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佟林x原创女主】时光笔墨【十一】
经过三人的查访,终于在一家名叫“奇缘佳会”的中介所查到了厉建军的信息,与中介所的经理联系了之后,
拾欢便跟着佟林和季洁驱车前往
“三位是来查厉建军的事情吧”经理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把三个人带了进去。
经理坐下,手上磋磨了半天,才动了动嘴唇
“三位警官,我想说句犯法的话,我特想说。不知道你们批不批准。”
“你哪那么多闲话,有话你就说。”季洁不耐烦地催促。
经理深吸了几口气,豁出去了
“这厉建军啊,终于死了,他要不死,我非杀了他不行。”
三个人顿了片刻。
“你这么说不怕我们怀疑你啊。”拾欢反问。
经理立马摆手,一副很是为难的神情,“我要不说我...
经过三人的查访,终于在一家名叫“奇缘佳会”的中介所查到了厉建军的信息,与中介所的经理联系了之后,
拾欢便跟着佟林和季洁驱车前往
“三位是来查厉建军的事情吧”经理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把三个人带了进去。
经理坐下,手上磋磨了半天,才动了动嘴唇
“三位警官,我想说句犯法的话,我特想说。不知道你们批不批准。”
“你哪那么多闲话,有话你就说。”季洁不耐烦地催促。
经理深吸了几口气,豁出去了
“这厉建军啊,终于死了,他要不死,我非杀了他不行。”
三个人顿了片刻。
“你这么说不怕我们怀疑你啊。”拾欢反问。
经理立马摆手,一副很是为难的神情,“我要不说我会憋死,这个厉建军先生,跟我折腾一年多了,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一分钱没挣着他的,天天陪他看房,这买房的人没二百个也有一百八十多个。您说,折腾一年多,他就这么死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啥都没挣着。”
季洁皱了皱眉,“不是,怎么有那么多看房的人啊”
经理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脸上还带上些委屈,
“这房子是天天涨价,这位厉先生也是跟着行情天天涨,是天天换买主,这年月,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买房的人。”
佟林突然打断他,
“最后一个买主是谁”
经理抬头看着天花板,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
“是一个老大姐,今天才约好跟他去过户呢!”
经理起身,在员工电脑上找出了买主信息,查到买主姓杨还有他的丈夫名字牛国光。
离开中介所,上车之前拾欢想起这个地方离外事局很近,便问季洁
“季姐,我能去趟外事局吗?”
“去找你那前辈调查牛国光的背景?”季洁一眼就猜出了拾欢内心的想法。
拾欢不满的瘪了瘪嘴,但也没否认
他不得不承认,面对季洁和老郑,他心里得心事总会被轻易看透。
“要去就去,我啥也没看见。”季洁
故作严肃。
“谢谢季姐。”拾欢露齿一笑,朝着车子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她去哪了”佟林看着拾欢离开,朝着季洁问。
季洁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
外事局,据说是当年保卫战多次协助黄卫军的一个组织,对于这个组织的了解,拾欢也是一星半点,很多都是从母亲和老郑那里知道的。
拾欢的母亲曾经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现在组织负责人之一的云笙教授正是母亲的学生之一。
自打保卫战结束。外事局和公安部门一样是为了制止犯罪活动而存在。只不过是外事局专门抓的是在地球上犯罪的外星人,并把他送离地球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因此平时工作基本与公安部门互不干扰,除非一些特定的案子两地才一起合作。
对于母亲的这位学生拾欢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因为时至今日,人生最美好的三件事情全让他遇见了,不仅和同事阿娅成为了一对神仙眷侣,事业上也是步步高升,不管外面的事情再怎么缤纷多彩,云笙自始至终没有留恋过,一心一意对待眼前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外事局,阿娅拿着一摞文件推开办公楼的大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女孩儿,她扶了扶自己的黑边眼镜框。
“嫂子,不记得我是谁啦”拾欢
眨巴眨巴眼睛
阿娅微微愣了一秒钟,随即扑哧一声笑了
“忘记谁哪能忘记啊,你是来找云笙吧!”
阿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拾欢会意立马收起自己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为了一个案子,想找前辈帮我查点东西。”
“行,那快进来吧!”阿娅转身将拾欢带进屋。
云笙做完研究,取下眼镜放到兜里。
听见门被敲响,走过来拉开房门,看清来人,微微一怔,开口说
“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拾欢走进里屋,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前辈,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本市聚英胡同口樟察巷,名字叫牛国光。”拾欢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照片,是刚才在中介所,经理给的“行,有结果后我打电话给你”
云笙接过来照片仔细端详了许久,才点头。
外事局有着全市最先进的资料系统,查一个人的背景对于他们来只是时间问题。
拾欢这次,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查到些什么。
回到局里,季洁正在比对韩丽等人留下来的监控录像,老郑拿着茶壶坐在旁边,脸上眉头深锁,王勇看到拾欢进来,急忙给他作手势让她离开。
拾欢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异常紧张,也不敢多言。
“回来!你跟我进来”老郑看见他又要溜走,立马喝住他
拾欢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乖乖进去组长办公室
“行啊,丫头,长本事了,老早就跟你说过,没有其他事情最好不要去打扰外事局的同事,你是全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拾欢连忙摆了摆手,“我哪敢啊,我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顺道去看看云笙前辈。”
老郑瞪他一眼,“别给我扯这些,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拾欢抿了抿嘴巴,“前辈那边还没有结果,有了结果之后会告诉我们的!”
“那行,你回去帮下季洁吧,他一个人看对比这些监控资料也忙不过来。今天的事情我就再也不追究,但如果还有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下次去外事局前一定要向您老人家汇报。”拾欢笑嘻嘻地讨饶。
老郑挥手让人赶紧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摇头失笑
父与子
“你们是亲生父子来的,相互道个歉,就这么难吗?”季洁看着针锋相对的父子俩顿感头大。
从小到大杨念和父亲的关系就和姐姐杨思不一样,姐姐是爸爸的贴心宝贝,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着,稍微摔一下,恨不得在医院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而自己骑自行车刮掉了肉,爸爸却只让自己到公安卫生所包扎一下,还是季洁看不下去,把孩子带去缝的针。
季洁不理解为什么都是父子,他们父子俩却总是针锋相对?动不动就吵得翻天覆地,单位里面有儿子的家庭关系也不是这样紧张的。可...
“你们是亲生父子来的,相互道个歉,就这么难吗?”季洁看着针锋相对的父子俩顿感头大。
从小到大杨念和父亲的关系就和姐姐杨思不一样,姐姐是爸爸的贴心宝贝,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着,稍微摔一下,恨不得在医院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而自己骑自行车刮掉了肉,爸爸却只让自己到公安卫生所包扎一下,还是季洁看不下去,把孩子带去缝的针。
季洁不理解为什么都是父子,他们父子俩却总是针锋相对?动不动就吵得翻天覆地,单位里面有儿子的家庭关系也不是这样紧张的。可要说杨震不爱儿子,那是假的,三岁的时候,杨念从床上翻下来,出现了呕吐嗜睡的症状,碰巧,杨震听同事说有小孩子出现这种症状之后得了脑出血,吓得杨震,不顾腰伤,抱着当时已经20多斤的念念,一路跑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说只是脑震荡之后,季洁看到杨震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泪了,第二天杨震腰伤发作,躺了好长时间。
只是孩子慢慢长大后,父子俩总是不能好好说话,到了青春期,父子俩甚至有过动手打架,杨震还被打破了头,把季洁气的半死。儿子高中毕业后,坚持要走招飞当飞行员,杨震想让孩子当警察,子承父业,继续守护百姓,两人一言不合,大吵一架,自此杨念再也没有回过家,经常是季洁跑过去看孩子,喊杨震一起,他也不愿意。
其实杨震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并不是不爱儿子,他只是希望孩子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教育儿子可能多了些严苛,但他并非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女儿思思遗传季洁,性子要强,儿子的性格软一些,和小伙伴在一起总受欺负,他害怕儿子将来会吃亏,所以才对儿子有那么些严厉,但他从没想到,在孩子看来,他竟然认为爸爸不爱自己。
一转眼杨念从航校毕业,杨思也从警校毕业。走上了各自的岗位,每次两个孩子回家,姐姐总围在父母身旁,弟弟则相对疏远,或者只在妈妈旁边,季洁知道杨震也想儿子,孩子毕业典礼的时候,季洁分明看到杨震哭了。想缓和父子俩关系,可两人都没此意,经常是热脸贴冷屁股,时间长了,索性也不管了。只要别吵起来,就万事大吉,其实杨震不是暴脾气,可两人通常一点就炸。小到一顿饭吃什么?大到这辆车买什么颜色?有时候母女两人也觉得家里像个辩论场一样,这父子俩就是两个辩手,呆的特别累。后来杨念结婚,先斩后奏,杨震气的差点不愿意去婚礼。季洁终于看不下去了。婚礼前夜她找到儿子“念念,你别跟你爸爸争了,你爸爸他就是口是心非,他是老来得子有你和姐姐的时候都40岁了,他怎么可能不爱你?你小时候生病,爸爸抱你抱的腰椎病都复发了,该结婚了,乐乐呵呵,你爸年龄大了,说不动也打不动你了,去跟你爸爸道个歉吧,你爸爸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他就是生气,你没提前告诉他”
“可是他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从来都把他的感受强加于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个男的吗?姐姐,为什么没有这样?为什么他对待姐姐永远是开明的?姐姐想去二中就可以去二中想考警察就可以考警察,我就不行?我不想成为他意志的继承者,也不是他的继承者我是个独立的人,我只希望能得到父亲对儿子最起码的尊重,该道歉的人应该是他”季洁没想到父子二人积怨已深。
两年后,年近70的杨震有了自己的小孙子,孩子是杨季夫妇在帮忙带,季洁发现杨震带孙子和儿子完全是两个概念,对待小孙子,虽不溺爱,但也开明温暖,和声细语。并且还经常盯着小孙子发呆。孩子周岁那天,抓周仪式,家里出去聚餐,大女儿一家也在。酒过三巡杨震突然戳戳季洁“帮我也倒一杯”
“你疯了,你多大年龄了,还喝酒?你忘了你高血压,心脏也不好”季洁吃惊不以
“就是啊,爸,妈说的有理,你这么大年龄了,就别喝了喝果汁吧”儿女们劝阻着,或许是因为当了爸爸也有所理解,杨念这些年对父亲也没那么冲了。“我心里有数,就喝一杯,一小杯,不多。我有话要说”知道杨震的执拗,季洁倒了一小口。
“杨念,爸爸敬你一杯”杨震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
“爸,不用,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是晚辈,怎么能让您敬酒?”杨念受宠若惊
“念念,爸太过于考虑你是男孩,生怕教育不好你,过去对待你有很多方式不对,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也有很多话伤害到了你,爸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希望你原谅爸爸,鹏鹏出生以后,又一次照顾他,爸才慢慢意识到小时候很多地方亏待了你,对不起”杨震一口喝掉了酒,酒量不好,也许久不喝的他,被辣出了眼泪。那一刻,只有几个人的包间里响起了掌声。这一次,杨念上前一步抱住了杨震,他背对着众人,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这次之后,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放假时会坐在一起看球赛,也会谈论天南海北,杨震也开始会说“念念喜欢吃提子,这是我给念念买的你们不许抢”,家里面也再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季洁和杨思也觉得家里的空气清新了很多。慢慢的,父子俩关系越来越密,似乎是要把过去失去的都补回来,后来杨震病了,杨念背着他上上下下的检查。还托关系,让杨震住到自己部队的医院。
大限将至,疾病让杨震面如枯槁,病痛,时刻在折磨着他,看着这样的季洁很心痛,她流泪握着杨震的手说“要是太痛了,就走吧,走了就不会痛了,孩子们都好好的,我替你守着这个家”杨震却一直摇头。直到杨念从部队匆匆赶来。
“思思,念念,还记得小时候,我教你们的第一首歌吗?唱给我听听吧”
“点点星光闪动着你诚实的眼神,蓝蓝夜空敞开了你寂寞的胸襟,面对冰冷的世界,依然会有一颗火热的心……”伴随着歌声,杨震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心率检测仪变成了直线。
ps:开学之后实在太忙,没有功夫写长篇了。只能更几篇库存短打,长篇得龟速进行了,尽情谅解。
没头脑和不高兴【之前女友幽魂】
【贫嘴文学】
1、
董卿从大老倪家回来,推门进屋,怀里搂着一根细长的报纸筒。
周涛倚在沙发上一抬眼,搭话:哟,回来了悟空
董卿没搭茬,换鞋进屋,周涛起身帮着挂外套,嘴里念叨:这年头儿,真难为她家还有报纸,收拾收拾都能捐给国博了吧
董卿进卫生间洗手:你就跟我贫嘴的能耐。董卿对镜探头,打量眼角的碎纹,一些被年岁啮咬留下的细小伤口。
周涛拆开纸卷,好几幅大字,既没糊也没裱,毛边儿的夹宣,两头一卷就给带回来了,感觉墨都没干。周涛嘬牙花子:怎么着,这是又喝高兴了,当场题字是吧,就显她能...
【贫嘴文学】
1、
董卿从大老倪家回来,推门进屋,怀里搂着一根细长的报纸筒。
周涛倚在沙发上一抬眼,搭话:哟,回来了悟空
董卿没搭茬,换鞋进屋,周涛起身帮着挂外套,嘴里念叨:这年头儿,真难为她家还有报纸,收拾收拾都能捐给国博了吧
董卿进卫生间洗手:你就跟我贫嘴的能耐。董卿对镜探头,打量眼角的碎纹,一些被年岁啮咬留下的细小伤口。
周涛拆开纸卷,好几幅大字,既没糊也没裱,毛边儿的夹宣,两头一卷就给带回来了,感觉墨都没干。周涛嘬牙花子:怎么着,这是又喝高兴了,当场题字是吧,就显她能耐。
董卿擦干手出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今天人齐,她高兴。
周涛喷出一声干笑:我没去,算哪门子人齐。手边白纸黑字铺了一茶几,周涛一张张翻,琴韵书声,赌书泼茶,句句大水词儿。里头有一张明显凑数的,笔画细又抖,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一搭眼就是外行手笔,内容倒是挺浪漫:天涯共此时。
周涛这回是真笑了:好嘛,这张是没喝到位还是喝上头了?
董卿脸一撂:我写的
周涛原地立正:我就说嘛,她肯定写不出来。你看这些笔画,就非常的这个,清丽。你再看别的,老舍说得好,酱肘子体!
董卿淡淡:你知道老舍写这个比喻的小说叫啥吗
周涛满眼无辜看向董卿。
董卿:《离婚》
周涛慌了:诶,这怎么话儿说的呢
2、
周涛对倪萍的恶意来自周涛和董卿谈恋爱的腻歪阶段。
一桌人聚餐,周涛一泡尿,倪萍一泡茶的时间把周涛前女友的事儿全兜出去了。
这还不算完,大老倪爱热闹,每年生日都大办,逢五缝十的岁数,大办特办。一办,就办成董卿家的修罗场。但是董卿是体面人,对于人际维护很有自己的一套。每年准时前去找不痛快。
周涛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从不出席,但周涛并不知道人类有一条社交铁律:不在场的人才是真正的话题中心。
3、
董老师,特别能喝,基本喝不倒。饭局上频频仰头,一顿酒能治好肩颈筋膜粘连。
周老师不太行,一杯上脸,两杯上头,三杯的话进胃的饭基本白吃,人送外号三杯兔。
这就导致董老师想在家里小酌一下的时候没有伙伴。同时,由于喝酒属于周涛的弱势项目,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周涛以健康之名严禁家中任何形式的饮酒活动。就算嵇康李白来家里做客也只能端着可乐,对卿成三人。
为了反对这一局域性禁酒令,董卿曾试图购买小号在家中高声练习爵士乐,用美国前辈们的自由精神感召周涛,结果被周涛恐吓:你老鼓着腮帮子,半年后会变成康辉。
董卿反抗未果。史称康辉事变。
4、
董卿直接松开了周涛的手,形如rapper扔麦。
周涛眉毛往下撇:怎么又生气,我赶明儿和他们说说,别董老师了,你应该叫董老生气
董卿眼皮都不抬:有你那么说话的吗
周涛两手一摊:我也没说错啊。
事情是这样的。饭后,俩人正在小区遛弯儿,两位漂亮阿姨手挽手漫步夕照,场面奇崛而温馨,醇熟校园爱情————老年大学同窗刚下自习去小区领鸡蛋。
有认识的邻居搭茬:哟遛弯儿呐
来回几番寒暄,概括一下中心思想大概就是:你看看人家这日子过得,甜蜜幸福,爱情的天花板,月老的代表作。
周涛听得非常受用,但碍于身份又要谦虚,于是牵起董卿的手一晃:嗐,我俩,搭伙一起等死呗。
5、
董卿在夕阳中发表演讲:你才50过3岁,大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一下就进入老年阶段了呢。我感觉你活得没劲儿了!
周涛捞起董卿的手,昂首阔步迎着夕阳往前走,大声回答:我大好的生活早就开始了。
6、
董卿手握毛笔像抓着一把刺刀,周涛替自家白墙感到胆寒。在董卿保持作战架势五分钟后,发出带有哭腔的自言自语:我不会啊
周涛手里消消乐一通连炸,心里正美:不会你就别写呗
董卿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她不擅长的事情,除了做饭。
那我现在是董老师了,文化人到了这个岁数了都得会两下子。
周涛呵呵地笑。你挺有意思,你不是会法语吗,你给他们当场背一套法语字母表,老巴黎贯口,谁不得喊你一声老师。
董卿脸上冻起一层霜:行,你等明年今天,我一定当着李修平的面儿背法语字母表。
周涛手一抖,死在第27关。
7、
两个人职业的特殊性,导致她们俩记忆力都很好,而记忆力特厉害的结果就是记仇也特别厉害。一段捕风捉影的前女友恋情,董卿记了小十年,以大老倪的生日为周期,时不时翻出来在阳光下晾晒,一股子酸味儿。
一开始,俩人在家不看新闻联播。后来《礼记》都扔了,再后来周涛在家里连「修」字儿都不提。没有「修理」,都是「整整」,没有「休息」,都是「歇会儿」。上次家里WiFi不好使,周涛打电话:喂,咱家网坏了,麻烦您给…缝上呗
对面人说:干不了,这你得找渔民
8、
有一回俩人吵架,周涛气头上口出狂言: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开了!
9、
两人职业的特殊性,也导致两人有一些不足为外人倒也的奇怪癖好。比如对记忆力日常训练的热衷。玩法很简单,比如董卿随口说一句:寒塘渡鹤影,迅速问周涛,第四个字是什么,周涛需要回答:鹤。
两位中年人固执地相信,这个随机游戏可以有效预防老年认知症。
10、
周涛没过脑子,随口问,都谁去了啊
能到的基本都到了,还有一些小辈儿。朱迅小张小李小龙...
周涛支着下巴听董卿念叨那些她几乎完全没听过的人名,随口问:小叶没来啊
哪个小叶?
咏春先师叶问老师,徒弟小龙都到场了,他老人家没来一套寸劲连环拳助助兴?
董卿冷笑。李修平也到了,你怎么不问问。
周涛心里一咯噔:谁?你无情?谁说你无情?周涛挖着耳朵往里屋走:诶呀,老了老了,现在我这耳朵是真背。
11、
周涛大口地喘气,像给刚从水里捞上来
董卿抿着笑:你行不行啊
周涛死闭着眼,轰苍蝇似的摆手,根本说不出话。
董卿笑:啥意思,不行了是吗。
周涛近乎哭腔儿:我————我服了行吗,知道你年轻。
董卿脸上还晕着红,乐得像个西红柿:服我了是吗,这么多年,我可算练出来了
周涛稳住呼吸:我是服老了!至于你...
周涛一套鲤鱼打挺鹞子翻身饿虎扑食直接压住董卿的小身板儿:你还差得远呢。
猫溜达过来蹲在对面看热闹。周涛一挥手:大人干正事儿呢你别看!
周涛说完,支在董卿身上呼哧呼哧直接来了三个俯卧撑!
12、
俩人从瑜伽垫上挣扎着起身,擦干汗。
人到中年,平板支撑比赛都比内种事儿刺激多了。
13、
董卿眼睛立着:你去不去
周涛叽叽歪歪:现在国内非常的安全,可以说。
董卿说:你平时怕死那个劲儿呢?身为公众人物你得相应国家号召,积极抗疫
周涛理直气壮:那我现在就提出抗议
董卿眼睛觑起来,按照因果律,5秒钟之后周涛要挨打。
周涛语气开始含糊:我这一阵儿挺忙,过两天还要出差去西安出差,回来再说叭
董卿胳膊环抱起来:现在去社区打,给两瓶洗衣液
周涛说:我是真没空
董卿:还有100块钱物美超市优惠券
周涛出现动摇:力度确实挺大,不过...
董卿彻底失去耐心:我再给你整个LV
周涛:是在小区门口吗,你等会儿我找一下身份证。
14、
来吗,董卿小声。
来呗,周涛困得迷迷糊糊,还是应下来。
来呗?(周涛闭着眼睛看到董卿的眉毛竖起来)董卿一个猛翻身,周涛几乎被床垫弹起三厘米。
诶,来来来,来呗!周涛彻底醒了。
董卿没声。
不来了?周涛在找死。那你自己来?
董卿怒发冲冠,腰肌发力,直接坐成一个直角。周涛趁势一把环住董卿的腰,隔着睡衣在后脊窝落下吻,然后一路往上。董卿感觉脐周发酸,潮水蔓延时出现熟悉的无助感。
周涛被留在床上,支着脑袋听卫生间水响。
董卿回到床上后躺成平角,感觉三秒钟后就会进入熟睡。周涛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心里头28、32地一算。抬手覆住董卿的小肚子,哈哈地笑:行吧,你还真自己来了。
在董卿再一次发火之前,周涛把董卿揽进怀里:行了行了,你再过两年也就不来了。
15、
当晚,周涛也来了:一个人抱着枕头,来了次卧。
16、
周涛蹲在大衣柜边上收拾行李,董卿背着手倚住门框:明儿在机场肯定有人拍你
周涛乐了:拍我?我这么大个人,拍花子的还敢动手。
董卿没乐:你穿好看点
周涛一梗脖:我觉着我穿的挺好看,主要是缺个好包。诶呀一说起来,我这个肩膀头儿还疼呢。周涛龇牙咧嘴:人说话啊,千万不能像小狗放屁。
董卿这回乐了:我能忽悠周老师这么大个公众人物嘛
说完,伸手递上一个帆布包袱。周涛眼睛都亮了,接过来之后被包的重量震惊,发现帆布包就是礼物本体,把包袱展开细看
正面胶印:呼家楼防疫先锋,反面毛笔手绘LV经典老花。
董卿下巴一扬:收着吧,和朝阳区卫生局联名的。
周涛刚想发火,里头掉出一个塑料小盒。
董卿继续介绍:你看见过那些小年轻的机场街拍吗,耳朵上带的都是这个。
17、
诶小王,你给我看看这个怎么连手机啊。
小王从周涛手里接过来研究半天,外形和蓝牙耳机几乎没有区别,但是又总觉得有很大区别:周老师你这个有说明书吗
周涛给董卿发微信:你把耳机说明书给我拍一个,我连不上手机
董卿回:一个助听器,连手机干啥。你不耳背嘛。
18、
周涛在西安机场给董卿打电话,第四个才接,周涛张嘴直接问:喝到第几轮了
董卿:没——有,我喝,我喝啥,你哪天回来呀
周涛:今天
董卿:这——么着急吗,家里都挺——好哒!
周涛:是吗,狗干啥呐
董卿回答非常干脆:狗扫地呢
周涛平静地微笑:董卿,咱们家养的是猫
19、
北京天气很糟。周涛早起一拉窗帘,嘴里啧啧啧地念叨,好家伙,全黄了。
董卿窝在床上被天光一晃要翻身,撑起半只眼往外看,心里一沉:周涛,我视网膜脱落了。
周涛哈哈地乐:那可得赶紧上医院
董卿坐起来仔细看。周涛在一旁问:沙尘暴的形成有哪三个重点?
董卿冷笑:分别是第一点,第二点,和第三点。
周涛假装听不懂,说:是沙、尘,和暴,那么请问第三点是什么
董卿愣愣的:暴
周涛说:好的
然后上前一把抱住刚睡醒的董卿,屋外起风,滚滚浮沙如末日,可是她们两个此刻正抱在一起,形成小小的堡垒。这世界风沙大,就任它大吧。
「摘星·Make A Wish」(30)
三十
“那方一凡呢?方一凡不来吗?”
“他今天有个跨年商演,但应该不会太晚,完了之后马上高铁回来。”乔英子的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浅笑,北京冬日的清晨就还蒙在黑暗里,未苏醒的样子。她背着一个随意的双肩背送黄芷陶去她一早的讲座现场占座,一会儿就要返回天文系。一个学期同在清华,给了这对异国异地都分居过的闺蜜难得的一段时间相处。
“行,我下了课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在你‘秘密基地’见?”
黄芷陶的一句“秘密基地”让乔英子笑得前仰后合。
“好,‘秘密基地’见!”
黄芷陶:今天跨年,我跟大家去英子家聚聚。
季杨杨:抱抱。过年我一定赶回去。
黄芷陶:[心]你也别太拼了,趁着过节适当...
三十
“那方一凡呢?方一凡不来吗?”
“他今天有个跨年商演,但应该不会太晚,完了之后马上高铁回来。”乔英子的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浅笑,北京冬日的清晨就还蒙在黑暗里,未苏醒的样子。她背着一个随意的双肩背送黄芷陶去她一早的讲座现场占座,一会儿就要返回天文系。一个学期同在清华,给了这对异国异地都分居过的闺蜜难得的一段时间相处。
“行,我下了课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在你‘秘密基地’见?”
黄芷陶的一句“秘密基地”让乔英子笑得前仰后合。
“好,‘秘密基地’见!”
黄芷陶:今天跨年,我跟大家去英子家聚聚。
季杨杨:抱抱。过年我一定赶回去。
黄芷陶:[心]你也别太拼了,趁着过节适当给自己放个假。
季杨杨:放心吧,我终于把那两天缺的课程和作业全都补上了,我睡一觉。
黄芷陶:抱抱。
季杨杨:抱抱。
天边的光亮蒙蒙亮起来,季胜利那热腾腾的麦芽水就在炉灶上咕咕地翻卷着,冒着蒸腾的热气。
“刘静——早饭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吃了?”
他在厨房的温和的灯光里喊了一声,嘈杂的沸水声就让他似乎听不清她的答话,于是他随手把麦芽水调成小火,就进屋去看她,她近来总是很难醒来的样子。
“刘静……”他在她耳边柔柔地唤了一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就见她勉强睁开的双眼。
“饭好了,现在吃吗?”他的笑容依然和煦。
她发出一阵轻轻的喉音,蠕动着身子,试图起身。
“哎,刘静……这是……”他忽然注意到她床头柜上的吸奶器:
“医生不是说了不能吸出来吗?会越吸越多的,刘静。”他有些心焦,脸变得严肃起来。
“老季,你别那么紧张。”她靠在床头坐着,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似水:
“我就是昨天晚上涨得太难受了,睡不着。吸出来一点儿就好了。”她又撒谎了。
“这麦芽水都喝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效呢?”
他扶着她下床,看着她那已然有些清瘦下来的身子,蹙着眉,心里着实为她忧心着。而她只是随着他的步伐走出卧室,不答话。
季胜利的一锅暖胃的粥加上一个裹了蛋液的煎蛋三明治,就在北京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飘散着香味。他坐在桌前看她,那副模样,即使是刚睡起来也是疲倦的样子。
“刘静,你怎么不吃?”
“我在吃呀……”
她强撑着又喝了几口粥,可她的食欲不振已经透过她疲惫的面容显露,好似此地无银:“你也快吃吧,一会儿还上班呢。”她轻描淡写道,眼前的这个人也并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大门关上时传进屋子里的音波,又开启了刘静漫长的一天。她还记得她刚生了季杨杨的时候,母亲赶去家里照顾她,她就和儿子一起被母亲照顾着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逗逗孩子,睡睡觉,心无旁骛。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沉重的枷锁捆绑手脚,煎熬地坐牢一般。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厨房里,季胜利交代过她不用清洗早上的碗筷,于是她也就不动,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力气。炉灶上那烟气缭绕的麦芽水,还在锅里。她偏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看那锅让她不知作何感想的水,就用手捧着它,很吃力地端起来,颤巍巍地挪到水池边,倾翻……
大门忽然响了。透过厨房的小窗就是他急匆匆的影子。
“天呐,老季!”她吓得身体一抽。
“我昨天晚上看的文件忘了拿了,你……”他的视线也顺着那小窗透进来,那声音就戛然止住。空气凝冻了:
“哎!刘静你怎么都倒掉了!”
他的脸变得铁青,绕过客厅就站在厨房的门口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刘静!”他一声吼,他忽然明白了她此刻还在分泌的乳汁到底是因为什么。
“老季……”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不敢出声。
“我每天早上那么早起来专门给你煮麦芽水,你就全都倒掉吗?!”他的震怒充斥着这间房子。
“老季……我……贝贝壳儿……”
她晶莹的葡萄眼里是盈盈的泪珠,她唯唯诺诺地,不敢说出什么。
“刘静!你这不是胡闹吗!我给你煮麦芽水是让你喝了好回奶的,奶水太多要是堵了,你要得乳腺炎的,知不知道!你乳腺本来就得过病,就得多注意!可你倒好,竟然任其发展!我们自从回了家,你看看你这一天天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静已然不再说话,依靠着厨房的操作台低着头,眼泪不断地落。
“这水你要是不喝,我以后也不会再给你煮了!”
“老季……”
她微微抬起头,像个惊恐的小鹿。而他着急忙慌得顾不上她那此刻柔软脆弱的情绪,匆匆抓了文件,看了看表,就要出门,丢下一句毫无感情的:
“你好好的。我要迟到了。”
这屋子,就又安静了。
“老季……”
刘静那委屈的小声抽泣就随着着屋子里的安静全数释放出来,变成让她几乎无法喘息的恸哭。她蹲下身去,缩成一团,却也无法缓解那从内心迸射出的疼痛与悲怆。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却总无处安放她的双手,因为她觉得她本是该要抱着孩子的。她心里的苦楚,一句也讲不出。
“磊儿!王一笛!来!快进来!”
乔英子一开门,就见她一袭夸张的派对裙子,化着比平日里更加浓郁俏丽的妆容。她眼前的林磊儿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显得腼腆极了。而王一笛的装束则自然是要比乔英子还要更明艳的。
“英子,今天……怎么还这么盛大的……”林磊儿明显无所适从的样子。
“过节嘛,大家都放松放松。反正我爸也不会回来了,那我们就在这嗨尽兴。”
乔卫东自几个月前跟随一位神秘女子定居深圳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乔英子很少去提及,她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爆改乔卫东的旧房子,物尽其用,把她曾经的秘密基地搞成了一个多功能游乐室,今晚这是一个派对屋。乔英子迎两人进门,就拉着他们先去厨房里拿零食,外卖的晚餐已经到了。她那大红色的唇色加上那她大一买了第一次穿的裙子就让这响着音乐的屋子里瞬间看起来好像一个舞池。
“英子,英子,不好意思,来晚了!”
乔英子眼里的黄芷陶穿了一身优雅的素色长裙,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长发束起来又用卷发棒卷过,妆容虽然不过分浮夸却也精致细腻,看起来是另一种不同于乔英子或是王一笛的另外一种美。
“天呐……陶子,你太美了……哎?这条裙子是不是你跟杨杨在德国的时候,杨杨给你挑的那条?”这是乔英子。
黄芷陶的脸,忽然泛起一丝粉红。一瞬,这屋子里就炸开了锅一样。
“哎哟!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不好意思!”
“英子~”黄芷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困窘。
“对了,陶子,我听说,季杨杨求婚了?快给我们讲讲吧?”林磊儿轻声漫语地问,全然不知这背后的故事。
“没什么好讲的吧。他就那么问了,我就那么答应了。”
黄芷陶试图在这样的日子里避开回忆那一夜的事情。可她却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每当回忆起求婚的瞬间,她大概都会这样内心充盈着饱满而异样的爱意了吧,对于小贝壳的。
“啊,这么低调嘛?”这是王一笛。
黄芷陶投了一个轻柔的目光给乔英子,就见她的笑容也越发地浅。
“是很低调,但是很难忘。”黄芷陶眼里分明有泪滴,
而就在这是,敲门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方猴儿!大明星!就等你啦!”
方一凡商演下台就直奔南京南站回北京,赶到的时候,脸上略微有着的妆都还是完好无损的。于是,曾经穿着校服渴望着未来的“春风六子”此刻缺了季杨杨,五个人都盛装出现在乔英子的秘密基地里,12月31日。窗外的烟火在远处的五环外盛放,映照进这屋子里的舞姿和乐声,黄芷陶把季杨杨放在视频通话上,于是这个屋子就更加热闹非凡。乔英子望着那烟花,心里就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愫。于是她掏出手机。
乔英子:刘静阿姨,新年快乐!
刘静:谢谢英子。新年快乐!
乔英子见她秒回,就拨过去,而她似乎用了很久才接起。乔英子耳边是那欢腾的盛大和刘静在电话那头气息里的声线。那是极度的鼎沸和极度的游离。
“停停停!你们都先别说话!方一凡,音乐关了!”
乔英子忽然急促地厉声喝道,一切的声音停下来,气氛忽然就变得凝重。
几分钟后,书香雅苑的羊肠小道上就出现一行五个人,明明是浓妆艳抹,却飞速奔跑得像是百米竞赛,好像一切的精致和娇艳,此刻都不再重要似的。
乔英子的裙子在寒风里摇摆,可她忽然难以抑制地胡乱回想起,她高三那年在这个院子里遇见丁一,也是新年前夜。
「那是假如一弯月·Moonlight」(番外2)一个冬日
番外二 一个冬日
冬季,在南方是一个变化莫测的季节。气候和暖的时候,一件单衣伴着阳光就令人心旷神怡,温度骤降的时候,甚至比北方还要阴冷难耐。今日的广州就是这样飘起细密的冬雨。带着杉杉出差参加学术研讨的刘静一早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扯着还困得东倒西歪的女儿赶早班高铁回中海。春节将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在这个时间举办学术会议,但她知道的是,买火车票难如登天。无奈她代表中海天文馆出席是公务缠身,杉杉又交了自己的论文和展板,入选参加青少年组的报告,和寒假、春运赶在一起,买到时间不合适的往返票就也只能将就。这是刘静第一次带着杉杉去工作。在会场,她那还在读高一的女儿看起来像是个游刃有余的“小...
番外二 一个冬日
冬季,在南方是一个变化莫测的季节。气候和暖的时候,一件单衣伴着阳光就令人心旷神怡,温度骤降的时候,甚至比北方还要阴冷难耐。今日的广州就是这样飘起细密的冬雨。带着杉杉出差参加学术研讨的刘静一早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扯着还困得东倒西歪的女儿赶早班高铁回中海。春节将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想在这个时间举办学术会议,但她知道的是,买火车票难如登天。无奈她代表中海天文馆出席是公务缠身,杉杉又交了自己的论文和展板,入选参加青少年组的报告,和寒假、春运赶在一起,买到时间不合适的往返票就也只能将就。这是刘静第一次带着杉杉去工作。在会场,她那还在读高一的女儿看起来像是个游刃有余的“小学者”,回了酒店脱掉正装,就又成了赖在她怀里长不大的娃娃,让刘静一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工作还是在带孩子。这个刚过去的早上也是一样,她连哄带抱才把起床困难的杉杉叫起来去火车站,待到内饰素雅的复兴号动车组驶出繁华的广州城市风景,她也才觉得身上汗水渐渐散去,安静下来,而彼时的杉杉小人儿已经在她旁边枕着她的手腕又睡去了,天还没有亮。
“杉杉,你肚子饿不饿?”刘静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背就从挎包里拿出她一早匆匆塞进去的罐装八宝粥。杉杉倒是被她唤醒了,可困倦的小人儿的回应则是索性整个身子趴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继续睡。刘静空出手来径自开了八宝粥给自己,低头看着杉杉睡觉的样子露出一抹无奈却享受的笑容。
“杉杉……”睡得迷迷糊糊的杉杉只听刘静这样的轻唤,就觉得唇齿间有她柔柔的触碰,杉杉下意识地张开嘴,就尝到一丝清甜。刘静拿着塑料的小勺看着女儿咂摸咂摸嘴巴就吃下去了也没睁开眼睛的样子,忍俊不禁,笑得玩味。
“有好吃的都叫不醒你呀,我的闺女。”
语毕,她就见杉杉又张开了嘴,仍闭着眼。于是刘静好像是个获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似的,一勺一勺地把那一小罐八宝粥喂进女儿嘴里,盯着她可爱的吞咽,心中默数两个数,就一定会见她张开的嘴巴,屡试不爽。刘静又喂了一口给杉杉,只见杉杉的睡颜这回缓和下来,又靠她的身体紧了些,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像极了婴儿时的她饱餐过后满足地把小脑袋从刘静的怀里转出来就闭上眼睡觉的样子。
“不吃啦?”
于是刘静问。她随即便得到女儿一个似有似无的回应。
“那你睡吧,妈妈把剩下的吃了。到站妈妈叫你。”
季胜利:上车了吗?
刘静:已经快到中海了。
季胜利:那可真够早的。
季胜利:回家睡一会儿吧。今天事儿不多,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刘静正要回复他一句,就听耳边有人称呼她作“刘老师”,抬头发现原来是一同参会的同行三三两两散在今天出发离开广州的火车上,此刻正有同校后辈和她打招呼。她本是想起身寒暄一下,却意识到女儿还在她腿上睡着,于是她只能坐着和后辈打招呼,略显尴尬。
“刘老师,您这是带女儿一起出差呀?”
她笑着应了一声。
“刘老师女儿可棒了,这次会上还在青少年组发言了 。”这是另外一位后辈。
一阵热闹过后,刘静低头看看仍然熟睡的杉杉,手指就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用手臂环抱着她。刘静记不起来上一次被同事同行偶遇她带着孩子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是不是曾在工作场合听别人夸奖她的孩子。可此刻,她忽然觉得这样拥抱着女儿很好,女儿在她怀里睡着的感觉很好。复兴号暖黄色的灯光,就落在她温柔的怀抱里,蒙蒙亮的天边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云霞。今天中海天气晴。
刘静的车停在中海高铁站的停车场里,是上个星期她们出发的时候她开过来的。彼时刘静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拖着还困得蹒跚的杉杉。刘静放行李的工夫,杉杉就径自钻进副驾驶里又睡过去,待到刘静回到车上,杉杉的呼吸已经均匀平稳了。刘静就坐在驾驶座那样看着女儿睡着时无害的表情,若有所思着。几秒,刘静就又下车,绕到副驾驶去把座椅给杉杉放平,从后座抓了一直放在那的小毯子给女儿盖上,才又回到驾驶座,开车回中海市区的家。
“妈妈——”
“睡醒了?”
“妈妈早……”
刘静笑出声来:
“不早啦!”
彼时,朝阳已经洒遍中海的大街小巷。刘静的车就堵在早高峰的车流里。杉杉从副驾驶爬起来,懵懂地看看窗外的天气,又懵懂地看看身上的毯子,就把座椅调整好,娴熟地系上安全带。
“妈妈……我们在中海吗?”
“对呀,这就快到家了。”
“妈妈,我做梦梦见你喂我吃东西……”
刘静又笑她:
“那哪儿是做梦呀?就是刚才在高铁上的事儿。你瞧你睡成了个小迷糊。”
杉杉摸摸自己散在额前的头发,讪讪地笑得没心没肺。刘静的脚在刹车上,瞟了杉杉一眼,佯装气恼道:
“哎呀,我的孩子怎么这么傻呀,愁死我了。”
于是杉杉听了就又笑,银铃般清脆,像极了刘静。太阳的光亮暖暖地透过风挡玻璃洒进来,洒在杉杉的脸上,身上,抱着毯子的手上。刘静抬手把遮阳板给她放下来,小人儿就又享受地闭起眼睛。
“这条路的早高峰真的是每次都让人着急,回家得跟你爸爸反映一下。”刘静踩着刹车的脚都酸了。
“妈妈,可是堵车的话,我就能和你多在这待一会儿了。天气这么好,阳光这么好,我和我的妈妈一起坐在车里等着回家,真好。妈妈,我觉得真好。”
“你的妈妈现在需要睡觉。”刘静伸过手去,握着女儿的小手,露出一抹浅笑:“但是妈妈现在跟你坐在这,也觉得很好。”
“妈妈,现在真的觉得太好了。我都好久没有觉得这么好了。”
从纽约回来不到一个月,刘静陆陆续续见女儿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可是今天,她觉得那孩子心里的安适都满溢出来了,就在她的副驾驶座上。于是她拍拍女儿的手背。前车终于移动了一点。
刘静回到家里把行李里她和杉杉两个人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着,慢炖锅里煮上一锅汤,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彼时她的衣服已经在烘干机里烘干,屋子里飘着意大利肉酱香浓的味道。刘静在客厅里找到杉杉,她正在拼一盒一千块装的拼图,刘静记得那个拼图,那是季胜利刚搬来中海的时候心血来潮非要买来想和她两个人茶余饭后一起拼的。在她离开中海去美国之前,两个人也只拼起来大约一个边框。
“杉杉,你吃饭了吗?”
“我做的意大利丸子和米饭,厨房里还有剩下,妈妈,你快去吃。”
“天呐,杉杉,你都拼了这么多了?”
刘静端着女儿给她装好在盘子里的一份午餐,拿了一个坐垫,在女儿身旁也坐下。看着女儿按照他们先前拼好的框架已经拼了小一半。
“杉杉,你还要不要再吃了?这么多妈妈吃不了。”
刘静用叉子叉着杉杉做的一个意式肉酱丸子,全神贯注拼着拼图的杉杉小人儿不由分说就伸过头来咬了一口,视线始终都在她的拼图上。刘静就一边吃,一边帮她看着那一块一块色彩形状都极为相似的拼图,时不时用小拇指给她指点江山。杉杉做的菜和刘静的胃从来都不在同一个文化背景里,可是她每次吃着都觉得内心愉快。季胜利打电话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时,母女两个坐在客厅的地上一起拼拼图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彼时的杉杉累得伸了个懒腰就依靠在刘静的怀里揉着眼睛撒着娇,而刘静的臂弯环着她,手就还在那堆成小山的拼图里找她需要的那一块。
“妈妈……”杉杉又把脸埋在她脖子里。
“杉杉,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跟你小时候要吃奶了似的。”
刘静的视线也还在拼图上,杉杉闻声就笑倒在她怀里,爬起来的时候环住了刘静的脖子。于是刘静也停了手,紧紧地抱她,亲吻她的额头:
“我的宝宝。”
“妈妈……”
季胜利进门,就见到客厅的地板上有这样相依相偎的一幕,要知道,在从前他们的宝贝杉杉从来都是和季胜利亲到难舍难分的地步,可自从纽约归来,他常见这孩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粘着刘静。
“杉杉,爸爸回来了,你快去抱抱爸爸,不然爸爸该吃醋了。”
刘静推了推怀里的杉杉。可杉杉仍然抱着她不放。
“你真要吃奶呀?快去!”
“妈妈!以后不许说了!”
杉杉假意气急败坏着,却也果然带着一抹笑容就连滚带爬地从刘静的怀里起身,去拥抱了季胜利。可季胜利这也才意识到,几日不见女儿,他竟有这么想女儿,还有,她。季胜利见妻女已经把自己买的那盒拼图拼了一大半,也忙放下公文包换了衣服也出来和她们一起拼,中海的晚霞,就渐渐沉落成星光。季胜利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在自己脚边,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被他走到哪里抱到哪里的小娃娃。
“杉杉,这个是放那儿的。”
“不对啊,爸爸。这个应该有个横着的,可是这个有个圆的,不对。”
“来,妈妈看看。”……“嗯,是不应该是那儿的。”
季胜利笑着摇摇头:
“这个,这个对了吧。”
“啊!这个是这儿的!”
这是杉杉的呼声,随后又是三个人此起彼伏的笑声。杉杉坐在父母的中间,一整晚都在收获来自父母深情而爱意满满的眼神,在她左右。入夜,三人合力就把这闲置了小半年的拼图拼的差不多了。
“咦?没有了吗?妈妈,这儿少了一块儿。”
刘静在茶几上翻着也没看到整幅图中那缺少的最后一块拼图。彼时的季胜利也表情严肃地找找沙发缝隙,艰难地跪着看看沙发下面。到处也都找不到。
“老季,要不然看一下吸尘器?”
刘静坐在地上提议。先前欢愉的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地紧张凝重。季胜利闻声就去拆开吸尘器,拿出吸尘器的袋子徒手撕开就在那一团一团的头发和灰尘里摸索着。他看着手里的吸尘袋,刘静看着他,直到她意识到身边的小人儿已经哭起来,才回过神。
“杉杉,怎么了?”
刘静伸手环着女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又有一丝诧异:“没事儿,肯定能找到的。”
可小人儿拼命摇着头,抹着眼泪,哭的委屈:
“我觉得好对不起爸爸。”
季胜利听到女儿提到他,他也停了手,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孩子,一头雾水。
“是我要玩儿这个的。可是现在爸爸在拆吸尘器,那个袋子好脏的。是我要玩儿的,然后我把你们都弄得在这里找拼图。妈妈,我觉得好抱歉,我觉得我像犯了错,我觉得我好像是个负担啊,妈妈。”
“杉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刘静的心一下子痛了,抬眼看了季胜利一眼就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抹去她的眼泪,一旁的季胜利也顾不得什么拼图、吸尘器的,匆匆洗了手就也在杉杉的身旁坐下。
“杉杉,爸爸妈妈不觉得你是负担。爸爸妈妈和你一起拼图也觉得很开心,你还给妈妈做了午饭,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不是负担。”这是刘静。
季胜利把手放在女儿的背上,和刘静的手交织着,厚重的手掌轻抚着:
“不就是一个吸尘器的袋子吗?爸爸不怕脏的。爸爸也想和你还有妈妈一起把这个拼图拼完,所以爸爸想要帮你把这最后一块找出来,杉杉。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抱歉。”
“就是,你不需要为爸爸妈妈爱你而感到抱歉,知道吗,杉杉?爸爸妈妈的爱就是给你和哥哥的。”
刘静捧着女儿的小脸。季胜利伸过手去把女儿拖进怀里,像她小时候似的那样抱着她,自从五年前送走女儿,他作为父亲甚少有机会能这样抱抱女儿。此刻他那稳健的双手环在杉杉那纤细的腰,妻则蹲坐在女儿两条随意伸开的大长腿中间抹去她的泪水,而妻自己的泪水也快要掉下来。
“刘静,你有没有印象他们小时候喜欢玩‘夹心饼干’。”
季胜利顶过喉咙里的一阵酸楚,故意打趣道。他只见眼前的妻一瞬就破涕为笑。
“杉杉,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跟哥哥还有你,咱们四个人抱抱,哥哥管那个叫‘夹心饼干’?”
刘静看着杉杉还挂着泪的懵懂眼神。
“她哪儿能记住呀?那时候还没一岁呢吧?”
季胜利看着女儿仰头看他的样子。
“那时候咱们四个在一起抱抱,你就嘎嘎地笑,妈妈现在还能想起来你那个笑声。”
刘静抹掉眼角的一颗泪。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们与女儿那些珍贵而深刻的回忆,有多一半,女儿都不记得。
“不记得没关系,爸爸妈妈现在给你‘夹心饼干’。”
刘静极力将思绪拉回来,就和季胜利拥抱着,把他们的宝贝杉杉加在怀抱中间。季胜利偷偷挠了杉杉的肚皮,惹得前一分钟还在哭的小人儿大笑着折下身子去,刘静一秒就稳稳地抱住她,亲吻她的脸,一句深情道:
“杉杉,爸爸妈妈非常爱你。”
气氛忽然就变得感性,季胜利再一次伸开双臂紧紧地将妻女抱在怀里,这一秒世界安静了。他那宽广的怀抱轻轻晃动着,他的妻女就也随着他轻轻摇。杉杉抬起头看看刘静,又看看季胜利,就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刘静怀里,而季胜利感觉到女儿的重心微微后仰落在自己身上。此刻,中海的冬夜里,这是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人。
刘静:拼图刚才爸爸找到了,是掉在客厅地毯下面了。妈妈觉得你可能会想自己把这最后一块拼好,所以给你放在盒子里了,你可以自己去拼。爸爸让我告诉你,他觉得能帮你找到这块拼图很高兴。
刘静按下发送键,看着女儿那已经紧闭的房门,她知道,明天一早,她的这条消息将伴随着女儿的苏醒一起迎来中海的另一个暖暖冬日。
「那是假如一弯月·Moonlight」(尾声)
尾声
“是爸爸!快去开门,杨杨,爸爸回来了!”刘静在厨房里听见门口的响动,就招呼着。
“我们小寿星呢?来看看你妈妈给你订的蛋糕!”
“鸭鸭,你的蛋糕!”
杉杉小人儿穿着袜子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就见季胜利拎着烘焙坊带回来的精致的蛋糕盒子进门。杉杉从爸爸的手里接过她的生日蛋糕,就觉得一双粗糙的手在轻轻拍着她的小腿。
“你看你在家整天也不知道穿鞋。”
杉杉低头,只见正在换鞋的季胜利也给她拿了一双拖鞋。
“我这儿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去洗手!”刘静探出头来,看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此刻聚集在门口。
“杉杉,妈妈先给你道歉,去年还有前年,妈妈都把你的生日给忙忘了...
尾声
“是爸爸!快去开门,杨杨,爸爸回来了!”刘静在厨房里听见门口的响动,就招呼着。
“我们小寿星呢?来看看你妈妈给你订的蛋糕!”
“鸭鸭,你的蛋糕!”
杉杉小人儿穿着袜子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就见季胜利拎着烘焙坊带回来的精致的蛋糕盒子进门。杉杉从爸爸的手里接过她的生日蛋糕,就觉得一双粗糙的手在轻轻拍着她的小腿。
“你看你在家整天也不知道穿鞋。”
杉杉低头,只见正在换鞋的季胜利也给她拿了一双拖鞋。
“我这儿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去洗手!”刘静探出头来,看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此刻聚集在门口。
“杉杉,妈妈先给你道歉,去年还有前年,妈妈都把你的生日给忙忘了。是妈妈不好,这次哥哥也赶回来了,我也一起给你过生日,希望你能原谅妈妈。”
饭桌上,唱过生日歌,杉杉吹灭那个写着“15”的蜡烛。刘静就赶在季胜利持着一副正式讲话的口气开腔之前,说道。她明显看到女儿笑着的脸上,目光有点游离。
“没事儿,妈妈,我早就原谅你了。”
刘静握着女儿的手,有些泪光闪烁。
“妈,这么高兴的场合,您搞得这么伤感干什么?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妹妹。”杨杨看看季胜利,又看看刘静,起身就去房门紧闭的房间里拿出来四支气球。季胜利微微张着嘴,而刘静脸上欣喜的表情已经快要遮掩不住。
“我高三的时候放气球,妹妹不在,我想,应该给妹妹也放一次。”杨杨流水般平静的声音,娓娓道。
“你这气球什么时候买的?”刘静仰头看着气球。
“昨天晚上,我偷偷出去买的。”
季胜利笑得欣慰,手掌落在儿子的肩膀。
“那个……季市长……我现在申请放气球,还来得及吗……要不然,您走个后门给批了吧?”
季胜利看看儿子云淡风轻的脸,表情略微变得有些严肃:
“后门不能走,但是这个可以批。”
刘静看着季胜利的样子,一瞬就笑得花痴乱颤,杨杨也低头,浅浅笑了一下。只有杉杉小人儿呆呆地看着父母和哥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杉杉,你说‘爸爸憨。’”这是刘静。
“爸爸憨。”杉杉小人儿愣愣地重复道。于是季胜利就被逗得自己也笑。
“可是……妈妈,爸爸憨是什么意思?”
小人语毕,这一次,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一阵大笑,温暖的气氛,感染了中海阴冷的冬末。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我和妹妹学业顺利……”
杨杨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似的重复。这样一句简短的愿望,对于这个家来说,确实字字玑珠。自刘静患了癌症又痊愈,身体健康这四个字,就不再说一句寒暄。
“爸爸……您的愿望是什么?”杉杉捧着自己的气球抬头问季胜利。
“爸爸现在的愿望,只有两个字,家安。”
“妈,您怎么什么都没写?”杨杨看了一眼刘静空白的粉色气球。
“妈妈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不能太贪心了。”
刘静抬头,环顾她眼前的季胜利,季杨杨,季杉杉。季胜利闻声就沉默低头的模样,杨杨看在眼里。
“是什么愿望?”杉杉一脸懵懂地问刘静。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季胜利抬头,一字一句答道。
“那也写上嘛,妈妈~妈妈~”小人儿哀求道。
“写呀?那好,那妈妈就写上。”
“杉杉,你的愿望呢?”刘静低头看着女儿。
“嗯……我的愿望……”小人儿好像是认真在做一个仪式一样,看看刘静,看看季胜利,又看看杨杨。
“我希望,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被温暖的爱着。”
冬日的夕阳爬出云层,洒在刘静的脸上,就让她觉得自己被阳光包围着。她的眼里是女儿那被映亮的棕色的发辫,而季胜利的眼里,则是妻子那在夕阳里柔柔发光的眉眼。杉杉抬起头,季胜利和季杨杨在绚烂的光线里形成的剪影高大而威武。
“来,妈妈来把这四个气球都绑在一起。”刘静棱角有致的手轻巧地系紧了气球的绳子,就如同她一年以前,轻轻地撒手。四只气球就紧紧相依,飞上了天空。
2020年2月24日 星期一 晴
祝我生日快乐。我再也不是14岁了。我也再也不会是9岁,10岁,11岁,12岁,13岁了。
我今天15岁了,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了。
--------我是分割线--------
从9月15日到今天,两个月,十万字。我写了我三年以来第一次成功完成的连载。在我以为我可能已经忘了怎么写故事的挫败里,刘静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意识到我并没有把使我愉快的事情也全都丢在生命旅程沿途的琐碎里。这个故事真的是因为小伙伴一句“刘静如果有自己的女儿的就好了。”就开始写的。可是,我觉得刘静太美好了,我想把她带给这个世界上更多黑暗的角落里,这样也许她就能把黑暗的角落照亮了。我笔下的季杉杉,并不能算是一个想要成为刘静女儿的幻想。与其说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还不如说,她是在她所处的那个环境下的一切黑暗、伤痛、扭曲的集合体,而如果我能将刘静带给她,也许就能把一些希望带给同在那个环境下的,不仅是我自己,还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身边的,天边的很多正在同样挣扎着的人。也许,这样,我就能将我求索了多年的救赎带给自己,带给很多很多也正在求索的人。完整的告别,总是治愈的最好方式。谢谢这两个月和我一直并肩的你们,陪着我找回不知道如何组织的语言的你们。毕业狗学生党善始善终了,尽管还有很多不足,遗憾和漏洞,我仍然心存感恩。鞠躬!
「那是假如一弯月·Moonlight」(26)
二十六
七个小时的车程,跨越新英格兰地区的四个州境,越往北走,就似乎距离那巨大的不安越远。刘静花了三分钟就在短租App上找了缅因内陆小镇的一间森林木屋,暂时远离城市,远离纷繁,远离悲剧,远离人心的丑恶和黑暗,远离此刻让她五味杂陈的纽约上州。
白色RAV4驶过新罕布什尔州界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这还是刘静今年冬天看到的第一场雪。杉杉在她的副驾驶座上,新奇得很。午后时分天气阴沉沉的,然而母女两个旅行在路上,所到之处即是暖暖的家。杉杉提议要在冷峻的天气里喝一杯热巧克力,于是刘静带她在沿途的一家高速公路便利店逗留。一路走走停停,她们始终听到各地的人们讨论那场刚刚过去的校园枪击案,所以...
二十六
七个小时的车程,跨越新英格兰地区的四个州境,越往北走,就似乎距离那巨大的不安越远。刘静花了三分钟就在短租App上找了缅因内陆小镇的一间森林木屋,暂时远离城市,远离纷繁,远离悲剧,远离人心的丑恶和黑暗,远离此刻让她五味杂陈的纽约上州。
白色RAV4驶过新罕布什尔州界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这还是刘静今年冬天看到的第一场雪。杉杉在她的副驾驶座上,新奇得很。午后时分天气阴沉沉的,然而母女两个旅行在路上,所到之处即是暖暖的家。杉杉提议要在冷峻的天气里喝一杯热巧克力,于是刘静带她在沿途的一家高速公路便利店逗留。一路走走停停,她们始终听到各地的人们讨论那场刚刚过去的校园枪击案,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刘静都牵着杉杉的手不放,伴她左右。在这个国度里,十一月初的时光总是很微妙。节日欢庆的时刻还没到,但商家已经渐渐张灯结彩将那愉悦而温暖的气氛悄悄营造。刘静揽着杉杉走进美国乡村风格的便利店,南瓜香料混着甜薄荷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弥漫在小屋里的暖意里,这座便利店就名副其实地是个驿站。圣诞曲的声音,电视广告的声音,门上挂铃的声音,咖啡机的声音,收银机的声音,人声,车声,就略微有些嘈杂而躁动地飘散着,年末,真的要来到了呢。
“妈妈,我可以买玉米狗吗?”
“可以呀,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那冰淇淋呢?我也可以买冰淇淋吗?”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吃冰淇淋呀?”
刘静的笑声好似那圣诞节的铜铃,她在柜台前点单两杯热巧克力,就转身准备货柜拿几瓶常温的矿泉水,这趟旅程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结束。
“欢迎回来,我们再将目光转向NorthsideDay School的枪击案。早些时候警方公开了一条911报警电话录音,这是枪击案件发生时警方接到的第一个报警电话,来自该校的一名九年级学生。”
女主播带着紧迫感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撞进刘静的耳朵里,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壁挂电视,又是她熟悉的航拍画面,又是熟悉的标题文字,再看杉杉,只见那小人儿站在冷柜前,手还握在柜门的拉环上,却好像时间停止一般一动不动,随之僵硬起来。于是刘静绕过小空间里显得有些拥挤的货柜,快步向女儿走去。
“杉杉……”
一把就将女儿圈在怀里。
“911,请问你的地址是?”
“NorthsideDay School.有人在我们的学校里开枪射击。我相信有人受伤了。”
“你身边有孩子吗?”
“我是学生。我们现在在安全禁闭,我这里有23个学生和一个老师。有一个学生被击中了两次。”
“好的,小甜心……你或者你身边的人会做简单的包扎处理吗?”
“我们给他的伤口上加压了……可是……可是他到处在流血。”
背景里响起有一阵杂乱的射击声,和人们惊恐的嚎叫。
“他现在在隔壁教室,他仍然在射击……就是现在,他仍然在射击……拜托了……”这是杉杉压低了的声音。
“小甜心,好的,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锁门吗?在安全的条件下,允许你这样做吗?”
“不,我不能。我们现在分别在储物柜里和书柜后面。”
“好的,我知道了。我希望你继续保持隐蔽。”
又是一阵枪响。
“我的老师在外面的走廊里被击中了,她躺在地上,我现在能看到她的脚。”
“小甜心,继续保持隐蔽,我希望你继续保持隐蔽。我们很快……”
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下,两下。接着背景里又是一阵杂乱的枪声,更近,也更响亮,听筒里几乎只剩了破音。 然而这次,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枪声之后只有冷寂。
“小甜心,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电话录音就停在这里。刘静的手就紧紧地扣在女儿的肩上,那力道,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大。 这段刘静始终没敢点开的录音,就以这样的方式来了一场突袭,在新罕布什尔的甜薄荷香里,在新罕布什尔的飞雪里。录音里,女儿每一句语速极快却平稳的低声陈述都刺痛着刘静的每一根神经。仅仅不到三分钟的对话,对于刘静,好似一个世纪长。她强忍着却也痛得落泪,那场灾难里,她的小孩子是那么惊慌却又相悖地镇静。杉杉就那样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刘静。小人儿眼睛一眨一眨,就抬手,轻轻抹去了她脸上掉落的泪,沉默无语。
刘静握住的女儿冰凉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杉杉……妈妈的宝宝。”
“妈妈,我不想吃冰淇淋了。”
杉杉幽幽地一句,没能流露出任何情绪,刘静则抱着她,啼笑皆非。
“杉杉,爸爸和妈妈都很为你骄傲。”
傍晚时分,刘静的RAV4终于入境缅因州。热腾腾的玉米狗已经进了杉杉的肚子,可那香浓的暖意还留在刘静的车子里。下道I-95公路的沿海部分继续向着深山里行进,斑驳的白雪越见清晰,大自然的就无时不刻都在震撼着刘静。十一月初的美国东北部,大概只有缅因的内陆地区是被积雪完全覆盖的,在纽约迟迟没能迎来初雪的时候,这里已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上山的小路秘谧而幽静,树林中飞旋的鹅毛大雪在那几乎消失的天光里映着,好像北京四月纷飞的柳絮,但只更洁白清澈。
“杉杉,你看见灯了吗?我们到了。”
房主早先来把钥匙放进门口的信报箱时,就为她们点了门廊的灯,于是此刻,飞雪的深山里,有一座点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木屋,在等她们。
“妈妈,这儿好漂亮。”
刘静在木屋门前的一片平地停好车,就牵着杉杉的手进屋去。尖顶的屋,和煦的灯,那暖意,驱散了新英格兰地区冬季特有的湿冷,将她们紧紧地包裹着,这一刻,四下里很安静,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刘静简单收拾,就用上山前在山脚下的小城里买的食材做了一顿简单的美式晚餐,西红柿蔬菜汤,土豆泥和烤鸡胸肉。彼时,暖暖的房子里,疲惫了一天的母女两个正依偎在铺着白色被单的床上,木色尖顶的卧室点着几只熏香蜡,清新甘甜的果香让人全身心都得到放松。窗外的雪,依然大,可这小房子足够让人感到安全。刘静始终能感到杉杉微妙的情绪状态,尽管这孩子什么也不说,刘静也注意到她自从在床上躺下,就抓着自己的睡衣不放,于是刘静就轻拍着她,讲起《逃家小兔》的故事,直到她渐渐睡去,可就算是睡去,少女的手也扔紧紧抓着她。
季胜利:你昨天说的事情,我想了一下。
季胜利
[微信音频]
刘静:打字吧。杉杉在旁边刚睡着,我今天带她出来走走,现在在缅因。
季胜利:哦。也好,换换心情。
季胜利:我刚才给教育局的张局长打了电话,原则上来讲,丫头要是回来,只能挂到初三去报名参加明年的中考。在中海的话,没有学籍,她可能还得回北京去考。
刘静:中考也就只有半年了。
虽然只有文字,刘静的忧心还是被季胜利隔着屏幕捕捉到。
刘静:回去的话,我是想把她带在身边的,这孩子现在不能离开我们。
刘静低下头,看看女儿睡着时还抓着她的样子,心里痛并快乐着。于是她轻抚女儿的睡颜,悄悄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刘静:[图片]
季胜利:你说得还真没错,睡着了是像小孩。
季胜利:要不然我也想想办法回北京去?我们都回去,就在北京陪着她。
刘静:你在中海才不到半年,回北京的话,也不太容易吧?
季胜利:你说我这官当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顾到。
正当刘静在犹豫该要说些什么好的时候,杉杉在她身边就有了一些异响。
“杉杉……杉杉……”刘静放下手机,发现这睡梦中的小人儿哭了起来。
刘静轻抚着女儿的背,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温柔地将她唤醒。
“妈妈……”
小人儿睁眼,糯糯地唤她。刘静看她一整天的情绪就好像有预感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于是刘静像是这孩子还小的时候,拎着她的两只手就把她拉到怀里,此刻刘静靠着床头半躺着,杉杉就趴在她的身上,困倦的小脸紧贴着在她的胸前。刘静伸手拉了拉被子给女儿盖好,双手就刚好自然放松地环着她的腰背,轻轻地拍着。杉杉还是在哭,口齿不清的呓语让刘静也判断不出她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
“妈妈……他们都不听我的……我说不可以从柜子里出去……我有一直告诉他们不可以从柜子里出去。不能从柜子里出去的……”
刘静后来收到校长小范围的邮件,通知她,她女儿所在的班级和其他两个班级是出现了大规模血腥场面的三个现场之一。
“嗯,妈妈知道,妈妈知道你是想让大家都安安全全的。”
“Bryan老师是跑过去的,她挡着枪……我看见她倒下来……妈妈,她想保护我们的……”
“嗯……妈妈知道……”刘静听着女儿委屈的哭诉,自己也哽咽到不行。
“妈妈,他冲进来,我一直在柜子里没有出来……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可是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大家都死了……”
“嗯……杉杉……宝贝……妈妈知道了……不怕,你现在是安全的……现在妈妈抱着你呢,我们现在很安全。”
刘静吸了吸鼻子,顶过一波又一波喉间的酸楚,就在杉杉的耳边一直不停呢喃着,小人儿在她的轻拍里逐渐地平静下来,时睡时醒,趴着睡的口水沾湿了刘静的睡衣。不知过了多久,刘静只觉得小人儿在她怀里蠕动了一下。
“妈妈……我想尿尿。”
刘静无奈地笑出声来:
“你可真是我的宝宝。”
于是刘静扶着困得东倒西歪的杉杉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彼时,她已经被女儿压得痛到全身动弹不得,然而她的内心却被这些啼笑皆非的瞬间消耗了更多,她宁可不要这样的“笑”,也不想这样的“啼”。
刘静一直抱着杉杉睡到天亮,缅因州大雪的清晨一片白色。刘静醒来的时候,她的小人儿已经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山林,那单薄的背影,在刘静眼里留下一抹久久不能释怀的伤。
季胜利:张局长中午又打电话过来,也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也问了北京那边,政策都差不多,如果不去参加中考就不能有高中学籍,丫头户口在北京,还是去北京考的比较好。
刘静:那就再考虑看看吧。
季胜利:张局长说也许私立学校能有一些什么变通。我明天上班再去问问看。
刘静:好,大雁爸爸辛苦了。
季胜利:大雁爸爸不辛苦。大雁爸爸心里苦。
刘静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全身酸痛着,可是看着女儿后半夜终于能安睡一会儿,她也觉得是值得的。于是她披了一件厚的开衫毛衣,就走进小木屋阳台上的寒意里。
“杉杉,你怎么也不穿暖和一点就出来?”刘静敞开自己的毛衣,站在女儿身后,把她也裹进来。
“妈妈……你说,人为什么会那么做?”
刘静不太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嗯?”
“人……为什么会就那样把别的人杀了呢?他们说他活得很痛苦,可这不对呀。”
刘静隔着自己的衣服抱紧了女儿,此刻母女两个就靠在一起。
“妈妈也不知道。可能是活得真的太痛苦了吧。但是杉杉你说的对,无论活得多么痛苦,也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这是不对的,人不可以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刘静感觉到杉杉的重心微微向后移动了些,靠在自己身上。
“当然了,”刘静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活得很痛苦的时候,除了不能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也不是很妥当的做法。”
“那要怎么做呢?”小人儿靠她她怀里,疑惑道。
“要跟爸爸妈妈说,跟老师说。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去和好朋友聊聊。杉杉,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听你说话,有人爱你。爸爸,妈妈,哥哥,舅舅,姥姥,姥爷,我们都是爱你的人。我们都会非常愿意陪着你。杉杉,被你需要,对于妈妈来说,是很好的感觉,你知道吗?”
“妈妈……”
刘静把毛衣又裹了裹,于是环抱着女儿的怀抱就变得更紧。小人儿转过身,手蜷缩在胸前,就把脸埋在刘静的怀里。
“好舒服啊,妈妈。”
“杉杉,这感觉还挺有趣的,妈妈觉得像你还在我肚子里似的。”
缅因的雪在风里翻卷飞舞,刘静就站在那个小阳台上,隔着自己的毛衣拥抱女儿,远远看上去,真的好像她在腹中孕育新的生命,但也许,她确实是孕育新的生命,在心里。
“杉杉,这里的风景,真美啊。”
“亲爱的家长,我们是带着悲伤的心情写下这封邀请函。经过反复考虑,多方协调,原定于11月16日的歌舞剧演出将按照计划照常进行。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我们希望能够将我们的爱,我们的追念通过这场演出带给我们失去的亲人,以及关心关注着我们的社区,家庭和个人。鉴于目前情况,本次演出的参与采取自愿原则,我们将给予各位学生、家长、教职工的选择以充分的理解。请在11月13日之前将您和孩子的选择告知艺术部门相关老师,以便我们调整安排,谢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那是假如一弯月·Moonlight」(21)
二十一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他很想要离家出走。有一天,他对妈妈说 :“我要跑走啦!”
“如果你跑走了,”妈妈说:“我就去追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宝贝呀!”
“如果你来追我,”小兔说,“我就要变成溪里的小鳟鱼,游得远远的。”
“如果你变成溪里的小鳟鱼,”妈妈说,“我就变成捕鱼的人去抓你。”
“如果你变成捕鱼的人,”小兔说,“我就要变成高山上的大石头,让你抓不到我。”
纽约上州秋日的冷雨时常让人有身处于新英格兰地区的错觉,刘静为女儿安下家的这座小城距离大西洋海岸还有一百多公里,可是当它在十月末寒冷潮湿起来,就如同马萨诸塞沿海城市一样令人苦不堪言。有时,甚至下雪都要好...
二十一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他很想要离家出走。有一天,他对妈妈说 :“我要跑走啦!”
“如果你跑走了,”妈妈说:“我就去追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宝贝呀!”
“如果你来追我,”小兔说,“我就要变成溪里的小鳟鱼,游得远远的。”
“如果你变成溪里的小鳟鱼,”妈妈说,“我就变成捕鱼的人去抓你。”
“如果你变成捕鱼的人,”小兔说,“我就要变成高山上的大石头,让你抓不到我。”
纽约上州秋日的冷雨时常让人有身处于新英格兰地区的错觉,刘静为女儿安下家的这座小城距离大西洋海岸还有一百多公里,可是当它在十月末寒冷潮湿起来,就如同马萨诸塞沿海城市一样令人苦不堪言。有时,甚至下雪都要好过下雨。但是今年的初雪,还没有来。
j33:?
j33:妈妈你在哪儿?
j33:妈妈你出来了吗?
j33:[对方无应答]
j33:?
j33:[对方无应答]
“如果你变成高山上的大石头,”妈妈说“我就变成爬山的人,爬到高山上去找你。”
教学楼前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淅淅沥沥的雨滴雾气也似地弥漫在这秋天的灰暗里。杉杉站在那里。望穿雨,望穿雾,望穿深秋枯黄的枝丫被蒙上水迹的苍凉,望穿了她生命里的那些漫长的夜。等待,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一种体会了。此刻的阴冷,就好像是连通她内心的阴冷一般,让她真正意识到她的内心有多么得寒峭贫瘠。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改变吧?她这样想,低头看看手机,好像没有人会想起她。她切换出中文输入法,一字一字写下“妈妈,我先回家了,我们家里见吧。”然而她盯着输入框里的这些方框字良久,又把它们全数清空,她又切换回英文输入法。
“I really wanted to love you. I wanted.”而后不假思索地就直接删掉。输入框,又空白了。
我真的想过要爱你。我想过。
杉杉再抬起头,一颗不易察觉的泪,挂在眼角,好像是,秋天的雨。她调整好书包的背带, 从侧面掏出雨伞,撑起来,就融进了这雨雾中的一部分,但或许,她本就是这雨雾中的一部分。孤独地行走的样子,莫名好像她最合身的外套,其余一切都不属于她一样。秋天的湿气仿若侵蚀性极强的毒药,浸润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走一步,她都觉得从皮肤到骨头,没有一个地方不会痛,她无处可逃。
季杨杨:妈妈和你在一起吗?
j33:没。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把她放在心上,杉杉觉得,就是杨杨了。她还没能多回复些什么,杨杨的语音通话就不可抗拒地撞进她的视线。
“哥……”她的低落让她用很久没有唤过杨杨的方式唤他,泪水含在眼里。
“你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是什么时候?”杨杨似乎完全顾不得她的情绪,就在电话那头急促地问道。
杉杉被耳边这飞速旋转的节奏惊得一怔。
“今天早上啊……”少女的声音轻快不起来。
“那跟你分开以后,她去哪儿了?”杨杨尽量把持住自己的声音。
“去哪儿?回家了……回家了吧?”杉杉的语气开始变得不确定:“怎么了,怎么回事?”
冷雨中,少女的黑伞,轻飘,落地。
如果你变成爬山的人,”小兔说“我就要变成小花躲在花园里。”
“如果你变成小花”妈妈说“我就变成园丁,我还是会找到你。”
冷雨中,少女的奔跑,水花,飞溅。
“我和爸爸现在全都联系不上她,这有点不对劲。她早上给爸爸打过两个电话,但是爸爸没接到。她最后一次跟我发微信是说送你去了学校,已经到家了。”
一早刘静落在她肩头那长久而异样的拥抱,此刻像是在杉杉的身体里留下与记忆一般强烈,那一个瞬间在她的皮肤骨骼不断反复重复着自己,亦真亦幻。杉杉心中的感触,在这一瞬似乎终于有了名字。那是不安,那是狂澜汹涌着的不安。
“Molly,Steve在里面。他一直在里面。”
“Sonia,你为什么没有打911?!”
“我……”
“如果你变成园丁,找到我了”小兔说,“我就变成小鸟,飞得远远的。”
“如果你变成小鸟,飞得远远的”妈妈说“我就变成树,好让你飞回家。”
此刻,少女全身湿透,竭尽全力地奔跑着也才踉跄地站定在房子的跟前,喘息里都是雨水,过耳短发胡乱地黏在脸上。她看着车库敞开的卷帘门,和里面那辆车轮都没有回正的白色RAV4,她知道,刘静从不会这么做,这不是一个令人安定的场面。她疯了似的扑上去。驾驶座里,刘静面无血色靠着车窗好似安详睡着的样子就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对于她,这个画面,熟悉得可怕。
“妈妈——”
杉杉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车窗,而里面睡着的人儿丝毫没有反应。少女用抽噎里挤出来的喉音不停地喊着妈妈,尖利而恐怖。泪水像是珍珠项链上崩落的珠子,四处飞散。她听不见,看不清,好似这个世界不存在,好似自己不存在。这世界仅剩的声音,全都在她的脑海里。这世界仅剩的画面,全都在她脑海里。这个世界,全都在她脑海。
“他死了,不是我。他死了……”
“Sonia,你难道不知道要打911吗?!”
“我不是故意的……Molly。我不知道他……”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真的不是我……”
“如果你变成树,”小兔说,“我就要变成小帆船,飘得远远的。”
杉杉感觉自己正被两个自我分裂一般地支配着,一个无法停止颤抖和哭泣,另一个驱使着她像机器人一样按照体内编写的程序,掏出手机,娴熟地按下911。事实上,这是她14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拨通911,但是她的感受就好像是第一百次,一千一万次,就像她反复的梦境里,时刻准备就绪一样。
“我需要帮助。”
“我需要帮助。”
“我妈妈在汽车里失去意识了。我的地址是北14街,1970号,2栋。”
“我的寄宿爸爸,在浴室里,失去意识了。这里的地址是科尼利亚大街13号。”
“请你们快一点来。”
“请你们快一点来。”
五年,是多么漫长的时光。但她永远,也不会再回到科尼利亚大街了。
呼啸的警笛,在杉杉看来,第一次,是让她感动落泪的。高大魁梧的外勤警官和奔跑时都不失镇定的医疗救护人员,在她的眼前匆匆掠过,好似运转有序的小宇宙。她依旧听不见,看不清。她只觉得那位男警官弯下腰,用厚重的手掌紧紧地搂住她:
“我是泰特警官,小甜心,你做得非常非常棒。谢谢你。”
“如果你变成小帆船,”妈妈说“我就变成风,把你吹到我要你去的地方。”
小城医院里人声鼎沸的模样,好似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杉杉陷在人群里却丝毫感受不到人群的存在。她的视线始终被泪水蒙着一层模糊的滤镜,眼前的一切,始终是被泪滴折射出几层影子,她不知道哪一层才是真实的成像。
j33:[对方无应答]
季胜利
[微信音频]
“爸爸……爸爸!”
接听键,北京时间,凌晨四点半。中海,季胜利那星屑映亮的卧室里,一瞬就下起腥咸的暴雨,雨滴,全是女儿的泪。
“杉杉?杉杉?你怎么了?别哭,你跟爸爸说。”
“我在医院里,妈妈……妈妈病了……妈妈在车里昏过去了……爸爸……”
“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杉杉?”
凌晨的困意此刻烟消云散。
“我不知道……爸爸,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杉杉的恐惧飞度美利坚,穿越太平洋,就登岸,这一万多公里,只需不要一秒,直达季胜利内心唯一的净土,比她绵长的乡愁快不知多少倍。
“不怕杉杉,你是大孩子了。听医生的话。”
他觉得自己此时是个懦夫,他如何叫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要害怕,当他自己都怕到后背发凉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刘静的身体,不是不知道刘静的病。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害怕失去她。他听着女儿在电话那头的哭泣声,他才意识到,刘静,真的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人,对他们所有人来说。
“小甜心,你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穿着紫色护士服的白人女子从那层层的苍白挂帘里走出来,唤着杉杉。
“爸爸……护士姐姐叫我……”杉杉仍然哭着,似乎是向季胜利求援。
“好孩子,快去。爸爸就在这不挂电话,陪着你。”
“爸爸……”
“你要替爸爸,好好守着妈妈,知道吗?”
“爸爸……”
“如果你变成风,把我吹走,”小兔说,“我就要变成马戏团里的空中飞人,飞得高高的。”
“如果你变成空中飞人,”妈妈说,“我就变成走钢索的人,走到半空中好遇到你。”
“小甜心,快来!”
季胜利的耳边,是一片模糊的响声:杉杉的手。杉杉的衣服。杉杉讲起英文时流利的口语。挂帘金属钩滑动的声音。杂乱的对话,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他听不出多少人。杉杉唤妈妈的声音。杉杉再度哭泣的声音。各种声音。
“小甜心,你叫什么名字?”
“Sonia? 这名字真美。Sonia,你做的真的真的非常棒,我们都为你骄傲。”
“如果你变成走钢索的人”小兔说,“我就要变成小男孩跑回家。”
“如果你变成小男孩跑回家,我正好就是你的妈妈,我会张开双臂好好地抱住你。”
“天哪!”小兔说,“我不如就待在这里当你的小宝贝吧。”
他就这么办了。
“来根红萝卜吧。”妈妈说。
百年客人·下
重头虐来了,怎么样我发刀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准狠吧。加了一小段向前的酱油,此文he,我们要感谢祖国日益发达的医疗水平对不对~~
————————————————
胡楠去主治医生那里拿寻找的病理报告,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走着走着,忍不住靠着墙蹲在走廊里哭了起来。医生护士匆匆走过,他们已见过太多的生死,这不过是其中之一。
心衰三级,原来她早就病了,他应该早点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说,会把她安排进心脏移植的序列,想也知道,希望渺茫,遥遥无期。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她还不到四十岁,他以为他们本可以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寻找在ICU住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肺水肿,休克,呼吸衰...
重头虐来了,怎么样我发刀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准狠吧。加了一小段向前的酱油,此文he,我们要感谢祖国日益发达的医疗水平对不对~~
————————————————
胡楠去主治医生那里拿寻找的病理报告,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走着走着,忍不住靠着墙蹲在走廊里哭了起来。医生护士匆匆走过,他们已见过太多的生死,这不过是其中之一。
心衰三级,原来她早就病了,他应该早点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说,会把她安排进心脏移植的序列,想也知道,希望渺茫,遥遥无期。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她还不到四十岁,他以为他们本可以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寻找在ICU住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肺水肿,休克,呼吸衰竭,他不知道签了多少回病危通知书。才转普通病房,又住了小半个月,才获准出院。岳弯弯丢下小二宝,特意来医院接她,说要给寻找洗尘去秽。他回到病房时,岳弯弯和好汉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待会去哪儿吃大餐。
“回家做吧,她不能吃太咸的。”他走进去,努力笑了笑。
寻找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回家的路上岳弯弯一直在嘀咕两人打哑谜。
回到家,他立刻打量这个小两居来,看看哪里需要改造。她需要一个可以摇起来的治疗床,床边要备着血氧仪和家用制氧器。玄关的屏风必须撤掉,房门可能需要扩宽,浴室也需要安装无障碍设施。寻找现在勉强还能走路,也许有一天,她会需要长期卧床,依赖轮椅行动。阳台可以多养几盆花,她应该出不了远门了,那么眼前的风景一定要够美。对了,陪护的床也要备一张,不用很宽,夜晚他需要随时关注寻找的呼吸。咖啡馆已经经营得很好,他可以放手,一个星期回去看一眼就行。陪着寻找的时候,他可以画漫画,既能逗她开心,又能给她攒手术费,他还从来没有画过她。他最擅长的就是做计划,这样想着,好像找回了一点生活下去的动力,只是没有想到,他进入这间小屋的生活,会以这样的方式。
弯弯嫌弃他做的饭清汤寡水,已经回家了。给好汉烤了一个速冻的披萨,把他赶回小屋做暑假作业,胡楠扶着寻找在床上半躺着,把体检报告递给了她。两人有过约定,寻找有权利知道关于自己身体的一切,这是条两个人的路,一场两个人的仗,所以,他并不打算瞒着她。
寻找翻了两页,就合上了,“说吧,我听你的。”
“这病,是能治的,只要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
“好,从今天开始,低油、少盐,少食多餐,每天慢走,定期体检,保持充足的睡眠,心情愉悦。咱们得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这段时间,你和好汉住我那里去吧。”
“我还能工作吗?”
“不可以,不过,你可以把戴斯芳芳她们叫到家里,把工作交接一下。”
“我还能给好汉开家长会吗?”
“我陪着的话,可以。”
“我还能活多久?”
胡楠一时语塞,五年,还是十年,他没有信心向寻找许诺一个有着最佳生存质量的余生。总有一天,她会再也无法躺下睡上一个安稳觉,再也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简单地呼吸,不能跑甚至不能走,焦躁和憋闷也许会唤起蛰伏在她心里的抑郁症,让她彻底厌恶沉重的生命。不敢想未来,不是怕放弃,只是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寻找眉目间晃过一丝仁恕的温柔,卸下身形,倚在他的肩头:“对不起,我把自己照顾得很糟糕。”
胡楠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晚两人相拥而眠,他凝视着灯下寻找脖颈处气切的刀口,真像一只蝴蝶。
一个月后,他们回到了小屋。寻找看了看自己如同特护病房一样的房间,一句话也没说。养病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白天从家里走到梧桐,傍晚从梧桐走到好汉的学校。梧桐有一张靠窗的桌子是两人的专属卡座,他本想带着寻找在这里一边看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一边画画。可往往是他捧着平板在啃医学论文,寻找在画画,主角是一只戴眼镜穿马甲的鹿。弗朗明哥重出江湖,画风突变,也上了一小会儿热搜。
他生活的轴心完全变成了寻找,手机里的闹钟是寻找吃药的时间,细心地记着每天的步数变化。他学会了量血压、注射、输液、心肺复苏,对国内外心内科权威如数家珍,挖空心思把营养餐做得可口一些。可寻找的生活轴心却不完全是他,杂志社的姑娘们依然喜欢来梧桐吃午饭,她们有时候会带着新的项目和工作计划来找寻找,求一两句点拨。寻找会托着腮,笑着看她们针锋相对的争论。有时候兴致来了,会抢过王天放的活计,给大家做几道简餐。她是个太配合的病人,让吃药吃药,让复查复查,笑口常开,充满希望。
只有胡楠知道,她其实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双腿越来越浮肿,步履越来越沉重,能走的距离越来越短,晚上护理床抬起的角度,也越来越大。
冬天是心衰病人最难熬的季节,尽管粤港市的冬天很短。一入冬,寻找又住院了。在入院之前,她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下不了床。
办手续做检查都已驾轻就熟,回到病房,护士给了鼻氧管,寻找倚枕浅眠,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在床前坐下,看着寻找胡楠默默出神,在家里她很少让他开制氧器。
寻找大概睡了一个半小时,才悠悠醒来。这已经是她半个月来,持续睡眠时间最长的一次。偏过头,就对上了胡楠漠然的眼。
取下鼻氧管,寻找笑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医生护士,我难受了会摁铃叫他们。”
“我不回去。”
“还是回去吧,昨晚就没睡好。都说了有医生护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我说这句话。是,我是什么都不懂,我没用,照顾来照顾去,还是把你照顾到了这里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寻找把眼睛偏过一边。
胡楠心烦意乱,掏出手机,下意识又打开了心内科论文,也不知哪里无名火起,啪的一声就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手机屏四分五裂,寻找无动于衷。
“你是故意的吧?”胡楠没有想到,在一起后,第一次争吵会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临,“我那么相信你,尊重你,惟恐你有一点点的压力。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难受为什么不说?我就是太顺着你了,现在你满意了?”
寻找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灼灼,“胡楠,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离婚离开我的家,就是为了找我自己,找到现在我一败涂地。我做我自己已经很累了,不要试图负担别人的人生,最后你只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胡楠自嘲地笑了笑:“我走,你会很开心吧?”他转身走人,没有看到寻找眼角的泪水。
寻找平复了一阵紊乱的呼吸,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存进去就没打过的号码。
把弯弯叫来当车夫,寻找慢慢悠悠地换下病号服,给自己化了个淡淡的生活妆。最近win在主推一款唇膏,正好适合她没什么血气的脸色,涂上去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车最后停在了她和向前谈离婚的那个咖啡馆,弯弯拿轮椅推了她进去。服务生见状连忙挪椅子腾地方,被她叫住了。把自己折腾到椅子上,她让弯弯把轮椅带回车上去,开远些,不要给人看见。
两个小时之后,向前预料之中的姗姗来迟,一见面就一叠声的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临时有个会。”
她把菜单推过去,“喝点什么,还是意式浓缩?”
向前叫了一杯意式浓缩,她接着喝自己面前那杯凉透的温水。
“你不来点什么吗,我记得以前你喜欢喝拿铁。”
“怕晚上睡不好,戒了。”
一时无话。寻找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些联系方式,“好汉,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挑了几个冬令营,都是从香港出发的,可能还要麻烦你们。”
“好汉……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关系,小孩子嘛,哪有隔夜的仇。你亲自去学校接一接他,他保准什么都忘了。”
“寻找,谢谢你,还愿意让我与好汉相处,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别这么说,好汉还是很崇拜你的。艾丽莎呢,她怎么样,当妈妈还适应吗?”
“她很好,已经回公司工作了。”
“那就好,女人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不容易,你要多体谅她。”
向前把咖啡一饮而尽,“那你呢,最近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好。”
寻找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很好啊,等好汉去了冬令营,我们也许也会找个地方度度假。”
向前插着手,靠在椅背上,“寻找,你知道,你和艾丽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我与你在一起十一年,可我总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猜你。有时候猜对了,大多数时候都猜不对。但是我却能猜到你会对我说什么。就像刚才,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对我说。可是艾丽莎不同,她需要什么,陪伴或者拥抱,她会表达,她会用最浅显的方式,让我知道。先别急着吐槽我,也许这就是男女的区别吧,我真的很难想太远太曲折的东西。以至于选错了方式,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
寻找不置可否,“都过去了。”
“其实你今天找我,我很高兴,真的。”向前放柔了声音,“如果你有任何的难处,别忘了,我一直都在。”
寻找端着一双盈盈的眼,照着他,莞尔一笑,笃定道:“没有。好好对好汉,他很爱你。”
那天向前推掉了所有的会,把车开远,又一个人折回来,藏在街角,默默地看着寻找。足足过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弯弯推着轮椅出现。他看着寻找艰难地挪上轮椅,看着寻找血色褪尽的脸,看着寻找快要支撑不住的身子,不知不觉,泪如雨下。彼此的人生交织又错过以来,他第一次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注视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她善良,宽容,平和,慈悲,就像渡海而来的观音。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他给过寻找的爱,那样少。