流社会的精英感。

  显然面前这位又比他那个出入官场的大哥藏得更好,直到现在他敛起表情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盯着他的时候,那种锋芒才从亲切的表象里流露出来。根据狮子雄对若宫的了解,他没有可能的环境培养出这种气质。

  让人很感兴趣……就是顶着这张脸,有些不习惯啊。狮子雄支着下巴身体前倾,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对面的人挑了挑眉,并未躲避。

  几秒钟后,他像是妥协般开口,语气却往下沉了一个度:“我的本名叫岩田刚典,随便你怎么称呼。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你的助手,我会想尽办法离开你助手的身体,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一件助手该做的事。”

  “太遗憾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我以为看在你和我助手长得很像的缘分上,我们能成为朋友呢。”说完狮子雄冲他笑起来,摆出盛情邀请的架势。

  “我不是你的助手,更不可能和你做朋友。”岩田刚典再次加重语气重申,并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望你明白这个事实,我在这里,就说明你的助手不见了,他去了你我都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很可能回不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助手已经失踪了,不是我换进你助手的壳里我就得当你助手。只不过他言辞委婉,没有直接说出来。

  “小若宫啊……我知道的。”

  狮子雄往后靠到沙发上,仰头深深闭了一下眼睛,抬眼向厨房望去。吧台上还摆着若宫的杯子,那抹蓝色此时显得分外刺眼。

  岩田刚典一直注视着他的神情,一言不发。


  藤冈靛在“把他扔到科研中心进行科学研究证明灵魂穿越的真实存在”和“塞进家里藏好”两个选项里选了后者,独自开车一路把人运回了家。不过他那个独居公寓里没有可以睡的客房,他还没整理好那些落灰的房间,这意味着他今晚可能得在酒店过一晚。

  进到家门前,一路上藤冈靛都在叮嘱若宫一定要戴好口罩不要露出脸,自己则低头应付两方经纪人的连环轰炸。自己这边的经纪人还好,岩ちゃん的经纪人我要怎么说才好啊……你家艺人得从零开始学跳舞了?

  藤冈靛重重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表情太过沉重,旁边的若宫打量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藤冈靛看他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睁着大眼睛有些慌张的神情,更不想告诉他实情了。在这个世界,如果告诉他岩田刚典的存在,很可能就会暴露他是故事角色的事实……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这对他来说委实有些残忍。

  更何况,知道自己塑造的角色可能真的活生生地存在于世界上,对演员来说真是一种复杂的体验。

  自己家里还有些跟《夏洛克》相关的东西,包括周边、小道具、原作书籍等等,待会进家要不着痕迹地全部藏好。藤冈靛这么想着,暗暗下了决心,这也算是守护了我和这么多同事们一起创造出来的心血。

  一旁的若宫看着他突然认真起来的目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问,只能乖乖跟着他走。突然被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陷入慌乱的时候,突然有个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的家伙跟你说要相信我,按理说怎么着都应该警惕才对。

  但是或许是因为这张和狮子雄一模一样的脸,又或许是因为一路上他礼貌且镇定的表现,让若宫很快就放下了戒心。

  望着藤冈靛走在前面的背影,若宫不由自主地想,狮子雄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吧?成为彬彬有礼的、知名的人,受到万人追捧……总之和现在那个自由不羁还讨厌得要死的咨询侦探完全不同,是另一段不一样又精彩的人生。

  藤冈靛把他领进房门,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客厅,不好意思地把他领到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开始收拾房间,若宫拉着他说没关系也没用。

  若宫虽然不知道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但越发觉得是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双膝并拢乖乖坐在沙发上不敢做声,看藤冈靛在跑来跑去收拾东西。

  瞧见他一副拘束的样子,藤冈靛在心里叹气,果然和他认识的岩田刚典太不一样了。为了缓解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藤冈靛给他倒了杯水,试着跟他聊天。

  聊什么呢?就当是为了增进对角色的了解,藤冈靛若无其事地提起誉狮子雄。

  “那家伙有跟我提到过你哦,若宫医生。”

  “咦?狮子雄吗?”提到这个,若宫笑了起来。“他居然会跟别人提起我的事情?”

  藤冈靛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对啊,他说他有了个笨蛋助手,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啰啰嗦嗦……什么的。”

  若宫苦笑一声,两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水:“确实是那家伙会说的……我有在努力啦,是他太聪明了。”

  “嗯……你觉得他很厉害吗?”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很厉害。”若宫放下杯子,挠了挠脸颊,转头注视着藤冈靛,很认真地说道:“他脑子转得很快,能注意到常人不会注意的东西,又了解很多生僻的知识……而且拥有一颗不被常理束缚的心,我其实很羡慕他。”

  “羡慕啊……”

  “狮子雄他是个怪人,也是个天才,谁会不羡慕天才呢?”若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能帮上他忙的时候,我都挺开心的。”

  “你啊……”

  藤冈靛背对着若宫,瞄了一眼手里摊开的台本,悄悄把它塞进书柜里。

  “其实狮子雄还跟我说了别的。”

  “他说了什么?”

  他会说什么呢?藤冈靛默默想着,突然发觉自己的人物理解或许还不够充分。他转身面对着若宫燃起小小希望的眼睛,一时语塞。

  那个誉狮子雄,会怎么说呢?他会怎么和别人提起他的助手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藤冈靛知道自己终究和他饰演的角色不同,他所说的再怎么相似也不会是那个角色的心声。他知道自己编不下去了。

  “现在告诉你的话,对你俩来说太不公平了。”藤冈靛走过去,再次蹲下来和若宫平视。“但是请你相信我,狮子雄那家伙有时候也是个笨蛋,对于他来说,你一定是最特别的。”

  或许用这张脸说出这种台词对若宫来说很有可信度,他噌地闹了个大红脸,紧张地贴到沙发背上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好,好的。”

  不过,藤冈靛还有一堆谎话要编。他找好洗漱用品,甚至还翻出来一套睡衣,让若宫今晚就放心在自己家里休息,他自己可能要在外面忙一个通宵。若宫紧张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所以耽误了,藤冈靛一遍遍地解释说不是的不是的,总算把人哄安心了才能出门。

  待会他确实有音番录制的安排,回来得肯定会晚,他不想打扰别人的休息,更不敢把顶着明星脸芯却不太对的家伙安排到人来人往的酒店去住,只能暂时地把人放在自己家里。至于后面的事情……

  出门前,藤冈靛被若宫叫住,这个青年郑重地向他鞠躬道谢,眼神里除了感激之外还有很复杂的情绪。

  果然不能和他接触太多,不然他肯定会产生错觉。藤冈靛叹了口气,心里却冒出一个想法,他低头看了眼表,让若宫到点准时把电视打开,换好台等着。

  “今晚我肯定回不来了,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拉开窗帘也不要出门,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啊,号码,我写给你……”

  “藤冈先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只是因为你认识狮子雄?还是……”

  “我说了,这是为了保护你,不过……也是为了保护另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藤冈靛笑了笑,把便签贴在他脑门上。“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奇怪的好心人吧,小若宫。”

  若宫惊讶地瞪大眼睛,会这么称呼他的按理来说应该只有一个人。等他反应过来,藤冈靛已经关门走掉了。

  两个小时后,若宫打开电视看到了那个和狮子雄神似却又不同的人,他穿着深色的打歌服站在舞台中央,像最耀眼的星星。

  这个造型和神态让若宫情不自禁地喃喃出狮子雄的名字。

  电视那头的人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在音乐响起的刹那睁开了眼睛,越过屏幕的阻隔望向那一头的若宫润一。

  男人在舞台上深情地唱起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缱绻的旋律钻进若宫的耳朵里,温柔地包裹住他的心。那一瞬间,他多希望舞台上的就是狮子雄,对他说些温柔的情话,在陌生的地界里让他能安心入睡。

  可若宫医生总在这时候很理智,他知道男人不是狮子雄,狮子雄更不会有男人这样的温柔,所以他也从未奢求过。

  看完演出后若宫去洗了澡,换上藤冈靛帮他准备的睡衣,躺到床铺上望着天花板,闻着鼻尖柔和但陌生的气味,忽然眼睛一酸哭了出来。

  眼泪不断地砸到枕头上,他担心弄湿了人家的枕头,坐起来抹得眼角发痛,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若宫觉得如果眼前的男人就是狮子雄该有多好,他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随之而来更多的,是意识到“狮子雄不在这里”的惶恐,这个男人与狮子雄有多相似,就多让若宫感到不安。

  那个闯进他生活、把他捞出深海的狮子雄不在他身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是有人把他从自己的生活里删除了?还是上帝终于看不惯在他身边的自己,把自己给扔出去了?

  狮子雄的味道,狮子雄的恶习,狮子雄的表情,从未这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若宫吸了吸鼻子,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轻声道:“狮子雄,我想回去……”


  世界不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意外停转。

  狮子雄还要出门搜查,大衣一披就要转身出门,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小若宫,没听到回答。

  在他身后,岩田刚典叉着腰好笑地看着他:“哟,叫谁呢?”

  狮子雄眉头跳了跳,硬着头皮问:“你会开摩托车吗?”

  “会,可是我不想送你。”

  “……行。”

  狮子雄正盘算着车费,转身准备开门,听到后面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接住了砸向后脑勺的安全帽。

  “怎么,回心转意了?”

  “不,我是看你可怜。而且要打车,车费还得花若宫的吧。”

  “哦……你还挺了解我的助手。这可不可以作为我们友谊开始的第一步?”

  “不可以,请快点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关门。”

  这位“夺舍的冤魂”还挺守信用,把他送到地方就骑着车转身就走了,完全没打算管他死活的样子。江藤在一旁目瞪口呆,不明白这180度大变温是怎么回事,狮子雄蹲在旁边看现场,若无其事地说人家有事要忙。

  没有助手,狮子雄在外边一个人查案蹦跶了一天,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没司机了,这才稍微反应过来不对劲。好险坐公交在市内跑了几圈,离住的地方已经不算远了,他想想干脆走路回去。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狮子雄久违地独自漫步在东京街头,像个漆黑的幽灵。

  他在心里计算着今天走的冤枉路,计算着要调查线索要花费的人手,计算着回家之后实验耽误的进度,算着算着他就想归到无故消失的若宫身上,准备回家算账。走着走着,十二月的冷风呼地灌进衣服里,他又忽然想起若宫已经不在家了,家里只有那个说自己不是他助手的、姓岩田的青年,他的助手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难道是上天看不惯我,终于要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没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还是少年的狮子雄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刚一起床就发现母亲不见了,跑遍誉家大宅都找不到他熟悉的身影,兄长跑过来安慰急哭了的弟弟,说母亲可能是有事出门了,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结果从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母亲。

  得知真相后的狮子雄有愤怒、有不甘,一怒之下离开了已经空荡荡的宅邸。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再怎么愤怒,已死的父母也不会回来,拥有的东西总有一天也会失去。

  所以,就是今天吗?

  狮子雄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独处,习惯只身独行的生活,此时却无法忽视心里腾起的微妙情绪。如果说他要从今天开始适应失去若宫润一,恐怕不需要多久,毕竟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改掉它只需要一个新习惯;但“失去若宫润一”这个事实,他需要多久才能接受?

  兜里的手机响了响,是岩田发来的信息,虽然备注仍然是“小若宫”:抱歉,晚饭请自行在外解决。很有岩田本人的风格,简单利落并且懒得理他。

  狮子雄总觉得岩田本人并不是这样疏离冷淡的性格,但现在对他的态度就是如此,不仅冷漠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狮子雄怎么没办法理解其中的理由。如果这是为了让他区分自己和他的助手,就算他不这么做,狮子雄其实也能清楚的意识到他不是若宫润一的事实,那抹追逐着他的温柔目光消失了,他总觉得自己像被人从温暖的室内推到了门外的寒风里。

  那是他曾熟悉的,仿佛在辽阔荒野上踟蹰独行时的寒风。

  看来,他会很难接受“若宫润一从生活里消失”这个事实。狮子雄望向深蓝的夜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况且这个事实本身就存疑,怀疑是他的兴趣,如果这要用在若宫润一身上,他很乐意。他会亲自破解若宫消失的谜团,把他的助手带回来,突破点就在这个叫岩田刚典的青年身上。

  一路走回家,到家的时候刚好十点,家里却没亮着灯,岩田刚典已经睡下了,被窝里鼓起一个包。

  狮子雄看到床头有幽幽的反光,猜到他没睡,出声问他:“怎么,没去找驱魔大师给你还魂吗?”

  “回来了啊,这么晚。”岩田坐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厨房有若宫做好的炒饭。”

  狮子雄眼睛一亮:“他回来了?”

  “专门回来做饭,你当他是田螺姑娘?”岩田刚典爬起来开灯,把狮子雄领到冰箱面前,指着里面堆积的饭盒。“这都是他之前做的吧?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然后没过期的他全存好放冰箱了。你是不是一次都没吃过?”

  狮子雄理直气壮的反驳:“怎么可能!”

  “那我猜也没吃多少。按照保鲜期和日期算……你是两天吃一餐吗?”

  狮子雄不做声了,岩田盯着他半晌,久久才长叹一口气:“知道你不吃还每顿都做,确实不是个普通人。”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助手。”

  岩田挑了挑眉毛:“哦?希望你能当面对他说一次。”说完啪地关上冰箱门,趴到床头玩手机去了。

  狮子雄看看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岩田,再看看手里的炒饭,转头去加热了。

  两个人保持着平行线般的距离,一个默默地吃饭,一个默默地刷手机,像动物园里不同展馆里相安无事的动物,毫无交集地在自己的领地分头行动。狮子雄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还剩下一点炒饭他想全倒垃圾桶里,一想是若宫亲手做的,又咬咬牙全吃完了。他顺手把餐具扔进水槽里,一想可能没人帮他洗碗,又咬咬牙把碗洗了。

  这么算下来,他浪费了多少应该节约下来做实验的时间啊。等若宫回来就全赖到他头上吧,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狮子雄这么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床上躺得悠哉悠哉的岩田,发现对方正举着手机冲着他拍照。注意到他的视线,岩田歪头冲着他微笑。那是一个亲切可爱的笑容,从弧度到温度都经过精确计算,狮子雄推断他一定在一个经常需要微笑的场合工作。

  “没事,别管我,做你的实验去吧。”

  “好啊,我会努力找到送你回去的方法,别去请大师了,二十一世纪你得相信科学。”狮子雄笑了笑,余光瞟到若宫仍摆在吧台上的蓝色杯子。“把你送回去,我的助手也好快点回来。”

  岩田举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他:“你这么希望你的助手回来吗?”

  “难道你还想在这待着?我可看不出来。”

  “你从来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现在连我的也是,亏我还以为能从你这里听到点实话。”岩田放下手机,裹紧被子翻了个身。“你确实是个大天才,胆子倒是挺小,我赌你不敢把今天跟我说的话跟他再说一遍。”

  狮子雄没回答他,关上客厅灯钻进实验室,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确实不敢,甚至不敢赌。关于若宫润一的事情他总是很随意,却也有太多不敢,所以留给若宫的常常是背影,如果面对着若宫的眼睛,他到了嘴边的话总是得改口。

  狮子雄注视着面前嗒嗒作响的牛顿摆,开始在头脑中整理线索。若宫的消失他一定会找到原因,他得先从眼前这位叫岩田的青年开始着手调查。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他的思考被打断了。岩田站在他身后,抱着手臂看着他。

  “我有事情要找你。”

  “巧了,我也有事情要找你。”狮子雄站起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岩田。“你对若宫医生的事情也太过了解了,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情报呢?还有……”

  岩田伸手打断了他:“这些明天再讨论,我先做一件正事,免得耽搁久了忘了。”

  狮子雄也学着他抱起手臂,等他开口。

  “让我揍你一拳。”

  “啊?”

  没等狮子雄反应过来,又快又狠的一拳直直砸到他肚子上,他差点把刚吃的晚饭吐出来,直接脱力跪倒在地上。

  岩田蹲下来,眯着眼睛盯着他,一幅看好戏的神情:“我的正事做完了,这是替过去和未来的若宫打的。如果有冒犯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转身就走,关上了实验室的门,留下原地疼得冷汗直冒的狮子雄。

  几秒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机伸进来摁了几张照片,狮子雄刚要开口,门又砰地关上了。


  第二天清晨。

  藤冈靛回家的时候从没这么忐忑过,开门的时候手都快抖了。要是开门以后见到的还是若宫怎么办?他得怎么跟岩田的经纪人解释?更重要的是,那个他熟悉的,可爱的搭档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这么想着,藤冈靛内心复杂地打开了门。

  一开门是电视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客厅,和那个盘腿坐在沙发上、他熟悉的人。至于为什么说熟悉,这人看他进来就声情并茂地喊了声靛桑,大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架势,就差扑上来熊抱了。

  “太好了,从没觉得有人叫我名字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藤冈靛如释重负,差点直接在玄关躺下。

  “啊,我也是,我从来没觉得靛桑那么顺眼过……不是不是不是!”

  岩田刚典从沙发上跳下来,还是给了他一个熊抱:“我一直很喜欢靛桑的!就是跟狮子雄一比,就更喜欢你了!”

  他下意识地接住了怀里的青年,对方还穿着自己的睡衣,两手挂在自己脖子上,宽大的领口能一眼看到精瘦的脊背,显得整个人又小了一圈。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却不愿放开,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你觉得狮子雄这人怎么样?”

  “糟——透了!”岩田眨了眨眼睛,想到自己看到的吻痕,耳朵突然烧起来,松开了双手。“总之我是不会和他做朋友的。”

  正在这时,藤冈靛的手机震了震,是一条新邮件。

  藤冈靛打开手机,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几个字:谢谢关照。他知道这是谁发的消息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岩田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原来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可把我吓一跳……靛桑你在看什么呢?咦,你笑什么?……哎我跟你说……”


  若宫的清晨是在同居人的琴声里开始的。

  琴声悠扬但不助眠,他蹦起来要朝狮子雄扔枕头,刚喂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

  狮子雄看到他起床,居然很开心地绕过来坐到他面前:“起床了?清醒了?告诉我现在是令和元年几月几日……”

  “十二月×日……你这家伙能不能闭嘴?”若宫看了眼手机,皱着眉头打断他。

  “哦——那就好——”

  狮子雄欢呼一声,把他抱进怀里。

  若宫被抱得猝不及防,推又推不开,只能被同居人死死抱住。熟悉的、狮子雄的气味钻进鼻腔里,像是在对他说欢迎回来,圈住他的手臂又是让他熟悉的滚烫且有力,若宫差点又没忍住掉了眼泪。

  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狮子雄松开怀抱认真打量他的助手,对上若宫发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再次把人抱紧,喷洒在若宫颈间的呼吸都在发抖。

  “干嘛啦……”若宫有些别扭,转了转身子还是没挣开,只能伸手回抱住同居人,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狮子雄却在这时松开手,抓过一边若宫的手机递给他:“解锁手机看看?”

  若宫还在感动中,冷不丁抬头:“……啊?”

  “照做就是。”

  若宫一头雾水地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是手机自带的记事本页面,顶头只有一行字:打开相册,收获惊喜。

  还没等若宫反应过来,狮子雄就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打开相册,起身跑到沙发那边。

  就算是一瞬间,若宫也看清了。天地良心,那居然是在洗碗的狮子雄。

  若宫一掀被子冲过去:“你别跑!手机还给我!”

  “这种捏造信息不能信啊小若宫,一个字都不能看哦!”

  “我管你!这种照片留着能勒索你一个礼拜呢,你把手机给我!!!”

  两个人绕着沙发展开了追逐战,胜负未知。哦不,或许只有另一个世界的两人才知道。


——————————

下一棒@焦糖咖啡

超级期待老师的画!!!

77

【狮润大年初一24H 19:00】“Shall we dance?”

[图片]

晚餐之后、来跳支舞吧?

虽然他们家根本没地方跳舞,还是很想画一下这个场景。各位新年快乐!由于太过拖延还没最终完成……总之先交卷了!过后画完了再来偷偷换掉(dbq


上一棒可可爱爱: @涩舵 

下一棒敬请期待: @雨言曰霅 



晚餐之后、来跳支舞吧?

虽然他们家根本没地方跳舞,还是很想画一下这个场景。各位新年快乐!由于太过拖延还没最终完成……总之先交卷了!过后画完了再来偷偷换掉(d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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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敬请期待: @雨言曰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