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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避烟

【吞海】没寄出的信

致吴雩:

  别来无恙。

  烈士陵园那天不欢而散后,我一直失眠到今晨,直到被同事以散心为由,强拉着去参加了一场婚礼。

  婚礼热闹又圆满,我在坐席上为他们的誓言鼓着掌,听见那位新郎认真地问新娘:“可以把你的余生交给我吗?”

  看着看着,我的思绪游走,耳畔不再是经久不散的道贺声。我一下子想起了你。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你也曾屡次三番,说害怕这个世界,已经鼓不起勇气去相信所谓“否极泰来”的玄学,你说你错估了自己的坦然,太多太多的生不逢时压垮了你原本坚实的肩膀,几乎要被恐惧吞噬。

  你说,不要有任何心惊胆战的软弱。

  你说,你生来就是破碎的。


  随着年岁渐长,...

致吴雩:

  别来无恙。

  烈士陵园那天不欢而散后,我一直失眠到今晨,直到被同事以散心为由,强拉着去参加了一场婚礼。

  婚礼热闹又圆满,我在坐席上为他们的誓言鼓着掌,听见那位新郎认真地问新娘:“可以把你的余生交给我吗?”

  看着看着,我的思绪游走,耳畔不再是经久不散的道贺声。我一下子想起了你。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你也曾屡次三番,说害怕这个世界,已经鼓不起勇气去相信所谓“否极泰来”的玄学,你说你错估了自己的坦然,太多太多的生不逢时压垮了你原本坚实的肩膀,几乎要被恐惧吞噬。

  你说,不要有任何心惊胆战的软弱。

  你说,你生来就是破碎的。


  随着年岁渐长,我终于理解有些难过,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旁人越是关怀备至,便越是痛苦难捱,那伤是刻在心底的,纵使是时间,也不过是结了一层摇摇欲坠的疤,日日夜夜砭骨锥肤,直到再感受不到疼痛为止。

  可这样杯水车薪的掩饰,正因我感同身受,才更觉心疼。溃烂的伤口,不该成为见证你成熟和懂事的勋章,有如为末期癌症病人注射吗啡,当滥用的药物不再能阻止身体的腐败时,他便也真的沉默地死亡了。

  所以我小时候一直有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如果当初那个救我的人,能再次找到我,捂热我的伤口就好了。


  我想我很没用,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发现你情绪变坏的端倪......跌落尘埃这个成语,不适合沿用到你的身上,我很想当面告诉你,不,你从来不是破碎的。

  即便曾经罹受过非人的折磨,你仍然自由而洒脱地活着,这本就该是值得嘉奖的事,更何况,能从过往坎坷寻求到蜕变之路,从而朝着更好的方向行走——这一点本身是极难的,但你成功了,你太早知道自己身上隐藏的羽翼,知道自己的生命价值,腐烂的淤泥从来都困不住你的,

  相处的这半年多里,我很幸运成为你避风的港湾,你嘴上说着愈来愈厌倦于爱,可我无比清楚你内心真正的倾诉。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甘愿和我执手走过一段人生旅程吧?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墓碑前询问我的父母,真的会有人愿意和我白头偕老吗?书里的天长地久,轰轰烈烈,放在现实世界里,也许只是一种自说自话的理想主义,直到遇见你,这份理想才彻底成为了现实。

  你善于发现别人的闪光点,愿意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奋不顾身,是再难能可贵的品质,生而为人,时常会为身边莫须有的复杂眼光,忽视了自己本身的正确性。能认识到自己曾剑走偏锋,并愿意为之承担后果,你已经十分厉害了,像你这样聪慧无比的人,怎么会糊涂到把所有的不公都往自己身上揽?世俗的眼光,似乎束缚住了你,让你无法看清自己也曾是个发光体。

  一连串遗憾的发生,一个人是不能从头到尾推波助澜的,既然还有另一个人也是故事中的主角,那么这条歧途的始末,自然也应该平等分担。

  同样,那个意气风发的你,也不可能因你三言两语就凭空消散,落叶到了秋天,总是会泛黄的,可那就意味着,它不是同一片叶子了吗?褪去了原本的绿意,裹上了世俗的外衣,它就不能被称之为美景了吗?


  可以说吗?吴雩,真正让我感到心如刀绞,不能原谅我自己的,不是你和我背道而驰,以至于做出了什么不好的选择,而是你受到了伤害,却将前半生那一切的失败贯连起来,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你生来就是破碎的”。

  如果真要这么算,所谓“人无完人”,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下一个结论,这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类其实都是残次品?

  是啊,别人家的小孩生来福泽绵长,就算是残次品,也不过是无病呻吟,偏偏自己遭受了或经手了那么多苦难,活着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你这么想,才真正会成为一个错误。


  生命之所以重,因为它总在未来,过往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但用无法挽回的伤痛,全盘否定未来存在的意义,是否又有些太难过了?

  在黑暗里站得久了,难免会害怕赤裸地暴露在烈日下。

  但,怕就对了,怕才是人生的真谛,不是么?


  胆怯了,害怕了,痛苦了,就适当将自己的无能为力,抛给旁人一些吧,我挚爱的你,应当自私一点,长命一点比较好,可以一错再错,被人所爱,不必战战兢兢,连平庸的关切都如履薄冰。

  你生来就值得被爱。

  哪怕我不曾作为你全部的精神寄托,我也相信这世界上,会找到与你灵魂相契的人,代替我陪着你,走过孤独又漫长的余生。

  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容许我先越俎代庖,替那个未来可能出现的人,提前履行一些家人之间有难同当的义务呢?


  如今我仍坐在婚礼现场的长椅上,低头借来一支笔,在沸腾的喧杂笑语中书写这封信,虽遗憾你不在身边,但耳畔不断回旋着那句铿锵有力的誓言,不知怎的,突然就停住了笔。

  余生这句话,大抵更适合亲口说给你听吧。

  -

  (落款是一些凌乱的字迹,只能依稀辨认出两个被反复涂抹掉,又紧紧挨着的名字)

U=IR

【葱花鱼】水瓶VS窗户

^ ^新手上路,文笔较幼,请多指教

( ;´Д`)很努力地憋出来了5k

记一些超猛小鱼和步支队(标题乱取的呜呜…

原著淮上ooc归我


食用愉快^_^


—————————————————————


“各队报告。”

“一队报告,线人暂无异常现象。”


“二队报告,暂无疑似交易方的人出现。”


吴雩将书翻过一页,手撑上脸颊,顺势按了下装在耳后的耳麦,低声道:“收到,一队保持距离继续观察。”


他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小心。”


“明白。”


还有十分钟,吴雩看了眼手表,粗略估计了下时间,闭了闭眼梳理着这两天收集的资...

^ ^新手上路,文笔较幼,请多指教

( ;´Д`)很努力地憋出来了5k

记一些超猛小鱼和步支队(标题乱取的呜呜…

原著淮上ooc归我


食用愉快^_^


—————————————————————


“各队报告。”

“一队报告,线人暂无异常现象。”


“二队报告,暂无疑似交易方的人出现。”


吴雩将书翻过一页,手撑上脸颊,顺势按了下装在耳后的耳麦,低声道:“收到,一队保持距离继续观察。”


他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小心。”


“明白。”


还有十分钟,吴雩看了眼手表,粗略估计了下时间,闭了闭眼梳理着这两天收集的资料。


这起毒品交易案不算特大,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和营销号一家接一家地传,在津海闹得沸沸扬扬。犯罪分子跑得比兔子都快,市局又连续施压,分局又成了卷宗的海洋,办公室的灯光亮了不知道多少个通宵。

终于在调查了无数资料后,有一名可疑人员露了马脚,警方及时顺藤摸瓜发现了一组作案团伙,一举逮捕。据最先被发现的小喽喽交代,毒品买家和卖家不会直接碰面,都是通过他这个中介进行交易。


案件侦破终于有了希望,分局领导们连夜制定计划,最终决定在买方交易这天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城分局和五桥分局在之前摧毁暗网的行动中功名赫赫,丰富的经验无疑让他们成为了行动的主心骨。步重华等人也毫不含糊,全队上下打起精神,从清晨埋伏到现在。


吴雩坐在公园门口的长凳上,白衬衫工装裤,打扮的清爽活力,放在长凳上的包里塞着几本从江停那儿白嫖来的书和试卷,装成认真学习的大学生监视着公园的动静。


整个公园不大,植被也不算茂密,走一圈用不了十分钟,但是附近居民基本上都会在这个点来遛弯,毒贩便可隐藏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同时也加大了警方侦查的难度。


步重华带领的一队负责监视交易双方,想要立功抵过的交易中介则按照买方要求站在一棵黄桷树下,拿着一个装着生石灰的手提箱,焦躁不安地东张西望。


最困难的点就是买方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体貌特征,只说了交易地。警方做好一切准备后只能慢慢等,等着“交易人”出现。


  

  

此时接近中午,夏天的太阳逐渐变得毒辣,吴雩被晒得微微眯眼,连了另一边的频道,语气懒懒地道:“步队。”


一阵电流的噪声后,耳麦中传来步重华沉稳的声音:“讲。”


吴雩伸了个懒腰,关上书收进包里,说:“有点渴,我去对面小卖部买瓶水行不?”


他这次监视的地方并不是重中之重,小卖部也能及时看到这边的情况,而且里预定时间还有一会儿,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步重华考虑了会儿,同意道:“去吧。”装作普通路人去买瓶水也没什么问题,伪装太多反倒容易露馅。


那边吴雩应了一声,收好包便小跑进了小卖部里。


步重华在公园里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可疑人物后视线才重新回到门口——吴雩刚刚坐的地方。


他绝对又瘦了,步重华想象着刚刚他靠着椅背,肩胛骨硬邦邦地硌着木料,一定不太舒服。


这次五桥分局也为案子熬了挺久了,吴雩更是首当其冲。虽然步重华也好不了多少,但看着宝贝的人眼下逐渐乌青他实在是心疼,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偷吃垃圾食品……


“步队,有情况!”

步话机中传来队员的报告,步重华回过神,集中精力听着。


“公园后门从早上开始就停了一辆银灰色的悦翔车,本来我们以为以为没人。但是刚刚从车上下来一个青年,个子中等,戴着白色鸭舌帽,头发浅蓝色,黑T黑裤黑鞋,拖着个小型行李箱,正在向公园中央移动。”队员描述着情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看样子是在向线人位置靠近,预计还有两分钟到达指定位置!”


步重华抬眼,吴雩恰好从小卖部里出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公园内,冲他这边缓缓点了下头。


“一组向公园中央靠拢,随时准备行动;二组疏散一下周围群众,注意不要声张。”耳麦里传来有条不紊的指挥声,吴雩一屁股坐回长凳,仰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瓶水,把瓶子揣进裤兜,轻轻吐了口气凝神等着命令。


另一边约定好的树下,交易人蓝毛已经找到了交易中介。只见他干脆利落地把行李箱一推,顺手便拿过箱子,不顾中介欲言又止、脸色一变,越过他就要走。


什么情况?步重华一惊,心说怎么这么快?!


一般交易的时候都会有验货等环节,拿了货就直接走人的情况是真的少。


难道他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迅速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冲步话机喊道:“行动!”埋伏在各处的队员加快脚步,纷纷向蓝毛逼近。


  

  

  

 “诶诶诶,我说你怎么回事!”交易中介连忙拉住箱子急吼吼地问:“还没确认就想跑,懂不懂规矩啊?”


蓝毛面相并不和善,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老烟嗓如破锣一般难听,语气十分尖酸:“老大没和你说最近不太平,直接拿货交易就好?”


二人争辩起来,拉拉扯扯谁也不让谁。队员们见状也顾不上伪装了,卯足了气便朝这边跑来。


“!”蓝毛转头,终于发现了什么,甩开中介的手,不顾纠缠拽过手提箱撒腿就跑。

“追!”


吴雩猝然站起来朝蓝毛跑去,凌厉的目光一扫,看向了蓝毛逃的方向——是公园后门。他微微眯了眯眼,脚底骤然发力,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顿时跃起跳过了灌木丛,速度堪比猎豹,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几名队员,眼看着就要从小路穿过去截住蓝毛。

这时候不远的后门拐角处出现了几名小警察,为首的赫然是蔡麟和张小栎。只见蔡麟拿着枪大吼:“不许动,不然开枪了!”


蓝毛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就在这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吴雩掐准时机,身子绷紧从斜前方横扑,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伸手便要制服蓝毛!


谁知,刹那间蓝毛一记鞭腿横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猛地刺了下来。吴雩瞳孔骤缩,猛地一扭身子堪堪避开了锋利的刀尖,但还是没躲过鞭腿,顺着惯性被踢倒狠狠摔在了石板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步重华喝到:“蔡麟拦住!”


“都tm给劳资让开!!”蓝毛凶狠地喊着,手提箱一挥便要打翻蔡麟手里的枪。蔡麟身子一闪躲过一击,瞬间上膛瞄准扣下扳机,砰!地一声后,蓝毛手里挡了子弹的手提箱破了个大洞,石灰粉末从里面流出来!


蓝毛意识到不对,重重地把箱子往地上一砸,周围顿时白粉纷飞。“wcnm敢诓老子!”蓝毛大骂道,一记扫堂腿把门口拦着的几个警察全部扫倒,拔腿就向车那边跑。失去平衡的张小栎不及完全落地就忍痛弹起上半身,拼命拽住了蓝毛的腿。蓝毛怒吼大骂,狠踢着他的身子,刀子不断地划向小警察的胳膊,用力地甩开他。但没走几步蔡麟又扑了上来,抱住了蓝毛的腰!


“我c!!”


人在疯狂的状态下根本不容易被控制住,更别提这个一心想逃命的蓝毛。


步重华赶过来时,蓝毛刚好用力甩开死死抱着他的蔡麟,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跑到悦翔汽车旁,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


他要跑了!

步重华当机立断,反手拔枪上膛、原地站稳、抬手、瞄准只是一瞬间的事,微微凝神,扣下扳机!


“砰!”

“——嘭!”


“滋——”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划过,悦翔汽车刚发动就飙出了一个弧型轨道!


与此同时,一道残影闪过,快得旁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便在步重华开枪后的瞬间稳稳落在车前盖上。


步重华瞳孔骤缩——是吴雩!


还有很多其他办法制住蓝毛,他们还没有彻底丢失追击的机会。


但他想干什么?这么危险跳上去?!


蓝毛也被吓了一跳,但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他一咬牙,方向盘一转,拐着路线七扭八歪的汽车就朝街道上冲去!


步重华失声叫道:“吴雩下来!”


吴雩抓住车侧的缝隙,勉强稳住了身形,但极度摇晃下他也能感受到危险正在降临。


附近还有群众,现在必须想办法快点制住这个蓝毛。


吴雩为了伪装,手无寸铁,浑身上下就剩刚刚没喝完插兜里的水瓶子,别说枪,用顺手的那把匕首都没带。


听到步重华的喊声以及其他队员的枪声,吴雩的抉择只在一瞬间,目光一凝,手探向了裤兜——

  

  

  

车里的蓝毛正不要命地要向人行道上冲,余光往窗前一瞥,却看见了令他这一辈子都恐惧的一幕。


车上的男人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面无表情,但眼光中折射出凶狠的寒光,即使手里只捏着一个塑料瓶也令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直觉要遭,下一秒——


“砰!”


步重华脚步一滞,随即加快速度,同时朝步话机里喝道:“一组掩护吴副队,逼近目标车辆准备实施抓捕!”


一声干脆利落的巨响,水瓶不堪负重爆开了大缝,车窗玻璃在高强冲击力的作用下瞬间炸裂,尖锐的碎片混着水珠四溅,贴着蓝毛的眼下划过皮肤,带出条条血迹。


但让他感到灭顶恐惧的却是那个男人——蓝毛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不及做任何动作粉碎的挡风玻璃便铺天盖下,鬼魅般的身影随之降临。死神的眼里闪过寒光,手臂微动,手腕猝然发力,坚硬的拳头裹着劲风足以碎裂金石,连同尖锐的玻璃渣一起再次狠狠砸下!


“滋啦!”汽车骤然减速,在柏油马路上划出两条焦黑的印子,终于擦着行人道护栏停了下来。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步重华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机械地维持原速朝车的方向跑,只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突突地重跳着,比任何时候都快。半晌,步话机终于传来电流的杂音,噪声后是吴雩平稳的声线:“目标嫌疑人拒捕已被制服,叫救护车过来。”

步重华骤然停在离车几米远的护栏旁,看向前方——吴雩正从驾驶室里钻出来,一手提着昏迷不醒、脸颊高高肿起的蓝毛,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明显变形的塑料瓶,朝他笑了下。




…………


“所以你空手就跳上去了?”步重华板着脸,蹲下身拿着镊子把吴雩手臂上插着的玻璃碎块夹出来,说:“为什么不拿个武器?”


吴雩坐在长凳上,露出破破烂烂灰不溜啾的衣袖下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两条胳膊没有知觉般任凭步重华摆弄。吴雩一撅嘴:“根本来不及嘛,本来为了装像一点就没带。而且刚才这么紧急,完全……嘶疼疼疼疼!”

步重华全身都写着“不爽”俩字,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皱着眉夹出最后一块大一点的玻璃碎片,拿过碘伏给吴雩上药。

吴雩缓过来,能感觉到自家领导又闹小脾气了,自觉理亏,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喊:“内个…领导?”

步重华不理。


“…步支队?”


认真上药。


“…重华?”


仔细裹纱布。

“步重华!”


步重华抬眸,琥珀色的瞳孔明亮透彻,右眉一挑,声音低沉,带着点戏谑的语气应道:“嗯?”


…这算是色诱吗,吴雩吞了口口水,心里更加虚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本就伤痕累累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小臂横七竖八都是玻璃划出来的小口,右胳膊到肩膀处目之所及皆是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淤青、还有隔着一层衣服、被粗糙的地面擦出来的血痕。


吴雩没吱声。


肾上腺素水平飙升的时候不觉得,等最开始的麻木感过去才觉得有点疼。


吴雩多少有些恍惚,以前他都不会处理这种小伤口,因而留下了许多疤,被他调侃称为“功勋”。


血溅金三角名震系统内的画师会觉得这种小伤疼吗?


……好像还真会觉得。


吴雩突然叹了口气,步重华恰好裹上最后一点纱布站起身,语气缓和了一点:“怎么了?还疼?”


吴雩摇摇头:“就是感觉我娇弱了好多。”

“……”还好他们离大部队有一段距离,否则那些视画师为神的小警察们听到这句话恐怕得当场撅过去。

步重华一哂,揉揉吴雩的脑顶正要说话,但刚开口就被吴雩打断。只见他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的仿佛闪着光:“领导,我回去给你泡茶好不好?”


“!”步重华瞬间感觉心里“噗呲”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心巴,板起来的脸差点没挂住。


如果说,给吴雩上完药冷静一会儿后他心里的怒气值已经降到了“考虑今晚睡不睡沙发”的程度,那吴雩说了这句话后,步重华那点小情绪可能已经被迅速地拾掇拾掇、一脚踢到了不知哪个天涯海角。


喷香喷香的红茶包碾压一切,让英明神武的步支队彻底屈服。


“领导?”吴雩拽了拽步重华的衣角,仰着脑袋,“领导你不说话就当答应了?那你还生不生气?”


步重华内心像炸了无数朵烟花一样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把吴雩抱起来飞两圈,但面上仍故作矜持,微微颔首唇角一勾,惜字如金般吐出俩字:

“当然。”



  

  

“哎领导,你看我水瓶子没?”


“扔了,早被打爆了拿来干……”


“什么?!那玩意可以五毛一斤卖给废品站啊!我就差二两就凑满一斤了!”吴雩一听就激动得身子一挺差点从步重华臂弯里蹦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辣……五毛钱如尘埃般被扬起吹走、消散在茫茫天际。


“…”步支队面无表情,心说回家给你买一箱慢慢喝完慢慢卖成不。


吴雩沉浸在失去了二两的悲伤中,突然想起什么,用没受伤的一边手肘戳戳步重华:“你刚刚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步重华思忖片刻,然后薄唇一勾像言情小说的霸总一般笑而不语。

吴雩:“?”步重华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没什么。”步重华抱人的动作紧了几分,嘴唇在吴雩的鬓角处轻碰了一下。


其实他只是想再强调下,去tm的画师,去tm的功臣,你是个人,你只是吴雩。


吴雩可以在步重华面前放下那层棱角分明的坚硬外壳,可以喊疼,可以柔弱,可以毫无顾虑地抱住步重华撒泼,可以为了一个水瓶子抱怨,可以为了小零食幼幼稚稚地与他闹小脾气。


但或许,步重华转念一想,吴雩一定都明白。


毕竟他们是爱人啊。



END.


恭喜阿花获得红茶包一个外加香香老婆一只(鼓掌






二编:

家人们你们那边分段有问题吗(我这边看着好几段都是连一起的( ;´Д`)(无力…

大阪烤鱼ERYO
和魇师唠嗑时聊起的梗,听说暹罗...

和魇师唠嗑时聊起的梗,听说暹罗猫在低气温的时候毛会变黑……

因此得出出外勤回来的吴雩:领导我挖煤……啊不是,我出外勤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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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得出出外勤回来的吴雩:领导我挖煤……啊不是,我出外勤回来啦!

兀年

想起来还有这个账号,发一发存档一下被遗漏的各种小海跨年图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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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夜游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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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 |  2025版

更新随缘!(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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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氧化碳🌪
哼哼这句话也太可爱了   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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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苏】观花轶事

*是《长安》的合志稿解禁!(感谢主策阿酒的邀请!!)微服私访下江南pa,有原创人物,第一次尝试正剧向,ooc/剧情逻辑无脑致歉!

*全文1w3k+,感谢阅读

——

  建元四年春,天气肃寒,四山烟雨。

  会稽山阴一带的斜矮山坡上,马蹄踩过,泡软的泥土霎时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车夫适时地扬鞭,马鬃轻轻甩开雨水,溅落在他的竹笠上。春耕时节,他原该在家翻松,怎料孩子从外地赶回抢了活,说他忙碌了半生也该享几天清福。车夫自然是闲不住,便瞒着家里租用了隔壁邻舍的白驹和车子,在吴郡至山阴一带拉客,以此补贴家用。

  忽而几声闷雷响在远处天际,同农桑打过多年交道的人往往对气候有着别于一般人的敏锐...

*是《长安》的合志稿解禁!(感谢主策阿酒的邀请!!)微服私访下江南pa,有原创人物,第一次尝试正剧向,ooc/剧情逻辑无脑致歉!

*全文1w3k+,感谢阅读

——

  建元四年春,天气肃寒,四山烟雨。

  会稽山阴一带的斜矮山坡上,马蹄踩过,泡软的泥土霎时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车夫适时地扬鞭,马鬃轻轻甩开雨水,溅落在他的竹笠上。春耕时节,他原该在家翻松,怎料孩子从外地赶回抢了活,说他忙碌了半生也该享几天清福。车夫自然是闲不住,便瞒着家里租用了隔壁邻舍的白驹和车子,在吴郡至山阴一带拉客,以此补贴家用。

  忽而几声闷雷响在远处天际,同农桑打过多年交道的人往往对气候有着别于一般人的敏锐嗅觉,他只听了几耳朵,也不管马车中的两位客人是否会回应,便自顾自道:“白龙回来探母了,今年雨水不会停咯。”

  他说完便没了下文,似乎只是习惯使然。却没料到车中的一位客人掀开帘子,温和地问:“叨扰,刚才听您说‘白龙探母’,不知有何渊源与典故?”

  说来奇怪,车夫拉客已有半月,多少摸清了这些官道上乘车的是些什么人,其中,布衣居多,商贾其次,却还未见过如此神秘的二位。衣着素净整洁,谈吐非凡,绝非庸常之辈。可车夫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据他所知,大家子弟都该有自己专属的配车出行才是,再不济也要左守卫右仆从,哪里会肯搭乘他这一介乡野村夫的马车?

  一开始还惴惴不安,怕会招惹上什么事,但走了一段路,便知这两人的确无所图也的确不是在躲避追杀,车夫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如今听一位客人这么说,更是觉得此人谦卑温和,乃是君子中的君子啊!当下就津津乐道起来:“大人您有所不知,在我们南方一带,相传三月十八是白龙的生辰。这前后将近有十天,天气都是阴晴不定的。大家就以这一天是否下雨来占卜白龙是否回来,如果下雨了,”他一指远方的天际,示意道,“喏,这就是白龙回来探望母亲了,我们之后这一年呀就会多雨,但收成也会变好哩!”

  苏世誉听车夫絮絮叨叨讲完,觉得很是有趣,笑了:“原来如此,多谢您了,我们二位自长安而来,还是第一次听闻南方的习俗。”

  车夫忙惊喜道:“你们是从国都而来?那可是好地方啊,听说一入夜,长安城内便是万家灯火的盛况,车子跟地里的秧苗一样多呢!”又因与之交谈有了熟络感,便起了好奇心:“不知二位客人此番来山阴县是为了何事?”语毕突然觉得冒犯,正要道歉,却看见苏世誉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耐心地回答:“无甚要事,只是想来江南游玩一番罢了。”

  车夫了然,也不再继续询问下去。恰好前路崎岖起伏,便收敛了聊话的心思。苏世誉将帘子重新放下,忽然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衣袖。楚明允刚才见他与车夫交谈甚欢,便没有打断。当今陛下一身深蓝束袖长袍,嵌银边护腕,整个人显得干脆利落,美中不足是此车空敞太小,因此双腿只能憋屈地缩起来,苏世誉见他正望自己,不由失笑:“在想什么?”

  楚明允叹了口气,似是难过:“在想出行时的马车若是没被偷走,现下我们就该到了。”他们原是从宫中带出了一辆马车,奈何架马的车夫却是临时找的,不清楚雇主的身份,便对着这匹纯血宝马起了心思,趁二人在旅店暂住的夜里动了手。次日一早,陛下和御史大夫站在店门前,哪还有马匹和车辆的影子?

  于是便搭上了现乘的这辆,苏世誉道:“既来之则安之。”倒也为远下江南增添了途中的趣事一桩。御史大夫不消片刻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原以为肩宽腿长需要敞亮空间的陛下可就要一会儿了,可此刻见他,苏世誉拆穿得很快:“我见你倒是乐在其中。”

  楚明允上前凑近,挑眉轻笑道:“何以见得?”

  苏世誉故意不语,却捉住了楚明允游走在他左袖外袍上的手。楚明允反将一军,勾起他的食指缓慢地摩挲,很痒。苏世誉终于笑了,倒觉得眼前卸下龙袍的楚明允,多了几分在官场与宫中未曾得见的不拘。


  近日朝廷开展清查贪腐,户部郭尚书牵扯其中,御史台出动,却意外在郭尚书的家中搜出一封书信。来往者分别是尚书的侄子郭平与会稽郡太守沈思的对话,原本不足为奇,可信中却提到建元三年山阴水旱的朝廷赈银。御史台秘密上报此事,觉得奇怪,便捉了郭平交予刑部审讯。怎料只抓了半天不到,此人竟毫无预兆地在牢中死了,疑似灭口。

  苏世誉觉得此中太多疑点,派人去查当年赈银的细况,得到的信中却称当年赈银输送线路并无问题,且最终抵达山阴时,赈粮收发所也有过核查,数目无误。苏世誉便又调查了太守沈思在建元三年的财政收支,这一查,发现有一笔不知来源的银两曾秘密入账。

  由此一推,不知来源的银两跟书信所提的赈银时间吻合,可以怀疑沈思曾侵吞过一部分的赈银。可实到山阴的赈银为何上报无误?除赈银外,山阴水旱一事沈思还伸出了多少只手?这件事原本只需派遣暗卫去查,不消半月便会有个结果,但楚明允同苏世誉原就计划今年三月下江南同游,聊过之后,便干脆将地点定在会稽郡内,顺道探访,对外只道陛下日夜操劳,身体抱恙,休朝几日。

  

  苏世誉在膝头摊开卷宗,低头时帘外开始下雨。车里静得落针可闻,楚明允也瞥见了卷宗,眯起眼若有所思道:“若是会稽太守当真私吞了赈银,朝廷竟然一点风声也未曾收到,该不知说这沈思是手眼通天,还是处理手段极为干净。”

  若是贸然前去登门,必定引起沈思的警惕,恐怕会销毁本就稀缺的证据,将赈银一事处理得天衣无缝。于是二人打算去另一处地方,若是沈思真侵吞了赈银,山阴县令不可能收不到一点风声。

  苏世誉沉吟片刻:“如今一切还未可知。等见到了山阴县令,或许才有定论。”

  就在这时,车夫“吁”一声勒住了马,回头喊:“两位大人,到啦!”他的面前正是一览无余的江南风光。槐花斜吹过巷头巷尾,乌篷驶过不平水面,古朴的船中坐一位正忘我作诗的少年。后朝文人如此评价:“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周兴农桑,犹以会稽山阴最甚。

  

  

  山阴县县令姓周,单名一个业字。今年五十有五,已算高龄。近来春雨频繁,让他又犯了腿疼的旧疾,于是便整日与榻长相厮守了。下人匆忙地走进县衙之时,望见的便是他家大人又一副死气沉沉的暮年倦态。周业察觉到了有人走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开嗓沙哑:“怎么了?”

  他以为会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张大娘的摊子抢了李婶的生意,白秀才借书逾期不还,正坐了起来,就听那人汇报道:“大人,门外来了两位贵客,说是长安御史台派来的监御史。”

  榻子吱嘎响过几声,忽然停住了。

  “监御史?若我未曾记错,几月前监御史才刚来过一回。他们可有敕牒或告身?又是所为何事?”

  下人走近,向周业递上以证身份的敕牒,低首回答:“说是为了建元三年山阴水旱,朝廷拨下的赈银一事。”

  听见这番话,周业的眸色忽而闪动了一瞬。下人在原地候了有一会,里间传出整顿衣袍的窸窸窣窣之声,最终周业叹了口气,道:“走吧,随我去迎贵客。”

  

  

  楚明允和苏世誉被周业迎进县衙,下人们端上了红骏眉茶后皆自觉规避。落座之后,周业率先开口:“不知二位监御史大人远道而来,匆忙相待,礼数不周,还望两位大人能够体谅。”

  苏世誉看出周业的紧张,以笑安抚道:“周大人不必紧张,原是我们领命冒昧来访,叨扰了周大人才是。”

  周业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适才听下面人来报,说二位监御史大人乃是为了赈银一事而来?”

  听周业单刀直入,丝毫不见闪烁其辞,苏世誉倒是有些意外。坐于身旁的楚明允放下茶盏,忽然笑了:“不错。我们奉了御史台密令,朝中接到一封弹劾会稽太守沈思沈大人的信件。其中叙述沈思在建元三年山阴水旱一事中或有渎职违制之嫌,瞒上不报。”他眯了眯眼,悠悠地转了口吻,“周大人若是对此事有什么了解,可定要据实告知我们啊。”

  弹劾信什么的,自是楚明允胡诌。有无猫腻,总要诈一诈他的反应再说。他话里的危险意味明显,周业听罢先是一愣,不知为何,从这监御史身上竟感觉到一丝难言的压迫感。周业抿了一口茶,道:“是么?竟有此事?下官做这山阴县令多年,虽统管山阴的大小事,可赈银一事需经多手交接,况且还有赈粮收发所逐一核查,若是沈大人真有侵吞赈银一举,又是弹劾,必持有实证,两位大人为何不亲自去问沈大人?”

  这是一句恰好的反击,其下之意明显,既是要从他这一介小官做切入口,只怕朝廷也证据不足。楚明允听出了周业的话外音,原本便是一诈,这番回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苏世誉原本不语,忽而调转了话题,温和道:“不知山阴今岁的春耕可还顺利?”

  听到春耕,周业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隐约有欣慰的喜色:“大人有心了。水旱之后,多亏朝廷下令在各处开仓赈灾,下发蠲免赋税的政令。虽经水旱,可今岁春耕,百姓们播秧的热情可是分毫不减。”

  苏世誉点头笑答:“那便好。在朝时我便有所耳闻,都说周大人是为民解忧的廉吏。你我食的都是天家饭,请的是万民命,大人也该比我更清楚赈银一事的意义重大。若是放任聚敛之臣兴风作浪,最终苦的,仍旧是万千黎民百姓。”

  晓之以情为辅,动之以理为主,这番话实乃苏世誉的作风。楚明允不由想起旧年,他同苏世誉还是针锋相对的政敌之时,便早已领教过文臣嘴上功夫的厉害。周业听罢也是沉默了半晌,叫人猜不透他在思索什么。然而沉默之后,他仍是道:“下官实在不知个中缘由,二位大人若是不信,赈银的每一笔去向都有详细记录在收支账簿之中。我即刻遣人去给二位大人取来,如何?”

  楚苏二人对视,已然明了不会有更进一步的线索,干脆应下:“有劳了。”楚明允见状,也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思,恰好已过晌午,便拒了周业的招待之情,打算同苏世誉去山阴集市逛上几圈,走访乡里,体验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

  

  两人自县衙出,一路向东,确认已无人跟随后,苏世誉才淡淡开口:“还在长安时我调阅过周业的生平履历,此人年少便博学多才,原本只在乡中闻名,后来名气渐盛,被当时的山阴县令赏识,就此举荐上去,老县令退休之后,他便担起了县令之责。而据传回的民间评议来看,此人的确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不似伪饰。”

  楚明允也在思索:“周业此人,发妻病逝多年,膝下也无子嗣,远亲叔伯又都多年不相往来,你觉得被沈思以亲属为由胁迫的可能性有多大?”

  苏世誉摇摇头:“而他同沈思也并无明面上的往来,如今他肯这么容易将账簿交予我们,只怕也清楚里面没有任何问题。若沈思的确没有侵吞赈银,这件事情便是合理的,可若是侵吞了,他所做的一切,就太像知晓前因后果的当事人了,甚至清楚,在哪一环能不落半点破绽。”

  楚明允立刻领会:“我即刻传信京中,让秦昭帮我查一查,建元三年,周业都做了些什么。”

  

  就这般聊了一路,自府衙转角便是悠长街巷,或有百姓挑担路过,篮子里是晨起才采摘的新鲜荠菜。苏世誉说:“若是我没记错,周大人的家宅应该就在附近。”他话音刚落,周府的家仆正好端着浣衣之后的铜盆从几米远的板门出来。水满将溢,家仆只能两手紧紧端着,这么一来也就无法关上门。春风吹拂而过,水面惊起波纹泛泛,也推开了周业家宅的门扉。这个角度,两人正好能一望院中的光景。

  那是间说大不大,算得上是逼仄的空间。院中结构俨然,一派古板,没有假山曲池相伴,多少能够从中窥见主人家的性格底色。楚明允不知瞥见了什么,目光闪动了一下。苏世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院中唯一突兀的东西,虽从此番要调查的事件来看扯不上半点关系,甚至能算作“无关紧要”。但两人却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半晌,楚明允挑眉,先开了口:“山阴多种槐树,寻常人家若是移栽,大概是因为树已枯死,即便砍倒也会尽快将树桩清除。而这棵槐树只剩树桩,周业虽砍倒此树,却再未移栽,也不遣人清除。是为什么?”

  苏世誉望向院中,粗壮的树木本该枝叶扶疏,如今却只剩残缺的躯干伫立于院内。横切面暴露在空气之中,经受多年的风吹雨打,仿若在诉控着某种前尘。他道:“恐怕只有周业自己知晓为什么了。”

  语毕,巷外的一朵花被打了下来,飘进院内,飘入视野。苏世誉惊于江南雨水来得频繁,忽然头顶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展开。他下意识抬头,楚明允不知何时买来的纸伞,如今正在他身边撑着,伞面微微倾斜,完全不让苏世誉有淋到半分的可能。还未开口,楚明允便揽住了他的肩头:“走吧,去别处看看。”


  彼时刚过晌午,本该是市集最热闹的时候,奈何一阵春雨忽降,来不及收摊的店主纷纷逃进遮雨的棚顶,两人有伞,便权当漫步。苏世誉看见街边的人们在用糯米饭或面糊做成小球,粘在树枝上,让飞来的鸟儿啄食。这类习俗他很小的时候在书中读过,叫“粘雀子嘴”。不觉笑了:“竟忘了今日是春分,俗语说玄鸟至,燕来也,只盼山阴百姓今岁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少年人收起断鹞,三三两两自楚明允和苏世誉身边跑远。远处的油饼子卷糕铺中,孟大娘正将卷糕从锅中捞出,此物被炸得两面清亮焦黄,不消片刻便已香飘万里。孩童趁娘亲进屋不注意,费力垫脚从盘中偷出一个,还未来得及送入嘴中就被赶来的娘亲揪了耳朵,吃痛得连连叫唤。一个没拿稳,卷糕自手中脱落,非常干脆利落地滚了几圈,最终挨着支撑棚顶的木桩停下了。

  孟大娘连忙心痛得“哎呦”一声,也顾不上去揪孩子的耳朵,随意擦了擦满是面粉的手就准备去捡,不料一双手却先她一步,将卷糕从地面拾起。

  孟大娘愣住,忙起了身看向来人。他们该是恰好从街边经过,衣着打扮看着不似一般乡野之人。孟大娘见状,立刻爽朗介绍起来:“两位大人可是要买些点心吃食?我家的油饼子卷糕味道醇厚,风味俱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尝过后就没有不喜欢的!”见楚明允未有动作,又热心了些,替人揽活道,“大人,您手上的这块已经脏了,不能吃了,但大人若是喜欢,我这就打包几份给您。”

  楚明允感觉手心中的卷糕微烫,沾上的石子颗粒咯着指腹,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莫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苏世誉将他的神情尽数揽入眼底,却也并未开口打断。在闻到米糕中梅子清香的一刻,他又回到了凉州悠长的雨季。小调的拍子被拖得很慢,夜雨打瓦,故人唱毕,在灯光里轻笑起来。

  孟婶见楚明允仍是未发一言,生怕错过了好生意,情急之下就想找一些美味的佐证,当下便道:“况且就连如今的会稽太守,曾经也吃过我家的油饼子卷糕哩!”

  此言一出,深陷往事之中的楚明允抬起头,跟苏世誉同时对视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您说的可是如今会稽太守沈思沈大人?”可他们调过卷宗,沈思是建元初年才升任的会稽太守,原籍贯更是在西北一带,能够被山阴当地的百姓记住,还是日观千人的经商者,绝非途经或是游历。孟大娘没料到无心出口的话会被客人询问,年岁太久远,她在脑子中梭巡了一圈,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年他还没有当官的时候,就经常来我家光顾,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小伙子,食量却大得惊人,每次在我店里吃完一份还要捎走一份,喏,”她向巷外已是断壁残垣的角落一指,“他曾经就住在那,不过那儿的楼屋后来受潮坍塌了。”

  楚明允皱眉:“可我听闻沈太守并非山阴人,远亲也不在山阴居住,您可知他在山阴的这几年,所为何事?”

  孟婶摇摇头:“这我便不知了。有几年吧,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当时谁也想不到他后来能高中当了官。”


  言尽于此,二人谢过孟大娘,又向来时之路走去。雨水渐渐停息,楚明允暗自思忖,沈思的籍贯并不在山阴,两地相距甚远,他又并不富裕,但依旧选择千里迢迢来到山阴,是为了什么?据她口述,沈思还未入仕时在山阴待过几年,那他有没有机会相识彼时已是山阴县令的周业?

  有什么正在隐约揭开,杂乱的线索正逐步连成一条线。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手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楚明允下意识低头看去,热乎的油饼子卷糕被完好地裹在一层纸中,还在冒着诱人的白气。苏世誉道:“是凉州的特产吧。”

  什么都不必说,也什么都不必问,这些年来他同苏世誉便是这样。只消一个眼神,彼此便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理解。但楚明允还是有些惊喜地问:“你何时买的?”

  “就在刚刚。我见你很喜欢,卷糕又是西北一带的特产,便猜测是你在凉州时曾吃过的,”苏世誉握住他的手,凝了半晌,还是出口,“前尘往事,虽然沉重,但我依旧希望你不再因此感到痛苦。”

  这回换楚明允笑了:“你知道阿姐跟我说过什么吗?”

  苏世誉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幼时他想吃油饼子卷糕,楚知卿就隔三差五为他买来。有次吃得满嘴残渣,楚知卿替他擦了,无奈道:“以后别人给你买卷糕,你便也是这副模样么?”

  年幼的楚明允并不知这世上还有离别,也抓不住话的重点,反倒奇怪道:“除了阿姐,还会有别人给我买卷糕么?”

  楚知卿摸了摸楚明允的后脑勺:“对呀,除了阿姐,将来一定会有人给你买油饼子卷糕。”她想了一会,蹲下身子跟楚明允的视线齐平,缓缓开口,“不止是油饼子卷糕,那个人会懂你的喜,懂你的悲,会陪伴在你身边。你也一样,会懂那个人的所有情绪,你们能够相守一生。”

  楚明允更疑惑了,问:“真有阿姐说得那么好?那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个人?”

  “傻弟弟。”她敲楚明允的脑门,后者吃痛地用巴掌大的小手捂住额头。楚知卿越看越觉得好笑,终于不再逗他,而是替他抚平了脖颈处衣料的褶皱,说:“用心。用你的心,自然就能找到了。”

  

  油饼子卷糕传了这么多年,自西北至江南,从上代到下代。居诸不息,寒暑推移,能够在此中不变的,也唯有真情了。楚明允讲完那些往事,反倒轻松,他看向苏世誉,后者的目光也始终不移地望着他。楚明允忽然笑了:“世誉,是否命中注定,我会找到你。”

  换来苏世誉的回答,是江南之中的另一场春风,直白地吹过他的心间。他说,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你都用心找到我了。

  

  

  几天后的夜里,他们收到了来自长安的飞鸽传书。楚苏二人坐于昏黄烛灯之下,屋外细雨落进湖面,润物无声。秦昭的用词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称楚明允交代他的事情都已调查清楚。建元三年水旱期间,周业并不在县衙,也不在宅院,而是恰好因事外出,足足在会稽郡与吴地的交界待了有半月。另外,秦昭还查到沈思曾拦阻过运粮的商贩进入水旱之地,致使山阴的粮价暴涨。等到一斗米难求之时,再遣自己的人乔装打扮进入县内售卖粮食,以此来牟取暴利。

  苏世誉的手边放置着一本年久的册子,正是周业交予他们的账簿。仔细核实之后,确实无误。他们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心下有了个共同的主意。

  

  之后的几天,线索被陆续收集,楚明允筛选了些表意模糊却是致命的讯息,分批次泄露给了周业的下人。这边不慌不忙,那边已是夜不能寐。等到第三日的夜晚,楚明允与苏世誉正在院中喝茶读卷轴时,门扉被人敲响。

  楚明允听见,抬头看向苏世誉道:“看来终于是坐不住了。”

  周业的家仆进来,递给苏世誉一封信,作揖道:“我家大人邀请二位一叙。”

  

  迈过门槛,周业回头,显然是站在院中等候多时了。他身后楼台远山尽数隐入烟雨,显得尘世如覆帘帏,茫昧不明。待三人坐下,沏好的茶递至眼前,楚明允直截了当地开口:“周大人,有事不妨明言。”

  周业原本踌躇良久,听见此一句,竟是先长长地叹了口气。恰在此时,头顶忽而传来空茫的鹤鸣之声,响彻山阴之内,亘古不绝,有如平生。他的神色几番变化,楚明允也不欲开口打断,反倒是周业忽然问出,苍老的声音与夜雨秋灯混在一处:“……大人可知,陆机死前曾有过一番痛呼,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以此慨叹昏昏逐利之人,临到头却不知为何而活,空剩恩怨是非,纠缠不休。初读之时,我并不解其意,只道壮志难酬才是人生最大憾事,最终领悟,已觉太迟。”

  楚明允少见地平和道:“人世诸多不易,仕途亦是。正所谓善不为官,情不立事,大人之厚德当得起一县长官,可扪心自问,是否也曾因一念之差而行铸过错之事?”

  周业静坐了很久,久到鸟雀从隔墙的院外倏忽飞出,才如梦方醒。他定了定心绪,沉声沙哑道:“沈思,是我曾经的学生。”

  楚明允与苏世誉听罢,捏着茶盏的手都停住,对望一眼,不觉意外。在最开始之时他们便有此思索,沈思侵吞赈银,周业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提及,其中必有渊源。

  

  周业却放空了思绪,深陷前尘。他至今仍能记得沈思前来拜师的那一年。少年自穷乡僻壤而来,盘缠也在途中耗得所剩无几。彼时周业已是山阴县小有名望的博文先生,奈何性格古怪,可以解惑,拒不收徒。沈思找上门来,在周业院外坐了一天,夜里雪风呼啸,他冻得直打哆嗦,却也不见周业回府,直到次日清晨苏醒,望见披在自己身上的裘袍和脚边的几块干烙饼,才明白这是周业已为他留存体面的答复。可沈思并未就此死心,第二天、第三天,他依然在院外等候,风雨无阻。

  直到有天,周业在集市买了袋治风寒的药草,途经自家巷口时停了下来,终于无奈道:“出来吧。”

  他身后钻出一个少年,长褂灰扑扑的,一张脸虽经受了颠沛流离与风霜侵蚀,但眼神之中却依然闪烁着不可磨灭的光。周业端详了他很久,只问了一句:“为何执意要考取功名入仕?”  

  沈思跪地,沉声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面前人听后不语良久,沈思以为再次无望,却不料听见头顶那道声音说:“你可买得起冻疮膏?买不起明日就来雨前巷找我。”

  沈思尚在不解,便听周业继续道:“别空着手来,带上你近日研读的诗书。”

  

  于是他便拜了周业为师,对外只道沈思在帮周府打杂,鲜少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沈思不算天赋异禀之才,可面对周业的教诲也从没有不耐心。科举张榜那天,周业正在院中与发妻用膳,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家仆刚将门打开,沈思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大喊:“老师!我中了!我中了!”

  周业听闻,亦是心下大慰,只是老人多要面子,于是强压住了心头的欢喜,咳了一声骂道:“中了便中了,你是我的学生,不中岂不是给我丢脸?瞧你这副模样,蹦蹦跳跳的像什么话!”

  沈思却已经在遥想着将来,丝毫不介意周业拧着自己耳朵骂“务必稳重”,一个劲地说等将来入仕,定要买下山阴最清闲雅致的院子让老师和师母住进去,再养条大黄狗,替老师守着家门,这样便不会出现上次窃贼入室盗走师母首饰的事情了。还要在庭院中央移栽一棵槐树,等到树枝丫伸出院墙,老师走夜路便也不会认错院门……

  真挚青涩的少年意气已同昨日一起逝去,至今寻不见残骸。苏世誉听到此处,回头望了一眼院中已经衰败的槐树木桩。一切已然明了,不免唏嘘。种下它和砍了它的人,曾经也都期望过它舒展在春风之中的样子。

  只是经年雨水,不冷槐树,先冷人心。

  

  后来的事便不难猜测了。周业不知沈思入仕的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晓他被层层提携,可寄往山阴的信件却逐年减少。起初以为是他政务繁忙,直到某一年他途经会稽,夜里寄宿一位农户家中。半夜听屋外有所异动,便披起衣袍推开门,望见农户正将豢养多年的公牛屠宰,泪流满面。他问为何要宰牛?农户说会稽沈太守不顾民怨滔天私敛钱财,若是不宰了这头牛,只怕此后家中再无宁日。许久,一地血水铺陈,浸透了泥地野草。屋外只剩周业仍伫立原地,迟来地接收这句话。想着是否出了差错,还是有所误会?可直到最终也发不出一个字音。其实早有传言曾入过他的耳中,只是自己不敢信,也不肯信罢了。

  

  建元二年,山阴水旱。长安闻讯后当即遣人运送赈银赈粮。周业正好自吴地与会稽郡的边界赶回,途中却碰见一人血肉模糊倒在郊外的草丛里。那人断气前只说了一句,大意是沈思背信弃义,兔死狗烹,说好的事成之后瓜分赈银,却要将他与一众出力的人灭口。周业这才知晓赈银出了差错,悲痛得夜不能寐。他不忍见山阴百姓因赈银不足而忍饥挨饿,也不忍再看昔日的学生一陷再陷,于是一人带上盘缠,日夜兼程赶到会稽知府门前。

  他要求见太守沈思,却在侍卫盘问之时发现告身并未一同带来。侍卫见他穿着寒酸,又拿不出告身,并不信他的县令之辞。周业就这么抱着盘缠在知府门前的石柱边坐到半夜,怀里的饼已经冷硬,他的牙口早已咬不动,只咀嚼了一口,门外忽然传来马匹仰啸的声音——是太守回来了。周业连忙站起来,又觉这副样子不够体面,笨拙慌忙地整理了自己乱糟糟的鬓发,打算同学生说道说道。然而他见到的却不再是从前的沈思。时隔多年,当初跪在他面前诚恳拜师的青涩少年已然平步青云。沈思下马,懒懒地招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仆从便恭敬地奉上暖炉,他道:“可都运回来了?”下人谄媚回答:“回太守大人,都运回来了,知情人也都处理了。”

  周业刚迈出一步的脚缩了回去。心下轰然,炸得他血肉模糊。见沈思即将迈步走上台阶,他当即选择了回避。侍卫见他躲进偏门,想着大概汗颜,便也没有通报。直到沈思走后,周业再缓缓自阴影之中走出,在原先的石柱下枯坐了一夜。等到天亮,府门侍卫便见他一个人背着来时的盘缠又离去了。回到山阴,他将家中所剩的几亩地统统变卖,多年的俸禄和棺材本一并折算成了银两,还是无法填补完全,便又向在长安经商多年的至交与亲戚好友轮番借款,外人只以为是他出了什么变故,诊出了不得了的恶疾,也是觉得可怜。林林总总可算凑齐了赈银缺失的数目。他曾想一纸上谏,临到头却又止步不前。周业疲累地闭眼,想起的却是沈思赴京那年,为他理好了领口边的褶子。那封谏书终是落入火堆之中,即刻化作一团焦灰。

  周业走到院中。古木在飘蒙的雨中摇晃,枝丫终是伸出了高墙,他夜路归家时不再认错院门。周业发觉自己真是老了,老到混浊的目光已经辨认不清枝头槐花的颜色,是黄是白,是年轻还是凋败?

  家仆经过,见他家大人望着槐树久久伫立,不曾移眼,以为是思念学生,不禁多嘴问了一句:“大人,近日春寒,需不需要吩咐下去,为槐树多添些水?”

  周业未有回应,久到似乎就这么让雨水与春夜的狂风将他塑为一座古碑,家仆小心翼翼再问:“……大人?”

  周业道:“砍了它吧。”

  不等家仆反应,他便转身离去了,佝偻的身影在视野之中单薄又沉默。家仆觉得脸上潮湿,抬起头,原来是风更大了,斜吹槐花令其飞入了庭院,家仆蹲下身捡起一朵,那是这棵古木所开的最后一次花,而周业站在无数场天寒地冻的春雨里,终于白了双鬓。

  

  

  杯盏落下,周业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原来那么长的前尘,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说尽。

  他也不等楚苏二人开口,起身跪伏在地道:“此前欺瞒二位监御史,实是下官之罪,愿担任何责罚。只因下官一念之私,替沈思欺瞒,有愧皇恩,更愧对于黎民百姓。”

  楚明允欲将其扶起,可周业巍然不动,双膝犹如被定死在地,他继续道:“那人死前曾将沈思的调令交予我。下官一直保管多年,待大人明日回程之时,此物将交予大人手中。还望两位大人回京之后秉公处置,还会稽以清平。下官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苏世誉道:“沈思就任期间贪赃枉法,侵吞赈银,苛待百姓。一桩一件我们如今均已知悉,周大人也无需过于自责,仕途之中人心叵测,古往今来坚守初心者能有几人?”

  周业默了半晌,沉声:“从前下官的确自责,可如今也明白了,宦海本就诸多利惹名牵之事,无可避免。但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究其根源,还是他自身的抉择。”他再度郑重叩拜,在无人可见之处,湿了半块眼角。

  

  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待人走后,已是夜深露重。楚明允同苏世誉回到落脚的院中,清冽的泉水绕院而过,月光隐匿,竟是有风雨欲来之势。松柏尚且不动如山,瘦竹却已摇摆枝叶,遍地呼啸,闻者心惊。苏世誉锁上门栓,跟楚明允在桌旁坐下,问:“明日便要回程了,最快也要十多日。你可通知秦昭了?”

  楚明允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迟则生变。十多日,足够沈思得到消息从而迅速销毁罪证。如今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通知长安,他点了点头:“他已在京中替我控制住了牵扯此事的官员。”

  沈思能够侵吞赈银,除了自身权力之外,必定还有朝中官员代为遮掩。如今只消放出一点风声,再加以实证的佐助,沈思定会慌了手脚。他派遣了暗卫将信件送往长安,却没料到半路就遭到了劫杀。秦昭将收缴的信件交予刑部,借着沈思自己提供的这条线,揪出了朝中潜伏多年的贪腐官员。至于周业,虽因私情隐瞒,却最终选择了坦诚告知,恰在此时,他也提出自己年事已高,决定辞官云游。苏世誉深知,旧朝弊端尚未完全革除,距离楚明允完全扫清贪腐之气,还需一段不短的时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诸般事已了,二人终于能放松下来。

  

  院外的夜风撞开本就虚掩的窗,初春的雨落进屋内。楚明允侧过身,不显山不露水地替苏世誉挡下一些寒凉。他看面前人似在思索,于是凑近了问:“在想什么?”

  苏世誉却在此时起身,绕过楚明允将半开的窗棂关上了,阻止了外头风雨继续打湿后者衣衫的可能。他继而回头,微微笑了,故意用的官腔:“在想陛下可知,及时坦白境遇,也是一种智慧。”

  楚明允知道苏世誉指的是他替挡雨水这件事,挑了挑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此装起了可怜:“坦白了,你会心疼我么?”

  苏世誉瞥他一眼,不上当:“陛下不过是湿了半边肩头,将衣衫褪下烘干了便是。一没伤二没病,为何需要臣的心疼?”

  楚明允佯作叹息,疏懒道:“苏爱卿这般正经,倒显得我言语轻浮了。”

  御史大夫顺着他话反问:“难道不是吗?”楚明允却借此机会,一把环住苏世誉的腰将人带到面前,两人的距离骤然逼近。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危险:“既然如此,干脆坐实轻浮的罪名,苏爱卿觉得如何?”他的指尖在桌上悠闲地转过半圈,窗门忽而又被风雨冲开了,吹起苏世誉一尘不染的袍袖。楚明允忽然听他道:“那这回,换我吧。”

  他还未追问,苏世誉笑着将话解释了:“这场雨,换我也为你遮挡一回。”

  楚明允似是没预料到他会这般说,心下荡起长久的波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表述。周遭虫鸣愈盛,灯下苏世誉的眼微微闪动,格外好看。他发觉自己真是痴得厉害。许久,楚明允悠悠叹了口气道:“世誉啊……”

  苏世誉刚想回应,就被猝不及防封住了唇。楚明允用舌尖抵开他的齿贝,抵达一处柔软的封地。这是只属于他的,连同咽喉往下正声如擂鼓的心跳,这一生都只属于他。楚明允按住了他的肩头,一吻分离后附在他耳边低声:“可这样一来,我会心疼。”

  两人的衣襟俱已凌乱,苏世誉双手搂住楚明允的脖子,院中风雨太盛,寒气不慎漏了进来,他着了凉,撇开头打了个喷嚏。楚明允见状,即刻先转身将窗彻底关严实了,回来抱起苏世誉到床边,拉过绯色印花毯子把人严严实实地盖好。

  楚明允坐在床沿,低头望他道:“一会我去遣人做些热汤过来。江南不比长安,气候变化多端,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我怕是要吓死。”

  苏世誉知道楚明允紧张,此时却也不由得无奈失笑:“我何时有这么体弱?”他瞧见楚明允的眼睛,刚才的吻被骤然打断,现下他关心着自己的身体,自然不再重提。可就这么凝望了半晌,苏世誉忽然问:“遗憾吗?”

  楚明允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尾音未完,便被苏世誉吻住了。后者仰头,如瀑的鸦色长发从肩胛垂落。他并非腼腆之人,事实上,遗憾这个吻被打断的不止楚明允。片刻之后本想徐徐退开,可楚明允怎会放过,直接用手揽住了苏世誉的后脑勺将其抵住,化守为攻,与御史大夫在唇齿间又厮杀了一回。

  

  

  屋外雨势渐弱,飘落的槐花不知在哪处水塘中辗转,只待天明便各奔东西。前人文赋多写离别,写时移世易,俯瞰人世之间,似乎难有恒久之物。

  然而正因如此,有情人白首如新,才显得如斯珍贵。


  

  将清晨的时候,远山禅院传来钟声。楚苏二人在山阴县前同周业辞别。山长水远,周业大抵是因为半生难平之事尘埃落定,倒别有一番通透,笑说古有王子猷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不必见戴。今就有二位大人远下江南,虽不知此生能否有再见之日,但不悲不伤,天下诸路英雄皆可引为知己也。

  苏世誉作揖道:“周大人保重。”

  一匹瘦马和楚苏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苍翠山林之中,四月的山路泥泞潮湿,周业就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他忽而有种预感,前夏朝遗留的糟粕正在被逐步铲除。周业抬起头,黝黑苍老的面容不知想起了什么,遗恨与岁月都掺杂在此,最后竟是释然了。

  此世是苦了很久的春夜,他坚信终将千里同风。

  

  

  二人沿山路折回。没有了来时车夫的驾轻就熟,倒是极易拐入死路。但本就是下江南的一番闲趣,每每撞见死路,楚明允跟苏世誉丝毫不觉扫兴,甚至寻到了些长安所没有的趣味。例如枯草堆边有一条狭长小溪,两人扔石子打水漂,楚明允扔出的石子轻松跳跃过水面好几丈,却在最后被苏世誉投去的石子相撞了弧线,双双失去重心坠入溪流之中。楚明允反回头去逗苏世誉,说这下我们连沉湖都是在一处的了,苏哥哥莫不是故意的?

  卸下繁重朝事的两个人,仿佛回到了不曾恣意过的年少,弥补了自己在对方这段岁月中的空白。

  

  次日清晨,二人转过山路,夹道槐花正盛,只听闻山路尽头忽然传来念诵经文之声。苏世誉将骏马系于树边,同楚明允往更深处走去。大约半里路后,一座庄严肃穆的道观映入眼帘。此观取地寂静,山水作伴,门前两位道士正在攀谈什么,朱色山门里头传来的正是道长传授早课的声音。

  楚明允同苏世誉本想进观旁听,奈何道士将其拦下,声称今日旁听问道人数已满,且已近尾声,不宜再进。二人听闻,虽有遗憾,却只得作罢。沿途返回,走到槐花树下,苏世誉上前去解马匹的绳子,回头见楚明允仍在遥望道观方向,若有所思,以为他是感到遗憾,毕竟此一回长安路途遥远,诸多繁琐事宜尚未处理,边境、地方之事具要提上日程,只怕下次再游江南不知是何年岁了。苏世誉想了想,便出声道:“你若真的喜欢,我们可以在附近休憩一夜,等到明日再来,也不算留了遗憾。”

  正说话间,一朵槐花从树间遗落,在空中打旋了几圈之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苏世誉的束发上。而因太轻,他并没有察觉。

  楚明允从放空中回神时,望见的便是这番情景:他此生挚爱之人站于槐树下,身后弥山亘野,春风都吹过此间。当今陛下心下一动,嘴角轻扬便向他走来:“参悟道义什么的,于我而言还是太过枯燥深厚。此番错过,我并不觉得可惜。”

  苏世誉听罢:“那你刚才是在想什么?”

  楚明允已走到跟前。马儿的绳索尚未完全解开,此时正跃跃欲试地用蹄子刨开土壤。苏世誉正想笑问一句怎么了,楚明允却伸出手向他的发间探去,替他拿下了那朵遗落的槐花。他话里藏话,一双眼眸只凝望着苏世誉,笑着说:“我在想,如今这算不算是,万人问道,惟我观花?”

靖苏活动发电站

【汇总】靖是苏晓春2.0——2025靖苏春节36H全活动作品汇总

金蛇送福春光好,蛟龙辞岁瑞气盈。
有“蛇”有得福满堂,灵蛇出洞舞新春。

旧岁既过,新岁已启。四海归心,初心犹在。

暨琅琊榜播出十周年之际,活动菌在此宣布,2025靖是苏晓春2.0版36H春节联文活动圆满结束!

在这里,以一句话送给靖苏和在座各位:

祝大家巳巳如意,祝靖苏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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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2:00

作者: @离音挽月 

作品:明眸在心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3:00

作者: @拔丝玻璃捻成星 

作...

金蛇送福春光好,蛟龙辞岁瑞气盈。
有“蛇”有得福满堂,灵蛇出洞舞新春。

旧岁既过,新岁已启。四海归心,初心犹在。

暨琅琊榜播出十周年之际,活动菌在此宣布,2025靖是苏晓春2.0版36H春节联文活动圆满结束!

在这里,以一句话送给靖苏和在座各位:

祝大家巳巳如意,祝靖苏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2:00

作者: @离音挽月 

作品:明眸在心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3:00

作者: @拔丝玻璃捻成星 

作品: 赴人寰记:白河夜船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4:00

作者: @霞影纱 

作品:夕永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5:00

作者: @ELIAUK. 

作品:守口如瓶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6:00

作者: @是阿纪 

作品:人不可以和自己的表哥谈恋爱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7:00

作者: @月宫寒黉 

作品:我心已许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8:00

作者: @顧人和 

作品:明明如月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19:00

作者: @陈词旧宴 

作品:空空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20:00

作者: @隔岸别梦寒 

作品:离海勒只有二十天的林殊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21:00

作者: @鄧三水。 

作品: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22:00

作者: @百无一用的墨汁 

作品:榛子抹茶酥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23:00

作者: @堆雪人的土偶 

作品: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靖是苏晓春2.0】除夕 24:00

作者: @莹草呀 

作品: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1:00

作者: @莹草呀 

作品:与子同袍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2:00

作者: @孜然榛子 

作品:拨雪寻春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3:00

作者: @陈词旧宴 

作品:沸雪(上)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4:00

作者: @淡馨风 

作品:于飞愿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5:00

作者: @长亭解雕鞍 

作品:快雪时晴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6:00

作者: @百无一用的墨汁 

作品:蛇蛇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7:00

作者: @半江河畔(欢迎扩列) 

作品:身后名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8:00

作者: @离音挽月 

作品:掌上明珠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09:00

作者: @ELIAUK. 

作品:笼中梅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0:00

作者: @祭晨弥池 

作品:胭脂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1:00

作者: @君期 

作品:阎王失败记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2:00

作者: @鹤奉 

作品:蕴海渡縠生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3:00

作者: @今犹在 

作品: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4:00

作者: @九霄⭕️ 

作品:寻找苏先生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5:00

作者:@听雪 

作品:续余年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6:00

作者:任平生(活动菌代发)

作品:严重的时刻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7:00

作者: @啤酒焖鸭 

作品:年夜饭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8:00

作者: @景臻 

作品:隐痛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9:00

作者:@Goya. 

作品:鹊桥仙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20:00

作者: @半纸荒唐. 

作品:只争朝夕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21:00

作者: @对酒 

作品:《上邪》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22:00

作者: @勇敢的心 

作品:故山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23:00

作者: @晏如(肥遁版) 

作品:似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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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彩蛋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2:00

作者: @偶尔摸两把 

作品:过年好!


【靖是苏晓春2.0】初一 13:00

作者: @这里是猫猫! 

作品:奢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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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巳巳胜意,永远自由,永远热烈!

 

大家食用愉快!

晏如(肥遁版)

【靖是苏晓春2.0】初一23:00似曾

       上一棒:@勇敢的心 

  灵感来源:韦礼安《似曾》

  *关于武靖帝的梦境。

  *和《长留》系列有一点点关系但不多、

  *虽然看到武靖两个字就感觉开始虐了,但是决心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搞一些怪力乱神小甜饼!

  *ooc,非常之ooc,可以当成长苏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又变得调皮了,究其原因是作者每天都像个小学生(不是)。

  

  长平十三年的除夕夜,大雪纷纷扬扬而又寂静无声地掩去了整片天地的颜色。

  武英殿内,萧景琰遣散了最后一帮贺岁的大臣。自登基以来,他便不喜铺张,各类仪式总是...

       上一棒:@勇敢的心 

  灵感来源:韦礼安《似曾》

  *关于武靖帝的梦境。

  *和《长留》系列有一点点关系但不多、

  *虽然看到武靖两个字就感觉开始虐了,但是决心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搞一些怪力乱神小甜饼!

  *ooc,非常之ooc,可以当成长苏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又变得调皮了,究其原因是作者每天都像个小学生(不是)。

  

  长平十三年的除夕夜,大雪纷纷扬扬而又寂静无声地掩去了整片天地的颜色。

  武英殿内,萧景琰遣散了最后一帮贺岁的大臣。自登基以来,他便不喜铺张,各类仪式总是一切从简,因此宫殿内的陈设也并不像十几年前那般奢华,年节之下,竟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冷清的意味。

  柳皇后原本带着年幼的太子想和他一起守岁,但萧景琰看着小小一团的萧歆困得头一点一点,终也没有忍心让孩子委屈太久,时辰一过,便让人带下去了。

  成婚多年,他和柳皇后也算是相敬如宾,往好了说,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往差了说,也不怎么熟悉。遣散了大臣,他望了一眼母亲,又望了一眼妻子,忽然觉得十分疲惫:“母后,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吧。皇后还怀着身孕,也一起退下吧。朕有些累了,也该休息了。”

  母亲和妻子说了些什么,他实际上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是看着她们的嘴一张一合,然后带着仆从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已经躺到了床上。

  他想起“孤家寡人”的诅咒,心里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萧景琰,萧景琰!”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扫他的脸,睁眼一看,是一只雪白的、胖乎乎的狐狸。

  发出了梅长苏的声音。

  萧景琰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又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直到面前的狐狸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诧异和无语的神情,灵活的大尾巴“啪”地抽了一下他的脸,他才想起来出声:“你好,你是?”

  梅长苏彻底无语凝噎。

  苏狐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萧景琰,你睡傻了?我是梅长苏。”

  萧景琰轻轻伸出手,试图去触碰狐狸的额头。他的动作有点过分小心翼翼,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一只肥嘟嘟的狐狸,而是一缕一触即散的轻烟。伸到半路又觉得这对犬科动物来说似乎有点冒犯,于是改成了掌心朝上,先伸到苏狐狸的鼻子下面让他闻闻。

  梅长苏毫不客气地把下巴搁到了他的手上:“你养狗呢?”

  萧景琰忽然笑了:“苏先生不会用这个语气对我说话。”

  梅长苏:“……爱信不信。”

  小狐狸毫不留恋地转身跳下床,轻盈地落了地,而后化成一个宽袍广袖仍不掩身形修长的青年。

  只是青年的一头墨发并未绾起,而是松散地垂在身侧,三千青丝如瀑,十丈红尘无声【1】。

  萧景琰呼吸一滞。

  而后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倏然一笑——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是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血色和满溢的生机,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辅靥承权【2】。萧景琰被他的笑容惊得一呆,选择性忽视了梅长苏显然是在耍脾气的嘲讽意味。

  青年俊朗的面容忽然在他面前放大:“看清楚了没?”

  萧景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看清楚了。那个,小心点别踩到头发,看上去有点滑。”

  小狐狸砰地一下又变了回去,生气地用尾巴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一溜烟跑了。

  “蔺晨你在搞什么?不是说这丹药能暂时把景琰的意识拉入梦境吗,怎么叫过来一个傻的?”苏狐狸趴在蔺晨面前的案几上,尾巴十分不耐烦地抽打着他的折扇,“他看到我就呆愣愣的,以前他不这样的啊。”

  蔺晨老神在在且心不在焉地吃了口糕点,然后欠儿嗖嗖地来了一句:“你男朋友聪明过?”

  小狐狸“咚”地用它的惊堂尾敲了一下案几:“说正事儿,我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好像跟我不熟。”

  蔺晨双手托腮,沉吟片刻:“我觉得他应该是忘记了。你的人身本已不该存留于世间,或者说,你现在只是一只化形成梅长苏的狐狸精而已。沟通阴阳,连接生死,本为天道所不容。之前你们还能见面是借助婆娑宝树的幻境,现在十三年过去,上面结的长生果都消耗殆尽了,你们的联结也就断开了,现在能让你们在他的梦里相见,知足吧。而且如果我猜得不错,每次梦醒,他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

  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一点:“好吧。我当狐狸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能化形入梦,也好不容易才撬开他那榆木脑袋,结果每天晚上又要重来一次。”

  蔺晨沉重地点点头:“相信你的个狐魅力。”

  “姑且信你一次,神棍。”小狐狸又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哎,你说我什么?没良心的。”蔺晨起身想教训两句,小狐狸早就跑没影了。

  此时寝殿内的气氛很焦灼,梅长苏和萧景琰正脸对脸,鼻子对鼻子地四目相望着。

  “我说一句你重复一句。”苏苏狐严肃。

  “哦哦,好的。”

  “我是你男朋友。”

  “我是……什么?”

  “哎呀没时间跟你废话,现在不在婆娑树的长生幻境里,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一致的,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梅长苏直接把萧景琰往床上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难道不想跟我酱酱酿酿吗?”

  萧景琰的脑子轰地一下宕机了。

  “小殊…”他嗫嚅着来了一句。

  “这下对我是谁这件事接受良好了?”梅长苏剜了他一眼,“果然还是得下点猛药是吧。”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茫然无措的眼神,叹了口气,给他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景琰同手同脚地从床边走到几案旁,给梅长苏倒了杯茶:“好。那今天晚上你想做什么?”

  梅长苏:“……”

  梅长苏:“为什么你接受得这么快?我们在幻境中才定情的,你分明没有那一段记忆,难不成你以前就暗恋我?”

  萧景琰实话实说:“不太清楚,总觉得我应当听你的话。”

  梅长苏偏头看了他一眼,萧景琰脸上写着:《听苏先生的教诲,是朕的分内之责》

  梅长苏叹了口气。他知道景琰向来听他的话,小时候跟在他后头一起闯祸,长大了夺嫡时仍然在听从他的谏言,知道他是林殊以后更不会还一点嘴,但他只希望两人心意相通,并不希望景琰看在旧日情谊的份上妥协。

  于是他说:“你不用勉强,今天不做什么,明天我们还能再见的。”

  萧景琰赶忙解释:“我不勉强。”语毕才反应过来这样好像显得他特别猴急地想和林殊做什么,于是闹了个大红脸。

  梅长苏其实也不知道他今夜该和萧景琰做什么,萧景琰突然的失忆打乱了他的节奏。

  但踱步半晌,他忽然福至心灵:此时的萧景琰看上去并不像对他没意思,他为什么不能当做一切正常地和景琰相处?

  他和景琰之前说的,出了幻境要去哪里来着?

  梅长苏忽然拉起萧景琰的手,“我们去一趟林府。”

  “可是林府不是已经……”

  萧景琰不止一次去过林府的旧址,抄家后,萧选并未将这一块地转赐他人,十年后亭台楼阁都已年久失修,他便着人清理了,只剩一些园林。萧景琰其时在外领兵,回来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罪臣之地,等到成功平反时,他所见的只是一片有些陌生的树林。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3】

  梅长苏的眼睛闪闪发亮:“景琰,不一样的。这是你的梦境,除了我,其他都是根据你的记忆来建构的。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林府的场景吗?”

  萧景琰被他的设想惊得一颤,涩声道:“怎么会忘。”

  “那就太好了!”梅长苏拉着他飞奔,两个早都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像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奔驰,穿过他们自幼烂熟于心的街道,跑到帅府正门之前。

  梅长苏愣愣地看着早已消失在世上、但永远镌刻在自己心里的一砖一瓦,几乎难以置信地伸手去触摸。

  门忽然打开了,林燮板正的脸忽然出现在门口:“可算让我给逮着了,小兔崽子,仆从也不带,马也不骑,两个人想偷偷跑到哪儿去?你自己乱跑也就算了,还带着景琰,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你静姨交代?”

  梅长苏潸然泪下,也不管什么敬辞礼节了,只是哽咽道:“爹,你好啰嗦。”

  泪眼朦胧间,梅长苏忽然回头看了萧景琰一眼,两个人都早已泪流满面。

  “太好了。”萧景琰哑着嗓子说,“小殊,我还担心你每天晚上见到的都是一无所知的我,会孤单无聊,这下好了,我白天看到的风景,还有记忆中最美好的事物,都可以和你一同分享了。”

  梅长苏用力地捶了他一拳:“所以要好好活着。我等着你呢。”

  萧景琰忽然笑得十分灿烂:“小殊,这些年的朝堂景象,四海河清,你为狐身时可有亲眼看过?这样吧,年节时分总是皇宫大内最为热闹,还照例燃了烟火挂了灯笼,我带你去看看吧。”

  梅长苏抹了一把眼泪,也笑着说:“好。”

  不必害怕分别,因为夜幕降临时,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引用:【1】《君有疾否》【2】曹植《洛神赋》【3】卢照邻《长安古意》

  我看书,无论古今中外,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能看进去的我都看,所以引用内容可能特别跳脱也会有我自己都不知道化用了什么的。这些都是我特别喜欢的作品。

  *萧景琰:虽然失忆了但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有个老婆

  *永远太远,我只希望和你明天见。

  *只是一个非常短短的小甜饼,结局类似于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大家新年快乐!

对酒

【靖是苏晓春】初一21:00《上邪》

上一棒:@半纸荒唐. 

下一棒:@勇敢的心 


  灵感来源小邓的一句话:打碎骨头重塑后碎在萧景琰怀里也是仙。

  仙侠ABO文,靖苏先婚后爱,有(很突然的)囚禁/ooc请避雷,有点翻车,致歉。

  有删改,全文请见wb:饮家流

  

  

  

  

  我叫梅小苏,是上邪池边的一棵紫苏。我本是人间的凡草,只因播撒在上邪池边,吸尽天地精华,才多了几分悟性。一千两百年前我修出了灵智,八百年前化出人形,三百年前,天界大乱,上邪池灵气四散,我又正值羽化渡劫的大关口,没了灵气庇佑,灵根都要被天雷劈碎。梅长苏路过救了我,于是我改姓梅,要叫梅小苏。梅长苏不答应,说...

上一棒:@半纸荒唐. 

下一棒:@勇敢的心 


  灵感来源小邓的一句话:打碎骨头重塑后碎在萧景琰怀里也是仙。

  仙侠ABO文,靖苏先婚后爱,有(很突然的)囚禁/ooc请避雷,有点翻车,致歉。

  有删改,全文请见wb:饮家流

  

  

  

  

  我叫梅小苏,是上邪池边的一棵紫苏。我本是人间的凡草,只因播撒在上邪池边,吸尽天地精华,才多了几分悟性。一千两百年前我修出了灵智,八百年前化出人形,三百年前,天界大乱,上邪池灵气四散,我又正值羽化渡劫的大关口,没了灵气庇佑,灵根都要被天雷劈碎。梅长苏路过救了我,于是我改姓梅,要叫梅小苏。梅长苏不答应,说他救我只是机缘,没必要以身投效。我表面上同意他,背地里偷偷把灵根移到了苏宅,等他发现时,已成了他邸中私产。

  苏先生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最不像神仙的神仙。神仙都有名号,不过他更惯用凡间的名字,我们就都喊他苏先生。这凌霄宝殿上处处都是神君,先生倒只有他一个了。天庭之大,有个性有主见的神仙很多,苏先生在其中大受欢迎,不止因为他好看,还因为三百年前,天界动乱,魔军乘虚而入时,梅长苏一人一剑,抵住了北罡山的乱军。

  当时的他还是个凡人。

  满天庭的神仙被个凡人救了,说出来当然不好听,所以北境一役后,梅长苏很快被封为仙君,天帝赐宅,曰灵辉阁。

  后来我们都叫它苏宅。

  同样一战成名的,还有武靖神君。三百年前神魔之战开打的时候,武靖神君正在下凡历届,东海魔物尽出,阴云四笼,武靖神君此世是人间皇子,为了庇佑子民骁勇作战,立地破劫显出真身,东海口闪出一道穿云破日的金光。

  一南一北,人间凡客和历劫神君,镇住了这场大难。梅长苏以凡人之躯,破格晋升仙君,已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更难意料的是,大战结束后,月老亲牵了一根红线,从武英宫飞到了灵辉阁头上。

  那条红线是为了庆祝三界恢复秩序,月老在庆功宴上当着天帝的面放的。半个天庭的人都能看见月老手中粗壮的红线——绕着合欢花和百合,从玉溪仙君的一头飞到武靖神君那一头——介于他们两位都是宴会的主角,穿着也十分花哨,两身喜庆到艳俗的红色礼服,天帝当场就给二人赐了婚。

  玉溪仙君没说什么话,只是以我多天驻扎苏宅的观察来看,他应该非常高兴。

  这是没有道理的,玉溪和武靖根本就不认识。后来武靖神君也主张了几次退婚的事,梅长苏倒无微词,只是月老那边一直不答应。老头对这桩婚事好像十分得意,不管武靖三番五次上门解释,还是坚定他牵的红线是金玉良缘,绝不可轻易拆散。武靖抗婚未成,还是被天帝按着成亲了。

  神仙结婚,自然热闹非凡。喜宴当天,连天的红幕从灵辉阁铺到武英宫。苏先生是坤泽,况且仙位没武靖神君高,婚礼后自然要入主武英宫。不过武靖倒好像不大管他,依旧由他宿在苏宅,婚礼上起誓也用的是凡间的名字,萧景琰,大约也是为了之后好毁。

  这天庭许多散仙都是凡人修成的,萧景琰不然,他本名就是神名,因为他是天帝的儿子。

  武靖神君身份尊贵,这出婚礼之后,对梅长苏尊敬的人就更多了,我住在苏宅门前,天天来拜访的人简直就要把我压弯,索性我就搬到了苏宅的后院里住,这才消停了些。

  既然住在后院,就难免多知道一些消息,所谓后院密辛,若你不嫌厌烦,不妨继续来听。

  苏先生身体不好,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时他毕竟是凡人,又是坤泽,灵力透支,伤到了肉身的根基,后来即使成仙,也再调养不过来了。萧景琰怜惜他,有时也会来苏宅与他双修,但绝不去武英宫。苏宅偏远,总比正殿处冷清,双修后也只苏宅中几个嘴严的下人打扫,故而知道的人不多。

  毕竟婚礼后还是各自住在宅院里,议论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这就涉及另一则密辛了:萧景琰有心上人。

  显然不是苏先生。是他在人间游玩时遇到朋友。上一世他在人间当皇子,爱上同朝的少年将军,回天庭后他还专门翻了大司命的薄子。那林殊其实是绛珠仙草转世,按理来说历劫归来之后应该就得道成仙了,却无端消失在三百年前那场动乱之中,只能判他历劫身亡,原本预留的仙位也给了梅长苏。

  是以萧景琰对他不能算毫无芥蒂。但梅长苏的身子实在单薄,为了尽夫君的义务,萧景琰勉强愿意与他双修。一开始倒是十分收敛。月老牵出来的红线,都是命盘相配的命定之人,双修大有裨益。可苏先生每次双修都像平白挨了一遭似的,几乎要憋得喘不过气来。萧景琰又是块木头,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只觉得每次双修后苏先生都很奇怪,竟涨得满面青红。他扶着苏先生坐起来,却每每都被推开,只说让他早些回武英宫便是。

  他也只管叫他苏先生,倒也算相敬如宾。梅长苏不是他心上人,但大约红线相牵,心绪也互相挂碍。一年大寒,最冷时节梅长苏的仙力也受影响,萧景琰还算体贴,去寻了与梅长苏灵脉相补的灵物。托人一查,这才发现梅长苏并非凡籍,也是仙物历劫下凡而去,碰巧在凡间修炼得道,这才有了三百年前北境的那一战。而且梅长苏的仙籍就在瑶池玉苑边,与林殊相近。

  他觉得好奇,便问梅长苏的原身是什么,梅长苏说是梅花。他深信不疑:“是了,难怪你身上总是有一股梅香,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呢。”——苏宅里总是开满梅花,玉溪仙君喜欢,安宅时百花仙就采了不少送来——他倒是没想起我!紫苏是不怎么香的。

  也不怎么容易被发现。嗯,于是我继续听。

  萧景琰大约忍了几天,但还是没忍住,向梅长苏探听林殊的事。他们灵籍相近,又都是植物的转世,这实在是天大的巧合——纵使是生在瑶池边,能够修炼成灵的草木也是很难得的——我也很难得。

  梅长苏只说,初化灵时,确与一位绛珠见过几面。萧景琰忙问:“可是叫林殊?”梅长苏道:“名字是在凡间取的,我当然不知道。”萧景琰也觉得自己蠢了,愣笑着岔开话题:“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一包方纸,梅长苏接过,打开一捧瑶池仙土。

  萧景琰说:“司药说你灵力凋敝,需要调养千年才能好,我看你腊月时灵脉不稳,就去瑶池向王母求了一捧仙土,看看你灵根生发的土壤能不能滋补些灵气。”

  那捧土自然是便宜了我。梅长苏望着那包土呆默良久,最终种进了后院里。那土里蕴着瑶池仙气,梅长苏一点都不舍得用,我也不舍得,然而气就聚在那里,经年无人去取,自然也就散了。

  后来萧景琰又来找他。他送了苏先生仙土,也想求苏先生帮他一个忙,去凡间跟他一起寻林殊的踪迹。

  “小殊忽然消失,总不会一点踪迹也没有。他毕竟是天上一株草,死了灭了,也要散尽三魂六魄去。这些天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去凡间找找看。”

  “那神君又为何要带上我?”

  “你与他皆是玉苑仙葩,或许比旁人多一分感应,况且,”萧景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与我大婚的消息,万一小殊知道了,生气不愿见我,你得向他解释。”

  梅长苏笑了,说:“好。”

  

  

  

  

  

  

  下凡须用肉身,削去了大半仙力。他们约的日子在正月十五,元宵节,星汉如雨灯如昼。原是想趁着凡间热闹,行人会少留意他们两个水云身,没想到却正应了春节繁华,两张花容玉貌,路人纷纷驻足。萧景琰还算保有了神君的风韵,在人潮中勉力穿行;梅长苏仆一露面,就被叫卖的小贩拐过去猜了三局灯谜,聚来一圈围观群众。小摊贩伎俩得逞,自然加倍给梅长苏好彩,很快便赢了三副面具,两盏灯。萧景琰再从前头被挤回来时,梅长苏已经一手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了。萧景琰觉得荒谬,质问他下凡干什么来了,梅长苏笑意盈盈地给他覆上一张牛头鬼面,自己是兽纹小狐狸,萧景琰又愣了神,觉得他戴面具竟适合,不像平时那样惨白,人活起来了。

  梅长苏说:“你不是怕人太多不好行动吗?戴上面具,一会儿用法力换张脸。”萧景琰茅塞顿开,不久后才追问:“衣服怎么办?”梅长苏说:“过几条街路人就忘了。”

  没过几条街,围观的行人果然散尽,倒是还有人在前头喊,后街上多了两位神仙公子,要看的可速去围观。这样一喊,人就更少了,两边的街道空落落地推散开去,花灯一摇一摇的,梅长苏手上一只绛纱灯,绿飘带一段段拂在萧景琰身上,惹人多情。萧景琰自己打一只羊角灯,跟在梅长苏后面,随侍一样。纵使面容遮住了,好像梅长苏也天然的引人亲近,才走一会儿,又有小童抓着纱灯的穗子上来攀亲。梅长苏也不恼,蹲下身子逗人:“哥哥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答上来了,就把这个面具给你好不好?”

  小孩跃跃欲试,梅长苏便道:“你可认识林殊林将军?”

  此话一出,萧景琰瞬间瞪圆双目。没想到那小孩还真认识,点点头说:“林殊将军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我当然认识了!”

  梅长苏说:“那你可知道林将军现在在哪儿?”

  “现在?”小孩想了想说,“我跟他不是很熟,不过前面就有林殊大将军的庙,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庙里坐坐吧!”

  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还真有一处小庙,不似山中清幽,更像是地头的小城隍。梅长苏走进去,里面正供着林殊的刻像,上书几个大字“赤羽大将军林殊”。梅长苏觉得好笑:“我……倒不知道林殊也被供成神仙了?”萧景琰却没有动静,一会儿才说:“这是我修的庙。”

  梅长苏一愣。

  “小殊死后,我还在人间做了几年的皇帝。那时我实在太想他,就在城里修了这些庙宇,想让人们记住他。劫成后我回到天界,发现了小殊的仙籍,欣喜欲狂,想着,他一定是躲到哪个地方去了,待他归位天庭,一定能得道成仙——结果却只等来了你。”

  外头鼓吹喧阗,庙里却意外冷清。萧景琰把面罩摘下,下面却是武靖神君正尊的脸。他放下花灯,对着林殊的木雕拜了三拜。

  “好了,如果你答应的陪我下凡来寻林殊就是这种程度的话,你也没必要继续帮我找下去了。”萧景琰语气冷淡,戴回面具,重新拎起那只小圆灯。梅长苏扯住他的袖口,含歉说:“起码现在我知道林殊的样貌了,不是吗?”

  这座庙只有一小块牌匾,上头用绿漆填着“林殊庙”三个字,现在已有些褪色。萧景琰说他在位时这座庙被修缮得极好,言语间不无惋惜。寺庙后院错落开几树梅花,玉瘦香浓,檀深雪散,梅长苏用一个笑向小僧换来两杯清茶。

  萧景琰说:“原先我在这里种梅花,是挑中了梅花的风骨。后来才得知小殊是绛珠仙草变的,想必也喜欢红色。”——梅长苏的真身也是梅花,想必他是忘了的。

  梅长苏说:“花中君子,确实好风骨。”

  “所以你想怎么找他?”

  “你在人间当了几年皇帝,想来宫中还有留下他用过的东西。明日我们去宫里一趟,看看能不能偷出来。有了信物,我便能用灵力寻他。”

  “当真?”

  “当真。我与他的灵力都出自瑶池,本是一母同胞,当然可通过信物相寻,”梅长苏微微一顿,“若他真的遭遇不测,身死魂散,我也会知道。”

  最后一班彩炮奏响,火花噼里啪啦地碎下去,仿佛夜也被烧尽,空气中都是稀冷的烟灰。透过寺院小小的一角,满目天灯游动直到月心,凡尘烟火,浸染梅花古寺。

  “好,”萧景琰微微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入宫。”

  夜里,二人宿在一家北街的客栈。正逢年节,大多数人都回家团圆,只有少数人因要事驿京,因此客栈里并不算满。萧景琰本想租两间客房,却被梅长苏拦住了,两间合并一间。正想要问呢,刚进房,就看见梅长苏酡红的醉颜。

  “你今日何曾饮酒……”

  泼天的浓香把他盖尽,萧景琰这才明白,原来庙中梅非心上梅,也只是苏宅里熬出的一点次等甜香罢了。他推开人,声音渐渐变沉:“怎么回事?”

  下凡要用肉身作壳,街上信香滂沱混杂,两个人自然会受影响,不过萧景琰却远没有梅长苏这样失控。梅长苏扶着他,勉力倒向床铺,如玉坠水。萧景琰隔岸观火,倒还算泰然。梅长苏拽着他的衣坠,小声央道:“帮我……”萧景琰顺着坐到床上,剥开他后颈的顺发,指尖微动,触到颤抖的肌肤。

  他低头,梅长苏的发丝里有好闻的梅香味。埋下去,埋得再深一点。梅长苏攥紧床单。一树梅花,被檀香压皱。

  醒来时,梅长苏意外地躺在床上。这是单床房,未关的窗户里流动有风,昨夜的梅香业已散尽,萧景琰趴在一旁的书案上,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坐起:“你昨夜直接昏过去了,我就没再动你。”

  梅长苏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个短暂的结契,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按理来说他已不是林殊的身体了,不该对萧景琰的信香这么依赖。梅长苏合衣下床:“是我昨天失态了……”

  萧景琰道:“我探了你的灵脉,凋敝得厉害,难怪肉身会挡不住凡间的信香。”

  “我送你那捧土,没用上吗?”

  梅长苏怔了一下,道:“自然是用上了……或许是短时不太见效。”

  萧景琰点点头:“那看来这几日,我还得找时间与你双修渡气,免得你太受信香干扰。”

  梅长苏脸一红,低声说:“恐怕是了。”

  萧景琰侧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他,认真道:“我与你双修,是为了找林殊。”

  梅长苏说:“我知道。”

  似乎是为了接住太过沉重的话茬,他也半开玩笑地说:“我与你双修,是为了活命。”

  萧景琰望着他清癯的手腕,说:“我知道。”

  他们两个溜入后宫,倒比想象中简单。萧景琰带着他用了隐身咒,一路向后苑深处走去。宫南一角,寒梅傲立,松椿绕雪,古旧殿门前,“长林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梅长苏道:“你未与林殊大婚,就在后宫里留下他的名字?”

  萧景琰说:“我的后宫里,本就只有他一人。”

  木质的小栏门推开,里面是沉重的雪意:“这里虽居宫南,却离养居殿最近。我办完公事后,总过来小憩。后来我死前下诏,让宫人永久封闭这里,每逢年节洒扫,除此之外,禁止进出。”

  萧景琰说:“我当时并没有恢复神界的记忆,只是想,这样我就能留住小殊遗世的所有痕迹,再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整个王朝的灭亡。”

  院子里是林府中林殊房间的布局,一砖一瓦,几乎照刻还原。屋子里尽是林殊旧物——梅长苏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弓,刚想去触,被萧景琰拦住了。

  “你要用这件东西做寻他的信物吗?”萧景琰说,“小殊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你若需要,挑一件就好。”他自己倒是对着一屋子的东西摸个不停。梅长苏说:“那就挑一件他戴在身上最久的吧。”

  “你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萧景琰神色不变,径直走向里间的床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长命符:“这是小殊的母亲送给他的长命符,小殊生前,天天都戴在身上。”

  一枚红色锦符,上面被更深的殷红溅了一道,是沙场血迹。

  梅长苏问:“这是你替他敛尸时发现的?”

  “是,”萧景琰说,“那时候我执念太重,若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不会善罢甘休。”

  梅长苏轻轻垂下了头,听萧景琰继续说:“总之,林殊已经死了。可既然他是仙草,死得又比我早,不是应该更早回到天庭,修得正位吗?”

  梅长苏接过锦符说:“或许他是被事情耽误了……无论如何,这一趟我陪你找。”

  锦符最初指向的地方,是林殊死亡的战场。梅岭有雪,岁岁霜寒。萧景琰和梅长苏一路赶到,当年战争的大部分遗迹都已经消弭,只剩下零星白骨。死了这么多人,总不会毫无痕迹,然而瀑雪悄无声息将万物掩藏,当萧景琰顺着灵力的方向挖出一根断了半截的趾骨时,还是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梅长苏轻轻说:“这是林殊父亲的遗骸……也是林殊死前最挂念的地方。”

  萧景琰压抑着声音,低声说:“那、那死后呢?死后他应该恢复了真身,那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梅长苏说,我们继续找。

  趾骨里的灵力指向的是大渝边陲的火地秘境。炎炎烈火,空气像透明质的岩浆,闷热得盖住眼鼻。黑色纸沫翻飞如尘,热浪蒸腾,人脸也变得模糊。萧景琰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梅长苏不言,跟着灵力的指引一路来到岩池边,石柱中央如月阴晴,被飞溅熔浆凿出一个个坑洞,火焰的阴影下,柱身露出一块缺口:“这是火灵石。林殊在这里取走了它,留下了灵力。”

  梅长苏指尖结印,石柱中缺口窦生荧光。光点盘旋,来到梅长苏手边。跟随荧光的指引,下一站是西北偏远的极寒之地。跟梅岭战场不同,这里的冰冷若刀锋,不施法术,飘雪打在人身上就是一道血口子,血也结成冰,冰柱凝在体内,就是一晶晶的钝刀。萧景琰施了一个护咒法,罩在自己和梅长苏之外,挡住身边恶雪。

  梅长苏说:“林殊的灵力,在冰崖之下。”

  萧景琰施法,一筋云斗转来,为他们省去数日冰原跋涉之苦。然而萧景琰内心知道,林殊当时并未成神,这样的辛苦自然是免去不来的。冰崖之上,由上俯望,冰崖下一片漆黑,震慑到近乎将人凝固的恐怖之中,有窸窣虫语。

  “他跳下去了?”

  梅长苏摇摇头:“林殊用某种方式到了冰崖下,杀死了雪疥虫,并且留下了灵力。”

  从崖底提取林殊的灵力,梅长苏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正当萧景琰捏出传送诀准备问他下一站时,梅长苏咳出两簌鲜血。  

  其实已经自退一步。他这样灵修,若非梅长苏缠他,总有别的方法为他渡气

  梅长苏埋在他枕间,轻轻说:“现在我虽是凡身,却不敢动凡心。”

  他们在北地的一间客栈稍加修整,第一晚干柴烈火,旁人从信香上有所体觉,同出同入时,总被戏称夫妻。萧景琰心里除了林殊,并不在意旁人看法,所以也没有解释,倒是梅长苏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尴尬许久。

  茶闲饭后,当然也提起了林殊。萧景琰问:“小殊他先去取了火灵石,又找了雪蚧虫,他到底想干什么?”

  梅长苏沉默许久,才说:“我倒是知道有一个秘术。焚身烈焰,噬骨之寒,取火灵石和雪蚧虫做引,可以炼得火寒石。”

  “火寒石?我倒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是不该听说过,”梅长苏说,“火寒石是禁术,已经失传了。”

  萧景琰沉默了。禁术,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天帝封天下妖诡异术于灵墟秘境,派东海麒麟镇守,防止心怀不轨之人用禁术作恶。既然火寒石在禁术的名录里,自然有其阴狠之处——林殊作得是什么恶?

  大概是注意到了萧景琰的沉默,梅长苏换了一个话题:“那段凡间的经历,对你真就那么重要吗?你是天上神仙,遇见林殊的时间不及你寿万分之一,为何偏偏就对他、对那些赤焰旧人念念不忘?”

  萧景琰说:“林殊绝不会用禁术作恶。”

  他说:“我刚刚只是在想,究竟是经历了怎样、怎样痛苦的事,他才会翻出秘境的禁术来,只为了做一个了结。”

  “林殊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你我并未知悉。”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萧景琰说,“他以真身下凡历劫,他在凡间的性情,就是他真的性情。”

  他顿了一下,然后像要把全部的自己都倒出来似的说:“我和他真的活过。我有亿万之寿,可遇见他时,我是真的在活。是肉身、凡胎,你知道的——”

  他抓起梅长苏的手,放到他左胸口的地方:“这里在跳,是不一样的。”

  梅长苏刚碰到蓬勃的心跳,就像触电一样躲开,萧景琰也自觉失礼,松了梅长苏的手,继续说:“更何况他有仙籍,我和林殊,本该像你我一样,在仙界大婚的。”

  梅长苏抬眉,似乎还微微笑了一下:“所以后来跟神君成婚的人是我,神君心有不满?”

  萧景琰摇摇头:“你很好。你一人一剑挽救了天庭的乱世,拯救了北境的苍民,当然应该受到尊敬。”

  “可你不是他,”萧景琰说,“我和林殊还有未完的事,我需要找到他,而且他一定也在找我。”

  梅长苏垂下眼角,轻轻说:“那我只能帮神君追查到底了。”

  他们最后来到了上邪池边。梅长苏指着一片混沌的灵水,柔声说:“他最后的灵力在这里。”

  萧景琰难以置信:“他……跳下去了?”

  上邪池乃上古混沌之气炼成的洗身池,既名“洗身”,当然也了却万般尘物。人有三魂,神有七魄,一经洗浴,皆化灵气藏归天地,没有生还的可能。

  萧景琰愣在原地。

  梅长苏说:“或许是炼火寒石还需要什么原料,他想跳下去取。”

  萧景琰说:“既然他敢跳下去,他一定、一定是有方法的,是不是?”

  梅长苏说:“又或许,他就是最后一味原料。”

  

  

  

  

  

  

  总之,下了凡间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了。你可能会好奇我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首先,我是千年紫苏修炼成灵,凡间有很多紫苏;其次,我的仙籍就在上邪池边。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如果你像杜鹃一样硬要质疑故事的真假,索性就别听——哎呀,那家伙又在园子里练功了。早和他说了别偷用园子里的灵气,他也不听。

  昔年种下的瑶池仙土,早已荡然无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萧景琰是块木头,他有这么多东西,送什么不好,偏送捧土。要是送颗种子过来,早日结出绛果,不更方便他触景生情,随时随地缅怀他的林殊吗?

  火寒石是妖邪之术,据说可让人改容换面,得获巨力,碎骨重生。这样的秘术跟林殊扯上关系,萧景琰和苏先生在天庭自然也闭口不提。倒是他们两位的关系比起下凡前似要亲近很多。按例来回走动,过节遁礼,也都再无亏欠。

  萧景琰是君子,虽对梅长苏并无其他的情感,但有夫妻之名,总归也信重爱护。就是他双修的技术实在不好,我在苏宅的小院里听着,每次不是“太多了”,便是“不能够”,想来功法并不纯熟。

  而苏先生也纵着他。

  梅长苏喜欢孩子,每每出席宴会,碰上仙童时都要上去招惹一二,或许是他性情温和,或许是他长得漂亮,孩子们也都喜欢他。只可惜他身体不好,与萧景琰更无其它感情,没有怀孕生子的机会,为此我倒还听到了不少惋惜声。

  萧景琰与苏先生,当然也不算全无感情。苏先生文韬武略样样好,自然容易受人青眼。可惜武靖真是块木头,几回与苏先生关系要好时,偏又提起林殊,说苏先生这里像那里像啊的,倒像把苏先生当成那位的替代品。最气人的是,苏先生也不跟他置气,甚至几回武靖走后,还立在院子里呆笑。真是两个怪人!

  淹淹日月过,百年一瞬天。苏宅庭前落花的梅树还是当年的那一棵,星霜却悄悄暗换。天上的日子总是清修,苏先生是散仙,没有具体的职务,倒是武靖神君掌管人间武事,常常劳形公务。苏先生只需静养,身体却总养不好,好几回逞强晕倒了,还得派人叫武靖神君过来渡气。久而久之,二人模范夫妻的名声倒还真成了月老的招牌,可惜当局者迷,所体会到的又是另一重隐秘心事了。

  最近天上又多了一件大事:武靖神君要渡劫了。

  神仙凡满百年要历雷劫,算是天庭供职的小考。然而武靖神君这次的雷可不一样。他造化至臻,本要渡化劫,又连上考劫,已顾应不暇;再加上他自己行事不端,招来了祸患——月老只能这么说了。

  “情劫?!”司药大吃一惊,“他和玉溪好好的,怎么还会渡情劫?!”

  司药算是苏宅的常客,梅长苏患得可是一等疑难杂症,他和药老没事就往苏宅跑,打着赌给人治病。萧梅的感情虽不炽热,倒也算相敬如宾,有什么由头能让萧景琰渡上情劫?

  “我和小殊……曾经立过同心誓,要白首同心,永不分离。”萧景琰说。

  梅长苏一愕:“什么时候的事?”

  萧景琰低头:“是……在小殊死后。我知道他有仙籍,又找不到他,就想在立誓的时候,能不能感应到他的灵力……”

  梅长苏说:“所以你一个人私立了同心誓。”

  他表情逐渐也严肃起来,萧景琰不得不尴尬地点点头。

  同心誓是最高劫乘,九道天雷,可没那么好遭的。

  司药倒先跳起来:“诶诶诶等等!你们两个结婚都一百年了,怎么今年才破誓!”

  他笑着指向萧景琰:“怎么?变心了?现在知道我们长苏的好了?”

  梅长苏被他说得脸热,想拦住他乱说话,萧景琰却接着他说:“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这情劫一百年前就该渡的,怎么拖到今天。”

  梅长苏的脸好像更惨白了点:“那到时你岂不是一连要渡三道劫。”

  司药一耸身子:“看来武靖这回是难搞喽。”

  司药从来在药林里清修,从来不看神庭权贵,对着天帝的儿子也敢大放厥词。他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苏先生却像生了气似的,直接走进里屋,不吭声了。

  苏先生极少置气,也极少失礼,骤然如此,可以想见武靖神君这一次的神劫有多难捱。

  “奇了怪了,你的同心誓破了,他还不高兴了。”司药耸耸肩,也跟着梅长苏进去了,他还要看病,在玉溪面前,竟比武靖还要脸熟。

  后来武靖神君渡劫,情形可谓险峻到了极点。他只身抗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耗尽三天三夜,下山时是被人搀下来的,静养了三月才罢休。

  只有我看到,玉溪仙君当晚回到蘅芜苑时,亦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他看到了我,于是向我走来,我试图化形搀扶他,被他拦住了——我真蠢!我能拦住他什么呢?

  他凑过来,很严肃地对我说:“这件事,你永远都不要说出去。”

  我答应了他。他救过我的命,他说什么我都该答应的。

  只是有时候还是觉得可惜。

  玉溪的身子愈发差了,有时就连风吹久了都会咳嗽,这可是天上的风,蕴着风神娘娘的灵力,寻常人只会觉得滋补。

  身体的篓子太大了,补都补不起来。

  我听见司药在屋里对仙君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后不后悔?

  梅长苏说,当然不曾。

  虽看不见他脸色,我却能想象他摇头坚毅的神情。司药神君说,可他就快发现了。

  梅长苏说,我自己会应付他的。

  

  

  

  

  

  

  萧景琰渡劫后修为大进,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灵墟秘境,取到了火寒石的炼法。他拿着秘方找到太上老君,用丹炉追溯火寒石现在的所在。

  “火寒石这样的邪术,千年来也炼不成一次,你得把它寻来,我才能告诉你炼它的人身在何方。”

  武靖神君是天帝之子,太上老君算是他半个老师,对他的要求也算尽心,唯独对火寒石的作用闭口不答,萧景琰只能从不相干的人嘴里打听到,据说火寒石能让人汲取一方灵力,功力大进。

  总之是个妖术。

  萧景琰走进苏宅时,梅如雪乱,残红砌了一地。梅长苏正在清扫庭前的落花,看见他来,难得地没有迎接。

  萧景琰跟随太上老君的灵力走到这里,内心又是疑惑又是愤怒,梅长苏帮他寻得林殊炼火寒石的踪迹,却没告诉他火寒石就在自己手上,相当于过去一百年都把他当成傻子。

  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许这是误会,可是太上老君的引路仙灵明晃晃地落在了苏宅院里,傍着梅长苏绕了两圈,消失了。

  梅长苏抬起头来看他,惊落发梢梅花 。萧景琰哽住,这才说:“我寻着老师的灵力追溯火寒石的踪迹,一直到了你这里。”

  梅长苏没有说话,继续将落梅砌成一团。

  “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梅长苏说:“神君大人既然已经追查到了我这里,解释又有何用。”

  萧景琰问:“火寒石……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梅长苏并不发话,他接着说:“是那天,我们一起追到上邪池边的时候吗?”

  梅长苏还是不答,倾斜的下颚竟像是默认,萧景琰马上又问了:“可你为何不告诉我?”

  梅长苏说:“我续命需要大量灵力,火寒石能给我,我为什么不要?”

  萧景琰急了,一个箭步上来,拽着梅长苏的腕子说:“你养病?!你把自己身体养成这样?!”

  他放轻了力道,渐渐松开梅长苏,整理了神情:“玉溪,你把火寒石交出来吧,那是邪术,救不了你的。”

  梅长苏说:“邪术禁术,又有什么区别?总之我已经用了,它也并没有救我的命。”

  “你知道火寒石的用法?”萧景琰一点儿也不相信:“火寒石这样的禁术,就连我老师都不告诉我具体的用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玉溪,别瞒我了,”萧景琰说,“早日交出来,对你我都好。”

  梅长苏说:“既然我已经承认,火寒石被我用掉了,神君却不相信,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景琰急了,他了解玉溪的性子,虽然聪明了些,有时令人琢磨不透,却绝非剑走偏锋,误入歪门邪道之徒。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些什么,瞒着他些什么,只是他还没有发现。

  “神君若是怀疑我,大可以把我拖到武英宫,无论提审还是责罚,我都会配合,”梅长苏不急不缓,就像早就知道什么会发生,“可是火寒石已经没了。用过的东西,我又该如何给你?”

  萧景琰冷哼了一声:“火寒石用过没有,我自会去查,但你我也要。”

  “出去以后,武英殿里或者我身上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想要和离也可以,我给你赔罪,”他说,“但是现在,你得把火寒石给我。”

  梅长苏当然没有把火寒石给他,因为火寒石正埋在他的肚子里,恰似那颗小小的花种。萧景琰不知道他在他的身体里征伐时已然触及到他最想接触的秘密的核心。火寒石怎么用的?如何救人?如何害人?如何让人受尽折磨而死,又如何让人碎骨重生?萧景琰不知道那颗恶毒的石头是如何埋在梅长苏体内吸尽他三魂六魄,就像他不知道,三百年前,林殊怀着怎样的心思把这颗石头炼成,咽进腹中。

  

  

  

  

  

  

  苏先生最后还是逃出去了,萧景琰没有找他,更没有对外提和离的事。玉溪一个散仙,从天庭里消失,倒也没惊起太大的波澜,只天帝在太薇垣里设宴庆生时忽然提到了一嘴,我那一剑救出天下苍生的儿媳呢?

  大家笑着打马虎眼,把这件事情圆过去。说来也巧,天庭里有十万八千种神仙,列坐一堂,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为何偏偏缺了苏先生,就像柱子脚缺了一块似的,我觉得怅然若失。

  武靖神君再次和苏先生重逢的时候,是在大莽山乱军之下。这应当是神魔的最后一战了,因为苏先生一人一剑,再一次杀死了北境的魔军,亲手砍下了魔界大皇子的头颅。

  萧景琰亦是奉命前来清剿魔物。他看着梅长苏,第一反应却是追问,你不是已经灵脉枯竭,快要油尽灯枯了吗?哪里来的灵力去打仗?!

  梅长苏还没来得及发话,便已晕倒在他怀中。

  那日苏宅院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比往年所有的梅花加起来还要红。司药和药老来来回回地跑,倒也不见有什么成效,司药从房里出来皱着眉头拔我叶子玩,我让他别拔了!快去治病!他笑了一下,又拔了两根。

  神魂尽散,又逢小产,自然是一病不起。萧景琰起初并不相信。神有三魂,人有七魄,通通散尽才算身死。就算苏先生用一魄跟火寒石换来了抵退乱军的灵力,他还有另外两魄呢?

  “不可能,总能养得起的,”萧景琰说,“你还有两魄,我叫司药调来最好的药材给你养,灵脉凋敝了就凋敝些,总还有命可救。”

  梅长苏躺在床头,接过司药的药碗,拧着眉喝 。喝一口、呛一口,没过半天,药又全都呕出来。

  “我会作法废了我们的婚誓,免得到时候牵连。”

  他私藏火寒石、擅用禁术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可你是为了救大莽山下的苍生!那么多司武的仙职一个都不敢出战,到头来居然还要让你一个散仙——”

  梅长苏摇摇头:“魔界大皇子突然造乱,恐怕与天上这些司武的仙职不无干系。”

  “况且魔界与天庭和平已久,如果因为一些利益往来引起了叛乱,说出去总归是个隐患。还是修炼禁术的贼人走火入魔,私发叛乱来得好听。”

  萧景琰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父皇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去为你求情,就算明面上他责罚你,总还会留你性命……”

  “不用了,”梅长苏打断他说,“你不是总盼着要和离么?我走之后怎么不毁誓?”

  “现在你说这个做什么?”萧景琰急急忙忙说,“现在最要紧的是……”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和离。我私用禁术,又发动叛乱,虽然失踪已久跟你并无关系,但万一天帝暴怒之下迁怒于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毕,梅长苏伸手捏诀,想要毁誓;然而法阵还没来得及形成,就呛出一口鲜血。萧景琰拦住他,睚眦目裂:“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可能毁誓跟你离婚的。”

  那日诛仙台上的情形,恍然间已难以记清。真正施刑的时候倒并没有那些话本子里扔石头、丢菜叶,人人得以诛之的大场面,相反因为苏先生人缘太好,甚至都没什么人忍心前来观看。两个刑官押着把他送上诛仙台,礼官在前面宣刑。

  玉帝判他碎骨,顾名思义,是要打碎他的仙骨,贬为废人。行刑时梅长苏意外地很安静,萧景琰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耐力,一声不吭,眨眨眼睛骨头就像蝶蛹般从身上脱落。

  他是被萧景琰从诛仙台上拖下来的,用“拖”一字好像太不雅观,但也实在没有其它的字眼可以形容当下的这种情形。武靖神君仆一接过他就往他体内渡气,然而已经没有用了。苏先生已筋脉尽毁,打进去的灵气就像那捧土一样,再澎湃的情感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总是会消散的。

  梅长苏对他说:“神君放心,等我死后,火寒石自会随我一起消散,不会有人再用邪术,生出祸端。”

  萧景琰说:“你不会死的。”

  神仙是不会死的。神仙要死,要历经九世轮回,三魂六魄尽碎才是。神仙很难死,我这辈子也只见过一个。

  不知是因为歉疚还是难以面对,萧景琰四处求药,已许久未回过武英宫。最后的时间里日日侍奉苏先生床头的,反而是我。我修得灵性,至今已一千八百年,见过的悲欢离合不在少数,但见到苏先生时,还是觉得心疼。这可是梅长苏,救了我的梅长苏。他以为三百年前他在上邪池边救了我,他就能救天下人。其实无非互相辜负。我可怜的是没人感激他。

  游历归来,萧景琰终于弄明白了关于火寒石的最后一样疑窦。他拿着火寒石的线索去问自己的母妃,终于得知,火寒石炼成的最后一步,就是炼石之人以自己为引,投入洗炼池中,打尽仙根,碎骨重生。火寒石会和炼它的人合二为一,一经使用,就要祭祀魂魄换取灵修。

  火寒石就是苏先生,当然也就是他要寻的小殊。

  三百年前,为在天下乱局中解救苍生,林殊出此下策,把血肉之躯融进一颗吸人精血的石头;三百年后,似乎命运重新作梗,要耗尽他当初庇佑苍生的誓言里最后一丝天真。

  萧景琰终于明悟,可惜等待他的,只剩下一具林殊的遗骸。

  后来武靖神君找到我,问我玉溪仙君是怎么死的。他不是还有一魄吗?他说这话时浑身都在颤,似乎并不相信玉溪真的死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修为已经化灵的,但我确实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答应了苏先生,我不能说,我会永远帮他保守秘密。

  永远是多远?

  神仙是永远都不会死的,可是苏先生死了。苏先生的永远没有掉了。

  我说:“那日你渡劫,玉溪用秘术引雷,替你扛了一难。”

  萧景琰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懊悔、痛苦,又或者是什么更加难以形容的、人间的情感,总之我是说不上来了。我看着他的脸,隐约又有了一点嘲弄。我三百年前的猜测,他竟然现在才知道。当年林殊路过上邪池旁,也恰巧看了我一眼。知人认面,要看心。我一眼就能认出梅长苏的丹心,萧景琰却这么久都没认出来——或许他是不敢认,所以直到真相摆在他面前之前,永远都认不出来。

  无论如何,永远若成了这种样子,都是遭人叹惋的。

  

  

  

  

  

  

  FIN.

勇敢的心

【靖是苏晓春2.0】初一22:00 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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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晏如(肥遁版) 

故山 - summary:

公历20xx年,Prof Sean最近遇上了一些可以称作怪力乱神的事。

南北朝史学系的Sean教授最近被东方古典音乐系的Yan推荐了一个诊所。

在去看过南朝文物的巡展之后,他开始做梦。梦境反复而光怪陆离。

他梦到未曾生活过的南京,城外的山景,春樱秋枫,还有站在高处遥遥望去的金陵城……

绕山而行,拾级而上,他敲开了Dr. May的诊室。

而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note:

本文在完结章节致敬了子非鱼老师的谁令白衣送酒。我写了一个在某文件上签名...

上一棒:@对酒 

下一棒:@晏如(肥遁版) 

故山 - summary:

公历20xx年,Prof Sean最近遇上了一些可以称作怪力乱神的事。

南北朝史学系的Sean教授最近被东方古典音乐系的Yan推荐了一个诊所。

在去看过南朝文物的巡展之后,他开始做梦。梦境反复而光怪陆离。

他梦到未曾生活过的南京,城外的山景,春樱秋枫,还有站在高处遥遥望去的金陵城……

绕山而行,拾级而上,他敲开了Dr. May的诊室。

而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note:

本文在完结章节致敬了子非鱼老师的谁令白衣送酒。我写了一个在某文件上签名的高度相似的但又不同的镜像情节,算是我对老师的拙劣模仿和致敬。已经征得了老师的同意。如果大家介意请勿点开本文全文。

拜谢。

1. 作者本人非专业人士,写作基于资料和主观臆测,也并不完全认同文中角色的行为,这里是架空的同人小说世界,会有完全不符合医学伦理的情节。

2. 作者不接受关于作者个人中文水平的苛责,由于本文设定,所以人物有时会用翻译腔中文进行对话,而且本文中英文标点可能会混用,望海涵。

chapter 1: 春雪夜,I’m not made of sugar,我不会在雨雪里融化

闻鹧鸪而知已是春暮,这片土地上的节气大抵是与遥远的南京非常不同的。但好在这座小镇人口稀少,尚且还能在人群聚居之地听到布谷鸟的鸣叫。

南北朝史学系的Prof Sean在钟声*1和鸟鸣里准备上班。路旁的挪威枫和山毛榉抽出嫩绿的新叶又旋转着像花朵似的绽开在枝头,他和路上遇到正在晨跑的邻居互道了早安,系好头盔,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大概是萧教授的人格魅力超群,不知怎么的,晦涩生僻的南梁史课竟然座无虚席,甚至连过道里都坐满了席地而坐的学生。萧景琰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形状的折叠式教鞭,对着降下的荧幕遥遥一指。

清晨的金色日光在这个近海的西欧国度是奢侈之物,厚重的雨云层层叠叠的压上来,一片灰蒙蒙的天光里只有萧教授引经据典的讲述和着键盘的啪嗒声或者笔尖戳在屏幕上的钝响回荡在研讨课的小教室里。

萧教授从板书上转身,扶了一下眼镜说:“女士们、先生们,也许我应该为使你们昏昏欲睡负有责任,但我相信你们不止满足于能够呼吸,清醒些,让我看到你们的努力。”

这时一位女生突然说,“Prof Sean,如果您能用这种低沉性感的声音更多的训斥我们,相信大家会更有动力学习。”接着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口哨喝彩声。

萧景琰微笑“我并不认为我是乐于训斥学生的那类教师,希望各位能在这个新学期让我保持好脾气。当然,对于进行学术不端和论文抄袭行为的同学,我是不会很和蔼的。希望大家重视学术伦理,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顺利完成本学期的作业和论文。”

发布了第一堂课的作业和阅读材料之后,萧景琰收拾讲义准备下课。一片拍桌子的声音*2中,他目光一扫就锁定了后排自认为伪装很成功的Yan。他穿着破洞leggings耳朵上戴了夸张的单边大型耳夹,头发挑染了一撮蓝毛,正百无聊赖的转着一支笔。

等到三三两两来问问题的女学生男学生都散开之后,言老师终于挤到了讲台边。他想了想还是没敢和萧大教授勾肩搭背,才不是被萧景琰飞出的眼刀吓到收回伸出的手臂呢。两个人一起平凡地从教室走了出去。

到了食堂,他俩找了个角落坐下,飞速扒了几口土豆的言豫津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萧,你那些古怪的梦境还在重复出现吗?”

萧景琰也不好怪言豫津什么,毕竟南北朝史学是他的专业,和友人一起去看南朝文物的巡展也是普遍意义上相当正常且安全的行为。但他还是被多日的失眠和惊梦所搅扰,以至于开口都带着些不轻不重的火药味,“是的,托您的福。”

言豫津眨眨眼睛,神神秘秘的越过餐盘凑过来说,“我有一位同门师妹,主修音乐治疗方向,最近她恰好轮转到我们这边的精神专科医院,你要不去约个时间找她聊聊?”

萧景琰埋头吃饭,言豫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能帮你向她预约一个早些的时间,我也知道您萧教授工作繁忙。”说完还诚意满满地做出了一个拜托了的手势,正是萧景琰上学期讲过的南梁古礼。

“好。”萧景琰端起餐盘,两个人一起去还餐盘。他起身后又扫了一眼言豫津不伦不类的破洞牛仔裤,膝盖上的大洞简直能伸进去半条胳膊,还真是年轻有活力啊,正这么想着,在嘈杂的食堂,他忽然听到脑海里的声音说:“你以前从来都不怕冷的,大家都叫你小火人……”*3

也许是愣在原地的时间太长了些,豫津用手肘推了推萧景琰,他紧接着把餐盘放在了传送带上。

午后的天色昏暗,就这样下起了细雨,萧景琰看了看和他并肩走出食堂的言豫津单薄的衣衫裤子。许是这样的目光太像是妈妈准备责备小言老师的前奏,他开口“别这样看啦,I’m not made of sugar!”

喝过了下午的咖啡,萧景琰摘下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眼睛,关掉屏幕准备继续今天的阅读。但是他又从名片夹里拿出了那张Gu Shan诊所*4的名片忍不住多看了几遍:Dr. Chang Sue May,看起来像是亚裔的名,又有个非常地道的日耳曼姓,这位May医生,到底是什么族裔的人呢?

大概是咖啡引起的大脑活跃,萧景琰的思绪继续不着边际的飘远。

展柜的信息标签后,聚光灯下,绸布衬物上放着一支玉笛。古旧而轻盈纤长的,甚至有着人指骨一般的颜色。该是怎样的一双手,会握于其上呢?

下班时分,雨势渐大,落在地上甚至结了薄冰,萧景琰收好自行车,搭乘公共交通回家。在听不真切的报站音的间隙里,他似乎看到了那场梦里的大雾。那是一片烟水,水天都是一色的苍茫,有扁舟一叶横于江上,一位穿着远山色长衫的公子横笛而奏。

淋了一些细碎的春雪,萧景琰回家换好衣服躺下,但还是没躲过病原体的侵袭。时冷时热的低烧里,他听到有人唤他“景琰!”,接着窸窸窣窣地钻进他的被子里。那是一把年轻而热情的声音,紧接着贴上来的是火热的身体……

梦中南梁帝都的钟声和着晚钟*4一起把萧景琰叫醒,他很饿了但又一身黏腻,回家后洗澡的成果已经完全泡汤。认命的又去洗了一遍澡之后,萧景琰站在烤箱前热冷冻食品,接着模糊地想:莫非单身至今三十余载,他竟也开始幻想着一个伴侣了吗?

——to be continued——

注:

1&4: 教堂的整点报时

2: 德国习俗用拍桌子表达对授课人的感谢

3: 对原作的不规范引用


chapter 2: 无尽夏, Nur Einen Sommer gnnt,*再赐给我一个夏天

言豫津说的“早些的时间”,最早只约到了七月。四月下旬开学,七月已经是萧景琰带着助教收论文改卷子的时候了。哀嚎的学生和半真半假的医生假条,和请求作业延期的邮件堆满了萧景琰的工作邮箱。

小镇地处北纬四五十度,夏天昼长夜短。晚上九点多还能看到日光。去诊所的首访,就是明天了。入夏之后,萧景琰还是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些梦。

有时是淅淅沥沥的骤雨打在竹叶上,有时是茶烟和着药雾。明明灭灭的烛火在矮桌前摇曳,四平八稳的隶书批注在笺纸上。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脱口叫他景琰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那位穿着苍蓝色儒生衣衫的青年文士。

萧景琰在山下锁了车,从绕山的台阶拾级而上。已是夏深,树木蓊蓊郁郁,在林间行走,富含负离子的空气让他的偏头痛也舒缓了许多。

蓝紫色的无尽夏种满门前,建筑的铭牌写着:精神医学和心理治疗诊室,团队:Dr Chang Sue May 先生,Dr Yu Gong 女士。*1 在等候区,萧景琰看了看庭院。有数个很大的固定式阳伞,还有一个圆盘形的烧烤架从落地支撑架上垂下。长椅漆成和周遭环境相似的绿色。

进门之前,他以为会是那种传统的咨询室,有两个沙发,相隔甚远。没想到,进门,满室乐器,大多是东方乐器,琴桌上还有一把焦尾古琴。不是地砖,医疗场所常见的合成材料的防污地面上铺陈着竹篾做的青席。

一位圆脸的女士从琴桌后起身,自我介绍,她是音乐治疗流派的咨询师Yu。

“您好,我是萧景琰,我从朋友言豫津那边听说了您的诊所,因此预约了您的谈话。”萧景琰有些拿不准要用什么样的礼节,这位Gong女士穿着古雅,米色的布料宽松,如流水一般垂下。

宫羽朝他点点头,拿起了夹板和笔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并且示意如果他不习惯坐蒲团,那边还有同色系的坐椅。

“请问您的职业是什么?”……“目前困扰您的问题有哪些呢?”……

宫羽略感惊讶地说,“原来萧先生是研究南北朝历史的学者吗?”她笑着继续说,“那我们今天的治疗曲目选择这个时代的乐曲吧。”

广陵止息,是传说中的名曲。学界也有看法说它已经失传,连萧景琰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听过这首曲调。但宫羽的演绎,弦鸣铮铮,如击金石,如果在竹林里弹奏,伴着秋风和如雨一般落下的竹叶,那是一种肃杀之美。

曲毕,萧景琰不知在何时已泪流满面。他自诩不是言豫津那般感性的人,但还是在向宫羽示意之后拿过了矮桌上的纸巾。他哑声说,“我从未在现场听过如此的乐声,这应该是战曲。”

宫羽没有直接作答,她反问“萧先生想到了什么呢?”

萧景琰答,“想到了史书里的战争。”他想到十五从军征,想到大雪满弓刀,想到白骨露于野,想到将军百战死。“还想到脆弱而又坚韧的生命,被战争这个无情的仪式所吞噬。”

他还想到猎猎西风红旗半卷,想到雪夜轻骑大雪满弓,想到胡天汉塞勒石记功。当然更多的是,他想到权术计谋的沉和冷。人和人的信任如履薄冰,臣和主的距离咫尺天堑。信与不信的一念之差就能使家族倾覆。

萧景琰喝了一口水,继续“还有和战争有关的阴谋,以及围绕着权力的纷争,无论在东方或是西方,这都算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宫羽在夹板上记下了一些什么,继续问“这些让你想起最近困扰你的梦境吗?”

“是的。梦境里的主角,活在一种不被信任的不确定感中。尽管我只是旁观者,我仍然感受到那种紧张的氛围。”萧景琰交换了一下坐姿,“有时我在梦中醒来,那种压力仍然存留。”

“萧先生,你认为梦里的主人公是为什么不被信任呢?”

“我想,他有着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sabotaging),他有时明明做了好事,但倾向于用一种分析利弊的理性到冷血的方式去描述它们,”萧景琰停顿了一下,因为谈及此事让他想到了史书里重复过无数次的几乎是刻板印象一般的桥段,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梦里的主人公是什么职业呢?”

“我认为他是一位谋臣。”宫羽又记了些什么。

“萧先生对自己周围的人有过信任问题(believe issues)吗?”

“宫女士,我并未有过这样的问题。”萧景琰扶了下眼镜,“我有一份我热爱的工作,我和同事相处和睦。我的成长环境也相对平稳而安定。”

“萧先生是研究南北朝历史的,据我所知,中华帝国在那时处在一个非常动荡的时期。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阅读相关的材料呢?”

“我是冷静而理性的,因为这是我的专业领域。而且,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再改变。我也是疏远而克制的,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事与我无关。尽管我知道,很有可能这些压力事件会像历史一样被记入遗传物质,因此影响到此后千百年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

宫羽赞同的颔首,“萧先生说的应该是逆境(adversity)对遗传物质的影响。看来同为学者,您对生物学的基础理论也相当了解。但是我们不必太在意这个因素的影响,因为人是复杂系统,表观遗传学也佐证了环境因素对个体的影响是相当大的。”她看了一眼记录本,继续说“我为你能够做到课题分离而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在中国有一位研究金陵和近代史的学者陷入极大的悲痛(grief)* 2……而且,人类的大脑是无法做到从生物学机制上区分自己的经历和他人的经历,人类因此在演化里得以存续,但创伤也成为了一种回响,当我们谈论创伤时,我们会共享这一部分的创伤体验。它既增进了人和人的连接,也带来了风险。”

……

……

在互道了日安和祝您有美好的一天之后,萧景琰离开了诊所。




——to be continued——

注:

0: 标题是一首诗的节选,也是说这个时节开满的蓝紫色无尽夏。

1: 这是一篇架空,所以我们不讨论宫羽和梅长苏是psychologist还是psychiatrist,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搜来看看。

chapter 3: 羽毛白, Federweisser,羽毛还可以是什么颜色?

凌晨四点,小镇,萧景琰的家中。随着肢体的抽动漫天金红的火光里,他向着铺满大雪和坚冰的深崖坠落,于是他从梦中醒来。

打开瓶盖的清脆声音,杯壁的冷气缓缓融入室温,杯子的菱形钻石纹渐渐变得清晰。

缓缓喝完一杯从冰箱里刚取出来的羽毛白(Federweisser),那种命悬一线的紧迫感消退了些许。

“活下去——!”

他掀开笔电,打开了最近多次编辑的文档。

古战场,火焰,白雪,深崖,燃烧火焰的纹章,林字军旗,“父帅”、“赤焰军”。

他所知道的史书里没有叫做赤焰的军队。火攻是常见的战术,……



萧景琰到故山诊所的正是阳光最强的时候。诊所采光不错,所以降了一部分铁窗帘*1。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一些规则的圆角矩形光斑,随着初秋的风微微摇曳着。

梅医生已经落座,手里拿着宫羽写的有关前几次咨询的报告,桌上还有之前从信箱里收到的“剧本”。

数日前,宫羽转达梅医生的提议时,萧景琰明显地怔了一瞬。心理剧*2,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近来那些称不上好梦的事也许能通过这种疗法解析,现代医学只能是偶尔治愈,但总能有些帮助的。好在他从反复做梦开始,养成了用文档记录的习惯。整理文字也是他常做的工作,并没有额外增添什么工作量。

今天就是约好的诊疗日了。梅医生的诊室是典型的样子,是那种简洁的现代装修,浅灰色的办公桌和黑色的显示器,还有工作用的固定电话。所以他提前借用了宫羽的音乐治疗室。

萧教授知道自己要演梦中的谋臣,所以特意穿了一件灰蓝色的开衫毛衣,又把找出了一件立领白衬衫,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戴着防蓝光眼镜。

萧教授沿着洒满正午时分阳光的过道走来,空气中的尘埃跃动成金色的光柱,过道不长,但是由于强光,地面和墙壁还有墙上的扶手都在光线里隐去了形貌,只有尽头的诊室在长窗旁暗淡着。

敲门后得到回应,走进这间在这个夏秋已经来过数次的诊室的门之前,他是有一些心理预期的,但——

地上的青席仍在,但琴桌和焦尾古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矮几。矮几旁放着亚麻色编织的灯笼,再往侧面看去,是一座三折的浅木色屏风,屏风立面是镂空的竹编,除了菱形纹路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张诊疗床。

满墙的乐器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萧教授看着空白的墙面,他好像因为光线过强造成眼部不适一般,揉了揉眼睛。「不是竹灯笼,那里,应该有一盏深木色的灯烛。还有屏风的位置,似乎应该有一个开放式书架,书架半满,堆叠的很随意,有布袋收纳着的竹简,也有纸张泛黄起了毛边的线装书。」

但再一眨眼,梅医生已经直身跪坐在青席上了。梅医生示意,萧教授在矮几前的蒲团上落座。「这里有一个坐垫。或许旁边还有着灰色的动物皮毛的毛毯。」

萧教授行了一个谋臣见主君的礼,梅医生还了半礼。半张青席,隔出了君与臣的距离。这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今天的梅医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着医师的白袍。那是一件半旧的短袖白袍,没有佩戴胸卡,墨蓝色的长袖T恤从宽大的袖管里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一叠资料。

’萧景琰‘把资料放在了身侧,“我深夜召唤先生前来,是给先生说一项要求的。”「你是来跟我谈条件的吗?不是,我是来立规矩的。」

‘梅长苏’正坐回答,”主君有召,我应该立即前来,这是我身为臣子的本职。“「召之即来,这是我身为谋士的应尽之责。」

按照剧本的要求,梅医生沉下声音,‘萧景琰’开口是带着愠怒的,”你为何用尽了所有可能的手段为我笼络人心,你需要知道,能用计谋赢得的人心、建立的关系,已经不能被称为纯粹了。“

‘梅长苏’回答:”人生于世,一定有他所追求的事物。不是利益,就是名声。我仅仅是用史书的记载作为诱饵,使得这些优秀的人才肯于帮助主君。“萧教授说完,他内心有很多想法开始撕扯,一个声音说,为了做实事而聚在萧景琰麾下的人,他们实际上也有所求,凌烟画影或是青史留名。然则也有人单纯满足于帮助他人的。这其实也算一种等价交换。你提供给他们帮助他人的机会,这怎么能叫算计呢?

另一个声音说,可待人以诚是本分,如果君臣关系的建立从出发点就只是利益的交换而不是理念的契合以及灵魂的碰撞,那只能是松散的利益联盟。而身为现代人的萧景琰说,这二者其实并不矛盾,纯粹的利益结盟固然不长久,因利而来利尽而散,但是在合作的过程中,双方会做出合适自己自己的判断。而且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也没有什么值得诟病之处。

尽管不赞同剧本中那位主君的想法,‘萧景琰’还是平铺直叙地回答,“先生算尽天下人心,可知道有些事物是根本不能被量化的。”

‘梅长苏’捻动了一下他衬衣的袖口,“我不这样认为。世间诸事皆有代价,有些事不能做成,只是因为这个代价在当下不值得被支付。我身为您的谋臣,要做的事也正是帮您评估代价和损失。”萧教授发现自己下意识照着梦中人的小动作搓起了袖口,这个行为帮助他从‘梅长苏’的角色里抽离了片刻,他在心里说”先生一定要把自己的行事说的如此狠绝吗?“

梅医生打断了这个对话。“我们描述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所带来的观感也会非常不同。”

他继续总结道,“萧先生梦中的谋臣,对自己的评价也是有偏颇的。他知道主君喜欢更为诚恳而正直的下属,所以他完成了主君的这一投射(projection),并且用自我贬低的方式强化了这些印象。”

梅医生的思路飞转,他开始揉搓白袍的一角。听完他这番话,萧景琰的注意力反而不在内容上,而在梅医生骨节分明的那双手上。

“我想,这位谋臣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虽然他不在意用手段用利益去建立信任,但他不希望主君成为这样的人。这一点是非常矛盾的——”梅医生停顿了一下,“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是一种自卑投射,他给自己贴标签的行为是一种自毁,并且,他对主君的正直品格的追求甚至达到了过分苛求的程度。”

梅医生继续沉浸在思绪里,“这种回避与自毁,更像是一种创伤幸存者的反应。这位谋臣应该是非常了解擅长算计的人能编织出怎样可怕的阴谋……”

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悲伤揪紧了他的心脏。梅医生自从医学院毕业以来,一直算是平顺。但在这个瞬间,他看到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的那层透明玻璃一般的东西碎的分崩离析。

在一片晶莹的碎屑中,他听到有人在着急的呼唤他,但是声音沉闷,像从水下传来似的。他还听到自己的呼吸,夹杂着哮鸣音。但是因为缺氧,他眼前的世界开始黑矇。

“梅医生,梅医生!”,萧景琰站起来大步跨过半张青席,他扶住了正撑着地面调整呼吸的梅长苏。

萧景琰几乎是急得不知所措了,他只记得走廊里有AED,他只有基础的急救知识,梅医生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CPR(心肺复苏术)或者除颤的情况。也不像是吞咽异物引起的气道阻塞,海姆立克急救法在此时也用不上。已经顾不上社交距离和礼貌了,他把梅长苏半抱在怀里,上半身靠在他的身上。梅长苏还穿着白袍和那间墨蓝色的长袖T恤,他的身影快速委顿下去,像一只中箭的白鹄。

他想抱起梅长苏,但是又怕贸然搬动会引起次生损伤。环视诊疗室,他在宫羽的琴桌旁看到了紧急按钮。

半分钟后,宫羽拿着梅长苏的常服外套和护士一起冲进诊室。她边走边从常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吸入器,并且向萧景琰示意。

梅长苏靠在萧景琰的肩上,眼睛半睁着,视线落在远处,但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萧景琰空出一只手打开了他的口腔,宫羽赶紧放置好吸入器。下压之后,萧景琰和宫羽发现药物从他开着的口两侧逸散。“吸气——,梅长苏,吸气!”萧景琰情急之下,居然直接用中文喊了出来。好在梅长苏开始配合。

数个深吸之后,宫羽取出了吸入器。

萧景琰抱着梅长苏让他保持半坐位,萧景琰的颈侧就是梅长苏的头部,他听到梅长苏呼吸里的杂音渐渐消失,宫羽和他都如释重负。

“景琰?”刚刚平复下来的梅长苏就着被半抱着的姿势转过头去看他,“你怎么一下长这么大了?”

?!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你抱我这么紧做什么?”,接着梅长苏转头环视了诊室,“我们是在哪儿啊?这里还是金陵吗?”

还没等萧景琰回答他的问题,梅长苏很干脆的晕过去了。

宫羽惊呼出声,疾跑着去打电话叫人了。

——to be continued——

注:

1: 铁窗帘,依然是德国的一种装修习惯,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来看看。

2: 心理剧,psycho drama,一种心理治疗手段,但通常医务工作者不会参演,本文为了剧情需要……

chapter 4: 竹叶心,性甘味苦,儿茶酚胺;

梅医生要轮转到其他州的诊所了。这是突然出现在故山诊所官网上的通知。

萧景琰是真的感到很抱歉。自从上次梅医生在心理剧复盘之后哮喘急性发作晕倒,他再也没去过诊所,自然也无从得知他恢复的如何,那句“这里还是金陵吗?”又是什么意思。

身为南北朝史学系的学者,他当然清楚,金陵是中国城市南京的旧称。可为什么梅医生会突然这么问他?醒过来的那个,明显不像是三十出头为人稳重的梅医生。这年轻人知道他是萧景琰,还不排斥他的拥抱,这又如何解释。

怀着这许多疑问,萧景琰在超市持续走神。忽然他看到新上市的榛子和板栗整整齐齐的码在货篮里。很久没有吃过板栗糕和榛子酥了,萧景琰这么想着,就拿了个纸袋各自装了点去称重结算了。

也许,往故山诊所送一点吧,应该不会被拒绝吧?萧景琰蹲在烤箱前看着刚出炉的成品。

两个小时前。

“母亲,您留给我的那本厨房笔记,对,就是关于做酥皮点心的那一章……”

萧景琰手忙脚乱的在给榛子和板栗去壳去种皮,搅和面粉融化黄油,加泡打粉预热烤箱。

实在顶不住的情况下他给母亲打电话求援了。

然后因为成品太好吃他把板栗糕都吃完了。

下次多买点板栗,萧景琰这么想着,愉快的把那些可爱的酥皮小点心装好盒,系上丝带挂上卡片,就出门了。

到诊所楼下的时候刚好开始下小雨,萧景琰推开门然后去等候室坐着了。

见完今天最后一个患者,梅医生来等候室请萧景琰过去茶水间。两个人在桌前坐下。

“是的,我承认了。我可能是有分离性身份障碍或者说多重人格障碍,”梅长苏开诚布公地说,“你那天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另一个人格。我们不能直接沟通,所以我也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可我认为他不像是和我年岁相仿,而像是少年人。”萧景琰这样回答。

梅长苏重复了一下萧景琰的描述,“嗯,给你的感觉像十几岁的少年人吗?——”,而且,这位少年对萧景琰很熟悉,能叫出萧景琰的中文全名而且不排斥与萧景琰的亲密接触。梅长苏在脑海里飞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个人史,他并不认为自己认识这样的一位少年。

因为继续冥思苦想也没有什么思路,梅长苏拿出了新进得来的竹叶心。

淡绿色的卷曲叶片在热水中舒展,将茶汤染上碧绿色,又在杯中浮浮沉沉。

“这相比是很难取得的茶叶吧?”,萧景琰这样问。他又真心的感叹道:“真是难得的体验呢。”

说到难得的体验,梅长苏也给萧景琰带来了一些他认为不好的体验。他想起这件事后,立即匆忙地道歉:“吓到你了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在诊疗途中出现哮喘急性发作。”

萧景琰回答,“没关系,这很多时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们怎么能因为生病而责怪一个人呢?”

接着萧景琰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作品榛子酥,隆重的介绍了:“这是我昨天照着我母亲的秘传点心食谱做的中式酥皮点心,请梅医生务必试试看呢?”

说着,萧景琰自己先拿起了一块,一边吃,一边像想起什么的提问:“我印象中,哮喘大致分成过敏性的,和另外一种,梅医生方便告知你患有的是哪一种吗?”

梅长苏一边吃着榛子酥一边在没有咀嚼的间隙回答,“你问哮喘吗?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患有的是过敏性哮喘。但是我不知道过敏源是什么呢。”

“我是说,我知道哪些物质有可能成为过敏源,比如肉蛋奶鱼虾坚果等。但是我不知道我具体对什么过敏。同时,单一过敏源比较常见。”

“坚果?!”,听到这里,萧景琰惊呼出声,他继续说,“ 我在里面放了榛子、鸡蛋面粉黄油,和泡打粉。”

还没有等梅长苏作出反应,萧景琰拿起电话直接叫了个急救车。

梅长苏摆摆手说,“啊应该没那么倒霉吧,其实我也不记得我具体是什么成分过敏,是食物过敏还是吸入性过敏源。毕竟春天的花粉啥的也会引起我的症状。”

但是,话音刚落,梅长苏就感觉到明显的突发性呼吸困难,伴随着紫绀出现在指尖。

这次萧景琰熟门熟路从口袋里掏出吸入器,并且把吸入器放置到了梅长苏的唇间。但是好像起不到明显的作用。梅长苏的嘴唇开始出现紫绀。

萧景琰开始庆幸还好刚才当机立断先叫了救护车,这会儿车应该已经快到了。

他想起来上次的危机之后,他在网络上阅读了相关内容,并且和图书馆那边借来书籍,恶补了一下哮喘急性发作的急救知识。

这次他好歹知道要排除过敏源或者用药物抑制超敏反应。从他手边倒是也变不出来抗组胺药……这种时候就只有催吐了吗?但是目前气道不通畅,呕吐可能会有窒息风险啊。

急救员来的时候萧景琰正在给梅长苏喝第三杯温水并且已经完成了心理斗争,准备进行压舌催吐。

梅长苏已经在想办法尝试自己把这块点心呕出来,他本来清淡悠远的眉眼都因为呕吐染上了一些粉色。

好在,急救医生到了。急救医生恰好是蔺晨。蔺晨进屋之后先掏出EpiPen*,他对着梅长苏的大腿当机立断地扎了一针。

萧景琰默念梅医生是倒了什么霉,接他做了患者结果三番两次被害到哮喘急性发作。再来一次,他可能要直接患上PTSD了。

蔺晨一边给药一边催吐一边上下扫视萧景琰。你小子挺有能耐啊这种时候还在乎我们长苏的大腿?以及我们长苏刚吐过那个嫣红的嘴唇和眼泪可真是我见犹怜啊。哥哥都没见过几次,便宜这个小子了。

处理完之后蔺晨带着搭班的实习医生飞流回去了,临出门前还得看着飞流不要暴揍萧景琰。

……

——to be continued——

(作者举手:我也想揍死萧景琰)(没事,揍死了正好,救护车就在门口停着;支持揍人)

1: 儿茶酚胺、EpiPen都是哮喘急救药物(医学话题请不要较真……)

2: 竹叶有心,是苦的。写的时候我想到了苏宅的竹林,竹林飒飒,有没有听过苏先生的心声呢。


chapter 5: 白玫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时光如梭,梅长苏轮转到其他州已经接近三个月了。他收到了许多的明信片和包裹。有时是萧景琰出差路过的城市的明信片,有时是林静寄来的应季煲汤干料包,还附有详细的烹饪指南,全文是打印的*,但看出有校对过,落款的字体挺拔而娟秀。

萧景琰和林静两位一致的认为梅医生欠缺一些照顾好自己的能力。尤其是萧景琰,这份担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前世遗留的一些后怕。

一开始的时候,萧景琰也问过这样会不会太搅扰。梅长苏说这是长者厚爱,不可推辞。

梅长苏虽然没有在国内长期生活过,寡淡的西方菜式也不至于让他困扰,但有一份从故国来的关爱总是好的。况且,从夜班接半白班近30个小时的连轴转之后,一盅汤是能安慰灵魂的。

除了各式糖霜点心,他也能期待一些诸如枣泥山药糕、松仁奶酥一类,更为传统的中式点心。萧景琰会提着这些满是香气的包裹来找他,有时是在故山诊所,有时萧景琰会接他去自己在小镇上的家。

今年的圣诞和元旦假期,梅长苏所在的医院停诊了。他刚好有时间坐下来整理病例,看看最新的治疗指南以及思考一下做研究的思路。

从漫长的阅读和写作里抽身。梅长苏看了看最新收到的明信片,不着边际的想,萧景琰像一只旅行蛙蛙*一样,每到一地便孜孜不倦地写信给他。

作为受过严谨现代科学训练的梅长苏,本来是不相信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之说的。但他其实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从拿到萧景琰的梦境剧本开始,他就感觉一切仿佛熟悉的好像亲身经历过。

案牍劳形,前世的他应该是有着散发弄舟的闲逸与遨游江海的豪气。白虹飞瀑,京郊汤泉,还有遥远而辽阔的东海,这些未曾到访的胜景和未竟之愿,随着漆盒里一张张增多的明信片,也不再是午夜梦回萦绕于心的遗憾了。

萧景琰是狡猾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如同野鹿一般的眼,做出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借着心理剧的名义,跨出臣与主的距离、又打破医生和患者的界限,再一点点让他习惯对方的存在。

梅长苏泡过澡,用的是林静寄来的药浴包,草木的清苦气息和他之前用的洗浴产品很不同。出门在外,有这样一种气息,带来了一点家的味道。他陷在松软的羽绒被里,身体很明显比心灵还要熟悉萧景琰,他诚实地想念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声音,还有每次见面以及道别时分礼节性拥抱的触感。归期尚未确定,但思念已经满溢。

从飘渺的云端落下正在调整呼吸的时候,梅长苏的手机收到FaceTime邀请。片刻慌乱后他点了接通。

是萧景琰。

萧景琰说他来慕尼黑开会,现在人在医学院附近。

那岂不是近在咫尺。

是现在收好房间通风毁尸灭迹还是躺平任君采撷?理性的梅长苏说那还是要矜持,感性的那部分已经把定位发出去了,还立刻收到了已读回执。

三小时后。

他俩坐在落地窗前,喝茶的喝茶,喝水的喝水,两个人静静地看新年的雪。

“新年快乐,梅医生。”

“这种时候还要叫梅医生吗?”

第二天是休息日。

梅长苏和萧景琰相约去慕尼黑大学看看。从S-Bahn下车,他们像普通的学生一样和人群一起往校区走去,踩着薄薄的新雪。

圣诞树还装饰在校区显眼的位置。门口的白玫瑰纪念碑也有人留下了新鲜的花束。

梅长苏突然问,“萧老师觉得南朝梁是怎样的一个朝代呢?”

萧景琰推了推眼镜答,“世族林立且动荡,部曲和奴隶等分类让普通人很少能获得上升的空间,这阻碍了普通人带来的社会进步。”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纪念雕塑*上。

对权威的过分尊重和对社会多数人的选择直接盲从,还有一些别的因素,它们共同构建了第三帝国。平庸的选择带来了平庸的恶*,而这份沉重的代价会一直蔓延开来,构建成子代的挣扎与苦难。

恰好有钟声传来,惊起了晚归的飞鸟,也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二人。

“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萧景琰念了一句诗。回忆里,有着前世的角楼钟声。“作者萧综*身世浮沉”,梅长苏接上:“就像誉王。他拥有过梁帝的宠爱,但因为血统,不可能拥有真正的信重。”

“在这个局里困住,又不择手段地害人伤己,也不顾惜无辜者的性命,”梅长苏继续说,“这都是我的好舅舅造成的局面罢了。”

萧景琰拉着梅长苏从钟楼旁走开了,他不确定梅长苏记起了多少,不然他再记起太奶奶,免不了又是一场伤心。

转过街角,恰好看到几枝早梅。横斜在疏落的灌木丛中。白梅在枝干上些许的白雪中很难看得分明,但有暗香浮动。

萧景琰想起某年上元灯节,月上柳梢,林殊牵着他的手往灯火阑珊处疾走。幸好有今生。

前世的少年和今生的青年,沐浴的应该是同一段亘古的月光,今时月曾照古人。

——to be continued——

注:本章会有精修版,内容会比目前的多。受限于主观和客观的诸多因素,这里只能发这么多,请原谅我。

1: 白玫瑰雕塑和平庸的恶,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不加思考的盲从就是这种恶。

2: 菜谱做成打印体再手写署名也是林静的温柔。现在的年轻人能认手写体的不多了,况且梅医生是在西方生活。

3: 萧综的生平关键词太多了,确实是身世浮沉的一生。《听钟鸣》会让我想到原作的金钟,所以写进来了。

chapter 6: 银手环

热恋中的情侣大概最在意何时能重聚。新年后收到最新工作安排的梅长苏立马转告了萧景琰。

萧景琰直接在周末找到了自己做珠宝设计的堂弟景睿。其实他本来想定做对戒,但他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份特殊留在求婚的时候。

如果你问让萧景睿加班,把从电脑上转着的3D模型直接抠出来,最后通过手工锻打的工序做出一双银手环,这需要什么价钱?一般情况下是免谈的,并不是价钱的问题,只是work life balance,对于有钱有闲又有盛名的设计师来说是这样的。

但萧景琰不是一般人,所以萧景琰可以回答:和豫津合作几个跨学科课题,本学期少开几门研讨课,好让豫津能凑齐开课的最低人数限制。*

带着出卖原则换来的银手环,萧景琰如期到火车站去接梅长苏。

蔺晨带着一脸被酸到牙痛的表情拉着飞流走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俩慢慢聊,我马上就不在了。”然后这只肥鸽子带着飞流去站前广场的花砖地上看鸽子了。

萧景琰此时穿着相对正式的西服,一手拎着首饰盒,一手抱着一束白玫瑰。过路的人友好地吹口哨向他示意,也有人眨眨眼对他说Good Luck。

梅长苏隔了老远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他了。长风衣在风中像一张鼓满的帆,衬衣领上的金属衣领夹在阳光里熠熠生辉,他手里甚至还有一束花。梅长苏分神的想,按照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西方人的性格,如果他不同意,是不是短视频平台的实时Tag里会多一段求爱失败的伤心视频?

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真正面对面站定了之后,平日里无论是作报告还是上课,口齿伶俐沉稳镇定的萧景琰反而有些讷讷不能成言。

梅长苏拿过那束花,又拿过礼物盒子,弯着笑眼颇为霸气地说,“纯洁的爱*,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说完不等萧景琰作出反应,梅长苏打开了那只盒子。

墨蓝色的衬垫里,安静地躺着一双银手环,手环中部有一个正圆,两簇火焰缠绕成云朵,这个纹章是……

萧景琰看到梅长苏眼神凝滞了一瞬,他想应是看得入神就没有多想。但下一秒,他听到那个人这样质问:“殿下是从何处得来此物的?”

何处?自然是梦中了。「‘殿下……‘,’殿什么下,叫景琰!’」

问完这个问题,发问的人却是自己怔住了。这双手环光洁如新,只有制作时工具留下的少许痕迹。再抬眼环视周围,看着像是驿站的地方由深色的钢铁构成穹顶,异国的尖顶建筑高耸入云。而景琰,景琰他……,看着也非常不同。

“我确实是萧景琰,但不是你的萧景琰,”萧景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在讲绕口令,但他感到面前人身上的戒备气息消失了。

为“梅长苏”系好安全带,萧景琰一边打电话取消后续的晚餐预约,一边开车回家,还叫了一份drive through*在路上取。

“梅长苏”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但是转动的视线暴露了他正在飞速思考的事实。

到家停车锁车上楼一气呵成。行过礼之后“梅长苏”进了房间,和萧景琰一起坐在了电脑前。

图像查看器上显示的正是这次南梁文物巡展的高清图片。有些是萧景琰拍摄的,有些是策展方放出的官方图片。

除去冠带和长衣和旁的一些生活用品,“梅长苏”看到了自己的笛子和茶具套装。再往后翻,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护甲和长枪。

“梅长苏”斟酌了一下,问“既然你是景琰,那想必你知道林殊的珍珠和他的朱红铁弓在哪里了?”

萧景琰答,“珍珠和朱弓一起在梁帝的陪葬品里。”

像是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一般,“梅长苏”揉了揉额角。

萧景琰近身前去环抱他,“不必过于担心,有你的谋略,‘景琰’为帝,一定是政事清明河清海晏的。”

“梅长苏”起先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但听完整句话后,他沉默了片刻,“可我,谋划好了一切,却始终没有从容的跟景琰说句‘再见’。”

萧景琰摩挲着手环,“先生从前骗我,说不会逞强。我在金陵等了许久,结果我等来的只有军报和阵亡将士的名录。先生今生可不会再骗我了吧。”

“梅长苏”大笑着落泪,长叹一声,便和萧景琰一起为彼此佩戴上新做的赤焰手环。手环染上体温,不是漫天白雪和纷飞战火里的冰冷,也不是琅琊山中雾气氤氲药香缭绕的清冷。只是今生,是和平而安宁的幸福,是两颗心靠近的温度。

室内开着许多灯,“梅长苏”抬起手腕,对着顶灯细细地端详着手环,就像他初入赤焰军中,得到这枚手环时一样。情绪激荡之下,“梅长苏”累得晕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霞光满天。

梅长苏走到室外的阳台上,茶桌上有一个杏色竖款信封。他从镇纸底下抽出信封,上有描金手绘回纹同心锁*的花样,封口处盖着一枚印鉴,篆书小字古拙流畅,“琰”。

拿起一旁放着的拆信刀,抽出一张同样是描金的四周装饰着冰裂梅花纹*的信笺。

前两行写着“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梅长苏逐行读完,竟是萧景琰拟了古乐府体写的婚书。

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市政厅婚礼的预约界面,最近的日期大约在12个月*后。还有几个窗口,分别是城堡婚礼的预约流程,婚前协议书,甚至还有萧景琰的银行存单(因为没有操作,界面已经锁定)和股票界面。

还有一支钢笔,充满暗示意味的放在旁边。

梅长苏把钢笔拿在手中转了转,签字之前犹豫了一会儿。

萧景琰这时端着茶盘从室内走来,他放下茶盘,下巴搁在梅长苏的肩上,一副“你快签吧就等着你同意了”的无赖模样。

梅长苏狡黠一笑,问他,“萧教授,我该署哪个名呢?”

萧景琰抓过他的右手,带着他签了个花体的Sue字,恶狠狠地说,“苏先生,梅长苏,小殊,我今生是生活在西欧的华裔,这几个音分不清楚你又当如何。”

然后两个人一起回了卧室,拉上纱帘,摇碎了满窗月色。

————FIN————-

本章“梅长苏”忽然上线,是因为主人格梅医生看到了赤焰手环。这种冲击,使这个人格成长了。梅长苏就是长大的林殊啊。婚礼章可能会写,我需要一点灵感。

注:

1: 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2: 冰裂梅花纹很好看,但是也有点哀婉

3: 回纹同心锁,可以搜一下我也不太好描述

4: drive through就是那种能开车经过并且从窗口取餐的餐厅

5: 12个月他们当然有耐心也有时间等,而前世等了足足12年

后记:

本文的名字是故山,有一部分取自故山遥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另一部分就是“故”的本意,旧的,故国、故园。故园风雨前是一个英文电影,在写这篇的时候我有听这个专辑的钢琴曲们,乐曲和电影都很好看,推荐给大家。

其实,景琰从东海回来,旦夕惊变,他走之前的林府和金陵也是一种故园风雨前的宁静。他们过去的时光也像金子一样珍贵而闪耀。关于封面,封面老师还没画完,所以我放了个截图占位。精修版发布的时候应该就画好了。

我想表达的是一个大家都能好好沟通的故事。了解历史以史为鉴的景琰,工作就是和患者沟通、尽量坦诚的长苏,两个人在一起会不会能把许多事说开呢?这是一个消解遗憾的故事。




 








  

半纸荒唐.

【靖是苏晓春2.0】初一20:00 只争朝夕

上一棒:@Goya. 

下一棒:@对酒 


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灵感来自八月长安《暗恋橘生淮南》

“我们只考虑着分开对彼此好,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在一起,对两个人有多好。”

——八月长安《暗恋橘生淮南》


设定:北境一役后,梅长苏死里逃生回到金陵。

双向暗恋,暗恋暗到连两位自己都不知道在恋(什么

划线部分为电视剧台词


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梁帝萧选驾崩,太子萧景琰继位。次年初,新帝下诏,改元“永靖”。


大梁皇宫,养居殿。新帝萧景琰急召琅琊阁主蔺晨入宫。


”小殊身体怎么...

上一棒:@Goya. 

下一棒:@对酒 


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灵感来自八月长安《暗恋橘生淮南》

“我们只考虑着分开对彼此好,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在一起,对两个人有多好。”

——八月长安《暗恋橘生淮南》


设定:北境一役后,梅长苏死里逃生回到金陵。

双向暗恋,暗恋暗到连两位自己都不知道在恋(什么

划线部分为电视剧台词


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梁帝萧选驾崩,太子萧景琰继位。次年初,新帝下诏,改元“永靖”。


大梁皇宫,养居殿。新帝萧景琰急召琅琊阁主蔺晨入宫。


”小殊身体怎么样?“萧景琰焦急地问眼前的白衣大夫。


蔺晨眉头微皱:”长苏性命暂时无虞。我在梅岭找到了一味药,配上冰续草解了他身上的火寒之毒。只是他体内余毒难清,本就气血两亏,去北境作战和解毒又元气大伤,还是需要好好休养。若是保养得宜,许是能享常人之寿。“


“常......常人之寿?”萧景琰竭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不错。长苏此番能熬过这一劫,全赖他心志坚定。否则我和老晏有再高深的医术也回天乏术。”蔺晨说完,叹了口气。


萧景琰眼眶微红:“他的身体情况,还望蔺少阁主时时飞鸽传信相告。若有医药短缺,尽管告知于我,我无论如何也能寻了来。”


“多谢陛下抬爱。今日来此还有一事要知会陛下。长苏不日要启程离开金陵。”蔺晨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说。


“离开金陵?”萧景琰不解。


“北境战乱的消息传来前,长苏曾与我定下游历山水之约,至今未曾作废。前日他还曾与我商议此事,说是要去看看山川湖海、世情百态。”


“小殊这些年煎熬心血,着实辛苦。如能够不问政事、寄情山水,对他的身体想必也有莫大的助益。可我也想同他......”萧景琰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蔺晨看出萧景琰的犹豫:“陛下若是还有疑惑之处,就亲自去苏宅问长苏吧。”

  


苏宅。


大梁新帝亲自到梁渝之战功臣宅院探病,苏宅众人本应收拾停当,欢喜迎接,可上上下下都像是没看见萧景琰这人似的,依旧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不是大家不重视萧景琰,实在是他来得太频繁了。


今上登基前还是靖王的时候,经常通过密道来与梅宗主“私会”。府上早就对殿下的来去见怪不怪。今上登基后头几次来苏宅,众人还摆出迎接皇帝的架势来,恨不得敲锣打鼓、跪道迎送。


萧景琰本人一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又实在见不得熟得不能再熟的江左盟盟众守这些没必要的礼,再三劝说他们不必费心。一来二去,倒也再无人把萧景琰的到来放在心上了。


萧景琰自从在养居殿听到蔺晨亲口说梅长苏准备离开金陵,就恨不得日日来苏宅,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一走了之了。


萧景琰来得勤快,一有时间就来盯着梅长苏服药用膳。他并不空着手来,每次都带些新鲜玩意儿哄梅长苏高兴,最后东西都进了飞流的小百宝箱。


梅长苏看出萧景琰有话要问自己,只是他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萧景琰不问,他也就不提,两厢就这么僵持过了一阵子。


这日,萧景琰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戳破了那个泡泡。


“小殊,听蔺晨说,你要走?”萧景琰对梅长苏嘘寒问暖过后,突兀开口。


梅长苏愣了一瞬,笑了笑:“对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你一定要走吗?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我......”


“这十三年来,我昼夜不歇,也确实累了。你现在身边不乏贤臣良佐,治国无虞。你总该让我歇歇了吧。”梅长苏说到一半,转身背对着萧景琰,“让我去逍遥逍遥,过个三五年,我就回来看你。我们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不会因为我见不着你,就维持不下去了吧。”


“可你的身体......“


“放心,我又不是去行军打仗,没有什么危险的。去外面散散心,对我将养也有好处,不是吗?”


萧景琰笑中含泪,满眼不舍:“那,那你一定要记着时时写信给我。“


“一定。”

  


晚间,萧景琰在养居殿处理政务。


“高湛。”“陛下有何吩咐?”


“你觉得苏先生怎么样?”萧景琰试探着问。


“苏先生独具慧眼,扶持陛下登基,有从龙之功;心系黎民百姓,抱病赴北境击溃大渝皇属军,战功赫赫。在老奴看来,苏先生真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能。“高湛恭谨答道。


萧景琰沉默不语。


“陛下放心不下苏先生?”高湛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苏先生的在意。苏先生要走了,陛下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明明。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


“陛下和林少帅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就托大说一句,陛下和林少帅都是心性纯良之人。陛下若有疑难犹豫之处,不妨听从本心。”

  


永靖二年冬末,滨州,惠行客栈。


“苏哥哥,无聊。”


“诶飞流,我白日才同你去街上看杂耍,晚膳后又玩了泼水游戏。你现在你苏哥哥告状说无聊?”


“苏哥哥,无聊。”飞流一字一顿,重复了刚才说的话。


蔺晨刚要飞一本书去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收书席地而坐,看向在一边看热闹的梅长苏。“我知道了,飞流不是说自己无聊,而是说这屋子里的某些人无聊。”


梅长苏佯装不解,并不答话,倚在窗边,看窗外的月光。月光皎洁,夜色朦胧。


蔺晨用折扇扇把敲自己手心,无奈道:“没良心的,连飞流都看出来你闷闷不乐了,你还不打算解释一二?”


梅长苏将目光移向别处,心口微微发疼,下意识攥紧袖边:“我哪有?什么解释一二。”


“别装啦,你那袖边都要被你揉皱了!这可是我今年新得的上好料子给你梅宗主做的衣裳。”


梅长苏已无力回答蔺晨的话。他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扶着墙跌坐下去,额头上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心口处如同千根针刺般疼痛。


“长苏!长苏!醒醒!”“苏哥哥!苏哥哥!”


江左梅郎得了心疼病。

  


永靖三年春,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琅琊阁张贴告示,说有一公子患了心疼病,现向天下各路英雄豪杰求医问药。告示上还言明,这位公子对琅琊阁阁主而言极其重要,若是有人能治好这位重要之人的心疼病,便可以向琅琊阁阁主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违法律道理、不悖伦理纲常,在琅琊阁能力范围内的事,阁主都会办到。


一时之间,响者云集。


许多人虽不懂医术药理,但琅琊阁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抱着瞎猫撞死耗子的心态也报了名。还有不少人好奇这位能让琅琊阁阁主极看重的人是何方神圣,也来凑热闹看个新奇。


看热闹凑数的直接被琅琊阁的学徒打发走了,不懂装懂和半吊子的一经测试就被筛选下去了。少数有几分真本事的,带来的药或者开出的药方也是中规中矩、平平无奇,也被琅琊阁赶走。


有人不服,说求医问药讲究对症下药,他们连病人的面都没见到,怎知这位病人需要什么药?依他们看来,琅琊阁不过是在故作玄虚、吊人胃口罢了。闻听此言,蔺晨不以为意,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时机未到。”


这句话在江湖中迅速传播开来。一群人抓耳挠腮,始终不解其意。

  


转眼数月过去,已到了盛夏。气候闷热,蝉鸣聒噪,连带着清静的琅琊山也多了几分热意。


蔺晨被不相干的人搅扰多了,早已没了好脾气。“又是个来琅琊阁招摇撞骗的。赶出去!”


“可......可是那位公子说,阁主要是看了这信物,定能知晓他的来意。”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蔺晨接过木盒。盒子做工精致,看着已有些年头。


蔺晨打开盒子瞧了瞧里面的东西,脸色由阴转晴。“让他进来见我。“

  


梅长苏午睡方起,只见黎纲匆匆赶来。“宗主,蔺少阁主说,有一位医者自称能够治愈宗主的病。阁主已经派人送他来见宗主。”


梅长苏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幻听:“怎么还有人扯这谎话?居然还能过了蔺晨那道关?”


“宗主,人一会就要到了。总归是蔺少阁主点头同意的,还是要见一下?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呢。”黎纲说。


梅长苏病中惫懒,只想着赶紧把这人打发走,命人在床榻前放置了一架屏风,简单整理了下仪容就请那位医者进来。


”听闻公子身体抱恙,今日特来为公子问诊,还望公子能详细告知病症,以便我能对症下药,助公子早日恢复康健。“


梅长苏一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由得怔愣住,隔着屏风去看来人。萧景琰......这声音绝对是景琰!可他怎么会来这......


所谓的医者正是萧景琰。琅琊阁告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亦早已有所耳闻。琅琊阁、极重要之人、每次收到梅长苏来信的时间,很难不让他将这位传闻中对琅琊阁阁主蔺晨非常重要的病弱公子和梅长苏联系起来。


萧景琰说完话,等了一会,没听见榻上公子的回应,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他自顾自起身绕过屏风,往床榻边走去。


梅长苏试图阻拦无果,呛咳起来。他眼眶湿润,不知是咳喘还是旧友重逢所致。


萧景琰靠近为他拍背顺气。待到情况稍好转些,萧景琰坐在榻边,定定地注视着梅长苏。


梅长苏靠在软枕上,目光望向别处,不敢与萧景琰对视。


“你怎么猜出来的?”


萧景琰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其实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大的破绽,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我?我有什么破绽?”梅长苏心虚。


萧景琰冷笑:“你之前答应过我,要给我写信讲述一路上的见闻,对吧?”


梅长苏仍低着头思索:“对啊。问题是出在那信的内容上?不应该啊……”


“信的内容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信送到的时间。你一路舟车劳顿,一时离金陵近些,一时又会远些,每封信之间间隔的日子和送到的时辰都不尽相同。可自从琅琊阁张贴了告示之后,送来的信时间都大差不差的,好似预设好了一般。这还不够让我怀疑吗?”萧景琰倾身坐得离梅长苏更近了些。


都怪蔺晨那个不着调的,送个信都送不好,梅长苏腹诽,十分懊恼。


“小殊,跟我回去,好不好?”萧景琰突然说。


梅长苏猛地抬头,正对上萧景琰热切的眼神:“我……我在这挺好的。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江湖……”


“江湖逍遥自在,随心顺意?”萧景琰自然而然地接话。


梅长苏话头被抢,只得点点头。


“林殊,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萧景琰咬牙切齿。“你若在江湖事事如意,这病怎么将养了许久还没好,甚至愈发严重了?你根本不是为了调养身体,就是要躲着我,是吗?”萧景琰质问。


梅长苏被戳中了心事,扭头生闷气。“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千里迢迢赶来,是要兴师问罪?”


萧景琰见他一口一个陛下,心头无名火起,不由自主地摆出皇帝的架子:“朕自然是要处置你的。就罚你……罚你跟朕回金陵,老老实实养病。”


梅长苏听到这荒唐的处罚,白了萧景琰一眼。“我不能跟你回去。”


萧景琰着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蔺少阁主说你这病……”


“蔺晨说什么了?”梅长苏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他跟你通风报信?”


“他说,你是心病,尚需……尚需我这味心药医。”


“陛下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有琅琊阁和江左盟,草民什么珍贵的药材寻不到,还要劳烦陛下巴巴地赶过来?”


“林殊你!”萧景琰正要说些掏心掏肺的话,被梅长苏这一句“自作多情”给堵了回来,怒气更盛,起身离开。


景琰这是生气了,梅长苏悲哀地想。他应该会被气走吧,走了好啊,别再和我这种阴诡谋士有任何纠缠,去做一个清明坦荡、百姓爱戴的君主。


梅长苏手搓着袖口,思虑翻飞,没注意到有人去而复返。


“来,把药喝了。糖在这,喝完立刻吃。”萧景琰端着药进门。等到梅长苏意识到他又回来的时候,药碗已经递到手边了。


梅长苏不发一言,喝完药,静静地等着萧景琰。景琰一定有话要说。


“你为林殊写下了马革裹尸还的结局,我偏不要。我想给林殊的结局,是将军不必战死在边关,荣归故里。”萧景琰开口道。


萧景琰顿了顿,接着说:“你又为梅长苏写下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结局,我亦不愿。你既知我心,当明白我萧景琰绝不会将你鸟尽弓藏。“


梅长苏心系三事,一为国,二为民,三为君。他总是先忧心这三件事,再考虑身边的人,最后的最后,有那一小块角落,留给自己。


“你如果在江湖过得好,我自然不会要求你留在金陵。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不然就不会有琅琊阁那一道告示了,不是吗?蔺晨聪明,既没有违背你的意愿偷偷告诉我,又让我知道了此事。”


“我在金陵除了忧虑国事,孝顺母后,剩下唯一牵挂的,只有你。我知道你离开是为了我好,我也理解你的苦心。你扪心自问,分开这几年,我们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分开是为了彼此好,如果在一起会更好呢?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萧景琰紧盯着梅长苏,生怕错过他一丝表情变化。


“我……我也心悦你。”梅长苏小心翼翼地说完,如释重负。


梅长苏想了一千种一万种不回金陵的理由,却在萧景琰执着地追问下,土崩瓦解。


萧景琰是梅长苏唯一的心药。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人生在世,不光要把握住本心,也要珍惜当下。


时光白驹过隙,莫要蹉跎辜负。


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永靖三年秋,江左梅郎返京。

Goya.

【靖是苏晓春2.0】初一19:00 鹊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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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求签玄学+未掉马+霸道皇帝上线(恶俗老套叠buff),感谢群友脑洞。


01.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梅长苏一袭灰蓝色衣服,披散着头发倚在苏宅自己的床上躺着看书。


自从在琅琊阁修养回来之后,他想的很通透,再不存死志。虽然蔺晨没有明确告诉他还能活多久,但他决定再不给自己设限,反正最后都是两眼一伸,最重要的是当下活的开心。


为了翻案他已尽全力,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大家都很满意的结果,他也很知足了。


在这种彻底想开的心境下,他知道还有一件事尚未了结。


那就是自己林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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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求签玄学+未掉马+霸道皇帝上线(恶俗老套叠buff),感谢群友脑洞。


01.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梅长苏一袭灰蓝色衣服,披散着头发倚在苏宅自己的床上躺着看书。


自从在琅琊阁修养回来之后,他想的很通透,再不存死志。虽然蔺晨没有明确告诉他还能活多久,但他决定再不给自己设限,反正最后都是两眼一伸,最重要的是当下活的开心。


为了翻案他已尽全力,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大家都很满意的结果,他也很知足了。


在这种彻底想开的心境下,他知道还有一件事尚未了结。


那就是自己林殊的身份还未公开,甚至萧景琰也还没知道。


在给林家做法事祭祀的那日,他亲眼看到萧景琰跪在林殊的牌位前痛哭,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同样的跪在他身边,轻轻拍着萧景琰的肩膀,久久无言。


萧景琰平静下来之后,再次向梅长苏行了个大礼:“先生这两年倾心相助,景琰感激至深。先生请受我一拜。”


梅长苏吓了个大跳,手脚无措,让一国储君向白衣跪拜成什么样子,连忙上前定住了萧景琰。


当然,嘴里也是些既然钦慕祁王那这是他应该做的,也希望冤案得以昭雪以示朝政清明天下归心云云。


虽然萧景琰很久之前就不信这些话,但他再也不会去逼问。


所以萧景琰表面上是接受了梅长苏的说法。


祭祀结束后,萧景琰终于开始了他的试探:“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先生有什么打算?”


那个时候的梅长苏当然是没有回答的——因为他的打算就是默默退出等死,这种话说出来等于让眼前的人再难过一次,萧景琰有他的战场,而梅长苏是个过客。


所以梅长苏选择了保持距离:“苏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大梁的子民,如若到时候殿下有事求教,苏某定会倾力相助,至于其他的,不是殿下该关心的。”


萧景琰眼中浮起了浓浓的伤感:“看来这两年是我自作多情,以为作为挚友,是能关心朋友的。”


梅长苏难得的有些局促:“苏某虽能有幸与殿下投契,但殿下乃一国储君,眼下翻案完成,还有很多事等着殿下去做,家国为先,苏某相信殿下懂得轻重......对苏某来说,曾经能与殿下相交便已足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是么?”


思绪拉回,梅长苏微微苦笑,自从那日后,他跟萧景琰见面次数就越来越少,不知是萧景琰选择尊重了他的想法刻意保持距离,还是真的很忙。当然无论哪种理由,都是能让梅长苏既心酸又欣慰的。


但没想到,四国来犯,萧景琰原本对他淡如水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疯了般求他别去,虽然还是阻止不了梅长苏。


因梅长苏的执念和对大梁的衷肠,梅长苏免不了小死一次,在琅琊阁躺了三年,才能有现下安然读书的悠闲时光。


想起昨日种种,梅长苏轻轻叹息一声。


他现在又回来金陵,是瞒着萧景琰的。还不是因为蔺晨这家伙古古怪怪地跟他说,有人递情报表示金陵有一种药引能帮梅长苏清理余下的火寒毒,不然他才不跟着回来金陵。


心里明白蔺晨的苦心,但梅长苏还是有些不安。


万一萧景琰知道消息找上门来,要怎么应对才好?关于他的身份,是说还是不说?


正在梅长苏一边无聊地看书一边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江左盟在金陵的分部就给他送来了情报。


说当今陛下打算三天后去鸡鸣寺礼佛。


梅长苏满脸问号地看着面前的甄平:“你说景琰他去礼佛?”


甄平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宗主变幻莫测地神色:“啊,是。”


梅长苏顿时觉得手里的孙子兵法都看不下去了。


2.


萧景琰什么时候开始爱拜佛的?他怎么不知道?


梅长苏打发了甄平走之前,吩咐了让金陵分部的盟众做些准备,皇帝去佛寺当日他们得乔装跟着。


他倒是要看看萧景琰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一向不信神佛的萧景琰突然想到要去佛寺,一定是当中有什么古怪——万一还有什么不服萧景琰的余党借机暗算,那就更麻烦了。


梅长苏给自己的行动编好了理由,忙不迭地让金陵的暗桩抓紧时间打探皇帝和金陵的动向,自己则留在苏宅思考跟萧景琰见面时的各种说辞。


蔺晨听说了梅长苏要暗中跟去鸡鸣寺打探萧景琰拜佛一事,忍不住咋呼:“长苏你也太不是朋友了,这么好玩的事你不早叫上我啊?”


梅长苏翻了个白眼才说:“你又要玩什么?”


蔺晨笑嘻嘻的表情让梅长苏感到无来由地恶寒:“眼下快过年了,萧景琰去礼佛无非是求国运之类的,既是礼佛自然避免不了求签,若是我把寺里的中签、下下签全部拿走,只留下上上签,你家皇帝不更有动力干活了,这是不是挺好?”


“我看他的性格,就算是求签也不会求国运,他做事一向只靠自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寄托在这些东西身上。”梅长苏摇摇头,“他一定是还有其他所求的。”


“难道他还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林殊?”蔺晨正色道,“萧景琰一直怀疑你的身份,他见你不肯说,所以才想让老天告诉他?”


 “真是个呆水牛。”梅长苏抚额,“看来我的身份这会是再也难以瞒住,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下景琰到底要干嘛,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觉得八成还是想知道你的身份,既然你家小皇帝苦苦求个答案,你便送他一个又有何妨?我把上上签留下,他就有盼头了呗,就当是给大家一个机会?”蔺晨试探地戳了一下梅长苏,“你既然已经决定好好活着,何必又留下这么一桩事悬而未决。”


   梅长苏揉了揉被蔺晨戳痛的手臂,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说的是,也许,是我自己还在介意自己是个阴暗谋士罢了。”


3.


梅长苏和蔺晨都是行动派,决定在萧景琰出发的提前两日,就去鸡鸣寺住下,把大堂里面的中签和下签全部抽走。


鸡鸣寺的住持早就知道皇帝要来,提前清了场。但由于蔺晨和梅长苏之前同这皇家佛寺的住持颇有些交情,住持在为难之下还是被蔺晨和梅长苏的一顿嘴炮说服,把二人放了进来住到皇帝走之后为止。


于是蔺晨和梅长苏两个人,在保证不会破坏皇帝到时候要住的厢房以及提前定好的布置之后,施施然走到大堂跪下装模作样的求签,再把中签、下签和对应的签文全部拿出来放到了佛像后面,打算等萧景琰走后才偷偷放回原处。


在心惊肉跳地过了两天之后,萧景琰终于来了。


蔺晨和梅长苏躲在佛像后面,解签的师傅看到二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梅长苏只好示意他不要出声。


解签师傅自然是认识二人的,也知道住持把他二人放进来一定是住持的贵客,他也不好多言,于是也便闭嘴了。


萧景琰的身旁是列战英和蒙挚,两人均沉默地守在一边,看着萧景琰虔诚地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列战英和蒙挚对视一眼,都很担心自家陛下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而萧景琰果然拿起了佛像旁边的求签筒,躲在佛像背后的梅蔺二人的视线只看到了萧景琰过来取签筒的一双修长的手。


两个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新年马上要到了,一般有梁一朝的皇帝既来佛寺礼佛,必然会求签,为的是来年国运昌隆。梅长苏知道,年轻时的萧选也来过这里求过签,当时他还比较小,觉得好玩就跟着来了。


而萧景琰默默的举起签筒摇了摇,掉下来一支上上签。


蔺晨和梅长苏知道萧景琰求完了,这时候就会起来找解签师傅解签。解签师傅就在他二人身侧,万一萧景琰的视线漂过来,就一定会发现他们两。


好在佛像后还有一个小厅,刚好是阳光没照到的死角阴影,蔺晨和梅长苏连忙趁佛像面前的人不注意,迅速撤到了后方。


萧景琰无意识地怔忡留给了梅蔺二人的撤退时间,然后他站起身来,亲自交给解签师傅:“这是朕摇出来的上上签,请师傅为朕解惑。”


解签师傅早就有所耳闻大梁新任君主平易近人,也不像看到之前的皇帝那般战战兢兢,于是从容地问:“敢问陛下所求何事?”


萧景琰略有些急切:“朕曾与一故人倾心相交,想问故人归期。”


解签师傅打开对应的签诗和签文一看,心中有了计较。只见上书一首:“百花竞放贺阳春,万物从今尽转新。末数莫言穷运至,不知否极泰来临。”


于是他说:“恭喜陛下,否极泰来啊。这首诗意义非凡,求得者,苦尽甘来,处处都是生机,会有一番新气象的。”


“按师傅所言,故人很快便可归来?”


“兴许不是故人,而是旧朋新知,同样也能与陛下同患难、共富贵呐。”解签师傅捻了捻胡须,而梅长苏和蔺晨二人离得比较远,看不太真切,正想决定偷偷上前打听,却被一个小沙弥的说话声吓到,“咦,蔺施主,梅施主,你们二人怎会在此?这里是放供奉和杂物的地方,一般香客无需过来的。”


4.


小沙弥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由于小厅寂静空旷,很快他们三人的说话声便传到了前面萧景琰的耳朵里。


蔺晨和梅长苏马上就知道大事不妙,只能先把小沙弥打发走,看到萧景琰已经循声望来,蔺晨只好给梅长苏打个眼色示意,梅长苏心中暗恼蔺晨一有事就开溜,但事已至此,既然被萧景琰发现了,那就硬着头皮顶着萧景琰可能会来的怒火吧。


梅长苏被萧景琰死死盯着,也不好先跟已经愣在那里的列战英和蒙挚打招呼,先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梅宗主怎么屈尊亲自来这佛寺了?印象中你可不是信佛之人。”萧景琰走到他身前,从始至终没有把视线从梅长苏身上移开。熬过了半晌难堪的沉默,才嗤笑一声,顿了顿,冷冷道,“还是又有什么大案要事要你亲自费心处理?”


梅长苏听出来了怨气,把头低得更低:“草民只是路过,并无其他要事。”


“哦,路过。”萧景琰咬着后槽牙,袖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才淡淡地开口,“朕记得此时应当并无其他人能进来。不知道梅宗主是使了什么方法?”


“又为何专门来这佛寺中‘路过’?”萧景琰明显地咄咄逼人让梅长苏有些心慌,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新年将至,草民是来祈福的。莫非这里只准陛下来,不许草民来了?这佛寺也不是陛下一人所有,也非陛下动用国库建造。”


“那苏卿已回金陵并未告知于朕,反倒先来这佛寺,莫非苏卿的江左盟已经不归朕管了?这笔朕又该怎么算?”萧景琰沉声继续逼问,“苏卿没话说了?”


梅长苏默了一会,竟然发现无力反驳,只能抬头对上萧景琰的眼睛。


却见萧景琰死死盯着他,眼神深如汪洋,一时看不透个中情绪。梅长苏心中懊恼,只好先低头:“是草民的不是,如若陛下要罚,草民绝无怨言。”


萧景琰又气又急:“梅长苏!你明知朕要问你的是什么!”


梅长苏心中一叹,只得软了声线:“我知道。”但是旁边两个木头在他也不方便说话,特别是蒙挚这个一早就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只好说,“陛下可否让列将军和大统领先告退?”


萧景琰随意地一挥手,蒙挚和列战英立时如蒙大赦。但二人也不敢走太远,最为紧张的还是蒙挚。萧景琰曾多次问蒙挚,梅长苏是不是就是林殊,蒙挚都咬着牙帮忙圆了过去,这次签文刚解,梅长苏就出现了,以萧景琰对梅长苏真正身份的执着,难保不会把签文同梅长苏的突然出现联想到一处。


梅长苏斟酌着语句说:“臣是数月前到的金陵。当时忙着盟中诸事,并未第一时间通知陛下,是臣的不是。”


萧景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前这人,把心中的情感强压住,才怔怔地说:“朕以为先生远离朝局日久,也把朕一同抛在脑后,不会再回来了。”


只有萧景琰知道,他每个晚上都在捏着梅长苏之前亲自寄来的一封书信,默默地等着梅长苏回来。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这治理朝政的日子有些盼头。


他盼望着那惊才绝艳的人物能突然在他的生命中再次出现,能让他的日子可以不那么死气沉沉一些。


可惜等了一月又一月,快小半年过去,他心心念念的人始终没有再出现。


他心中实在难受,也实在挂念,这才动了去鸡鸣寺求签的念头,希望神佛能多少给他一点指引,起码让他知道,梅长苏过得好不好。


他知道这种挂念代表什么,但是时机未到,如若写信告知,梅长苏定不会回来,也一定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不想这样。


所以也只好用这件事来逼梅长苏出现了——如果梅长苏还惦记着金陵朝局和他的安全,以梅长苏的周全程度,必会派人来守着鸡鸣寺的。


也就是说,他要过来鸡鸣寺的情报,也是他暗中允许透露给江左盟的。


梅长苏,你实在让我好等。只是看到梅长苏难得的慌张样子,他突然便没了那些怨气,只要梅长苏肯出现,他哪里舍得生气呢。


5.


只是梅长苏明显的慌乱,又让萧景琰心生疑窦。不过是来佛寺祈福这么一件小事,何至于见了他这个皇帝就眼神飘忽起来?


萧景琰心中一动,随手把解签师傅递过来的签文递给梅长苏:“这是朕刚刚求的上上签,先生博学多才,不妨帮朕也看一看?”


梅长苏拿过去一看,便瞥到“否极泰来”四个字,想了想便说:“臣恭喜陛下,相信故人不久便能归来。“


“哦?照先生所言,莫非江左盟近日已找到小殊影踪?”萧景琰一步一步来到梅长苏跟前,“如若先生已知道小殊影踪,为何不及时禀报于朕?”


梅长苏呆呆地辩驳:“呃.....因为江左盟从不做不确定的事,臣的下属并不能完全确定林少帅真的路过江左地带,故不敢给陛下假的希望。”


“噢,原来是这样。”萧景琰语气随意,“那就劳烦先生多多留意,务必要查到小殊的行踪了,否则今日之罪,朕就要一道清算了。”


呃........梅长苏汗如雨下,查个头啊,上哪给他编个情报啊?以萧景琰这劲头,一定会亲自沿着线索去找的,到时候直接穿帮,又回头来“治罪”了。


梅长苏深深觉得现下的处境非常不妙,感觉萧景琰刚才的话似是个圈套引着他往里跳。难道这个时候要在一个签文面前败下阵来,说自己是林殊吗?


他站在萧景琰身边,只觉得都快没有脸面和勇气继续待下去了,正想找机会告退,找蔺晨合计一下该怎么瞒一下,却听到萧景琰说:“明日朕便回宫了,苏卿不妨跟朕一道进宫,母后也很挂念苏卿。”


还要见静太后?!梅长苏心中暗忖,静姨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但就是不知道静姨如今还会不会帮他瞒着了。真是让人头大,但萧景琰已经开口,梅长苏当然不能再找借口推辞,只能像他之前所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梅长苏只来得及跟蔺晨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萧景琰一起回到大梁皇宫。


两人一到皇宫自然依萧景琰所言先去芷萝宫给静太后请安,梅长苏看到静太后递过来的榛子酥,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看来静姨不打算再帮自己隐瞒了。


静太后冲他使了个眼色,朝他微微点头,在某些事情上格外细心的萧景琰自然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母后,怎么了吗?”


梅长苏习惯性死撑:“没事的陛下,只是臣小时候对榛子过敏,但碍于是太后亲手做的点心,臣一时踌躇,不知道要不要吃。”


萧景琰的眼神变得玩味:“哦?先生也对榛子酥过敏?这么巧,小殊也对榛子酥过敏呢。“


静太后微微一笑,转头便对宫女吩咐:“既然苏卿吃不了榛子酥,小梨,你去小厨房把我刚做好的太师糕拿过来——不知道苏卿喜欢吃太师糕吗?”


梅长苏欲哭无泪,如果说他喜欢吃,就会给萧景琰加重一分他对自己身份的怀疑——虽然本来萧景琰时常也在怀疑他的身份了。


事已至此,梅长苏只能非常无所谓地得体地回答:“娘娘的手艺臣自当是领受的。”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把太师糕吃进去,想起之前派战英去查的种种,只觉心里滋味复杂难言,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既然苏卿喜欢母后的手艺,以后可以常来,飞流应当也很想念母后的糕点。之前朕带给先生的食盒里,飞流应该吃了不少吧。”


梅长苏笑着说:“飞流孩子心性,贪吃了些,多谢陛下和娘娘宽厚,不见怪于这孩子。”


静太后掩嘴而笑:“怎么会呢,哀家本来也清闲,随便做点糕点罢了。你们爱吃,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梅长苏庆幸榛子酥相关话题终于被带过,又跟萧景琰和静太后二人聊了些趣事,告辞出来已是日落时分。


6.


“还不说吗?”


  萧景琰一出芷萝宫,便突然开口。


  梅长苏怔住,刚刚在芷萝宫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心绪又翻涌而起:“臣.....不明白陛下所言是何意。”


 “不明白?”萧景琰踱步到他面前,“朕都知道了。从江左盟如何迅速建成第一大帮,以及你选中我的真正原因,还有你的身份。”


梅长苏垂下眼睫,苦笑一声:“原来这么久了,陛下还是把我当成林少帅,所以才跟苏某成为挚友吗?可明明苏某跟林少帅一点都不一样。”


“你明明知道,虽然梅长苏跟林殊一点都不一样,可梅长苏的心,我又怎会不知?就算你是谋士那又如何?我看重的已经不是这些!这也并不妨碍我跟梅长苏成为挚友。“萧景琰坚定地说,“何况,我并不愿只跟梅长苏是挚友。”


梅长苏显而易见地后退一步,差点要摔倒,却被萧景琰眼疾手快地扶住,顺势揽到身前:“你还不说吗?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语气颤抖着,没有逼迫,没有君主的威严,甚至还带有一丝恳求。


梅长苏叹了口气,但林殊的自尊犹在:“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你!”萧景琰又把人搂紧了些,但两个人就在通往御花园的宫道上,梅长苏颇为尴尬,就算要逼供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萧景琰看出梅长苏的神色,想了想让随行而来的高湛带人先全部退下。


“现在没有别人了,我要听你亲口说。”明明是胁迫的词句,听到梅长苏耳里又是一阵无奈,“那陛下希望我是林殊,还是梅长苏?”


萧景琰略微沉思了一会,便坚定起来:“无论你是林殊还是梅长苏,我都不希望跟你只是挚友。”


“你去北境的那段日子,我夜夜难眠,既担心战事,也担心你的身体,不知道你的状况,你寄来的信也不多。等到北境告捷,蔺少阁主把你亲自送回来,我本来想把你留在身边照顾,但我还是选择了让蔺少阁主把你带回去琅琊山,我知道那边更适合你养身体,就算你再也不愿意回来,我也认了。但是你又寄给我书信,说你在那边过得很好,我就忍不住想让你回来。”梅长苏才知道,自己就不应该给他寄信,触动他情肠。如果有时空穿越,他一定要把数月前那个忍不住写信给萧景琰的自己拉回来。


梅长苏咬咬牙,好端端的给萧景琰寄信干嘛?再略想一想,自己又把面前的人逼成了这样,让他去求佛就为了得到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所有的情绪堆积起来几乎要把梅长苏淹没,而萧景琰还在观察着他的神色,等着他的答案。


词句在唇边辗转,梅长苏终于还是说:“既然陛下已经得到了答案,那臣便只能是你的挚友了。”


梅长苏稳住一口气,压抑着颤抖:“景琰,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林殊了。我能做的,就是帮你稳定大梁朝局,让你坐稳这个皇位,其他的,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你,能给你多少。如果你不满意这个结果,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萧景琰却跟他额头相触,看着他的眼睛:“可我真的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不管你能给我什么,但我还是喜欢你。”


梅长苏显而易见地抖了一下:“萧景琰你——”


“别再说朕没脑子。”萧景琰笑了,“反正你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就是喜欢你。”


梅长苏终于败阵,在他充满疼惜的目光下失神了片刻。身份的事是解决了,却把这大水牛招惹到自己身边,赶都赶不走了。


原本擅长机变和嘴炮的他,悬镜司刀斧加身他不怕,萧选当年送他的毒酒他也能接过去准备喝下。为数不多的无措和彷徨,似乎都是因为萧景琰直白的各种表达。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萧景琰始终是他心中至重,要说没有被打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用林殊的身份来接受他的爱意,那前面十几年的兄弟情又算是什么?


这种关键时刻,他又想起萧景琰登基前,他跟静姨为数不多的见面,静姨曾说,当年得知他“葬身梅岭”,萧景琰大病一场,每每想起他的生辰,还跑来芷萝宫痛哭,甚至还拒绝过两个侧妃入府,若非静姨努力相劝,恐怕萧景琰也等不到今日龙袍加身。


梅长苏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陛下这样,叫臣如何自处呢?”


萧景琰便把人搂在胸前:“挚友是过去时,把握现在不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先生要一直停留在过去?”


却又听他声音夹杂着几分哭腔:“你要停留在过去,却舍得把我扔下吗?为什么单独瞒着我!”


梅长苏觉得头很疼,刚才情绪好好地怎么又哭上了,于是他抬头盯着面前湿润的眼睛:“好罢,是我的不对。瞒着你只是不想你知道,在你心中那个明媚张扬的林殊变成了这样,而且我本不想跟你再有更多交集,谁知道你这样死心眼呢。”


萧景琰的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却是委屈地扁嘴:“真的吗?”


“林殊什么时候骗过你?”梅长苏展颜而笑,见萧景琰露出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的表情,心里一叹,“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萧景琰更加用力地拥住他的肩膀,一滴滴滚烫的泪打湿了梅长苏的衣裳。


7.


那天在御花园,梅长苏和萧景琰说开了话,二人也再无芥蒂。只是梅长苏并未明说是否接受萧景琰,萧景琰也并没有再逼迫,只是说若他有空,都会来苏宅看他。


梅长苏当即表示反对,而萧景琰当机立断地封住他的嘴。


却说蔺晨知道了求签之后的事,也边笑边叹:“那你到底怎么想?真的把萧景琰晾在那,让他不上不下?”


“我还想求证一件事。”梅长苏突然恶狠狠地说。


然后蔺晨骂骂咧咧地陪着梅长苏走遍了金陵城大大小小的佛寺,基本上求签问姻缘都是上上签,这个结果终于把梅长苏打得不得不投降。


“我劝你放弃吧,看来冥冥之中果然是有月老。”蔺晨笑嘻嘻,“关键时刻你还真是林殊,死倔,又不认输。”


“切,跟一只水牛绑定余生,我总得考虑考虑好吧。”


“我看你是嘴硬吧,当年你在琅琊阁十句有八句的梦话都是你家小皇帝,要么就是父帅,叫你悠着点自己的身体别跟萧景琰置气,你还跑去大雪地骂他没脑子,栽了就承认呗,梅宗主可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


梅长苏的回答是直接让飞流砸书。


直到萧景琰意外和梅长苏滚在一起之后,萧景琰死皮赖脸地要梅长苏负责,而梅长苏面对皇帝陛下难得的眼泪攻势却也没什么法子,梅长苏于是才终于下定决心收拾细软真的搬进宫里去了,为此还被蔺晨足足嘲笑了一日。


当然,这是后话了。


-END-

题外话:

 

 

 

①关于为什么选鸡鸣寺其实也是查到鸡鸣寺是南朝最大的佛寺这个典故,而且梁武帝也让这佛寺变成佛教胜地,so就cue了一下小选。

②关于为什么结尾写他俩意外滚在一起前面已有伏笔,就是蔺晨非要把梅长苏带回金陵的原因~(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③关于梅长苏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萧景琰的感情,我相信看了这篇文的读者会有自己的理解,无论是不是接受了,梅长苏终究还是愿意跟萧景琰在一起的。

4、番外是一点肉渣,祝大家新的一年营养均衡,走wb(elfyauk)收看。

景臻

【靖是苏晓春2.0】初一18:00 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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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史料记载,梁武靖帝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在位期间一扫前朝积弊,即便晚年病重也不曾寻仙问道以求长生,无疑是位值得称颂的明君。然正史之外有一则不知出处的传闻广为人知——自登基之日起,他再不肯窥镜自视。

  若请知情人追忆这段隐于稗官野史中的往事,大抵要从内阁颁旨,破格任命白衣客卿为执符监军那日说起。

  

  冬月将至,更深露重。燃得正旺的火盆堪堪驱散一室清寒,梅长苏身披狐裘以手支颐,望着书案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北境地形图出神。

  遥想十七年前他初上战场,悬在中军帐的地图远不如眼前这张精细。主帅林燮与赤焰军中几位高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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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史料记载,梁武靖帝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在位期间一扫前朝积弊,即便晚年病重也不曾寻仙问道以求长生,无疑是位值得称颂的明君。然正史之外有一则不知出处的传闻广为人知——自登基之日起,他再不肯窥镜自视。

  若请知情人追忆这段隐于稗官野史中的往事,大抵要从内阁颁旨,破格任命白衣客卿为执符监军那日说起。

  

  冬月将至,更深露重。燃得正旺的火盆堪堪驱散一室清寒,梅长苏身披狐裘以手支颐,望着书案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北境地形图出神。

  遥想十七年前他初上战场,悬在中军帐的地图远不如眼前这张精细。主帅林燮与赤焰军中几位高级将领常立于图前分析战局,少帅就跟在后面听。大梁与北渝边境摩擦不断,一场场战役中斥候带回的消息逐渐填补着地图上的些许空白。十四年前林殊任赤羽营主将,学着父亲的模样在帐中挂起最新地图,用腰刀比划着向三名副将布置战术。直到十三年前那场变故发生,已经决意成为梅长苏的幽魂勉力拿起笔,在蔺晨送来的图上标注出一个雪窝——位于梅岭北谷崖下。

  院外更声入耳,已是夜半。梅长苏的视线从捡回性命的雪窝移开,飘向桌上那盏错银铜牛灯。俯首站立、双角上耸的水牛背负灯盘,烛火跃动的光芒携着暖意从灯罩上的菱格孔洞中透出,将清瘦人影映在窗上。他拂过卷曲牛尾,转动灯盘上的把手让室内归于昏暗。

  两片菱格镂孔灯罩转动,暖黄烛光在战报文书上铺开。另一盏铜制牛灯被萧景琰随手移到桌边,为新送来的奏章空出位置。

  大军即将开拔,兵力调动、人事任免、银粮筹措、战略整合,诸多事务都要向监国太子奏报。萧景琰分身乏术,已有数日不曾踏出过东宫半步,更遑论前去拜访远在长郅坊的苏宅。幸好少年将军当年的朱红铁弓仍悬在书房抬眼可见之处,他虽不再需要独自对弓诉说心事,现下却可借此聊慰相思。

  战报与朱弓在眼前交替,萧景琰恍惚听到本不该出现于金陵的阵阵战鼓声。手中紫毫微顿,他自知已然太过困倦,不宜继续理政。距平旦不过两个时辰,战场皇子也懒于冒风回卧房休息,索性伏案小憩片刻,以养精神。

  

  通体发寒、胸闷气短、喉咙干哑,萧景琰在全然陌生的痛楚中惊醒,愕然发觉自己盖着一床厚重的棉被躺在榻上,虚弱到连翻身都困难。萧景琰素来鲜少生病,此时不由大惊,不知自己身中何毒所在何处,更想不通何人能将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武将从守卫森严的东宫掳走。

  勉力支起身子环顾四周,萧景琰很快通过这间熟悉的卧房辨认出自己所在之处——苏宅。听闻梅长苏身边一应防卫安排皆由甄平与黎纲商议之后决定,苏宅更是被江左盟众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想来不必担心此地安危。

  虽未理清头绪,但无论如何小殊总不会对他不利。嗅着时常萦绕在苏先生周围的清苦药香,萧景琰心下稍安。正欲唤人来询问情况,就见扎着浅黄色发带的俊秀少年从外间轻巧跃近,趴在他膝头亲昵地喊他“苏哥哥”。

  影子护卫怎么可能认错自己多年贴身保护、亲如弟兄的人?极度畏寒、气息不稳、四肢乏力……萧景琰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脑海中闪过许多军中听闻的民间怪谈,最终汇总出一种堪称荒谬的可能性——或许醒后的种种不适并非自己身中奇毒,而是这十三年来小殊日日夜夜承受的煎熬折磨。

  每每试图想象挚友从赤焰少帅到江左梅郎的转变过程,萧景琰总觉得梅岭积雪在他心头熊熊燃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如油煎火燎般疼痛难耐。心神激荡惹出一连串咳嗽,喘息间仿佛有利刃在胸膛划动。他回忆起苏先生平日病骨支离的模样,更是气息不稳,吓得飞流慌忙为他拍背顺气。

  守在院中的黎纲听到屋里动静,进门先端来一盏热茶,这才向他汇报:“宗主,太子殿下遣人过府传话,说有要事相商,请您到东宫一叙。您预备什么时候动身,属下提前去备轿。”

  在茶水映出的倒影中,萧景琰窥见梅长苏的眉眼。

  

  青布小轿落地,早有内侍候在一旁,引贵客往书房去。北风呼啸,萧景琰快步穿过连廊,踏入室内方才解开雪色披风的系带,还是没忍住偏头低咳几声。太子挥手示意仆从退下,上前几步接过披风挂上衣架,低声道:“先烤烤火驱寒。”

  不必多问,目光相接的瞬间萧景琰已认出暂居在自己体内的魂魄:“小殊。”自幼一起长大,他太清楚骄傲如林殊最不肯接受自己的同情与怜惜,更不愿再提及昔日痛楚惹好友难过,脱口而出许久不曾唤过的称呼后又陷入沉默。

  梅长苏并未应声,执壶为两人添了水,如萧景琰平日一般笔直跪坐在几案另一侧,而后直入正题:“不知为何今日梦醒已身在东宫,苏某猜测殿下兴许在苏宅,便请列将军安排人手前去。只是此事太过奇诡,苏某并未告知列将军实情,之后如何安排还要看殿下的意思。”

  “飞流和黎纲也尚不知情。”萧景琰伸手贴近火盆取暖,“正值战时,你我毕竟身份特殊。我想当以战事为重,互换身体一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以免军心不稳。”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原定出征之日将近,却不知何时能恢复原状。还有桌上这些奏章……”梅长苏略顿了顿,“苏某腕力虚浮,殿下只怕写不出自己的字。”

  “这世上竟有能难倒苏先生的事?左右当年你也没少替我罚抄,如今用我的手帮我处理政事,应当不在话下吧?”萧景琰挑眉玩笑一句,复正色道,“至于北境战事,当初我本就是想要亲征的。若当真直至大军开拔都不能换回身体,有你坐镇京师,也不至于生出动乱。”

  

  一语成谶。临出兵前一日,萧选突发中风瘫痪在床,而萧景琰与梅长苏仍未找到脱离现状的方法。梅长苏换上赤色太子朝服,率宗室重臣及援军将领到梁帝榻前请安,并告以出征之事。是夜,监国太子与白衣客卿登上城墙。

  城楼空旷,守城的巡防营兵士彼此间隔一段距离,声音难入旁人之耳,是个谈话的好去处。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梅长苏在夜风之中不觉丝毫寒意。望向自己那具裹着狐裘依然面色苍白的单薄病体,堵在喉头的话越发难以出口。

  一声叹息消散在空中,萧景琰拢了拢衣领:“小殊,其实以你的身体,还不足以重披战甲、再驰沙场吧。出征在即,准备用什么法子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景琰……”梅长苏难得念出这个多年来只在梦中呼唤过的名字,“你知道冰续草吗?一种长于毒泽绝域的奇药,聂铎以为对我的寒症有用,费尽心力找到两株,被我那蒙古大夫制成了冰续丹。这冰续丹虽能以药效激发体力,却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那三月之后呢?”萧景琰敏锐意识到梅长苏的未竟之言,面色惨白,“你根本就没想活着回来,就像回到金陵时也没想告诉我你就是林殊,对吗?你总是这样狠心。”

  面对萧景琰的控诉,梅长苏哑口无言。这些年他早已习惯面对他人的疼惜——无论是急切握住他臂膀的蒙大哥与聂大哥,还是面对着他泪如雨下的静姨与霓凰,他总能语气平和地出言安抚。偏偏被萧景琰揭穿身份时,一切练就的伪装都不再奏效,他只能仓皇起身逃避。

  病痛与死亡如浓雾笼罩自己时,梅长苏总不以为意。他自认是地狱归来的恶鬼,甘愿付出一切代价以求达成心愿,但其中从不包括萧景琰。他的好友正直、坚毅、英勇,始终待人赤诚、恪守底线,是他十二年筹谋中唯一定数。依照计划,大梁皇七子合该身居高位、受贤臣良将辅佐,而非拖着一副病体残躯赴一场死局。

  “北境烽火正炽,与大梁的生死存亡相比,你我性命都不值一提。你放心,三个月之内我定能击退敌军、重筑防线。”萧景琰手扶女墙借力站稳,“我甚至有些庆幸,这场意外叫我提前得知真相。两度于千里之外听闻挚友的死讯,连尸骨都无缘得见,这般结局对我也太过残忍。”

  次日,太子再度登上城楼,看两路援兵的高级将领们拜别帝阙,束甲出征。烟尘滚滚中,梅长苏与乌骓骏马上那个银衣薄甲的身影遥遥对视一眼,再看那人拨转马头,奔向不属于他的沙场狼烟。

  

  元佑六年冬末,北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喜讯传入金陵,大梁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的庆贺气氛。与战报一同送入东宫的,还有一份亡者名单。梅长苏看向其中官职最高之人,意料之中看到自己的化名——执符监军苏哲。

  如同听闻晋阳长公主自刎、宸妃自缢、祁王被赐死时一般的眩晕袭来,梅长苏跌坐在地,只听得临行前一夜萧景琰那声“太过残忍”在耳边回荡。这是对他的惩罚吗?是景琰怨他狠心欺瞒,还是上天怪他不择手段伤害无辜?

  “备车驾,我要进宫去向母亲请安。”半晌过后,梅长苏总算找回些力气,猛然起身推门而出,低声吩咐守在门外的侍从。

  无人知晓那日芷萝宫中一对母子密谈的内容,唯有侍奉静贵妃的宫女私下闲谈时提起,殿下离开时似乎红着眼眶,而娘娘屏退众人后独自在寝殿哭到几近昏厥。

  一人的身体与两人的魂魄葬于梅岭,活在世上的只剩一具空壳。但朝堂运转从不为任何人停歇,更何况世间知情者不过三人。太子匆匆赶回东宫,继续批阅奏报、接见重臣。

  尚阳军败部与蒙挚所部援军合并后重新整编,驻守北境防线,上奏请太子赐名。太子抬眼瞧见朱弓旁悬着的靖王佩剑,垂眸提笔写下「靖平军」三字。

  

  元佑七年秋,萧选驾崩。守满一月孝期后,太子正式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在慈安宫中布置出一处佛堂,以供她日日诵经。之后又收庭生为义子,赐国姓萧,指派名师宿儒,悉心教导。穆霓凰与聂铎的婚礼果真办在迎凤楼,坦坦荡荡接受各方祝福。

  新帝继位后的日程与从前并无差别,日日三更眠五更起,一晃便是几十年。忽有一日与重臣在武英殿议事时,年过半百的梁帝眼前一片昏黑,几乎失去意识。

  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御医诊过脉,暗示陛下早年战场杀伐时落下伤后并未得到及时治疗,又多年宵衣旰食夜不成寝,实属积劳成疾,难以根治。梁帝漫不经心地颔首,挥退群臣后缓步走向寝殿。

  隐隐作痛的左臂让这具躯壳中名为梅长苏的鬼魂短暂复苏,他从床头木箱深处取出一封尚未拆开书信,那是蒙挚从北境带回的故人绝笔。泛黄的宣纸上字迹潦草,反反复复写着同一个人的两个名字——「小殊」和「长苏」。

  元佑六年未落下的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他终于又感知到萧景琰的存在——以疼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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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是苏晓春2.0】初一16:00 严重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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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是苏晓春2.0】初一17:00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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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娘娘,陛下有请”

  高湛的头低垂着,花白的头发遮掩他脸上的复杂神情,他拱起双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太后,请吧”

  主位上,温婉的女子缓缓起身,皎白的华服拖在地上,好似一朵雪莲缓缓绽开,她扶起高湛,声音似潺潺流水般轻柔“走吧”

  萧景琰紧紧的攥着竹简,纤长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呢?”

  “景琰”萧景琰望过去,太后就站在那,不悲不喜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他嗓...

 【靖是苏晓春2.0】初一17:00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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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娘娘,陛下有请”

  高湛的头低垂着,花白的头发遮掩他脸上的复杂神情,他拱起双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太后,请吧”

  主位上,温婉的女子缓缓起身,皎白的华服拖在地上,好似一朵雪莲缓缓绽开,她扶起高湛,声音似潺潺流水般轻柔“走吧”

  萧景琰紧紧的攥着竹简,纤长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呢?”

  “景琰”萧景琰望过去,太后就站在那,不悲不喜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他嗓音暗涩

  “母亲,为什么……”

  萧景琰轻咳几声,周身的污浊快要淹没了他“为什么做饭这么难啊”

  太后叹了口气,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萧景琰因烟雾沾染在脸上的灰尘。“傻孩子”她推开窗,柴火造成的浓厚黑烟飘向天际,露出御膳房凌乱的全景来。

  萧景琰心虚的踢开几乎被灌满的泔水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太后理了理四周油花四溅的桌面,挪出一片还算看的过眼的位置来。

  “把你手里的鸡蛋篓放下”太后忍了又忍,终叹出一口气来,“知道的是你要给小殊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给他下毒呢”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灶膛未燃起的柴火,“过来,我先教你升火”

  “啊呀,这如何是好”蒙挚巡防时,就看见几个御厨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你们在门口干嘛?”蒙挚盯着他们,些许迷惑,“等着饭自己烧好啊”

  御厨们望见蒙挚,就像是看见了耗子的猫儿,聚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蒙挚从你一言他一语中拼凑出事实,“太后和陛下,在御膳房做饭?”

  蒙挚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太够,“等等”他打断了他们的激烈发言,“我进去看看”

  蒙挚顶着黑烟进了御膳房,浓郁的糊味冲入鼻腔,呛得蒙挚的眉头轻轻蹙起。再往里走走,是太后无可奈何的说教,“叫你先引火先引火,你……”她看着灶里面杂乱无章的柴火,额角疼的让她难受“你把柴火全丢进去干什么呢?”

  萧景琰抬起头,往日明黄的皇袍变得白一块儿黑一块,他尴尬的掏出一些柴火,又随时擦在衣服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引啊”

  太后……

  太后一个暴栗敲到萧景琰头上,又端庄的扯了扯衣摆,看向在不远处假装很忙的蒙挚先生。

  “参见陛下,太后”

  蒙挚扣扣脑袋,嘿嘿笑着,他思考着该怎么自戳双目才能忘记刚刚陛下丢脸的事情,“蒙挚”是太后在喊他,蒙挚期期艾艾的上前,心里拔凉拔凉,“太后仁慈,应该不会杀我灭口”蒙挚闭着眼睛,短短几步犹如天堑,“蒙挚”太后的声音仍温婉柔和“你会升火吗?”

  霓凰来皇宫述职时,才知道太后和陛下去了御膳房,“御膳房?”她跟着侍从走到门口,御厨们又惶恐的扑到她脚前

  “郡主!”御厨们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和太后已经好久没出来了啊”他们哭的鼻涕泡儿都冒出来几个“蒙大统领也进去有一会了,结果也不出来了”

  霓凰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躲开了御厨们要落不落的清水鼻涕,“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吧”霓凰大步向前,白色的披风随风飞扬“我会把他们带出来的”

  “陛下,火生好了”火光印在蒙挚脸上,昔日威武的糙汉子竟透出些许傻气。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清亮的食用油缓缓倒入锅中,炸出绚烂的油花,萧景琰猛的跳起来,手中锅盖甩出,“邦当”一声盖住暴起的油点,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炸响。

  “母亲”萧景琰可怜巴巴的看过去,是太后捏紧了的拳头。“萧景琰”太后的声音多了一丝咬牙切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水没有烧干不能放油!”

  “陛下,太后”霓凰见怪不怪的抱拳行礼,又向蒙挚点了点头“霓凰,快起来”太后笑着扶起她,“我们之间,不要讲这些虚礼”

  “静姨”霓凰看着可怜巴巴扫锅的萧景琰忍不住开口,“景琰哥哥在干什么呢?”“他呀”太后笑的眉眼弯弯,“他想亲手给小殊做一顿年夜饭呢”“小殊哥哥!”霓凰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能来帮忙吗?”

  飞流一脸生气的跳到御膳房屋顶,想着蔺晨那张嚣张的脸“小飞流,你输啦”他生气的脸颊都鼓了起来“我要吃御膳房的粉子蛋,你记得帮我拿哦~”“啊啊啊啊啊啊!”飞流气的狂打空气,“臭蔺晨坏蔺晨!”飞流嘟嘟囔囔的跳下来,“坏!”

    飞流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去,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给苏哥哥,做饭!”飞流开心的跳跃在屋顶上,过一会儿,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再接着,穿着寝衣的蔺晨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被飞流拎到御膳房。

  “给没良心的做饭?”蔺晨抚着自己炸了毛的刘海,觉得现在御膳房也和它一样鸡飞狗跳。他翻了翻橱窗木柜,看着空空如也的菜篓一脸无语“你们都把菜嚯嚯完了,我们是要拿御厨们做饭吗?”

  “天哪”霓凰眨巴眨巴眼,“我们浪费了这么多东西吗”“不是我们”太后扎起裙子,拆掉珠钗,将头发高高束起,“只有景琰”

  萧景琰委屈巴巴的不敢反驳,只是故作镇静的轻咳几声“我们要重新采买一些食物,也要……”他看着御膳房,心虚的摸摸鼻子“打扫一下御膳房。”

  “那我和小飞流去采买吧”蔺晨甩甩袖子“顺便把衣服换了”他实在忍受不了他现在这个样子。飞流不愿意,比起买食材,他更想待在御膳房亲手给苏哥哥做。蔺晨附在他耳旁低声说

  “你不想亲自挑选你苏哥哥吃的菜吗”

  “想……”

  “你不想听你苏哥哥夸你选的菜他喜欢吃吗”

  “想……”

  “你把吉婶带过去,还怕你苏哥哥不爱吃吗?”

  “可是……”

  蔺晨看着自己的衣服,下定决心

  “如果我们不看着,那他们买到你苏哥哥不喜欢吃,或者不能吃的东西怎么办呢,那你苏哥哥又要大病一场咯”

  “!我要去!”

  “诶诶诶飞流!我自己走!”

  蔺晨风一般的来,又风一般的离去。

  霓凰在门外晃了晃,翻出两块抹布,和太后一起收拾桌子,蒙挚挠挠头,从角落扒拉出扫帚,风风火火的扫着地。

  萧景琰本想帮忙,却被太后塞了一碗面粉,“去揉面”太后实在是不放心他的厨艺,“我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在此之前,你不允许自己加水!”

  “聂大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梅长苏看着手舞足蹈急得额头冒汗的聂锋笑的无奈“冬姐怎么把你丢在这了呢”“……霓凰”“霓凰?”梅长苏眉眼柔和,“霓凰也回来了吗?她们俩许久不见,是该好好叙旧”

  聂锋张张嘴,本想解释,但想起自家媳妇儿的再三叮嘱,终究还是没有反驳,梅长苏看着聂锋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一挑,他轻抿一口杯盏,茶香氤氲,清亮的茶水熨烫的他舒适的眯了眯眼。“聂大哥,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聂锋吓得杯子都没扶稳,“没……没……”“小殊!”冬姐爽朗的声音传来,激动的聂锋两眼泪汪汪。

  “苏兄!”景睿和豫津的声音随即响起“你们怎么来了?”梅长苏笑弯了眉,他拿出三只小巧精美的茶杯放在他们面前,依次斟茶“黎纲和甄平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泡茶的手艺并不好,你们将就将就”

  “哪有哪有”豫津忙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冲的他舌头发麻“好喝的”

  梅长苏笑着递给他瓣橘子,清凉的汁水缓和了被烫伤的舌,他吐出一口气,“好多了好多了”再睁眼,冬姐和景睿看着他嗤嗤的笑。“腾”豫津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豫津欲哭无泪,“我的脸都快丢没了”

  暮色西沉,稚鸟归林。景睿和豫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的挠了挠头。梅长苏看夕阳西下,伸手唤来侍从,“晚膳什么时候来”梅长苏笑着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我还要等多久?”

  “来了来了”蔺晨从天而降,抱着一个食盒,飞流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一脸不忿。“长苏!”萧景琰跑进殿,后面跟着的黎纲甄平奋力的抱着几个食盒艰难前行。

  萧景琰一把抱起身在主位的梅长苏,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又在他的手挥在自己脸上之前撤了出来,一点一点摆着食盒里的菜肴

  太后站在萧景琰后面垂眸,她并不想看见这个不值钱的样儿是出现在自己亲儿子脸上。霓凰和夏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笑的开怀。

  梅长苏拿起筷子,白玉般的手缓缓夹起一块,细细咀嚼着。刚刚还喧闹着的寝殿变得安静,只剩下他一人的咀嚼声“好吃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不愧是你们做的”

  “不不不不不不”蒙挚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眼睛往向景睿和豫津。

  “我们可没有!”豫津无辜的举起双手,“你觉得有什么东西瞒得过小殊哥哥吗!”

  “哦,没有”蒙挚安稳坐下。

  梅长苏看着他们吃瘪的表情噗嗤一笑。“你们好歹给我留个人吧”他捻起一块糕点,旁边的萧景琰眼露期待,“黎纲甄平不在就算了,你连飞流蔺晨都给我顺走了”

  雪白的糕点末黏在他的嘴角,萧景琰轻轻抹去,又吧唧一口亲在那。

  梅长苏见怪不怪的推开他,“你做的?”萧景琰点头,“好吃吗?”梅长苏把剩下半块塞他嘴里“你尝尝”绿豆的甜香弥漫在他的口腔。

  “谢谢你给我准备的年夜饭”梅长苏牵起他的手,身边是爱自己的挚友亲朋,眼前是自己爱的心上人,他缓缓附身,在烟花响起之时吻上他的眉眼“我很喜欢”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贴上来的模样,心中的轰鸣响彻云霄。他抱着他,一如小殊和萧景琰,亦如皇帝和梅军师,“长苏”他抱起他,看着他投下的阴影,虔诚诉说,“我愿永在你的阴影下,爱护你,保护你,诚服于你。”

  

祭晨弥池

【靖是苏晓春2.0】初一10:00 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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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殿下给人涂过三次胭脂。


  第一回尚在幼时。


  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小林殊对母亲的梳妆台起了兴趣,趁着母亲进宫的当口叫来了萧景琰。


  两个身材正抽条的小少年溜入房中,萧景琰尚在困惑于满桌瓶瓶罐罐的区别时,林殊已然准确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在萧景琰眼中与其它并无不同的小盒。盒子揭开,里头是红红的膏体,如同没有化开的浓墨。


  迎着得意洋洋的林殊的不加掩饰的“你快膜拜我,问我这是什么呀!”的眼神,萧景琰无奈地叹了口气,遂了林殊显摆的愿,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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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殿下给人涂过三次胭脂。


  第一回尚在幼时。


  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小林殊对母亲的梳妆台起了兴趣,趁着母亲进宫的当口叫来了萧景琰。


  两个身材正抽条的小少年溜入房中,萧景琰尚在困惑于满桌瓶瓶罐罐的区别时,林殊已然准确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在萧景琰眼中与其它并无不同的小盒。盒子揭开,里头是红红的膏体,如同没有化开的浓墨。


  迎着得意洋洋的林殊的不加掩饰的“你快膜拜我,问我这是什么呀!”的眼神,萧景琰无奈地叹了口气,遂了林殊显摆的愿,掺了几分真心的求知之意,开口:


  “这是?”


  短短两个字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林殊,那张俊美傲气的脸抬得更高,萧景琰真怕他抬得太过而摔倒,又像是真期待他摔倒似地追问:“好小殊,便告诉我吧?”


  林殊终于赚够了面子,拿出教学夫子的那套样子,同萧景琰细细地讲起这物叫胭脂,是如何取、用在何处、如何用,又拿出其它几个盒子展览给萧景琰看不同的色彩,像是当真在给萧景琰讲学——当然,但凡是认得他二人的人都不会这样觉得。


  敏锐察觉到林殊真正的目的,萧景琰闷声不语,故意等着林殊自己开口。果不其然,见萧景琰对胭脂毫无兴趣,着急的反而成了林殊。


  其实他对这些瓶瓶罐罐也不甚了解,认得胭脂纯属是因为觉得有趣,见多了母亲取用胭脂便也想亲身玩玩。别看他讲得头头是道,其实不过是“见过”罢了。都说知行合一,他本想着萧景琰若是也觉得有趣,自己便可趁着这当口在萧景琰的脸上试试。可萧景琰在见到这些时便像个木头,听他天花乱坠地讲了半天也还是个木头,急得林殊恨不得直接抹在萧景琰脸上。


  反正景琰也不会同我生气。林殊有这份自信。


  林殊也确实这样做了。迂回是兵法,可对阵萧景琰,林殊分明可以直接进取,便是用了最糟糕的方法又会怎样?景琰总会让着他。


  他迅速用指腹沾了一些胭脂,往萧景琰脸上抹去。萧景琰闪避不及,一照铜镜,见自己脸上一道斑斑驳驳的红痕,又急又恼地也沾了脂膏往林殊的脸上抹去。两个少年打闹成一团,最终都落得满脸胭脂的后果。只林殊是个不害臊的,顶着一张被萧景琰抹得像一跤摔进桃花墨的大花脸,对镜自揽道小爷我这张脸真是怎么样都好看啊,恨得萧景琰一边拿帕子擦脸,一边牙痒痒地给了他一脚。


  ……


  第二回是在夺嫡之时。


  那日密道随铃而开,越过开门的飞流,映入眼帘的苏宅却不是往日平稳无波的样子。


  本该来给他开门的梅长苏此时被甄平全力按在镜子前的椅子上,黎纲正手足无措地要给梅长苏的脸上点些什么。


  这一副光景倒是难得,萧景琰也起了些玩心,徐徐而来,问道:“是在做什么?”


  黎纲不复往日礼数周全的样子,匆匆一拱手就当是行礼了,继续对着梅长苏的脸寻找破局之法。萧景琰知道在江左盟中梅长苏的事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拘泥于这些虚礼,反倒觉得这样亲切。梅长苏趁抓住时机也作势要起身行礼,却被甄平发力摁了回去:“不行啊,宗主,蔺少阁主吩咐了,您今日是必定要用上的。”


  “我什么时候用不行啊?靖王殿下还在这儿呢!”梅长苏试图说服甄平放开自己,“今日不是还有许多时间吗?不急这一时,非让靖王殿下看笑话不成?”


  “今日是有许多时间,可宗主您会跑啊。”黎纲无奈道:“这胭脂您是逃不过了。宗主,您且先别动了,免得涂得不好看,又惹您更不高兴——甄平!摁住了!”


  “黎纲!”梅长苏气得快要冒烟。


  被忽略了提问甚至存在的萧景琰挑了挑眉,只不过这问题却也以别的方式被回答了。


  现在他有了新的问题。


  这般鲜活的梅长苏他不曾见过,多了几分趣意,像是一卷向来无甚起伏的、幽墨浓淡的清冷山水画忽然染上了色彩似的。


  梅长苏还要挣扎。黎纲手忙脚乱无从下手间,被萧景琰接过了手里的胭脂盒,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给我吧。”


  对上靖王,梅长苏像被掐住七寸,骤然老实了下来。甄平后知后觉地松开自家宗主,看着靖王殿下指腹沾了红色膏体,即将点上梅长苏的脸,总觉得忽略了些什么。而一旁的黎纲一拍脑门,对着眼前这幅点胭脂的画面颤颤巍巍地问道:


  “靖王殿下,您,您,会点胭脂吗?”


  萧景琰正面对着梅长苏的脸。


  近,太近了,连梅长苏的睫毛颤抖时的弧度都一清二楚地落入他萧景琰的眼底。离近了看,梅长苏的脸太苍白,几抹浅淡的血色隐在大片苍白之中,聊胜于无,竟似是由此延伸出丝丝缕缕的担忧缠上萧景琰心头。

  

  恰逢黎纲发问,萧景琰收回盘桓在梅长苏面容上的目光,压下心底无端的悸动,仿佛没有方才那场细密注视,正色道:“会一些,曾见过母妃梳妆。”


  话音落了,萧景琰的指腹也落在梅长苏的脸颊上。


  原来梅长苏是这样冷的。


  像是触手了一块寒冰。


  眉头微皱,无端的忧心此时越发浓重。萧景琰不再多言,只是仔仔细细地为梅长苏上“胭脂”。


  既然是蔺少阁主吩咐的,黎纲与甄平又如此不顾触怒梅长苏、乃至于忽略他这个靖王的存在也要将胭脂用上,想必是对梅长苏的身体有所助益。


  来日方长,既然当下手中有药,又何必想得太多。此刻将这帖药好好地用于梅长苏身上,比以外的什么都更有意义。


  他点得很认真,直到觉着差不多了,才直起身来端详着梅长苏,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脂膏,笑道:“蔺少阁主倒是个懂门道的,这颜色真不错。又为何非要点这胭脂呢?”


  这厢黎纲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没有回答靖王殿下的第一个问题,急忙回了:“回靖王殿下,这是蔺少阁主的新药,须得涂在面部上由身体吸收……”


  老老实实了半天的梅长苏终于忍无可忍道:“什么药膏必须得涂上面部才可生效!八成又是来找我寻开心的。”又扬声道:“飞流!今天两碗鸽子蛋都是你的了!”


  飞流一声欢呼,奔向小厨房去了。黎纲和甄平见状也告退,以极快的、仿佛被追杀的速度逃出了梅长苏的屋内,留下梅长苏与萧景琰对坐。


  “叫殿下看笑话了,苏某先替苏宅上下赔个不是。黎纲与甄平是忠仆,只在苏某的身体上,他们是决计不肯让步的。今日晾了殿下了。”梅长苏又恢复他那冷淡的谋士姿态,端端正正地告了罪,倒叫萧景琰怀念起方才会耍滑头、气急败坏的梅长苏了。


  “无妨,”萧景琰细细打量了梅长苏涂了胭脂后气色大好的面庞,道:“这胭脂也确实适合先生。”


  梅长苏被噎了一下,又转移话题问萧景琰的来意。萧景琰看得清楚,梅长苏的耳尖泛着十分突兀的红。


  ……


  第三次是在梁帝生辰宴上。


  今日萧景琰与梅长苏等人已决意要重审赤焰案,是以萧景琰一早便来苏宅接人。进了内室,梅长苏手中正握着一小盒东西,目光悠远,凝望庭院,又像是望着什么无形的东西。萧景琰轻声快步走到梅长苏身边,梅长苏敛了神思,摊开掌心给他看,苍白掌心间俨然是那时他到苏宅来,遵从蔺少阁主的医嘱,为他涂的那盒胭脂。


  梅长苏笑意盈盈:“怎么说今日也是个大日子。我这脸色太差,对镜看时,倒有些不好意思。劳烦太子殿下替我上妆了?”


  庭院风起却未至。萧景琰已然应允,笑着从他掌心取过胭脂,又侧身替他挡住那一阵风。


  指腹与掌心相接,多出几分暧昧来。


  这次梅长苏自觉地坐在铜镜前,萧景琰俯身,仔仔细细地为他抹了胭脂。


  ……


  再后来便是一份阵亡名单,最末尾的名字上沾了些血迹,像那日染在梅长苏脸颊上、又染在萧景琰唇上的胭脂。


  ……

  

  ……


  今天是个吉日。萧景琰一身喜服,难得焦躁不安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晃得高林眼都花了。


  他又何时见过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


  高林第无数次开口劝道:“陛下,殿下此时应在梳妆呢。就算是男子,该准备的事也不能少,您再着急也不能现在就见到啊……”


  高林苦口婆心,口干舌燥。这一句话似乎格外的有效。正当高林要松一口气时,又听萧景琰开口——


  “梳妆?”


  高林茫然地应了一声。


  萧景琰忽然灵台清明似的:“是啊!我得去给他涂胭脂!”


  于是拔腿就要往梅长苏所在的宫殿去。


  高林这厢都快要哭出来了,谁不能给那位殿下涂胭脂啊?非得陛下您才会涂吗?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声音都带着流泪前的颤抖:“陛下,陛下您真的不能去啊陛下!新人成亲前见面不好啊!”


  “见面不好,不见不就行了!高林,去把红盖头给朕拿过来!”


  “哎哟我的陛下哟!哪里有天子盖红盖头的!陛下,陛下您走慢点儿,陛下……”


  ……


  萧景琰在他的一生中,给人涂了第四次胭脂。


  所幸四度胭脂红,皆是心心念念的那一个人。


  萧景琰望着梅长苏在龙凤双烛下、被大红喜服映得面若含桃的脸,笑道:“小殊,你脸红了……你竟也会害羞?”


  梅长苏又气又恼,抬腿就踹:“这是胭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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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为ooc和个人趣味滑跪……(o_ 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